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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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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姐兒從良(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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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賀均平終於把臉從被子裡探了出來,第一次小橋面前露出哀求神色,“那你一定要好好地跟洛大夫說。”他對洛大夫有些犯怵,每回一見了老神醫就老老實實一句話也不敢講,可不知怎麼,他越是這樣,洛大夫就越是看不慣他,整天都把他掛嘴上,每回見了面都要把他訓得狗血淋頭。

    賀均平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得罪了他。

    在小山和小橋的幫助下,賀均平總算洗了個澡,把身上弄乾淨了,這才讓卓雲進屋。

    他生怕卓雲著惱,一見了她便拉著她的手甜言蜜語地說個不停。卓雲安安靜靜地聽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斜睨著他問:“你這些話都是從哪裡聽來的?說得這般順溜,莫不是熟能生巧?”

    賀均平慌忙自辯:“是先前在益州的時候,從小山買回來的話本冊子上學來的,我也是頭一回說。”平心而論,那些膩死人的話兒他說起來也有些不自在,偏偏小山信誓旦旦地說女人就喜歡聽這些,為了這,他還特意在屋裡演練了好幾遍,沒想到竟還讓卓雲誤會了。

    卓雲自然曉得他的性子,不過是尋了藉口笑話他兩句罷了,見他精神極好,遂又與他商量起明兒過年的事宜來。

    自卓雲從大街上把賀均平撿回來到現在已經有五年多的時間了,這是頭一回在外頭過年,多少有些孤寂。好在除了他們倆之外,小山和小橋也在,加上洛大夫懶得上山,如此這小院子裡竟湊了有五個人,倒也不算太冷清。

    “小山擬了了菜單,我瞧了一眼,倒也算豐盛。雞鴨魚肉應有盡有,他還說要包餃子呢,洛大夫很是歡喜,一直嚷嚷要吃白菜豬肉餡兒的,還說明兒還幫著剁餡兒……”卓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瑣事,聲音很輕柔,眉目低垂著,身上帶著些許煙火氣,這讓賀均平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們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喂,”卓雲忽然提高了聲音,斜著眼睛瞪她,眼睛裡卻還是盈著淺淺的笑意,“跟你說話呢,想什麼去了?”說罷,又重重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發出“砰——“地一聲響。兩個小兒女正鬧騰著,賀均平忽地一滯,眼睛直直地盯著門口,卓雲頓不對勁,趕緊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洛大夫板著臉站在門口,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賀均平對這位脾氣古怪的老夫很是犯怵,立刻就老實起來,縮著腦袋朝洛大夫尷尬地笑了笑。卓雲也有些不自在,起身朝洛大夫行了一禮。洛大夫雖然對賀均平不客氣,但在卓雲面前卻還算好,沉著臉看了她一眼,道:“怎麼不敲重點。”

    卓雲愣了一下,旋即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方才她在賀均平腦門上敲了一記的事兒,頓時哭笑不得,朝賀均平使了個自求多福的眼色,低著頭告辭出來。

    晚上賀均平又被洛大夫紮了許多針,痛得他嗷嗷直叫,晚上用飯也用得不香。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卓雲領著小山和小橋把這小院子很是裝飾了一番,還請洛大夫寫了對聯,剪了窗花,這茫茫大雪中的小院子竟也有些些許喜慶的味道。

    大清早卓雲便起床與小山兄弟準備過年的吃食,她廚藝不佳,只幫著洗洗菜,燒燒火,旁的事情都交給小山和小橋。一會兒洛大夫也過來了,非要幫著剁餃子餡兒,剁完了餃子餡兒又要搶著燒菜,小山攔不住,索性由著他,結果洛大夫大逞威風,什麼清蒸紅燒皆不在話下,看得大傢伙兒瞠目結舌。

    雖是異地他鄉,但到底還有親近朋友在側,眾人倒並不覺得多麼孤單。賀均平身體有了很大的好轉,已經勉強能下地走動,今日的晚餐便下了床到廳中與眾人一齊用餐。諸人將將落座,忽又聽得院子裡一陣喧鬧,卓雲趕緊起身開門,卻見七姑領著三四個兄弟浩浩蕩蕩地進了院子。

    “七姑,這就是方姑娘。”老武笑呵呵地擠上前向二人介紹道:“這是我們寨子裡的七姑,聽說方姑娘在山下,非要拉著咱們兄弟下來看看。說是這大冬天的你們孤零零地住在山下,生怕大家過不好年。”說話時,他又探頭探腦地朝屋裡瞧了瞧,瞥見那一大桌子菜,頓時直了眼,小聲歎道:“乖乖,沒想到方姑娘還有這樣的手藝。”

    卓雲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回道:“我哪裡做得來,都是洛大夫的手藝,我不過是幫著燒火打打下手罷了。”說話時,她又忍不住朝七姑看了幾眼,見她比記憶中年輕了許多,一時間眼睛都紅了,面上卻還得強作鎮定,朝七姑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好。

    七姑一見她便覺得面善,只是怎麼想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上前來拉著卓雲的手仔仔細細一通打量,罷了才笑道:“奇了怪了,大當家直說方姑娘面善,我還道他年紀大了花了眼,沒想到我也這麼覺得,總仿佛在哪裡見過似的。方姑娘莫不是曾經來過咱們方頭山?”

    她何止來過,甚至在這裡住了整整十年,這山裡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在她的心裡。

    只是這些話如何能說給眾人聽?卓雲低下頭,笑笑著將話題岔過去,迎著七姑等人進屋。洛大夫在山寨裡身份獨特,便是七姑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的,更不用說其他的兄弟,見了面都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

    七姑一進屋就盯著賀均平仔細打量,一雙眼睛仿佛帶著刺,非要從他身上挑出點毛病來。偏偏賀均平雖說傷病未愈,但相貌氣度依舊屬上層,面對七姑挑剔的犀利眼神也依舊面帶微笑,顯得自然又鎮定。

    七姑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沒能挑出什麼毛病來,最後湊到卓雲身邊小聲道:“這男人,你可別慣著,他們都會順杆兒上,你慣得多了,他們就能騎到你頭上來。這小子模樣生得好,日後恐怕有得麻煩,他以後若是敢對你不好,你可別忍著,招呼一聲,七姑去幫你撐腰。”

    卓雲心裡頭感動得不行,眼眶都紅了。一旁的賀均平很是無辜,忍不住想辯解兩句,但仔細一琢磨,還是作罷了。

    他這個做法明顯取悅了七姑,見他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瞅著卓雲,七姑反而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很是關切地追根究底,問起他的家世出身來。待聽得他依舊寄住在舅父家中,立刻反對道:“那可不成,莫非方姑娘還能跟著你住到旁人家裡去麼?”

    卓雲頓時哭笑不得,趕緊打斷她的話道:“七姑,我本也沒打算住他家。”她本來就是要上方頭山做土匪的好不好,若不是捲進舒家的事害得賀均平受了重傷,她也不至於就這麼……輕易地應了他們倆的事。

    “不住是對的。”七姑又瞥了一旁正襟危坐的賀均平一眼,若有所指地道:“那些大戶人家規矩多,總瞧不上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便是進了門恐怕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方姑娘生得這般花容月貌,自己又有本事,何必到那些人家去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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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賀均平頓時臉色發白,很是不平地朝七姑看了幾眼,欲言又止。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解釋道:“七姑此言差矣,我與阿雲……自幼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且家母早已同意了這幢婚事,日後怎會處處針對她。至於住所,待我們回了宜都,自然不會回趙府寄住,更不至於受旁人的氣。”

    七姑“哼——”道:“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們這些男人啊,我見得多了,哄起人來倒是嘴巴甜,日後方丫頭進了門,恐怕又是另一幅嘴臉。那些世家大族裡都是些什麼光景?別以為我們不曉得,哪個老爺少爺院子裡不是三妻四妾加上一群通房丫頭的,再生出一大堆庶子來礙眼,那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卓雲早就意識到七姑是在幫自己說話,聞言只是笑笑,一臉感激地看著她,似有所動。賀均平見她如此神態,急得險些跳起身,面紅耳赤地回道:“胡……胡說,我怎麼會納妾?阿雲若是肯嫁我,我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來讓她傷心。我們賀家家風秉正,不說我對阿雲一心一意沒有旁的心思,便是有,我娘也得打斷我的腿。”說罷,他又一臉焦急地看向卓雲,生怕他被七姑幾句話就給說得反了悔。

    若換做以前,卓雲說不定還真依著七姑的意思要逗一逗他,可自從賀均平替她擋了那一刀之後,卓雲的心裡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瞧著他那一臉的激動和焦躁,卓雲頓時心生不忍,朝他安撫地笑了笑,柔聲道:“行了你了,這麼多人都在呢,胡咧咧什麼,也不害臊。”

    賀均平見她臉上未有猶豫之色,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又鄭重地朝七姑與眾人道:“還請在坐各位為我做個見證,我賀均平日後對卓雲若是有半點異心,就讓我——”

    “賀均平!”

    他話未說完就被卓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七姑立刻蹙起眉頭,洛大夫眯起眼睛朝她瞟了一眼,小山和小橋屏住呼吸低著腦袋不敢說話,其餘的幾個兄弟都震撼于卓雲的忽然爆發,被她眉宇間的淩厲氣勢鎮住,半晌不敢吭聲。

    卓雲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打斷他的話,反正就是不願意聽他說什麼死呀活的。話一出口,見眾人齊齊盯著她看,又有些不自在,咳了兩聲,作出一副輕描淡寫的姿態小聲道:“我又不是尋常女子,他若真起了二心,也斷不至於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不過到時候少不得要來山上叨擾七姑和眾位兄弟。說起來,還是方頭山這地方甚得我心。”

    七姑微微笑,洛大夫捋著下頜的鬍鬚沒說話。小山和小橋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這一頓飯大家吃得各懷心思,七姑沒坐多久就上了山,臨走前拉著卓雲嘀嘀咕咕地說了好一通話。賀均平心裡有些燥,來來回回地在屋裡走,走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喘不上氣,只得又回床上躺著,翻來覆去了一陣,傷口處竟又隱隱痛起來。

    卓雲進來的時候,他的臉都痛得發白了,皺著眉頭忍著沒作聲,任由額頭上的汗一滴滴地往下淌,聽見卓雲進屋,又趕緊坐起身來,輕輕地喚了一聲“阿雲”。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卓雲見他滿頭滿臉的汗,頓時一急,快步上前坐到床邊,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汗,柔聲問:“是不是傷口裂了,讓我看看。”說罷,不由分說地將他的外衣解開,果不其然,厚厚的紗布上果然滲出了血,卓雲頓時就惱了,氣鼓鼓地瞪著他一眼,起身欲走去尋洛大夫。

    賀均平心中一急,一伸手抱住她的腰,急道:“阿雲你要去哪裡?”這些年來他一直巴巴地跟在卓雲身邊,滿心滿眼地只有她一個,先前費盡了心思也不見卓雲對他有什麼好臉色,便是再怎麼強大的自信也慢慢地給磨沒了。雖說而今卓雲應了他,偏偏他卻胡思亂想起來,總害怕卓雲對他是感動大於感情,一想到這個,賀均平便覺得胸口堵得慌,怎麼也喘不上氣。

    卓雲從未見過他這樣倉皇失措的樣子,不論以前她如何取笑,如何怒駡,甚至少時看他不順眼總想著把他趕走,可賀均平總是淡然處之,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她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也會有驚慌無措的時候。

    “阿雲——”他又喚了她一聲,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嚇著了她。

    卓雲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緩緩轉過身去,坐到床邊朝他溫柔地笑笑,小聲道:“你幹嘛啊,像個孩子似的。一會兒洛大夫見你傷口繃成這樣,還不得大耳刮子扇你。”

    察覺到卓雲態度的轉變,賀均平仿佛放心了一些,但依舊不鬆手,咬著牙盯著她的眼睛看,啞著嗓子一字字地問:“阿雲,你……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他的聲音很輕,箍著卓雲腰肢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氣,就連呼吸也沉重起來。賀均平不止一次地這樣問過她,以前總是帶著強大的自信,可這一次,卓雲分明從他眼睛裡看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惶恐。

    卓雲心裡有些酸,旋即又有些難過,她忽然憎惡自己為何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會讓賀均平如此不安。

    “是的,我也喜歡你啊。”她終於低下頭,在他耳邊喃喃地說出了這幾個字,頓軍渾身上下都輕鬆了許多。

    自從卓雲直面回應了賀均平的感情後,他便一改先前的消沉和頹廢,整個人都精神奕奕、容光煥發起來,看著卓雲的眼神也溫柔得能膩死人,用小山的話說,就算是山裡的母猴子被他那麼盯著也會扛不住。

    他們一行在山腳的小院子裡又住了十來天,待出了十五才出發。臨走時,七姑和幾個兄弟一路將他們送出山,洛大夫偷偷塞了幾瓶藥給卓雲,私底下悄聲叮囑說要是賀均平敢對她不好,就用那些藥收拾他,直把卓雲弄得哭笑不得,對洛大夫為何總瞧賀均平不順眼愈發地好奇。

    西北的天氣一如既往的寒冷,雖說停了雪,但路上依舊不好走。賀均平身體尚未痊癒,馬車自然走得慢,這一行慢悠悠地兜了有小半月的光景,才終於到了宜都。

    “這裡就是宜都啊——”小山掀開車簾好奇地朝不遠處的城門張望,聲音中難掩失望之色,“看著倒還不如我們益州氣派。”宜都地處西北,原是苦寒之地,若非燕王多年經營,此地恐怕還是一片荒蕪,到底比不得益州數百年的浸潤。

    賀均平微笑地看著他,道:“等進了城你就知道了。”

    城門口排了長長的隊伍,輪到他們時,並沒有如小山和小橋所預料的那般被守城的護衛攔著要錢,護衛只問了幾句,聽得他們是趙府的客人,揮揮手便放了他們入城。馬車一進城門,小山和小橋立刻就被城裡這摩肩接踵的熱鬧勁兒給震撼到了。

    “乖乖,今兒可是趕集?”小山摸著後腦勺歎道:“這街上怎麼這麼多人,恐怕城裡的老百姓全都上街了吧。”雖說益州繁華,可相比起宜都來,恐怕還是有所不如,這滿大街熙熙攘攘的商客與路人,南腔北調的方言,還有與益州截然不同的裝飾打扮,倒像是到了傳說中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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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2: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卓雲也好奇地探出腦袋來朝四周打量,心中暗暗感歎,難怪燕王最後能奪得天下,單看他能在短短數十年的時間裡就將荒蕪的燕地打理得如何繁華且井井有條,便曉得此人的本領。

    因卓雲事先有叮囑,小橋沒有將馬車徑直趕往趙府,卻在趙府巷子外的一家客棧歇下。賀均平心知卓雲的思慮,雖有不舍,但也沒有提出異議。

    這一回卓雲只讓小山定了三間上房,她與小山小橋各一間,至於賀均平,等吃了午飯,恐怕趙府的人就要上門來接了。

    果不其然,四人午飯還未用完,就聽到客棧樓下咋咋呼呼的聲音,賀均平勾起嘴角,“是我兩個表哥來了。”話剛落音,外頭就想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雅間的門被猛地推開,趙懷安和趙懷琦兩兄弟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瞅見上首的賀均平,眼睛立刻亮起來,高聲喚了一句“平哥兒!”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年前就收到了你的信,我們還琢磨著你還能趕回來過年呢,沒想到整個正月都過去了也沒見你的人影,連書信也沒一封,記得姑母頭髮都白了幾根。”趙懷琦性子急,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大聲責備他,“平哥兒你一向謹慎,怎麼這回竟如此大意,好歹也要差人送封信,省得我們一家子人都替你擔心。”

    趙懷安輕咳一聲,責備地朝趙懷琦看了一眼,小聲道:“你又不是沒聽說西邊大雪封山路不通麼,平哥兒他們十有八九是被堵在路上了。”說話時,他又仔仔細細地朝賀均平打量了一番,見他臉色蒼白,身形消瘦,不由得心中一驚,訝道:“這才多久不見,平哥兒怎麼忽然瘦了這麼多,回頭姑母見了,還不得心疼死。”

    卓雲心中一突,頓時有些愧疚與不安。

    賀均平笑了笑,搖頭道:“我們千里迢迢地一路趕過來,又在路上堵了許多天,難免有些憔悴。不說這個了——”他站起身來拉了拉卓雲的衣袖,低下頭看著卓雲,臉上一片溫柔,“這是阿雲。”他說。

    雖然只有這四個字,但趙懷安兄弟卻從他親昵的語氣和那溫柔得快要滴出水的表情中猜出了卓雲的身份。畢竟,有燕王世子和阿彭他們幾個大嘴巴在,賀均平不要軍功,反跑去追媳婦兒的事早已傳得趙府皆知。不僅是趙府,整個宜都城恐怕也有不少人聽說過他的名號,只不過眾人反應不一。有人譏諷嘲笑,也有人撫掌叫好,趙懷安性子要古板些,初初聽得消息時很是生了一通氣,待過來想來,卻又不得不佩服他這個表弟行事之瀟灑自由,換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做的。

    既然是未來的弟妹,趙懷安兄弟難免好奇,只是礙著男女大防不敢盯著看,偷偷地朝卓雲瞄了幾眼。卓雲笑盈盈地起身回禮,眸光閃亮,光彩照人。趙懷安腦子裡頓時一聲轟響,立刻低下頭去再不敢看她,倒是趙懷琦性子活潑些,沒那麼多顧慮,這一見之下立刻兩眼放光,喃喃道:“難怪平哥兒拼著軍功不要,也要追回益州去,換了是我……”他一言既出,頓覺不對,趕緊捂住嘴,瞪大眼睛不安地朝趙懷安看了一眼,見自己哥哥正低著腦袋發懵,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山與小橋很是好奇地盯著這兩位大家公子看,只覺得他二人除了衣衫華貴些,倒也沒看出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來,打量了一陣,終於又把目光挪了回來,客客氣氣地朝二人拱手見禮。

    “既然到了宜都,怎麼不去我們家反而歇在了這裡?姑母聽說你回來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恨不得親自過來接。你倒好,竟先在這客棧裡落了腳。難不成我們家還沒你們住的地方?”趙懷琦氣呼呼地朝賀均平直瞪眼,顯然對他們沒先去趙家很是不爽。

    趙懷安卻是曉得賀均平的顧慮,畢竟卓雲身份不同,雖說賀均平已經在趙氏面前信誓旦旦地說非她不娶,可這婚事到底未曾說定,卓雲一個女孩子,若是這麼大刺刺地搬進趙府,難免引人非議。

    “行了行了,平哥兒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少說兩句。一會兒我們就押著他去給姑母請安,自有姑母罵他。對了——”趙懷安忽又想起什麼來,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意,“你回來的事兒有沒有通知世子爺,他總來我們家打聽你的消息,還說王爺另有重賞呢。”

    賀均平笑,“你們都知道了,豈能瞞著他,恐怕一會兒他就得找上門來。”

    果不其然,他們仨剛剛出了客棧大門,就瞧見燕王世子領著那幾個侍衛騎著馬氣匆匆地過來了,瞧見他們,大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哎喲,我說平哥兒你可真捨得回來了?怎麼就你一個,你那厲害媳婦兒呢?”

    樓上雅間的卓雲推開窗戶,托著腮笑盈盈地看著他,眼睛裡波光粼粼,明明是一派溫柔模樣,卻讓樓下的燕王世子並幾個見過她真實模樣的侍衛狠狠地哆嗦了幾下。燕王世子尷尬地乾笑了兩聲,朝卓雲揮揮手,一臉討好地道:“美人姐姐也來啦。”

    趙懷安和趙懷琦被他這詭異的變化弄得摸頭不知腦,狐疑地抬頭看了看卓雲,又看了看面前笑得極是勉強的燕王世子幾個,心裡頭總覺得仿佛有些不對勁。

    聽說賀均平要回趙府,燕王世子立刻驚呼,“那美人姐姐呢?你竟然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客棧裡?這可不行!要不,讓美人姐姐去王府,我母妃一直念叨著她,說想見一見呢。”說罷,便下了馬興致勃勃地要往樓上沖,才邁了兩步就被賀均平給攔住了。

    “阿雲在客棧我比較放心。”賀均平雙眼含笑地看著燕王世子道:“再說了,她也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小弟在呢,沒有誰敢不長眼睛去招惹她。”說罷,他又朝樓上招呼了一聲,小山和小橋立刻咧著嘴探出腦袋來使勁兒地朝燕王世子揮手,罷了又悄聲朝卓雲問:“這個腦子不大好使的二貨是哪家的?”

    燕王世子終究沒能沖上樓來與卓雲一訴衷情,被賀均平拽著一齊去了趙府。陳青松和阿彭咧著嘴使勁兒朝卓雲揮手,小山和小橋湊到一起小聲嘀咕:“這一個兩個怎麼瞧著都不大靠譜,咱們真跟著他們混麼?”

    卻說賀均平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趙府,趙氏早已得了信在門口候著,一見賀均平削瘦憔悴的模樣,立刻就紅了眼眶。因礙著外人在,趙氏好不容易才將眼淚逼了回來,拉著兒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後,捂著嘴哽咽道:“這是怎麼了,忽然就瘦了這麼多?”

    賀均平只是笑,“路上不好走,我們打從臘月上旬就從益州出發,結果被大雪給堵在了路上,在山裡堵了許多天。”

    趙氏見他臉色如常,信以為真,便沒再多問。趙老爺聽說燕王世子到了,趕緊也出來迎接,連著賀均平一道兒全去了前院正廳,趙氏雖掛念兒子,卻也曉得不好強拉了他回屋,只得暫且回屋候著。

    等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賀均平才終於過來了,一進屋便跪地叩頭,老老實實地認錯道:“孩兒不孝,一聲招呼沒打就走了,害得娘親牽腸掛肚,請娘親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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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2: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兒子連軍功都不要了,一言不發就追著媳婦回了益州,要說趙氏不惱那是騙人的,可這幾個月過去,她又漸漸想明白了許多事。賀均平打從十歲起就流浪在外,若不是卓雲收留,還不曉得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便是她夢中的可怖遭遇也未可知。他們兩個小兒女青梅竹馬,感情自然與旁人不同,如此一想,趙氏又釋然了,反而關切地問:“怎麼就你一個?那方姑娘人呢?”

    賀均平悄悄打量趙氏的神色,見她面上並無氣惱之意,心知母親並未因此而惱恨卓雲,總算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回道:“阿雲和小山、小橋住在巷子外的雲鵬客棧,我們打算儘快置個小院子搬過去住。”

    “住在外頭也好,”趙氏點頭道:“畢竟這裡不是賀府,你們倆的婚事又不曾定下來。對了,”她想了想,又仔細叮囑道:“你若是要買宅院,便讓你表哥托人出面,你在宜都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曉得哪個地段好,若是買著不好的院子,回頭方姑娘搬過去,住著也不舒坦。”

    賀均平自是一一應下。

    母子二人許久不見,難免有許多話說,不知不覺天就黑了,直到外頭丫鬟過來喚賀均平去正廳用飯,母子倆這才猛地驚覺竟不知不覺地說了好幾個時辰。

    趙老爺在府裡設了酒席給賀均平接風,趙懷安兄弟倆作陪。賀均平給趙老爺敬過一杯酒後,便怎麼也不肯再說,趙懷琦氣得直跳,怒道:“平哥兒你素來爽快,怎麼今兒這麼扭扭捏捏的,不過是喝杯酒,難不成還有誰管著你?”

    賀均平生怕他誤會了卓雲,無奈之下,只得將自己受傷的事說給他們聽,罷了又千叮嚀萬囑咐莫要讓趙氏曉得。

    “你這傻孩子,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還瞞著,難怪我今兒見你臉色不好,又瘦了許多。明兒我悄悄請太醫過來幫你瞧瞧,你這傷若是養不好,以後可要後悔一輩子。”雖說賀均平將那晚的戰事說得輕描淡寫,但趙老爺卻是聽自己兒子說起過賀均平的驍勇,連他都能傷著,可想當晚戰事如何兇險,越想越禁不住一陣後怕,連聲道:“平哥兒你是賀家的一根獨苗,不說為了自己,便是為了賀家也不能輕易涉險。日後你且在宜都待著,舅舅出面幫你尋個輕省的差事,總比你在外頭跟人廝殺要強。”

    賀均平笑笑,既不應是,也不反對。趙老爺見他這幅模樣,哪裡不曉得他的想法,無奈得直搖頭,歎道:“你這孩子啊,這倔脾氣真是隨了你父親一般。”便再也不提給他尋差事的事了。

    晚上賀均平便在趙府歇了,依舊是他之前住過的院子和房間,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又輕又暖,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覺。

    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習慣這種孤獨了,若是睡前不能見卓雲一面他就怎麼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好似在煎餅,整整一晚上也沒能閉眼。

    第二日一大早,賀均平便去趙懷安的院子裡把他從被窩裡拎出來,道:“趕緊洗漱完了陪我出去走走,我想在附近置辦個院子,不需要太大,但院子裡得多種些花花草草,最好要有桂花樹……”

    趙懷安眯著眼睛猶如夢遊一般被他拎出門,凍得嗷嗷直叫,終於清醒了一些,氣得直想罵人。

    二人剛出門,就瞧見阿彭騎著馬朝他們沖過來,瞅見賀均平,阿彭臉上立刻露出欣喜神色,高聲道:“我正要去找你呢。王爺要見你!”

    賀均平想過燕王可能會召見他,但是沒想到竟然會來得這麼快。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但面上卻還強撐著,作出一副淡然鎮定的模樣來,一旁的趙懷安瞧著,很是佩服。

    他二人隨著阿彭一齊到了王府大門口,趙懷安便不肯再往裡走,搖頭道:“王爺並不曾召見我,我跟過去作甚?被他瞥見了,說不準還喊著讓我跟王府裡的侍衛打一架。我才學過幾招花架子?還不得被打得滿地找牙,那也太丟人了。”這種事兒可不是他胡思亂想,可不是頭一回發生了。

    想到此處,趙懷安又悄悄湊到賀均平耳邊仔細叮囑:“一會兒王爺定會喚了府裡的侍衛跟你打一場,平哥兒你別藏拙,那些侍衛們一個個手黑得很,才不會手下留情。你可要替大家報仇啊!”

    賀均平無奈苦笑,“表哥你太高看我了,說不定被收拾的人是我呢。”雖說他有些功夫傍身,但王府的正經侍衛豈能小覷,可不是阿彭他們這些公子哥兒能比得了,賀均平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在他們手底下討到好處。

    阿彭笑嘻嘻地插話道:“今兒王爺把莫統領也一道兒叫上了,不曉得會不會讓他下場。要真能跟莫統領也打上一架,嘿嘿——”他摸了摸後腦勺,臉上露出敬仰神色,“平哥兒本事大,便是莫統領也對你稱讚有加呢。”

    賀均平心裡頭愈發地沒有底,只暗下決心,一會兒上了場定要全力以赴,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進了王府,阿彭果然將他徑直領向演武場,偌大場地裡只站了有十來個人,賀均平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央高大魁梧的燕王爺。雖然賀均平從來沒有見過燕王,但卻能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他來,他沒穿正裝,只著了件家常半新不舊襖子,但往那裡一站,四周便有一層無形的氣場將他烘托出來,讓人不敢逼視。

    燕王世子站在燕王身後,端著架子站得筆直,竟也有些傲然氣勢,瞅見賀均平進來,他原本緊繃的小臉上隱隱有了些喜色,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朝賀均平擠了擠眼睛,一瞬間,所有氣勢都消失無蹤。

    除了他之外,場上還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身勁裝站在燕王爺另一側,他長相與燕王爺也有幾分相似,只是臉上總掛著笑,看起來顯得很是和善。賀均平估摸著這應該就是燕王爺的長子甯郡公。

    除了這兄弟倆外,離燕王爺不遠的地方還站著個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穿一身素色長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儒雅書卷氣,想來應該是王府文士。此外,還有他曾見過幾回的莫統領和幾個眼生的侍衛,想來這就是燕王爺喚來與他交手的對手了。

    阿彭朝燕王爺稟告了一聲後,賀均平趕緊上前覲見。燕王爺半眯著眼睛朝他打量了一番,臉上有豁達爽朗的笑意,大聲道:“你就是世子一天到晚念叨的賀均平?瞧著文文弱弱像個書生,看不出你還有那樣的本事?聽說彭哥兒他們幾個小孩子都不是你的對手?”

    賀均平謙虛地回道:“是學過幾招拳腳功夫,實在算不得什麼,世子爺過譽了。”

    燕王爺揮揮手,朗聲道:“是不是真本事,一試便知。方青你下去跟這年輕人打一場,看他是不是果真如世子所言那般驍勇。”

    方青是王府裡的副統領,身手僅在莫統領之下,燕王爺竟喚了他出來與賀均平對打,燕王世子立刻有些發懵,但好歹忍住了沒跳起來反對,只悄悄朝賀均平使了個小心的神色,別過臉去小聲朝燕王爺抱怨道:“父王好不講道理,平哥兒才多大,便是打從出生起就開始練武,那也比不過方統領。府裡這麼多年輕侍衛您不挑,偏偏挑了這厲害的一個,豈不是故意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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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燕王爺哈哈直笑,高聲道:“不是你說這賀家小子怎麼厲害麼?怎麼,立刻就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你放心,我們都看著呢,這孩子若果真有本事,我們還能看不出來。”

    寧郡公也笑,“二弟與賀公子乃至交,難免替他擔心。不過二弟放心,單是沖著賀公子救過你一命,父王也定不會虧待他。”

    這話說得就玄妙了,燕王世子眯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毫無芥蒂地笑笑,“大哥說得是。”

    賀均平沒心思關注他們兄弟倆之間的暗潮洶湧,活動過手腳後,朝方青拱手道了聲“請多指教”,爾後便靜靜地立在原地,並不肯主動出擊。

    寧郡公嗤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燕王面露好奇之色,一臉興致勃勃,低著頭與他身邊的中年文士竊竊私語。

    方青面露鄭重之色,眸光一閃,忽地出拳直朝賀均平面門襲來,動作又又准,嚇得燕王世子發出低低一聲驚呼。阿彭屏住呼吸,一把拽住陳青松的胳膊,兩眼發直的瞪著場中對打二人,臉色微微泛白。

    眼看著方青鐵拳就要砸到賀均平臉上,陳青松閉上眼睛不敢看,眯了一會兒卻並未聽到賀均平的痛呼聲,再睜眼時,卻見他二人已經你來我往打得正酣。本以為賀均平定會被方青壓得透不過氣,但場上卻出乎意料的精彩,賀均平雖然有些稚嫩,招數明顯不如方青精湛老練,但動作卻很是利索,不花哨不浪費,每一招都實打實,動作又又狠,甚至還帶著淩厲殺氣,眾人看在眼中,俱是心驚。

    寧郡公狠狠地盯著場中臉色微微泛紅的賀均平,眼睛都直了。

    賀均平與方青打鬥了有一刻鐘工夫依舊不分勝負,二人額頭上都滲出了汗,但動作卻並沒有絲毫遲疑。中年文士湊到燕王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麼,燕王笑了笑,忽地招手喝止道:“就到這裡吧。”

    二人聞言,立刻分開。方青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賀均平肩膀道:“難怪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們這些老頭子啊都該退位了。”

    賀均平漲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燕王世子卻沒有絲毫顧慮,再也忍不住了,歡喜得跳起來,得意洋洋地仰著小臉朝燕王道:“父王,我這回可沒吹牛吧,平哥兒這通身本事可不比人差。上回若不是他在兒臣身邊出主意,那廣元縣哪有那麼容易拿下。”

    一聽燕王世子提到廣元縣,寧郡公眼睛裡立刻閃過一絲嫉恨,他比燕王世子大兩歲,素來自負,總覺得自己比那整天沒得正行的老二強太多,偏偏燕王心裡頭卻只有這個小兒子,還早早地立下世子之位,這讓寧郡公心中如何不嫉恨。

    誰都曉得軍功難得,當初去武山剿匪本是他的主意,不想竟被燕王世子搶在了前頭,且還被他拿下廣元,立下大功,聽到這個消息時,寧郡公氣得砸了兩套汝窯茶具,心裡頭只恨不得把燕王世子千刀萬剮。而今又聽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此事,寧郡公氣得直咬牙。

    燕王正色朝賀均平仔細打量,就在燕王世子以為他會大加讚賞時,燕王卻又指了指身邊文士,朝賀均平道:“你再跟他打一場。”

    燕王世子眼珠子都掉出來了,張張嘴,這回竟是一個字也沒說。賀均平皺起眉頭朝那文士看了兩眼,將原本輕視的心思全都收起來。燕王看過他與方青比試後,理應已經知道了他的深淺,卻還堅持派了這文士下場,豈不是說明這個外表斯文的中年男子絕非他事先猜想的身份。

    一念至此,賀均平愈發地認真起來。

    中年男人往場中一站,先前那儒雅書卷氣立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強烈而具有威懾力的殺氣。賀均平頓知此人定是征戰沙場的大將,心中愈發清明,微微沉腰往後退了一步,將四周上下破綻全都封死。

    面前人影一花,那中年男子的速度果然比方青還要快上幾分,虧得賀均平早有準備就地一滾,雖是狼狽,卻也險險地躲開了這一擊。寧郡公面帶諷刺地正欲嘲笑一句,地上賀均平竟出乎意料地朝那中年男子主動出擊,右腿就地橫掃,藉機跳起身,爾後一反常態地朝中年男子襲來,動作一招似一招,竟將那中年男子逼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但賀均平好景不長,那中年男子顯然經驗十足,便是被短時間壓制,也絲毫不顯亂像,沉著氣不急不慢地見招拆招,賀均平一個沒留意,他的拳頭便重重地擊在了賀均平胸口……

    那拳頭一上身,賀均平立刻便知那中年男人手下留了情,要不然,恐怕自己根本受不住這一拳。他苦笑著收勢,抱拳朝那中年男人拱手行禮,一臉誠懇地道:“多謝大人指教,晚輩心服口服。”

    “老吳,怎麼樣!”燕王一邊撫掌大笑一邊走過來,很是熱切地在賀均平肩膀上拍了拍,道:“這孩子不錯,以後就讓他去你麾下效力如何?”

    吳申微微一笑,並不回話,目光落在賀均平微微變色臉上,似乎在徵求他意見。而賀均平在聽到燕王喚他“老吳”時立刻猜到了他身份,腦子裡一轟,頓時就亂了。

    賀均平略一遲疑,眾人立刻猜到了他的顧忌,燕王悄悄朝吳申瞥了一眼,見他面上依舊不動神色,心中暗笑,有心想幫他一把向賀均平施壓,吳申卻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燕王會意,便再沒有作聲。

    寧郡公見狀,心中一喜,正待出口挑撥兩句讓賀均平與吳申生出嫌隙,不想燕王世子卻已搶先跳出來打圓場,哈哈乾笑道:“父王好偏心,平哥兒可是兒臣好不容易尋來的,就想著讓他在府裡做個侍衛,又光鮮又體面。憑著他的本事,王府上下誰敢不服。您怎麼一句話就要把他丟到軍中去,那地兒是什麼光景,您還不曉得麼,平哥兒可是賀家一根獨苗,萬一出了什麼差池,可要怎麼跟平哥兒母親交待。”

    要不他怎麼會想著把賀均平丟到吳申麾下呢?有吳申看顧著,這孩子自己又有些本事,日後加官進爵還不是手到擒來。燕王瞪了世子一眼,示意他別多嘴,罷了又凝神看著賀均平,似在等著他如何決定。

    賀均平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但憑王爺作主。”

    燕王被吳申瞥了一眼後心裡頭有些犯怵,卻沒再堅持要將賀均平調至吳申麾下,只笑笑道:“不急不急,你且先仔細想想,過幾日再告訴本王也不遲。”

    燕王世子見氣氛緩和下來,笑嘻嘻地上前道:“父王,平哥兒初來乍到,在宜都連個宅院也沒有。雖說趙家寬敞,但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好一直寄住在親戚家裡頭。您看,是不是……”

    寧郡公笑著插話道:“二弟說得是,兒臣記得年前剛被查抄的魯家府邸還空著,那地方雖不大,地段卻不錯,出了巷子便是西大街,離趙府也不遠。”

    燕王世子眸光微閃,沒說話。那魯府的府邸的確不錯,離趙府約莫只有一刻鐘的車程,但距離寧郡公府上也不遠。他這個大哥,顯然也把心思用在了賀均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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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2: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燕王思忖一番後,點頭笑道:“那宅子是不錯。”說罷,又朝賀均平道:“雖說你不把軍功當回事兒,但本王素來賞罰分明,既然立了功,自然有賞。那宅院便賞給你,也省得你再寄住在趙府,多少不便宜。”

    真是正瞌睡著就有人送了枕頭,賀均平正愁著要去哪裡買個合適的宅院,不想燕王便把這院子送到了面前。他又驚又喜,恨不得立刻去客棧告訴卓雲這個好消息。

    待出了燕王府大門,走不多遠,燕王世子就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扯著嗓子不顧形象地朝他大喊,“平哥兒你且等等我,咱們一起——”陳青松和阿彭幾個跟在後頭,咧著嘴朝賀均平直笑。

    “你這是要去客棧尋雲姑娘?”燕王世子眯著眼睛朝他挑挑眉,“我們一道兒去。”說罷,也不管賀均平臉色如何,笑眯眯地攬過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姿態,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地道:“原本我還想給雲姑娘也討個賞的,不想我們家老大在,若是被他聽到,一準兒要來搗亂……”他在賀均平面前倒是一點也不避諱自己與寧郡公不和的事,一提到自家大哥,臉上便露出毫不遮掩的嫌惡勁兒,賀均平斜睨著他,心裡頭不住地歎氣。

    待一行人到了雲鵬客棧,卻不見卓雲和小山小橋的人影,問了夥計才曉得他們三個大清早便出了門,“似乎是去了福甯寺,”店小二擦了擦汗躬身回道:“那領頭的俊俏公子問小的哪裡的小吃地道,小的便回說福寧寺門口今兒有集市,他們便一道兒出了門。”

    賀均平聞聽卓雲去城裡找吃食,倒也不覺意外。倒是一旁的阿彭一臉無法理解,皺著眉頭嫌惡地道:“福寧寺門口都是些小攤子,髒兮兮的,哪能入口。”

    燕王世子白了他一眼,搖頭道:“你曉得什麼,真正好吃的東西可不一定就在王府裡,有一回我與宏哥兒在西直門盡頭的弄堂裡吃了碗餛飩,那味道才真正地叫絕。咱們這就去尋雲姑娘,順便在集市裡嘗嘗老百姓自製的吃食,也好讓你見一見世面,開一開眼界。”

    賀均平一點也不願意帶著這幾個小鬼去尋卓雲,可又實在沒藉口把他們甩開,只得硬著頭皮領著這一群小鬼去了福寧寺。

    福寧寺門口每個月月初和月中都有集市,偌大的一條街擠滿了人,摩肩接踵的根本擠不進去。阿彭大老遠地就聞到了各個小攤上飄來的真真香味,肚子裡饞蟲立刻開始造反,直恨不得立刻下馬尋個小攤大快朵頤。

    “這可哪裡尋得到人?”燕王世子瞪大眼睛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傻了眼,“恐怕不等咱們找到雲姑娘,自個兒倒給擠散了。”

    賀均平無奈地笑,“要不然我們分頭行事?一個時辰後再到福寧寺大門口集合?”

    燕王世子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那也好,我看阿彭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們整天跟著我也不容易,今兒就算放半天假,由著他們自個兒熱鬧去,我跟著平哥兒你就好。反正有你在,倒比他們三個加起來還強些。”

    “好啊好啊!”賀均平還未開口婉拒,宏哥兒倒搶在了前頭,眉飛色舞地道:“有平哥兒在,我們也放心。”說罷,不由分說地拽著陳青松和阿彭往人群裡鑽,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見了人影。

    賀均平便是再不情願,也不敢真把燕王世子一個人扔在大街上,萬一真出了點什麼事兒,不說燕王會不會大發雷霆,他自個兒心裡頭也過不去。遂只得搖搖頭,朝燕王世子抬了抬下巴,皺眉道:“世子爺先請。”

    燕王世子笑嘻嘻地湊上前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熱情地道:“平哥兒不必這麼拘謹,我們是什麼交情?那可是一同曆過生死的。對了,雲姑娘此番過來,可打算久住?要不要我幫忙另給她置辦個院子?雖說她武功好,但到底是個姑娘家,可不能隨便……”

    賀均平皺著眉頭,時不時地朝燕王世子瞥一眼,見他眼中一片熱忱,終於還是有所觸動,緩緩道:“王爺不是賞了我一個大院子麼,回頭我便接了阿雲和小山他們住進去。有她們在,家裡頭也不會冷清。”

    燕王世子頓時無語,沒好氣地瞪了他幾眼,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倒是想得美,那雲姑娘肯嗎?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便是你們倆早已情投意合定下了終身,可到底未曾過門,她怎麼好大刺刺地搬到你府上住。這若是傳出去了,她還要臉不要?”

    賀均平打小跟卓雲住在一起慣了,倒是沒想到這些,而今陡地聽得燕王世子提點,這才猛覺不對,可一想到卓雲從此以後竟要住到別處,恐怕三兩日也不一定能見上一回,心裡頭頓時有些空落落的,難過得很。

    “那……那……”賀均平咬著牙很是有些頭疼,罷了又朝燕王世子鄭重地行了一禮,求道:“還請世子爺幫忙在我那院子附近另找個宅院,大小無所謂,重要的是得離得近。”

    燕王世子這才滿意了,拍著胸脯道:“咱們倆什麼交情,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說罷,心中愈發地得意洋洋,老大自以為出面給賀均平尋了這個宅子他就會感恩戴德,卻不想賀均平的死穴在卓雲身上,只消搞定了那丫頭,不愁賀均平不向著他。

    燕王世子與賀均平勾肩搭背地一路擠著往集市裡走,轉了半晌也沒見卓雲幾個。燕王世子四周張望,瞅見不遠處的路邊有個小酒樓,遂提議道:“要不咱們先去那邊酒樓裡歇歇,一會兒我讓下人們去找。”

    賀均平道:“不是跟松哥兒他們說好了回頭在福寧寺大門口見麼?”

    燕王世子笑笑,隨意地招招手,人群中立刻鑽出兩個尋常打扮的中年男子,低著頭朝燕王世子拱手作揖。賀均平頓時哭笑不得,他早該想到的,這裡可是宜都,世子爺出門,怎麼會只帶著松哥兒那幾個不成器的小侍衛,不說旁人,便是燕王爺也決計不放心。這宜都城裡,對燕王世子虎視眈眈的人可不少。

    燕王世子低低地朝那兩個暗衛叮囑了兩句,那二人點點頭,立刻又隱進了人群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我們上樓去坐,這家酒樓是我的一個親戚開的,別看門臉小,裡頭卻別有洞天,大廚是從南邊兒請來的,做得一手好淮揚菜,清淡精緻,整個宜都都是獨一份兒。”燕王世子一邊拉著賀均平一邊胡吹海侃,賀均平心裡頭終究牽掛著卓雲,總有些心不在焉。

    二人進了酒樓,立刻便有店小二迎上來,慇勤地引著他們去了後院。果如燕王世子所言,這酒樓裡另有乾坤,才過了一道門,入目所見竟是個江南水鄉風格的庭院,假山疊翠,綠樹蔭蔭,哪有半分冬日冰天雪地的光景。

    “這柳樹——”賀均平狐疑地伸手摸了摸廊邊探過來的柳枝,愈發地疑惑不解,“竟然是真的?”宜都地處西北,一年當中倒有半年的時間都在過冬,雖說而今已經立了春,可隔三差五地總還下場雪,外頭的樹木全都光禿禿的,如何唯獨這院子裡一片蒼翠?

    “平哥兒你猜猜看是何原因?”燕王世子一臉得意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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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賀均平不回話,蹲著身子摸了摸地上濕潤的泥土,目光微動,旋即又笑起來,“原來宜都有溫泉,我竟未曾聽表哥們提起過。”

    燕王世子笑道:“果然瞞不過你。其實這溫泉離城裡不近,在城北的白山山腳,攏共才十幾個泉眼。這裡的溫泉水卻是竟由福寧寺引過來的,除了供這庭院裡的花花草草,在後頭還修了個小溫泉莊子。哪天我們得閒了,便過來泡一泡。回頭我跟莊子裡的下人說一聲,回頭你帶著雲姑娘一起來。”

    賀均平聞言,也不曉得想到了什麼,臉上轟地一下就紅了。燕王世子見狀,愈發地忍俊不禁,撫掌大笑道:“你這混小子,平日裡盡會裝模作樣,瞧你這悶騷勁兒,也不曉得怎麼把雲姑娘給騙到手的。”

    賀均平卻道:“說什麼騙這麼難聽,我與阿雲是情投意合,你情我願。換了你,想也白想。”

    燕王世子被他這般揶揄,一點也不氣,反而捧腹大笑,道:“我就說你這小子整天板著臉裝得一副斯文淡定的模樣,其實一肚子壞水,還大言不慚。罷了罷了,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反正你也就敢在我們面前放肆,回了家自然有雲姑娘收拾你。”

    賀均平只笑不語,樂在其中。

    店小二引了他們在庭院最裡頭的一個雅間坐了,又上了茶水,這才關門退出。

    燕王世子仿佛有什麼話與賀均平說,竟親自給他斟茶,又一臉熱情地介紹桌上的幾樣涼菜。賀均平哪裡看不出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遂開口問:“世子爺可是有話與我說?”

    燕王世子打了個哈哈,又頓了一會兒,方才小心翼翼地問:“我說平哥兒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偷偷打量賀均平的神色,見他眉目間依舊一片平和,以為他沒聽懂,遂又補充道:“我是說,我大舅的事兒?”

    賀均平低下頭,不急不慢地喝乾杯中的茶水,又緩緩放下杯子,過了好一陣,才低聲回了一句“嗯”。

    燕王世子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心裡頭愈發地沒底,幾乎要臨陣脫逃了,但一想到燕王妃的叮囑,他又鼓起了勇氣,陪著笑小聲問:“那你心裡頭到底是什麼想法?”

    賀均平又是良久的沉默,他連茶也不喝了,沉著臉皺著眉頭盯著桌上的茶杯看,幽深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異樣。燕王世子等了半天不見他回話,想了想,又開口道:“我也曉得這事兒對你來說有點……”他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哎呀,反正這事兒吧,我就是替我大舅過來問問,你心裡頭到底是怎麼想的。若實在沒法接受,我大舅也……也不會勉強。”吳申的性子最是執拗,認准了趙氏便死心不改,這些年來燕王妃替他操了多少心,連弄個美貌女子塞他床上的事兒都幹過了,偏偏吳申卻不領情,一門心思只等著趙氏。好不容易趙氏那邊兒口風松了些,誰想到賀均平竟然忽然回來了,這樁婚事便立刻擱置了下來。

    趙氏那邊意思很明確,一切都以兒子的意見為大,若是賀均平不同意,恐怕……燕王世子無奈地想,他那死心眼的大舅恐怕就得打一輩子光棍了。

    “我大舅這人吧,其實挺好的。心思細膩,人又知情知趣,最重要的是,他對那個……死心塌地……”賀均平聽到此處,抬眸涼涼地朝他瞥了一眼,燕王世子頓時打了個哆嗦——什麼死心塌地的,他這話聽起來這麼這麼欠揍呢?

    “要不你就直說了吧,”燕王世子心裡頭憋得難受,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逕直道:“就一句話的事兒,你是應還是不應?”

    賀均平深吸一口氣,苦笑搖頭,“我倒也不是非要攔著,只是——”

    有門兒!燕王世子眼睛一亮,頓時來了勁,壓抑著內心的興奮湊上前去緊張地問:“但是怎麼著?你可是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回頭我去跟大舅說,他保管一一應下。”

    賀均平看了他一眼,沉著嗓子緩緩道:“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娘親若是過了門,決不能受半點委屈。”

    “那是自然!”燕王世子立刻滿口應下,拍著胸脯道:“不說我大舅,便是我也能打著包票答應你。我大舅府裡可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操心事兒,連個通房丫頭也沒有,趙嬸嬸進了門,自有舒心日子過,誰敢給她委屈受。”

    賀均平冷笑,挑眉道:“世子爺莫要講話說得太滿。旁人不說,吳家大小姐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她連我都容不下,更何況是我母親。”雖說賀均平與吳家大小姐只見過兩回面,但對那個囂張跋扈的千金小姐卻沒有半點好感,滿口污言穢語,竟是比街頭的潑婦還要厲害三分,賀均平如何敢讓趙氏輕易入吳家大門。

    燕王世子聞言有些訕訕的,當初他與賀均平不打不相識可不就是托了吳家大小姐的福,他那個表妹是吳家獨女,母親早逝,吳申又常年在外征戰,燕王妃素來憐惜她,雖說請了嬤嬤教養,但又有誰敢管她,天長日久的便養成了那樣的性子,不說賀均平,便是他,聽著吳家表妹的名字也頭疼。

    “這事兒你放心,”燕王世子沉聲回道:“我那表妹雖說性子不好,但到底只是個女孩子,又早就訂了婚。先前只是我母妃心疼她,想留著她在身邊多住兩年,而今她已經年滿十六歲,早該出嫁了。回頭我去與母妃說一聲,這婚期便能定下來。”

    賀均平笑笑,“既然如此,那便等吳大小姐出嫁後再議吧。”說罷,他便轉換話題不再提及此事。燕王世子既然從他口中得了肯定回答,回頭對燕王妃也有了話可回,自然心滿意足,很是聰明地不再糾纏,笑眯眯地向賀均平介紹起酒樓裡的各樣菜式來。

    菜還未上來,陳青松他們便到了,才將將落座,賀均平又聽到了小橋說話的聲音,趕緊起身去迎,一開門,就瞧見卓雲披著件寶藍色鑲白色狐狸毛的披風到了門口。不知為何,賀均平忽地想起先前燕王世子打趣他的話,臉上又是一紅,強壓下胸口狂跳的心,深吸一口氣,紅著臉朝卓雲道:“你……你來了?”

    卓雲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問:“你怎麼臉上紅紅的,莫不是熱著了?”

    燕王世子忍俊不禁地盯著賀均平看,面帶促狹之色。賀均平愈發地不好意思,頗不自在地揮手朝臉上扇了扇風,小聲回道:“是……是有點熱。阿雲你熱不熱?我聽世子爺說這酒樓裡引了溫泉,所以比外頭暖和些。”

    燕王世子忍住笑插話道:“可不是,不僅這裡暖和,後頭的溫泉莊子更暖和。而今正是泡溫泉的好時節,趕明兒讓平哥兒領著雲姑娘去溫泉莊子裡住幾日。”

    卓雲並沒有如燕王世子所料那般臉紅耳赤,不以為意地笑笑,道:“人家的溫泉莊子,豈是我們能隨意進的。”一邊說著話,她一邊解了披風,賀均平習慣性地幫她接下,還想幫著給她整一整衣衫,猛地察覺到眾人全都盯著他笑,他這才不自然地將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縮了回來,給卓雲拉開椅子道:“走了半天,累了吧,先喝口水謝謝。”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給她倒了杯茶,慇勤周到讓人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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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宏哥兒見狀,忍不住連連搖頭,呲著牙與阿彭悄聲私語,“我說這方姑娘的架子也忒大了吧,竟是半點也不推辭,由著平哥兒伺候。”他見識過賀均平的本事,對賀均平很是敬佩,故多少看不慣他在一個女人面前如此小意奉承。

    陳青松眯著眼睛朝他二人斜睨了一眼,小聲道:“少管閒事。”

    宏哥兒有些怕他,被他罵了一句,訕訕地做了個鬼臉,再不敢作聲。

    小山與小橋頭一回見著這麼多貴人們,多少有些怯場,亦步亦趨地跟在卓雲身後,見她做什麼,便學著做什麼。燕王世子有心拉攏他們,姿態放得很低,小山與小橋見他果然沒有架子,也都放開了,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眾人用過了午飯,又說笑了一番,燕王世子忽然想起什麼,轉頭朝卓雲道:“我險些忘了件正事。我母妃聽說雲姑娘武藝過人,很是讚賞,三天兩頭總讓我請雲姑娘進府一敘,先前雲姑娘不在宜都倒也罷了,而今好不容易來了,若是得了空,能否到王府來坐坐?”

    賀均平微微一愣,旋即想到了什麼,心裡頭隱隱湧出些興奮與激動來,一臉熱切地看著卓雲,只恨不得替她應下。

    卓雲面色微訝,並未多想便笑著應下,又道:“我本是鄉野之人,不懂禮數,唯恐進了王府行差步錯引人笑話。”她嘴裡這麼客氣著,臉上卻是一派自然,哪裡有絲毫緊張畏懼的神色。

    燕王世子笑道:“我母妃性子豁達爽朗,並不計較這些。雲姑娘不必多慮。”

    卓雲笑笑,沒有再多問。

    用過了午飯,賀均平送卓雲回客棧,一路上將今日上午發生的事一一說與她聽,罷了又道:“我已托世子爺幫忙去替你尋個宅子,只是你一個人終究住著冷清,不如我去問舅母借幾個下人過去伺候?”

    卓雲一愣,旋即立刻搖頭道:“不用不用,何必麻煩旁人,我自去尋人販子買幾個丫鬟就是。”一邊說著,一邊又苦笑不已。賀均平到底是個男人,對人情世故卻是一竅不通。不說別人家的下人不能輕易收,單是她而今的身份,又憑什麼讓趙家下人過來伺候呢?

    “那……一會兒我帶你去見見我母親。”賀均平臉上又紅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不是答應過我麼?”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都低到了地底下,猶如蚊子一般細聲嗡嗡。

    卓雲終於忍不住了,咬咬牙,朝小山和小橋使了個眼色,那二人立刻會意,飛快地躲進了自己屋裡。爾後她又朝賀均平招了招手將他拽進門,把門一關,一臉正色道:“看來我得仔細教教你什麼叫做人情世故!”

    賀均平在十歲之前簡直就是賀家的眼珠子,從上到下都把他捧在手心裡養著的,所以才養成那一副囂張驕傲的大少爺脾氣,便是賀家敗落後他流浪到武梁縣遇到卓雲時,依舊脾性不改。

    再之後的五六年,人雖成熟老練了許多,於人情世故方面卻不是很懂,在外頭接人待物還勉強,但這後院家事更是一竅不通。當然,這也不能怪他,誰讓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呢。

    待卓雲板著臉一點點地和他說起這樣那樣的道理,賀均平簡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最後都快哭了,一副後怕又沮喪的模樣,巴巴地看著卓雲小聲道:“我是不是做了挺多蠢事,害得阿雲丟了不少臉?阿雲你懂得真多!”

    卓雲揉著太陽穴,沒好氣地瞪著他,瞪了一會兒終於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小時候脾氣壞,整天跟我吵架,現在反倒會誇人了,也不曉得從哪裡學來的。”

    賀均平見她笑了,心中頓覺暖暖的,湊上前去抱了抱她,小聲道:“我小時候不懂事,不曉得你的好。還有——”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幽怨,深深地歎了口氣,仿佛想起了什麼不好的記憶,“而且,以前阿雲也不喜歡我,那會兒我最害怕的就是你不肯要我了,把我趕出門去。”

    卓雲心裡一酸,愈發地愧疚不安,她也不作辯解,只低著頭喃喃地小聲回道:“我以後會對你好。”

    賀均平難得見她如此溫柔乖順,心中愈發地柔軟,實在忍不住了,低下頭在她臉上親了親,又想起趙氏與吳申的事來,皺起眉頭將燕王世子來尋他試探的事說給卓雲聽,罷了又道:“我也不曉得這樣對不對,可惜阿雲當時不在,要不然,你便能教教我。”

    卓雲笑著誇讚道:“你處理得很好,吳家大小姐的性子實在不好,且又一直針對伯母,你若隨口應下,伯母進了吳家反而備受鉗制,倒還不如不嫁。吳將軍既然言之灼灼地說看重伯母,自然要有所表示。反正這事兒也不急,待吳家大小姐出嫁後再議也不遲。”

    賀均平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二人親親熱熱地說了一會兒話,賀均平又非要拉著她一起去看新宅子,小山和小橋聽說此消息,也笑眯眯地跟了一道兒,氣得賀均平一路上使勁兒地瞪他們倆。

    魯家的院子在西大街盡頭的絲瓜巷,裡外共有四進院落,不算太大,但修葺得卻很是雅致,房舍庭院不似宜都風格,倒有些江南玲瓏秀巧的精緻,卓雲是個女兒家,自然喜歡這樣的風情,一進門便兩眼放光,連聲讚歎。

    賀均平見她喜歡,心裡頭美得跟什麼似的,偏偏小山和小橋在,他還強撐著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樣來,憋得很是難受。

    晚上賀均平依舊回了趙府,聽說燕王召見又賞了宅院給他,趙老爺很是欣慰,當著府裡眾人的面狠狠誇讚了一番,趙懷琦聽說他得了新院子,立刻好奇得不行,非要纏著去他那裡瞧瞧。趙懷安也道:“那院子本是魯家舊宅,年前剛剛才騰出來,應該還算新,只需找幾個下人打掃一番便能入住。”

    賀均平點頭應是,又道:“正打算明兒就去買幾個下人將院子整出來,該置辦的東西都得置辦起來。”

    一旁的趙大太太笑著道:“到底還是平哥兒有出息,這才多大,竟就入了王爺的眼,真真地前程無量。三妹妹有這麼個好兒子,以後這上門提親的,還不得踏破咱們家的門檻。”

    賀均平笑笑沒說話,趙氏眉頭微蹙瞥了她一眼,勉強笑笑,也沒回話。大太太見沒人應她,一時間有些尷尬,趙懷安最是機警,趕緊轉換話題問賀均平道:“今兒王爺可曾說了讓你去哪裡當差?我看世子爺身邊做個侍衛也是極好的,又體面又輕省,旁人求都求不來。”

    賀均平搖頭道:“世子爺倒是提過這事兒,不過我沒應。依著我的想法還是去軍中歷練,雖說苦了些,到底升得快。”更重要的是,賀家上下數百人枉死在那狗皇帝的手裡,賀均平如何不想親手為家人報仇。

    趙氏早猜到他的想法,故聞言神色不變,倒是趙老爺皺起眉頭有些不贊同,低聲勸道:“平哥兒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了,那戰場上刀槍無眼的,一個不留意,恐怕軍功沒搶到,先把小命兒給丟了。你還這般年輕,哪裡得不到功名,何必去跟那些不要命的人搶。賀家就只剩你一根獨苗,可再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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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3: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大太太也道:“平哥兒你還年輕,不懂得外頭世道艱難,在宜都有你舅舅護著,旁人看著趙家的面子不敢胡來,若是在外頭,可不曉得要吃什麼虧呢?”

    賀均平半眯起眼睛朝大太太看了一眼,笑著回道:“多謝舅母關心,不過我這些年在外頭闖蕩慣了,倒是不懼這些。正如舅舅所說,我是賀家唯一的血脈,自然要將賀家傳承下去,重振賀家威風,怎好處處依賴舅父扶持。”

    趙老爺覺得大太太這番話說得很不妥當,當下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又轉頭和顏悅色地朝賀均平道:“既然平哥兒下定決心要去軍中歷練,我這做舅舅的也不反對。但你且仔細記著,在外頭切莫胡亂出頭,謹言慎行,多看看人家怎麼做的,務必謹慎再謹慎。”

    賀均平鄭重應下。大太太還欲再說些什麼,被趙老爺瞪了一眼,終於沒敢再作聲。

    待回了自己院子,大太太終於忍不住朝趙老爺發起火來,不悅道:“你瞪我做什麼?我又不曾說什麼不中聽的話。世子爺難得看重平哥兒,他不順勢留在宜都,非要出去打什麼仗。嘴裡說得輕巧,那軍功豈是那麼容易得的?他才多大,仗著自己有幾招花架子便要出去衝鋒陷陣,萬一真出來什麼事,三妹妹要怎麼辦?”

    趙老爺道:“便是你一片好心,說話也得動動腦子。平哥兒那性子我還不知道麼,打小他就愛面子,你滿口趙家長趙家短的,他聽著心裡頭能好受?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急急忙忙地要搬出去住?”

    大太太急了,怒道:“敢情這還是我的不是了!你三妹妹在咱們家住了多少年,我何曾有過一絲怠慢,他不念我的好,反倒還記恨上我不成?”

    “平哥兒什麼時候記恨你了?”趙老爺生氣道:“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我怎麼不講道理了!”大太太怒道:“老爺您方才沒瞧見麼,我不過是提了一句平哥兒的婚事,他們娘兒倆竟愛答不理的。要不是安哥兒幫忙圓場,我這張老臉都給丟盡了。”

    趙老爺沒好氣地道:“那還不是你自找的。平哥兒跟那方姑娘的婚事雖還沒定下來,但早就傳得滿府皆知,你這會兒非湊上去說這個話,他理你才怪。換了是我,也沒個好臉色。”

    大太太立刻站起身,一臉正色地朝他道:“老爺您不會還真把這事兒當真了吧。雖說賀家敗了,可這婚姻大事也不能胡來。平哥兒的相貌才學都是上乘,而今又得燕王重用,日後自有大前程,這婚事怎好胡亂由著他。且不說未來的岳家能不能幫襯著,那好歹家世不能太差。那方姑娘是個什麼人?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平哥兒要真娶了她,還不得成了宜都上下的笑話。”

    趙老爺一臉無奈,搖頭道:“你當我沒想過麼?可平哥兒的婚事連三妹都不管,我怎麼做得了主!平哥兒那性子執拗得很,一門心思認定了,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這事兒我可沒轍。”

    大太太沉著臉在屋裡走了兩圈,一邊走一邊連連搖頭,道:“這可不成,不成。三妹妹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由著平哥兒。他才多大,先前一直窩在小地方沒見過世面,難免被那鄉下丫頭給蠱惑了。不行,趕明兒得讓安哥兒領著他多出去走走,見一見宜都城裡的那些貴女們,開了眼界,自然就瞧不上那鄉下丫頭了。”

    “對了!”大太太仿佛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眼睛一亮,轉過身朝沉著臉不作聲的趙老爺道:“老爺可曾記得我大堂姐家裡的兩個閨女,一個十五,一個十三,都還沒定親。不是我自誇,我那兩個外甥女無論相貌還是才幹都是一等一的好,我那大堂姐夫雖官位不高,但孟家卻是書香門第,清貴得很,家裡頭也頗有些資產,日後陪嫁也必不會少……”

    趙老爺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略有所動,但想了想,還是揮手道:“算了算了,平哥兒的婚事我們都別管,若是管得多了,反倒惹他討嫌。”

    大太太哼了一聲,沒作聲。第二日大早,卻還是悄悄使了下人去送信,欲接了兩個外甥女過來相看。

    且不說大太太這邊如何計畫,燕王世子那邊卻是有了回音,果然替卓雲在絲瓜巷子裡尋了個院子,就在賀均平新宅院的斜對面,出門走不過十幾步便能到。因那房子是新修的,雖然院子不大,但價格卻不低,竟作價四百兩銀子。賀均平一聽說離得近,立刻就喜歡上了,連院子也顧不上看,趕緊交了銀子,拿了房契後,這才領著卓雲去察看。

    待二人進了院子大門,立刻傻了眼。房屋是新修的沒錯,可院子裡卻是光禿禿的連棵樹也沒有,更不用說什麼花花草草。賀均平訕訕地抓了抓腦袋,尷尬地笑。

    卓雲忍俊不禁,搖頭道:“這院子以前恐怕是個武官住的。”

    “那……是不是另外再找一個?”

    卓雲笑著看他,“你手裡頭還有餘錢再置辦個院子?”

    賀均平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燕王賞下的銀子都花完了,不過倒是還有幾樣值錢的東西,回頭我托大表哥送去店裡寄賣。”

    “燕王賞賜的東西你也敢拿去賣?”卓雲沒好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小聲道:“就這裡吧,回頭再修整一番就是。這院子還算寬敞,就住我一個人實在冷清。”

    “那不如我也搬過來住!”賀均平話一說出口便曉得自己又說錯了話,趕緊舉手道:“我說著玩兒的,阿雲你別當真。”

    接下來的好幾天,兩人都忙著收拾新院子,小山和小橋也幫著打打雜,結果房子還沒收拾出來,燕王妃竟派了人過來請卓雲說是想見見她,賀均平立刻就緊張起來了。

    “燕王妃為什麼要見我?”卓雲狐疑地問賀均平,“她怎麼會曉得我?”

    賀均平恨恨地直咬牙,“還能有誰,定是世子多嘴。”他不確定燕王妃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心裡頭很是忐忑,暗暗後悔不曾早早地領了卓雲去見趙氏,若是提早將他與卓雲的婚事定下來,也省得一直懸在心裡,惴惴不安。

    “我陪你一起去。”賀均平也顧不得燕王妃怎麼想了,堅持道:“王府裡規矩多,我陪著你一起,省得你害怕。”

    她才不害怕呢!卓雲回頭看了賀均平一眼,見他雙拳緊握,額頭上隱隱滲出些細汗來,心中頓時一片柔軟,微笑著應道:“好啊。”

    二人乘了馬車一路到了王府,早有府裡的丫鬟過來迎接,瞅見賀均平杵在一旁,先是一愣,旋即掩嘴而笑。賀均平厚著臉皮只當沒瞧見,沉著臉作出一副淡然不過的表情,一路跟著卓雲進了王府。

    這是賀均平第二次進王府,不過上一回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打量王府的陳設就被拽去了演武場,這一回他照樣沒有心思來觀賞王府的景致,腦子裡一直在琢磨著若是一會兒燕王妃果真提出什麼要命的建議,他該如何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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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3 08: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不知不覺,二人便到了宣和堂大門口,侍女朝院子裡稟報了一聲,很快又另有內院的侍女出來迎接,見賀均平也跟著,微微一愣,旋即又笑起來,道了聲“稍等”,轉身進屋去向燕王妃稟告,很快又折身回來,忍住笑道:“王妃有請。”

    卓雲自然曉得人家在笑話什麼,頗有些不自在,難得地紅了臉。一旁的賀均平卻神情自若,緊緊靠在她身邊道:“我們倆的事恐怕世子爺早就說給王妃聽過了,滿府的人都曉得,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燕王世子那個大嘴巴!卓雲心中暗暗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總算靜下心來。

    二人尚未進門,遠遠地便瞅見花廳的正上首坐著個華服麗人,卓雲飛快的瞄了一眼,見她面容與燕王世子有兩三分相似,便曉得這定是王府的女主人了,遂趕緊低下頭,跟在賀均平身後,亦步亦趨地進了屋,又學著他的樣子朝燕王妃行禮。

    “趕緊起來,趕緊起來。”燕王妃一臉溫和地看著卓雲,罷了又看看賀均平,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會心的微笑,“世子總在我面前提及你們倆,把你們誇得天上少地上無的,我還不信,今兒這一見,嘖嘖,果然如此。方姑娘快走近些讓我瞧瞧,哎喲喲,這小模樣生得真是——”

    燕王妃拉著卓雲的手,笑眯眯地盯著她仔細打量,連連贊道:“這相貌,恐怕整個宜都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卓雲不是扭扭妮妮的小姑娘,被她這般稱讚,雖有些不好意思,心裡頭卻還是高興的,抿嘴笑笑,正色朝燕王妃道:“王妃過獎了。”她原本還想著是不是該謙虛地說幾句什麼“蒲柳之姿”的,但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傻笑。

    燕王妃卻喜歡她這爽朗不做作的性子,拉了她在身邊坐下,柔聲道:“我聽世子說你自幼學武,倒比平哥兒的本事還大些,豈不是吃了不少苦頭。世子也跟著王府裡的侍衛們學過些拳腳功夫,不過只得了皮毛,還總是嚷嚷太辛苦。真該讓他看看你,一個男孩子還比不得姑娘家。”

    卓雲笑道:“世子爺是什麼身份,哪能跟我們一樣整天學武。要我說起來,讀書才辛苦呢。我們練武費的是體力,再苦再累睡一覺便好了,哪裡像讀書人每日頭懸樑錐刺股,用的都是腦子。”

    “那是別人,”燕王妃毫不客氣地拆著自己兒子的台,“我們家那小子什麼時候這麼刻苦過。對了,我聽說平哥兒當初就是被你給救下的,你且仔細與我說說當時的情形,這些年來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燕王妃有一種獨特的親和力,便是頭一回見面,就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卸下所有的防備,掏心掏肺地與她說話。不僅卓雲如此,連賀均平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笑眯眯地偶爾插句話,一反平日裡在別人面前冷淡防備的姿態。

    燕王妃起初聽世子說起卓雲,只當她是家學淵源才學得一身武藝,不想她竟是真正的鄉野出身。雖說卓雲又將她那雲遊四方的道士師父再拿出來當了一回藉口,但這已經夠讓燕王妃震撼萬分的,罷了又感歎道:“也是平哥兒福分好,這麼好的姑娘竟被他給早早地定下了。”說話時,臉上還露出惋惜的神情。

    賀均平趕緊跳出來道:“多謝王妃賜婚,實乃我與阿雲的福氣。”

    燕王妃哈哈大笑,指著他道:“還道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竟是個促狹鬼,也會順竿兒往上爬,我又何曾說什麼賜婚的話,你倒是想得美。”

    賀均平厚著臉皮道:“王妃娘娘方才都說阿雲與我定下了,豈不就是賜婚的意思。家母若是曉得了,定要親自來王府叩謝。”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已利索地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朝燕王妃叩了三個頭,態度很是虔誠。

    燕王妃哭笑不得地受了他的大禮,正欲開口說話,外頭忽有侍女進來稟告說“徐側妃求見”,燕王妃笑意頓斂,眉頭微蹙,低聲喃喃道:“她來做什麼?”說罷,又讓下人扶何俊皮起身。

    眼看著這婚事就要定下來,竟被人給半路打斷了,賀均平如何不惱,只是當著燕王妃的面不好說什麼,勉強笑笑,又朝卓雲擠了擠眼睛,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卓雲抿著嘴,只笑不語。

    這徐側妃乃是寧郡公的生母,在王府裡也有幾分體面,燕王妃雖不喜她,卻也不好將她晾在外頭,只得讓人請了她進來,自己則端著架子坐回遠處,背脊挺直,下巴微抬,王府正妃的氣勢頓時顯露無比。卓雲這才曉得,原來燕王妃其實並非她所以為的那樣一直都和顏悅色,親切溫柔。

    徐側妃比燕王妃要小半歲,年輕時生得花容月貌,顏色倒比燕王妃還要好上兩分,初進王府時頗有些雄心壯志,尤其是生了王府裡唯一的子嗣後,竟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來,在燕王妃面前頂撞過兩回。她本只是試探一二,不想燕王妃雖沒說什麼,燕王卻大發雷霆,若不是看在長子的面子上,恐怕當時就要將她逐出王府。自那以後徐側妃便老實了許多,即便是心裡頭再怎麼不甘,在燕王妃面前卻始終戰戰兢兢,做足了姿態。

    雖說而今寧郡公已經開府封了爵位,徐側妃在王府裡行事依舊小心謹慎,起碼表面上如此。進了花廳,徐側妃依足禮數給燕王妃請安,起身後又將她身後一位華服少女推出來,笑著道:“這是我娘家的外甥女雅珠,去年年底的時候來過一回,妾身特意領著她來給王妃請安。”

    那個雅珠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相貌倒不算特意拔尖,但也算白淨秀美,只可惜她今兒穿了身珊瑚紅色的錦袍,正正好與卓雲身上的衣服撞了色,雖說那衣服的質地、剪裁比卓雲身上那件好了不知多少倍,可那張俏麗秀氣的小臉如何能與卓雲那濃豔至極的美相媲美,才一進門便被壓得透不過氣,低垂著腦袋連頭也不敢抬。

    花廳裡眾人都不是瞎子,徐側妃的臉上有些訕訕的,朝卓雲看了兩眼,笑著道:“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這般好顏色,以前卻是從未見過。”

    燕王妃道:“這是方姑娘。”

    卓雲朝徐側妃彎腰示意,那徐側妃卻敏感地從燕王妃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出許多意思來,又笑著追問道:“原來是方姑娘。宜都城裡姓方的官員不多,唔,莫非是禮部方侍郎府上的小姐?”

    卓雲笑笑,“民女只是尋常百姓,並非哪家府上千金。”

    賀均平瞥了徐側妃一眼,臉色有些陰鬱。燕王妃插話道:“這位方姑娘是我請來的貴客。”

    燕王妃都這麼說話了,徐側妃自然不敢再針對卓雲,朝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目光又挪到了賀均平身上,故作訝然之色,問:“喲,這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瞧這相貌倒是跟趙家兩位少爺有幾分相似,莫非這竟是王爺總掛在嘴邊的那位青年才俊,賀家大少爺麼?”

    燕王妃忍不住笑起來,若有所指地道:“你這雙眼睛倒是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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