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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1:20: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章 封爵

  皇帝半晌沒有說話。

  顧世衡和裴思通都跪地不起,兩個人撅著屁股,彷彿都在等他的讚賞。

  這兩個挨千刀的。

  「皇上,」常安康藉著端茶的功夫過來道,「太醫院張院使回來復命,裴四奶奶的傷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還是要養上一陣子才能痊癒。」

  張院使也這樣說。

  他已經沒有了藉口要與裴家和顧家為難,否則就會讓寧王趁機得了好處。

  皇帝閉上眼楮,努力想要穩住因憤怒波動不停的氣息,然後道︰「裴卿何罪之有,裴卿保住了皇室血脈,讓慶王一脈得以延續,否則將來朕……」

  朕要如何向先皇交代。

  這幾個字還沒有說出來,皇帝的心已經疼起來,疼得他冷汗涔涔,他恨不得立即捂住胸口,可是他要維護他作為皇帝的尊嚴,他不能吵,不能鬧,不能生氣,還要繼續將所有的話說完。

  這如同是親手碾磨著自己的血肉。

  今天之恨,他要牢牢記住。

  皇帝彎下腰,伸出發抖的手,將裴思通扶起來。

  裴思通偏偏有千斤之重,依舊跪在那裡。

  「皇上,微臣不敢,皇上……」

  皇帝彷彿要咬碎了牙齒,卻依舊面帶寬和的笑容︰「裴卿對朕對朝廷忠心耿耿……朕都知曉。」

  旁邊的顧世衡因此感動地抽噎︰「皇上與裴大人的君臣之情,值得天下人效仿。」

  常安康見狀也上前攙扶裴思通,裴思通這才起了身。

  皇上道︰「舒王說起來朕本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說著看向宮人,「將舒王爺也請進來。」

  大殿門打開,舒王被人攙扶著坐在椅子上。

  所有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神情。

  舒王道︰「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就早些讓齊堂歸宗,微臣盡快和禮部商議好章程……」說到這裡舒王停下來看向皇帝。

  大殿裡幾十雙眼楮紛紛掃過來。

  皇帝想起先皇駕崩的時候,他得知了消息從宮門口一路跑進來,不知跨過多少的宮門,走了多少的台階,才大汗淋灕地趕到了先皇榻前,看到了還剩下一口氣苦苦掙扎的先皇。

  那時候他雖然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卻一點都不覺得疲累和難過,心中滿是興奮的神情,胸口有一股氣,雀躍著彷彿要震碎了他的身體,他裝作萬分悲痛撲在先皇身邊哭個不停,好不容易應付著先皇閉了眼楮。

  他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太后提醒他︰「皇帝收斂著點,這畢竟是你的父皇。」

  他憤恨太后雞蛋裡挑骨頭。

  可現在他忽然理解了太后,此時此刻裴思通、顧世衡包括舒王在內,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這樣的神情,明明心中狂喜,卻還裝模作樣的遮掩。

  明明已經知道了結局,卻還假惺惺地問他的意思。

  他也想提醒他們︰收斂著點。

  他是一國之君,齊堂就算恢復王爵,也只是一個王爺。

  皇帝道︰「自然要承繼慶王的王爵。」

  舒王道︰「既然齊堂不在,只得由老臣出面謝恩。」

  舒王顫顫巍巍地跪下來。

  皇帝只得再次起身攙扶,這幾步路走得他異常疲憊。

  「皇上,寧王假稱慶王謀反圍攻京城,既然慶王恢復了王爵,朝廷就該下詔書,命慶王帶兵進京勤王。」舒王一口氣說出來。

  這才是重中之重,地方官員得知了這樣的消息,沒有人再去投靠寧王。

  「事不宜遲,」裴思通道,「就讓中書省立即擬詔書,想方設法讓人傳出去,這樣一定會扭轉戰局。」

  皇帝扯了扯嘴角︰「只是不知道慶王在廣南怎麼樣了。」他現在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盼望齊堂打了勝仗,還是希望乾脆聽到齊堂的死訊。

  哪種會讓他更痛快。

  裴思通道︰「十五日之內,京中定能收到消息。」

  皇帝點點頭︰「傳劉相進宮,命他帶著中書省立即擬出文書。」

  內侍應了一聲。

  皇帝看向舒王︰「齊堂歸宗的事就交給舒王了。」

  安排好所有事,皇帝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走出勤政殿坐上步輦,皇帝剛剛閉上眼楮養神,就聽到有人道︰「太后娘娘來了。」

  皇帝睜開眼楮。

  只見太后讓人扶著走過來,臉上滿是驚喜的神情︰「皇上,他們說的可是真的,裴杞堂是慶王的兒子。」

  又來了。

  皇帝的心一沉,這齣戲所有人都要演下去。當年殺死慶王的時候,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又是憤恨又是痛心,現在他們終於將這些還給了他。

  ……

  慶王的兒子還活著,消息一下子傳遍京城。

  所有人都在仔細打聽著,當看到禮部尚書匆匆忙忙地出入舒王府,皇室宗親一個接一個地去裴家之後,大家就知道這是真的。

  不止是真的,而且皇上接受了慶王之子,並讓他承繼爵位。

  消息傳到了東城。

  徐老夫人縮在下人房裡,吃著一碗粟米粥,桌子上放著幾塊藥餅,徐二太太站在一旁勸說︰「娘,您就吃了吧,我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吃了這樣的病就不會生瘟病,我們東城這邊死了那麼多人,到現在還沒有都掩埋好,眼見就要下雨了……」

  徐二太太說到這裡,外面頓時響起一記驚雷。

  巧姐立即縮進了徐二太太懷裡。

  徐二太太安慰著女兒繼續道︰「老爺又是這個模樣,咱們家裡不能再出事了。」

  「我就不信,」徐老夫人道,「不吃她的餅就能得什麼瘟病,這就是她的手段,讓朝廷認為這世上只有她能治好瘟病。」

  徐老夫人聲音尖厲︰「若不是這樣,朝廷怎麼可能封她為命婦,她有什麼資格做命婦,一個連身份都不明不白的人,」說著抬起眼楮,「讓你去問的怎麼樣了?不是說顧瑯華受傷了嗎?到底傷在哪裡,傷的怎麼樣?」

  徐二太太搖搖頭︰「娘,我們家現在哪裡有人手去打聽這些事。」

  話還沒說完,徐老夫人抓起了桌子上的藥餅扔在地上。

  「啪」的聲響傳來,巧姐打了個寒噤。

  徐二太太眼看著辛辛苦苦得來的藥餅沾滿塵土,滾在她的腳邊。

  徐二太太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湧出來︰「娘,您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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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6: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一章 憑什麼

  巧姐慢慢地蹲下身子,用一隻小小的手將地上的藥餅撿起來,然後飛快地揣進了懷裡,她知道母親為了去拿這藥餅費了多少的心思。

  「巧姐,將餅扔掉。」徐老夫人的聲音震耳欲聾,巧姐卻將臉埋在了母親的懷裡。

  「我讓你將餅扔掉你聽到沒有?」

  徐老夫人怒氣衝頭,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站起身幾步走上前狠狠地抓住了巧姐的胳膊,將巧姐從裴二太太懷裡扯起來。

  巧姐就像尋找母親羽翼的小鳥兒,嘴裡發出微弱的聲音,伸著頭拼命地想要回到母親的懷抱,然而卻仍舊沒有阻擋住伸進她懷裡的手,那隻手不留半點的情面,抓疼了她的皮肉,捏住了她癟癟的肚皮,一把將藥餅掏出來再次扔在地上踩了稀爛。

  巧姐眼楮裡滿是淚水,無助地被推來搡去,單薄的身體就像一張顫抖的白紙,好不容易熬到徐老夫人鬆開手,她立即緊緊地抱住了徐二太太不停地抽噎起來。

  「娘,」徐二太太滿眼淚水,心疼地護住了巧姐的後背,「這麼小的孩子,您怎麼能忍心。」

  「是啊,這麼小的孩子,」徐老夫人瞪圓了眼楮,「她懂得什麼?還不是你教的,否則她怎麼會想吃這藥餅?家裡不夠她吃嗎?你們乾脆將我老太婆餓死了,你們好去過舒舒坦坦的日子。」

  「從今天開始,老太婆不吃飯了,將口糧都剩給你們娘倆。」

  巧姐哭得更大聲。

  「哭,哭什麼哭,」徐老夫人道,「若不是你整日這樣哭,你父親早就醒過來了,平日裡教你的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我們一個官宦人家,落得如今的地步,都是因為後人不濟,多大的年紀竟然還事事依靠你母親,家裡出了事,也不知道幫忙護著生哥。我可憐的生哥,竟然落得這樣的結果,你們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卻還不知福,乾脆連我老太婆也氣死,你們便都太平了。」

  徐二太太聽著這些話,心慌跳個不停,從前大嫂在家中的時候,她常常聽到老夫人罵大嫂,那些話字字誅心,那時候她只是覺得好笑,笑大嫂的愚鈍和無能。

  這個家除了大房就是他們二房,她當然希望老夫人厭惡大嫂,這樣將來就會偏著他們,將家中的財物多分些給他們。所以她才一直隔岸觀火,從來沒有幫過大嫂,如今想起來真是被利益蒙了心,現在沒有了安穩的日子,她才知道什麼是最珍貴的,那些錢財不但沒有了用處,反而惹來災禍,生死面前,沒有人會在乎你能分到多少祖產。

  這就是報應吧。

  從前笑話別人,如今只能笑話自己。憑什麼她就會認為老夫人不會這樣對她呢,她竟然心心念著要分家,將老夫人搶到二房來侍奉,真是可笑之極。

  「娘,」徐二太太只覺得一股熱流沖上了頭,再也顧不得別的,終於反抗道,「瑯華要被封為慶王妃了,這是天大的好事,我們徐家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出過王妃,這是徐家女眷中最大的榮耀,您總說要光耀門楣,就憑這件事瑯華就可以寫入徐家族譜讓徐氏族人傳誦。」

  徐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徐二太太心中舒暢起來︰「如今一看,大伯和大嫂做的是對的,有這樣一個女兒怎麼能不爭著要回來。以前是我們沒有慧眼,瑯華從鎮江到杭州,又從京城去西夏,再嫁給裴杞堂,查出自己的身世,尋常人誰能做得到?我自認一件事都做不得,難道這不是本事嗎?徐氏族中的長輩若是聽說了,就算是求也要將瑯華求回來。」

  「瑯華認祖歸宗之後,徐氏在大齊的地位就不止是個官宦人家、書香門第了。要知道就算出幾個進士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娘還不如趁著徐氏族中沒有去慶王府請瑯華,先認下瑯華這個孫女,免得將來尷尬。」

  徐老夫人瞪圓了眼楮,驚詫地看著徐二太太。

  徐二太太迎上徐老夫人的目光︰「娘,有句話說得好,人不與天鬥,否則我們家也不會有今日。」

  徐老夫人整個人顫抖起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人,顧瑯華是天嗎?徐家落得今天的地步都是因為她?

  徐老夫人揚起手。

  「啪」地一聲,打在了徐二太太臉頰上。

  徐二太太被打得眼前一陣發黑,耳邊嗡鳴聲不絕,她懷裡的巧姐愣在那裡,半晌離開了徐二太太的懷抱,小小的人擋在了徐二太太面前。

  巧姐帶著顫音︰「祖母,您不要打娘,不要打娘了,娘什麼都捨不得吃,全都給了祖母、巧姐和父親,娘一心都是為了我們……」

  巧姐說著伸出手去央求徐老夫人,徐老夫人厭惡地將巧姐推在一旁︰「你們娘倆是商量好了想要氣死我。」

  徐老夫人目光陰鷙惡毒︰「你們以為我老太婆沒有了用處?若不是我你們都要流落街頭……被封了慶王妃又怎麼樣,那要慶王安然回來,否則……什麼都是枉然,至於族裡……我老太婆這麼多年一心為徐氏著想,徐氏的族人都看在眼裡,我若是不點頭,族裡絕不會將她寫入族譜。」

  「沒想到我養了你們這些眼皮子淺的東西。」徐老夫人只覺得腿不停地抖動,要不是扶住了矮桌,她一定會癱在地上,徐二太太的話在她耳邊一遍遍地重復,顧瑯華那張臉不停地出現在她腦海裡。

  讓她求著顧瑯華回到徐家,不可能,她不可能去求那個雜種。

  顧瑯華算是個什麼東西。

  她才是徐家的主事人,只要她在一天,就不允許顧瑯華踏進徐氏大門。

  徐老夫人的眼楮冒出火來,死死地盯著徐二太太︰「你若是再這樣說,就走出去,永遠不要再回來。」

  徐二太太瞪大了眼楮,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疼,疼死我了。」徐正元的聲音傳來。

  徐老夫人臉上的神情由憤怒變成了急切,她伸出手來指向徐二太太︰「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去看看。」張大了嘴口沫橫飛,如同一隻要吃人的野獸。

  徐二太太不敢反駁,拉著巧姐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徐二太太娘倆離開屋子,徐老夫人這才軟軟地倒下去,管事媽媽立即上前攙扶住︰「老夫人,您可不要動氣,您的身子最要緊。」

  「她要做王妃了,你聽到沒有?」徐老夫人道,「她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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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7: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二章 施捨

  徐正元的哀嚎聲讓徐老夫人更加心煩意亂。

  「老夫人,」管事媽媽接著道,「二老爺的傷用了不少的藥卻還不見好轉,您說怎麼辦才好,如今的日子不比從前,二老爺身子本就虛弱,如今又沒有什麼好吃食,身子一時半刻補不上來,奴婢瞧著這兩日二老爺是愈發清瘦了。」

  管事媽媽目光閃爍,再這樣下去,二老爺只怕性命不保。

  「要不然,」管事媽媽道,「讓二太太出面去請顧……裴……」

  管事媽媽覺得怎麼說都不對,大小姐就要做慶王妃了,稱呼她是裴四奶奶不妥當。

  管事媽媽的話沒說完,徐老夫人已經知道她的意思。

  徐老夫人的臉沉下來︰「劉相請來的太醫都沒有辦法,她能治好不成?你也是被那些人蒙騙分不清好壞了。」自從知道顧瑯華的身世之後,徐家就沒有一天的消停。如今家破人亡,這些人居然還一心想著去求顧瑯華幫忙。

  管事媽媽立即低下頭︰「奴婢只是覺得大小……顧氏……手中握著太后娘娘的私庫,說不得有秘藥……宮裡的藥都是極好的……」

  徐老夫人道,「就算宮中有秘藥,劉相也能拿來,我們家還沒有落魄到要去求那個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徐家的情況,她自己不來,難道要我送臉過去讓她打嗎?」

  管事媽媽不敢再說話,屋子裡安靜下來,徐正元呻吟的聲音就愈發清楚。

  「那我們要不要搬去西城?」管事媽媽抿了抿嘴唇。

  之前聽說幾位郡王妃主持,讓宗室和顯貴將北城和西城空著的宅院收拾出來讓他們住,老夫人托劉相去打聽,劉相請皇室幫忙留了一處院子給他們,那邊的情況自然是這裡不能比的,老夫人高高興興地準備要搬過去。

  可是現在大小姐成了慶王妃,也不知道有沒有關係。

  徐老夫人瞪圓眼楮︰「就算她被封為慶王妃,難道整個皇室宗親都要給她顏面不成?我們住的是皇室宗親的院子,又不是她的,和她有什麼關係?那些人看的是劉相,不是顧瑯華。」

  「劉相在朝中這麼多年,是她永遠也及不上的。」

  管事媽媽鬆了口氣,不管老夫人怎麼想,只要願意搬過去就好。

  「松元不肯回來,也是想讓我去求顧瑯華,」徐老夫人冷笑道,「休想,我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徐家與她沒有半點的關係。」

  ……

  天空響起一記驚雷,巧姐趁著屋子裡的下人退下去,飛速地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徐二太太嘴裡。

  徐二太太嚇了一跳,唇齒間立即嘗到了一股粟米混雜著草藥的味道,這是藥餅。

  巧姐抬起小小的臉,眼楮發著光︰「母親快吃吧,這是方才祖母搶走的時候剩下的。」

  徐二太太的眼淚淌下來,伸手將巧姐攏在懷裡。

  「母親,」巧姐看著床上虛弱的徐正元,「你說,姐姐若是來了,就能治好父親的病嗎?就能讓父親從床上站起來,還像從前一樣跟我們說話、走路嗎?」

  徐二太太眼前浮起瑯華的面容︰「能吧,你那姐姐總是很厲害。」

  巧姐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依偎著徐二太太。

  外面的大雨瓢潑而至。

  不一會兒功夫屋子裡已經開始滴雨,巧姐愈發覺得冷起來。

  徐二太太聽著雨水落在盆中的聲音,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支撐到來年。她現在不求別的,只希望等到戰事過了之後,他們一家人回到杭州好好過日子。

  「老夫人,」下人的聲音傳來,「慈郡王府送東西來了。」

  徐二太太和巧姐一起迎出去探看,只見下人搬了幾隻箱子進了門。

  箱子打開裡面是嶄新的被子和衣服,還有幾隻食盒擺在了桌子上。

  徐老夫人十分驚訝,連連道︰「這可怎麼好,慈郡王妃將院子借給我們住本就是天大的恩情,如今又送這些來。」

  「您收著吧,」慈郡王府的管事笑道,「我們王妃說了,只要老夫人和太太別嫌棄,二老爺的傷我們幫不上忙,但是這些總是有的,眼下也就是救個急,日後哪裡用得著我們。」

  徐老夫人眼楮一紅,提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王府這是雪中送炭,我們徐家永遠記在心裡。」

  「那您就是客氣了,」慈郡王府管事道,「我們也是借花獻佛。」

  徐老夫人知道劉景臣與慈郡王有些交情,慈郡王府這樣做也是為了日後遇到事請劉相幫襯,你來我往關係才能牢不可破,到頭來兒子靠不住,下人靠不住,能讓她依仗的還是劉相。

  徐老夫人道︰「那老身就收下了。」這些東西的確都是她現在最需要的,若不然日後還不止要如何度過。

  慈郡王府管事笑得眼楮瞇起來︰「您不收就是嫌棄我們不周到,我們王妃說了,您放心吧,西城的宅子我們都收拾好了,您什麼都不需要帶,所有的家什都是從庫裡拿出來的,搬過去之後二老爺的病也好將養。」

  管事說完話正好看到一旁的二太太和巧姐,立即上前行禮︰「王妃特意提起了小姐,小姐和我們縣君一般年紀,若是願意就與縣君一起住。」

  徐二太太立即道︰「那怎麼使得。」

  「使得,使得,」管事道,「就是老夫人、太太不要再答應別人,一定住我們院子裡,別讓我們王妃空等。」

  徐老夫人胸口壓著的大石彷彿挪開了些,心中也總算得了些歡喜︰「只要別給王府添太多麻煩……」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管事躬身道,「既然這樣奴婢就回去向我們王妃復命了。」

  送走了管事,徐老夫人坐回炕上,下人將食盒打開奉到徐老夫人面前,一股濃濃的飯菜香味兒立即飄散開來,屋子裡所有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食盒裡裝著的是一整隻大肥雞,其他的食盒裡放著的是精緻的小菜、熱騰騰的米飯和幾盤點心。

  下人立即給徐老夫人添了飯。

  徐老夫人看了看站著的徐二太太︰「分出一半給正元,正元吃完了剩下的你們娘倆吃吧。」

  徐二太太心中歡喜,拉住了巧姐的手。

  「別忘了劉相和慈郡王府的恩情,」徐老夫人垂著眼皮,冷冷地道,「這可不是顧瑯華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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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7: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三章 認祖歸宗

  禮部擬的聖旨很快就傳到了,齊堂作為慶王世子入了皇室族譜,三天之後由慶王妃代接印、冊,正式封為慶王。

  裴家上下一片喜氣。

  裴太夫人親力親為,張羅著讓人將家裡的紅燈籠都掛起來,雖然京中遭了戰亂,但是認祖歸宗、封賞爵位這樣的大事也不能馬虎,家裡能做到的都要做好。

  裴思通看著忙碌的下人心中五味雜陳,他本來應該很高興,可是心中卻總有那麼一點酸酸的,不得勁兒。

  好像是誰將他的兒子搶走了一樣。

  裴思通趁著裴太夫人轉頭的功夫,伸出手擦了擦略有些濕潤的眼角。

  裴太夫人看在眼裡,不禁哭笑不得,沒想到兒子還有這樣的時候。

  等到裴思通情緒平穩下來,裴太夫人才道︰「還有不少禁衛在門口,依我看瑯華的院子裡要多調配些信得過的下人,萬一皇上反悔我們也不能束手待斃。」

  裴思通眼楮一亮,沒想到老娘這麼大的年紀,還有這樣爭鋒的心思,怪不得能養出他這樣有遠見有膽識的兒子︰「娘,您說的都在理。」

  幾個人說著話去了屋子裡。

  裴太夫人臉上滿是笑容︰「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難為你當年瞞著家裡做出這樣一件事來。」

  裴思通臉一紅︰「都是兒子不好,兒子想著若是不說,家裡就能少一分危險。」這種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倒是沒什麼,」裴太夫人看向裴夫人,「受委屈的是你媳婦,這些年她聽了不少的風言風語,卻都壓了下來,不論你做什麼她都能相信,否則只怕不等你做成了事,家裡就要炸開鍋。」

  裴思通知道這個道理。

  裴夫人已經臊得低下頭︰「這有媳婦什麼事,說到底在外面頂著的還是老爺。」

  裴太夫人滿意地望著兒子和媳婦︰「好了,不說了,朝廷有沒有說要怎麼走禮儀,雖然慶王不在京城,但是該去爭的咱們一個也不能少,皇上既然想著讓慶王回京救駕,就要有些誠意,慶王府要還回來,慶王要風光大葬,還有最重要的一樣,可不能出爾反爾等到慶王打退了寧王,皇上再拿什麼某犯罪害慶王進了大牢。」

  不等裴思通說話,裴太夫人就看過去︰「若是這個你都做不到,你可就是前功盡棄了。」

  裴思通連連點頭︰「娘,兒子明白。」

  裴太夫人道︰「真是不易啊,皇親貴冑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小小年紀就在外面打仗又單槍匹馬去了廣南西路,就算現在得了王爵,也不是承祖蔭靠得是他自己,如今京城裡這麼多人都等著他來救,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不為過吧?」

  不為過。

  裴思通道︰「所以兒子在皇上面前也沒有低頭。」就算是皇上要殺了他,他也不會低頭,他不能丟了慶王府的臉面。

  「這就對了,」裴太夫人眼楮亮起來,「慶王是一定會回來的,也會打個勝仗,我們就在京中等著他。」

  ……

  瑯華喝了熱湯躺在暖暖的被窩裡,好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卻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這種感覺很熟悉,但是她一時又想不起來。

  「怎麼了?」杭氏擔心瑯華天不亮就起了床,聽到屋子裡有動靜立即過來查看,「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瑯華搖搖頭,黑亮的頭髮垂下來顯得她更加瘦小而憔悴,杭氏心疼不已。

  「我瞧瞧。」杭氏伸出手就去摸瑯華的額頭。

  瑯華抬起頭笑著道︰「沒事的,母親不要太擔憂,我只是……」這樣一動,她忽然覺得下身有些濕……

  瑯華意識到了原因。

  所以昨晚她才會覺得冷,肚子才會覺得沉甸甸的,如今愈發疼起來了,並不是因為傷口,原來是……

  「母親,」瑯華臉一紅,「我可能是……來月事了。」

  杭氏驚訝地愣在那裡,很快笑容爬在她臉上︰「這是好事。」

  真是巧合,瑯華不禁發笑,竟然會趕在這時候。

  「別急,」杭氏道,「我讓下人找來乾淨的衣褲給你換上。」

  杭氏說完吩咐下去。

  等到瑯華換好了衣服和被褥,一碗熱騰騰的紅糖水已經到了她面前。瑯華望著蒸騰的熱氣,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有娘的孩子,從前這些事許氏是不會和她講的,前世裡她小日子總是不準時,陸二太太對她諸多埋怨,她去找許氏說,許氏也只是訓斥她不知道調養身子,她曾經將那些埋怨和冷漠都當成了關心,如今才知道在母親身邊是什麼滋味兒。

  她沒有那麼嬌弱,只是沉浸在此時此刻的親情之中。

  「母親坐下吧,」瑯華拉著杭氏,「別忙了,我早就好了。」其實早些時候她都已經偷偷下床走路了。

  母女兩個剛說了兩句話。

  「夫人,大小姐,」蕭媽媽進來道,「慈郡王妃和舒王妃來了。」

  都是來探病的吧!

  瑯華整理了頭髮和衣衫︰「快請她們進來吧!」

  一盞茶的功夫,舒王妃和慈郡王妃就走了進來。

  「到底傷在哪裡了,」舒王妃一臉急切,「真是可恨的很,那刺客竟然裝扮成傷兵,你一心給他治傷,他卻恩將仇報,良心讓狗吃了。」

  慈郡王妃也道︰「怎麼樣了,可好些了?我拿了些外傷藥,不知道能不能有用處……」

  瑯華靠在迎枕上請兩位王妃坐下︰「我已經好了許多。」

  慈郡王妃端詳著瑯華︰「第一次見到瑯華,我從心裡就覺得親近,原來真的是一家人,等瑯華接了印、冊,論身份我可要規規矩矩向瑯華行禮,叫一聲慶王妃。」

  瑯華伸出手︰「使不得,您是長輩。」

  慈郡王妃道︰「規矩是規矩,禮數是禮數,自然不能馬虎,我應該先行國禮,再行家禮,」說著看向杭氏笑意更深,「徐夫人可生了一個好女兒,我們現在可都指望著慶王和王妃呢。」

  「哪裡,」杭氏立即道,「都是顧家老太太和顧大人的功勞。」他們只是撿了一個大便宜,所以說顧家的恩情她和老爺一輩子都記得。

  「也是不容易,」慈郡王妃道,「徐大人和夫人連家裡都顧不得,一直在這裡陪著慶王妃,徐家那邊……唉,屋子都被山匪燒了,徐老夫人一直在下人房裡住著,我瞧著不好,就將家裡的宅院騰出來,今日請老夫人過去。」

  聽得這話杭氏驚訝地抬起眼楮,就要說話,卻被瑯華拉住了手。

  慈郡王妃接著道︰「老夫人聽說了這個消息是不是也欣慰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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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挑明

  杭氏的臉色一變,腦海裡浮現出徐老夫人咬牙切齒罵她和瑯華的模樣。

  欣慰嗎?不會,對於老夫人來說應該是雪上加霜吧!

  老夫人始終不肯相信瑯華是她的孫女,聽說老爺和她要去顧家幫忙,立即就分了家。如今知道瑯華做了慶王妃……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兒,一定不會是高興!

  慈郡王妃從杭氏臉上看出了些許端倪,心中不由地一沉︰「我是覺得慶王沒有出京時的府邸離我那裡不遠,才……自作主張。」她是聽到了消息才動了這個心思。

  杭氏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瑯華道︰「徐老夫人答應搬過去了嗎?」

  慈郡王妃點點頭︰「答應了,昨晚我還送了衣物過去,老夫人很高興,我這……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瑯華搖搖頭︰「沒有錯,只是我們已經分家了。」

  慈郡王妃臉色鐵青︰「這……我不清楚……怎麼就分家了。」

  舒王妃正在喝茶,立即將茶碗放下︰「這我聽說過,徐老夫人很疼曾經那位徐大小姐,好像一直不相信瑯華才是徐家人,該不會到現在還糊塗著,哎呦,那可不對,你們說是不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來就是一家人,為什麼還要鬧出分家這樣的事來,又在這個節骨眼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慈郡王妃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舒王妃的話不好聽,卻都是實話,最重要的是,慶王妃和徐夫人沒有阻止舒王妃。

  八成就是這個樣子。

  她本來是一心示好沒想到卻弄錯了,如果讓慶王妃以為她是故意向徐老夫人靠攏,有什麼企圖,那她可是百口莫辯。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恐怕徐家那邊已經陸陸續續在搬遷,她若是就將人攆走,豈不是更加……說不清楚,萬一被當成了她是在像慶王妃諂媚,她不怕沒了臉面,只怕慶王妃要怪她,許多事只能私下裡說說,不等大張旗鼓,徐老夫人怎麼也是徐家的長輩,她不能讓慶王妃為難。

  慈郡王妃不禁為自己的小聰明後悔,她怎麼就一時腦熱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想到這裡,慈郡王妃就有些坐不住了。

  舒王妃卻沒看出慈郡王妃的為難,抿了抿嘴唇道︰「有什麼地方我們能幫忙,慶王妃只管說,我……唉,只要想到寧王殺了太子,我這心中就不安寧,真怕我們家王爺在外面遇到什麼危險,這戰事早些平息了,也就能出去打聽情況,我們家王爺雖然一無是處,可他是我們家的主心骨,他不在……我……晚上睡覺都不安穩。」

  提起舒王,舒王妃滿臉擔憂。

  瑯華只覺得心中羨慕,若是夫妻兩個能如此,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王妃安心,」瑯華道,「舒王為了您也會照顧好自己。」

  這是實話,既然舒王沒有讓舒王妃逃出京城,心中就有幾分的思量,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回到京城。

  舒王妃連連點頭︰「那就借慶王妃的吉言。」

  慈郡王妃已經聽不清楚這些話,不一會兒站起身︰「慶王妃還病著,我就不多打擾了,三天之後還有禮數和儀式,定然會十分辛苦,慶王妃定要好好將養身子。」

  舒王妃本還想坐一會兒,被慈郡王妃這樣一說有些不情願︰「不是說好了,不著急走……」

  「慶王妃還有許多事呢。」慈郡王妃道。

  舒王妃只得起身。

  杭氏將兩個人送了出去,回到屋子裡看到瑯華已經拿出一本書來看,杭氏悄悄嘆了口氣。

  「母親不要難過,」瑯華抬起眼楮,「人與人之間是講緣分的,或許是我和老夫人沒緣分,即便是我從小長在徐家,老夫人也未必會喜歡我,您也不用自責。」

  「你這孩子,」杭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楮,「就是太聰明,心中跟明鏡似的。」

  瑯華笑道︰「聰明還不是好事啊。」

  杭氏坐在瑯華身邊,用手梳理瑯華的鬢角︰「我是怕你太累。」

  瑯華躺下來握住了杭氏的手︰「不會的,」其實她已經很輕鬆了,做了許多她想要做的事,以後還會這樣下去,「我是祖母的孫女,父親的女兒,娘和爹的孩子,慶王的妻子,還是裴四奶奶,我怎麼會覺得累。」

  前世,她只是一個瞎女顧瑯華而已。

  她已經得到了這麼多這麼多。

  杭氏不甚明白瑯華的意思,只是輕輕地拍著瑯華的肩膀︰「只要你覺得好,母親就覺得好。」

  瑯華靜靜地笑起來,她自然是覺得好。

  ……

  慈郡王妃坐在馬車上緊緊地扭著手裡的帕子,心裡一抽一抽的疼。

  如果跟郡王商量,郡王一定會罵她是個蠢貨,她先要自己想到法子補救。

  「王妃,不然奴婢們出面將徐家人攆出去,」管事媽媽道,「那徐老夫人也真是臉皮厚,明明不認慶王妃,卻為何昨晚要收了我們的物件兒,那些飯她吃起來就不覺得噎得難受嗎?」

  慈郡王妃道︰「或許徐家那邊不知道我是看在慶王妃的面子上。」

  「不知道?」管事媽媽揚起聲音,「難道徐老夫人以為王妃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成?不過有些事不提大家都不明白。」

  慈郡王妃眼楮漸漸亮起來︰「是得將話說清楚。」

  管事媽媽點點頭︰「老夫人不知道我們就要一遍遍地說,不怕徐老夫人裝傻。」

  慈郡王妃抿了抿嘴唇︰「事不宜遲,那就立即去辦。」

  徐老夫人讓人扶著將院子看了一遍,只覺得非常滿意,雖然不如徐家從前的宅院大,但是卻十分精緻,亭台樓閣蓋的是處處講究,後園子裡竟然還有處湖心島,上面蓋著亭子,周圍種著許多奇花異草,坐在那裡觀景定然會覺得心情舒暢。

  徐老夫人不禁感嘆,慈郡王妃真是個妙人,安排的如此周到,可見將來慈郡王府前程無量。

  慈郡王妃這樣對她,她也會投桃報李,在劉相面前多說幾句好話。

  「老夫人,」慈郡王府的管事過來回話,「我們王妃已經為您備好了東西。」

  徐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已經足夠了,王妃千萬不要再安排,這讓我們如何是好。」

  「我們王妃說了,這是一定要的,」管事低聲道,「您還是去看看,那些東西夠不夠。」

  徐老夫人只好跟著管事進堂屋去看,桌子上擺了幾隻檀木箱子,裡面放著一應物什,一柄玉如意,還有一些首飾、頭面,看起來十分的漂亮,就連旁邊的小銀錠也是做工精緻,還有小巧的荷包上面繡著百子百福,幾雙小巧的繡鞋用金線勾著雲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徐老夫人看著愣在那裡。

  「老夫人馬車也備好了,您拿著這些東西趕緊去裴家吧,」管事道,「我們王妃說了,自家人總要敢在別人面前送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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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將她扔出去

  送什麼賀禮?

  徐老夫人彷彿被扎了一下,方才充斥在心頭的欣喜和滿意頓時去的無影無蹤。她感覺到慈郡王府管事的那雙眼楮,火辣辣地落在她的身上。

  徐老夫人愣在那裡。

  「老夫人,老夫人?」管事卻不準備放過,緊著喊兩聲,「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覺得禮物不夠好?」

  「我們王妃也這樣說,這些東西若是往常真的拿不出手,可是如今戰亂臨頭,送這些金的銀的也沒有用處,所以我們王府另備了兩車藥材,這可是我們王妃一點點湊出來的,不過……」管事眼楮彎起來,「這都算作是我們慈郡王府和老夫人兩個人的。」

  算她們兩個人的。

  這話就像是千萬根針一下子送進了她的耳朵裡,扎得她渾身顫抖,徐老夫人幾乎站不穩,慈郡王府為什麼要這樣做?

  難不成收留她們就是為了……

  不,不可能。

  這與顧瑯華沒有關係。

  又或者慈郡王府只是在試探她的態度,若是能夠藉著她既討好了劉相,又向顧瑯華……示好,那自然是一舉兩得。

  慈郡王府的算盤打的好,可惜的是,她卻不能讓他們如願。

  徐老夫人道︰「這是郡王妃安排的嗎?老身沒有想過這些,所以勞煩您跟郡王妃說一聲,老身就不去了。」

  管事莫名驚詫,不由地睜大了眼楮︰「這……老夫人是嫌棄東西不好?還是……您可千萬別生氣,我們郡王妃說了一切都好商量。」

  慈郡王府竟然這樣畢恭畢敬地說話。

  如果是方才徐老夫人大約會從心底裡高興,慈郡王妃這樣看重他們,他們徐家畢竟還是有一份面子在。可現在,她卻不這樣覺得了,只因為慈郡王府提起了顧瑯華,而且言語之間對顧瑯華十分的推崇和尊敬。

  彷彿恨不得立即就貼上去。

  那是她極為厭棄的人,卻一下子被高高地抬起來,徐老夫人就像吞了隻蒼蠅,說不出的難受和噁心。

  桌子上那些讓她眼前一亮的禮物,更是讓她心中不痛快。

  「不是因為禮物,」徐老夫人道,「我沒有道理去裴家。」

  「這話怎麼說的,」管事笑容可掬,「雖然都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但那是關起門之後的事,在人前君是君臣是臣,就連太后和母家都是這般,否則豈不是亂了套,您說對不對……」

  徐老夫人胸口氣息一滯,慈郡王府的人這是要做什麼?存心與她添堵不成?竟然教她什麼是君什麼是臣,要她對顧瑯華俯首帖耳。

  一個下人敢如此指手畫腳。

  徐老夫人想要發作,忽然想起這是慈郡王府,她的臉陡然紅起來。所以慈郡王府的下人敢如此趾高氣昂,因為在他們眼裡,她是來慈郡王府討生活。

  想到這裡,徐老夫人心中五味雜陳,她以為他們是慈郡王府的座上賓,卻為何轉眼之間就變了樣,到底是哪裡不對。

  管事目光更加熱烈起來︰「慶王妃是什麼品級您知道嗎?宗室中除了皇上、太后、太妃們和老壽王,其餘的人都要上前行禮,老夫人您是慶王妃的祖母,自然也不能例外,您家裡之前大約沒有出過命婦,所以不清楚這裡面的規矩,就算是您行了禮,那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樣光彩的事,誰家想要還得不來呢。」

  管事說著,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得有些輕佻。管事這樣的目光徐老夫人十分熟悉,她在嫌棄那些新貴時就是這般的模樣,慈郡王府以為她竟然如此不知禮。

  只因為她不想向顧瑯華諂媚。

  徐老夫人明白過來,問題果然就出在這裡。

  顧瑯華,就是顧瑯華。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落腳地,還沒來得及在這裡好好休養些日子,卻又因為顧瑯華,她之前的努力都要付諸東流,可惜了劉相一番心血。

  徐老夫人如同被人不留情面地打了一拳,眼前一陣陣發黑︰「是不是她找到了慈郡王府?我們家如今成了這般模樣,她卻還要與我們為難。」

  管事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正不知要如何回話,只聽不遠處傳來慈郡王妃的聲音︰「這是在說什麼呢。」

  徐老夫人抬起頭,只見慈郡王妃和慈郡王走了過來。

  幾個人立即見禮。

  慈郡王妃問向管事︰「你在和老夫人說些什麼?」

  管事搖搖頭︰「奴婢……奴婢只是……」吞吞吐吐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慈郡王道︰「這位是老夫人?」

  慈郡王妃應了一聲︰「正是。」

  慈郡王立即上前見禮︰「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看到慈郡王如此熱絡,徐老夫人本來攥緊了的心,頓時舒展許多,她目光一閃彎腰道︰「我們一家人叨擾多時,如今也該回去了,慈郡王和郡王妃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想來想去還是回到東城的好。」

  慈郡王妃臉色大變︰「這是為何?」

  徐老夫人不禁垂下眼楮︰「我家中本就有麻煩事沒有弄清楚,留在這裡只怕會連累郡王爺和郡王妃。」

  慈郡王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這……到底是什麼事?我們能不能幫上忙?」

  徐老夫人黯然︰「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如今看來果真如此,老身也已經盡力了……」

  徐老夫人一臉晦澀。

  慈郡王妃猜測︰「可是為了慶王妃?」

  徐老夫人立即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這話我本不該說,但是……慈郡王府這般幫襯,我怎麼也不該隱瞞。」

  事到如今唯有將話說明白,讓大家都知曉顧瑯華是個什麼品性。

  「裴四奶奶並沒有認祖歸宗,她也從來沒有回到徐家拜見我這個長輩,」徐老夫人說著提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即便是家裡遭了難,她也不曾來問過,這樣看來她並沒有將這裡當成娘家。」

  徐老夫人說完話,慈郡王驚詫地看向慈郡王妃。

  慈郡王妃欲言又止。

  徐老夫人道︰「所以我們並無關係。」

  慈郡王妃整個人瑟縮了一下,慈郡王一臉的怒氣︰「老夫人說的可是真的?」

  徐老夫人心中一喜,大齊向來推崇孝道,不管是誰,聽說顧瑯華對她這般,都會十分氣憤,說到底她也是顧瑯華的祖母︰「千真萬確。」

  慈郡王臉色更加難看。

  「王爺,」慈郡王妃試圖想要解釋,「妾身並不知曉,妾身還以為……」

  「這是什麼地方?」慈郡王冷冷地道,「這是慈郡王府。」

  慈郡王妃急忙點頭︰「妾身……都是妾身失察……」

  徐老夫人微微彎起嘴角。是啊,這裡是慈郡王府,就是因為慈郡王的祖輩父慈子孝,才會被封了這樣的爵位,說不得慈郡王會因此在皇室宗親面前揭穿顧瑯華的行徑。

  慈郡王接著道︰「這裡並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那些身份不明,存心不良,搬弄是非的人,就不該跨入王府大門一步。」

  徐老夫人笑容僵住,這話是什麼意思?

  慈郡王妃低下頭,眼楮中閃動著淚花︰「是……妾身……立即……」

  話還沒說完。

  慈郡王抬起頭,一雙眼楮如利刃般落在徐老夫人身上︰「將他們扔出府去,本郡王再也不要見到他們。」

  徐老夫人渾身的血液霎時被抽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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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7: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六章 狼狽的一家人

  兩個粗使婆子將徐老夫人架起來向外走去。

  兩隻腳懸空而起,徐老夫人才徹底回過神來,她沒有聽錯,慈郡王說要扔出去的人是她,她什麼時候被這樣對待過,年輕的時候是貴女,嫁了人做夫人,即便老了還一手掌控整個徐家。

  老太爺痴迷那個賤人,她也硬生生地將所有一切都搶了回來,只要她想做的就沒什麼做不到。

  可是現在她卻要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只因為顧瑯華。

  徐老夫人拼命地掙扎,卻仍舊擺脫不了抓在她肩膀上的四隻手。

  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徐家下人也陸續被人從屋子裡趕出來,徐二太太和巧姐也到了院子裡,看著面容猙獰的徐老夫人,徐二太太又是驚慌又是害怕,見到徐老夫人狼狽的模樣,心頭生出一絲絲喜悅的情緒。戰亂以來人人都是驚慌失措,只有老夫人仍舊像平日裡一樣,在家中發號施令,彷彿這災禍就不會落在老夫人頭上,如今終於讓老夫人嘗到了這種滋味兒。對,就是這種感覺,聲嘶力竭、用盡全力卻無法抗爭。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竟然當著我們郡王和郡王妃的面說皇室宗親的壞話,我們府裡可不能收留這樣搬弄是非的人。」

  說皇室宗親的壞話。

  徐二太太腦海裡立即浮現出徐老夫人咒罵瑯華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她有些想笑,雖然家破人亡,流落在外,可是這一次她想痛快地笑出聲。在徐家也就罷了,老夫人卻還要在這裡稱王。

  顧瑯華還是落魄的徐老夫人,慈郡王府顯然會選前者。

  「走吧,」徐二太太拉起巧姐,吩咐下人,「將老爺抬出來,我們回到東城去。」

  這是徐家的報應,她早已經認命了,徐家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光鮮,除非老夫人能夠讓人去請大伯和大嫂,希望瑯華盡棄前嫌,否則徐家子在老夫人手中只會每況愈下。

  徐二太太走出門,看到了委頓在一旁的徐老夫人,不過短短一瞬間,徐老夫人就好像蒼老了許多,一半的精氣都被抽走,目光混沌,其中飽含怨恨。

  見到徐正元,徐老夫人就撲過去哭起來,還沒有開口,手腕就被徐正元死死地攥住︰「你說了些什麼?你說了些什麼?」

  徐正元面目猙獰,張開嘴彷彿要將徐老夫人一口吞下去︰「為什麼?你就……不想讓我……活著……你想要我……死了才高興……」

  徐老夫人看著額頭上滿是青筋的兒子,驚詫的說不出話來,她的手腕彷彿要被徐正元攥斷了一般,錐心的疼痛傳來,讓她掙扎著想要擺脫,徐正元的手指卻彷彿已經陷入了徐老夫人的骨肉之中。

  「正元,你要做什麼,快放開我,正元……」徐老夫人大喊起來。

  徐家下人見狀也立即上前勸說︰「二老爺您放開老夫人,老夫人年紀大了,您這樣是要了老夫人的命啊。」

  「讓她去死,」徐正元眼楮通紅,「都是因為她,都是她害我……是她……」

  尖銳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開,徐老夫人再鎮定也經不住親生兒子如此的謾罵︰「你是得了失心瘋。」

  徐老夫人疼得面容扭曲,她看向旁邊不知所措的徐二太太︰「還……愣著做什麼……將他拉開。」

  徐二太太回過神來也上前勸說︰「老爺,你先放開娘,有什麼話好好說。」

  慈郡王府的下人如同看戲般站在門口,輕笑聲不時地傳來。

  徐家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的名聲,如今徹底丟在了這裡,徐二太太一時心中惆悵,不知該什麼才好。

  「徐家也是達官顯貴啊,那位徐大人……」

  「分家了,你們方才沒聽到嗎?這是徐家二房。」

  「原來如此,怪不得。」

  忙了好一陣子,徐家下人才將徐正元的手掰開,徐老夫人的手腕已經一片紅腫。

  徐正元滿頭大汗,顯然已經沒了力氣,他卻仍舊撐著身子向慈郡王府的人看去︰「讓她走,我留下,我……我留下,我是慶王妃的舅舅,不……我是她的叔叔……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互相幫襯,慈郡王爺呢,我去給慈郡王爺請安。」

  徐正元的腿早就不能動了,整個人也虛弱的很,哪裡能起身,他卻不肯干休,整個人向地上爬去,惹得慈郡王府的下人又是一陣哄笑。

  徐老夫人漲紅了臉,這跟乞討有什麼差別,她含辛茹苦拉扯成人的兒子,竟然這樣沒有骨氣,她的臉要往哪裡放。

  「現在提慶王妃已經晚了,要不是慶王妃我們王府怎麼會送東西去徐家。」

  「你們吃了,喝了,用了,卻翻臉說慶王妃的壞話。」

  「嘖嘖嘖,這就是官宦人家的老夫人。」

  「將你們扔出去都是便宜的,昨日裡吃的東西你們也吐出來啊。」

  「吐了的東西誰還會要,不如變成現銀還給我們吧。」

  慈郡王府的下人說著就走過來向徐老夫人張開手︰「徐老夫人不會不給吧?昨晚那些東西也值好些銀子呢。」

  聽得這些話,徐老夫人喉頭一甜,一股熱熱的東西差點就從嘴裡湧出來。

  那些東西都是看在顧瑯華的面子上送給徐家的,竟然不是因為劉相爺!

  這怎麼可能,劉家分明說都已經安排好了,之後慈郡王府就找上了門。如果她早知道是因為顧瑯華,她是決計不會踫一下。

  慈郡王府的下人道︰「想賴賬啊?吃著人家的東西,還罵著人家,我第一次見到臉皮這樣厚的人。」

  徐老夫人的腿終於軟下來,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晃晃悠悠坐倒在地上。

  奚落、辱罵不停地在耳邊回響。

  徐家下人全都低著頭,沒有人敢反駁。

  事實如此,他們的確是受了恩惠。

  終於慈郡王府的人罵夠了,將兩扇朱漆大門重重地關上,徐家一干人都被扔在了外面。

  徐正元如同整個人頹敗地倒在了肩輿上,彷彿已經沒有了氣息,巧姐見狀立即上前呼喊︰「父親,您沒事吧,父親……」

  徐老夫人也顧不得埋怨兒子,蹣跚地走上前,過了好半天徐正元才喘過氣來,睜開眼楮看著徐老夫人厲聲質問︰「你不是說劉相肯定會幫忙嗎?劉相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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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8: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七章 我要回京

  徐老夫人恨不得立即捂住徐正元的嘴。

  他們是背地裡找劉相幫忙,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我問你……劉家人給我們安排的住處在哪裡?」

  徐正元形銷骨立,頭髮散亂,就像夜裡的鬼魅,讓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就連徐老夫人都有些懼怕,她怕徐正元不管不顧再說出什麼。

  「別以為我不知道,」徐正元道,「他們劉家還欠我們銀子呢,五千兩銀子,父親還沒有去世,你就將銀票給了他,否則哪有他的今日。」

  「胡說什麼,」徐老夫人瞪圓了眼楮,「你真是瘋了。」

  「我沒瘋,」徐正元道,「娘就說一說劉相……到底為什麼會幫忙?還不是因為……這樣的秘密……對,我們去劉家……讓他們還……還給我們……」

  徐老夫人渾身顫抖,指著下人︰「將二老爺抬回去……將他抬回去……」

  徐家下人一陣慌亂,抬著徐二老爺向前走,徐老夫人站起身就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驚呼一聲︰「祖母,您沒事吧!」

  徐老夫人睜開眼楮,看到了一身道袍的徐謹蓨。

  「祖母,」徐謹蓨眼淚淌下來,「您可要保重身子,整個徐家都要靠您呢,我從師父那裡求來了藥,祖母……」

  祖母兩個字如同在挖徐老夫人的心,不管是徐謹蓨還是顧瑯華,她一個也不想認。

  「祖母,我聽說二叔病了,特意請來了庵裡的師父,這位師父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二叔。」

  徐老夫人本要甩開徐謹蓨的手,聽得這話立即將徐謹蓨抓住︰「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徐謹蓨轉頭看過去,她身邊果然跟著一個道士。

  徐老夫人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心卻沉了下去,她竟然淪落到要向徐謹蓨求助,只要想到徐謹蓨是徐士元的女兒,徐老夫人就覺得喘息不得。

  「祖母,才幾日不見您怎麼就瘦成這個樣子。」

  徐謹蓨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徐老夫人看過去,只見徐謹蓨一臉的傷心。就算謹蓨是徐士元的女兒,也比顧瑯華要好得多。

  到底是她養大的孩子,關鍵時刻還會為她著急,為她難過。

  「祖母,我聽說了家裡的事就急著找過來,您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徐謹蓨將徐老夫人扶上肩輿,「等二叔的傷好了,再慢慢做打算,只要您好好的這個家的主心骨就在。」

  若是往常聽到這些話,徐老夫人大約不會在意,可是現在這樣的時候,這話聽起來是那麼的妥帖。她早就告誡自己,定然要提防與庶妹有關的人,她防著徐茹靜,防著徐士元,從心底裡厭惡他們,因為她知道讓這些人得了機會,他們定然會從她手裡搶走所有一切。

  徐謹蓨也是一樣,將徐謹蓨送去家庵,已經是手下留情,她萬萬不可能再將徐謹蓨召回身邊。

  這樣的心思,現在卻有些動搖。

  徐謹蓨聲音軟軟地道︰「祖母,孫女先跟著您回去看看二叔,等二叔和您好些了,孫女就回到庵裡去。」

  徐老夫人沒有拒絕,或許那道士真的會治好正元,正元的傷好了,就會變回那個聽話懂事的兒子。徐家也就不會這樣混亂。

  徐老夫人點點頭︰「走吧!」

  徐謹蓨應了一聲,跟著肩輿向前走去,眼看著徐家人如同打了敗仗般的頹然,徐謹蓨臉上露出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笑容。

  徐家人走了不久,角落裡又探出兩個人影。

  「她會不會按照三……小姐的吩咐去做?」

  「不然她又能怎麼樣,真的在庵裡做一輩子的尼姑?我們要設法告訴三小姐,劉家和徐家的關係非比尋常……」

  兩個人說著話,眨眼的功夫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

  裴家,宮人捧了衣衫服侍瑯華換上。

  冊封慶王妃時穿的右衽、大袖的衣,看起來端莊華貴。

  瑯華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一會兒她就會將慶王的冊印接在手中,禮部和宮人已經幫她熟悉了整個儀式,她閉著眼楮也能做好,可是她依舊十分緊張,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因為這一天來的太不容易。

  慶王一脈終於重新出現在人前,就這樣光明正大,再也不用躲躲藏藏。重新接受自己的封地,成為僅次於皇帝的藩王。

  「我都已經檢查了,需要穿戴的東西都已經齊全,」裴十小姐笑著道,「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瑯華拉起裴十小姐的手︰「你辛苦了。」

  「哪裡,嫂子……王妃……」裴十小姐立即改口,「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她早就發現四哥四嫂和旁人不同,卻怎麼也沒想到四哥是慶王之子。

  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四哥的身份終於得到證實,從前那些閒話也都不攻自破。

  四哥不是外室之子而是皇親貴冑,所以長輩才會這樣偏著四哥。

  「你還叫我嫂子,」瑯華笑著,「不管身份怎麼變,我們還是一家人。」所有一切還都像從前一樣。

  裴十小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嫂子。」嫂子兩個字,只要喊出來,就讓人說不出的高興。

  說這話蕭媽媽進了門︰「宮人在催了,怕您誤了時辰。」

  「我們可以走了。」瑯華最後向鏡子裡看了一眼,就像裴十小姐說的那樣,一切看起來好像都無可挑剔……

  其實並非如此,因為她身邊少了一個人,裴杞堂,如果他在這裡,一切才是完美的。

  ……

  廣南西路。

  裴杞堂坐在軍帳中,手臂上的布條已經被鮮血浸濕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裴杞堂卻並不在意,只是看著眼前的輿圖和沙盤。

  「少爺,」王奉熙進來道,「郎中請來了,還是先讓郎中看看您的傷。」

  裴杞堂隨意點了點頭,接連不停的戰事,讓他的眉眼彷彿變得更加深刻,一雙清澈的眼楮中含著一股力量,莫名的讓人心生畏懼。

  「京城可有消息?」裴杞堂問過去。

  王奉熙道︰「還沒有……應該是路途遙遠。」

  裴杞堂微微皺起眉頭︰「交趾那邊有什麼動靜?」

  王奉熙道︰「看樣子已經搬了救兵,應該很快會再迎戰。」

  應該速戰速決,裴杞堂望著輿圖,他已經等不及了。

  「少爺,交趾好像對那讖書十分的相信,」王奉熙說著頓了頓,「所以才會一直不肯退兵,要不然讓人將那讖書拿過來看看……俗話說知彼知己……」

  「不用看,」裴杞堂道,「他們立即就會輸,因為我要去京城。」

  裴杞堂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他要回去找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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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8: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八章 我要最好的

  「將軍,」郎中不禁道,「您這手臂三日之內不能動,十日之內不能提重物。」

  小郎中是胡先生新收的弟子,從前在廣南西路游街串巷賣些祖傳的藥方,這些日子跟著胡先生出入軍中,增長了不少的本事,胡先生對他十分的信任,所以才會讓他來給裴杞堂包紮傷口。

  這話讓裴杞堂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瑯華當時就是這樣站在他身邊,為他包紮傷口,告誡他若是亂用手臂,可能將來都不能提物,那時候他面色如常地與她說話,卻免不了有些慌張,只因為他心裡裝著她,她卻沒有察覺,他想要向她靠近,卻又怕將她嚇跑了。

  現在她終於來到了他身邊。

  裴杞堂的目光深遠而柔和,卻不知想到了什麼,雍容的神情中閃過一抹凌厲。

  包紮傷口的小郎中見狀嚇了一跳,手一滑布條立即散落開來。

  裴杞堂抬起頭來繼續跟王奉熙說話︰「告訴尚濟,明天就按照我的安排迎戰。」

  王奉熙臉上的擔憂更甚︰「您是不是再等等,就像四奶奶說的,要在廣南站穩腳之後再回京城迎戰,否則有可能會前功盡棄。」

  「那又怎麼樣?」裴杞堂道,「前功盡棄大不了重頭再來。」他又不是沒有經歷過那些。

  「如果她出了什麼閃失,我就等於敗了,」裴杞堂將輿圖合上,「而且再也沒有機會重來一遍。」

  他知道瑯華的用意,想要讓他一舉奪得半邊天下,可是他卻不能讓瑯華以身犯險。當時他和瑯華之間的消息被寧王故意阻斷,瑯華趕來廣南的途中被襲。

  他心急如焚,乞求佛祖保佑,讓瑯華平安無事,要不是怕瑯華落入寧王手中,不能貿然行動,他只怕早就帶著人殺往京城。

  終於收到瑯華回京的消息,瑯華卻讓他先解決廣南的事,等到時機成熟再帶兵進京,他不能等了。

  什麼是時機成熟?只要讓他們都平安,就是最好的時機。

  他必須要跟交趾人血戰,然後一路向京城。

  「將軍,京城……京城送來消息了。」

  傳令兵進了門。

  王奉熙立即迎上去,從濺滿鮮血的信筒裡取出了文書。

  裴杞堂眼楮從文書上掃過,半晌沒有說話︰「皇上讓我承繼了慶王爵,正式更名為齊堂,入皇室宗譜。」

  王奉熙整個人驚詫地愣在那裡,四奶奶說的等時機,就是……這個時機。

  「皇上命我整兵進京勤王。」

  王奉熙眼淚悄無聲息地奪眶而出,這麼多年少爺的身份終於大白于天下。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再也不用隱姓埋名。

  王奉熙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裴杞堂道︰「將旗換成王旗,告訴福建水師,我們要最後一戰,必須贏,贏的交趾三年之內不敢再興兵。」

  ……

  一條大船上,戴著冪離的三小姐眼看著不遠處的齊軍軍營掛起一面新旗,大大的「齊」字隨風飄揚。

  周圍一陣嘈雜聲起。

  「這是誰來了?」

  周家連吃敗仗,若是再有援軍到了,他們就無法再撐下去。

  周子安疲憊的臉上一閃驚詫。

  「是裴杞堂,」斥候過來道,「裴杞堂換了旗子,因為朝廷封他為慶王。」

  朝廷不可能突然封一個異姓王,而且還是慶王。

  周子安的心沉下去,八成是恢復了裴杞堂的身份,他不再是裴家四爺,而是真正的皇親貴冑。

  「不管他,」周子安咬了咬牙,「不要告訴那些土司和交趾人,只要我們將他拿下,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一樣要死。」

  只要裴杞堂死了,尚濟根本不足為慮,那些跟隨裴杞堂的土司也會立即轉頭投奔他們周家。

  所以必須殺了裴杞堂。

  周子安拿定主意轉身去看一旁的三小姐︰「三娘你放心,這一仗我們一定會贏。」

  三小姐環顧四周,交趾和周家的戰船是有不少,可是船上的人已經沒有前些日子的威風,一個個停在那裡看著福建水師的動靜。

  不過才幾次交手就讓裴杞堂將他們打的人心慌亂,裴杞堂真是一個厲害的人。

  她從小就看著父兄打仗,裴杞堂的威勢不輸父兄,所以她才從太原半路折返來到這裡,一探究竟。

  三小姐點點頭︰「希望你能大獲全勝,」說著吩咐下人,「放下小船吧,我們走了,周將軍才能毫無顧忌的迎戰。」

  周子安聽得這話,整個人又重新精神抖擻。

  三小姐嘆口氣︰「只可惜你那姐姐不爭氣,在京中沒有用處。」京城的水沒有攪渾,否則也不會升起了王旗。

  周子安皺起眉頭來︰「我姐姐向來懦弱,若是當年換成三姐去裴家,也就不是如今的情形。」

  三小姐伸出一雙瑩白的手,整理了周子安身上的甲冑︰「希望你和她不同。」

  周子安想要去捉三小姐的手,卻被三小姐躲開。

  三小姐道︰「去吧,我也該走了。」

  一條小船慢慢地向後劃去,終於脫離了周家的戰船隊伍。

  三小姐看向身邊的下人︰「那讖書給裴杞堂看了沒有?」

  下人搖搖頭︰「齊人沒有拿走,也沒有看。」

  「還有這樣的人,」三小姐彎起嘴唇,「如此的篤定,沒有半點的懷疑,真可惜……」可惜他已經成了親。

  三小姐握住了腰間的荷包,輕輕地摩挲著,那是周子安給她的東西。

  三小姐將荷包扯下來伸手扔進了大海中。

  下人不禁驚訝,眼看著那漂亮的荷包被海浪捲走,再也看不到︰「您不要了。」

  「不要了,」三小姐道,「我只想要最好的東西,也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我。」

  ……

  周焱仍舊不肯相信,這消息是真的。

  從前裴杞堂沒有聖旨在手,在廣南領兵,並不是名正言順,如今京中傳出了消息,眼下的境況一下子變了。

  大齊除了寧王之外又多了一個慶王。

  局面發生了變化,即便是皇上死了,寧王也不一定會承繼皇位。寧王圍困京城之舉就大打折扣。

  下屬低聲道︰「交趾使臣還在外面等著,希望我們能盡快給他們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只怕是交趾人早就已經打探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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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23:58: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一還一報

  「老爺,」周夫人走進來,臉上滿是慌亂的神情,「那消息是真的嗎?」

  周焱沒有做聲。

  周夫人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京中一定出了事,否則不會是這般……」

  「慌什麼慌,」周焱道,「誰知道那旨意是真的還是假的,京城被圍困怎麼能送出消息,什麼慶王,只要我們不承認,哪裡來的慶王。」

  周夫人道︰「那我們要去問問嗎?莫茹那邊也沒有消息傳出來……」

  「別提那個不孝女,只怕早就站到了夫家那邊去,就算她有心……一個婦人又能做得了什麼。」

  周夫人面上一緊,想要說話卻沒有說出來,這些年她為了老爺也在和土司的夫人走動,每年也總會帶著賑濟的吃用去探望他們,平日裡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相處的十分融洽,老爺準備起事之前,大家也說好了會相扶相濟,誰知道到了關鍵時刻全都不頂事,老爺因此埋怨她,她也沒有辦法。

  周夫人顫聲道︰「都是因為曹嘉,我們這才……」

  周焱道︰「曹嘉就是一個廢人,他有多大的本事,根本就是那些土司背信棄義,從前你還說那些人只要能維持生計,絕不會動其他心思。」

  周夫人低下了頭︰「妾身也想過了,大約是裴顧氏派來的人一心為那些人治病,我們從前只是……敷衍罷了。」不但如此還要限制他們人口,老爺說那些土司的人手多了之後,就會生亂。

  周夫人道︰「那裴顧氏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讓土司和老爺心生嫌隙。」

  周焱咬了咬牙,厲眼看向周夫人︰「你這麼說,是我們錯了不成?」

  周夫人不敢再說話。

  周焱話音剛落,只聽得外面傳來聲音︰「國公爺呢?快……我有軍情稟告。」

  周焱抬起眼楮,副將慌慌張張地進了門。

  「國公爺,」副將臉上都是驚慌,「慶王……慶王來了,看起來有幾千軍馬。」

  周焱心中一驚立即起身︰「什麼慶王,這裡沒有什麼慶王,裴杞堂是自立為王,是謀反,傳我的令,立即整兵迎戰,只要他們打了慶王旗,一律誅殺。」

  周焱說完就要出門,周夫人立即跟上去︰「老爺,我們要不要準備準備。」雖然這話說起來不吉利,可萬一出了事,她們不能束手待斃。

  周焱皺起眉頭環看向周圍,他之前也想過,為了以防萬一要有所準備,可是他卻一直不覺得自己真的會輸。

  準備的這樣周全,怎麼可能會輸,這是他的地方,周氏一族在這裡花了多少心思,賠上多少性命,才會有今日的局面,廣南西路已經被他圍城了銅牆鐵壁,不是隨便誰來都可以攻克的。

  卻沒想到來了個裴杞堂。

  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攪合的廣南不得安寧,那個尚濟跟著裴杞堂打了兩次仗,居然就死心塌地的為裴杞堂效命,加上寧王在京城一直沒有捷報,他們的氣勢立即就被壓了下來。再這樣下去會怎麼樣,他也無法估量。

  「老爺,」幕僚上前道,「夫人憂慮的也不無道理,萬一我們要撤走,這些東西總不能留給裴杞堂,而且裴杞堂說不得就是衝著這些軍資來的,他在廣南這麼久,用的不過就是福建水師那些軍資罷了,時間久了無以接替,如今他一心求勝,想要立即統帥大軍進京,這軍資也就成了重中之重……所以才會率軍前來,否則裴杞堂應該在福建對付交趾的船隊。」

  周焱仔細思量。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裴杞堂八成就是這樣的打算,如今政局如此,裴杞堂又恢復了慶王的身份,回京勤王立下大功,從此之後大齊沒有誰能蓋過慶王的風光,慶王一脈也能藉此籠絡人心,所以裴杞堂怎麼還會有心思與交趾開戰。

  周焱握緊手裡的劍,看向周夫人:「如果真的有動靜,你們就走,乘船離開這裡,東西能帶走的全都帶走,帶不走也不要留給裴杞堂,寧可一把火燒了。」那些糧草他們用不上,也不能留給廣南西路其他人,如果他被迫離開這裡,那麼這裡一定要亂成一片,對,越亂越好,瘴疫四散,到處飢荒,成為大齊的一個癰疽,讓大齊搶回去也是無用。

  周夫人應了一聲:「老爺放心,我知道了。」

  周焱道:「交趾的譚晟可以相信,讓譚晟來接應,再怎麼樣裴杞堂也打不到交趾去。」

  周家在交趾早就置下了宅院,交趾王又賞賜了府邸,如果大齊亂起來,他們自然可以回到交趾避禍。

  周夫人道:「老爺在外面也要小心。」

  周焱「哼」了一聲:「將跟裴家有關的那些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殺掉,也讓所有人知道一心想要跟隨裴家是什麼下場。」

  周家的兵馬都向城外聚去,眼看著周焱等人出了城,角落裡才冒出了幾個人頭。

  馮師叔看向身邊三個曬得黝黑的黑驢蛋,目光中帶著幾分的厭棄,等這三個人回到京中,恐怕連他們的娘都認不出了。

  馮師叔道:「我們之前怎麼說的?」

  「我去找糧草,先放火,等到城中的守軍去滅火,再將那些人救出來。」

  到時候周焱被外面的兵馬牽制住難以回援。

  「這就是寧王在京中用的法子,」馮師叔說著道,「記住,千萬不要手下留情,他們做初一我們就做十五,只不過京城能守得住,周焱想要做土皇帝,手裡卻沒有那麼多的禁軍。」

  顧炳之一手拍在馮師叔後背上:「幹了。」

  馮師叔不禁翻了個白眼,他以為還有選擇不成?到了這裡不幹也得幹,上了賊船想要下船得他同意。

  「記住,留下西門,讓周家人逃走。」

  周家在交趾有退路,遇到這種情況定然會想方設法離開,就放她們走。

  顧詹霖和顧炳之兄弟互相看看,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徐愷之道:「你們忘了姐夫怎麼說,交趾想要什麼?為什麼讓譚晟在周焱身邊接應。」

  顧詹霖道:「因為譚晟會算計,擅斂財,雖然大齊與交趾沒有貿易往來,他仍舊可以用各種手段謀利。」

  徐愷之眼睛發亮:「所以,譚晟不會放過周家的那些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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