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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盲山(3)
“不是。”魚姬越發覺得對話的走向已然從正事開始跑題到莫名其妙的問題上,生生儿變得滑稽起來。
“那還好。”龍涯如釋重負,自我解嘲道:“真是庸人自擾,怎麼想貓和魚也不會要好到這等地步。”
這般一場鬧劇總算落幕,三人對視也自覺好笑。
魚姬嘆了口氣:“既然現在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被龍捕頭知道了,還希望龍捕頭可以三緘其口。”
龍涯低笑一聲道:“這個自然沒問題,但是魚姬姑娘也別再提下船之事,且讓我陪你們走上這一遭,是刀山也罷,火海也罷,皆是等閑。”
明顏翻了個白眼:“這臭捕快說的比唱的好聽,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且不說別的,就他這般形狀只怕是沒多久便露了痕跡,到時候別連累咱們才是……”話未說完,忽然一聲低喝:“有人來了!”
這江上游船遠離岸邊,此時能來的自然是木大娘一伙,而這小小船艙中卻無任何藏身之處,龍涯正要伸手推開窗戶翻將出去,便聽得魚姬道聲得罪,而后頭上一涼,卻是魚姬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水潑在了他的頭上!
茶水早已涼透,驀然上頭自是一個激靈,而后龍涯驚奇的發現眼前的一切居然飛速的變得巨大起來,就連魚姬明顏兩人也是如此,雖說一切並不符合常理,但很快龍涯便反應過來,不是魚姬她們變大,而是自己頃刻之間變小了!就在此時,腳步聲已到門外,魚姬朝前跨了一步,拖曳的裙擺已然恰到好處的擋住了此時唯有一寸般高低的龍涯,抬眼望去,只見門簾一開,木大娘領著四五個跟班走了進來。
“剛才這里好像有男人的聲音。”木大娘面露狐疑之色,在船艙里四下打量未果,目光又落在立在船艙中央的魚姬身上。
魚姬只是陪笑道:“木大娘真是愛說笑,這小小的船艙容納我姐妹二人尚可,哪里還可多出一個人來?適才不過是我這妹子來了興致,扮了兩句戲文而已。”
明顏自是伶俐非常,故意壓著嗓子作正末唱到:“俺騎白馬,俺戴桃花,俺手持鋼鞭將你打……”
木大娘自是大不耐煩,開口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旁人都已安寢,偏生你二人還在耍鬧!”
魚姬只想木大娘等人早些離去,于是開口言道:“如此便要安歇了,大娘莫要動氣。”
木大娘也不好發作,念叨几句便帶人退了出去,聽得腳步聲響,已然去得遠了。
魚姬明顏皆舒了口氣,龍涯也自魚姬裙擺之后轉了出來,搖頭嘆道:“好險,好險。”
魚姬彎腰將縮小為一寸高低的龍涯輕輕拈起,小心翼翼的放在那只空出的茶杯里,而后伸手推開窗子,將杯子遞了出去。
龍涯見狀一驚:“魚姬姑娘,你這是作甚?”
魚姬面有歉意:“龍捕頭勿怪,委實是我們要去的地方絕非尋常人可涉及之地,這茶杯可將龍捕頭安全送上岸去。我等就此別過。”說罷手一松,茶杯已然朝船艙外烏壓壓的江水中墜去!
茶杯一入水,便懸浮于水面,猶如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掌托負其上,飛快的朝岸邊移去,不過須臾之間,已然撞上岸邊的石塊,龍涯只覺得身子一輕,頓時被拋上岸去,本以為會摔得七葷八素,不料人一沾地,便身形復原,待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只見一片暗黑的江面上几點燈光映襯,聚在十余丈外。
魚姬在那開啟的窗扇后對他微微一笑,而后便關上了那扇木窗。雖說船速並不快,但也不可能憑空再潛入那艘大船,只得眼睜睜的看到那船緩緩的隨水而去。
龍涯心頭頗為懊惱,雖明知魚姬此舉乃是不希望自己牽涉其中,只是堂堂須眉男儿卻被閨中女儿這般看輕,自是心有不甘。雖說那魚姬和明顏兩人都非比尋常,但到底也只是兩個姑娘家,而今已知木大娘一行人均是虎狼之輩,又怎可任由她們深陷虎口而置之不理?既然打定主意,也就顧不得其他,于是提氣快步飛縱,想這水道雖寬闊,但也非城中運河一般整齊,自有寬窄之分,說不定前方也可尋到瓶頸之處,再上得船去。就這般跟出五里地,忽然,龍涯停住了腳步。因為,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馬蹄聲。
此時月朗星稀,他轉過身來四下環顧,只見旁邊的林中影影綽綽,似有動靜,于是手按腰間長刀沉聲喝道:“什麼人?出來!”
林間枝葉作響,不多時走出一個人來,手里握著韁繩,后面還有兩匹健馬。淡淡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約莫三十七八年紀,長相頗為俊朗,只是滿面風塵,眼下泛青,眉鎖愁云,似乎心神俱疲,而雙目炯炯,卻自有一番氣度。腰間懸有兩把短刀,刀柄烏黑發亮,卻是燕頭形狀。
“回燕刀燕北辰?”龍涯心中已然確定了几分,目光落在來人所牽的兩匹馬上:“一個人騎不了兩匹馬。”
“因為有一匹是給你准備的。”來人答得輕描淡寫。
“能請到回燕刀給我備馬,禮部尚書周大人想必是出了個相當不錯的價位。”龍涯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會做到怎麼干淨利落的地步。”
燕北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飄香院中閑雜人等太多,時隔兩天,想要一一料理干淨也不現實。花錢請我的人能爬到那個位置上,也不會在天子腳下做那等欲蓋彌彰的事。何況太扎手的點子,鄙人也會權衡一二,龍捕頭不必過濾。”
龍涯開口一笑:“言下之意,也就是說我只是嗅出獵物的犬只,而你便是那把獵叉了。”
“你這麼說,倒也算貼切。”燕北辰松開一根韁繩,伸手在馬臀上一拍,那馬自然慢吞吞的朝龍涯走了過去。
龍涯伸手挽住韁繩,目光仍在燕北辰身上:“據我所知,回燕刀只接斬人頭顱的快單,這一刻出刀,下一刻收錢,怎會忽然間接下這等麻煩買賣。須知千里追凶也不見得可以完成任務,豈不是壞了你一貫的規矩。”
燕北辰神色冷然:“然則,龍捕頭是想要一個理由,才會讓我同往了。”
龍涯抄手笑道:“沒錯,我很是好奇。”
燕北辰的目光落在遠遠江面的那几星船火上:“因為我女儿。”
龍涯眉間微動:“據我所知,你聲名一向不太好,更孤家寡人一個,何來的女儿?”
“聲名?”燕北辰嗤笑一聲:“也無怪,世事本就如此。昔日年少輕狂,少不得欠下些風流孽債,名聲狼藉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你真有個女儿?”龍涯見他這般神情也不似作假。
燕北辰默然,半晌才沉聲說道:“千真万確。夜來之母乃是當年汴京城中最當紅的占腊國歌姬,因膚色微黑發亮,雙眼幽碧,又相貌美艷,能歌善舞,故有黑珍珠之稱。我費盡心思終獲她垂青,卻因為當年年少風流用情不專,而激得她一怒之下下嫁商賈為妾,從此再不相見,我也是兩年前才得知她早珠胎暗結……”
龍涯笑笑:“我沒興趣聽你的風流韻事,就算是真的,你也可以打道回府了,據我所知,應該不在船上。”
“我女儿夜來自是不在那船上。但拐走夜來的就是那群人。”燕北辰看著星點船火,目光森然:“兩年前夜來意外得知自己身世,便揣著當年我送與她母親的定情信物飛燕鏢出走尋我,接著便失了音訊。黑珍珠百般無奈方才修書與我,道破此情。我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從沒見過的女儿,于是四下打探才發現就在夜來失蹤同時,應天府方圓百里一共走失了三十几名年輕女子,最大的二十六歲,最小的……便是當時只有十一歲的夜來。而在同一時間,應天府也出現過有人服食紫色五石散致死之事,起初我還未將兩件事聯系起來,直到這兩年我行走江湖四處打探,才知每年這個時候,宋境之內總會有紫色五石散流入,而同時也有年少女子失蹤,少則二三十人,多的就好似這一遭一般,五十余人之多。是以我相信,跟著這一干人等,一定可以尋回我女儿夜來。”
龍涯眉頭微皺看著眼前這個傳說中浪蕩不羈的男人,而后翻身上馬,沉聲道:“走吧。”燕北辰一言不發,翻身上馬。兩騎沿江岸緊隨那江中的大船而去。就這般一路跟隨,日夜兼程,待到裝載繡女的大船至揚州埠頭,已然是七日之后。出海航行非內陸江河行舟可比,所需物資更是不可或缺,木大娘一行人于此處停泊了兩天,外出采辦了不少貨物,卻多是些布匹、瓷器之類的物事,更有罐裝的火油若干壇,待到貨物運上船去,船身吃水線又上移了兩尺有余。
龍涯與燕北辰見得此等情形,也不由得暗自稱奇,心想倘若航程頗長,理應多備些糧食飲水,斷無一味采辦與航海無關的物事的道理,然而一旦船只出海,便不可再在陸上跟蹤下去,然而再冒冒然上得船去,兩個人目標太大,也怕打草驚蛇。于是也就近雇佣一條漁船,遠遠的尾隨在三里之外。船只一路南下,也算風平浪靜,直到五日之后的傍晚,大船的航向忽然轉向內陸,在一片暮色之中徐徐靠岸。龍涯與燕北辰的小船自是不敢靠得太近,只得遠遠的泊在岸邊的礁石之后,而后雙雙離船登岸,隱在岸邊的茂密樹叢中靜觀其變。
此處乃是一片被叢林山崖圍合的海灘,密林中蜿蜒出一條道來,也不知通向何處。只見那木大娘走上船頭,就著船上的燈籠點燃一只細棍,遙指蒼穹,便聽得一聲尖利的呼嘯聲,一點明亮的火星拖著一道亮痕直衝天際,而后“啪”的分散開來,但見火樹銀花,在暮色漸沉的天空中甚是醒目!
“穿云箭。”龍涯低聲道:“想必是在找幫手了。”
燕北辰點點頭,繼續觀望。不多時,果然見那道上來了二十余輛驢車,駕車的都是黑衣蒙面的漢子,驢車旁還有不少同等打扮,手執兵刃之人,前前后后竟然有四五十人之多。所有人都是不言不語,只是將驢車趕至海灘之上,井然有序。這廂船頭也放下了閘板,不多時,連同魚姬明顏在內的五十余名繡女一在木大娘一行人的威逼之下下了船,一個個神情驚恐無措。
龍涯心想幸好真的繡女都不在此間,否則真有什麼異動,動起手來,也不至于投鼠忌器。抬眼見魚姬也在打量那些黑衣蒙面人,也不知她心中有何打算。
魚姬拉了明顏隱在繡女中間,被拿刀的黑衣人圍在一邊,一面假作驚恐嚶嚶悲泣,一面偷眼觀察周圍,只見其余的黑衣人在船與海灘間來回奔走,將船艙之中一箱箱貨物運上岸去,裝載驢車之上,一車裝滿,自有一人駕車自原路而去,這般往復几次,自然將貨物全部運走,海灘上還剩十輛驢車。
黑衣人一陣喝斥,將繡女們紛紛趕上驢車。魚姬明顏自是假意順從,那木大娘仔細清點過人數,也就自己上了一輛驢車,揚聲呼喊上路,那些黑衣人只是護住驢車,步行相隨,一行人浩浩蕩蕩而去,這片海灘又安靜了下來。
一路上道路崎嶇,驢車顛簸,夜色昏暗,全靠燈籠火把照明。
魚姬偷偷揭開窗簾,只見車外隨行的黑衣蒙面人一個個不言不語,火光搖曳過處,照見后面那輛驢車駕位上的木大娘。
木大娘此刻卻是神情木然,原本已然甚是愁苦的眉眼猶如風干的苦瓜一般,鬢角几絲凌亂的發絲在驢車的搖晃中顯得几分慘淡。忽然間,木大娘面露痛楚之色,手腳顫亂的在自己懷中摸索。翻出一個紙包便面露欣喜之色,拆開卻是一小包紫色的粉末。她眼中盡是急不可耐的企盼,一仰頭,將粉末抖入口中,片刻之間,滿臉的痛楚已然煙消云散,人卻如乏力一般緩緩靠在旁邊駕車的那個黑衣蒙面人肩上,只見眼神迷亂,滿臉紅潮,大大小小的汗珠密布,甚至彙成細流順著臉龐蜿蜒,濕了云鬢,滴落在脖頸之處。
那駕車的黑衣人身軀發顫,想來甚是驚恐,卻不敢動彈,只是勉力繼續駕馭驢車。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木大娘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睜大了眼睛,緩緩的舒了口氣,正要坐直身子,卻見自己靠著的那個黑衣人神情慌亂,驀然惡向膽邊生,伸手摘下頭上的長釵,用力的扎向那黑衣人的咽喉!
事出突然,那黑衣人自是不防備,還未呼叫出聲,便已然穿喉斃命!
此變一生,眾人皆是愕然,不過很快,一旁早有另一個黑衣人將屍身拖下驢車扔在路邊,而后撿起趕驢的長杆,坐在了剛才斃命的黑衣人的位置上,繼續駕馭驢車。而其他人也權當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繼續趕路。木大娘在袖子上搽搽帶血的釵子,而后將釵子插回發髻之上,順手攏龍耳際的發絲,神情又恢復了先前的漠然。
魚姬神色凝重,緩緩放下簾子,對明顏說道:“看來咱們要去的地方,遠比設想的更為凶險。”
明顏微微動容:“何以見得?只不過是死了一個惡人跟班而已。”
魚姬搖頭道:“你不見那些黑衣人對那木大娘心有畏懼,噤若寒蟬。區區一個弱女子,何來如此的震懾力?說穿了,他們也是畏懼木大娘背后的東西。”
明顏接口道:“不如掌櫃的掐指一算,便可知一二。”
“適才上車之時我便已經算過,可是……一無所得。”魚姬嘆了口氣:“看來這里離異域很近了。”
“異域?”明顏奇道:“咱們不是來尋土靈決的麼。”
魚姬眉頭微鎖:“那木大娘的紫色五石散里的確是隱隱帶有土靈決的靈力,但是而今看來,土靈決在異域的可能性很大。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咱們一直以來都感應不到土靈決的原因。”
“掌櫃的,你還沒跟我說過,究竟什麼是異域?”明顏追問道:“這個難道也和兩千年前的那場六道浩劫有關?”
魚姬點點頭:“沒錯,浩劫席卷天下之前,天地万物都因循六道而時序輪轉。只因輪回驟然而止,而六道中的順序變遷卻一時沒有同時停止,所以有不少地方的界地都出現了混淆和撕裂,形成了全然不同于正常的世界的古怪區域,里面的事物更是發生了難以設想的變異,非常理可能解釋,所以稱之為異域。因此我們將要去的地方委實是難以預計,還是得多加小心才是。”
明顏點頭稱是:“難怪掌櫃的硬將那臭捕快扔下船。”
魚姬聞言一呆,眼前似乎浮現龍涯的面容來,繼而淡淡一笑:“以他那任俠好義的性子,見了這群人的勾當,少不得要管上一管,只是這事不比尋常,也非凡夫俗子能插手。況且此事原本就與他無關,又何必累及無辜。”
“如此說來,掌櫃的與那傻子原有淵源,我還以為上回在鬼狼驛是初識呢。”明顏將手一攤:“那人時精時傻,若非凡夫俗子一個,到也覺得几分有趣,只可惜以后沒機會拿他戲耍……”
魚姬搖了搖頭:“你啊,你啊,只知尋人戲耍,何嘗記得雙肩重任?”而后幽幽言道:“其實你以前也見過他的,只是現在全不記得而已……不過上次去北地接你之時,中途遇到已然還清人情,以后自然不會有什麼糾葛了……”話到此處卻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
嘆息之間忽然覺得車身平穩了許多,不再似先前一般顛簸,想來已然上了一條平坦的道路,于是撥開簾子一看,只見前面一處高聳的青石牌坊,上寫“溯源鎮”三個大字,字跡龍飛鳳舞,卻是早已不被沿用的大篆,石面斑駁,少說也已經千年風雨消磨。大道貫穿牌坊之下,連接著背后的民居城鎮,看房屋外觀,卻也不盡然是宋土風格,尤其是遠離街道之處,多是竹樓,隱在群山環繞之中。此時孤月獨照,更是說不出的蕭條。
3.盲山絕域
魚姬心想如此看來,這溯源鎮想必是地處大宋與交趾國交界之處,是以兩國風俗皆有。只是此時也不過一更天,不知為何這看似繁盛的城鎮反而空無一人,家家閉戶,就連燈火也沒半個。
正在思慮之間,驢車又繼續前進,在一干黑衣蒙面人的簇擁下緩緩駛向鎮內。邊城人家自是家家養狗,聽得腳步響動,紛紛狂吠不已,而黑衣人們也是置若罔聞,不緊不慢的驅車前行。越深入城鎮,犬吠之聲卻多,卻無一戶主人出聲喝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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