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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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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章 抱怨

  安瑞伯府的園子與尋常公候伯府的不同。

  安瑞伯愛好養鳥,他的園子,一切皆為了遛鳥方便而改建,旁人家寶貝看重的貴重花木,在這裡都沒有幾株。

  佈局亦是如此,不講究風水,不講究移步換景、柳暗花明,全依著安瑞伯的心思。

  謝箏頭一回來,見了這樣的園子,不由新鮮,多張望了兩眼。

  丁七引著他們到了小伯爺的住處。

  屋子裡,地火龍燒得極旺,暖意撲面而來。

  小伯爺一身便服,半躺在羅漢床上,中間放了几子,上頭擺了幾碟堅果,一壺杏仁露,又有一碟水晶肘子,一碟醬蹄子。

  謝箏跟著陸毓衍進去時,小伯爺剛把啃完的蹄子扔到碟子裡,拿出帕子正擦著手。

  小伯爺渾然不在意有客,一面剝堅果,一面請陸毓衍坐下,道:「案子結了?我聽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說劉維安也是倒霉蛋,叫人給潑了髒水。」

  廖張氏紅杏出牆一事,劉維安的確是出了銀子倒了楣,但歸根結底,將軍坊的事情出在金岳明的陰暗心思上。

  正好張豐恨著劉維安,也正好,與劉維安的蘆花雞彼時的是小伯爺的黑羽大將軍。

  陸毓衍簡單把事情一一言明。

  小伯爺捻著花生的紅衣,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搖頭道:「我會投胎,在他眼裡也是過錯了?」

  偏頗之人,鑽進了牛角尖,本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旁人覺得好笑至極,他卻義憤填膺。

  正說著話,丁七在外頭稟,說是內院裡又送了些堅果來。

  小伯爺瞥了一眼滿滿噹噹的几子,惱道:「這還有完沒完了!

  我跟你說,就我爹收的那個小的,為了討好我爹,從我受傷那天起,一個勁兒的給我送堅果和肘子蹄子。

  說什麼肘子蹄子是以形補形,堅果質硬,強健骨頭。

  虧得我還算喜歡吃這些,但這麼一頓頓連著送,我也吃不消了。」

  謝箏抿著唇忍笑。

  丁七把食盒裡的東西都取出來,嘀咕道:「爺,好歹那位沒說您這一臉的傷,也給您補一補的,要奴才說,臉上的傷也是要緊,離過年都沒有十天了,這麼一臉的傷,到時候還怎麼進宮給聖上請安。」

  小伯爺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臉上的傷,說重其實也不重,這幾日下來,臉頰唇角都不痛了,也不影響說話吃東西,只是那淤青一直退不下去,看起來嚇人。

  「永安侯府那幾個,下手可真狠!」小伯爺道。

  這一下下都是衝著臉面打的,而且打得頗有章法和水平,不會讓他受不住,就是醜得見不了人。

  其他時候也就罷了,他就在府中歇著,也不會出去見人。

  偏偏是年節前,根本避不了人。

  等進宮的時候,人人都會看到他這青紫的臉,不說當面大笑,背後肯定指指點點不客氣。

  聖上那兒,怕是一想起他這身傷是因著一隻雞來的,就恨不得再打他一頓。

  思及此處,小伯爺的臉色沉了下來,道:「陪了夫人又折兵,可憐我的黑羽大將軍,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他教得所向披靡,結果,就這麼死了。」

  外頭又傳來動靜,丁七出去看了一眼,拿著一盒子東西進來。

  小伯爺愕然看著那盒子,唇角一抽:「她真是瘋了不成?一盒接著一盒子,堅果鋪子給她搬空了嗎?」

  丁七趕忙擺了擺手,道:「不是那位送來的,爺,這是曹知事送來的。」

  「曹文祈?」小伯爺從丁七手中接過了帖子,看了兩眼就丟到了一旁,又看了盒子裡的東西。

  裝的是各色點心,且都合小伯爺的口味。

  「不糟蹋東西。」小伯爺揮了揮手,讓丁七把點心放下,示意陸毓衍和謝箏隨意。

  陸毓衍瞥了眼被丟在一旁的帖子,道:「小伯爺與曹知事常有走動?」

  小伯爺咬著綠豆糕,笑了:「一腳不能踏兩條船,會翻的,我反正是懶得應付曹文祈。」

  算起來,曹文祈是賢妃娘娘曹氏娘家的侄兒,蒙蔭在京衛指揮使司掛了個知事,三五不時點個卯,也不是正兒八經在做事的。

  陸毓衍聽了這話,道:「兩條船?小伯爺分明是站在岸上的人。」

  小伯爺哈哈大笑起來:「跟你說話就忒沒意思,什麼事情都非要弄個明明白白,我說句假話還一定要給我揪出來。

  行了行了,我說實話。

  曹文祈是什麼樣兒的,你難道不知道?

  整日裡角觝角觝的,大冬天還光著膀子跟人比試,我只喜歡讓雞鬥讓蛐蛐鬥,對自個兒下場比試沒興趣。

  他請我多少回,我都不去。

  他前次說鬥雞難看,咯咯喳喳的一地雞毛,我還想說角觝不雅呢,翻來滾去的一身泥巴!」

  謝箏聽得莞爾。

  小伯爺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通:「曹文祈幾兄弟都不行,這要再有個金岳明,只怕把他們都一併捅了,說起來,還是曹家幾個老爺子會做人,整日裡樂呵呵的,更財神爺似的。」

  那幾個老爺子,指的是賢妃娘娘的叔伯。

  曹家出身不顯,在勳貴遍地的京城之中,極其普通,只因當年有個姑娘進了潛府,頗受喜歡,在聖上登基之後,又封了四妃,曹家才日漸顯赫起來。

  可真要論根基,曹家並不深厚。

  日落之前,陸毓衍與謝箏出了安瑞伯府。

  謝箏想著曹家事情,低聲問道:「曹知事為何要拉攏小伯爺,安瑞伯兩父子自在逍遙,可不是會攪混水的。」

  陸毓衍想了想,道:「七殿下十二歲,十殿下八歲,上頭的幾個哥哥,才華出眾的。」

  「聖上還康健。」謝箏應道。

  陸毓衍淺淺笑了笑,道:「賢妃娘娘卻不年輕了。」

  謝箏愣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陸毓衍的意思。

  花無百日紅,賢妃從潛府之時就跟隨聖上,她的年紀擺在那裡,聖上身體安康,後宮新人一代接著一代。

  以賢妃而言,巴不得再飛快過去幾年,好叫她親生的十殿下長大,好讓抱養的七殿下有能力和本事輔佐弟弟,可她也怕時間的變化,聖上的幾位殿下,都不是庸庸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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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一章 講究

  曹家根基太淺,聖上又安康,京中的勳貴便是想要站位,也不會在此刻就相中曹家。

  又或是盤根錯綜,想拉攏都拉不來的。

  譬如往後的蕭家。

  蕭家成了李昀的妻族,自然是站在李昀這邊,旁人想動心思都無從下手。

  曹家能選擇的目標太少了,哪怕是遛鳥聽戲的安瑞伯,他們也不想輕易放過。

  反正,也是子弟相交。

  不成器的曹文祈和小伯爺角觝,便是有人去御書房裡說閒話,也不怕被說出個「居心不良」來。

  回到陸府裡,陸培元的書房燈火通明。

  陸毓衍領著謝箏進去,與陸培元說了案子的結果。

  陸培元認真聽完,沒有評說什麼,只是把一張紙遞給了陸毓衍。

  謝箏湊過去看了一眼,紙上寫了兩個人的名字。

  一個是當年讓梁嬤嬤進了浣衣局的管事太監張公公。

  張公公是先帝年間進宮的,認了先帝爺的貴妃娘娘身邊的掌事太監做乾爹,掃了幾年的花園,又泡了幾年的茶,一直不高不低的,等聖上繼位之後,年紀不輕了的張公公被調出了宮,到浣衣局管事。

  另一個是當時把梁嬤嬤從浣衣局帶入宮廷的尚服女官,女官姓葛,是先帝初年就進宮的,一直都在六局二十四司。

  只看這一位,倒是看不出什麼來。

  陸培元費了些心思才打聽了些陳年舊事出來。

  那年,另有一位女官與梁嬤嬤前後腳進入尚服局,同樣是由葛尚服引進宮中的,兩人同在司寶司做事,年紀相仿。

  那位女官姓黃,從檔案看,與葛女官八竿子都打不著,但據三四十年前在宮中做過事的老人講,黃女官與葛尚服眉宇之間有些許相似,葛尚服對黃女官也多有關照。

  梁嬤嬤和黃女官入宮幾年後,先帝駕崩,聖上繼位,梁嬤嬤依舊在尚服局裡做事,而黃女官則去了向貴妃身邊。

  向貴妃當時還未受封四妃,永正三年,她難產離世,聖上頗為心痛,追封了貴妃。

  向貴妃故去後,黃女官回到尚服局,又做了幾年事,身子不適,便出宮去了。

  紙張的最底下,是陸培元的朱字手書,寫了幾個名字。

  若說是誰把梁嬤嬤這顆棋子擺在了長安公主身邊,便是這幾位早年進宮的貴人們了。

  黃女官與葛尚服的關係引人思量,梁嬤嬤念著葛尚服的恩情,被兩人拉攏,也是說得通的。

  再要往下查,就是看看黃女官與葛尚服和那幾位貴人還有什麼交集,只是那些事情都過去太多年了,一時半會兒的,進展極少。

  陸毓衍看完,就著油燈點著了紙張,很快,便成了一團黑灰。

  謝箏盯著那團灰,心裡就明白了。

  陸毓衍和陸培元防著人,這陸府之中,能讓他們防備的,也就是唐姨娘了。

  畢竟是別人送進府裡來的,多防備些,總安穩些。

  夜風重了,吹得窗戶不住作響。

  陸培元摸著玉扳指,道:「不早了,你們就先回去吧,明日還要去蕭府,不要耽擱了。」

  陸毓衍頷首應了,與謝箏一前一後出來。

  外頭風大,謝箏緊了緊雪褂子,目光落在陸毓衍的腿上。

  地牢裡受了寒,饒是陸毓衍堅持著,謝箏也曉得他並不舒服,虧得之後多待在暖和的室內,這會兒走路時也看不出不妥來。

  可她到底是不放心的。

  「松煙,」謝箏喚了聲,道,「把藥酒送我那兒去。」

  松煙聞言一怔,不由自主去看陸毓衍的腿,又緩緩上移,對上了陸毓衍的視線。

  陸毓衍目光沉沉,辨不清情緒,松煙也不敢細細分辨,乾脆低下頭,飛快應了一聲,一溜兒就跑了。

  反正,他只需把藥酒送過去。

  這是姑娘吩咐的,他只要聽姑娘交代的就好,哪怕他們爺不高興,也不會駁了姑娘的面子,只能憋著。

  見松煙跑著去了,陸毓衍低聲問謝箏:「拿藥酒過去做什麼?」

  「抹藥。」謝箏哼了一聲。

  藥酒不拿來抹,難道還拿來喝嗎?

  陸毓衍眉宇一舒,淺淺笑了:「這般不放心?」

  謝箏瞥了他一眼,原想說些別的,話到了嘴邊,又都一併嚥了回去,只是重重點了點頭:「不放心。」

  陸毓衍笑意更濃了。

  回到客房裡,剛一坐下,松煙就捧著藥酒來了,東西一放下,又轉身退出去,一面走,還一面給花翹打眼色。

  花翹機靈,打了盆熱水進來,含糊尋了個由頭,便避出去了。

  謝箏絞了帕子,遞給陸毓衍。

  陸毓衍沒接,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去了長靴,道:「你不避?」

  聞言,謝箏只想把帕子迎面朝陸毓衍丟過去。

  她若想著避出去,還需讓松煙把藥酒拿過來嗎?只要催松煙盯著陸毓衍回去抹藥就好。

  「什麼時候這般講究了?」謝箏撇了撇嘴。

  陸毓衍笑了。

  漆黑的眸子沉沉湛湛的,燈光落在桃花眼中,似星辰一般。

  的確是不講究的。

  那麼喜歡的小姑娘就在身邊,恨不能時時刻刻捧在掌心裡,便是想要克制些,依舊還是有僭越之時。

  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她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快,他們會是夫妻,從前定下的,往後也不會變。

  兩情相悅,原本就是如此直白。

  陸毓衍腿上的傷痕並不明顯,刀傷已經癒合,只是受了冷會不舒服。

  熱騰騰的帕子敷在傷處,熱氣驅了寒意,全身都舒坦許多。

  謝箏記性好,自然也記得當時那一刀子下去是什麼狀況,有一瞬的,藥酒味道幾乎被記憶裡的血腥氣給蓋過去,沖得她難受。

  支著腮幫子,謝箏嘀咕道:「以形補形,改明兒是不是也叫廚房裡給你端鍋蹄膀來?」

  後院裡,唐姨娘坐在鏡子前梳頭,問道:「衙門裡的案子,二爺查完了?」

  桂嬤嬤站在一邊,低聲道:「聽說是查完了,老爺剛才使人來傳話,說是明日他們去蕭府,衙門裡封印了,老爺和二爺也不用當值,之後幾日就住在蕭府了。」

  唐姨娘手中的梳子頓了頓:「住在蕭府?大老爺和大太太住那兒還不夠,老爺與二爺也一併挪過去?」

  桂嬤嬤乾巴巴笑了笑:「是這麼個意思。」

  唐姨娘的眉頭皺起,復又鬆開,一下一下梳著長髮,道:「曉得了,都不在府裡,我也落個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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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二章 蠢貨

  唐姨娘的頭髮濃密,每日都要花不少時間打理,她不喜歡假以人手,都是自己梳理。

  桂嬤嬤垂手站著,心裡也犯嘀咕。

  按說聽了這樣的消息,唐姨娘定然是不高興的,可偏偏,她看起來平靜極了。

  甚至,唐姨娘都沒有問一問那一位阿黛姑娘的狀況,那位到底是留在府中,還是也挪去蕭府小住……

  有那麼一瞬,桂嬤嬤張口想問,話到了嘴邊,又趕緊嚥了下去。

  阿黛姑娘能如何?

  二爺走哪兒都沒落下過她,人家原本也是蕭府裡出來的,至於規矩不規矩,主子不講究,她一個老婆子瞎操什麼心?

  她還是少觸霉頭為好,唐姨娘不提,她就當沒那麼一個人,真掛在嘴上問了,唐姨娘壞了心情,身邊伺候的人也不輕鬆。

  這都夜深了,還是消停些,好好睡一覺吧。

  唐姨娘放下了梳子,直勾勾看著鏡中人,而後湊到近前,細細看眉梢眼角。

  細紋很淡,但畢竟在那兒,忽略不了。

  唐姨娘看了會兒,又坐直了,歎道:「又是一年了。」

  桂嬤嬤訕訕笑了笑,沒接茬。

  唐姨娘也無所謂桂嬤嬤的反應,自顧自道:「我都看不下去我二十幾歲的樣子了,再過幾年,怕是越發不能看了。」

  「姨娘又不老,姨娘若是老,那夫人……」一旁的小丫鬟不知事,張嘴就說,叫桂嬤嬤瞪了一眼,才怯怯把後半截話都嚥了回去。

  唐姨娘偏過頭看著那小丫鬟,撲哧就笑了:「蠢貨!夫人二十,還是八十,那都是夫人。」

  小丫鬟的臉慘白慘白,垂著腦袋不敢吱聲了。

  桂嬤嬤啐了一口,道:「還不滾出去!」

  小丫鬟感激地瞅了桂嬤嬤一眼,一溜兒就出去了。

  唐姨娘看著小丫鬟的背影,笑容自嘲,道:「不就是個蠢貨嗎?我跟她一般大的時候,也是個蠢貨。這話也不對,我現在也一樣,若是有命活到八十歲,一樣蠢得是個笑話。」

  桂嬤嬤聽得背後直發涼,一時半會兒,根本不知道該不該接話,又要說些什麼,只能站在一旁,暗悄悄想:蠢貨分明就是她,她連她們姨娘在想什麼,都壓根沒弄明白過。

  好在,唐姨娘沒為難人,起身慢悠悠走到床邊,踢了鞋子翻身睡下:「吹燈吧。」

  桂嬤嬤鬆了一口氣,趕忙落帳吹燈,退了出來。

  屋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唐姨娘翻來覆去的,到底是遲遲難以入睡。

  翌日上午,謝箏便隨著陸毓衍和陸培元去了蕭府。

  延年堂裡,傅老太太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只是臉頰又比前幾日凹得深了些。

  蕭玟握著老母的手,柔聲細語道:「您看,太醫開的方子還是好的,您吃了幾日,精神不就好多了嗎?

  養病養病,就是靠養,您聽我的,仔細養著,慢慢就康健了。

  我們嫻姐兒剛訂了親,詔書還在祠堂裡供著,等婚期定了,風風光光嫁出去。

  那可是皇家,您要是不在了,我們這些晚輩,誰能撐得住場面?

  皇家大婚的規矩,我們也不懂,便是宮裡使了人來指點,也沒您記得清楚。」

  傅老太太眼中含笑,緩緩點了點頭:「是了,我是親自操持過的……」

  先皇后大婚前便到了京城,她是從京中的傅家宅子出閣的。

  當時,傅家在京中的女眷都忙得腳不沾地,就怕一個不小心,壞了議程,傅老太太雖是出嫁女,但作為嫡嫡親的胞姐,也是日日回去幫忙打理,她是親自操辦過的。

  提起當時的風光場面,傅老太太記憶猶新,她慢條斯理地給眾人講解。

  屋裡人人都認真聽著,時不時打趣幾句,可轉身過去,在傅老太太看不見的地方,各個都是神色凝重。

  謝箏坐在蕭嫻身邊,低聲問她:「蕭伯父能趕回來嗎?」

  蕭嫻苦笑:「之前報到宮裡了,聖上很難過,可這個當口再來府裡探望,怕祖母猜出來,便說等年節時再過來,他准了父親回京了。我估摸著,家書應當是到了明州了,父親快馬加鞭地趕,也不曉得能不能趕上。」

  謝箏心裡沉甸甸的,拍了拍蕭嫻的手以示安慰。

  蕭嫻反手握住,想說捨不得傅老太太,可一想到謝箏境遇,一時也說不出口了。

  父母親族,對謝箏而言,實在緣淺。

  傅老太太說了會兒,略又些睏乏,便閉著眼睛小憩。

  屋裡眾人退了出來,蕭玟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沈氏摟著她勸慰了兩句。

  傅老太太沒有睡多久,兩刻鐘後,又轉醒過來,叫了蕭嫻和謝箏去說話。

  「如今心願,是能親眼看到你們大婚,旁的都不想了。」傅老太太笑著道。

  蕭嫻鼻尖一酸,強忍著眼淚,嬌聲道:「祖母又說這些,叫姑母聽見了,肯定不高興,又要念叨您了!」

  傅老太太笑意更濃了。

  謝箏彎著眼,轉了話題:「有一樁往事,想要跟老太太打聽。先皇后娘娘在時,曾經抱養了房太師的孫女房幼琳,真的是因為房姑娘討人喜歡,還是因為,她的八字……」

  傅老太太的笑容凝在了臉上,目光沉了沉,道:「哪裡傳出來的消息?」

  「房姑娘的夫家何家那裡……」謝箏簡單說了房、何兩家的糾紛。

  傅老太太歎了一口氣,道:「陳年舊事的,何苦呢!」

  若僅僅是為了先皇后和房幼琳,那麼久遠的時候,傅老太太是不想多提的,反正她也老了,都一併帶去棺材裡,不惹口舌是非了。

  只是,這些消息是李昀所需要的。

  林駙馬墜馬前,與何懷喻到底說了些什麼?

  駙馬之死是意外還是陰謀?

  如今也許解不開,也許房幼琳的舊事與這些沒有關係,但傅老太太也無法斷言,舊事是無用的。

  蕭家既然已經站在了李昀身後,那自然是要多為李昀的利益考量。

  幾十年前的事,她不說,真閉了眼了,後輩們又要去聽誰說?

  「幼琳那孩子,長得是真好看,」傅老太太歎道,「她的八字的確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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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玉珮

  房太師的夫人與先皇后交好,得了這麼一個孫女,喜歡是真喜歡,焦心也是真焦心,便求了先皇后,想請個能人,批一批八字,算算如何養大才好。

  先皇后與傅老太太商議了,把房幼琳養在了身邊,又請了一人看顧。

  「看顧她的是紅鳶,紅鳶的八字與幼琳的合適,她原本是我身邊的丫鬟,就此進宮,一直都在伺候幼琳,」傅老太太道,「後來先皇后薨逝,幼琳歸家,紅鳶也跟著她,幼琳嫁人時,她是陪嫁。十月裡幼琳沒了,她來給我報喪,我聽她那意思,是想回房家。幼琳的事情,你問她,比問我清楚。」

  謝箏頷首。

  紅鳶已經四十出頭了,她沒有嫁過人,回到房家之後,便跟著房家幾位寡居的夫人唸經。

  聽了陸毓衍和謝箏的來意,紅鳶有些驚訝。

  沉默了會兒,她道:「姑娘是個溫和的,若不是攤上這麼一個八字,也不至於……」

  謝箏一怔,房幼琳出嫁幾年,紅鳶一直跟著,卻還是稱呼她為「姑娘」,這極其罕見。

  紅鳶靈敏,察覺到了謝箏的疑惑,道:「這些日子又漸漸改口回來的,何家虧待了姑娘,真的虧待了……」

  從房幼琳襁褓之中,紅鳶就開始照顧她了,看著她一日日長大,亭亭玉立,人品、教養、才華,房幼琳是真真正正的京中貴女,除了那個糟心的八字,沒有任何毛病可挑。

  這樣的姑娘,卻是叫夫家的小姑子給氣得小產,一屍兩命。

  紅鳶一想起來,就覺得五臟六肺都痛得不行。

  「姑娘的確欣賞林駙馬,兩人也合過八字,但並未有任何出格之處,」紅鳶歎道,「硬要說姑娘與駙馬有什麼糾葛,真的是沒有的。何二公子尋駙馬說話,我也想不出來,他能跟駙馬抱怨什麼。」

  謝箏想了想,又問:「那房姑娘與公主之間呢?她們年紀相仿,房姑娘也在宮中生活過。」

  「那麼小的時候,能有什麼矛盾?」紅鳶笑了笑,「在宮裡時,倒是經常見到,姑娘六歲出宮,那之後與公主極少來往了。當時那麼小……」

  紅鳶頓了頓,仔細回憶了一番,道:「依稀記得那麼一樁事。」

  長安公主是金枝玉葉,從小就受聖上喜愛,房幼琳雖是養在傅皇后跟前,但畢竟不是皇女,比不得公主身份。

  宮裡人做事很懂規矩,兩個孩子見了面,各自都護著,免得起了衝突,不好收場。

  長安小時候也挺喜歡房幼琳的,宮裡沒有其他年紀相當的女童,房幼琳又可愛乖巧,兩人一道玩的時候也不少。

  傅皇后喜歡香道,寢宮裡最多的就是各種香爐、香球,有幾個大小合適的香球,洗淨之後,給了房幼琳耍玩。

  「有一個是銅質的,饅頭大小,材料普通,做工很好,鏤空雕了幾頭鹿,很是好看,姑娘很喜歡,走到哪兒都抱著,」紅鳶理著思緒,道,「那天是去公主那兒玩,公主也喜歡,開口討了,姑娘不捨得給,公主轉身就往內殿走,我們都當公主生氣了。

  都不曉得怎麼辦呢,公主身邊的嬤嬤宮女都也都面面相窺,結果公主突然又跑著回來了,手裡捏著塊玉珮,遞給姑娘,說是拿玉珮換那銅球。

  姑娘當時愣住了,不曉得應還是不應,昭儀娘娘追出來,把公主抱回去了,不曉得跟公主說了什麼,就聽見公主一直在哭。

  娘娘身邊的嬤嬤就出來跟我們說,公主不懂事,讓姑娘別介意,往後依舊與公主一道玩,別因此就不理公主了,她送我們出來,那意思就是這件事兒就是小孩子的紛爭,別與皇后娘娘說。

  其實就是件小事兒,小孩子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是太正常的事兒呢。

  公主又沒有強要,還拿著玉珮來換的,我又怎麼會去皇后娘娘跟前說是非?

  這事情本是過去了,但有個多嘴的,在鳳殿裡說昏話,說銅球就是銅球,比不上金的,公主也是明白人,拿出來的玉珮一看就是個差的,定是昭儀娘娘覺得那玉珮上不了檯面,太丟人了,才會把公主抱回去,不叫她再拿出來了。

  正巧叫皇后娘娘聽見了,罰了那宮女一通。

  除了這事兒,姑娘與公主沒有其他矛盾了,就這個,也是小的不能小的事情了。

  要不是之前姑娘畫鹿,想起那麼一隻銅球來,與我說了些幼年之時,我怕也輕易想不起來了。」

  紅鳶口中的昭儀娘娘,指的是如今的淑妃娘娘,她離宮之時,淑妃還未晉封。

  彼時宮中還有另一位昭儀,便是現在的賢妃曹氏。

  永正十五年,白氏從賢妃之位封后,空出來的四妃之位便落在了潛府舊人曹氏身上。

  謝箏和陸毓衍交換了一個眼神。

  紅鳶說的這事情,的確是小事兒了,硬要說成是兩個孩子之間起了矛盾都顯得牽強極了。

  陸毓衍想了想,道:「那塊玉珮很不好?」

  「不好,」紅鳶答道,「並非是我們在宮中做事,見慣了好東西,比較之下才說不好,那是真的不行,公主就這麼一張手,我才看了一眼,娘娘就追出來,把公主抱回去了。

  只一眼間,根本不用分辨,所有人都能看出那玉珮不好,我也疑惑,娘娘當時也是受寵的,貴為昭儀,身邊又有公主,怎麼會有這麼一塊玉珮?

  我後來想,也許是娘娘從宮外帶進來的,娘家的東西,是個念想……」

  謝箏並不這麼想,淑妃娘家夏家,在淑妃恩寵之前,雖說不上權勢滔天,但也不是什麼小官小吏,豈會沒有像樣的玉珮?

  一眼就能瞧出不好來……

  謝箏的腦海之中劃過一個念頭,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還記得那玉珮是什麼樣子的嗎?」

  「很平常的一塊玉,」紅鳶一面想,一想道,「環狀的,圓倒是挺圓的,沒有什麼雕刻,就這麼大。」

  說著,紅鳶伸出手來,食指尖抵著拇指尖,比劃了一下。

  謝箏的心跳一下快過一下,她咬著下唇,稍稍解開領口扣子,沿著紅繩,從裡頭把玉珮取了出來,攤在掌心:「是這一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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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2: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四章 普通

  紅鳶驚訝,看了眼玉珮,又看了眼謝箏,見謝箏不像是隨便掏出一塊玉來問一問的,便告了聲罪,靠近了些,捧著玉珮仔細看起來。

  很普通的玉,貼身放著,帶著體溫。

  沒有任何的雕刻,但也不見什麼雜質缺口,和她記憶中的十分相似。

  紅鳶來回翻看了會兒,道:「看起來很像,但畢竟都快二十年了,當時也就是匆匆一瞥,到底是不是這塊玉,我也不敢斷言。姑娘您看,其實這玉實在太普通了,若真有個口子,還好認些。」

  這話說得很是在理。

  即便是謝箏這樣過目不忘的人,她都不敢拍著胸脯保證,她今日只看了一眼的平淡無奇的東西,在二十年之後,她還能認得出來。

  謝箏將玉珮收回了領子裡,向紅鳶道了謝。

  紅鳶搖了搖頭。

  回去的路上,謝箏一直在思索玉珮的事情。

  陸毓衍怕她走路不當心,便乾脆牽住了她的手,冬日厚重的衣袖之下,外人也看不真切。

  他垂眸看她,謝箏微微擰著眉頭,鳳眼沉沉,他不由地收緊了手指,摩挲著她的掌心。

  陸毓衍見過這塊玉珮。

  那日清晨醒來,他依著本心吻她時,就從半鬆開的中衣裡看到了那塊玉。

  如凝脂一般的肌膚,越發顯得那塊玉毫無光澤。

  他後來問過謝箏,這塊玉是否是謝慕錦夫婦的遺物,因而她才一直帶在身上。

  謝箏說,這其實是紹方庭的。

  「在想什麼?」陸毓衍輕聲問道。

  謝箏回過神來,抬眸看向陸毓衍,道:「為什麼是這塊玉?」

  聽著似乎沒頭沒腦,陸毓衍卻懂了,因為他也在想這個問題。

  為什麼會是這塊玉珮。

  紹方庭不是富貴出身,但也不是窮苦人家,他少年成名,做了柳澤柳大儒的關門弟子,後科舉高中,在官途上平步青雲。

  他哪怕不富裕,但也不清苦。

  正恩大師說,紹方庭將這塊玉珮交給他時,留下了「君子如玉」四個字,謝箏與陸毓衍也一直以為,紹方庭是用這麼一塊玉來表達自己的立身之本和骨氣。

  只是,今日聽了紅鳶的話,再細想所有的事,似乎又另有一種答案。

  紹方庭手中應當是不缺玉器的,他留給正恩大師的為何不是一塊好玉,反而是這麼一塊普通、甚至說差的玉。

  正恩大師留玉多年,最終給了謝慕錦。

  謝慕錦沒有放棄追尋真相,他不在意自身生死,但為何,這塊玉要掛在謝箏的脖子上。

  為什麼,偏偏就是這麼一塊玉?

  「紅鳶記不清楚了,可是,若這塊玉真的就是當年長安公主手裡的玉珮,它真有故事,也就能解釋為何紹侍郎要在被陷害殺妻前,把它交給正恩大師保管了。」謝箏道。

  「淑妃娘娘與公主手中的玉珮,是怎麼到了紹侍郎手中的……」陸毓衍沉聲道,而後理了理思緒,「是漱芳吧?」

  謝箏頷首:「漱芳在宮中多年,最終卻只拿了這麼一塊玉?」

  陸毓衍扣著謝箏的手指,道:「看來,要仔細打聽打聽,漱芳逃出行宮的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松煙奉命去尋了安公公。

  傍晚時,李昀帶著謝箏去了那處小院。

  謝箏頭一回來,不由打量了那院子幾眼。

  正是隆冬,小院裡只一株桃樹,光禿禿的,顯得蕭瑟。

  呼吸之中,隱約有臘梅香氣,不曉得是誰家院子裡的。

  李昀半啟著窗子,慢條斯理煮茶。

  安公公低聲道:「從宮中梅園裡採的雪水,殿下中午去看望了病中的淑妃娘娘,順便讓人採了些。」

  陸毓衍微微頷首。

  淑妃已經閉門多日了,自從認罪那日起,她就一直病著。

  這場病從何來,幾時消,知情人心中都明白,李昀還是和從前一樣去探望,雖然,母子兩人也說不了幾句話了。

  李昀想知道的答案,淑妃一個字都不肯說。

  謝箏跟著陸毓衍進去,福身給李昀行了禮。

  李昀示意兩人坐下,道:「有事情問我?」

  陸毓衍道:「齊妃娘娘在行宮病故的那一晚,是否還有其他事情發生?」

  李昀挑眉,不解地看著他。

  謝箏背過身去,從領口取出玉珮,摘下來給了陸毓衍。

  陸毓衍呈給了李昀,說了長安拿玉珮跟房幼琳換銅香爐的事兒,道:「極有可能就是這塊玉珮。」

  李昀的眸子一緊,看著那塊玉,良久搖了搖頭:「我當年太小了,印象之中,從我到韶華宮之後,我並沒有見過普通的玉珮,皇姐小時候是否拿過這麼一塊玉,我也是不知道的。母妃被害當晚的事情,不如問安公公吧。」

  安公公皺起了眉頭,想了想,道:「奴才最初時,是伺候齊妃娘娘的。」

  他進宮有二十多年了,彼時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太監,被撥到齊妃宮中灑掃,做些粗活。

  齊妃提拔了他,加之他自個兒也機敏,那年南巡時,安公公也跟著出宮了。

  「出巡不比宮中,人手都少了許多,若非如此,也不會叫漱芳尋到了害娘娘的機會。」安公公歎了一口氣。

  到餘杭時,齊妃就病倒了。

  聖上南巡,也不會叫一個嬪妃的身子狀況就耽擱了行程。

  那趟出巡,原本就是聖上為了讓小產的淑妃寬心,這才定下的。

  淑妃是四妃儀仗,又是剛剛坐完小月子,身邊帶的人手比其他嬪妃多一些。

  「齊妃娘娘病了之後,就在行宮養病,人手不太夠,淑妃娘娘就借了漱芳過來,」安公公道,「漱芳原是齊妃娘娘宮裡的,雖然不進內殿做事,但也伺候了好幾年,差不多是出事的半年前,被撥去了淑妃娘娘宮中做事。

  行宮缺人手時,想著漱芳也算是娘娘身邊的熟手了,就調了她過來幫忙,也就因此被鑽了空子。

  那天夜裡,聖上與淑妃、其他幾位娘娘夜遊,不在行宮裡。

  娘娘沒了,奴才們也只當是病故,使人去通稟了聖上。

  聖上和娘娘們回宮來,當時亂作一團,奴才也不記得漱芳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是了,那晚行宮失竊,有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太監,趁著主子們幾乎都不在宮裡,行宮人手匱乏,偷了娘娘們的金銀首飾,娘娘們一回來就露餡了,當即搜查,那兩人當時就找出來打死了,東西也都物歸原主。

  那夜,也就這麼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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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偷盜

  齊妃去世那夜,行宮發生過偷盜,這事情,陸毓衍和謝箏還是頭一回聽說。

  安公公解釋道:「發現得及時,娘娘們丟的東西都找回來了,又不是什麼好事情,兩個賊子打死了也就過去了。

  畢竟,齊妃娘娘沒了,聖上下令收整回京,哪個還有心思去管什麼賊人不賊人的。

  就算是漱芳沒了,也就記了一筆,沒哪個仔細去找她。」

  陸毓衍抿唇,又問:「漱芳調去淑妃娘娘宮裡,是進屋裡伺候的,還是在宮殿裡?」

  「宮中伺候的,」安公公歎了口氣,「當時,咱們娘娘與淑妃的關係也算不錯,可畢竟漱芳伺候了娘娘那麼久,淑妃哪能隨隨便便叫她進內殿裡伺候?也就是她在韶華宮裡普普通通的,行宮之中,借了她過來,也沒用心防她。若當時防備了,今日也許就不同了。」

  安公公說起從前,心中還是沉甸甸的。

  話是這般說了,可其中道理他都明白。

  即便沒有漱芳,齊妃娘娘也很難活下來。

  淑妃是買通了太醫,太醫開得方子不對,瞧著是無毒的,但卻損了娘娘風寒中的身子,底子虧了,就走了。

  有沒有漱芳,不過是早一旬晚一旬的事兒。

  回京之後,安公公沒肯往別去處,就留在李昀身邊,這麼些年下來,頗受信任。

  李昀聽完,淺淺抿了口茶水,道:「也是她的運氣。」

  謝箏贊同地點了點頭。

  當夜,聖上與幾位娘娘夜遊去了,行宮中的守備不嚴,這才給了賊人偷盜的機會,也正因此,後來查偷竊時,行宮裡亂糟糟的,叫漱芳找到了機會逃出了行宮,若是平日尋常時,她想要逃出去,定是不容易的。

  「這玉珮也是當時偷拿的了。」陸毓衍道。

  若謝箏手中的玉珮的確是當年長安公主的那一塊,那顯然,漱芳是在行宮裡偷了。

  淑妃娘娘看重這塊玉珮,定然是收得妥當的,漱芳進不了內殿,就拿不出東西來。

  京城禁宮不比行宮,韶華宮裡人手又多,漱芳想避開大宮女、嬤嬤們溜進內殿,是不行的。

  大抵是淑妃跟著南巡時,也不放心將玉珮留在宮中,特特帶上了。

  漱芳拿走玉珮,她必定知道這玉珮有些來歷,若不然,偌大的行宮,她偷拿什麼不好,偏要取走一塊普通的玉珮?

  她完全可以在齊妃故去後,摸走齊妃宮中的東西,而不是捨近求遠,去了淑妃娘娘那裡,不拿值錢貨,拿個最差的。

  也正因為這玉珮有些故事,淑妃即便發現東西丟了,沒從兩個賊子手裡搜出來,她也沒有嚷嚷開去。

  這塊玉背後,隱藏了什麼?

  答案,恐怕只有淑妃才知道了。

  李昀歎了一口氣,道:「若是從前,還能問一問皇姐。」

  長安是見過玉珮的,哪怕當時她年幼,可她也許能說出些事情來,但現在,長安會與李昀說些家常,說淑妃,說林勉清,卻不會再說要害事情了。

  李昀斂眉沉思,安公公上前來,低聲提了一句:「前回陸公子打聽的事兒……」

  聞言,李昀回過神來,朝安公公頷首。

  安公公這才轉向了陸毓衍,恭謹道:「查過宮中的冊子了,淑妃娘娘身邊的那個聞嬤嬤的確是永安十二年出宮的,當時先皇后薨逝,聖上為了給先皇后祈福,宮中放了不少人的。」

  這位聞嬤嬤,正是舊都城中烏孟叢的繼母。

  陸毓衍道:「按說不該放她……」

  宮中放人也講究規矩,安公公仔細看過,當時出宮的除了伺候先皇后多年的宮女嬤嬤,其他的多是年紀差不多了、該回鄉嫁人的宮女,亦或是老邁的,想回鄉頤養天年的老嬤嬤。

  聞嬤嬤那個年紀,下的不沾,上的也不沾,又是淑妃用慣了的人手,的確是放得怪異。

  「奴才打聽過,老人們說,聞嬤嬤當時染了急病,身子骨不好了,這才求了恩典,淑妃娘娘捨不得她,念她多年辛勞,添了不少銀錢賞賜,好幾大箱籠。」安公公道。

  謝箏瞭然,難怪鎮江城裡說,自稱安廣財妹妹的婦人箱籠多,全是寶貝,她並非是偷了宮裡的,全是淑妃賞賜的。

  「既如此,她慌什麼?」謝箏低聲問陸毓衍道,「她是稟明了淑妃,領著養老的銀錢出宮的,為什麼要借了他人身份住在鎮江,我去逼她交出烏閔行,她也痛痛快快交了,她不想讓人曉得她如今下落。」

  陸毓衍擰眉沉思。

  李昀的指尖摩挲著茶盞,杯中映出他的五官,溫潤又平和,他的唇角自然上揚,看起來就像是含笑一般。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並沒有笑。

  視線緩緩抬起,目光落在了那塊玉珮之上,李昀的眸子烏黑烏黑的,像是化不開的墨:「漱芳敗露了行蹤,被梁嬤嬤所害,聞嬤嬤當時隱姓埋名,她大概也在躲什麼人吧……」

  謝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下意識地去看陸毓衍。

  陸毓衍亦是神色凝重,等著李昀說下去。

  李昀放下茶盞,沉聲問安公公:「先皇后病故前後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聽著這話,安公公的臉色霎時間就白了,只覺得背後一片冰冷,他顫著聲,試探著道:「殿下的意思是……」

  「皇姐拿玉珮和房姑娘換,玉珮招了眼,宮女嘴碎,叫先皇后聽了罰了,從那日到先皇后過世,發生了些什麼?」李昀又問了一遍。

  謝箏的眸子緊了緊,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緊張,陸毓衍暗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指腹輕輕按著掌心,示意她平復下來。

  雖說是在安慰謝箏,陸毓衍的心中也是驚濤駭浪。

  有些事情,從前是沒有那麼去想過,一旦有人起了頭,所有的虛虛實實的,都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

  安公公掐著掌心,努力讓自己鎮定些,閉著眼睛仔細回憶了一番,道:「這都十八年了,奴才當時還就是個小太監,什麼都不懂,先皇后那兒出了什麼狀況,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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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發表於 2017-12-22 00:33: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心驚

  畢竟是正宮娘娘薨逝,如此大事,饒是安公公彼時還是個不打眼的小太監,耐心回憶之後,還是能記起一些來的。

  「秋末時,奴才正掃地呢,突然見齊妃娘娘回來了……」安公公道。

  永正十二年,齊妃才剛剛生下李昀不久,她還不是妃位。

  在懷孕前,她是齊貴人,說不上得寵,也說不上不得寵,她住在安陽宮中,主位是如今的繼后白氏、彼時的白賢妃。

  白氏是潛府老人,頗受聖上看重,每月少不得過來幾回,安陽宮裡住著的地位嬪妃們都借了光,能得見龍顏。

  齊貴人一朝有孕,聖上極為歡喜,讓白氏好生看顧齊貴人,十月懷胎之中,跟做夢一樣,從貴人成了貴嬪。

  有了貴嬪的品級,想搬出安陽宮,獨獨開一宮也是可行的,只是齊貴嬪挺著大肚子,就沒有折騰。

  傅皇后來看望時也說過,若生下來是個皇子,這位份又要往上走,反正要搬離了,不如等到那時候,挑個合心意的宮室,免得多費心神。

  齊貴嬪素來仰慕傅皇后,自然是聽話的。

  夏末時,齊貴嬪生下李昀,龍顏大悅,傅皇后請了旨意,齊氏晉為昭容,出了月子,搬離了安陽宮。

  「母妃做月子時,應當就是皇姐拿玉珮出來的時候。」李昀道。

  安公公算算日子,對得上,便點了點頭。

  搬去新宮之後,那個秋末的清晨,齊妃去給傅皇后請安,才走了一刻鐘,突然又回來了。

  安公公猶自奇怪,問了他人,才曉得是皇后夜裡沒睡好,染了些風寒,免了嬪妃的請安。

  傅皇后就是從那天起病了,病來如山倒,也就十來天,人就瘦了整整一圈。

  太醫院、御藥房,各處費了好些心思,傅皇后的身體都沒有起色。

  也就半個月光景,薨逝了。

  李昀搖了搖頭,歎道:「娘娘當時用過的方子,還能尋到嗎?」

  安公公搓著手,道:「去找找,總能找出來的。」

  謝箏聽到這裡,也已經明白了李昀的想法。

  傅皇后的病故,與齊妃娘娘的病故,如出一轍。

  依著宮中規矩,后妃生病,太醫院診斷,由御藥房配藥、煎藥,若能買通了御藥房的人,是有可能達到目的的。

  方子未必有毒,只要損了傅皇后的身子,就夠了。

  淑妃聽聞了傅皇后責罰了嘴碎的宮女,怕玉珮之中的秘密見光,鋌而走險,對傅皇后下手。

  去動手的應當是聞嬤嬤,因此,她在傅皇后薨逝後離開了宮城,哪怕是拿著大把的賞銀,還是選擇了隱姓埋名,她怕淑妃前腳放她走,後腳要了她的命。

  也唯有背負了這樣的秘密,被梁嬤嬤跟她背後之人逼上絕路時,淑妃絲毫不反抗,什麼罪都認下了。

  她怕,萬一傅皇后的死被揪出來,那就不是她一條命能解決的了,等著她娘家的不是官場傾軋沉浮,而是滅族之災難。

  也許,齊妃遇害的真正緣由,不是淑妃窺視了李昀這個皇子,而是齊妃看出了傅皇后之死另有故事。

  謝箏越想,越是心驚。

  她不知道這麼猜對還是不對,看似能解釋得通,可又太過了……

  李昀瞥了謝箏一眼,他示意陸毓衍把玉珮收起來,不輕不重,一字一字道:「深宮之中,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謝箏一怔,抬頭愣愣看著李昀,他那麼平靜,說出了一句千斤重的話。

  太沉了,饒是謝箏看過謝慕錦書桌上各種匪夷所思的案卷,還是被這句話壓得呼吸一窒。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深宮,而她的蕭姐姐,即將要走入帝皇家。

  「使人去尋聞嬤嬤,她總歸是個知情的,」李昀吩咐了安公公,又與陸毓衍道,「真相如何,我入宮時再試探娘娘幾句,事關先皇后,你回去與陸大人、與蕭家也商議一番。」

  陸毓衍應了。

  安公公送他們出來,低聲道:「先皇后病故時的事兒,還有一人更清楚,陸公子不妨問問婕妤娘娘,她彼時陪伴先皇后左右。」

  陸毓衍道了聲謝。

  陸培靜是宮妃,平日裡拜見不算方便,好在馬上就要過年了,年節裡進宮請安,也不招眼。

  謝箏垂著頭,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直到陸毓衍柔聲喚她,她才回過神來,壓著聲兒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讓淑妃寧願鋌而走險?」

  那可是皇后娘娘呀。

  齊妃娘家不顯,淑妃算計齊妃也就罷了,她怎麼有膽子敢朝皇后下手?

  從淑妃教養李昀來看,她絕不是個極端的、豁出去不管不顧的性子,她本身溫和恭謹,這樣的淑妃,是不會貿然行事的。

  「兩害相較取其輕,」陸毓衍歎道,「也許在淑妃看來,那個秘密更危險。」

  謝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想,漱芳當年並不清楚玉珮裡的故事,她只知道,這東西對淑妃重要極了,這才偷走了。

  若不然,她臨死之前,把事情向紹方庭說明白,拿捏住了淑妃的把柄,紹方庭也許不會背負冤名而死,哪怕是死,他也會把事情說與陸培元和謝慕錦聽,而不是讓他們這麼些年尋尋覓覓,從頭去翻尋當年真相。

  回到蕭府時,正是華燈初上。

  站在延年堂的廡廊下,謝箏能聽到屋裡頭蕭玟給傅老太太說笑話的聲音。

  傅老太太的聲音很輕,但也是愉悅笑著。

  猛然的,謝箏的鼻尖就堵得厲害了。

  傅老太太沒多少日子了,讓她知道,先皇后也許並非病故,她心裡會有多難受呀……

  當著傅老太太的面,陸毓衍和謝箏什麼都沒有說。

  夜裡用了飯,陸毓衍請了陸培故、陸培元去了書房,蕭嫻的腿還不利索,延年堂的東跨院收拾出來了,沈氏讓人挪了她過去,謝箏也在一旁陪著。

  屋裡點了油燈,不明不暗。

  蕭嫻打發了人出去,只留了謝箏一人,問道:「怎麼了?我瞧著悶悶不樂的,出了什麼事兒了?」

  謝箏吸了一口氣,想擠出笑容來,可到底假得厲害。

  她與蕭嫻太熟悉了,硬撐出來的笑容,騙不過的。

  謝箏坐下,也沒瞞著,道:「去見了五殿下……」

  事關李昀,蕭嫻不由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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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安排

  夜色深沉。

  謝箏沉聲說完了所有的推斷。

  蕭嫻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珮,久久沒有說話。

  這麼一塊普通至極的玉,別說是蕭嫻不會多看一眼,蕭府裡體面的丫鬟婆子也不會將它放在心上,可它的背後,也許就有那麼多的故事。

  「只是推斷,不是嗎?」良久,蕭嫻道。

  雖然是強作鎮定,但她的聲音已經出賣了她。

  如若推斷裡的故事全部都發生了,那麼這案子的根本,不是他們一直以來認為的「齊妃娘娘的病故」,它牽扯的是先皇后。

  先皇后的死因,但凡存疑了,傅家、蕭家以及其他舊都世家,又要如何選擇?

  「十八年了……」蕭嫻歪著頭,靠在了謝箏的肩膀上,「十八年前,都還沒有你我。」

  太久了,久到真相蒙了無處的塵埃。

  蕭嫻扯了扯唇角,笑了:「再久,也會要掀開來的。」

  謝箏握著蕭嫻的手,緩緩地,點了點頭。

  與陸家八竿子打不著的紹方庭殺妻案以及齊妃娘娘的死因,陸培元都要查到底,何況是先皇后的事情。

  就此妥協,可不是陸培元的性子。

  書房裡,聽了陸毓衍一席話的陸培元、陸培故兄弟亦是臉色陰沉。

  陸培元坐在桌邊,沉聲道:「如此重大之事,不是我陸家能獨獨說了算的,按說是要回舊都傳一聲,聽聽傅家那兒的意思,可眼下……」

  眼下,很快就要新年了,傅老太太又是這麼個身子骨,這會兒只有各個回京來,哪有再去舊都的道理。

  陸培故擰眉,道:「不急於一時。時間久遠了,還差這一兩個月嗎?」

  這話只說了半截,但在座的都聽明白了。

  蕭柏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快馬加鞭趕回來,元月上旬總能進京。

  再者,傅老太太拖不住,過世之後,靈柩要送回舊都,陸培元夫婦自然是送著回去,到時候能與舊都姻親們商議一番。

  陸培元頷首,問陸毓衍道:「殿下使人去打聽那聞嬤嬤了?」

  陸毓衍道:「去了,總歸要讓她吐出幾句話來。」

  「關在大牢裡的梁氏,倒是可以去探探話,她沒幾天日子了,臨死之前,難保不會說什麼,」陸培元的指尖輕輕點著,一面想,一面道,「畢竟都還是推測,等聞嬤嬤那裡有了消息,再下結論也不遲。只是,我琢磨著宮裡的事……」

  要弄明白事情,少不得從宮中下手。

  梁嬤嬤到底是奉了誰的命令?淑妃的玉珮背後是什麼事情?傅皇后的死因……

  種種疑慮,皆不是在外頭苦心查找能夠弄明白的。

  陸培靜雖在宮中,但她是嬪妃,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這個身份,有利有弊。

  「還需給娘娘添個人手。」陸培元說完,看了陸毓衍一眼。

  陸毓衍微怔,很快又明白過來,道:「父親的意思是,讓丹娘……」

  「她為人機靈聰穎,想事情也明白,知道來龍去脈,最要緊的是記性好,」陸培元理著思緒,道,「回頭你問問她的意思。」

  陸毓衍抿了抿唇。

  無需問,他也曉得謝箏的想法。

  謝箏與她的父親一樣,她會追尋真相,哪怕困難重重。

  當夜,知道了事情的幾人,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踏實。

  謝箏翌日起來,眼皮子漲得厲害,轉身見蕭嫻亦是如此,不由笑了。

  蕭嫻坐在鏡子前,仔細照了照:「叫祖母看見了,還當我們昨兒半夜嘀嘀咕咕說了一整晚呢。」

  傅老太太直到各處都用了早飯之後,才幽幽轉醒。

  用了湯藥,傅老太太聽著蕭玟說了幾句話,突得又犯睏了,淺淺入眠。

  蕭玟替傅老太太整理了被角,輕手輕腳退出去,站在廡廊下出神。

  這幾日間,她已經接受了母親命不久矣的狀況了,她覺得慶幸,作為女兒,能在母親病床前送終,這最後的時光,還好她回來了,可她也覺得遺憾,陪伴母親的時間實在太短了。

  站在延年堂裡,蕭玟能清楚地回憶起小時候,她未出閣時,與父母相處的場景。

  院子還是這個院子,時間卻走了很多年了。

  蕭玟長長歎了一口氣,見沈氏迎面而來,她擠出笑容想說話,才發現眼淚落下來了。

  沈氏哪裡不曉得她的心情,挽著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旁的一句話都沒說。

  有什麼好說的,都是一樣的心痛。

  另一廂,陸毓衍簡單與謝箏說了陸培元的意思。

  謝箏猛然抬頭,詫異道:「要我去宮裡?能行得通?」

  陸毓衍扣著謝箏的手,道:「能安排。」

  有陸培靜在,讓一個小丫鬟進宮做事,還是能辦得到的。

  至於理由,謝箏一轉頭就想好了。

  陸培靜看重了,要帶在身邊教養一兩年,這個說辭傳出去了,人人都當是陸毓衍太過喜歡她,要想著法子給她抬身份,往後不能為妻,也能做個貴妾。

  只多了那一個「貴」字,就與尋常妾室截然不同了。

  謝箏若想要入宮,這個當口是最合適的。

  謝箏咬著唇,心中也算平靜。

  這半年多,起起伏伏,做過丫鬟,當過乞兒,再去做個宮女又算得了什麼?

  當日謝家出事,蕭嫻毫不猶豫地護她,陸毓衍和陸培元支持她翻案,而不是徹底改名換姓,以另一個身份嫁入內宅。

  如今一步步推進,謝箏也不會說要脫身而去。

  況且,那是傅皇后的死因。

  哪怕如今不能與傅老太太言明,但若子孫們都粉飾太平,視若無睹,老太太便是閉著眼睛去了,在地底下也會不安心的。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會努力做好。」

  陸毓衍看著她,眸子沉沉湛湛,映出她的模樣來。

  謝箏還未及笄,五官之中還帶著幾分稚氣,但她的性子卻是這般堅韌的。

  突得,陸毓衍想起了孫氏和蕭玟說過的話。

  那年,陸培元和蕭玟一家正巧在京中小住,蕭玟便拉著孫氏商議起了陸毓嵐的婚事。

  妯娌兩人仔細想著各家門當戶對、年紀相仿的姑娘,商量了好幾天,定下了幾個人選。

  陸毓嵐得了消息,不願意極了,道:「都是世家女,居於內宅、讀書女紅,又有什麼意思?」

  蕭玟當即不輕不重捶了兒子一拳:「哪個告訴你,世家女是那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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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3: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八章 年節

  舊都世家出身的姑娘,皆是能文能武。

  琴棋書畫自不用說,騎馬揚鞭也不輸人。

  蕭玟當時說過,單看傅老太太與傅皇后兩姐妹,就曉得真正的世家女是什麼樣子的了。

  只曉得居於內宅,只讀過《女戒》、《女德》的姑娘,可不是舊都世家裡養出來的女子。

  陸家沒有教養過那麼「簡單」的姑娘,也不喜歡那麼「簡單」的媳婦。

  這番話,彼時說得陸毓嵐一愣一愣的,更別說年幼的陸毓衍了。

  陸毓衍當時只有七八歲,聽得雲裡霧裡。

  可現在,他是懂了的。

  謝家也曾傳承百年,雖是敗落了,但謝慕錦的骨子裡還凝著那股勁兒,他教養出來的姑娘,哪怕不學世家那厚重的規矩,但也不簡單。

  韌勁、膽識,嬉笑怒罵皆動人。

  陸毓衍不由彎了唇角,偏過頭去在謝箏的額頭上啄了啄,心中感慨,傅老太太當年慧眼識珠,保的這樁媒,真真是太好了。

  臘月一日日到了盡頭。

  大年三十,蕭府中張燈結綵,看著很是熱鬧。

  延年堂裡,傅老太太睡得越來越久,清醒的時間不過寥寥。

  如此狀況下,傅老太太自個兒都明白了,蕭玟再寬慰,也寬慰不出什麼花樣來。

  傅老太太反過頭來安慰晚輩們,道:「人這一輩子,逃不脫生死,老婆子的年紀在這裡了,你們也不用遺憾。

  我最後這點日子,女兒在床前,兒子呢,幾個月前也回來看過我。

  嫻姐兒婚事定了,就臨哥兒還拖著,但你們眼力都不錯,想來能給他挑個好的。

  只可惜吶,夾著孝期,又要拖上些時日了。」

  傅老太太說得越平靜,眾人心中就越難過,尤其是還瞞著傅皇后的事兒,越發覺得對不住老太太了。

  除夕的團圓宴,擺在了花廳裡。

  體面的丫鬟婆子也置了兩桌,謝箏便隨著用了。

  背地裡,不少人都暗悄悄說,唐姨娘在陸府一個人孤零零過年,阿黛姑娘卻是陪在蕭府,其中高下,一看就知。

  傅老太太用了一點兒,睏意襲來,又睡過去了。

  蕭柏在初二回到京中,一入府,顧不上收拾,急匆匆就到了延年堂。

  他愣怔著看了傅老太太許久,這才通紅著眼睛退出來,低聲問沈氏:「我才走了幾月,母親怎麼就消瘦成這個樣子了?中秋之時,明明是康健了許多的。」

  沈氏含著淚搖了搖頭:「太醫說,年紀大了,底子損了……」

  蕭柏長長歎了一口氣。

  書房裡,陸培元兄弟與蕭柏商量了傅皇后之事,蕭柏聽罷,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來回在屋子裡踱步,良久,終是道:「我去跟母親說。」

  「老太太怕是挨不住。」陸培元歎道。

  蕭柏苦笑:「不說,又還能挨幾天?這麼大的事情,若還瞞著她,母親會怪罪我的。」

  傅老太太一直睡到華燈初上時才醒,見蕭柏回來了,她不禁笑了起來:「老婆子運氣還不錯,撐到了你回府。」

  蕭柏握著傅老太太的手,掌心之中,母親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他心痛極了,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道:「兒子不孝啊……」

  傅老太太看了李嬤嬤一眼,李嬤嬤會意,打發了人手出去,自個兒守著中屋。

  「就我們娘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傅老太太說得很慢,她深深看著蕭柏,道,「我看出來了,都有事兒瞞著我,一個個都不敢說,我沒幾天了,你別讓我帶著遺憾走,你來說。」

  聞言,蕭柏的眼淚幾乎就要落下來了,他抹了抹眼睛,道:「是,誰都說不出口。沒有真憑實據,都是推斷,但、有不少可能。先皇后也許不是病死的……」

  傅老太太的眸子驟然一緊:「你說什麼?」

  蕭柏壓著聲兒說了來龍去脈,一面說,一面小心觀察著傅老太太的反應,就怕老太太氣急攻心,順不過氣來。

  傅老太太的呼吸重了許多,淚水從眼角泌出,嘴唇囁囁。

  她與先皇后一母同胞,感情極深。

  先皇后是她母親的老來女,傅老太太年長先皇后許多,但這非但沒有影響她們姐妹的感情,反倒是關係極好。

  記憶裡,先皇后還是那個梳著小辮子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分明是個不安分的,最終捧著聖旨嫁入了帝皇家,母儀天下,做全朝最尊貴最穩重的婦人。

  「幾分把握?」傅老太太的聲音瘖啞一片。

  蕭柏聽著就傷心,道:「還在等各處消息。」

  傅老太太哽咽著:「查下去,我傅家、蕭家不怕她夏家!」

  這句話,底氣十足。

  且不說淑妃走到了末路,便是淑妃得寵時,夏家也遠遠比不過傅家、蕭家。

  年節裡,按說是要各處走親的,但礙於傅老太太的身子,眾人也沒往各處去,登門來拜訪的親友知道老太太的狀況,亦唏噓不已。

  初五那日,聖上私服出宮,來蕭府探望傅老太太,陸培靜與李昀同行。

  雖是私服,但聖上就是聖上,蕭府上下忙碌不已。

  聖上親眼看了傅老太太狀況,亦是驚訝,叫了幾位太醫請脈,結果都很不樂觀。

  陸培靜有些時日沒見過傅老太太了,噙著眼淚說了會兒話,從西暖閣出來,就忍不住了,抱著蕭玟嗚嗚哭了起來。

  蕭玟跟著落眼淚:「娘娘莫要招我,莫要招我……」

  姑嫂兩人哭了一場,這才喚人手打水梳洗。

  謝箏心裡明鏡一般,出了屋子,從小丫鬟手中接過了銅盆,端了進來,伺候兩人淨面。

  陸培靜看了她兩眼,道:「是前回與嫻姐兒一道進宮的那個吧?瞧著挺討喜的,多大年紀了?」

  謝箏福身應道:「奴婢下個月及笄。」

  「那也不大。」陸培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當場沒有再多說什麼。

  聖上起駕回宮,陸培靜跟在一旁,道:「那丫鬟挺合眼的,規矩也不差,好好教一教,是個能用的。」

  「是嗎?」聖上睨了她一眼,笑了,「是跟著你那侄兒到處跑的那一個?不是合你的眼緣,是合了他的心意吧?」

  陸培靜咕噥道:「他合心意,自然也要我合眼緣,要不然,我摻合著做什麼?做侄兒的難得求一回,聖上難道要我回絕了?」

  聖上拍了拍陸培靜的手,道:「朕還管一個丫鬟的事兒?你看著辦就好。」

  陸培靜頷首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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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3: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九章 探望

  李昀送走了聖上,轉身去了長安公主府。

  府門緊閉,門房見了李昀,這才匆匆打開,請了李昀進去。

  李昀快步往裡頭走。

  自打事發之後,他也來過公主府幾次,府中伺候的人手一回比一回少,全叫長安給打發走了,顯得這偌大的公主府空蕩的厲害。

  長安公主抱膝坐在羅漢床上,腿上覆著厚厚的錦被,她臉色潮紅,時不時咳嗽著。

  李昀在桌邊坐下,抿了抿唇。

  這幾次來訪,長安公主歲是還見他,但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跟他說。

  李昀不覺得意外,長安性子彆扭,如今姐弟之情盡毀,沒把人拒之門外已經是客氣的了。

  接過宮女遞上的茶盞,李昀抿了一口,道:「我等下進宮去看娘娘,皇姐有什麼話要捎給娘娘的?」

  長安公主橫了他一眼,嗤笑了一聲。

  叫李昀帶話,她是不敢的。

  李昀毫不在意長安公主的反應,自顧自道:「除夕夜裡,娘娘沒有赴宴,一直在韶華宮養病,看著是瘦多了,我每回過去,娘娘都會問起皇姐,皇姐如今這樣,我要如何答?」

  想到淑妃娘娘的「病情」,長安公主只覺得心口痛得厲害,她的眼眶紅了紅,沉聲道:「小五,你是母妃養大的!」

  李昀勾了勾唇,笑容苦澀:「可娘娘也害了我的母妃。」

  長安公主語塞,咬著唇埋著頭。

  李昀見她肯開口了,便道:「娘娘曾有一塊玉,這般大小,很是普通,皇姐幼時還拿它和房幼琳換銅香爐,皇姐還記得嗎?」

  長安一怔,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房幼琳在宮裡時,我與她都是五六歲,我哪記得什麼。」

  「不為旁的,」李昀壓低了聲音,「皇姐真的沒有質疑過駙馬的死因嗎?」

  提起林勉清的死,長安的臉色變了變,咬著牙,道:「你什麼意思?」

  「駙馬聽到了皇姐與梁嬤嬤的話,他怕被滅口,讓鴉青先行出了京城。」李昀道。

  長安公主的臉慘白慘白的,嘴唇囁囁:「滅口?我難道會害他?我怎麼可能去害他?我待他之心,旁人不懂,小五你難道不懂嗎?」

  李昀緩緩搖了搖頭:「梁嬤嬤呢?」

  「她不敢!」長安公主衝口道,話一說完,又緊緊抿住了唇。

  梁嬤嬤都敢陷害她和淑妃,又有什麼不敢的?

  「駙馬墜馬前,何懷喻找他說了幾句話,皇姐想過會是什麼嗎?」李昀又問。

  長安的眸子一緊,復又搖了搖頭。

  「人心隔肚皮,」李昀站起身來,不疾不徐往外走,「我進宮去了,皇姐多保重身體。」

  長安公主抓著衣袖,直直盯著李昀的背影,突然出聲道:「小五,你為你母妃報仇了,你現在又還在琢磨什麼?林勉清怎麼死的,和你也沒有什麼干係。」

  李昀頓住了腳步,側過身子,看著長安,淺淺笑了:「梁嬤嬤到底是誰的釘子,皇姐難道不想知道?我是為母妃查明真相了,可是,如皇姐所說,我是娘娘養大的。」

  長安聽了這話,心裡憋得厲害,恨恨道:「母妃養大了你,你親手給她送行?往後忌日上香磕頭?人都沒了,誰還稀罕那些?林勉清死了,我便是燒了金山銀山給他,他又稀罕嗎?」

  李昀笑意越發濃了,他本就生得溫潤如玉,笑起來時如清風霽月:「駙馬不稀罕,皇姐就不燒了嗎?」

  長安公主沉默了。

  她會燒的,也會供的,反正她的所有付出,林勉清都沒稀罕過,她又何必在意他是怎麼想的,繼續這麼下去就好了。

  改了,也無人領情。

  如此看來,她和李昀也是一樣的。

  思及此處,長安公主稍稍平靜了些,道:「告訴母妃,我一切都好,叫她別擔心。總歸沒多少日子了,該吃的該用的,讓她別省著,省下來了,也不知道最後要便宜了誰。你說的那玉珮,我不誆你,母妃的確有塊不起眼的玉,我十歲時還見過一回,再後來,沒去翻過母妃的妝匣,不曉得還在不在了。至於梁嬤嬤,總歸不是皇后,就是賢妃。」

  李昀沉沉看著長安,見她神色不似說謊,便點了點頭,道:「皇姐的話,我會帶給母妃的。」

  走到韶華宮外頭時,正好是掌燈時分。

  整個宮殿,層層疊疊的,各處都亮起了燈光,獨獨近在咫尺的韶華宮,昏暗昏暗的。

  韶華宮裡沒有住著其他嬪妃,淑妃的殿內只點了一盞油燈,並不打眼。

  殿內有濃濃的藥味,李昀進去,就見到了面色極差的淑妃。

  淑妃是真的病了,那日情緒大起大落,又吹了夜風,她無心好好養,就這麼拖著,看著是在用藥,但心如死灰。

  見李昀來了,淑妃輕聲問他:「今日是去了蕭府吧?老太太的身子骨如何?」

  「怕是沒幾天了。」李昀實話實說道。

  淑妃幽幽歎了一口氣,極為遺憾。

  她的前路已經定了,她倒是盼著李昀好,有蕭家做外家,對李昀而言是好事,可若是傅老太太去了,到底是折損頗多。

  「婚期怎麼辦?」淑妃關心道。

  李昀答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淑妃明白了李昀的意思,這一拖不是一年,而是要三年了。

  傅老太太留下來的時間太短了,聖上沒有急著行大禮的意思,那就必定要等下去。

  而在傅老太太去後,淑妃自個兒也活不久。

  雖然她不是李昀的生母,但也是盡心盡責的養母,李昀需要名聲,就會堅持服喪三年。

  「去的時候,見過蕭府大姑娘了?」淑妃轉開了話題。

  李昀頷首,卻不順著答,轉而問道:「不知道娘娘還記不記得,有個姓聞的嬤嬤,從前伺候過您。」

  淑妃的身子一僵,怔怔道:「你說誰?」

  「聞嬤嬤,」李昀道,「她那兒收著不少娘娘的東西。」

  淑妃訕訕笑了笑:「她呀,從前做事還挺用心的,放出宮了,我給添了些東西。」

  「她離宮後隱姓埋名,娘娘可知緣由?」李昀又問。

  淑妃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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