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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桃隱刀(4)
斬魄倒抽一口冷氣,上前確認白隱娘尚有一口氣在,方才稍稍放心。正在尋思她為何會傷成這樣,一轉頭卻發現白隱娘右手成拳緊握著一個暗紅色的管子,但指縫間卻隱隱透出紅光。很明顯,她很緊張手里攥著的東西,以至于人已昏迷卻依舊緊緊扣住不放。斬魄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她的手指,待到看清她掌心里的物事,卻不由得一呆。那是一個暗紅色的玉石管子,由兩部分鉚接。
他下意識的將管子旋開,只聽“呼啦”一聲一道刺眼的血色火焰猛的飛扑而出,一旦觸及林子里的花樹頓時順著枝條呼嘯而上,之前繁花似錦的桃樹瞬間變成一只碩大的火炬,將這山野夜幕照得亮如白晝!
“炙天骨!”斬魄大吃一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大開的管口露出一小段人的指骨,色澤暗紅,不停的騰著火焰。他沒想到白隱娘當真取來了終南山神虎玄君的寶物,不過細細想來,若非如此,白隱娘也不會弄成這般奄奄一息的地步。
而今形勢緊急,斬魄也顧不得多想,依舊塞上玉管揣入懷中,彎腰抱起早已不省人事的白隱娘飛奔回草廬,將她放在榻上,便轉身奔向角落的五斗櫃,手忙腳亂的翻出些金創藥回到白隱娘身邊,正要一一料理白隱娘身上的傷口,冷不防手臂一緊,轉頭看去,只見面無人色的白隱娘居然張開了雙眼,手掌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臂,氣若游絲的言道:“……刀……炙天骨……”
斬魄心頭驀然浮起一絲莫名的愧疚,倘若不是他一句言語,也不至于讓她傷成這樣,他真的低估了這個女人的倔强……
“刀……你答應我的……”白隱娘此刻已然精疲力竭,再也無力抓緊斬魄的手臂,只是努力的張開雙眼盯著眼前的鑄師斬魄,卻聽得眼前的男人開口說道:“傷成這樣還惦記著刀,還是先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再考慮后面的事吧。”
“你怎能……不講信用……”白隱娘心中焦急,話沒說完,就發現口里被塞進一顆小指頭大的丸子,說也奇怪,丸子入口即化,頓時滿口苦澀的藥材味道,下一刻已然眼前一黑,早已失了神智,軟倒在斬魄懷中。
斬魄吁了口氣,將白隱娘輕輕放下,轉身去屋后打來一盆淨水,而后取來一把剪刀,小心的避開傷口剪開白隱娘身上的衣衫,替她清洗創口,敷上止血生肌的草藥,再尋來些干淨的布條小心的裹好她身上的傷口。等到一切收拾停當,斬魄方才就著榻邊坐下,轉眼看看沉睡的白隱娘,只見她眉頭微顰,原本冶艷的容貌此刻卻顯得楚楚可憐,几絲亂發貼附在額頭,隨著呼吸而微微顫動。
斬魄呆呆的看著這精致的容顏,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白隱娘微顰的眉峰。在斬魄的眼中,面前雖然只是只柔弱的狐妖,但這副弱不禁風的身体里卻住著一個了不起的靈魂。起碼比起一直蟄伏桃夭鄉的他要來的勇敢。可是在面對那至高無上的尊神的時候,這種勇敢卻無疑會招來毀滅……
當白隱娘再度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事物由迷糊逐漸變得清晰。這是一個陌生而簡單的房間,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藥材味道。窗外露出一株怒放的桃花,有清風拂過,將花瓣帶進窗內,輕輕落在榻上。她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卻覺得遍体疼痛如同刀割,疼痛提醒了她之前發生的事情,這里是鑄師斬魄的家,在她九死一生從虎玄君那里盜取了一小塊炙天骨之后,負傷逃回了這里,然后……
“炙天骨!”白隱娘突然反應過來,低呼一聲,從榻上坐了起來,但很快又縮作一團,被牽動的傷口就好像被撕裂一般。在她勉强適應了現在的身体之后,卻意外的發現自己那身衣衫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就連一直系在腳腕上的銀鈴也不知去向,赤裸的身体上倒是纏了不少雪白的繃帶,一件黑黝黝的熊皮大麾堆在榻邊的地上,應該是她坐起來的時候滑下去的。榻邊的地上還有一堆帶血的繃帶,想來是有人幫她換下。這里是桃夭鄉,能在這里救治她這一身傷的也只有那一個人,鑄師斬魄。白隱娘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繃帶,忽而臉上一紅,除了那些纏得很小心妥帖的繃帶,她就跟一個才出生的嬰儿沒有分別。雖然上次她動過色誘那個男人的念頭,可這樣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倒有些難為情。
白隱娘抓過那件碩大的熊皮大麾,小心的避開傷口勉强裹住身体,吃力的站起身來,赤腳踩在青石地面上,扶著牆慢慢的挪到門口,卻聽得細碎的銀鈴聲中一個熟悉卻微帶調侃的聲音:“要換成是我,就躺著不動,免得一不小心送掉剩下的半條命。”
白隱娘抬眼看去,只見斬魄枕著右臂仰臥在草廬前的竹躺椅上,左手將她的銀鈴塞進了腰間的褡褳。躺椅邊架著一堆柴火,火焰緩慢的舔懸在火堆上的一個黑乎乎的砂鍋,一縷白煙帶出一股分外濃烈的藥材氣味,就跟一直彌漫在屋子里的氣味一模一樣。
“炙天骨呢?”白隱娘顧不上討還自己的腳鏈,只是開門見山的追問自己拼死盜來的炙天骨下落。
斬魄坐起身來用插在砂鍋里的木筷子稍稍攪動里面正在熬煮的藥材,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已將那炙天骨放進熔爐冶煉了七天七夜,就快煉化了。”
“七天七夜?”白隱娘吃了一驚:“我居然昏睡了那麼久……如此說來,今天已是月底?”
“不是,今天是二月初四。其實你已經昏睡了十一天。”斬魄將砂鍋微微傾斜,把滾燙的藥湯斟進一只粗陶碗:“只不過我考慮要不要真的鑄造這把刀足足用了四天時間。”
白隱娘臉色微變:“明天就是二月初五?”
斬魄笑了笑:“沒錯,明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不過你其實還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留在這里避過大劫,並不是非得出去面對赤饕那只老狐狸不可。”
白隱娘微微皺眉:“避?是避一天還是避一世?堂堂天狐后裔豈可如此苟且。”
斬魄嘆了口氣:“為了區區虛名就選擇雞蛋碰石頭,堂堂天狐后裔又豈會如此不智?”
白隱娘面色有些難看:“你倒是孤家寡人了無牽掛,可我還有眾多族人,若是我自個儿躲了,他們勢必受北疆狐國的傾軋,苦不堪言。”
斬魄搖了搖頭:“如此看來,你明日勢必要去了斷此事了?可惜,可惜,以你目前的傷勢,我很懷疑你能否駕馭我用炙天骨打造的妖刀與那老妖赤饕一決高下。”
白隱娘心頭一沉,斬魄所言並非危言聳聽,但很快她將心一橫:“能與不能是我的事,你只要遵守約定把刀給我就成。”
斬魄端著裝滿湯藥的粗陶碗走到白隱娘面前笑道:“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也唯有悉聽尊便。先喝了這碗藥,至少明天你不至于像現在一樣扶著牆跟赤饕一決高下。”
白隱娘看看斬魄手里的藥湯,只見色如墨汁,也不知加了些什麼藥物,熱氣一騰就越發難聞:“這是什麼藥?”
斬魄微微一笑:“放心,絕對不是毒藥。”
白隱娘遲疑的看看斬魄:“我怎麼知道你加了些什麼進去?”
“你這只狐狸還真是多疑。”斬魄嘆了口氣:“是啊,我確實加了些東西,等放翻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有膽喝嗎?”
白隱娘聞言白了他一眼,伸手接過藥碗,硬憋著一口氣將湯藥一飲而盡:“什麼時候可以拿到刀?”她知道他是故意戲虐,倘若他真有什麼不規矩的,之前昏迷那麼久也早就為所欲為了。
斬魄歪著頭打量白隱娘片刻緩緩言道:“好像是我救了你,而你沒一句感激,反而三句話不離刀,是不是不近人情了一些。”
白隱娘笑了笑:“我並沒有求你救我,一開始你開出的條件是要我取來炙天骨就為我鑄刀,而今我做到了,要求你把刀給我才是理所應當。”
斬魄微微眯縫雙眼,慢悠悠的欺上前來:“你好像聽得不是很清楚,我說的是可以考慮……決定權依舊在我。”
白隱娘心頭一涼,繼而冷笑一聲:“我早該知道你是個出爾反爾的無賴!”
斬魄哈哈大笑:“好啊,那我便就出爾反爾了,你又奈我何?現在咱們的交易得加加價了,這是我說的。”
白隱娘咬咬牙:“你想怎麼樣?”
斬魄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要你。不過不是一夕之歡,我要你一輩子都留在桃夭鄉陪我。”
白隱娘心頭一顫,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但很快她輕蔑一笑:“你這樣跟赤饕有什麼分別?”
斬魄摸摸下巴像是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儿:“當然有,至少我不是又老又丑,還不會拿你的族人來要挾你就范。”
白隱娘冷笑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五,若是我不能除掉赤饕,我的族人要麼會被北疆狐國奴役,要麼會性命不保,生死存亡之際你還出爾反爾,用刀來跟我談條件,難道就不是在拿他們來要挾我?”
斬魄嘆了口氣:“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答不答應在你,鑄不鑄刀在我。”
白隱娘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白隱娘乃是堂堂天狐傳人,從不受人威脅,赤饕如是,你也一樣!而今就算我白來了一趟!”說罷咬緊牙關,强忍疼痛邁步朝桃夭鄉外走去。
“白隱娘!”斬魄揚聲言道:“你就這麼出去,憑什麼跟赤饕一決高下?”
白隱娘腳步微微遲疑,繼而沉聲道:“若是不敵,大不了一死,與你這無恥之徒有何相干?”說罷加快步伐,身形踉蹌的奔桃夭鄉外而去。
斬魄目送她離去,不由得苦笑一聲喃喃言道:“明明知道死路一條還要一頭撞上去,為何你這般固執?”隨后他轉身走進屋后的鑄兵坊,熔爐里的液体已然閃耀著赤色的光華。他摘下身上的甲胄,赤膊走到熔爐之前,自陶模中取出兩段斷口參差不齊的青銅劍胚低語道:“沒想到你這塊普通的銅料也有機會成為絕世妖刀,感激那個倔强的女人吧。”說罷將劍胚橫在左臂上一拉,頓時血流如注,順著劍胚的刃口一直蜿蜒,接著他將手一揚,把粘有他鮮血的青銅劍胚拋入沸騰著紅色液体的熔爐中,頓時爐內揚起一陣赤色的火焰,將鑄兵坊映得通紅……
北疆狐國的駐地在長白山頭,一汪清冽的天池水不僅映出四野白茫茫的雪山冰峰,還倒映出天池中央諾大一片懸浮水面的赤色城寨。城寨里張燈結彩,鼓樂喧天。綁滿了喜慶紅綢的高台下已經大擺筵席,化為人形的狐狸們在這里齊聚,只是有悲有喜,心態不一。
北疆狐國的屬民無一例外的身著赤色的甲胄,厚厚的皮毛撐起及其彪悍的体格。相對而言來自南方的天狐一脈族人就顯得頗為文弱,一個個苦哈哈的拉長著臉。當然,沒有任何客人是讓刀抵在后背還能笑得出來的。很顯然,他們都不是心甘情願的來參加這場上天賜下的婚禮,也完全可以想見這門親事會帶來的不良后果,可是沒有辦法,尤其是看到端坐于高台之上,面無表情的等待婚禮進行的正是昔日的老主人,現今的天君特使白琚的時候,每個人都不免浮起几分前途未卜的不安與憋屈。還有許多來自各個山頭洞府的妖魔,皆是懷著看熱鬧的好事心態各居其位,一面鬧酒一面竊竊私語,談論著這門極不相配的親事,或嘆息,或幸災樂禍,當然,說得最多的固然是鮮花與牛糞的典故。
悠長的號角聲響起,喧囂的城寨頓時靜了下來,而后漫天花雨飄搖,一乘八抬花轎在百余喜客的簇擁下吹吹打打而來。尤其是身披嫁衣的白隱娘在喜婆的攙扶下走下花轎,低垂娥首沿著開闊的鋪上紅色地毯的喜道走向那高台之時,絕世姿容早已使得群妖動容。
白隱娘微微抬眼,看到前方高台之上的父親白琚,熟悉的面龐上卻是陌生的神情。對此她並不意外,當初他降臨地界宣布這件婚事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沒有任何感情波動,沒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或者,根本就沒想什麼。他只是在幫高高在上的尊神傳達旨意,不會有多余的廢話。
“啊哈……啊哈”一陣帶著咳嗽一般雜音的喘息聲進入白隱娘耳中,她轉眼望去,只見一頂綴滿緞帶珠寶的喜榻被一群身形魁梧的武士抬了出來,榻上盤踞著一個異常肥碩的老者,身披大紅喜服,臉上垂掛的肥肉形成了若干層可以夾死蒼蠅的褶皺,涂滿雪白脂粉的臉稍稍動彈就見到白色的粉末簌簌而下,掩蓋不住那張經歷數千年風雨洗刷的老臉上的褐色斑紋。如果說有什麼不是透露著腐朽老邁氣息的,那只有那一雙紅色的小眼睛,在松垮垮的眼袋中不時閃現著貪婪而凶悍的眼光。毫無疑問,這就是尊神為她安排的夫婿,北疆狐國的大王赤饕。
白隱娘有几分作嘔的感覺,轉眼間已被喜婆抬上了那張安放在高台之下的喜榻,與赤饕相對而坐。近在咫尺,那股難聞的腐朽氣息更是縈繞不去,便是漫天花雨香風也無法掩蓋。
白隱娘暗自握緊了藏在袖籠中的匕首,偷偷瞄了瞄身旁的赤饕,卻聽得赤饕那破鑼一樣的嗓子里滾出一陣渾濁的痰音:“聽說尊神降旨那天你很不合作,本王很不高興。而今既然嫁與本王,此后便要安分守己,若是再有不識大体之事,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白隱娘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偷偷左手探向地面,心頭默念口訣。天狐一脈本是木靈近衛,一向有操縱樹木花草萍藻的靈力,這里雖是天池中央,但既有浮土,她最擅長的機關草也同樣種得。
此時一直端坐高台之上的白琚放下手里的茶盞站起身來,舉頭望天張開雙臂一聲清嘯,周圍頓時靜了下來,只聽得白琚拖長了聲音如同禱告一般念道:“無上天君賜福下界,玉成小女隱娘與北疆狐王赤饕的錦繡良緣,自此南北狐界合為一家,共沐天恩。茲狐王赤饕,仁愛英明,感天之兆,順天之德……”云云,雖只是些溢美之詞,但字字句句都等于宣告日后的狐界皆以赤饕為尊。一干天狐族人無不流淚涕零,可又無能為力。
白隱娘偷偷打量身旁的赤饕,很明顯,他對那番祝文很是受用,肥碩的腦袋情不自禁的微微晃動,露出同樣褶皺密布的脖子來,可以很明顯的看到浮凸在肥膏之中的絳紫色的粗大血管。看起來,只需要在那個部位重重的扎上一匕首,勢必讓這老妖血濺五步。不過,她只有一次機會。赤饕絕非尋常貨色,若是一擊不中,送掉的就是自己和族人的性命。所以,她必須很小心,抓住那個赤饕防范心最弱的時機。
白琚已經念完了那一大篇祝文,拖長聲音高聲喚道:“特賜封通靈狐王,禮成,叩謝天恩浩蕩!”黑壓壓一片妖魔皆拜倒叩首,唯獨赤饕面有得色抬起頭來,一方稱王多年,雖到了垂暮之年才得上天冊封,但從此后可統領狐界,可謂權傾天下,如何不讓他自鳴得意?
就在赤饕再度露出那段丑陋的脖頸的時候,喜榻周圍的地面驟然激起一陣三丈高的塵土,無數草木的根須瞬間蜿蜒而出,朝著那方喜榻壓了下來,瞬間將赤饕肥碩的身軀緊緊纏住。就在同時,一旁的白隱娘已然將身一躍,藏在袖籠之中的匕首化為一道白光直取赤饕頸項,快如閃電!
此變一生,周圍的妖魔們不約而同的爆發出驚呼聲。這一擊白隱娘早已算好了角度和力道,有那麼多機關草的圍困,以赤饕這等龐大遲鈍的体型根本不可能躲得掉。可是很快,白隱娘吃驚的發現手中的匕首如同陷進了一大桶黏糊又韌性十足的生膠一樣,非但無法深入,就連拔出來也是千難万難!
赤饕歪著脖子夾著白隱娘的匕首,桀桀怪笑道:“你以為本王這數千年壽元是白活的麼?”而后將脖子一扭,只聽得‘格拉’一聲,白隱娘手里的匕首已然被折為數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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