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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二:婚事不由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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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2: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翻紅閨女卷二:婚事不由人》作者:八重櫻

「你才十二歲,不要想太多。」
「王爺,我不小了!我再過三年就十五,及笄後可以嫁人了……」

沈婠以為只要遠離平南侯世子,便能不再重蹈上輩子的惡夢,
卻沒想到對方以狩獵時拔得頭籌,向皇上請求賜婚,
幸好,他誤以為她是沈府二姑娘,到時上花轎的人是二妹妹不是她,
她千防萬防別露出馬腳,卻在蘭華寺被他發現她是沈府大小姐,
他怒氣騰騰質問她,一不小心跌落山崖,她明明親眼目睹他已慘死,
怎知事後他仍活得好好的,難道,平南侯世子像她一樣重生了?
怕對方耍陰向她報復,勢單力薄的她並不排斥成為魏將軍的兒媳婦,
至少多個將軍公公做靠山也不錯,這門親事只等太后下個旨,
怎知聖旨搶先到,新郎官仍是魏二公子,新娘卻是四妹妹不是她,
發生這變故她只想到去找閑王想辦法,最後婚事沒了她一點都不在意,
反倒將下棋總是贏她、曾送她黑寶石的閑王一直放在心坎上,
雖然他有恐女症,一碰到她就起紅疙瘩、全身不舒服,
雖然他知道一些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發現他有個弱點──怕女人哭!
只要她一哭,似乎可以為所欲為的向他做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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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長公主雖是不曾婚配,但在宮外仍是有一座府邸。

沈婠與李氏到達長公主府後,一進去就不禁感到詫異,比之皇宮,此刻眼前的府邸明顯是僭越了,可長公主卻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李氏也只好繼續當作不知道。

下了馬車後,沈婠更是大開眼界。

十六個隨從排成兩行,身著一樣的衣裳,面容皆是一個賽一個的俊秀,長公主一下馬車,十六個隨從齊刷刷地開口:「長公主萬福。」

長公主含笑擺手。

有宮娥上前,「公主殿下,午膳已是備好。」

進了屋裡頭後,長公主施施然在食案前坐下,李氏才和沈婠跟著坐下來。若干個宮娥魚貫而入,手裡的托盤皆是上好的佳肴,甚至有些是沈婠從未見過的。

沈婠一時間好奇得很。

「起筷吧。」長公主道。說是起筷,可沈婠卻是見到她手裡拿的不是筷子,亦不是勺子,而是銀光閃閃的仿若魚叉一般的東西。

李氏之前是見過長公主在祥寧宮裡用膳的,也是看過此物的。

那時回府後她特地詢問了魏平一番,魏平告訴她:「那是從西洋傳過來的餐具,長公主尤愛西洋的東西。」李氏聽了,也記在心裡頭,如今見沈婠面露好奇之色,她悄聲與沈婠說道:「那物喚作叉子,是西洋之物,跟我們所用的筷子一樣。」

沈婠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愈發地覺得古怪。

怎麼這一世的長公主跟上一世的完全不一樣?

午膳畢,宮娥遞上潔淨的帕子,長公主輕揩脣角,含笑與沈婠道:「你多大了?」

「回長公主,臣女十歲了。」

長公主細細地看著沈婠,忽道:「來,過來,到本宮身邊坐著。讓本宮好好地看看你。」

沈婠應諾,起身行到長公主身側。

長公主拉住了沈婠的手,一雙美眸認認真真地打量著沈婠,沈婠被看得渾身都是不自在。李氏在一邊也是心驚膽戰的,長公主看沈婠的眼神並沒有任何喜愛之情,反倒像是在透過沈婠在看誰似的。

半晌,長公主說道:「不必拘謹,也不必害怕,本宮就是瞧著你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一樣。」她笑了笑,問道:「怕貓嗎?」

沈婠搖頭,「不怕。」

上一世的自己是極怕貓的,因為曾經有一回見到夏氏懲罰意圖勾引沈州的婢女,她讓人將一隻凶狠的野貓塞進婢女的衣裳裡,然後命人棍打野貓。那隻野貓哇哇地慘叫,將婢女撓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肌膚是完好的。自此,沈婠就怕極了貓。

可這一世重生後,沈婠經歷了那麼多,對裴淵的怨恨勝過了對貓的恐懼,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怕了。

長公主又道:「可喜歡吃葡萄?」

沈婠道:「喜歡。」

長公主又問:「最喜歡彈什麼曲子?」

沈婠回道:「臣女還不曾習樂理。」

「也對,本宮險些忘了你才十歲。」長公主摸了摸沈婠的腦袋,「等以後習了樂理再告訴本宮答案吧。你這丫頭,本宮很是喜歡。以後多來本宮這兒坐坐。」

沈婠又應了聲「是」。

離開長公主府時,沈婠仍然覺得古怪得很,悄悄看了長公主一眼,剛好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沈婠心中一顫,心中驀然有了想法。

莫非……長公主也是個重生的?

沈婠今日入宮拜見太后,老夫人頗是緊張,心神不寧了一整日,得知沈婠回府後便馬上喚人把沈婠叫了過來。老夫人焦急的神色落入采鶯的眼底,采鶯一直在老夫人身邊侍候著,那一日李氏過來與老夫人說的那一番話,采鶯也是聽見的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明白,采鶯也明白。

這幾年來,大姑娘在沈府裡的地位是愈發不一樣了。采鶯原本以為大姑娘從舟城回來後不出半年便又會被大夫人打發出去,誰能料得到大姑娘竟是這麼有能耐,如今還被魏夫人帶進宮裡頭去拜見太后了。要曉得沈府裡的四位姑娘,可沒有誰能有這份殊榮。且現在觀老夫人的神色,似乎也開始對這個孫女上心了。

采鶯暗自記下,以後是萬萬不能怠慢大姑娘的。

沈婠踏進寧心堂,一步一步地向老夫人走來時,老夫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儘管老夫人不願意承認,可她還是不禁感慨他們沈家的孩子樣貌沒有一個是差的,尤其是沈婠。她也許不是府裡四個姑娘裡頭最好看的,可她一定是氣質最為上乘的那一個。老夫人可以想象沈婠再過多幾年後的模樣,必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一雙烏溜溜水靈靈的眸子,總是沉澱著冷靜的神色,仿若一株風雨飄零中的嬌花,綻放出絢麗奪目的光彩。

老夫人想起了唐氏。

她這個孫女似乎一點也不像她的生母,唐氏太過柔弱,仿佛只要風一吹便會被輕易折斷。

「祖母。」

老夫人道:「坐下來吧。」

采鶯搬了張繡墩過來,沈婠坐下後,老夫人開門見山便道:「太后娘娘可有說什麼?」

沈婠回道:「太后娘娘一直在說長公主,並未說其他。」

「哦?說長公主什麼?」

沈婠將太后所說的話一一重複之,語畢,她只覺有些渴,剛想捧過桌案上的茶杯時,采鶯已是遞了過來,「大姑娘,茶。」

老夫人琢磨著太后所說的每一句話,看向沈婠的目光少了最初的幾分殷切。

沈婠這丫頭始終沒有李氏的福氣。

老夫人淡淡地道了句:「沒有出差錯,也算是不錯了。」

沈婠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她眨巴著眼睛說道:「離開祥寧宮後,婠婠在宮門處遇見了長公主。婠婠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後來長公主還邀請了婠婠和魏夫人去了公主府用午膳,還問了婠婠好些話。最後長公主還和婠婠說,以後要常去公主府坐坐。」

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夫人聽得此話,眼裡多了道喜色。不得太后的喜歡不要緊,能得長公主的喜愛也是一樣的。長公主極得聖寵,若能攀上長公主府,那也是極好的。

老夫人看向沈婠的目光又恢復起初的殷切,但話語間還是淡淡的。

「以後在長公主面前要謹言慎行,不能無理取鬧。知道了嗎?」

沈婠乖巧地應道:「婠婠明白。」

老夫人露出笑意來,「如今天色也晚了,你陪我一起用晚飯吧。」

沈婠頗是不解長公主的舉動。

她細細地回想了長公主問自己的三個問題,長公主一來便問自己害怕貓嗎,二來又直接問可喜歡葡萄,最後還問喜歡彈什麼曲目。

上一世的自己是怕貓且喜歡葡萄的,長公主問的這些問題不可能是湊巧。

若是長公主也是重生的,性格大變也正常,好比她自己性子也變了不少。可即便長公主是重生的,上一世的長公主與自己也沒有多大的關聯,甚至連話也沒說過幾句,長公主會不會知道有自己這個人的存在都難說,又怎會知道她的喜好和厭惡?

怪矣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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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3: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容銘一大早便過來接沈婠過去,口裡是說要看看她的棋藝有沒有生疏,實際上是他最近又得了好多新藥草,急需整理。

與容銘相處了那麼久,沈婠多多少少也能摸得清容銘的性子。

瞧他一副急切的模樣,沈婠便笑著問:「先生可是需要學生幫你整理藥草?」

容銘咳了咳,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嗯,順便考驗下你能不能沉下心來。」

沈婠也不揭穿,笑著道:「是的,先生。」

到了容銘那兒後,剛下馬車,沈婠就怔了怔,容銘「啊」了聲,說道:「王爺來了。」

沈婠有些不想進去。

但是人都在這兒了,她也不可能說不進去,只好硬著頭皮和容銘一塊進了屋裡頭。裴明澤坐在輪椅上,手裡握著一冊書卷,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來,溫和一笑。

「你回來了。」

容銘說道:「你怎麼過來了?有事的話讓覽古過來便是。」

裴明澤合上書卷,含笑道:「無妨,我見今日陽光好就想出來走走,剛好路過你這兒,便想與你下盤棋。沒想到剛好碰上你不在。」

容銘道:「我過去沈府接沈婠過來。」

裴明澤說:「我看見門邊的那幾筐藥草了。」

容銘又咳了咳。

對上裴明澤的目光,沈婠欠身行禮,「見過王爺。」

裴明澤擺手,「這裡不是宮中,你不必多禮。」

沈婠規規矩矩地應了聲「是」,而後又和容銘說道:「先生,我去整理藥草了。」說罷,便急急地帶著霜雪去了偏廳裡。

容銘摸摸鼻子,說道:「我這學生似乎有些怕你。」

裴明澤笑了聲。

「來下棋麼?」

「好。」

兩個草籮筐裡的藥草,沈婠很快就整理分類完畢。

沈婠只覺肩膀有些酸痛,便伸手捏了捏肩膀,霜雪馬上說道:「大姑娘可是累了?讓奴婢來。」霜雪伸出手替沈婠揉著雙肩,沈婠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霜雪姐姐,你這雙手真是巧得很呀。」

霜雪笑道:「大姑娘別誇奴婢了。」

半晌,想起還在正廳裡的裴明澤,沈婠說道:「等會我們便與先生告辭,想來先生與王爺下棋,今日也無法考察我的棋藝了。我們早些回府,剛好還可以陪祖父用午飯。霜雪姐姐,你現在去看看容先生是否還在和王爺下棋。」

霜雪剛應了一聲,便有人敲了敲門。

「沈姑娘。」

霜雪去開了門,覽古進了來,說道:「沈姑娘,容大夫有急診。」

沈婠道:「先生有急診,我也不便打擾,這就……」回府二字還未說出口,覽古便已是道:「容大夫說讓王爺來考察沈姑娘的棋藝,如今王爺正在等著沈姑娘。」

沈婠強顏歡笑地道:「是……是嗎?」

真是害怕什麼就來什麼,果真姓裴的一家都是她的剋星。

覽古笑道:「是的,沈姑娘這邊請,」微微一頓,「對了,還請霜雪姑娘去灶房裡做些糕點吃食,王爺有些餓了。」

門一關,正廳裡就只有沈婠和裴明澤兩人。裴明澤坐在棋盤前,上邊還擺著之前容銘與他所下的棋局,他拈了顆白子,對沈婠微微一笑,道:「你來了。」

沈婠極是不喜被人看透的感覺,每次見到裴明澤,她總覺得自己無處可逃。她咧開一個笑容,「還請王爺手下留情。」

「還是黑子?」裴明澤問。

沈婠也不扭捏,直接道:「是。」

裴明澤眼裡浮起笑意,說道:「小姑娘就是直接點才可愛。」

沈婠說:「王爺也只比婠婠大九歲。」

「是麼?我有時會覺得我已是二十有九。」裴明澤落下一白子。

沈婠緊跟裴明澤的步伐,也道:「王爺既然覺得自己二十有九,難道就不覺得難為一個小姑娘很無趣嗎?」

裴明澤微微挑眉,「我有時覺得你像是雙十年華。」

沈婠笑了聲,「方才還說婠婠是小姑娘,如今又說婠婠像是雙十年華的姑娘。王爺豈不是自相矛盾?」

裴明澤微怔,隨後大笑道:「你倒是口齒伶俐得很,竟是將我繞了進去。」

「多謝王爺誇獎。」

裴明澤也不下棋了,睜眼看著她,緩緩地道:「你不是很怕我麼?」

沈婠說道:「婠婠認為,越是怕就越是要迎難而上。」

「迎難而上……」裴明澤琢磨著這四字,哈哈一笑,只道:「你這性子真不像沈州。」他又道:「你如今可還會怕我?」

沈婠老實地道:「怕。」

「你怕我什麼?」

沈婠說:「王爺像是一陣風,捉摸不透,且還有些古怪。」說到這裡,沈婠有些渴,她伸手去摸茶杯,卻不料裴明澤也伸出手來去落下一白子。

剛剛好的,兩個人的手輕輕地碰了下。

沈婠倏地縮了回來。

裴明澤一直帶著溫和笑意的臉猛然大變,紅疙瘩迅速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一粒一粒的,一張俊俏的臉瞬間就變得慘不忍睹。

看到此般巨變,沈婠先是張大了嘴巴,而後猝不及防地笑出聲來。

沈婠深吸一口氣,很辛苦地才忍住了笑容,心裡仍然大笑不止,總覺得狠狠地出了口惡氣,讓你平日裡總在裝模作樣,明明自己也是老氣橫秋的,偏偏還來說她老氣橫秋。

沈婠說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明澤黑了張臉。

屋裡一片寂靜。

容銘回來時,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這樣的場景。沈婠坐在角落裡,離裴明澤遠遠的,一臉心虛的模樣,還時不時抬眼瞅瞅裴明澤,而後又迅速垂首,肩膀微微地有些抖。

而向來臉上都是溫和神色的裴明澤,很難得的出現了黑臉。

瞅著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無需沈婠解釋,容銘也知發生了何事,他輕咳一聲,道:「王爺,我去給你開個藥方。婠婠,你且跟我過來。」

沈婠連忙站起,跟著容銘走了出去。

一離開正廳,容銘就和沈婠說道:「你不必擔心,王爺不會責怪你的。說起來,你怎麼會無端端地碰到王爺?」

沈婠很是心虛。

她說道:「我……我想要喝茶,不小心碰到了王爺的手指頭。」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蓄意的,雖然她有過這個念頭,也想過抹他一臉手掌印,但是沒想到上天真的如她所願。

沈婠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

方才見裴明澤的臉色極是隱忍,拳頭也微微握起,想來是難受得緊。沈婠問道:「那些紅疙瘩什麼時候才會消去?」

容銘說道:「一兩個時辰左右。」

沈婠稍微松了口氣,幸好時間不長。

「不過,」容銘又道:「那些紅疙瘩奇癢無比,王爺這兩個時辰有得熬了。」

沈婠臉色微變,表情也有些苦巴巴的。容銘見狀,說道:「王爺的忍耐力非比尋常,雖是奇癢,但王爺還是能承受得住的。你若是擔心的話,下回記住不要碰到王爺便是了。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王爺也不會與你計較什麼。你大可放心。」

沈婠問:「王爺這怪癖可以治好麼?」

容銘嘆了聲,「我試了許多法子,也不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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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3: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沈婠好奇地問:「王爺這怪癖是何時開始有的?」

容銘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只依稀聽王爺提過,說是很小的時候就有了。」

沈婠一臉唏噓,心想真是可惜,這麼好的容貌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娶妻生子了。

容銘煎好了藥,親自端了進去。

覽古在廳裡侍候著裴明澤,見到沈婠進來,齜牙咧嘴地看了沈婠一眼。沈婠躲在容銘身後,露出怯怯的神色來。容銘說道:「婠婠也不是故意的。」

沈婠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裴明澤此刻是渾身又癢又痛,仿佛有無數蟲蟻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似的,只不過瞧了瞧沈婠的模樣,他又雲淡風輕地對覽古說道:「無妨,我早已習慣了,不是什麼大事。」

沈婠心底愈發愧疚,看著裴明澤一臉隱忍的樣子,她小聲地道:「王爺,是我不好,對不住。」

裴明澤瞅了沈婠一眼。

容銘道:「王爺,喝藥吧,等涼了藥效就沒那麼好了。」

一碗堪比黃連的苦藥,裴明澤面不改色地喝下。容銘問道:「估摸著再多一個時辰,紅疙瘩就能消掉了。在此期間,王爺還是暫時留在我這裡,以便有什麼突發狀況。」

裴明澤頷首。

沈婠問:「王爺,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裴明澤凝望著她,良久,他問:「會彈琴麼?」

沈婠是會的,只是她這個歲數還不曾習樂理,沈婠左思右想了一會,還是咬牙道:「不會。」

裴明澤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那給我念書吧。」

沈婠道:「好,王爺要聽什麼?」

裴明澤說:「容銘這兒有什麼,你便念什麼。」

沈婠看了眼裴明澤手邊的書冊,想到之前進來時便是見到裴明澤在翻看此書,她剛想走過去,但又急急地止住步伐。

裴明澤說道:「覽古,把書拿給沈姑娘。」

覽古應了聲,遞給沈婠時,瞪大了雙眼,裡面的警惕之色不言而喻。沈婠嘿嘿一笑,自個兒搬了張坐墩,離裴淵遠遠的。

她坐定後,開始翻開手裡的書冊。

是一本史記。

沈婠清清嗓子,緩緩念起。

女童的聲音軟糯而柔和,仿若深山裡涓流不息的小河,山風飄拂,枝葉沙沙作響,伴隨著河水低吟的清涼迎面吹來。身上的癢痛稍微有了緩解,裴明澤安靜地看著沈婠。

她讀得很認真,也很入迷,一雙烏漆亮黑的眸子似是星辰般在熠熠生輝。她定是不知,她此時的神色壓根就不想一個十歲的姑娘。

裴明澤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沈婠並未注意到裴明澤的神色,她起初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可後來卻是越讀越沉迷。上一世姑娘家該念的書都念了,唯獨沒有看過史書。那時的她對這些壓根提不起興趣來,只想著要相夫教子。

這一世重生後,她更多的興趣在醫書上。

如今一讀,沈婠只覺眼前的天地豁然開朗起來,有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感受。她甚至都忘記了裴明澤就在她的附近,也忘記了此時自己不是一個人。

她完全沉浸在書裡頭。

直到裴明澤咳了咳,她才抬起頭來,發現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消了一大半時,沈婠這才驚覺時間過得飛快。她說道:「什麼時辰了?」

這話一出,她又覺得不妥。

裴明澤是王爺,她這語氣也隨意了一些。她望瞭望周圍,容銘早已不在,覽古在門外站著,霜雪亦是在外邊候著。她輕咳一聲,又道:「王爺看起來似乎好了許多。」

裴明澤也不在意,他道:「已過了午時,見你念得入神便沒讓人打擾你。第一次看史書?」

沈婠點了下頭。

裴明澤笑道:「你這話倒是真的。」

沈婠的嘴角微抽。

裴明澤說道:「與你說話挺累的,你總不愛說真話。」

許是與裴明澤相處了久的關係,沈婠此時有些幾分放鬆,她回應道:「可王爺總能分辨出哪句是真是假,不是麼?」

「老氣橫秋。」

沈婠道:「王爺也是。」

「你……」裴明澤頓了下,卻也不說話了。他捧起茶杯慢慢地喝口茶,「讀史書可有什麼感悟?」

沈婠心知裴明澤說不過她才轉了話題,也不揭穿,她含笑道:「頗有感悟,且有幾處不懂。」

「哦?說來聽聽。」

沈婠道:「宋太祖的將領石守信等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輩,與宋太祖一起打天下,其汗馬功勞也是不勝枚舉,為何宋太祖登基後會如此防範他們幾人?雖說石守信等人手掌兵權,但既奉宋太祖為帝,豈不是……」

沈婠怔住了。

她瞬間想通了。

若她為石守信,手有兵權,宋太祖又是黃袍加身稱帝的,有先例在前,自然也會有後例,無關信任。

裴明澤淡淡地說道:「宋太祖為帝,自是會擔心有人功高蓋主。有史以來,當皇帝的都不喜歡哪個將臣會功高蓋主,若是有之,皇帝信任他還好,若不信任功高蓋主便是誅九族的罪。」

沈婠似是想到了什麼,她露出驚愕的神色來。

「若皇帝是個多疑之人,而其朝臣中有人極得百姓愛戴,手中又握有兵權的話,那麼……」沈婠看向裴明澤,「皇帝會殺了那一位朝臣?」

裴明澤道:「誠然。」

沈婠恍然大悟。

莫非若干年後威遠將軍府一家之所以敗落,並不是威遠將軍有意謀反,而是太得民心,且又打了勝仗,所以才會功高蓋主惹得當今聖上不喜,捏了個造反的理由便一腳踹開了威遠將軍?

沈婠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

裴明澤的眼神深意幾許,他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沈婠搖頭。

「沒有。」

裴明澤也不揭破,他說道:「其實想要解決功高蓋主的狀況也不難。」

沈婠緊張地看向他。

裴明澤說道:「好比宋高祖,他怕石守信等人權力過多,便杯酒釋了兵權。他的將領對他沒有威脅了,皇帝自然也睡得安心,而不會想著辦法去殺害他們。又好比這茶杯,皇帝覺得它太好看了,比宮裡頭的還要好看上幾倍,這茶杯也只能落入皇帝的手裡才能安全,又或者是……」

裴明澤重重地磕了下桌角,茶杯缺了個口子。

他說道:「宮裡頭的杯子就沒有任何威脅感了。」

沈婠深思著裴明澤的話,她總覺得裴明澤隱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方才的那一番話裡也是暗藏深意,她琢磨著,然後對裴明澤說道:「多謝王爺為婠婠解疑。」

沈婠彎眉笑著,忽覺眼前的裴明澤博學多才,與他談話如沐春風。

容銘此時走了進來,見到裴明澤臉上的紅疙瘩消得七七八八了,他笑著說道:「看來也好得差不多了,王爺……」話猛地一頓,容銘的臉色忽變,「這……這……這茶杯怎麼缺了道口?」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說道:「它自己破的。」

「怎麼可能!」

裴明澤說:「你若不信的話,大可問問沈姑娘,我喝了幾口茶後忽然間就掉了道口子下來,險些就劃破我的嘴脣。是吧,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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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裴明澤笑得如沐春風。

沈婠輕咳一聲,「……好像是。」

容銘哭喪了張臉,「這茶杯可是上回寧風過來留下的,要是被他知道弄壞了他的茶杯,半間屋子的錢都不夠賠呀。」

裴明澤微笑道:「不急,下回寧大夫過來時,讓他也弄壞你的一個茶杯,這數也就平了。」

沈婠呵呵笑著。

她怎麼就沒發現這閑王也是個愛坑人的?

長公主曾和沈婠說,待她習樂理後再告訴她喜歡什麼曲目。這話,沈婠也不曾放在心裡。但那一日與老夫人說後,老夫人卻是牢牢地記在心裡頭。

試問京中有誰不知最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是長公主?

本來請夫子一事,是由夏氏操心的,即便是夏氏不給沈婠請夫子,老夫人也是打算睜隻眼閉隻眼的,可是現下不一樣了。

長公主等著沈婠習樂理,沈婠在長公主面前得若是彈奏得不好,那丟的可是沈府的臉面。老夫人心想,這事可不能讓夏氏管,若是萬一得罪了長公主,那可就不是關上宅子的事情了。

老夫人立馬著手讓人在京城裡尋找教習樂理的夫子,甚至還一一把關,最後千金聘請了曾經名動一時的秦懷夙來教導沈婠。教習樂理的夫子有了,老夫人順帶也給沈婠請了其他夫子。

沈婠開始變得很忙。

卯時起榻,與老太爺老夫人請安,隨後開始練字,直到辰時秦懷素過來教導沈婠琴藝。琴棋書畫,樣樣都沒有落下。華燈初上時,沈婠方是有歇口氣的機會。

雖是辛苦,但沈婠學得很是認真。

老夫人倒也因沈婠的刻苦有了幾分改觀,心裡覺得這孫女還是不錯的。雖說有個令人厭惡的外祖母,但畢竟是自己的孫女。

這麼一想,老夫人心裡對沈婠也放下了不少成見,見到沈婠時,面上的笑容愈發慈祥了。

一時間,沈府裡的人都曉得大姑娘如今正得寵愛,兩位老祖宗都擺在心裡頭疼著呢,對待沈婠也是越來越不敢怠慢了。

夏氏半躺在床榻上,紅胭在一旁侍候著,手裡正端著一個漆木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碗補身子的藥。夏氏慢條斯理地喝完一碗後,又接過托盤的另一碗,面不改色地喝下。

養了大半年,夏氏的身子總算是有所好轉,只不過她也沒有急著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如今沈婠風頭火勢的,夏氏不打算硬碰硬,且夏氏在休養的這大半年裡,意識到了一事,她根本無需對付沈婠,再過幾年沈婠始終是要嫁出去的,婚事仍然掌握在她這個嫡母手中。

只要嫁了出去,她一樣可以眼不見為淨。

以前是自己性子太傲,容不下一點沙子,再會屢次中了沈婠的圈套。她是沈府的主母,區區一個娘親被休的女兒又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她根本沒有必要去計較。

如今最為重要的是重新取得沈州的歡心,鏟除掉所有礙眼的姨娘。

於夏氏而言,沈婠可以忍,唯獨青蘭那賤人不能忍。

所有覬覦她夫婿的女人都該死!

沈妙走了進來,她微微撅著嘴,小手握成了拳頭。紅胭一瞧,說道:「哎喲,是誰惹到我們的小祖宗了?」

沈妙一聽,眼眶就泛紅了,她吸吸鼻子,眼巴巴地喊了一聲「娘」。

夏氏擱下藥碗,也沒有問沈妙怎麼了,反而是蹙起眉頭,「妙兒,娘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都第幾回了,喜怒不形於色,你這是什麼表情?」

沈妙心裡本來就委屈,聽到夏氏如此說,更是委屈了,眼眶開始掉起淚珠子,一顆一顆的,像是掉線的珍珠,停也不停不下來。

夏氏再恨鐵不成鋼,也抵不過女兒的淚水。

她招招手,將沈妙拉到身邊,「哭什麼,別哭。娘不就只說了你一兩句,娘也是為你好。好了好了,別哭了,瞧瞧你哭得跟淚人兒似的。若是以後嫁了人還這麼哭,你的夫婿定會嫌棄你了。」

紅胭遞過手帕子,夏氏接過來輕輕地揩走了沈妙的淚水。

沈妙才這停住哭泣,睜著水盈盈的眸子。

「妙兒才不嫁人,要一輩子都陪在娘身邊。」

夏氏笑道:「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胡話,」頓了頓,夏氏又道:「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李夫子呢?」

沈妙一聽,又開始止不住地委屈。

「娘!妙兒不要李夫子教習琴藝,妙兒也要秦夫子教!祖母偏心,給大姐姐請了秦夫子,卻不給我請!」

夏氏早就知道了這事,她看著沈妙忿忿不平的模樣,嘆了聲,「妙兒,你記住,你是我們沈府的嫡女,以後定會嫁得比你大姐姐好。這些小事就不必跟她爭,過多幾年,娘就隨意給她找戶人家嫁過去。妙兒,你要看的將來,不是現在。秦夫子雖是曾經名動一時,琴藝也極是高超,但若是論起教習,李夫子經驗豐富,在京城裡也數一數二的。你好好學,不要跟你大姐姐再計較什麼。知道了麼?」

沈妙似懂非懂的。

見自己母親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沈妙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能說道:「是的,母親。」

沈妙又問:「母親的病不是已經好了麼?」

夏氏說道:「好了是好了。」

沈妙不解,「那為何母親還……」仿佛想起了什麼,沈妙撅著嘴道:「昨夜妙兒還瞧見父親宿在蘭香苑裡頭,母親再不好起來,父親都要被蘭姨娘搶走了。」

夏氏自然也是知道這大半年來,沈州大多數都歇在蘭香苑裡,來她這兒的日子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清。且每回沈州一來,見到她病懨懨的模樣,也只是說幾句話便離開了。

她要輓回沈州的心,自然就不急在一時。

夏氏微微一笑。

「夫子可有教你一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沈妙說:「……母親的意思是?」

夏氏道:「不急。」

沈妙咬脣,「若蘭姨娘又懷上了呢?」

夏氏仍是微笑道:「上天有眼,不會讓她懷上的。」

蘭香苑裡,蘭姨娘正在侍候著沈州洗漱。

沈州眼睛半睜半閉的,昨天夜裡頭蘭姨娘使勁渾身招數,纏得沈州興致大發,在床榻上纏綿了一回又一回。沈州很是滿意,以至於今早起來都有些眷戀蘭姨娘的身子,上朝前還特意在蘭姨娘的翹臀上捏了幾把。

蘭姨娘嬌嗔一聲,眼眸泛出盈盈水光。

她知道沈州最愛這般的模樣。

果不其然,沈州又回來狠狠地在蘭姨娘身上游移了一番,嘴裡只道:「晚上看老爺如何懲罰你。」說罷,才真正離開了蘭香苑。

沈州一走,蘭姨娘的表情頓時松懈下來。

她有些吃疼地揉了揉手臂。

青碧擄起蘭姨娘的袖子,只道:「大爺真是不疼惜姐姐,都紅成這般模樣了。」

蘭姨娘說道:「無妨,老爺就愛這樣。若是手臂紅一紅,能讓老爺常常來我這兒宿下,這也值得了。如今大夏氏的身子還未痊愈,我尚有機會懷子,若等她的身子好了,定又不知想些什麼法子來對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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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碧說道:「姐姐放心,前幾日不還打發人去茹苑裡打聽了麼?夏氏的身子還虛著,到底是年紀大了,小產一回養個半年也好不了。」青碧似是想到了什麼,吃吃地笑著:「這大半年來,老爺大多數都是在姐姐這兒歇息呢。聽說即便是去了茹苑,也只是去看坤哥兒的,連一步都沒有踏進大夫人的房間裡。」

蘭姨娘雖是高興沈州來她這兒的次數多,但卻也有幾分遺憾。

明明都這麼賣力了,可不知怎麼的懷也懷不上。

她悄悄地找了大夫來看,大夫只說是上回產子留下的後遺症,要好好地將身子調養好了,方是能懷胎。可調養了這麼大半年,也沒哪裡不對勁,偏偏就是懷不上。

蘭姨娘起初以為是夏氏做的手腳,可夏氏這大半年來足不出戶,最多也就讓人送些補品過來。那些補品她都沒有碰過,全都偷偷地倒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

蘭姨娘想不明白。若是思哥兒不是早產兒的話,那便好了。

想起思哥兒,蘭姨娘心裡有些感傷。

青碧說道:「姐姐,上天一定會眷顧著你的,姐姐遲早都會再懷上孩子的。」

蘭姨娘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青碧的手,「妹妹,姐姐已是開始為你物色好人家了。你也不小了,等姐姐尋到一戶好人家後,便馬上將你嫁出去。這沈府呀,富貴是富貴,榮華是榮華,只可惜活得太辛苦了,每一步都過得心驚膽戰的。」

青碧有些害羞,「姐姐在胡說什麼,我才不要這麼早嫁出去。我若是嫁人了,姐姐怎麼辦?」

蘭姨娘說道:「我這兒還有嬤嬤呢,再說你嫁人了,自然也會有新的丫環過來。雖是用的不順手,但沒什麼比得過自己妹妹的幸福。」

青碧跺跺腳,「不和姐姐你說了,我去把早飯端來。」

一會,青碧回了來,剛剛布好飯食,青碧唯恐蘭姨娘又會說起自己的婚事,連忙說道:「自從大夫人不管家後,姐姐的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好多了,尤其是吃,以前大夫人當家時,飯食哪有這麼豐富。還是老夫人好呢,知道姨娘近來夜夜都在侍候大爺,所以才這麼體恤姐姐。」

蘭姨娘笑道:「是呀,老夫人雖是不怎麼喜歡我,但還是個心善的,起碼在飯食方面也不曾克扣過。」

沈州的生辰在六月初六,沈州今年的官途頗通,連做了好幾件大事使得龍心大悅,上個月皇帝更是賞了沈州不少東西,雖是沒有加官進爵,但沈州也算得上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了。

沈州是極其擅於觀察聖心的,曉得皇帝不喜人鋪張也不喜人高調,是以原本想要大肆慶祝生辰的沈州也只好在府中辦了個家宴,也不曾邀請平日裡交好的同僚過來。

兒子的生辰,老夫人本是想要大辦的,老夫人自身就是個愛熱鬧的人,可是一聽沈州說只辦個小家宴,老夫人也興致寥寥了,尤其是上回自己親自辦了個家宴,結果當夜自個兒的孫子就離開了人世,此事在老夫人心中一直是道陰影。

老夫人正愁著要讓誰來接手,夏氏剛好就出現了。

這是夏氏病了大半年以來,頭一回離開茹苑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因之前子嗣一事,對夏氏頗為失望,但看在坤哥兒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不會對夏氏如何。且雖說夏氏在茹苑裡休養,但坤哥兒隔三差五地就過去寧心堂給老夫人請安,一張小嘴常常將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時日一久,老夫人倒是念起夏氏的好來。

況且老夫人將心比心,自己過去也是一路這麼過來的,當家主母,難免是要有些狠手段的,太過柔弱又沒有心機的女人如何擔當起沈家的主母?

夏氏的確是做錯了事,但人生在世難免會犯錯。

更何況夏氏嫁進來後,夏家的確幫了沈家不少,如今沈府能官運亨通,功勞少不了夏氏的。

老夫人這麼一想,也對夏氏和顏悅色起來。

「你身子剛好,快坐著吧。」

夏氏溫婉一笑,「媳婦不孝,病了大半年,也沒時常來向母親請安,還讓府裡的繁雜瑣事擾了母親這麼久,都是媳婦不好。」

老夫人說道:「你身子不好,養養便好了。」

老夫人打量了好幾眼夏氏,見她面色如常已是沒有之前的病態後方開口說道:「你如今身子大好,這府裡的諸多事宜也該交還給你管了,以後你定當要三思而後行,萬萬不能再出差錯。」

夏氏應道:「是的,媳婦定當銘記於心。」

老夫人頷首,忽然想起一事,她又緩緩地道:「婠姐兒雖說不是你親生的,但好歹也是我們沈府的姑娘。你為人母親,自是曉得要如何做了。」

夏氏倒是沒有想到老夫人會親自叮囑她這話,如此看來,沈婠倒是個好本事的,竟是能讓老夫人說出這番話來。夏氏笑得和藹,「那是自然的,婠姐兒聰慧可人,又是個乖巧的,有她當我女兒,我疼惜她都來不及了。」

「六月初六的事,你可知道了?」

沈州的事,夏氏哪裡會不清楚。前陣子程氏過來探望她時,已是和她說了不少朝廷的事,都是哥哥轉達給她的。夏氏早就摸清了沈州的心思,她頷首道:「媳婦知道的,老爺不想大辦,媳婦便在府裡辦個家宴,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請過來。」

老夫人滿意極了。

果真還是夏氏會打理府裡的事宜。

夏氏去給老夫人請安,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悄悄地帶著紅胭去,又悄悄地帶著紅胭回,路上半個人都沒有遇到。而老夫人卸下肩膀上的擔子,只覺一身松,關上院門,喝茶歇息去了。

此時,府裡曉得夏氏重新掌握回當家大權的人五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不過也有人瞧見府裡的管事往茹苑跑,悄悄地派人去打聽,茹苑裡的嬤嬤一律回答,大夫人的病已是有所起色,開始接管府中的一些事務。

蘭姨娘得知消息後,嗤笑了一聲。

「剛有起色就急著管家,可別又累倒了。」

青碧笑道:「想來大夫人是怕太久不管家,老夫人不肯還回去了。」

沈府每一月都給每一個人做一套新衣裳,以前向來都是夏氏挑了布匹,按照夏氏的喜好給各個院落送去的。之前夏氏臥病在床,老夫人管家時倒也沒這麼精細,隨意分成了幾份,便讓沈管事給各房送去,至於怎麼挑便是各房的事了。

如今夏氏再次掌權,分配這些布匹時,夏氏換了個法子。

她先是留下了老夫人喜歡的樣式,隨後將剩下的所有布匹通通讓沈管事送到了沈婠的院子。若干僕役抬著花色各不一樣的布匹浩浩蕩蕩地走到了沈婠的院子,沈管事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姑娘,大夫人疼惜著你呢,讓大姑娘自己先挑喜歡的。大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大姑娘喜歡的,通通拿去也沒關係,庫房裡還有新的。小姑娘家這個年齡,就是要好好打扮才不辜負呢。」

沈婠之前就已是知道了夏氏開始管家了,在得知夏氏的病情有所起色時,沈婠便立馬過了茹苑想要給夏氏請安,不料卻被紅胭擋在了外頭,說是夏氏雖有起色,但病氣仍在,等她痊愈後再來請安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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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沈婠只覺古怪,但也不曾在意。

沈婠含笑道:「母親的疼愛,婠婠必然記在心裡頭。只是如果逾越了府中的規定,怕也不好。況且婠婠每月都新衣裳,穿也穿不過來,母親的心意婠婠心領了,還請沈管事轉告母親一聲,待母親痊愈後婠婠再去茹苑給母親請安。至於衣裳……」

沈婠看了看,隨意地挑了一匹。

「就這匹吧。」

沈管事此刻倒是有幾分佩服沈婠,若是尋常姑娘家見到這麼多錦緞布匹,怕是眼都要挑花了,都恨不得想要多選幾匹。可是眼前的大姑娘卻是十分隨和,也不曾恃寵而驕,看來老太爺老夫人看重大姑娘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沈管事說道:「大姑娘眼光是極好的,這匹櫻紅側金盞雨花錦我們府裡唯獨一匹,做成了衣裳後定會好看。」

沈管事離開後,霜雪好奇地問道:「大姑娘,大夫人這是在做什麼?可是剛病好又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大姑娘了?」

沈婠沉吟片刻,說道:「按照如今的情況,倒也不像。母親雖是不喜歡我,但是也個懂得顧大局的人。如今祖母如此待我,想必母親也會有所忌憚。」

頓了頓,沈婠笑道:「母親現在當務之急要做的,怕是要討回父親的歡心。只不過即便是討回了歡心,母親的眼中釘也只會是蘭姨娘,有蘭姨娘幫我擋著,我在這府裡起碼能安生好幾年。」

霜雪問:「我們是要幫著蘭姨娘麼?」

沈婠搖搖頭,「看看情況吧。」

蘭姨娘此人,不太可靠。如今幫了她,她興許會尚且感恩一時,可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事,恐怕到時候會被反咬一口。

六月初六那一日,天氣很是不錯。夏氏也沒在院落裡擺宴席,她別出心裁地在花園裡搭了個棚子,棚子裡設了桌宴席。

宴席的不遠處剛好就是沈府裡人工挖的荷池,如今正值夏季,粉荷亭亭玉立的,微風拂來,還有淡淡的荷香。往棚子裡一坐,左手荷池,右手夏花,景色十分宜人。

沈州坐下來時,不禁感覺到神清氣爽,曉得這一切都是夏氏布置時,面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今日是沈州生辰,蘭姨娘也被允許過來了,甚至位置也在沈州的左側。蘭姨娘瞧見沈州面上的笑容,心底有些不舒服,她柔柔地開口道:「怎麼姐姐還沒有來?大家都到齊了。」

蘭姨娘這麼一說,沈州又有些不悅了。

兩位老祖宗都到了,身為媳婦竟是遲到,這成何體統?

此時,紅胭趕來,只道:「稟告大爺,坤哥兒突然肚子不適,離不開夫人。夫人說莫要因為她而耽誤了大爺的生辰,帶坤哥兒好些了,夫人便過來。」

聽到是坤哥兒的事,沈州有些擔心,「請大夫了嗎?」

紅胭說道:「請了,大夫說坤哥兒吃錯了東西,上茅廁便能解決了。」

沈州一聽,這才放心下來。

但凡涉及到坤哥兒的事,沈州都會特別寬容,他說道:「回去和夫人說,坤兒要緊,遲一些也沒有關係。」

紅胭應了聲。

此時,沈妙開口說道:「父親,妙兒給您備了禮物。」

沈州笑道:「哦?妙兒準備了什麼?」

沈州這回生辰,沈妙可是費盡了心思。她拿出一盞花燈,花燈上寫了壽比南山四字,只要一點上蠟燭,在燭光盈盈中,壽詞會變成福如東海四字。

沈州一瞧,只覺有幾分新奇。

沈妙笑意盈盈地道:「妙兒恭祝父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很好。」沈州笑不攏嘴的。

沈妙瞅了眼沈婠,眼裡頗是得意洋洋。沈婠此時也站起來道:「婠婠備的禮物不及二妹妹的新奇,還請父親莫要嫌婠婠手笨。」

沈州問:「你又備了什麼?」

沈婠說道:「婠婠近來學了琴,便想著給父親彈奏一曲。」

老夫人一聽,倒是高興了。

「這麼快就學會了?」

沈婠笑道:「婠婠天資愚鈍,也只學會了丁點皮毛,不算精通。」說罷,便有人抬來了一五弦琴,沈婠輕撥琴弦,彈了一首琴曲。

雖說不上極好,但也挑不出有什麼差錯。

老夫人顯得比沈州還要高興,沈州還未開口,老夫人便已是拍手稱讚,「好,非常好。」

老夫人高興了,沈州自然也高興。

沈妙心裡不滿,嘀嘀咕咕了好幾聲。

就在此時,夏氏牽著坤哥兒姍姍來遲。

夏氏今日身著桃紅牡丹圖案雲錦襦裙,髮髻上戴著牡丹金簪,耳垂上是胭紅的寶石,這麼緩緩走來,優雅而端莊。

陽光之下,夏氏的臉紅潤紅潤的,一點也不像是病情剛有起色的人。

沈婠許久不見夏氏,這麼一見,也不禁有幾分驚艷,只覺夏氏極具丰韻。

沈州不經意一瞥,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想起了與夏氏洞房花燭的那一夜,喜桿挑起喜帕時,那一低頭的風情點燃了小登科之夜的旖旎,就如同此刻緩緩而來的夏氏,沈州心中柔情四溢。

「外頭匆匆忙忙的在做什麼?」

蘭香苑外,蘭姨娘只見若干丫環手裡捧著托盤,托盤上遮了胭紅帕子,也不知擺了什麼。但見他們行色匆匆的,所行方向倒像是通往茹苑的。

蘭姨娘輕蹙眉頭,遂遣了青碧去問個清楚。

須臾,青碧回來,面色卻有幾分猶豫。她瞧了瞧蘭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日蘭姨娘心情本就不太好,見青碧這般模樣,是愈發地不爽利。昨天夜裡頭老爺明明是答應了要來她這兒的,可結果一整夜都不見人影,她盼了一夜,心都涼了。

她不耐煩地問:「到底在做什麼?」

青碧軟聲道:「姐姐別氣,身子最為要緊。那些丫環只是往茹苑裡送東西,興許是大夫人娘家裡送來的。」

蘭姨娘一聽,哪裡還有不明白之理。

若是娘家的人送來哪需這麼招搖,分明就是沈州所送,特地經過她的蘭香苑顯擺來了。

蘭姨娘手裡的帕子握得緊了又緊!

她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夏氏會以這樣一種姿態出現在沈州面前,那一天的宴上,沈州的目光時不時就往夏氏那兒飄,毫無之前的冷絕之態。

夏氏果真好手段!

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奪回了沈州的心。

她咬牙道:「我們回屋裡頭去!」

一大早沈婠便帶了霜雪和輕羽趕往茹苑,茹苑裡新來了個嬤嬤,是夏氏娘家裡送過來,在夏氏還未出閣前曾侍候過夏氏幾年,姓何。

何嬤嬤來了沈府有好幾日,也大抵認清了府裡的人。

沈婠一來,何嬤嬤便含笑著道:「這位定是大姑娘吧,夫人時常在奴婢面前提起大姑娘。今日一見,果真是個可人兒。奴婢是新來的嬤嬤,奴婢給大姑娘行禮。」

沈婠連忙虛扶起何嬤嬤來。

「何嬤嬤客氣了,我昨日還從祖母那兒聽說母親這兒來了位得力的嬤嬤,沒想到今日就能見到。何嬤嬤不必多禮,你是母親身邊的人,無需行如此大禮。」

何嬤嬤說道:「夫人說大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怪不得府裡上上下下都如此疼愛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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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沈婠笑了笑,說道:「母親可在裡頭?」

何嬤嬤說道:「在的,大姑娘是要給夫人請安吧?」

沈婠頷首,「之前母親病著的時候便一直想來的,無奈母親怕過了病氣給我,也一直不讓我來。如今母親總算痊愈了,我也能給母親請安了。想必這一回紅胭姐姐也不會攔我了。」

「哎,大姑娘真是孝心有嘉呀。」何嬤嬤說道:「大姑娘這邊請,夫人正在屋裡頭和坤哥兒說話呢。」

沈婠進了屋裡後,就見到坤哥兒坐在夏氏的膝上,兩母子極是親密無間。見到這樣的場景,沈婠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娘親也是這般疼自己的。

可如今娘親被休,她連寫封信也要偷偷摸摸的。

前些日子裡托容先生送到蘭城的家書,娘親雖是隻回了寥寥數句,但言語間裡皆是對她的擔憂和思念,最後娘親甚至囑咐她有這份心意便可,莫要再頻繁寫家書送來。

沈婠知道,娘親是在擔心自己所做之事會被沈府的人發現,怕她會給自己蒙羞。

沈婠心中酸楚無比。

若不是沈州!若不是夏氏!娘親又怎會置於今日之地!

終有一日,她定要讓娘親風風光光地回京,一洗以往的屈辱!

思及此,沈婠定了心神,露出笑意施施然上前,她說道:「婠婠給母親請安,母親病體康復,婠婠不勝欣喜。」

「喲,是婠丫頭。」夏氏放下了坤哥兒,含笑道:「來,紅胭,快些搬張椅子來,莫要讓大姑娘站累了。」

沈婠坐下時,夏氏又說道:「其實婠丫頭你不必過來的,你的心意我也知曉。老夫人也和我說了,你近來課業繁重,學好琴藝要緊,請安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沈婠道:「母親嚴重了,為人子女,孝道自是最為要緊的。」

夏氏捂嘴笑道:「坤兒,瞧瞧你大姐姐這張嘴,真是伶俐。以後呀,坤兒要向大姐姐學習,知道麼?」

坤哥兒響亮地回了一句。

「知道。」

夏氏笑出聲來,「好孩子。」

接下來,沈婠與夏氏說了些話,離去時,夏氏笑容可掬地吩咐著霜雪和輕羽,「你們倆要好好侍候大姑娘。」

霜雪和輕羽紛紛應「是」。

離開茹苑時,霜雪很是好奇地說道:「大姑娘,大夫人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輕羽附和道:「興許是大夫人知道大姑娘是個不好惹的,所以也不與大姑娘你為敵了。」

沈婠久久不曾言語。

半晌,她才道:「父親過幾日說要來考一考我的琴藝,霜雪,你去和蘭姨娘說一聲,接下來的想必蘭姨娘也知道要如何做。」

如今夏氏風頭正盛,不搓搓她的銳氣,她心有不甘。

天一熱,容銘就犯懶。他弄了一大鍋的冰塊放在屋裡頭,往竹席邊的小案上擺了個從井水裡撈出來的涼西瓜,往竹席上一躺,容銘便恨不得一輩子都黏在竹席上。

沈婠打從在忙其他課業後便很少過來,容銘偶爾會有些想念沈婠,尤其是沈婠身邊婢女的手藝。不過有時候容銘又覺得沈婠不來也好,這也少了不少事端。

比如平南侯府的那一位世子。

前些日子隔一段時日便要來一回,口裡是說找他下棋,實際上卻是想找他的學生。雖說平南世子為人不錯,但是容銘總覺得沈婠對裴淵似乎有些莫名的敵意?

容銘躺在竹席上左想右想的,一會又從沈婠身上想到了在溟州裡遇到的趣事。

此時,阿潭敲了敲門。

「主子。」

容銘說道:「何事?是不是平南世子又過來了?」都歇了一段時日,莫非現在又來了?

阿潭說道:「不是,是閑王爺身邊的覽古過來了,說是王爺半個時辰後過來與主子下棋。」

容銘抱著西瓜坐起,嘀咕了聲,個個都來找他下棋,不知他現在只想和周公下棋麼?且與王爺下棋也太折磨他了,下一盤從不會贏的棋好比打一場沒有勝算的仗,有誰樂意去送死呀。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麼,容銘眼睛一亮。

他說道:「阿潭,去沈府問問沈姑娘得空否,若是得空便把她叫來。」

沈婠進來時,裴明澤已是到了。

見到裴明澤,沈婠倒也不驚訝。雖說阿潭在路上並沒有與她多說什麼,但是根據以往與容銘相處的日子看來,容銘忽然叫她過來,只有一個可能性,便是懶性子又發作了。

那麼她過來容銘這裡,不是整理藥草便是替容銘待客,而容銘的友人,數來數去,除了寧風便只有閒王爺了。

沈婠還是執了黑子,裴明澤執白子。

棋局進行到一半時,裴明澤忽道:「你的心不靜。」

沈婠一怔。

裴明澤說道:「下棋時最能體現人的心境,你若是心靜,你的棋也不會如此雜亂無章,甚至帶有煞氣。可是近來遇到什麼糟心事了?若是你不介意,倒是可以與我一說。小時候我還在宮裡住著的時候,我幾個侄女常常與我訴其心事。」

沈婠說道:「沒有,沒有糟心事。」

裴明澤也不勉強,喝了口普洱茶,含笑道:「那便罷了。」

沈婠一聽,卻覺心癢癢的,她也喝了口普洱茶,說道:「王爺不是很擅長揣度人心麼?王爺現在能看得出來我有何糟心事?」

裴明澤瞅了沈婠幾眼,「我聽容銘說,你也讀佛經?」

沈婠點了點頭。

裴明澤說道:「那你可曾聽過一段佛語?昔日寒山問拾得,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沈婠琢磨著最後一句,忽而眼前一亮,說道:「多謝王爺。」

這兩日她是太過心急了,心也靜不下來,總想著要如何去與夏氏作對,險些就將自己的初衷給忘了。她難得有重生的際遇,是上天讓她來向裴淵復仇的。

夏氏如今不難為她,她也暫且沒必要因一時的氣憤和不甘矇蔽了自己的心,若有差錯,吃虧的反倒是自己,且讓夏氏與蘭姨娘慢慢鬥罷,她大可坐山觀虎鬥。

她這一生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夏家,況且若說真正對不住自己娘親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若父親對母親哪怕有一絲的真心,她們母女上一世也不至於落到那般地步。

裴明澤微微一笑,「我們重新來一盤。我讓你三子如何?」

沈婠說道:「不必,若是要贏便要贏得堂堂正正,我無需任何相讓。」

裴明澤道:「也好。」

一盤棋下來,毫無疑問的,贏的人仍然是裴明澤。不過沈婠也不泄氣,她說道:「我這不年紀小,再過幾年磨練磨練,定能有贏的機會。」

裴明澤笑道:「我倒想看看你何時能贏得過我。」

沈婠眨眨眼,「王爺,若我贏你了,又如何?」

裴明澤問:「你想要什麼?」

沈婠想了想,「暫時沒有想要的東西。」

裴明澤微微沉吟,說道:「那……便在我的能力之內,應許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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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沈婠生怕裴明澤會反悔,她連忙道:「一言為定,王爺可不許食言。」

裴明澤笑道:「好。」

沈州坐在紅木鏤空雕花靠椅上,手指微曲,輕輕地敲著扶手,他的雙眼閉著,耳邊是一曲沈婠所彈的江南小調。

琴音悅耳悠揚。

沈婠嫻熟地輕攏慢捻著琴弦,邊彈邊端詳著沈州的神色。

沈州的脣角微微勾起,看起來對於沈婠所彈的琴曲還是頗為滿意的。實際上,沈州如今在腦袋瓜子裡想著沈婠的婚事。老夫人已是與他說過了,威遠將軍府的李氏很是喜歡沈婠,雖是沒有挑明白,但話語之間已經認定了沈婠做他們家的媳婦。

威遠將軍有四子,無論是哪一子都沒有幹係。和威遠將軍成為了姻親,他們沈府可就不止丞相府一個後台。雖說夏家於他的前程上幫了不少,但在同僚中偶然也會有閒言蜚語,他不曾親自耳聞,但多多少少也知他們在說些什麼,無非是說他攀附了丞相府才有了今日,靠著夫人娘家才得以前程似錦。真是可笑之極,他沈州堂堂一個男子漢能有今日,又與夏家有多大關係。

思及此,沈州的心裡有些不滿。

之前他冷落了夏氏,在朝中時夏丞相總是有意無意地打壓著他,雖說是無關要緊的小事,但如今想起沈州心裡就是吞不下那口氣。

若是過多幾年,他的女兒當真與威遠將軍成了姻親,他也無需處處避讓著夏丞相。

沈婠的琴音止,沈州睜開眼來,他的眉目間充滿笑意,「好,很好!」此聲好意有所指,只不過能聽明白的也就只有沈州自己一人。

沈婠盈盈起身,「謝父親誇獎。」

沈州愈來愈喜歡自己這個女兒了,他摘下翠瑩瑩的玉扳指,「來,婠丫頭過來。彈得很好,父親賞你。」

沈婠喜笑顏開。

「多謝父親。」

就在此時,蘭姨娘帶著青碧進了來。蘭姨娘含笑道:「大老遠便聽見琴音,我道是誰在彈琴,原來是大姑娘。大姑娘的琴藝是愈發地好了,我走過來時都要醉在大姑娘的琴音裡了。咦,老爺也在。」

沈州笑道:「你也過來了。」

蘭姨娘說道:「以前大姑娘便愛吃我做的蘭心酥,剛好今日做了便想拿過來給大姑娘嘗一嘗。」

青碧放下食盒,拿出了兩三碟蘭心酥。

沈婠笑了笑,「蘭姨娘有心了。」

「大姑娘客氣了,」蘭姨娘側頭輕輕一笑,臉頰上有抹煙霞升起,她含情脈脈地看向沈州,「老爺,妾身也做了您愛吃的菜肴,老爺可要過來蘭香苑一用?」

沈州最愛的便是蘭姨娘這般模樣,且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宿在夏氏那兒,如今一見蘭姨娘,心裡倒有幾分想念,尤其是想念蘭姨娘的身子。

他的眼神微微一深,道:「也好。」

蘭香苑裡,蘭姨娘和沈州皆是坐在圓桌前,青碧在身後站著,而蘭姨娘正給沈州布著菜。

「老爺,這是您愛吃的明珠蝦子。」

沈州嘗了口,「嗯,不錯。」

蘭姨娘微微一笑,青碧說道:「那可不是,姨娘為了做這道菜,剝蝦時都把手指頭給剝紅了。」蘭姨娘嗔了青碧一眼,「不許胡說。」

沈州看了看青碧,也笑道:「你們兩姊妹長得可真像,容貌一樣的溫婉可人。」

沈州目不轉睛的,眼神裡帶了絲微不可見的灼熱。

沈州的樣貌是極好的,如今雖是年過四十,但仍是風流倜儻得很,接觸到這般的眼神,青碧心裡猛地一跳,害羞地垂下了頭。

青碧比青蘭小幾歲,若當真論起容貌來,青碧除去勝在年輕之外,還有一點是青蘭比不上的。青蘭知沈州愛柔弱美人,她的柔弱都是刻意裝出來的,還沒成蘭姨娘時,青蘭本就是剛強之人,之後為了迎合沈州的喜好,她特意對鏡學了好些時候。

而青碧不同,進了沈府,她就一直在自己姐姐的庇佑之下。她自身就是個膽小的姑娘家,一舉一動都是真真正正的柔弱,且青碧還有一道極是柔和的嗓子。

沈州頓時心癢癢的。

蘭姨娘正在低頭布菜,並未注意到此刻桌上的異樣。

她抬起頭來時,沈州的目光已是望向了她,方才被青碧無意間勾起心底的那一把火正茲茲地燃燒著。他擱下筷子,說道:「青蘭,你辛苦了。」

「哪裡……」蘭姨娘話還未說完,沈州的手便是捏上了她的腰肢,手指正在她的腰間有意無意地摩挲著,這代表著什麼,蘭姨娘哪裡會不明白。

她給青碧使了個眼色。

青碧便安安靜靜地退下了,關上門時,青碧悄悄地往裡邊瞅了眼,這一瞅青碧整張臉便紅了個透,老爺竟是埋首在姐姐的胸膛間,她甚至依稀可見姐姐瑩白的酥胸。

青碧大大地咽了口口水。

一場巫山雲雨過後,蘭姨娘趴在沈州的胸膛上,輕輕地說道:「方才老爺弄疼妾身了。」

沈州撫摸著蘭姨娘的翹臀,漫不經心地說道:「是麼?」沈州不會告訴蘭姨娘,剛剛那一場雲雨裡,沈州滿腦子都是青碧的臉。

按理來說,青碧該喚他一聲姐夫的。

只是愈是這麼想,沈州便愈是覺得刺激。

蘭姨娘嬌嗔道:「其實疼得有些舒服……」她看了看沈州的臉色,見他果真受用,蘭姨娘又喚了聲,「老爺……」

「嗯?」沈州仍是漫不經心的,他想著若是此刻趴在自己身上的是青碧的話,那該是如何的銷魂。想必青碧的肌膚要比青蘭的嫩滑得多。

蘭姨娘試探著地道:「我妹妹青碧也不小了……」

沈州回神,心想這青蘭果真是個會揣摩人心的,他還沒開始說她便主動提出來了。沈州的眼神柔和起來,「嗯?」

蘭姨娘道:「妾身想給青碧找門好人家嫁出去,前些日子裡妾身瞧見沈管事的兒子……啊。」蘭姨娘的臀部一疼,她不禁叫出來聲來,抬眼一瞧,沈州面色不豫,方才的柔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老爺……」

沈州道:「夜了,睡吧。」

次日蘭姨娘左想右想,始終都想不明白昨天夜裡頭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不過是提了句沈管事的兒子,老爺便立馬不高興了。

可她平日裡也沒有聽過說老爺不喜歡沈管事的兒子。

沈管事的兒子她瞧過了,忠厚老實,而沈管事又頗得府裡各位主子的喜歡,妹妹膽子小嫁給沈管事的兒子最合適不過了,且有她在一旁看著,出了什麼問題她也能幫襯。

蘭姨娘與青碧說了。

她問:「妹妹,你覺得沈管事的兒子如何?」

青碧仔細想了想,說道:「姐姐是想將我嫁給他麼?」

蘭姨娘道:「沈管事的兒子忠厚老實,若是你嫁給他,以後他也會替姐姐護著你。且平日裡沈管事也頗是喜歡你,有一個喜歡你的公公,你在沈管事那兒斷不會受委屈的。」

青碧著急了。

她道:「姐姐,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嫁給沈管事的兒子。我……我……妹妹還想陪在姐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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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 16:54: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蘭姨娘嘆了聲:「既然你不喜歡他,那便罷了。反正老爺也不贊成。」

青碧一聽,心裡有幾分欣喜,「姐姐,老爺不贊成嗎?」

蘭姨娘道:「昨天夜裡頭我與老爺提起,老爺一聽到沈管事的兒子,便不高興了。想來也是不贊成的。」蘭姨娘深思了一會,抬起頭來時一看驀然發現青碧的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喜色。

蘭姨娘心中咯■一跳。

她想起昨天夜裡老爺的反應,她猛然明白過來。

老爺這哪裡是不喜歡沈管事的兒子,他分明是看中了自己的妹妹!

這姨娘哪裡是妹妹能做的!

若妹妹也成了姨娘,夏氏也不知會如何整治她!妹妹心性膽小,這宅院裡的勾心鬥角又豈是她能應付的。

蘭姨娘著急了!

「不行!青碧,你快快斷絕你此刻的念頭!」蘭姨娘杏眼圓瞪,一副嚴厲之態,「老爺的姨娘哪裡有這麼容易做,你也想像我那樣在閻羅殿裡轉一圈嗎?你的性子本就膽小,在大夫人那兒當差時就已是受盡委屈,你若成了姨娘,你覺得大夫人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嗎?」

「我……我……」青碧有些不知所措。

蘭姨娘軟下聲音,「妹妹,姐姐也是為你好。當姨娘雖有僕役侍候,但不自在的時候更多。嫁給沈管事的兒子後,你便是他的正妻,當人正妻也總好過當人妾侍,天天受著主母的臉色呀。」

青碧低下頭,小聲地道:「姐姐,妹妹明白了。」

蘭姨娘松了口氣,「你明白便好。」

青碧的嘴脣動了動,仿佛想說些什麼,可最後仍然是合上了脣。

她抿緊了脣瓣,袖下的拳頭也微微地握起。

姐姐是自己不小心才會遭了大夫人的算計,她又不是她,怎麼能一提並論。她其實一點也不膽小,只不過是姐姐平日裡總護著她,讓她沒有表現的機會罷了。

她若是當姨娘,肯定能比姐姐當得更好。

況且當富貴人家的妾侍比當平民百姓家的正妻好多了,姐姐可以享榮華富貴,為何她不能。

蘭姨娘知道了青碧有過這樣的念頭後,是再也不願在青碧面前提起沈州了,且每每沈州過來,蘭姨娘總是不著痕跡地將青碧打發出去。

沈州的心思,蘭姨娘如今多少能揣摩一二。平日裡她也總是迎合著沈州的喜好,可現在事關她妹妹,她總不能將自己的妹妹往火坑裡推,是以即便沈州面有不豫,蘭姨娘也只能當作沒看見,或是在床笫之間更好地愉悅沈州。

一段時日下來後,沈州也不提起青碧了,而青碧亦是像以前那般,仿佛不曾發生過之前那事,甚至開始與沈管事有所往來。昨日沈管事過來送秋日時節的吃食,還笑眯眯地向青碧問了聲好。

蘭姨娘總算放心了不少。

心一松,蘭姨娘卻是得病了。想來是前些時日憂思過甚,如今稍微有些松懈,病也一併來了。所幸只是小小的傷寒,大夫過來看了看,開了幾劑藥,說是休養個七八天便能痊愈了。

蘭姨娘得了病,沈州過來看了一回,夏氏也讓人送了些補品過來。

中秋那一日,蘭姨娘還在榻上躺著,不過她堅持要去小灶房裡做些中秋佳肴給沈州送去。沈州頗是喜歡蘭姨娘做的釀團子。今日中秋佳節,若是老爺能吃到她做的吃食,想來多多少少也會有幾分掛念之情。

蘭姨娘在小灶房裡忙碌了許久,華燈初上時方是做好了吃食。本來親自送過去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帶病在身,也不便在時節裡給人過了病氣。

蘭姨娘親自將吃食一一放進食盒裡,她吩咐林嬤嬤。

「給老爺送過去吧,若是老爺不在的話便送去書房。妹妹,你扶我回房裡歇著。」

蘭姨娘回了屋裡頭後,許是累了半日很快便睡下了。青碧瞧了幾眼,確認蘭姨娘的的確確睡下後,悄悄地去了小灶房裡撿了些糕點裝進食盒。

今日宮中有中秋宴,沈州為禮部尚書,有不少事宜需經他的手,沈州忙了一夜,回府後已是亥時。老太爺老夫人早已歇下,夏氏本是要等著沈州回來的,只是今日府裡的中秋家宴折騰了夏氏好些時候,入夜後夏氏也累得睜不開眼來,最後直接睡下了。

沈州無地方可去,便去了書房裡頭。

見到案上的食盒,沈州微微有些詫異。

收了蘭姨娘不少好處的小廝開口道:「大爺,是蘭姨娘送來的,說是病體在身不能與老爺共度佳節,所以做了些中秋佳肴聊表心意。」

沈州頓感貼心。

他笑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不用在這裡侍候了。」

片刻後,有道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誰?」

青碧的聲音柔柔軟軟的,「老爺,是奴婢,蘭姨娘落了幾樣吃食,說是老爺您平常愛吃的,特地吩咐奴婢送過來。」

「進來吧。」

青碧推門而入。沈州坐在案前,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青碧身上。青碧穿了前些日子裡蘭姨娘給她做的新衣裳,耳垂上別了兩顆小小的珍珠白的珠子,顯得耳垂更為白皙誘人。

沈州目光幽深,道:「都拿過來吧。」

青碧應了聲,行到沈州身側,一一將吃食從食盒裡拿出,又輕輕地擺在案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青碧擺放吃食時,身子亦是隨之微微地晃動著,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湖邊楊柳一般,晃得沈州春心盪漾。

青碧的手不經意地碰到了沈州的手掌,青碧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來,「老爺,奴婢不是有心的。」

「無妨。如今天涼,別跪著,小心傷了身子。」沈州扶起青碧,灼熱的掌心握住了青碧的手,青碧怦然心動,臉上綻滿了紅霞,她羞答答地說:「多謝老爺。」

沈州看得愈發心癢癢的,只是沈州卻是克制住了。

若青碧只是蘭姨娘的婢女,要了她的身子也無妨,可青碧是蘭姨娘的妹妹,名義上是他的小姨子。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是會被人說饑不擇食?況且還有夏丞相那兒,納了青蘭,夏家已是諸多不滿,再多一個青碧的話……

只不過,若是由青蘭主動開了這個口,那又不一樣。

沈州在青碧的小手上狠狠地揩了一把,而後又鬆手了。

他一本正經地道:「你姐姐的心意,我曉得了。」

青碧驚慌失措地抬頭。

這……這怎麼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沈州見青碧這模樣,也能猜出青碧的心思來。這樣的一個可人兒放棄了又太可惜,他可不願便宜了沈管事的兒子。沈州的聲音又柔了下來,「你的心意,我也曉得。只不過畢竟有你姐姐在前,我也不好背著她。若沒有你姐姐的首肯,我對你的心思也只好藏在心底。」

沈州柔情脈脈的模樣,讓青碧都快心醉了。

老爺果真是喜歡她的。

這個認知讓青碧不勝欣喜,甚至讓青碧將以往的種種都忘光了,她只有一個念頭,要讓姐姐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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