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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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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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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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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29: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下葬

  林清婉沉沉的注視著她道:「以前這些事都是你父親管著的,但他也不能總護著我們,所以我們也得學會管事才好呀。」

  林玉濱張了張嘴,覺得心鼓鼓脹脹的,有些難受,卻又說不出為什麼難受。

  小姑這句話像是對的,卻又好像不對。

  林玉濱一直到傍晚離開春暉院時還有些恍惚,路過小花園時她不由腳步一頓,看向前院書房的方向,「爹爹回來了嗎?」

  映雁一直小心留意她的神色,聞言立即道:「這個時辰應該回來了,大姐兒要見老爺一會兒用飯的時候就能看到了。」

  林玉濱卻腳步一轉道:「我去看看。」

  「大姐兒……」映雁阻攔不及,只能跟上。

  林玉濱很少來前院,父親在後院也有個小書房,父親一般都在小書房裡教她讀書寫字。

  前院的大書房只有母親和小姑會來,在她的記憶中小姑來得更多些,因為她看的書多,有些書只有大書房有。

  林玉濱到書房時林江正埋首在一堆公文中,時不時的咳嗽兩聲,看到女兒他連忙喝茶壓下喉中的癢意,抑制住咳嗽,笑著招手讓她在身邊坐下。

  「爹爹,您的臉色不好,是不是病還沒好?」

  林江笑,「就是些老毛病,不要緊的。」

  林玉濱看著桌上的公文嘟嘴,「您這樣不注意保養,小毛病也會變成大毛病的。」

  林江就歎息,「那也沒辦法,父親一日為官便要盡一日的責,江南的百姓,邊關的將士可都看著父親呢。」

  林玉濱一怔,狐疑的看著父親,這是父親第一次和她說起公事,以前她只要提起休息的話題他就會打哈哈應下,過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父親的改變讓林玉濱心中的不安加劇,她本就是個敏感的小孩,此時更是敏感到了極點,「爹爹,小姑的身體還沒好,您怎麼就讓她管事了呢?」

  「大姐兒長大了,都會心疼小姑了。」林江慈愛的看著她道:「既然大姐兒擔心小姑,那就幫你小姑分擔一些好不好?」

  林玉濱捏緊了手帕,「以前這些事不都是林管家和林嬤嬤管的嗎?」

  林江看著女兒的手,心中微微一歎,他以前只知道女兒聰慧,但在看過窺天鏡後知道她不僅聰慧,還很敏感多疑,這是他的錯,將她寄養在岳家,自以為她會得到很好的教養,卻沒想到寄人籬下給孩子造成的壓力。

  「有些事林管家和林嬤嬤並不能拿主意,現在父親忙,一時顧不上家裡,所以需要你小姑接手,大姐兒也長大了,可以在一旁幫幫你小姑。」

  林玉濱咬了咬唇,應下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小姑管的並不只是林府的家事,竟然還在清點林府的家產。

  江南各地的管事開始陸續來林府拜見,林玉濱跟在小姑身邊見了不少人,看著小姑算賬,她在一旁幫忙謄抄財產清單。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規劃謄抄,只是父親和小姑的動作隱隱讓她有些不安。

  而這股不安在父親一日比一日的病重中達到了極致。

  林清婉看著小姑娘拿著筆無意識的在紙上亂畫,一張臉白慘慘的,她便不由歎息了一聲,伸手拿過她手裡的筆放在筆架上。

  「小姑?」

  林清婉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玉濱,你去見你父親吧。」

  林玉濱的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下來了,她惶恐的看著小姑,「小姑,你和父親為什麼要清點家產?」

  還像交代後事一樣的放奴,將不願意離開的忠奴調到蘇州。

  林清婉沒有回答,而是堅持道:「你去見你父親吧。」

  林玉濱咬牙,一抹眼淚就往書房那裡跑。

  才跑進院子就聽到林江震天的咳聲,他一邊咳一邊道:「糧草已經運到邊關,夏汛即將來臨,各地要做好防備工作,在秋收前不要再出亂子。」

  「大人,近日雨水太多,太湖水位上漲得太快了,您看要不要加固堤壩?」

  林江沉默片刻,卻又忍不住咳了一陣,半響後平復胸中的悶疼道:「徵收完軍稅再發徭役,只怕百姓們要熬不下去了,堤壩前兩年不是才加固嗎,今年的問題應該不大,明年再說吧。」

  幕僚們不再提,今年大梁各地都過得苦,就算大人已經盡量減少普通百姓所納的軍稅,這趟軍稅收下來,又趕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大家也沒多少存糧了。

  而大梁的徭役百姓不僅要出死力,路費和食宿也都要自己負責,這時候發徭役肯定要死不少人。

  林江梳理著從窺天鏡中得到的信息,他看到的「三世」都顯示此時江南多雨,然而老天爺還算有些慈悲,讓他們有驚無險的渡過,太湖的堤壩很穩固,並沒有決堤,也就湖邊的一些田被雨水淹了而已,損失不大。

  林江一邊咳嗽一邊和幕僚們逐一商定公事,驚蟄的臉在書房門口一閃而逝,林江就知道有人找他。

  他握拳壓住嘴唇,忍不住又咳了兩聲,讓幕僚們退下。

  趙幕僚猶豫片刻,躬身道:「大人,您近來咳嗽的越發厲害了,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林江揮揮手道:「一直吃著藥呢。」

  趙幕僚歎息一聲,和其他人一起退下,驚蟄將人送出才回身稟道:「老爺,大姐兒來了。」

  林玉濱站在偏房的窗前看著他們離開,這才轉身去書房找父親。

  林江前段時間為了籌措軍糧時常熬夜,又要到各地監督,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更差了,還感染上了風寒,到現在都不好。

  他知道,他就是這麼死的。

  窺天鏡裡「三世」都是這樣的過程和結果,白翁也表示他改不掉這個過程。

  所以他只能生病,現在,他的病已經到了一個高度,臉色白中泛青,林玉濱久病成醫,哪裡看不出父親的狀態?

  她腳步不由一頓。

  林江抬頭,衝她笑著招手道:「玉兒,快過來啊。」

  林玉濱抿著嘴上前。

  與此同時,林清婉正將原身的嫁衣和詩稿書信全都收起來放進一個盒子裡。

  這些都是原身與謝二郎來往的書信詩稿,之前她想要燒了,但到底捨不得,現在林清婉整理出來是要拿去陪葬的。

  謝逸鳴下葬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明日。

  謝家的祖籍就在揚州,祖墳也在揚州郊外,並不用走遠。

  第二天,林清婉就一身縞素的去了謝府,跟著謝夫人一起去寺廟裡扶靈。

  謝家人和謝逸鳴的幾個同窗好友都去了,見林清婉一身未亡人的打扮皆是一臉複雜。

  兩個月前,他們以為林清婉也活不成了,沒想到她竟挺過來了。

  家丁們把棺材慢慢抬進墓室,林清婉轉身看向立春和立夏,倆人白著臉將兩個盒子捧上來。

  林清婉接過,就要跟在棺材後面進去。

  謝夫人正在抹眼淚,見狀一把拽住她,驚慌的問,「婉姐兒,你下去幹什麼?」

  林清婉安撫的對她笑笑,抱著盒子道:「伯母,我有些東西要陪送給謝二哥。」

  謝夫人緊緊地拽著她道:「讓下人帶下去就是了,何必親自下去?」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都圍上來,防備的看著她,以免她一個想不開就跳進坑裡殉情。

  林清婉要是死在這裡,林江肯定會找謝家拚命的。

  林清婉抱著懷中的盒子堅持道:「我要自己拿下去,我還有些話要跟謝二哥說呢,伯母放心,我一會兒就上來。」

  看著林清婉臉上的淡然,大家更不敢放她下去了。

  謝逸鳴的同窗鄭易上前一步,有些不忍的看著林清婉道:「弟妹,逝者已矣,你該堅強些,就算是為了伯母著想,你也不能想不開啊。」

  林清婉:……她真的只是想把東西給謝二郎,順便跟他說些悄悄話,為什麼所有人都一副她要殉情的樣子?

  林清婉抿嘴,想到婉姐兒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謝二郎還有那麼多人來送他,她卻只有她和林江記得,也只能給她一個空白的牌位,心底的堅持便又堅定了兩分。

  總得讓謝逸鳴知道婉姐兒死了,好讓他在陰間找一找她,在地底下團聚才好。

  雖然她不知道她說的話謝逸鳴能否聽到,或許他們早已經團聚,但有些事她要是不去做,心裡會不安的。

  林清婉倔強的看著謝夫人,「母親,您讓我下去吧,一刻鐘後我就上來。」

  這是林清婉第一次叫謝夫人母親。

  謝夫人摀住了嘴巴,猶豫了一下道:「讓楊嬤嬤陪你下去。」

  林清婉看了楊嬤嬤一眼,點頭道:「好!」

  墓室很寬敞,棺材邊還有一個位置,那是給婉姐兒預留的。四周還放了些器皿,衣物及糕點水果,還有一些書籍,都是謝逸鳴常用的東西。

  林清婉下了台階,便在入室口停下,她微微扭頭對楊嬤嬤道:「嬤嬤在這裡等一等,我和謝二哥說說話。」

  楊嬤嬤仔細打量林清婉的神色,見她神色還好便點了點頭,卻依然不敢放鬆的緊緊盯著她,生怕她一個不注意就撞在墓室裡殉情。

  林清婉將手中的兩個盒子放在棺材前,跪在地上輕聲道:「這是婉姐兒的嫁衣和你們的詩稿書信……」

  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卻咬字很清晰,她想,如果謝二郎的魂魄若是真的還在,那希望他能聽見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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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29: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消息

  「婉姐兒已經死了,希望你們能在陰間團聚,下一世能投個好胎,結為夫妻,恩愛白頭,」林清婉伸手撫摸棺木,輕聲道:「我答應婉姐兒百年後讓你們合葬,我不知我何時才能離開,所以只能先將她的嫁衣送來,你若能在地下見到她,請她放寬心。」

  一陣不知從何而起的輕風拂過林清婉的指尖,在一旁的白燭上轉了轉,讓火焰跳躍了幾下。

  林清婉眼中閃過亮光,放下手,跪在地上衝棺木磕了三個頭。

  入室口的楊嬤嬤臉色微白,神情緊張的四處張望,她沒有聽到林清婉的話,卻感受得到那股風,眼見著燭火搖曳。

  哪怕她很疼愛二爺,此時也不由心生膽怯,所以見林清婉出來便立即上前扶住她,低聲催促道:「二少奶奶,我們快上去吧,吉時就快要到了。」

  楊嬤嬤扶著林清婉走出墓室,眾人皆鬆了一口氣。謝延扭頭對管事道:「時辰快到了,封墓吧。」

  因為以後林清婉還要葬進去,所以墓室不會封死,自有機關開啟,所以落石有些麻煩。

  以後守墓人還要每年打理,確保墓室的機關沒問題。

  林清婉跪在地上,默默地燒了許多紙錢。謝夫人上前扶住她,輕聲道:「婉姐兒,我們回去吧。」

  林清婉從早上六點多出門到現在,已過去七個小時了,此時又累又餓,因此並沒有堅持。

  扶著謝夫人的手就起身,她已經盡量慢的起身,但站起來時還是暈眩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她站著停頓半響眼前才慢慢恢復亮光。

  謝夫人感受到她的重量,不免憂慮的看著她。

  林清婉心中苦笑,身體還是太差了。

  回去時,謝夫人和林清婉同坐一輛馬車,楊嬤嬤從荷包裡拿出點心給林清婉吃,「二少奶奶,你還年輕,該保重身體才是。」

  林清婉接過,對她感激的笑笑。

  馬車是先到林家才到謝家,就在林清婉下車時,謝夫人突然低聲道:「婉姐兒,你回去後讓你兄長小心些,京都那邊似乎派了御史來暗查。」

  暗查什麼?

  林清婉心中一驚,目光在謝夫人的臉上一掃而過,她壓下心中的疑問,笑著對謝夫人點點頭,目送著她把簾子放下。

  謝夫人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忍不住歎氣,多聰慧的女孩,若是二郎活著……

  目送謝府的馬車走遠,林清婉這才轉身進府,「老爺呢?」

  家丁躬身道:「老爺還在衙門呢。」

  林清婉想了想道:「是驚蟄跟著,還是谷雨?」

  「谷雨哥哥今日在書房當值。」

  林清婉轉身就往書房去。

  驚蟄和谷雨都是林江身邊的小廝,說是小廝,但倆人年紀都不小了,一個十七,一個十八,都是十歲開始跟在林江身邊伺候的。

  等年紀再大些,他們要麼是跟在林江身邊做長隨,管著書房,要麼就是放出去做管事。

  林江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發展,而驚蟄和谷雨更聰明些,許多事林江都不瞞著他們。

  這段時間林江和林清婉清點家產,又派人回蘇州打掃祖宅,甚至林江為自己打造棺木都是通過他們,所以倆人隱隱有所覺,雖從未開口說過,但已隱隱以林清婉為主。

  此時見林清婉過來,谷雨便恭手退到一邊,讓林清婉進入書房。

  「近日老爺在衙門裡忙什麼?」

  谷雨道:「近日雨水增多,老爺要各處巡視,還有夏收秋收在即,各地的公文也有些多。」

  「京都那邊可有特別的消息嗎?」

  谷雨眼中閃過迷茫,搖頭道:「並無。」

  「連信件也沒有?」

  「小的和驚蟄都沒有給老爺處理過京城來的信件。」

  外面進來的信件,除非是特殊渠道,不然都得經過他們遞送給林江,即便他們不知道信件的內容,也一定會知道信從哪裡來,誰寄來的。

  林清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林江不僅是揚州刺史,還是江南道觀察使,整個江南就數他官兒最高。

  結果京都派了御史下來,謝家都知道了,他竟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收到?

  如今正是敏感的時候,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的。

  林清婉一直在書房裡坐著等到林江回來。

  林江的身體更差了,此時是走三步咳一聲,林清婉看著他咳得臉色通紅突然就有些生氣,他這樣任勞任怨的是為了誰?

  這些日子跟林江朝夕相處,要說他有多大公無私不至於,但他的確是一片丹心為了大梁,更為了江南的百姓。

  可以說,他這一生無愧於大梁的君臣百姓,可到了這個地步,朝堂算計,百姓生怨,就連帝王都開始懷疑他了嗎?

  林清婉沉著臉坐在椅子上,壓下心中的怒火道:「給皇帝上折子吧,你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林江對她笑,「不急,我還能再熬一陣。」

  林清婉黑臉,「兄長,你曾經說過玉濱在尚家過得並不好,那她與你說過嗎?在沒有看窺天鏡之前你知道嗎?你是不是覺得尚家收了你的重禮,那又是玉濱的親外祖家,她只有過得更好,沒有過得不好的道理?」

  林江察覺到她的怒火,一愣,「你這是怎麼了?」

  林清婉抬起眼眸沉沉的看著他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您也該哭一哭了。」

  林江是有大抱負的人,這份抱負來自於他的祖父,他想要匡扶社稷,助大梁一統天下,使百姓安居樂業。

  而皇帝給了他實現抱負的機會,且這十來年一直很信任他,所以對於皇帝交辦下來的差事,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只要切實與國與百姓有利的他都會盡力去完成。

  不管遭受多大的困難他都不會抱怨,更不會哭訴一聲。

  所以除了他自己,他的幕僚,他直面的對手外誰知道他過得有多苦?

  現在他累得都快死了,但她相信京都那邊肯定沒人知道,大家說不定還以為前段時間他病得快死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出來迷惑人的呢?

  林清婉不喜歡那種做些事便哭著喊著自己多困難,無端誇大功績的人,但照實說總可以吧。

  而且,他們現在也必須這樣做。

  林清婉給他磨墨,把筆遞給他道:「哥哥,我林氏四代都可以說為國盡忠了,特別是祖父,於國於民都是有大功績的人,到了現在你也不過是求我和玉濱平安而已。我不管什麼上仙,什麼命定,我只知道你這一身的病有一半是累出來的,而如今你都快要死了還堅守在崗位上,甚至願意將大半家產捐給國庫,這些功績,換你早日回鄉安排後事還不夠嗎?」

  林清婉盯著他,低頭在他耳邊道:「林大人,窺天鏡給出那樣的結果,你對朝廷難道就一點兒也不怨嗎?」

  林江握著筆的手一緊,臉色沉凝。

  林清婉直起身,定定的看著他道:「您要寫得可憐些,態度堅定的辭官,要知道您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白翁突然出現在林江的面前,雙眼閃閃發亮道:「上仙,照林姑娘的話做吧。」

  林江長這麼大,還從沒幹過「哭苦」的事兒,一時不知該如何下筆。

  白翁卻很興奮,他道:「剛才小仙掐指一算,發現林氏有好轉的跡象。」

  就在林清婉把筆塞給林江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林玉濱命格的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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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29: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祈骸

  林江寫了一封辭職的折子,林清婉看過後默默地看了他半響道:「大哥,誰要是再跟我說你是才子我是不信的。」

  乾巴巴的,就說自己病重不能再為國為君盡忠了,這折子遞上去,應著御史的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林江是在以退為進呢。

  林清婉拿過一封空白的折子,坐到一旁道:「我來寫,你再潤筆。」

  林清婉是歷史研究生,她祖父是國文大師,酷愛研究歷史,家中有不少孤本古籍,其中煽情的文章也有不少。

  她是不瞭解這個皇帝,但從這兩個多月的瞭解來看,當今是個很有雄心壯志的君王,雖也能聽得進意見,性格卻很強勢。

  而林江在朝中有笑面虎的稱號,雖面上溫潤,卻清冷高傲。

  這種清高是刻在骨子裡的,她不相信皇帝不知道,所以林江從未哭訴過難處。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比示弱更能打動人心的了。

  從林江的高祖起,到他這一代,四代人對大梁,對石氏可謂鞠躬盡瘁,其功勞更是偉大。

  林氏的族人雖然一直在減少,但嫡支的真正衰敗卻是因皇室而起,到得現在只有兩個女孩留下了……

  林清婉從林氏的發源開始說起,直接跳躍到高祖,從林禮和石謙的友誼到後面的君臣之義,再到這四代以來的相處,總之怎麼煽情怎麼來。

  「繁茂之相,到今只餘弱妹幼女,臣亡,不知孤兒以何為依……」林清婉筆下一頓,轉而寫起林家的產業來。

  林氏的家產是留不住的,也是必定要送出去的,但送給誰,怎麼送卻要好好思量。

  林清婉一直在想怎麼處理這些財產,本已有了些思緒,今日這些思緒就更加明瞭了。

  錢可以給朝廷,但糧就不用大老遠的運過去了。

  白銀黃金運輸時的損耗很小,大家都是有數的,但糧食不一樣。

  林家的這些糧食要是運到京都,十分能不能到三分都不一定,既然這樣,何必大老遠送給京都,我散給江南父老不行嗎?

  這次林江主持增收軍稅名聲壞了一些,他們正好可以找補回來。

  別說什麼收買人心讓皇帝忌諱的話,林家連個兒子都沒有,能忌諱到哪裡去?

  最要緊的是,遠親不如近鄰,皇帝重要,她們周圍的江南百姓同樣重要。

  名聲是把雙刃劍,有時候它能割傷人,但也能保護人,端看人怎麼用了。

  皇帝要真的因為林家盛大的好名聲對她們姑侄做些什麼,到時候再說。

  財產沒處理好,林清婉沒有寫具體的,只是說弱妹幼女不足以執掌這麼多財物,到時候他會將部分財產變現捐獻給國庫,以解國庫空虛的危機。

  都能解國庫空虛的危機了,那錢還能少嗎?

  最後林清婉又寫了一段催人淚下的情話,表示對皇帝和大梁的依依不捨,同時希望皇帝在他死後能夠多照拂一下弱妹幼女。

  林江本來看得真淚水漣漣,見狀忙道:「如此寫不免有挾恩以報的嫌疑。」

  林清婉卻堅持道:「你都快要死了,要是還無慾無求才怪呢,其他的你能改,但這一段一定要留著。那些人為什麼懷疑你給玉濱留了金山銀山?就是因為你太冷靜,太持重了。你自以為他們受了你的恩惠就會照顧玉濱,所以不提不說,卻不知道他們還以為你成竹在胸,留了後手呢。」

  林江抿嘴不語,接過折子看。

  林清婉的文采自然比不上他,但他之前是不會寫,現在有了參照物,加之窺天鏡中的「未來」太過刺激他,要論感受誰也比不上他。

  所以他認真的來回看過林清婉的折子後便提筆在另一旁起筆潤文,被他修改過的自然更好,就是林清婉讀下來都忍不住落淚。

  見林江猶豫著要不要遞送,林清婉就把折子吹乾,把它和從徐大夫那拿來的脈案一同放進盒子裡交給谷雨,「讓人快馬加鞭送進京都,給江南各大世家,權貴,商號寫帖子,就說林家要出手些田莊商舖,請有意者請來商談。」

  谷雨抬頭看了一眼林江,見林江微微點頭,他便接了盒子躬身退下。

  「你從明日開始病重吧。」林清婉扭頭對他道。

  林江苦笑,「你真要把田莊商舖都賣了?」

  「不然呢,交給朝廷嗎?然後再讓那些人以最低的價格從朝廷手裡買過來,錢還未必落到國庫裡,你圖什麼?」

  林江瞪眼,「你怎麼知道?」

  窺天鏡推演出來的這一點他可從未表露過。

  林清婉對他笑笑,若有所指的道:「有些東西經過了朝廷的手很貴,但有些東西卻便宜得很。」

  大梁的政治制度類於後唐,就連經濟民生也類以唐後的五代十國時期,大梁的皇帝是不錯,但他真正握的兵權也只有東北軍,其他的軍隊的兵權可不在他手裡。

  各道皆有節度使或觀察使,手握地方大權和軍權。

  別看林江只是揚州刺史,揚州可是副都,又是江南道觀察使,江南的兵權,民政大事全在他一人手裡。

  他聽話時皇帝可以對江南如臂使指,可要是像其他節度使一樣陽奉陰違,那皇帝跟地方就有得鬥了。

  所以地方上的事,皇帝不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也都輕輕放過。不能閉眼的才會插手。

  她想,林氏的那些產業多半就是這麼沒的。

  林江把產業捐給國家,但別說江南距離京都那麼遠,就是在京都那裡的皇莊,產出都不一定全是皇帝的。

  所以除了真金白銀,其他東西都很難落到皇帝手裡,既然這樣,不如全換成可以使用的財物好了。

  糧食,綢緞絹布,金銀珠寶,想要繁華地帶的大商舖嗎,想要沃土千里的田莊嗎,想要聞名大梁的茶園嗎?

  拿東西來換吧。

  林江顯然沒想到林清婉這麼果決,說處理就雷厲風行的動作了。

  折子還沒送到京都,江南先震了三震,林江這是怎麼了,竟然處理起林家的財產來了?

  本來已經拆了行李不打算上揚州的林氏宗老們又急匆匆的收拾包袱帶了人上路。

  江南各家,尤其是一些大商家也收拾了東西往揚州趕,林氏的那些產業他們可是羨慕良久,不過因為林氏的權勢,他們也就敢在心裡羨慕嫉妒,連眼饞都不敢。

  但現在……

  揚州突然熱鬧起來,林家更是熱鬧,從林清婉放出帖子和消息後就有不少人想要登門拜訪。

  官員,世交,還有一些大地主,大商號都派了人來,林清婉一律不見,都讓林管家好聲好氣的把人送走了。

  就是謝家派來的人都沒見到林府的三個主子,而是被林管家和林嬤嬤客氣的送走了。

  林清婉正在做估算,她決定以拍賣的方式將這些家產處理掉,所以必須要做好價格欲估,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林玉濱則守在林江身邊,自從知道父親病重後,她就不願意他去衙門,更不願意離開他身邊了。

  林江想到林清婉勸他的話,是啊,他只有四個月的時間了,在最後陪陪女兒怎麼了?

  劉沛和孫槐都能獨當一面,他何必再日日跑去衙門?

  這麼一想,林江也不出門了,乾脆就躺家裡,每日吃吃藥,跟女兒說說話,教教她詩詞歌賦,順便指點她一些人情世故,讓她以後多聽小姑的話。

  揚州這麼熱鬧,本來計劃好盡快啟程回京的謝延又不走了,他和二弟謝乾驚奇道:「莫非林江真病重了?可不該啊,前段時間他還親自出手逼得我們捐出了大批錢糧呢,怎麼可能說病就病了?」

  謝乾皺眉,毫不客氣的道:「你並不關心他的身體,他病不病與你什麼相干?你的假期都快到了,還留著幹什麼?」

  謝延瞪了他弟一眼,「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林氏在江南經營多年,我們謝家可是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林江要是死了,那我們謝氏……」

  「林江要是死了也輪不到我們謝氏,」謝乾起身,彈了彈袍子後認真的看著他大哥道:「林氏敗了,後面還有尚氏呢,趙氏和周氏也不是吃素的,你想稱霸江南,你有兵權嗎?還是你掌了朝綱,大哥,你不過是個中書侍郎,而爹官位雖高些,卻是司農卿。你們在朝堂上說不上話,在江南……」

  謝延氣死,抓起茶杯就砸過去,「你給我閉嘴,不拆台你會死嗎?」

  謝乾撇撇嘴,「你們這些人啊,總不愛聽真話,卻喜愛虛妄,自己騙自己。」

  說罷搖著頭離開。

  謝延覺得他真是日了狗了才會找他弟談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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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29: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齊聚

  「二爺,帖子遞進去了,但林家的管家說林大人病重不見客。」

  趙勝皺眉,「說清楚是我們趙家了嗎?我們家跟林家可是親戚!」

  「說了,但林管家還是沒鬆口,」長隨頓了頓又道:「小的還在門房那裡看到了周家大爺的長隨,林家同樣沒見。」

  趙勝煩躁,「尚家什麼時候來人?林家不見我們,總不可能尚家的人也不見吧?」

  長隨立即點頭哈腰道:「二爺放心,蘇州離揚州又不遠,要是姑太太來,那三天就能到。要來的是爺們那更快了,騎馬兩天就到了。」

  趙勝撇撇嘴,「林家放出消息都五天了,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到揚州城了,尚家離得那麼近卻這麼磨磨蹭蹭的,要我說姐夫就不該把家給尚明遠管,那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主兒,哪兒懂得正事……」

  趙勝一點兒不避諱的吐槽,隔壁矮桌的聽到便撇了撇嘴,和對面的友人擠眉弄眼,說尚明遠無能,趙家這位二爺又強到哪兒去?

  明明跟林家是親戚,卻連大門都進不去,可見關係也不怎麼親近了。

  今日客舍裡坐的八CD是衝著林家那些產業來的家族和商人,單拿出一個來都是在當地跺一腳震一震的人物,因此還真沒人悚趙勝。

  有跟趙家不對付的,直接當面就露出輕蔑的神色來,一點兒也不怕找麻煩。

  林清婉這一手將整個江南的水都攪渾了,各大家族和商號都派了人來。

  慎重一點的,家主親自來。

  家主抽不出時間來的,則像趙家一樣派了家中份量不輕的主子來。

  林清婉一個人都沒見,也不讓林家的管事把口風露出去,經過商定,他們決定將開會及拍賣的地點定在盛記酒樓。

  林清婉合上冊子,對坐在下面的管事們道:「底價就這麼定了,諸位近日可以再想想,願意跟我走的,我自然不會虧待,不願意的,是放良還是跟著新東家也盡早決定。你們放心,若是想跟著新東家,交易前我會和他們說清楚,若是放良,我林家也不要你們的贖身銀子,就當全了我們的主僕之情。」

  杭州那邊的鍾大管事就心痛的道:「大小姐,這麼多產業,您真的要全賣了?這可是林氏十幾代的積累啊,從林家先祖跟隨司馬氏南遷至今,林家在江南的基業是一點兒一點兒累積下來的,這,這,全賣了,您和老爺以後怎麼去見林氏的列祖列宗啊……」

  林清婉撫摸著桌上的冊子,扯了扯嘴角道:「鍾叔,我心亦痛,可這些東西我們姑侄二人是守不住的。財是重要,但重要不過人去,只要人還在,林氏總還能起來。」

  鍾大管事根本不信林清婉的這個說辭,林家在江南幾大家族中位於首位,怎麼就守不住家產?

  「不是還有宗族嗎?」鍾大管事忍不住道:「大小姐,不是小的潑您冷水,您這樣處理家產林氏宗族那邊……」

  一向溫婉的林清婉臉上露出譏笑,冷冷地道:「這是我嫡支的產業,又不是宗族的產業,難道我處理自己的家產還要他們過問不成?」

  十幾個大管事都看到了林清婉臉上的冷笑,心中不由一突,相視後心中儘是懷疑。

  這一次大小姐和老爺對宗族的態度真是太奇怪了,以前雖說和蘇州那邊也不甚親密,但宗族有什麼事老爺都會伸手,族人有個三災六難的老爺和大小姐也都會出手相幫,可這兩個多月來,老爺和大小姐的態度都很微妙。

  到現在甚至寧願把家產全散出去也不留給宗族,更何況,就算不給宗族,賣也應該是先賣給族人,這幾乎是約定成俗的規矩。但大小姐寧願廣發帖子請人來競價也不願意先跟宗族接洽……莫非是宗族那邊做了什麼事惹怒了老爺和大小姐?

  管事們不敢再談,這兩個月來他們都見識到了大小姐的手段,別看她一開始還生疏稚嫩得很,上手卻很快,算賬快且清楚,最主要的是腦子清楚,能舉一反三,有的甚至他們只是提點一句她就能牽出一串來,很有老太爺的風範。

  可惜了,她是個姑娘,不然便是老爺去了,這份家產也不必散去。

  鍾大管事心中也生疑,他到底忠於林智,見大小姐這麼怒也覺得是林氏宗族那邊做了什麼,他當然不可能再為他們說話,因此躬身退下。

  到了外面,鍾大管事轉身就去找林管家,「林哥,我不在揚州,許多事情都不知道,你可不能藏著掖著,老爺和大小姐到底是為什麼散盡家財,你總得給我一個解釋。」

  鍾大管事身後,好幾個大管事都跟了過來。

  他們都曾是林智的心腹,老太爺也不過去了十六年,好容易把林家打理得這麼好,可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林管家蹙眉,想到老爺的吩咐,他便左右看了看,歎氣般的對幾個老夥計道:「老爺和大小姐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宗族那邊巴不得大姐兒死呢,那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手林家的產業了。不然老爺也不會同意大小姐先嫁給謝家又歸宗守寡,要知道謝家可還欠我們大姑爺一個交代呢……」

  見預料成真,幾位大管事臉色都很不好看,忙扯了他問道:「宗族那邊對大姐兒做什麼了?」

  要知道林江只有林玉濱一個女兒,其重要意義不言而明,林清婉要是出嫁,那林玉濱就是嫡支唯一的傳人了。

  林管家含糊的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老爺和大小姐都不願意把家產留給宗族,寧願都散出去做人情,說這些東西都是禍害,人留住,以後財總會來。可要是人留不住,再多的財也都是便宜了別人。」

  鍾大管事便咬咬牙,轉身道:「我出去轉轉,哪怕是抱著散財的想法,那也得賣個好價錢,跟大小姐說一聲,我老鍾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我老鍾一家都跟著大小姐走。」

  後面的幾位管事也連忙道:「我們都是老太爺救回來的,我們也跟著大小姐走,有我們在,就算回了蘇州他們也不能欺負大小姐和大姐兒。」

  「我也出去轉轉,我跟周家的管事挺熟,這時候他們肯定想從我這兒打聽消息。」

  「我也去,盛家沒少跟我買茶葉,我們那幾座茶園不是要賣嗎,我去探探他們的口風。」

  「那我去客舍那邊轉轉……」

  「我去酒樓……」

  林管家跟前很快散得一乾二淨,他微微歎了一口氣,其實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老爺和大小姐是為了什麼。

  就好像一夜之間老爺和大小姐就戒備起來,不僅是對宗族,還有對尚家和趙家……

  不過老爺和大小姐那麼聰明,他們總不會錯的。

  想到老爺的叮囑,林管家連忙收斂情緒,轉身往後院去,鍾大管事們投誠,這事得跟大小姐說一聲。

  林清婉在庫房那裡看人清點東西,這棟宅子是官邸,林江住了許多年了,但他要是辭官了肯定不能住這裡了,所以東西還是盡早收拾的好,可以先運送一批回蘇州。

  綢緞絹布,香料,珠寶首飾,金銀玉石擺件和青銅禮器,甚至還有古董字畫和孤本,這些都不會捐出去。

  所以即便賣出那麼多不動產,把金銀大半捐出去林清婉也心不慌,這些東西雖不好變現,卻也都是財物。

  而其他勢力的老大還不至於為了這點死東西便跟她們作對,林江看得很清楚,林家,除了那金銀和糧食外,只有那些良田商舖茶園等最惹人心動。

  林管家匯報完便道:「大小姐,您不是還留了幾份產業嗎,到時候就交給他們打理。他們能力不差,且也可全他們的忠心。」

  林清婉並不是要可憐巴巴的縮在一角過日子,現在不過是把燙手山芋丟出去,以後肯定是要盡力為玉濱打理好產業的,因此點頭道:「凡是願意留下來的都收,管家將名字記好,再讓人留意一些,看他們品性能力如何。」

  這個時代,人才才是最難得的。

  林管家聽了高興,最近大小姐一副要散盡家財和家奴的樣子,可愁死他了。

  雖然大小姐說了不願意離開的可以留下,可她就只留了兩個農莊,一個書局四個書鋪,這麼點產業能養多少人?

  林管家都快愁死了。

  他倒是想讓小姐多留些,但老爺卻說再多就要惹人眼了,他只好把話憋了回去。

  他不知道老爺和大小姐到底經歷了什麼,竟然這樣草木皆兵,連個鋪子都不敢留。

  要不是老爺說林家是書香傳家,書局和書鋪不能賣,說不定那四間書鋪也不能保留。

  而林家所有產業裡最值錢的卻是林記銀樓,第二掙錢的是林氏的綢緞莊,第三則是茶園,還有那分佈江南各地的沃土良田,這四樣東西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啊。

  結果老爺和小姐眼都不眨的就要散出去。

  林管家連忙收回思緒,他可不能再想了。

  「林管家,林管家,尚家的表少爺來了,已經到了門口了……」

  林管家回身就去找林清婉,「大小姐,尚家的表少爺來了。」

  林清婉挑眉,「來的是大表少爺還是二表少爺?」

  身後氣喘吁吁的小廝立即道:「是大表少爺,只帶了一個管事兩個小廝。」

  林清婉轉身,「請他花廳裡坐,我一會兒去見他。」

  林清婉的嫂子尚氏是尚家的小女兒,上頭有兩個哥哥,尚大老爺早死了,現在當家的是尚二老爺,不過他人在京都,老家這邊管理庶務的是尚明遠,也就是尚大老爺的嫡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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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趨之若鶩

  林清婉先去看了眼林江和林玉濱,林玉濱這幾天已經緩過來,沒有之前剛知道消息時那麼惶恐傷心了,此時正扒在父親床前,等著他給她指點文章。

  林清婉默默地看了會兒,到底沒進去打擾他們父女倆,算了,反正尚家的情況林江都跟她仔細說過了,何必再去麻煩他,她自己處理就好。

  林清婉任勞任怨的往花廳去,才轉過彎就聽到裡面傳來「嘶嘶」的呼痛聲。

  林清婉腳步一頓,偏頭問白梅,「這是怎麼了?」

  有守在一旁的小丫頭就低聲回道:「大表少爺下馬的時候摔了一下,正在裡面喊疼呢。」

  「我記得他有二十了吧?」

  白梅抿嘴一笑,「大小姐沒記錯,大表少爺已經及冠了。」

  林清婉便舉步進入花廳,尚明遠正趴在桌子上讓小廝給他揉腰,覺得這個身子都要散架了,他不由抱怨,「又不是多急的事,老太太非要我快馬加鞭,早兩日就讓我啟程多好?非得耽誤這兩日功夫,結果什麼主意都沒拿定,到最後遭罪的還是我……嗷——你要殺人啊,下這麼重的手?」

  「少,少爺,」小廝忍不住捅了他一下,低聲道:「林大小姐來了!」

  尚明遠立即跳起來,回身看到林清婉便笑瞇瞇的拱手作揖,「大小姐怎麼親自來了,該讓晚輩去拜見姑父才是……」

  「林姑姑,」林清婉不偏不倚的受了他的禮,看著他道:「或者林姑奶奶,兩個稱呼你選一個吧。」

  尚明遠抽了抽嘴角,這小妮子還是這麼討厭,但沒辦法,誰讓人輩分高呢?

  尚明遠重新拱手作揖,「明遠見過林姑姑。」

  林清婉頷首,在首座上坐下,問道:「你是一個人來的?」

  「還有趙管事,」尚明遠偷瞄了林清婉一眼,忍不住道:「林姑姑,我怎麼聽說林家要賣家業,莫不是謠傳?」

  「不是謠傳,我們林家的確是要賣些產業,你們尚家要是有意,明天也可以去盛記酒樓看看。」

  「明天?」

  「對,明天,」林清婉點頭道:「明天我要跟大家說一下要賣的產業和底價。好了,今日你也累了,先去洗漱休息吧。」

  尚明遠呆怔,見林清婉起身便趕忙道:「林姑姑,不知姑父身體如何了,我去拜見一下吧。」

  「今天晚了,大哥病體沉痾,這會兒估計睡下了,明天再去見吧。」

  尚明遠扭頭看著外面要落不落的太陽,默默地看著林清婉走遠。

  現在就晚了?

  夜生活還沒開始呢!

  尚明遠看著外面有些意動,「聽說揚州美人多,不如我們……」

  小廝嚇了一跳,立即道:「大少爺,來前大奶奶可是叮囑過的,不准您往那些地方去,何況姑老爺還病重呢,您來第一天就夜不歸宿,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尚明遠失望,「那就算了,等見過姑父再說吧。哎呦,快,快扶我,我的腰哎……」

  小廝連忙攙扶住尚明遠,扶著他慢慢的往客房去。

  林家的下人早已經打掃好客房,還給拎了熱水,準備好熱湯熱飯。他們家大姐兒可是在尚家住了好幾年的,哪怕是投桃報李,他們也要對尚明遠熱情點兒。

  所以尚明遠感受到了賓至如歸,很是愜意,「其實在姑父這裡也不錯,可比在家裡舒坦多了,要是再有一二美人相伴那就更好了。」

  尚家的人也到了,林清婉不再耽擱,直接讓人傳出話去,明日巳時她會去盛記酒樓公佈林氏產業競賣的事。

  「之前寫好的帖子全都發出去,」林清婉道:「天黑之前要全部送到。」

  凡是給他們家遞了帖子的,林清婉在收到時便叫人寫好了回帖,內容是一樣的,無非是明日要在盛記酒樓公佈林氏產業處理的相關事宜,感興趣的可以前去一觀。

  只等時間一到帖子便發出去,現在趙周尚三家人都到了,時機自然就到了。

  現在林家除了錢多就是人多,為了處理這些產業,她可是從各地調撥了不少得力的下人前來,所以一人帶上一封帖子還綽綽有餘。

  不到一個時辰,之前想要上門拜訪林江的人都收到了回帖,而通過他們的口,天剛黑下來其他沒收到帖子的人家也全都知道了。

  甭管他們有沒有能力摻和一手,第二天都決定去盛記酒樓走一遭,因為他們實在好奇林江到底為什麼要處理林氏的產業。

  那些產業可是有錢都難以買到的啊。

  比如那連綿千頃的良田,現在地主們要買田,除非你昧著良心逼迫農民成片的把地賣給你,不然你根本難以買到這樣大面積連接在一起的田地,還是土地肥沃的良田。

  對於農民來說,土地就是命根子,若無必要不會有人賣地的,而且這家賣了,那家可不會賣。

  而農民們能買賣的只有永業田,口分田在身死後是要收歸國家的,當然,其中也有可操作的方法,但除非你能保證強買的人不告,本地官府不追究,以後的繼任官員也不會算賬。

  否則,中間任一環節出錯,田地被沒收還是輕的,只怕還得蹲大牢。

  大梁剛建朝三代,前兩位皇帝在位時間都太短,這任皇帝又不是昏聵的,對這方面看得很緊,可操作性太弱了。

  所以林氏那連綿的良田農莊可是很難得的。

  林氏的這些產業,有先祖積累了四五百年傳下來的,更多的則是先帝為補償林穎賞賜給他的。

  當時遼人剛從江南撤出,江南這一大片不敢說十室九空,但也絕對稱得上生靈塗炭,除了死的,還有大批人逃亡外地,留下的荒地是一片連著一片。

  所以皇帝賞賜得一點兒也不心疼,但當年的荒地,現在卻被經營得豐沃遼闊,只看每年產的糧食就讓人眼紅心妒。

  這些產業都是林穎的功績所得,是可以傳給子孫的。所以除非林家主動賣,不然他們沒有機會得到。

  但林江又不缺錢,也不是敗家子,他們怎麼會賣產業?所以大家也只能幹看著眼紅。

  且不說同在江南的尚,趙,周,謝四家,就是大世家崔氏和盧氏看著這些產業都會忍不住眼紅。

  江南可是魚米之鄉啊,這四十多年來大梁雖戰事不斷,但禍及江南的卻沒有了。

  雖然隔三差五的要交軍稅,但總比成為戰爭之地要強得多。所以經過這四十多年的發展,江南已經慢慢恢復元氣,人慢慢多了,經濟也慢慢發展起來。

  林氏手握江南這麼多產業,自然成為了江南第一大家,更何況林江的父親林智在經濟上很有些能耐,三十年的時間就把林氏的產業翻了好幾番。所以即便林氏嫡支只有林江一人,自個又沒兒子,林氏依然坐穩了江南第一大家的位置。

  如果他們能得到林氏的這些產業,在他們家族人更多的情況下,肯定會發展得比林氏更好。

  所以不怪大家心頭火熱。

  地主豪強們大多是衝著那些田莊茶園來的,而商人們則是看中了林氏的那些銀樓,綢緞莊和茶館。

  他們是商人,能買的地有限,但這些鋪子卻是不限量的呀,就算吃不下所有,買一兩間,順便把那些工匠管事包圓也好呀。

  在這樣的利益驅使下,第二天一早盛記酒樓就人滿為患,不僅樓上樓下的隔間坐滿了人,就連大堂都站滿了人。

  盛記酒樓還是用的坐榻,大堂裡只擺放了七八張,早有人眼明腳快的脫掉鞋子盤腿坐上去了,看到相熟的再招手一叫,一張坐榻上瞬間便坐滿了人。

  沒找到位置的只能斂手站著,盛記酒樓也不會把人往外趕,知道他們今天不是來吃飯的,因此乾脆叫人拿了十幾張蓆子出來找了空位鋪開。

  都是大夏天的,把鞋子一脫就能坐下去。

  大家都豪邁得很,也並不介意簡陋,雖都是大家出身,但能坐在這裡談生意的誰沒吃過苦?

  趕路碰上亂兵或土匪的時候,他們連泥坑都滾過,所以很快便坐下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交換他們得到的信息。

  「尚家的人昨日到了,只是人沒出林府。」一人歎道:「林家的動靜好快,蘇州林氏那邊的人還沒到就把我們請來盛記酒樓了。」

  有一人嗤笑道:「正是因為那邊人沒到才趕著要請我們呢,你們還不知道吧,林江似乎跟那邊鬧掰了。」

  「這是怎麼說,同脈相傳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議?」

  「你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你族人對你獨女下手你可忍得?」

  眾人一驚,「你這消息哪來的,可真嗎?」

  「具體的雖未知,卻是真的,這話還是從林家的管事那兒傳出來的,」那人低聲道:「別人不說,林江跟蘇州林氏可是隔了好幾層,我昨晚仔細算了算,如今跟林江最親的一支正好在第五服上,其先祖還不過是個丫頭生的庶子。聽說他們那一支之前一直想讓林江過繼個嗣子呢,只是林江怕委屈了妹妹和女兒,一直沒同意。」

  眾人恍然,難怪林江要那麼大張旗鼓的把產業處理掉。

  「可也不對啊,這樣鬧不是徹底撕破臉了嗎?」有一人低聲嘀咕道:「林大人病重,留下兩個弱質女子,最後還不得仰仗家族庇護?」

  「他可是江南第一才子,你都能想到的,他會想不到?他既敢這麼做,自然是有後招的。」

  在眾人議論時,林江剛將衣服穿好,扶著谷雨的手往外走。

  林玉濱倚靠在門上,擔憂的看著父親和小姑。

  林清婉偶爾回頭時看到她的目光不由腳步一頓,「玉濱,你要去嗎?」

  林玉濱眼睛一亮,又是意動,又是擔憂的道:「我,我能去嗎?」

  「去戴帷帽吧。」

  林玉濱就高興的應了一聲,轉身拉著映雁的手就去找帷帽。

  林江微微蹙眉,「酒樓裡亂糟糟的,怎麼帶她去?」

  「讓她去見見世面,也讓她看一看到底有多少人對林家的產業趨之若鶩。」

  林江不再表示反對,他是把女兒當嬌花養,但顯然林清婉不是這樣打算的,她要把這朵嬌花移出溫室,讓她享受陽光,但也要她經受風雨嚴霜。

  林江就算再心疼也不會出言表示反對,因為他知道林清婉這樣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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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公佈

  林家一家三口坐上馬車往盛記酒樓裡去,睡在客房的尚明遠才被小廝推醒,「大爺,你快醒醒啊,趙管事有急事找您。」

  尚明遠迷迷糊糊的睜眼,嘟囔道:「有什麼事非得這會兒說,趕了兩天的路,就不能讓爺好好睡一覺?」

  趙管事在門口聽到這話,忍不住「啪」的一聲推開門,上前拉住尚明遠急道:「大爺,來前老太太和二太太是怎麼交代的您忘了?」

  尚明遠微微清醒了些,抱著被子坐起來。

  趙管事見他還是一臉迷糊樣,不由跺腳道:「姑老爺要把林家的產業都賣了,此時已經往盛記酒樓去了,您得趕緊去攔住他們啊。」

  趙管事想到此次來的目的要泡湯,不由抱怨道:「昨天晚上您不該那麼早歇下的,應該先去見姑老爺,把老太太交代下來的事情做好……」

  尚明遠怒,「那林大小姐說姑父病重不見客,難道我還能硬闖進去?我哪裡知道他們那麼急,我昨兒傍晚才到,他們今天就要公佈競賣的事?」

  趙管事堵了堵,壓下心口的怒氣,緩了緩臉色道:「您說的對,林家是太急了,所以我們得趕緊去見姑老爺,讓他回來,反正只是公佈,還未做定,事後反悔也是可以的。」

  尚明遠嘟囔,「還不知道姑父願不願意呢。」

  趙管事笑,「姑老爺自然是願意的,表小姐和二爺從小一起長大,不管是從人品相貌還是家世才華上都般配得很,表小姐嫁回外家有老太太寵著,有什麼不好的?」

  尚明遠想到二弟和表妹的感情,點了點頭,不再耽擱的爬起來更衣。

  趙管事一邊幫忙遞衣服一邊教他,「大爺,您見到了姑爺多提提老太太和二太太對表小姐的喜愛,他不放心蘇州林氏,難道還不放心我們尚家嗎?」

  「之前姑太太仙逝,表小姐可是在我們尚家住了三年的,老太太和二太太對她怎麼樣都是有目共睹的。這麼多產業平白賣了多可惜,不如留給表小姐做嫁妝,以後表小姐也多些依靠。」

  其實賣了也不是不可以,但這錢是誰掌管著?

  尚明遠也在想這個問題,沉吟道:「你說姑父這麼急著賣產業,是不是打算把錢托付給戶部?」

  戶部可不僅是掌管國家財政,它還拓展了一個業務——替官員保管財物,收取一定利息,在其繼承人達到對方設定的年齡後才歸還財物。

  當然,對官員的品級是有要求的,而且收取的利息還不少,但把財產交託給戶部放心啊,不用擔心被人侵吞。

  一般沒有族人,或不信任族人友人的官員為了安心便會這樣做,雖然很少,但也是有先例的。

  「聽說前幾日姑老爺向上遞了一張折子,多半是求這事。」趙管事歎氣,「托付給戶部,這每年收的利息可不少,姑老爺這是何苦,若是蘇州林氏信不過,何不托付給老太太?難道我們老太太還能貪了表小姐的財物不成?」

  後窗那裡站著的人悄悄的後退,避過人的視線往前院去了。

  林管家聽到下人的稟報,眼睛一暗,冷聲道:「叫人盯緊了他,別叫他發現了。」

  「是。」

  林管家冷著臉不說話,林嬤嬤就抬頭看了他一眼,歎氣道:「難怪老爺要大小姐嫁給謝家後再歸宗,如今除了大小姐,其他人還真信不得了。」

  「尚家到底隔了一層,老爺不願意他們也沒辦法,但林氏的宗老們就快到了,我們得準備好。」

  林嬤嬤微微點頭,「我知道,客房都打掃好了,大小姐說了,不管我們心裡怎麼戒備,面上不能出錯,以後回了蘇州還要跟宗族打交道的。」

  和趙管事尚明遠一樣,還不知道林江折子內容的幾大家族也以為林家是打算賣了產業把銀子托付給戶部保管。

  在林家的馬車停在盛記酒樓前時,大家的目光便刷刷的射過來,盯著從車上下來的林江。

  林江臉色蒼白,只是下馬的時候急了些便有些氣喘吁吁,眾人心中婉歎,前段時間這人還上門說服他們捐糧,誰知一月的功夫就病成了這樣?

  林清婉和林玉濱一左一右的扶著林江進去,盛記酒樓的老闆親自迎出門來。

  林江笑著和眾人打招呼,慢慢的走上二樓。

  二樓正中間的坐榻上正盤腿坐著謝延,趙勝和周柏,三人再看見林江時便紛紛起身,將他迎上上座。

  林江也不客氣,盤腿坐在首位坐下,和眾人介紹林清婉,「這是舍妹。」

  三人紛紛和林清婉打招呼,林清婉先對著三人福了一福,然後著重對謝延行禮,叫了一聲「父親」。

  大家這才想起這位還是謝延的兒媳婦,一時看著謝延的表情有些奇怪。

  等林江補充道:「以後林家便是舍妹當家作主,還請諸位多幫襯。」

  此話一出,大家看著謝延和林清婉的表情更怪異了。一個歸宗的出嫁女當家,那當初林江讓林清婉嫁給謝逸鳴時是不是就預料到自己時日不多了?

  謝延同樣懷疑的看著林江和林清婉。

  林清婉表情不變的站在林江身側,垂著眼眸任由眾人打量。

  樓上樓下一片靜謐。

  女子當家在大梁也並不是稀罕事,只不過林清婉年紀太輕,而且還是才出嫁就歸宗守寡的女孩,心中不免看輕些。

  且,林氏宗族會答應?

  謝延若有所思,當初林江提議完婚是不是就是為了今日?

  趙勝瞟了林清婉一眼,嘴角蘸著笑容不動,周柏則在愣了一會兒主動請林清婉坐下,「林大小姐請坐。」

  林清婉對他報以感激的一笑,在林江身邊跪坐好。

  林家前後院用的都是高椅高桌,這一時要跪坐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不過時間短,她暫時沒感覺到痛苦。見林江低頭喝茶,林清婉便主動挑起話題。

  「周家主對我林氏的產業也感興趣?」因為周柏是第一個對她表示友好的人,林清婉樂得先跟他說話,至於坐在對面的謝延她當沒看見。

  周柏笑道:「林氏許多產業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世上只怕無人不感興趣。」

  「那周家主預備買下哪些產業?」

  周柏沒料到林清婉如此直接,看了林江一眼,見他垂眸看著茶碗,一副任由妹妹做主的模樣,他便笑道:「這還得看大小姐給的價錢,不知大小姐打算賣哪些產業?」

  樓上樓下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林清婉笑道:「除了蘇州那兩個農莊及林氏的書局書鋪外,其他產業都賣。」

  這個消息砸下來讓大家腦袋一懵,謝延最先回神,他驚道:「全部賣掉?杭州的茶園,那幾個千頃農莊,還有那六個銀樓也全賣?」

  林清婉微微頷首,「對,全部賣掉。」

  眾人再忍不住,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周柏猶豫了片刻後勸道:「林兄,你是急用錢?不如押了產業先和人借,總得給後人留些東西。」

  林江抬頭笑道:「這件事我妹妹做主就好。」

  眾人不信,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是林清婉一個小姑娘能做得了主的?還不是聽林江的?

  不過,這件事於他們沒壞處就是了,林氏的產業他們當然不可能全部知道,但各個行業的人卻是知道本行業內林氏的產業的。

  比如盛家,因為做茶葉生意,所以林氏有幾座茶葉,規模如何他們都心中有數。

  比如周家,因為祖籍在江都,所以對林氏在江都那幾個大農莊可是瞭解得很,在來前,他們都想好了若是林氏出手這幾個產業,他們說什麼都要把東西買過來。

  再比如趙勝,他對林氏那幾個銀樓可是眼饞了好久好久。

  趙勝忍不住問道:「林大小姐,不知那幾座銀樓你打算售價幾何?」

  林清婉淺笑道:「林氏的銀樓共有六座,有些工匠,管事和夥計不願離開林家,所以我會把他們帶走,還有些會贖身離開,剩下的願意留在銀樓,不知接手的人可願厚待他們。」

  「這個自然沒問題,」旁邊一桌的大商人立即道:「林氏銀樓裡出來的人都是好的,若是我接手還指著他們幫襯呢。」

  人才可是很難得的,買銀樓,一是衝著銀樓的鋪面價值,還有一個就是裡面的人才了。

  趙勝瞟了他一眼,也頷首笑道:「那些人願意留下,我自然會厚待。」

  「好,」林清婉朗聲道:「算是為了保障他們的利益,不僅是銀樓,還有其他地方的下人和工人,凡是願意留下的,購買產業的人都要厚待他們,至少薪酬待遇三年內不能低於之前林氏給他們的。這一點之後我們要簽署合約。」

  趙勝蹙眉,「林大小姐還沒說這銀樓你打算怎麼賣呢?」

  「所有的產業都是競拍,介時我們會給出底價,諸位只能在底價之上競價,價高者得。」

  眾人訝異,沒料到是這樣的方式,可這樣一來只怕價格會炒高。

  周柏就蹙眉問,「若是無人出價呢?」

  「那就流拍,」林清婉笑道:「流拍的產業說不定是列祖列宗不願意我們賣,到時候我們就留著自己經營便是。」

  眾人:……

  那你都定了高價,都流拍,那你請我們來還有什麼意思?

  周柏代替眾人隱晦的問出了這個顧慮,林清婉安撫道:「諸位放心,底價是我和管事們商議了許久定下的,都在合理範圍之內,不會高得離譜的。」

  眾人一聽略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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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30: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觀色

  「林大人為何如此急著賣家業呢,」謝延忍不住打探道:「謝某見你雖臉色微白,但只要延請名醫,應當還是調理得過來的。」

  林江搖頭歎道:「多謝謝大人關心,林某人的身體自己還是瞭解的,說時日無多也不為過。只是林某在這世間還有許多牽掛之事,這第一件便是舍妹與我這女兒。」

  「她們二人年紀還小,不免多憂心些,好在我背後有宗族相護,又有岳家相幫,應該無虞。」林江看向謝延,微微一笑道:「謝府應該也會照料舍妹一二吧?」

  謝延愣了一下,連忙點頭道:「這是自然,怎麼說她也是二郎的媳婦。」

  林江嘴角微翹,「所以有這麼多人相幫,我也略微安心些,只是我卻怎麼也放心不下國事。」

  林江話鋒一轉道:「這兩年天災人禍不斷,如今邊關更是在打仗,這仗打贏了還好,若是輸了只怕其他國家就如同猛虎一般咬上來了。今年交完軍稅,江南地區的百姓已經沒有餘糧,大多只能用米糠伴著野菜和樹葉度日,而江南是魚米之鄉尚且如此,何況其他地區?」

  林江歎氣,「不論是打仗還是賑濟都需要錢和糧食,可現在國庫空虛啊,聽聞陛下已經兩年不給皇宮進綾羅綢緞。陛下為國尚如此節儉,我等身為臣子卻不能為君,為國分憂。」

  大家呆呆的看著林江。

  林江看向謝延道:「謝大人身體康健,還能再為國,為君效力幾十年,可在下卻是無力再輔佐陛下了,如今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所以林某和舍妹商議過後決定將林氏的這些產業賣出去,所得銀兩皆捐給國庫,好歹能助陛下,助大梁渡過這一年的危機,也算我繼承了先祖遺志。」

  眾人呆滯的看著林江,半天後才消化下這個消息,然後看著他的目光中不免帶著欽佩。

  這話要是別人說,他們或許不信,但若是林江說,他們卻是信了九成的。

  適逢亂世,甭管他們怎麼為己爭利,對於家國天下,誰沒有那一二豪情壯志?

  誰不想平定這亂世,安天下百姓?

  卻也有疑慮之人,謝延心裡就不信。

  雖然林江一直一副清高的模樣,但他卻不信他真清高,林氏要這麼高尚,當年先帝要賞賜林穎這麼多東西他幹嘛不推辭?

  見眾人臉上皆是敬佩激動的神色,謝延也只是垂下眼眸沒說話。

  「林公高義啊,若天下人都能和林公一樣,何愁天下不平?」當即有人感歎道:「這亂世也不知何時才能平定。」

  「這幾十年來還好,雖說邊關戰事不定,好歹燒不到我們江南來,聽說遼國那邊就慘多了,當年林公使的離間計,讓他們到現在還亂著。」

  此林公自然不是林江,而是他祖父林穎。這也是他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一個功績,臨死之前,他愣是在遼國幾個親王間燒了一把火。

  就算後來事情敗露,全天下都知道是他使的計謀,但遼國幾個親王帶著各自的部族已經打了近八年,你殺過我爹,我也屠過你兒子,仇結得死死的,加上利益所致,哪怕知道這是大梁的詭計,這麼些年來也陸陸續續衝突不斷,在分分合合間渡過。

  也是因此,年幼的皇帝才有機會收攏政權,站穩腳跟,讓大梁休養生息,不然一個十四歲,從未被重視過的皇子突然上位,又有強敵在外,大梁多半要完。

  這也是大家願意相信林江一心為公的理由之一,為國家捨棄自身利益,林家是有傳統的啊。

  所以一時間讚美聲不斷,但心裡卻也不由泛苦。既然是給國庫籌錢,還是競賣的形式,那估計價格不會低。

  之前他們可是想要趁著林江病重,急著拋售產業的心理而壓低價格,為此還偷偷互相打過招呼,約定到時候不能互相抬價呢。

  可現在一來……

  人林大小姐可是說了,要是有哪些產業流拍,那就是列祖列宗不捨得那些產業,到時候她就不賣了,留著給林氏傳家。

  所以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再想買還不知要等到何時呢。壓價已經是不可能了。

  林清婉掏出一張卷軸,直接掛在盛記酒樓裡,上面是林家打算出售的產業,甚至連各地的別院都包括在裡面。

  除了蘇州和京都的房產外,其他地方的房產也都在拍賣之列,不過大家對這點的關注度不高。

  相比於房產,大家對那些良田和商舖的興趣更高。

  當然,也有錢少勢力小的商人和地主把目光定在這些房產上,畢竟良田和商舖,茶園等的售價太高,他們買不起。

  但這些房產就不一樣了,盯著的人少,說不定能撿個漏。

  「競賣會後日巳時在盛記酒樓召開,介時有意的朋友可拿了押金前來競買,我們林家請了衙門裡的人和揚州德高望重的幾位老者做公證。諸位關於競賣之事若還有不解之處可請問我林家的鍾大管事。」林清婉和大家介紹了鍾大管事,表示這次競賣鍾大管事是管事人,大家看著鍾大管事的目光瞬間熱烈起來。

  林清婉趁此機會和林江離開。

  謝延看著林清婉欲言又止,林清婉只當看不見,和林玉濱一左一右扶著林江下樓。

  周柏和趙勝相視一眼,紛紛笑著擋在謝延前面,將林家三人送到樓下。

  林家跟謝家現是姻親,林清婉又管著競賣的事,還是應該把他們隔開,不然謝家先得了消息,於他們可不利。

  才把三人送到門口,就見尚明遠騎著馬兒顛顛的跑來,因為腰疼屁股痛,他是扶著小廝的手滾著下馬的。

  「姑父,您的身體怎麼樣了?」

  林江上下掃視了尚明遠一眼,眼中有些不滿,不過他並沒有流露出來,而是頷首道:「你怎麼現在才來,今兒一早我不是讓下人去叫你起床了嗎?」

  尚明遠哪裡敢說他貪睡,沒等人把話說完就叫人給轟出去了,他現在能醒還是趙管事叫了他身邊人挖醒的。

  「侄兒昨天下馬時傷到了腰,所以……」

  「算了,算了,」林江揮手道:「走吧,回去讓徐大夫給你看看,我也有些話要問你。」

  說罷扶著林清婉的手便上馬車,趙勝在一旁使勁兒的給尚明遠使眼色。

  尚明遠正想上前兩步,林清婉就回過頭來道:「大侄兒,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上車?」

  尚明遠一愣,立即道:「林姑姑先回去吧,侄兒稍後騎馬回去便是。」

  林清婉就面露不屑道:「你不是傷了腰嗎?你敢騎,我還怕你摔了呢。你娘可就只有你一個兒子,要是在揚州摔了,我上哪兒給你娘找一個兒子還她?」

  尚明遠抽了抽嘴角,只能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了趙勝一眼,爬上林家的馬車。

  尚明遠從小就怕他姑父,記憶中見到姑父的情景都不怎麼好,所以此時一上馬車就正襟危坐,垂頭低眸的安坐在一旁,聲都不敢吭一聲。

  林清婉給林江放好迎枕,扶著他靠下,這才讓林玉濱坐到自己身邊來。

  林玉濱還是第一次看大表哥這麼慫,不由抿嘴一樂。

  林江問,「明遠,這次你來揚州帶了多少錢?」

  尚明遠一愣,斟酌的道:「帶的不多,因祖母她老人家怕我在揚州胡鬧,所以只給了幾千兩銀子,不餓著就行了。」

  其實只有五百兩,畢竟到了揚州吃喝穿上都不會太差,老太太怕他去勾欄院裡胡鬧,是不許他帶太多銀子在身上的。

  林江微微蹙眉,「那你身邊的趙管事呢?」

  尚明遠更是忐忑,「他是個下人,自然是從我這兒拿錢的。姑父是急用錢嗎,不如我寫信和祖母說一聲……」

  林江就歎息一聲道:「林家好幾處產業都不錯,我還以為你們尚府有意收購些,還想著讓婉姐兒給你們私下算便宜些。不過既然你們沒興趣那就算了。」

  尚明遠張張嘴,他還不知道盛記酒樓裡發生的事,以為林江賣產業是為了變現好讓戶部保管,因此猶豫了一下還是當著林清婉的面道:「姑父,其實這次來祖母讓我帶來了兩封信,還有一柄玉如意。」

  林江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暗色,手微微握緊。

  林清婉坐在一旁,正好看到他沉下來的臉色,心中不由一動。

  林江說過,窺天鏡推演出的未來他不能告訴她,但他卻可以表達出自己對事對人的態度,林清婉能領悟到多少便能得到多少。

  林江此時的狀態告訴她,他很不開心,甚至有些憤怒。

  林江沒有回應尚明遠,直到回到林府他才淡淡的道:「把信拿來給我看看吧。」

  尚明遠忐忑了一路,此時聽到也顧不得再去分析一二三了,跑回客房拿了信抱了裝著玉如意的盒子就去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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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30: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察言

  尚明遠沒想到林清婉也在林江的房裡,不免有些躊躇。畢竟老祖宗信裡涉及到了林家財產的安排,而林清婉也是林家的姑娘,她現在跟玉濱在利益上應該是相對的吧?

  尚明遠便巴巴的去看林江。

  林江靠在榻上,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看向尚明遠道:「老太太的信呢?」

  尚明遠只能從懷裡掏出信奉上。

  林江在窺天鏡中早已見過一次,但還是鄭重的打開了信封。他的面色有些複雜,這封信和他在窺天鏡中看到的毫無分別,竟連遣詞造句和語氣都一樣,可見窺天鏡推演功能之強大。

  他慢慢捏緊了手指,半響才把信遞給林清婉。

  坐在一旁的尚明遠瞪大了眼睛,差點忍不住跳起來,這封信怎麼能給林清婉看呢?

  他可是看過信的內容的。

  尚老夫人在聽說林江要變賣家業後便忙碌起來,在她看來,林氏那些產業最大的價值還是在生產上。

  賣出去固然能得到大筆的銀子,但不賣,每年都能得到很豐厚的一筆收益,所以她覺得林江不該那樣魯莽,將所有產業都賣掉。

  林江要是不放心林氏宗族,可以把產業交給尚家嘛,她是玉濱的外祖母,總不會虧待了玉濱。

  她早就想兩家親上加親,玉濱身子弱,性又敏感,到了別人家,沒個兄弟撐腰,肯定難過,還不如嫁到尚家來。

  有她看著,公婆又是親舅和舅母,只有更親的。何況玉濱和明傑還是青梅竹馬,倆人從小一塊兒玩,感情好得不得了。

  做親的念頭在玉濱來尚家時就有了,此時也不過落實。所以尚老夫人很快找了尚二夫人,畢竟是她兒子,總要問她一聲。

  但尚二夫人似乎對這門婚事不是很滿意,所以猶豫著沒給個准話,尚明遠這才耽誤了兩天時間。

  不過在他出門前尚二夫人已經想通,老太太這才把這柄玉如意交給他。

  而她們雖沒有明說,但尚明遠心中是有數的,尚二夫人之所以會答應就是因為林氏這筆巨額的遺產。

  林氏的家產將會是林玉濱的嫁妝,會在她進門前先交到尚家手裡,由尚家進行保管。

  尚老夫人信中說的就是這事,她或許真的很疼愛外孫女,信中都是對玉濱的憐愛和安排,她表示林江故後,她會把玉濱接到尚家親自撫養,等玉濱年滿十六便可尚明傑成親。

  感情很豐沛,但他們似乎忘了,林家還有一個人——林清婉,要是林江把林家所以財產都給了林玉濱,交由尚家保管,那林清婉怎麼辦?

  尚明遠額頭有些冒汗,在沒來之前,他們是真的忘記了林清婉這號人物,因為她似乎已經出嫁了,雖然又歸宗了。

  但錯誤已鑄成,尚明遠只能想盡辦法給老祖宗開脫,只是還沒等他開口,林清婉就將信折起來看向他問道:「明傑的生辰八字你們帶來了?」

  尚明遠眨眨眼,捧著盒子道:「祖母讓我把這柄玉如意帶來了,這是老祖宗的嫁妝之一,是要傳給未來的二弟妹的。」

  林清婉垂下眼眸,看來尚家對這門親事也不是很有誠意嘛。

  林清婉眼角的餘光一直觀察著林江的神色,見他面色雖沉鬱卻不開口拒絕,便抬頭對尚明遠笑道:「世侄不知道,林氏這些產業賣了的銀子是要交給國庫的,且兄長已經給陛下遞了折子,這會兒估計已經放在陛下的案頭了。若不然,把產業交給尚家管也沒什麼,畢竟我們兩家不僅是世交,還是姻親呢。老太太又是玉濱的外祖母,這點兒我和兄長還是信得過的。」

  尚明遠張大了嘴巴,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給,給國庫?為什麼,姑父犯事了?」

  林清婉沒答,而是道:「世侄最好再問問老太太,這門親事她可還願意結。」

  沒有了這些財產,你們還願意讓兩個孩子結親嗎?

  尚明遠張了張嘴,最好捧著玉如意退下了。

  林清婉將信放在桌子上,爬上榻盤腿坐在林江對面,看著他的臉色問道:「你想結這門親?」

  林江抬眼盯著林清婉的眼睛,透露道:「不管尚二夫人和趙家如何,老太太和尚明傑對玉濱的確很好,玉濱,」他斟酌著道:「她和婉姐兒很像。」

  林清婉腦海中就閃過婉姐兒成親那天的神色,為了謝逸鳴,她可是連命都不要了的。

  林清婉忍不住蹙眉,猶豫著道:「可是他們是表兄妹。」

  林江不解的看向林清婉,這有什麼關係?

  「在我們那裡,表兄妹是不能結親的,因為血緣太近,結合後生下的孩子其隱形疾病發作的可能性會很大,還有可能是畸形兒。」

  林江微微蹙眉,道:「在我大梁,表親結親的大有人在,特別是世族之間,也沒見誰家裡出現畸形兒呀。」

  林清婉正要詳細的解釋,便聽林江道:「我祖父和祖母便是表兄妹,他們二人感情深篤,而我伯父和父親不僅健康,還聰明過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在庚午之變前,就連尚老國公都不及我伯父和父親的。」

  林清婉張了張嘴,最後只能無奈閉上,好吧,哪怕是她所在的那個年代,表親結親的人其實也不少。她知道很難說服林江了,只能從別的方面著手。

  「尚二夫人才是尚明傑的娘,她不喜歡玉濱,玉濱嫁過去能有什麼好日子過?你可想好了。」

  林江就歎息一聲,「我何嘗不知道,但一是他們的感情在那兒,經過婉姐兒的事,我明白有些東西並不是強求便能改變的,二是尚明傑這個人……」

  林江頓了頓道:「等你見到尚明傑你就明白了。」

  明白為什麼他明知尚家不是良配還猶豫不決。

  他揉了揉額頭道:「總之你看著辦吧,要是能攔住他們就攔,要是攔不住,還請你多為玉濱安排一二。」

  林清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可是你閨女,婚事這麼隨便?」

  林江看著她,他能怎麼辦呢?

  他也很無奈啊,他家這兩個女孩都是重情之人,要是她們愛上的人不好,他還有借口去阻攔。

  可不管是謝逸鳴還是尚明傑都很好,不好的是他們背後的家族,婉姐兒的婚事且不說,那是他定下的。

  玉濱,那孩子跟婉姐兒一樣強得很,若是輕易屈服之人,窺天鏡中推演出來的結果也不會壞成那樣。

  說到底,還是他把孩子養錯了,沒能讓她們能屈能伸,骨頭太硬太傲,反而易折。

  林江看著林清婉頭疼的樣子,不由歉意的閉上眼睛,來了個眼不見心不愧。

  林清婉磨了磨牙,最後回歸正題道:「嫂子的嫁妝是我拿著,還是交給尚家保管?」

  林江這才睜開眼睛,「我倒是想交給你,只怕尚家不放心。」

  「所以?」

  「所以我會和老太太爭取,把嫁妝給你打理,老太太可以每年派人去查賬,若是虧損連續三年超過往年均值老太太就能收回經營,到時嫁妝的收益全給老太太做辛苦費,等玉濱出嫁了再收回。」

  林清婉撇了撇嘴道:「你對我的經營能力可真信任,我可沒做過生意。」

  林江笑道:「沒關係,虧了便虧了吧,林氏的收藏也不少,光賣那些你們姑侄二人便能很好的生活幾輩子了。」

  「你就不怕把家業敗光了不好去見林氏的列祖列宗?」

  「人都沒了,家業在不在有什麼干係?」林江垂眸看著桌子上的信道:「這些東西都是死物,存在的意義便是給人用的。」

  林清婉見他傷感,便扯開話題道:「和我說說尚老夫人是個怎麼樣的人吧,等回了蘇州少不了要與她打交道。」

  林江對這位岳母觀感可要複雜得多,她是真疼愛玉濱,但更愛尚家。

  在林江和林清婉說尚老夫人時,遠在開封的皇帝才收到林江的折子。

  他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眉頭緊攏,「林江病重?他不是已經好了嗎?」

  書房內一片寂靜,無人能回答他的話。

  皇帝沉著臉走了兩圈,轉身吩咐道:「宣四尚書。」

  劉公公立即躬身退下,吩咐候在殿外的內侍趕緊去勤政殿裡叫人。

  此時四尚書都在勤政殿裡處理公務,一叫一個準兒。

  左相前不久才因為籌措軍糧不力被降職外放,而右相自兩年前因大楚戰事被罷黜後一直沒再選人,所以現在朝中最大的官兒便是六位尚書。

  如今兩位丞相的活兒皇帝分了一些,剩下的則由六位尚書負責,輪流當值,每次四位尚書。

  今天當值的是工戶刑禮四部尚書,等人一到皇帝便把林江的密折給他們看。

  「四位愛卿近來可收到浩宇的消息?」

  林江字浩宇,這字還是皇帝給取的呢。

  四位尚書面面相覷,最後禮部尚書沉吟道:「三個月前聽聞謝侍郎次子夭折,林大人和謝侍郎起了衝突,還把對方的腦袋砸爛了,最後是稱病沒去衙門,我等還以為他是閉門思過呢。」

  皇帝蹙眉,不悅的看著禮部尚書道:「浩宇自不屑做這種裝病之事。」

  禮部尚書低頭,「陛下說的是,是臣小氣了。」

  戶部尚書反覆看了一下密折,最後歎氣道:「陛下,林大人只怕真的病重,不然也不會連遺產都安排好了。之前分給江南籌措的軍糧任務是最先完成的,那時候林大人只怕就已病重了,卻一直到糧草運抵邊關才上折。」

  皇帝聞言也有些傷心,弓下脊背道:「浩宇一向清高自傲,可這次他竟也忍不住示弱了。」

  這封折子很是催淚,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跟林智的交情都很好,此時都不由眼含熱淚,低著頭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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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激動

  皇帝歎息一聲,問道:「浩宇病重,揚州刺史將由誰來擔任?還有江南道觀察使,此位置關係重大,朝中有誰來擔任?」

  「林大人可有推薦?」

  「他舉薦了劉沛和孫槐。」皇帝點了點桌上的折子道:「不過朕還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工部尚書沉吟道:「劉沛和孫槐二人做林大人的副手也有四五年的時間了,對揚州的事務應當瞭解得很,倒也合適。」

  「劉沛還罷,孫槐的資歷卻不足,擔任江南道觀察使是否快了禮些?」禮部尚書提議道:「不如在朝中選有才之士前往。」

  「陳愛卿可有舉薦之人?」

  禮部尚書低頭道:「觀察使不僅總領江南的民政,還有兵權。但其實民政有各州刺史管理,觀察使能使得上力的少,還不如專心於兵權。而江南又毗鄰殷和閩,所選之人更該長於領兵才是。於臣來看,靈州副都護趙捷倒是不錯。」

  戶部尚書忍不住蹙眉,「陳大人,觀察使可是二品大員,趙捷能耐再大也不可能連升四級吧?」

  從四品到從二品,乘鶴都沒這麼快。

  禮部尚書卻道:「林大人當年不就是破格擢升的嗎,趙捷在文采上或許比不上林大人,在領兵上可不遜色。」

  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一直把林江當子侄輩關愛的,聞言自然不服,倆人立馬跟禮部尚書吵起來,非要辯個清楚,到底是林江優,還是趙捷強。

  皇帝靠在椅子上看他們吵,刑部尚書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他今年剛上任,不管是林江還是趙捷他都沒見過,也都不瞭解,出於謹慎,他一直沒發表看法。

  皇帝看他們吵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趙捷領兵的確有一套,不過比之盧都護還是差了些。」

  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就得意的瞟了一眼禮部尚書,誰不知道當年讀書時盧真比不過林江,而現在趙捷再盧真手底下當副都護,陛下親口說趙捷比不上盧真,而盧真又遜於林江,明顯表示林江比趙捷更好嘛。

  「行了,你們回去後也想想,若有合適的人便舉薦上來,」皇帝沉吟了一下道:「盧真不是回京探親嗎?正好讓他去揚州一趟,一來替朕探望浩宇,二來,浩宇捐贈的銀兩也要押送回京。」

  皇帝揉了揉額頭,揮手讓四人退下。

  他起身跺了幾步,最後拿了林江的折子往後宮去了。

  皇后剛從佛堂裡出來,看到皇帝便屈膝行禮,笑問,「陛下怎麼愁眉苦臉的?」

  皇帝上前將她扶起來,直接牽著她的手進殿,將林江的折子給她看,歎息道:「到底是我石氏虧待了他家,如今他只有一妹一女,我看他不放心得很,往日那麼清高的人此時也忍不住跟我述懷,我看他實在不放心得緊。」

  皇后打開奏折,訝道:「前幾日你還跟我誇他在江南做得好,沒耽誤了大楚的戰事,怎麼眨眼間他就病重了?」

  「是啊,」皇帝歎息道:「世事無常,誰能料到他正當壯年卻病得這麼重呢?」

  林江的文采好,皇后幾乎能夠想像得到他伏案寫這封折子時的憂慮和不安,想到女兒,皇后不由握緊了折子道:「林氏於國有大恩,陛下總不能讓功臣寒心。」

  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朕就是這樣想的,他要是有個兒子,那他身上的國公之位不降爵給他兒子襲了就是了,偏他沒兒子。」

  林智是忠國公,他死的時候皇帝為了表示對林氏的優待,沒降爵,直接讓林江襲了國公位。

  「如今他還要變賣家產捐給國庫,若朕再沒有一些表示,那天下百姓的唾沫該淹死朕了。可他寧願把家產給朕,也不願意給林氏宗族或留給女兒,只怕是防著林氏那些旁支還有尚家呢,朕總不能領了他的情,反而施恩於他人。」

  皇后對皇帝的耿直見怪不怪,微微一笑問,「那陛下打算?」

  「朕聽說林江讓他妹妹嫁到謝家去了,卻連夜都沒過又抬了回家去,還辦了歸宗,以後他女兒只怕是他妹妹來養,梓童啊,不如你再收個女兒,也給元華和如英找個伴兒。聽聞林江的妹妹才華橫溢,你不是常怨元華如英總偏武,沒有一點柔和之氣嗎,正好讓他妹妹給兩個孩子熏陶熏陶。」

  皇后聞言就瞪了他一眼,抱怨道:「元華那樣還不是你縱的,明明她小時候那麼乖巧,讀書也好,就因為你帶她去騎馬射箭,這才讓她越來越野……」

  「是,是,全是為夫的錯,那梓童你到底應不應嘛。」

  皇帝難得撒嬌一次,皇后壓住唇角的笑意,頷首道:「那就應下吧。」

  皇帝就鬆了一口氣,笑道:「到時候再給他女兒封個縣主,讓她們有些依仗,他也就安心了。」

  他對林氏的愧疚也可以淡些。

  皇后微微一笑,算是應下他的安排。

  這種榮譽郡主和縣主也就是個封號,每年從朝中領些俸祿罷了,連封地都沒有,也不可能承襲,一輩子的花費可能還比不上國公一年的收益。

  要知道作為國公,林江不僅有俸祿拿,過年過節時朝廷還要給一定份例的賞賜,還有爵田的收益也不少。

  林江死了,其他的且不說,爵田卻是要收回的。

  在皇帝覺得自己總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時他收到了江南的密報。密報傳遞的速度很快,前天林江和林清婉在盛記酒樓裡說的話被一一記錄下來送到案前。

  上面還附有林清婉張貼出來要拍賣的財產清單,後面還很貼心的標注了業內人士私底下估算的價格。

  密探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份密報呈送到皇帝案前,因為關係實在重大。

  那些數字都被標粗了,要不是怕太過露骨,密探都要忍不住在密報上標註:陛下,咱的國庫要豐了!

  皇帝看著那些數字怔然,作為一個連辦個宮宴都要瞄一眼國庫的皇帝來說,他對金錢的數字不要太敏感。

  密探沒算總額,但他在過了兩遍數字後便心中有數了,如果林江真把這些錢都捐給國庫……

  皇帝忍不住呼吸粗重了些,緊握著拳頭起身轉了兩圈,他回過頭緊緊盯著劉公公道:「老劉,你說,朕以前對林浩宇如何?」

  劉公公不知道密報上寫了啥,直覺應該是好事,但若是好事皇帝這個反應也太怪了,他只能低著頭斟酌道:「陛下對林大人自然是很好的,而立之年便能坐上江南道觀察使的位置,便是他再有才,若不是有陛下提拔,他也很難這麼年輕就坐上這個位置。」

  皇帝拳頭緊了又鬆,雙眼發亮道:「是啊,所以浩宇應該不會耍著朕玩兒是不是?」

  劉公公噎住,半響才道:「林大人端方,怎麼會……會耍陛下呢?」

  皇帝兩步蹦到案桌前,捧著密報巴巴的看著劉公公道:「所以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要把競賣產業所得的銀子都捐給國庫也是真的了?」

  劉公公謹慎的道:「林大人既然如此說,應該就不會是假的。」

  「好!」皇帝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哈哈大笑道:「所以朕終於時來運轉,不會再窮下去了?」

  劉公公默然。

  說起來皇帝是很慘,從他當上皇帝到現在已經四十二年了,但年年都窮,國庫基本上都屬於空虛狀態。

  哪怕有一年裝得挺滿的了,那第二年也會回歸空虛狀態。

  不是碰上打仗,就是碰上天災,要是有一年兩者都沒碰上,那六部又會蜂擁而至。

  工部會提各地的水利工程太過落後,趁著有錢,大家修一修,也讓百姓再免遭乾旱洪澇之苦。

  戶部則是想要重勘田地,以免大戶豪強偷稅漏稅。

  禮部表示皇帝這麼多年都沒好好的祭過天,現在國泰民安,我們應該國祭,也好表明我們大梁才是天命所歸。

  吏部表示官員們拖欠的薪酬也該補上了,還有公務員的工資也該增加一些,不能讓官員為瑣事所擾,不然還怎麼一心一意為君服務?

  兵部一聽不得了,立馬跳出來表示皇帝不能忘了鎮守邊關的將士,將士們的軍餉,撫恤費等都拖了多久了,可不能讓將士們寒心。還有,軍備等也該換換了。

  刑部默默地表示刑部衙門該修一修了……

  於是,那些錢糧才進國庫,皇帝還沒捂熱呢又都散出去了。

  而皇帝的內庫更是見光死,有時候好容易內庫有了點錢,沒過幾天又給幾個孩子散光了。

  有時候他要看上什麼東西,不能用國庫的錢,內庫又沒有,就只能去和皇后撒嬌,讓皇后給他買。

  可以說皇帝是大樑上層階級裡最窮的一個了,他沒有私產啊。

  現下,看著密報上的數字,又看著林江的折子,皇帝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如果這些產業真的都能賣出去,且能得到這樣的價格,林江又真的捐給國庫,那就意味著國庫一下多了將近兩年的國家收入。

  皇帝在原地轉了轉,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後鄭重道:「將蘇州的地圖拿來,朕要給清婉郡主選一塊好一點的封地。」

  劉公公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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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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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31: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前奏

  在皇帝趴在地圖上選封地時,林清婉則剛用完早飯出門往盛記酒樓去,今天就是競賣的日子。

  「林姑姑,」尚明遠快步追上林清婉,眼睛朝她身後望了望,「姑父不跟你一起走嗎?」

  「他才吃過藥睡下,今天我去就行。」

  尚明遠瞪眼,「這麼大的事只您一人去?」

  林清婉笑,「還有鍾大管事他們呢。」

  可這樣的大事不該得家主出面才行嗎?

  林清婉知道他的懷疑,但她無意解釋,她總要找個契機走到台前。

  「世侄要與我一起走嗎?」

  尚明遠猶豫了一下便跟上去,他這次來的時候沒想過姑父會拒絕,所以根本沒帶錢,雖然尚家在揚州也有鋪子田莊,但他能提的錢少,別說那些大田莊,就是一個鋪子他都買不起。

  可他勸說過姑父,但一來姑父不為所動,二來他已經上了折子,難道姑父還能跟皇帝說他之前是在開玩笑,或是糊塗了亂寫的嗎?

  所以自昨晚開始他已經不努力了,只是寫了信回去告訴老祖宗。

  信是快馬加鞭送回去的,現在老太太應該已經收到了吧?

  尚明遠一邊思索一邊跟著林清婉去盛記酒樓,如此大事他也不捨得錯過呀。

  現在時間還早,但盛記酒樓裡已經坐滿了人。

  盛家的家主親自坐鎮酒樓安排,讓人在一樓大堂裡搭了個檯子,正中間應林清婉的要求放了張矮桌,後面鋪了兩張坐墊。

  林清婉帶著鍾大管事上前,和眾人打過招呼後便跪坐在正中間,鍾大管事後退一步坐在她左後方。

  檯子上左右兩側還鋪設有好幾個坐墊,那是給見證的官員和長者的位置。拍賣時由他們做監督,避免惡意競價的情況發生。

  既監督買家,也監督賣家。

  而檯子下的大堂空白位置和二樓全重新佈置了一下,最大限度的容納更多的人。

  林府的下人從馬車上用托盤捧著一纍纍的契約進來,將契約放在林清婉身後的一排排架子上,上面標注有號數,一會兒直接按號數拍賣就行。

  為了保證拍賣的順利進行,刺史府還派了一隊官兵將盛記酒樓重重圍住,隔著半條街,進來的人就得接受檢查,懷著惡意的人是進不去的。

  這半條街都戒嚴了,這也算是林江利用特權為自己謀私了。不過除了林清婉沒人覺得不對。

  而林清婉即便知道不對也不會此時提出,崗哨存在的意義就是攔住心懷惡意之人,保證競拍的順利進行。

  比如匆匆趕來的林氏族人,他們在離盛記酒樓兩百米的地方就被攔住了,衙役們表示要過去須得拿出林家發的帖子。

  林湧跺了一下腳,轉身和兩個兒子道:「走,回去找六叔,我們進不去,須得拿到帖子才行。」

  「爹,等回去再來就晚了,我們可是林家人,他們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林倫躍躍欲試道:「我們闖進去,諒他們也不敢做什麼。」

  林代就拍了一下他腦袋道:「聽爹的,巳時才開始呢,林府離這裡又不遠,我們先回去找六叔公。若是闖進去,我們有理也變沒理了。」

  「你大哥說得對,」林湧瞪了二兒子一眼道:「你也學學,再這麼莽撞,過繼的事你是想也不要想了。」

  林倫只能低下頭去認錯。

  父子三人便又轉身去林府,他們身上都有些髒,沒辦法,風塵僕僕的從蘇州趕過來,想要乾淨也難。

  都怪林潤,本來幾位宗老都準備啟程了,偏他妖言惑眾讓宗老們猶豫起來,一直猶豫著不動身,好容易他們說服了人上路了,又受不了趕路的苦,本來只需熬一熬就過去了,偏林潤如臨大敵,馬車要慢以免顛簸,太陽太大了要休息,以免中暑,晚上還要睡早,免得老人們勞累過度,明明只要三天的路程硬是給他們走成了四天半。

  他們比尚明遠還早出發,路上卻眼巴巴的看著他超過他們跑到了前面。

  但他們又不能丟下幾位宗老,要是宗老們不來,他們只怕連林江的面都見不到。他們不能怪宗老,只能恨擋在宗老們面前總給他們找麻煩的林潤了。

  林清婉正在和鍾大管事商議著拍賣的事宜,刺史府的何錄事便快步進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大小姐,剛才有蘇州林氏的人過來,已被屬下等打發離開了。

  林清婉微微頷首,「有勞諸位了,等此間事了,我和家兄一定厚謝諸位。」

  何錄事低首道:「能為大人效力是我等的福分,大小姐莫要客氣,有使喚我們的地方儘管提。」

  林清婉謝過,抬頭便見劉沛和孫槐與謝周趙三家的代表進來,尚明遠不知什麼時候飄到了林清婉身邊,低低的道:「林姑姑,這劉沛和孫槐何時跟他們的交情這麼好了?姑父可還在呢。」

  林清婉就瞟了他一眼,抬手就給了他腦袋一下,「下去找自己的位置坐著,沒事不要往我跟前湊。」

  尚明遠摸著腦袋驚呆的看著林清婉。

  林清婉就瞪他道:「還不快下去!」

  尚明遠就覺得眼前的林清婉變成了姑父的模樣,他打了一個寒顫,縮了縮脖子乖乖的下台去了。

  鍾大管事在一旁看得咋舌,忍不住低聲道:「大小姐,尚府現是表公子理家,您不該對他這麼凶的。」

  「他要真能做尚家的主兒再說吧,」林清婉放下手中的冊子,幾不可聞的道:「尚家要真是他當家,我們需花費的心思反倒少了。」

  鍾大管事沉默不語,心中卻不由想起昨晚林管家找他說的話,這次尚家派表公子過來也是為了林氏的財產,為此還打算給大姐兒和二表公子定親。

  若是沒有老爺和大小姐這一連番的動作,他們倒覺得這個安排最好。大姐兒跟二表公子青梅竹馬,尚家又是大姐兒的外家,若說誰跟大姐兒最親,那除了老爺和大小姐可不就只有她舅家了嗎?

  可因為老爺和大小姐這番動作,什麼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他們也不由多思慮一些,尚家以前都沒提親,為什麼在老爺說要賣掉產業時提到了親事?

  「林大小姐,」周柏等人紛紛上前和林清婉打招呼,鍾大管事立即將思緒都丟在一旁,起身跟在林清婉身後與這些客人打招呼。

  「周家主今日心情不錯,老遠就能聽到您的笑聲了。」林清婉先恭敬的向謝延行禮,這才笑著和周柏打招呼。

  周柏仔細打量林清婉的神色,見她眼中帶著點點笑意,竟是一點兒不心疼不傷心,他便放了心笑道:「那是因為今早我起床時院子裡的喜鵲一直在叫。」

  趙勝在一旁笑道:「那看來周兄今天收穫會頗豐了,在下先在這裡恭賀周兄添家置業了。」

  周柏心中不悅,心懷顧慮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卻看向趙勝笑問,「怎麼趙二爺沒找到心儀的產業嗎?我還以為你們趙家多少也會趁機置辦些產業的。」

  趙勝忍不住輕咳一聲,躲過林清婉的視線含糊的道:「也有些特別喜歡的產業。」

  「那就好,」林清婉一副放心了般笑瞇瞇的模樣,「我還以為林家要錯失一大顧客呢,我也預祝趙二爺添家置業,買到心儀的產業。」

  趙勝扯了扯嘴角,回了一笑。

  尚明遠在一旁聽得心都痛了,他捂著胸口問趙管事,「別人家是置業,她是出賣產業,難道她的心都不會痛嗎?」

  趙管事:「……大爺,您要不要去和舅老爺打聲招呼?」

  尚明遠坐在位置上沒動,翻了個白眼道:「不去,那是二弟的舅舅,又不是我舅舅,我舅舅姓盧,不對,我沒舅舅。」

  他娘是獨女。

  趙管事就抽了抽嘴角,起身道:「那小的去給舅老爺請個安。」

  尚明遠默默地看著他不語,趙管事只能又坐下道,「小的還是在這裡陪您吧。」

  尚明遠滿意了。

  他就不喜歡趙勝,又不是他親舅舅,二嬸的娘家憑什麼管到他頭上來?

  管得也忒寬了。

  而且都是親戚,趙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林清婉難堪,他再去給趙勝請安,那不是打姑父的臉嗎?

  雖說都是親戚,但於他來說,林家自然比趙家要親得多。姑父家和二嬸的娘家,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站哪邊,關鍵是他很不喜歡趙勝。

  尚明遠很任性的坐在位置上沒動彈,林清婉自然不會拎他來見趙勝,樂得裝糊塗。

  周柏等人見林清婉笑瞇瞇的把趙勝懟回去,心裡都受用得很。別的不說,只這份氣度就少有人能及,換做他們,要是賣掉自家這麼多產業,別說笑,能不哭就算不錯的了。

  周柏就很羨慕的對謝延道:「謝兄真是慧眼識珠啊,能有這樣的兒媳。」

  謝延笑著頷首,心裡的苦卻只有自己知道。

  這兩次林清婉在人前都做足了禮節,卻一點兒親近都沒有。他昨日派人給林府遞帖子,卻很快被回絕,說是家中忙亂,不能招待上門的客人。

  很顯然,他這個公公的身份在林清婉這裡什麼都不是,雙方不過維持著面上的和氣罷了。

  偏他在林清婉面前總有些心虛,畢竟二郎的事他沒有給對方一個交代。

  林清婉笑瞇瞇的和鍾大管事將樓上樓下各家的代表都見了一遍,打過招呼後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盛家主對她微微頷首示意,起身敲了一下掛在樓梯上的鐘,朗聲道:「巳時已到,競賣開始,諸位請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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