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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鬼狼驛(4)
約莫四更時分,外間風雪大作,風中隱隱傳來几聲悠長的怪叫聲,似是狼嚎,但卻透著尖銳。龍涯本未睡沉,加上素來警惕,自是翻身起來,心想這驛站地處山野,周圍有狼也不稀奇,只是這等風雪天,便是有狼,只怕也是縮在窩里,哪里可能這個時候回來這人煙密集之處轉悠?正在疑惑之間,忽然聽得外間腳步散碎,想要推窗觀望,哪里知道那窗扇早已被冰雪凍住,紋絲不動,而此刻門外腳步更是散亂,開門一看,卻是驛站的小廝們紛紛披衣而出,一個個神情緊張!
龍涯心想這又是鬧的哪一出?正要相問,便聽得風雪之中遠遠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聲音凄厲非常!
龍涯不由一驚,尋思這驛站之中,總共也只有魚姬、蕭夫人和蕭夫人的侍女這三個女子,那尖叫聲隔得如此遠,自然不是隔壁的魚姬,難不成遠在閣樓之上的蕭夫人出了事?正在思慮之間,魚姬也披衣開門出來,手里還攬著那頭貓儿,神色茫然:“出什麼事了?”
老曾左手里提了個燈籠匆匆而過,也是披衣在身,發髻散亂,就連臉上的布條都松垮垮的勉强堆在臉上,見得龍涯魚姬二人,便開口言道:“二位還是和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千万不要單獨行動,須知性命攸關!”說罷與一眾小廝一起快步離去。
眾人手里不是拎著掃把鐵鏟,就是握著柴刀菜刀,甚至還有人操著擀面杖掌著燈籠火把,一個個如臨大敵!龍涯見狀也不敢怠慢,轉身自床頭取了隨身寶刀,對魚姬言道:“事出突然,我們也去看看。”
魚姬點頭稱是,兩人快步跟上驛站中人,等過了后院,一干遼人也被驚了起來,便是守夜之人,也一個個睡眼惺忪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龍涯心想這一干遼人難不成全是酒囊飯袋,上面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居然還全無應變之策,倘若是大宋的使臣近隨,此刻只怕早到了那閣樓里。言語之間,那一干隨從也知事關重大,于是數十人一道奔最高處的閣樓而去,路經閣樓前的台階,原本白雪覆蓋無半點痕跡的階面頓時布滿眾人的腳印,積雪厚過小腿,加上風雪呼嘯,行走甚是吃力。
進得花廳,只見那閣樓的二樓上已然亮起几處燈火,蕭夫人門外的走廊上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正伏在欄杆上嘔吐不已!
龍涯見得這等情狀,心知必是那蕭夫人房里出了大事,情急之下將身一縱,攀在二樓欄杆上一翻身,已然上了二樓,掀開蕭夫人門外的房門內的門簾一看,只見蕭肅神色凝重,正摟著妻子柔聲寬慰,而那鐵塔似的耶律不魯此刻卻面容抽搐,雙眼發直,一臉驚怖之色死死盯著窗外!
龍涯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只見那洞開的窗口所對應的是一片白皚皚的山壁,而那山壁之上越低于窗戶下沿之處有一黑影,龍涯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這屋中懸了兩只燈籠,光線柔和,是以龍涯看得分明,那黑影竟是晚飯時才見過的卓國棟。只是此時,雙目圓瞪,面目扭曲,赤腳空懸,只著中衣,一只冰錐穿胸而過將其牢牢釘在山崖之上,遍体血肉模糊,也不知是被什麼尖利之物抓撓成這般慘狀,只見胸腹大開,腸肚內髒流了一身,下淌的血水早凝成一條長長的冰掛懸在腰腹,死狀甚是恐怖!
而最匪夷所思的卻是,那山壁與閣樓之間相隔十丈遠,之間並無任何相連之處,只有一片數十丈深的山谷,只見白雪皚皚,在這夜色中甚是醒目,窗外朔風席卷雪花飛舞,聲如鬼怪嚎叫,甚是怕人。
那卓國棟怎麼會這般慘狀死于那山壁之上?
龍涯心里打了一個突,心想那雜碎雖死不足惜,但這等情形也未免太匪夷所思。閣樓與山壁之間寬約十丈,世上斷然沒有人有這樣的輕身功夫可以凌空虛步而過,更何況還要背負那百余斤重的卓國棟。若是自山壁下方攀爬而上,也是絕無可能。那山壁陡峭積雪自是難以攀爬,更何況是在風雪大作的時侯。
然而屍身遠在山壁之上,自然也無法將其弄回此地詳加檢驗。縱然是等到風雪停止,將屍身弄下來,然此間苦寒,雖說可以保存屍身不腐,但早將屍身凍得青紫變色,也無法推測其具体死亡時間。晚飯時分卓國棟離席到現在,也有五六個時辰,也不知中間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正在思慮之間,聽得腳步聲響,自是其余的人都陸續到了。老曾先行入內,下意識的朝洞開的窗戶一張,自是一聲驚叫,癱坐于地,神情甚是惶然,口里喃喃到:“是鬼狼……是鬼狼……鬼狼又回來了!”
龍涯心想此人按理說不會如此膽小不濟,卻不知道他所說的鬼狼是什麼,忽然心念一動尋思這等詭事血腥恐怖若是驚嚇到外面的魚姬可是大大不妥,于是揚聲道:“魚姬姑娘留步,切莫進來。”
“嗯”魚姬在門外輕輕的應了一聲,也不問緣由,果真留在外面不再入內。
龍涯轉眼看看房中眾人:“雖說此等慘事太過突然,大家都聚在這里也不是辦法,不如下去樓下的花廳,再從長計議。”
蕭肅看看懷中驚魂未定的妻子,也覺龍涯言之有理,于是開口言道:“也對,咱們先下去,且將這屋封閉,一切器物都不可移動。”說罷將妻子環抱于臂,走向門口,原本擠在門口的眾人自然讓出一條道來。耶律不魯好容易回過神來,開口招呼眾人出門。一干人等遇上這等凶險詭異之事,自然走得飛快。
龍涯見老曾還癱坐于地,于是伸手挽住他右臂想將他攙起來,誰料著手發硬,渾然不似生人的肢体,龍涯驀然一驚,遂回想起來這老曾一直以來都是以左手行事,而從未用過右手,莫非他的右臂早已廢了不成?思慮間已然將老曾扶了起來攙出門去,見魚姬仍留在門邊未曾離去,不由得心頭一熱,心想原來她還在此等我,于是柔聲道:“煩勞姑娘相候,適才不讓姑娘進去,也是不願驚嚇到姑娘,且先離了此處,再作打算。”
魚姬微微頷首面露一絲微笑:“多謝龍捕頭牽念,魚姬既是與龍捕頭同來,豈有先走之理?他們都在樓下,咱們也下去吧。”
龍涯點點頭,依舊攙了老曾與魚姬一路同行,到了樓下花廳,只見一干人一個個面色惶然,尤其是老曾、茗香和蕭夫人三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
龍涯轉眼看看茗香和蕭夫人,開口問道:“剛才就是二位最先發現屍体的?”
蕭肅聽得龍涯言語,自有几分不悅:“你這般說話,是否在盤問我夫人?”
龍涯搖頭道:“不敢,只是出了人命,照理也該問上一句,雖說這里是遼境,死的也是你們遼國的人,但是大家同在此處,問清楚狀況也不是壞事。”
那蕭夫人原本神色驚惶,歇了許久,總算緩過氣來,伸手拉住自家夫郎:“大人,這人的言語也有些道理,且不用計較,我說便是。”聲音雖還有些發顫,但言語溫婉。
蕭肅聽得夫人言語,臉色稍稍平和,微微點頭。
蕭夫人接著言道:“適才本在安睡,只是有些口渴,便叫醒茗香斟來茶水,忽然間就聽得一陣野獸嘶叫,接著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木什破了,緊接著見得窗外黑影一閃而過。”
龍涯微微頷首,心想又是那怪聲,而后轉頭對茗香問道:“如此說來,開窗發現屍体的便是這位姑娘了?”
茗香點點頭:“我把窗戶推開一點,不料外面風大,竟然將窗扇卷得大開大合,我好不容易拉住窗扇,就聽得夫人一聲驚叫,頓時倒地昏厥。我朝窗外一看,就看到卓大人他……然后隔壁的大人就聽得聲響闖了進來,見夫人倒在地上,忙上前探視。我實在忍不住,就衝到外面回廊上去吐了,然后耶律大人也自房里出來相問。”
魚姬聞言開口言道:“也就是說,第一個發現屍体的應該是蕭夫人,而這位姑娘是第二個。”
耶律不魯顫聲道:“說這些有什麼用?那卓國棟死的這般蹊蹺,只怕不是人為。”
龍涯面有譏誚之色:“不是人為又是怎麼回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后看到那卓國棟,卻是提著食盒給你送飯去了。”
耶律不魯惱羞成怒道:“你這意思,好像是懷疑我殺了那廝?”
“我沒這麼說過,但是這閣樓里也沒住几個人,這位夫人和那侍女都是弱質女流,也沒那個氣力殺人移屍山崖之上。那位蕭大人離席回房之時都已是你離去個半時辰之后,況且還有妻房要照料,是以只會在他所住的南廂和夫人的西廂停留,姓卓的北廂門口靠近樓梯,離你住的東廂門口不過一步之遙,要是他自內廊而過去姓卓的房里,你是習武之人,自會有所覺察。”龍涯言道:“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是最后一個見過死者的人。”
耶律不魯不由語塞,片刻后悻悻言道:“那廝的確送食盒來我房里,不過我嫌他絮絮叨叨,打擾我用飯,恰好房里沒熱茶了,便讓他出去叫那老曾送茶來。我聽得姓卓的在樓下喝罵,而后是個小廝送來的,姓卓的自回了北廂。”
那茗香此刻開口道:“這個我和夫人也聽到了,卓大人在隔壁房里發脾氣,摔東西。”
“他發什麼脾氣?”蕭肅問道。
茗香搖搖頭:“他說的漢人言語,速度快,我沒聽懂。”
蕭夫人悄聲道:“妾身聽得卓大人在抱怨說什麼拍到馬蹄上了……”
“是馬屁拍到馬蹄上了吧?”龍涯哈哈大笑,一干遼人均對他怒目而視,他也權當沒看見:“接著呢?”
“接著……隔壁就一直有響動,想是卓大人心情煩躁來回踱步。本想過去看看,哪知那時候夫人頭痛的病儿又發了,只好寸步不離的一旁侍候。”茗香怯生生的言道。“直到老曾進來請賞,夫人便吩咐我給了一兩紋銀打發他走,之后大概又過了半盞茶的樣子,卓大人房里才安靜下來。而后大人便回來探望夫人了……”
蕭肅微微頷首:“不錯,我去西廂之時天色已晚,想來那時隔壁的卓國棟已然安歇,所以並沒有聽到什麼響動。”
“如此說來,很有必要去北廂看看了。”魚姬接口道。
“適才我已然前去看過,只見滿地木屑碎片,窗洞大開,床榻附近有少量血跡,很明顯是有什麼自窗口闖入,將正在安寢的卓國棟自這窗口掠了出去。”蕭肅皺眉道,“但是窗外卻是一片絕壁,離那山崖的距離比西廂離山崖的距離遠出一倍有余,夫人見到的黑影必定是凶手擒了卓國棟,自西廂窗外而過,再至對面山崖棄屍。只是這十丈之寬,又無什麼橋梁通道,而外間更風雪大作,視線模糊,這等行徑卻也非人力所及。”
“是鬼狼……是鬼狼,我們一起上來的時候,那雪地里一個腳印都沒有,而閣樓里只有蕭大人夫婦,耶律大人和茗香姑娘四人,只有鬼狼才可以這般來無影去無蹤,才可以將卓大人拖到對面的山壁之上!”老曾的聲音嘶啞而顫抖,雖然臉上蒙著布條,但神情卻甚是驚恐。
龍涯眉頭微皺:“你所說的鬼狼是誰?”
老曾顫聲道:“鬼狼不是誰,是怪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以前這里是座寺廟,飯堂那尊如來佛像就是專門用來鎮住鬼狼的。當初改建之時,本打算遷走佛像,誰料剛一移開,鬼狼就出來了,人身狼頭,嗜血如命,一上來就將十余個做工的伙夫撕咬成碎片!”說罷他的左手緊緊抱住右肢,眼神甚是悲苦:“我的右臂也被它一把撕了下來,要不是一個游方僧人來得及時,只怕早進了那怪物的腸胃。那僧人將佛像移回原位,將鬼狼重新鎮住,只是言道這般非長遠之計,這寺廟的靈光日漸消逝,鬼狼遲早也會從佛像下面再出來傷人害命,不想果真一語成真……”
龍涯注視老曾,目光移到他的右臂上:“你說你的手是被鬼狼廢掉的,那為何你還要留在這是非之地?”
老曾哀嘆一聲:“要是走得掉,小的早走了,只是接了官家的委任,豈可說走就走?小的家小俱在燕京近郊,委實走不得。”說罷伸手揭開臉上的布條氈帽,拉開身上的皮裘,露出木質的假肢來,只見頭發花白,臉上几處長而深的爪痕橫跨整張臉,傷處皮肉卷曲參差,面部扭曲,早看不出本來面目,尤其是那右臂的斷口齊肩,傷處斑駁不規則撕裂,著實叫人不忍再看!
龍涯也不由暗自心驚,心想難道世間真有這等怪物不成?這樣一來,似乎卓國棟之死也完全說得過去了。在場眾人皆是沉默不語,無不忐忑。
“事到如今,咱們最好還是多加防范,這閣樓獨處一隅,已然出了人命,自也住不得人了。”蕭肅沉吟片刻,轉頭對耶律不魯道:“這半月愁才過數天,還有十天左右光景。且搬到后院與眾人同住,也可守望相助。”
那耶律不魯雖不舍這高床軟枕,但說到底還是性命要緊,連連點頭稱是。
而龍涯卻依舊眉頭深鎖,雖說行走江湖多時,也聽過不少怪力亂神之說,但從未親遇,而眼前之事卻太過匪夷所思,更隱隱覺得此事並不簡單。轉眼見魚姬眼望老曾,頗有悲憫之色,不由心念一動,心想那許多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契丹漢子遇得這等事尚且擔驚受怕自顧不暇,她這樣一個女儿家為何無半點懼色,反而另有所感?莫非她也不相信這鬼狼一說不成?
4.疑竇叢生
言語之間,一干侍從早已去蕭肅夫婦和耶律不魯房中取了隨身細軟,搬去眾人聚居的后院,耶律不魯在此間吃了驚嚇,自是走得比誰都快,而蕭肅自是扶了妻子,攜了茗香緊跟其后。
老曾小心張羅一切,眾人也紛紛離了閣樓,轉眼見龍涯仍杵在那里,于是上前言道:“這位客官,現在天還沒亮,形勢凶險,大家還是呆在一起比較安全一點。”
龍涯本就滿腹疑竇,聽得老曾言語,只是咧嘴一笑:“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有什麼鬼狼妖怪,自是奔那人多的地方去。何況我皮糙肉厚,不中吃。”他本就有心要留下調查一番,豈會這個時候離去?言罷轉頭對魚姬笑笑:“不知姑娘如何打算?”
魚姬笑道:“自是與龍捕頭一並留下,想來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可保周全。”
龍涯心頭一熱,心想萍水相逢,她居然將自身安危交托我手上,得她這般信賴,別說是一頭鬼狼,就算是竄出來一群三頭六臂的羅剎惡鬼,橫豎也得一一打殺了。無論如何,也不容旁人傷她分毫……
老曾見兩人神情,也不多言,只是拱手一禮便退了出去,偌大的閣樓里只剩龍涯魚姬二人,而外間風雪呼嘯,也只是比先前更猛烈而已。龍涯自花廳的檐下取了一個燈籠,便與魚姬一起再至二樓西廂。
那西廂雖窗口大開,但依舊甚是溫暖,原本燈光柔和,而今加上這個燈籠,也亮出許多來,燈光過處可見窗外雪花紛飛,朔風漫卷,而那被固定在對面山崖只上的卓國棟的屍身此刻也大部分被席卷的雪花覆蓋,就像一個花花白白的破舊布偶,不似先前才見到一般凄厲嚇人。
“這山間的雪也下得太大了,從發現屍体到現在也不過兩盞茶時間,就被包裹成這樣。只怕得等到來年開春,冰雪消融才可把他弄下來。”龍涯沉吟道:“如此看來,他遇害的時間應該是在被發現之前不久,要不然以這等風雪,早就看不清面容了。只是要將他從閣樓移到對面的山崖,也確實頗為詭異。”
魚姬轉眼看看龍涯,開口問道:“難道龍捕頭真的相信鬼狼之說?”
龍涯搖頭道:“自是不信,若是信了,此刻我早和那群遼人一道躲后院去了。只是此事的確過于匪夷所思,這山谷足有數十丈高,距離對面山崖也有十丈之遠,要在頃刻之間將姓卓的背下谷去,再攀上半高的懸崖,這天下只怕沒人做得到。除非是在閣樓與山壁之間架一座肉眼不能見的橋梁,只是那等神跡比之鬼狼之說更為荒誕。”
魚姬笑笑道:“說不定真有這樣一座橋也不一定,聽過過河拆橋之說,過谷拆橋也不算如何誇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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