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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耳東兔子 -【他從火光中走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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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1: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回過橫街了。

  那時一幫小子在三胡同口追追鬧鬧推推搡搡的日子確實最瀟灑,也最快樂。

  林陸驍剛出生時,父親還只是消防辦的副科長,家庭條件奔小康。但生下林啟之後,母親剛好失業下崗,家庭條件緊縮了許多。在他的記憶裡,那陣生活雖然拮據,但至少是真的快樂。後來父親工作調動,生活日益見好,顧慮的事情多了,反而沒以前快樂。

  快高考那陣,那時他們一幫小子站在牆根下圍著抽煙聊天。

  大劉想跟著林陸驍去上軍校,可奈何他分數不夠,林陸驍建議他好好聽從家裡的意見讀個商科出來以後考公務員,大劉不肯,當時200多斤膀大腰圓的胖子扭著膀子說:「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林陸驍現在想起來當時大劉那個模樣心裡仍是一陣惡寒。

  孫明楊跟沈牧當時還嘲諷大劉絕對彎了。

  誰料,大劉說:「李瞎子說了,我不識人,一世苦,別人我可不知道,但跟著驍爺准沒錯。」

  「合著我們倆就是個擺設?」

  孫明楊跟沈牧兩人一聽,當時就想跟大劉絕交了。

  胡同口算命的先生姓李,名字至今無人清楚,時間一長,跟這裡的人熟了,大家都直接叫他李瞎子,他反而一點兒不介意。

  李瞎子當時送了他們四人每人一句話。

  李明楊的是,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熱血無家還。

  李瞎子給沈牧的是一句佛經,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當李瞎子看向林陸驍時,被他直接擺擺手,給拒絕了:「不用給我了,我不信這些。」

  當時,李瞎子也就搖頭笑笑,真沒說。

  等到他考完試,離開要去上軍校時,兩人再次在胡同口遇見,李瞎子難得主動開口叫住他。

  林陸驍挺驚訝,沒成想這都能給他認出來,拿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李瞎子打開他的手,說:「別揮了,這點本事都沒有,我擺這攤早被人撂了。」

  林陸驍當時穿著一身黑,簡單乾淨利索,背後一個黑色登山包,覺得這事兒有趣,於是難得吊兒郎當地靠在胡同口的牆上跟他聊了起來。

  「您怎麼聽出來?」

  「告訴你了,我混什麼?」

  林陸驍低頭笑。

  不過李瞎子最後還是說了。

  「風,腳步,氣息,你跟那仨孩子不太一樣,你氣息比較穩,腳步沉,大劉會大喘氣兒,身上味重。」

  這種東西即使說了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陸驍點點頭,沒說話。

  李瞎子說:「大劉走的時候來看過我,問我那句話是啥意思。」

  林陸驍抱臂把登山包頂在牆上,曲著一隻腳踩著牆,彎了下唇角,「他膽兒小,您那話給他嚇得不輕。」

  「你真不想聽你那句?」

  林陸驍看著他:「您說吧。」

  李瞎子多了也不肯說,來來回回總共就說了那兩句。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骨子裡硬氣,將來肯定是個英雄。」

  「只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林陸驍,「說完了?」

  「我說的話記著就是了!不會害了你!」

  林陸驍人站直,斂了吊兒郎當的勁兒,嘴角已經沒了笑,聲音也沉:「您既然算那麼準,有沒有算到我父母為什麼離婚?」

  李瞎子沒有再說話。

  那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林陸驍再回去的時候,聽說李瞎子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

  時針指向十一點多。

  大劉掃了一眼沙發上的林陸驍,沖孫明楊和沈牧使了一個神色,遲疑地詢問林陸驍的意見:「要不,咱今兒個先到這了?」

  林陸驍叼著跟煙,略一點頭。

  大劉拉著另外兩個站起來,跟南初道別,臉上掛著嘿嘿的笑:「小嫂子!今天很高興認識你,有空常來玩,要不咱留個號碼?」

  說著就掏出手機。

  被林陸驍一掌打開,「快滾。」

  大劉訕訕,「得,滾了滾了。」

  三人離開,屋裡一片狼藉,瓶瓶罐罐七仰八叉地倒著,還丟了一地的煙頭。

  林陸驍送完大劉他們回來,抱臂靠在玄關的牆上問她,「送你回家?」

  南初眼睛也不眨,好心建議:「要不我睡你家?你也不用送我了,明天我早上起來自己走。」

  當時夜深,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只亮著玄關處一盞壁燈,暈黃的,光線溫暖,林陸驍倚在牆上,彷彿被鍍了一層金邊,南初後來還時常想起那晚他的反應。

  林陸驍那時就用舌尖舔了下嘴角,低頭笑了下。

  南初覺得真挺帥的,跟一般的帥不一樣,大概就是男人味。

  「走吧。」

  笑了一會兒,他說。

  林陸驍拿了車鑰匙去取車,轉手又丟給她一件黑色的外套,很乾淨,像是剛從大衣櫃裡拿出來,南初仔細看了看,應該是他春天的外套。

  「先披上。」

  南初披好,低頭看看自己,一條低胸貼身長裙,搭了件男士休閒黑色外套,寬寬大大,剛剛遮到她大腿根部過,居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被保護欲,把自己看樂了。

  「好看嗎?」她問林陸驍。

  林陸驍打開車門,回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別開目光,鑽上車:「好看是穿衣服的目的?」

  南初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的門,鑽進去坐好,說:「不好看我寧可不穿。」

  「……」

  「我不穿更好看。」

  「……」

  懶得再搭理她,「你住哪兒?」

  「星輝。」

  林陸驍開車比較沉默,不太說話,跟以前一樣,等紅綠燈的時候習慣單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搭在車窗邊沿看夜景。

  車子很快停在樓下。

  南初下車前把外套還給他,林陸驍接過往後座一丟靠在坐上等她下車。

  南初站在車外,趴著窗對他說:「一個星期後,我們一起吃飯,我來找你,或者你給我電話。」

  她一彎腰,就有風景可看,又不是全漏,就那股若有似無的勁兒,特別勾人。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搭著窗沿,閑閑打量她,他不說話的時候,眉峰微凜,嚴肅得很,心思難猜。半晌後,他從中間置物箱裡取了支煙,點燃,把打火機丟回箱子裡,淡淡問:「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可也就是這股勁兒勁兒把南初拿得沒辦法。

  深夜,樹木寂靜,姑娘的眼睛亮晶晶,比月光還有光,反問他:「你覺得你有啥可讓我拿的?」

  林陸驍冷笑,煙吸了半口吐出來,手伸到窗外,眯著眼,撣了撣煙灰,諷刺道:「那倒是,你要什麼沒有,當初甩我那堆錢不也走得挺瀟灑嗎?」

  「那錢你花了嗎?」

  「早花乾淨了。」

  「都花哪兒了?」

  其實當時南初給他錢時,心裡就挺不爽的,加上小姑娘那不聲不響的樣子提起來就來氣兒,本來想把那錢扔了,但他一當兵的怎麼可能把毛主席扔了,走了兩步,覺得不妥,又折回去撿起來,第二天就找大劉聯繫了一家福利院給捐了。

  反正就不能留著。

  「你管呢?」林陸驍話一撂,直言不諱道:「你也甭來找我了,當年的事,換成誰我都會收留,反正我住隊裡,家裡空著也是空著,租出去還憑空添了一筆收入。」

  南初靜靜看他,眼波流動,「你中間還回了三趟家呢。」

  林陸驍啟動車子,「我那是沒適應,一時忘了家裡還有個人。」

  「第一次你忘了,第二次也忘了?第三次呢?」

  「……我呸,你不會以為我對你個毛丫頭有啥想法吧?」

  南初聳肩,一臉我怎麼知道你心裡怎麼想。

  「……」沒法聊了。

  靜了一會兒,林陸驍決定不再跟她糾纏下去,轟她上樓。

  「這都幾點了,趕緊上去。」

  「那一星期後一起吃飯?」南初還不忘這事兒。

  林陸驍深深地看她一眼,發現這姑娘真是執著的可以,忽悠道:「不一定有假,到時候再說吧。」

  南初一臉不答應她就不上去的架勢。

  林陸驍擰眉,不耐煩道,「行行行。」

  「手機給我。」南初伸手。

  「有完沒完?」

  「你萬一又跟上回一樣跑了我上哪兒找去?」

  林陸驍看她一眼,從褲兜裡摸出手機丟給她,南初牢牢接過,往自己手機裡打了個電話,確定接通了才丟還給他,心滿意足地沖他笑著揮揮手,輕聲道:「林隊長,晚安!」

  林陸驍人靠椅背上,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夾著煙,掛在窗外,半截燃了灰燼沒抽,煙頭飄著一縷縷青煙,夜風一吹,半截煙灰被吹斷,被風撕成碎屑散在塵埃中。

  他望著南初的背影。

  舌尖輕舔唇角,輕聲哼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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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南初拎著包上樓,西顧正被沈光宗拎著教訓。

  沈光宗雙手掐著腰,口水亂噴,對面的西顧正縮著腦袋。

  「大晚上的你還給她出去?!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要看住她!她說出去就出去?她要出去給我闖禍了誰收拾?或者出點兒什麼事兒韓總問起來你跟他解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精神不太好?這要是在大街上發作了給警察抓走,明天的雜誌你去拍啊?!」

  西顧低垂著頭,縮縮脖子,「醫生說她是輕微抑鬱症,不……不是精神病。」

  沈光宗當然知道,越說越來氣,拿手一點一點地戳著西顧的腦門,「你這腦子是裝飾吧啊?!我忽然發現你丫這腦子裡的分辨率比你臉的像素還要低!你知道不知道她以前……」

  「沈敬冰——」

  沈光宗入圈以前本名叫沈敬冰,改了藝名之後沒人再這麼叫過他,只有南初在氣急時會這麼叫他。果然,一回頭,就看見那丫頭妖嬈性感又神情淡漠地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包包掛在手臂上。

  正要發作呢,看見她懶懶散散地走進來,那身段,腰軟腿細的,著實勾人。

  沈光宗到底也是男人,瞧直了眼,佯裝咳嗽捂了捂嘴,隨後凶巴巴道:「你大半夜的穿成這樣上哪兒去了!?」

  南初走進去,把包丟到沙發上,拎過西顧,人往鏡子前一坐,對著鏡子裡的沈光宗說:「肚子餓了出去找點吃的不行?」

  南初這人有個毛病,喜歡照鏡子,光客廳就放了兩面鏡子,梳妝鏡和全身鏡。兩面鏡子都是她特意找人定做的,剛好擺的下。

  鏡中的女人開始慢條斯理的卸妝,沈光宗瞧著她這無所謂的樣子,無名火又上來,「韓總說了讓你這段時間好好練練臺詞,沒事兒別老往外跑,收拾收拾趕緊睡了,明天韓總跟我們一起飛意大利!」

  ……

  第二天一早,韓北堯的車已經等在樓下。

  車門一拉開,果然看見戴著墨鏡的二世祖正翹著腳靠在座椅上發微信,聽見動靜,他看過來,把墨鏡往下推了推,挑著眼盯著車外的兩個姑娘。

  西顧這是第二次見韓北堯,第一次是面試的時候,韓北堯翹著二郎腿躺在辦公椅裡讓她表演一手提兩隻行李箱。等她做完,長手沖她一指,「就她了。」

  然後揮揮手讓她第二天來上班。

  南初把墨鏡拿下來,鑽上車。

  韓北堯沖她吹口哨,「又漂亮了。」

  「你倒是不見得。」

  「……」韓北堯臉瞬黑,恨不得撓死她,「有你這麼跟老闆說話?」

  西顧放好行李準備上車,韓北堯拿眼睛瞥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姑娘叫什麼名字,作罷。西顧低低頭,趕忙坐到南初身邊。

  韓北堯讀設計出身,投資了不少服裝大牌,包括南初這次去的意大利這家品牌,多半也是因為韓北堯的關係。但不可否認,南初是個好模特,鏡頭感十足,各種表情拿捏很到位,就連向來刁鑽古怪、整天嫌棄模特不是臉太胖不上鏡就是嫌棄模特沒有曲線或者表情不到位的攝影師jessica,都誇南初領悟力高,稍稍一點撥就知道想要什麼感覺,而且拍出來的效果都很到位,完全就是他想要的樣子。

  她還能輕鬆自如地駕馭各種風格,性感時,那小眼神比貓還拿人,清純又堪比小白兔。比起之前公司指定的模特好上太多,之前那位,拍照永遠只有一種表情,讓她稍微來點兒小眼神,那彆扭做作的樣子恨不得讓人拿反光板拍死。

  這天,jessica給她發了一張樣片,是那天在沙灘上拍的比基尼新款,外頭罩著一件白色透明薄衫,頭髮跟身上全濕,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額前的劉海淩亂地沾著臉龐,薄衫浸了水十分貼身,好身段盡顯,下面露出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金燦燦的沙灘上,陽光下的少女笑得十分嬌俏,眼裡都是光。

  南初一看確實還真不錯,順手就轉發給林陸驍。

  林陸驍看到照片已經是三天後,那天值完班,換下常服,剛從隊裡開車回家,在路口等紅綠燈時,隨手掏出褲兜裡的手機,一開機,就一條彩信跳出來。

  第一反應還以為手機中病毒了,居然有黃色廣告。

  再仔細一看,發現這姑娘有點眼熟。

  等認清之後,人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搭在窗邊沿上,扶著太陽穴,有點哭笑不得。結果就差點錯過綠燈,直到身後司機瘋狂沖他鳴著喇叭,他才扔了手機,把車開走。

  除了那條彩信,別說一星期後,就是一個月後,南初也一直沒提約他吃飯的事。

  晚上,林陸驍給大劉打電話問他在哪兒,大劉跟沈牧幾個在吃飯,嘴裡還嚼著個丸子,含糊不清地說:「難得驍爺會主動打我電話!我跟牧哥還有幾個哥們兒在吃飯,你來不?」

  林陸驍握著電話,哼笑一聲,問了具體地址。

  等他趕到,大劉第一個迎上來,把身邊的椅子拉開,「難得啊,你今天休假?」

  林陸驍眼神散散地掃了一圈,除了幾張生面孔,大部分都認識,插著兜走到唯一一張空椅子上坐下,正好是主堂位置,大劉知道他要來,特意讓人留了個點兒正的位置。

  沈牧抽著煙,問他:「心情不太好?」

  林陸驍斜著眼睛看他,兄弟四人裡,大劉愣頭青,孫明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就屬沈牧跟他最像,至少兩人的腦電波是在一個頻率上的,心情好不好,對方一看便知。

  他拎了瓶啤酒,拇指按住瓶蓋,單手將瓶口對著桌沿,輕輕一磕,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就灌,抿了抿唇,說:「挺好的。」

  這裡有些人是第一次見林陸驍,但平時老聽大劉提起他,都挺敬畏,一個個舉了杯去敬他,林陸驍難得這麼好說話,來者不拒,誰敬都喝。

  林陸驍從小就有點大男子主義,有點啥事兒也都是自己憋著,不愛表現在臉上。就算心情不好也能吊兒郎當地點著根煙跟你開玩笑。

  而且,沈牧跟他這麼多年的交情好像也從沒見他哭過,骨子裡就硬氣的很。

  小時候大家都皮,吵吵鬧鬧在胡同裡也惹了不少事兒,每次闖禍了大劉跟孫明楊都被家裡打得哇哇大哭,求爹告娘,只有林陸驍就算被他爹打斷肋骨也沒見他吭過一聲。

  他比誰都能忍。

  沈牧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佛珠鋥光發亮,雙手抱胸看著林陸驍說:「你不是最不喜歡這種場面了?我記得你上次這麼來的時候,那天是你爸爽了你的約,今天你爸又爽了你約?」

  林陸驍高三畢業那年,考上軍校,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剛好看到從民政局離婚回來的爸媽,秘書把車停到胡同口,林媽媽紅著眼眶從車上下來。

  傍晚,林媽媽收拾完東西就把林啟帶走了,臨走時,她只對林陸驍說了一句話:「你以後跟著你爸,有事給我打電話。」然後就把林啟拖走了,林啟那時大哭大鬧,怎麼也不肯跟他分開。

  那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體會到無助。

  林清遠是第二天晚上才從單位回來,家裡已經空了一半,他拎著公文包站在門口愣了一下,緊接著看到大兒子埋著頭坐在臺階上,擰擰眉,終究什麼也沒說,脫了衣服進了書房。

  之後,林陸驍就去上軍校了,四年沒回過一次家。畢業後又直接分進消防特勤中隊之後就一直住在隊裡,父子倆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的,直到,去年生日,林清遠的秘書打電話給他約他吃飯。

  等他換好軍裝赴約,林清遠又臨時出差去了,秘書帶了一把車鑰匙給他,「這是你考上軍校那年處長給你買的生日禮物,再不給你過幾年該報廢了。」

  不是啥好車,牌子也老,就是圖個心意。

  那車拿回家他也一直沒開,就一直在車庫放著,開的都是後來自己讓大劉去修車廠配的車。

  ……

  這些事兒,除了沈牧幾個知道,倒是沒多人知道。

  沈牧:「不是你爸就是女人了,不會讓女人給耍了吧?」

  林陸驍:「放屁。」

  「……」

  林陸驍取了支煙,含在嘴裡,往後一靠,去摸褲兜裡的打火機,擰著眉說:「就是心煩。」

  「動心了?」

  林陸驍剛要點煙,聽見這話,頓了一下,看了眼沈牧,眼窩深黑,略一偏頭,火苗對上煙頭,吸燃,呼出一口氣,把打火機往桌上一丟,笑駡:「動屁心,滾蛋,就一毛丫頭。」

  沈牧嘖嘖搖頭:「那身材可不是毛丫頭。」

  林陸驍斜他。

  話音剛落,林陸驍兜裡的手機就響了。

  掏出一看,上面赫然躺著一條短信。

  【+86135XXXX2345:隊長,明天吃飯?】林陸驍哼笑一聲,叼著煙回,

  ——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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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林陸驍回完短信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拿起旁邊的杯子灌了口酒,沈牧瞥了眼,笑著也給自己倒了半杯,杯壁輕碰了下林陸驍的,仰頭全數灌下,感歎:「我總看你有些不一樣。」

  林陸驍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面,低頭笑:「沒。」

  林陸驍有個小習慣,不耐煩的時候,就會把手搭在桌上,指尖會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沈牧盯他手看了會兒,其實確實也沒啥不一樣,林陸驍還是那個林陸驍,板正,硬氣,偶爾也會點根煙坐一邊聽他們講黃段子,冷不丁還能接上那麼一茬。

  可待你再看他,眉眼間總歸是有些不一樣,具體又說不出哪兒。

  正當沈牧托著下巴仔細打量時,林陸驍扣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屏幕跟桌面的縫隙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

  林陸驍撈過,看了眼,然後嘲諷地彎了下嘴角,又把手機扣回桌上,仰頭灌了口酒。

  沈牧問:「是毛丫頭?」

  林陸驍杯子還在嘴邊,斜睨他一眼,淡笑:「以前沒發覺你丫還挺八卦。」

  沈牧聳肩,不置可否:「我是關心你的身心健康,你看你都快三十了,也沒個女朋友,沒病都能給憋出病來。」

  林陸驍眉頭輕挑,反問:「說得好像你有女朋友?憋沒憋壞,你自己不知道?」

  「……」

  沈牧訕訕,「說你的事兒呢。」

  林陸驍沉默地抽著煙,不說話。

  沈牧又說:「這事兒你也就跟我說了,大劉跟孫明楊那倆情商加起來還沒你自己高呢。」

  林陸驍一臉你別開玩笑的表情:「你情商高?你一修佛的情商高?」

  情商高倒不敢說,總比大劉跟孫明楊靠譜吧。

  「短信發什麼了?嗯?」

  林陸驍把杯子放下,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沒什麼情緒地說:「約我吃飯。」

  沈牧若有所思點頭,「你答應了?」

  「我拒絕了。」

  「……」沈牧說:「也行,是要吊吊她胃口。那她說什麼?」

  林陸驍想到剛剛那個短信上簡短的一個字,眯了眯眼。

  「她說哦。」

  「……」

  沈牧倒有些吃驚,沉吟片刻,才說:「這女人要麼就是套路深很會撩,要麼就是真沒啥誠意,沒啥誠意那天也不會大半夜跑去你家給你慶祝生日了,應該套路深——」

  他琢磨了下,摸著下巴安靜打量林陸驍,半晌,又說:「你應該玩不過她,先晾一陣看看。」

  林陸驍倒是輕笑了一下,蠻不屑的。

  「你想太多了,我跟她,真不太可能。我拒絕她,不是晾她,是真沒時間,後頭要外出培訓個把月,而且這個月假也休完了。」

  沈牧切了聲,「培訓、沒假是吧?行啊,我幫你跟你老爺子說一聲,讓他給你出去培訓之前先批一天假,原因就寫,找媳婦兒,他肯定立馬讓秘書幫你打包好送過去。」

  林陸驍握著杯子往嘴邊送,遞了個不太正經地眼神給他,笑駡:「滾蛋。」

  ……

  這邊,南初收到林陸驍沒空的短信時,正在刷微博,雖然關了評論,還是有不少私信,內容大體不超過一個主題思想——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十六歲時跟冉冬陽合作過一部電影,因為是小成本小製作,加上當時製片方的種種原因,電影兩年後才上映,當時兩人演技青澀可圈可點,電影進入宣傳期時,製作方拋出冉冬陽跟南初的緋聞作為噱頭給電影預熱,結果炒作沒幾天,又有八卦雜誌爆出冉冬陽當時在電影學院是有女朋友的,就是同班同學——嚴黛。

  幾日後,嚴黛的閨蜜在網上曝光了嚴黛傷心落淚的視頻,引得一大波嚴黛的粉絲去攻擊南初,還有人找到南初的地址寄了一些血腥圖片以及恐嚇信,那陣南初都不敢外出,因為一出門就感覺有人在跟蹤她。

  她開始整夜整夜失眠,好不容易有次睡著了,夜裡做夢,夢見自己渾身長滿了嘴,可身邊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說的話。

  人們惡毒地指著她,咒駡她,罵她是野孩子。

  南初那時跟了一個經紀團隊,沒啥實力,發出的聲明被打回,微博被人頻刪,媒體通稿亂寫她勾引冉冬陽,寫她放料給八卦週刊炒作戀情,還亂七八糟寫了一堆。

  當時的經紀人無奈打聽了許久才告訴南初,這件事擺明瞭就是沖她來的,微博底下都是罵她的水軍,雜誌通稿都把毛頭指向她,經紀人問南初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南初那時連十八線都算不上,雖然小時候拍過很多童裝廣告,但一直到十六歲都沒接過任何通告,平時沒事就給雜誌當當模特,除了通過南月如那層關係,圈裡認識她的根本沒幾個人,加上南月如那時已經準備息影了,名聲漸淡,就算平時走在路上也幾乎沒人能認出她來。

  其實哪有什麼得罪不得罪,在利益名望面前,她只是被劇組丟出來背黑鍋的。

  那件事的結尾——

  冉冬陽發了聲明,並且跟嚴黛宣佈分手。

  南初又成了眾矢之的。儘管,她自己知道她跟冉冬陽之間清白得比清水還清,可就像那天那個夢境一樣,就算她渾身長滿了嘴,也沒人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畢竟人家連手都分了,要說跟你沒點關係,還真沒人相信。

  幾個都是小演員,在娛樂圈這潭烏央央的大池水裡,就算是落下的幾顆小石子,根本驚不起什麼風浪,路人看客過眼忘,真正被記住的是粉絲。

  於是,這三年,南初被黑得慘吶。

  其實她評論不多,大概也就幾百條,只是有些話簡直難以入目,還有好多都是同一個號一起刷的,除了那波粉,認識她的人真不多。沈光宗就是覺得省得她看得心煩,直接關了評論。

  她也很少會上微博,大多時候閑著沒事才刷一刷。

  剛剛等林陸驍短信的時候,閑著無聊就打開了,黑粉這兢兢業業的精神真的還蠻讓她震驚的。

  南初本以為收到林陸驍那條沒空的短信之後應該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著他了,沒想到很快就見面了。

  那天南初在北潯市福利院院辦,門外有人慌慌張張衝進來,跟院長說:「有個小孩頭卡在八樓的護欄上了。」

  南初跟著院長跑過去一看,紅瓦磚的高牆,八樓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被卡在護欄的兩條空隙之間,旁邊一幫小孩圍著哭。

  等她們上樓,那小男孩沖她們哇哇直哭。

  南初記得那小男孩,腦袋圓乎乎的,虎頭虎腦,平日裡很活潑,叫三寶。現在確實有點被嚇到了,整個胖乎乎的小臉煞白。

  南初蹲下去看了眼,福利院前年翻修過,只是當時資金不夠,這幢樓沒翻修,圍欄還是用的不銹鋼。她手扶上去,試試推了推,三寶就哇哇大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姐姐,我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

  南初低頭看他一眼,故意說:「說不定啊。」

  三寶哭得更厲害了。

  南初剛準備教育他以後沒事腦袋不要亂鑽。

  結果脖子給人一提,直接給拎到邊上,身後一道低沉冷淡的聲音:「誰讓你嚇唬小孩了。」

  南初扭頭一看。

  林陸驍穿著深綠色的消防服,肩上挎著一捆繩索,一雙黑眼,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

  巧了。

  南初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他往邊上一提,「站那邊去,別妨礙我們。」

  說完也不再搭理她,身後又上來兩個人,林陸驍帶人過去,蹲下,單膝跪地,確定三寶只是腦袋蹭破點皮後,指著圍欄幾處轉頭跟身後的隊員說:「把工具拿過來,這四根割掉,找個人去外面托著,以防萬一。」

  南初靜靜靠著牆,看他認真的樣子。

  男人認真的樣子確實迷人。

  幾人商量了一陣。

  林陸驍站起來,把繩索掛好,雙手撐著圍欄,翻身爬到牆外,雙腳頂著牆,人拉著繩索慢慢往下滑,然後用腳在牆上蹬住,雙手護著三寶的腦袋,不讓他墜出去。

  南初發現他居然很體貼地捂住三寶的眼睛,不讓他往下看,還低聲跟他說:「乖,不哭。」

  三寶瞬間就不哭了,小腦袋蹭在他手裡。

  「……」

  「……」

  「……」

  「……」

  十分鐘後,等三寶獲救,林陸驍順著繩索爬上來,雙手翻過圍欄,人剛站定,面前站了一個人。

  他先是一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居高臨下、略戒備地盯著她,「做什麼?」

  姑娘勾唇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眉眼清淡,沒有化妝,她伸出手,把他的領子撥正,「隊長,歪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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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隨著南初手裡的動作,林陸驍下意識低頭看了眼。

  她動作很快,幫他理好領子,馬上收回手,瑩白手背在他眼下一閃而過,像一道光,還帶點櫻花香,林陸驍收回視線,把手抄進兜裡,別開目光。

  剛好瞥到身後院長拉著三寶過來道謝。

  跟小樹苗差不多高的三寶屁顛屁顛跑過來,朝林陸驍撲過去,小手抱住他的大腿,那麼小一隻還沒他的腿長,把頭埋進他的腿間,咿咿呀呀地說:「謝謝林叔叔!」

  林陸驍低頭,揉揉小孩的頭髮,眼神難得溫柔。

  三寶雙手環住他,人小,兩隻手剛好搭在林陸驍的腿根部,仰著頭,脆生說:「林叔叔,你們隊裡還招人嗎?等我長大了到你們那裡去工作好不好呀?!」

  林陸驍拎了拎褲腿,蹲下去,手掌摸上三寶的後腦勺,揉了兩下,低笑:「那要好好讀書,考軍校,可不能像今天這樣把腦袋隨隨便便卡進去。」

  莫名柔和。

  南初想,他以後的小孩會是什麼樣兒?

  三寶:「好吧,今天又給你們添麻煩啦!」

  林陸驍摸他腦袋:「你老這麼調皮,我工作量倒是多了不少。」

  院長笑笑,從後頭走過來,「陸驍,不留下吃飯?」

  這家福利社的院長是早年林陸驍爺爺的老戰友,小時候林陸驍不懂事兒跟大人們扯皮的時候,林清遠就威嚇過要把他丟進福利社,院長也算是看著林陸驍長大的。

  林陸驍站起來,「得回隊裡,下次再來看您。」

  院長和藹地點點頭,隨後看向南初,「你呢,要不要留下來吃點?」

  南初:「下午還有通告,我車在樓下等,等會去看看寶樹,馬上就得走。」

  院長點點頭,有些欣慰:「寶樹念叨你很久了,去看看吧,我先帶孩子們去吃飯了。」說完,院長就帶著孩子們離開,走廊上又只剩南初跟林陸驍,兩人互視一眼。

  林陸驍彎下腰去,收拾東西,聲音清淡問道:「你在這幹嘛?」

  南初聳肩,無所謂地說:「做慈善啊,公眾人物不都喜歡給自己立個慈善家的牌坊麼?公司逼的。」

  「慈善家?」

  雖然不懂她個十八線有啥好給自己立這種牌坊的,但依著南初當時的表情,他也看不出異樣,隨便應了聲,繼續低頭收拾東西。

  南初乖張地笑:「好吧,偷偷告訴你,慈善是假的,我其實偷偷生了個孩子,怕傳出去影響我的名聲就扔在這兒了。」

  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林陸驍停下手裡的動作,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南初笑,「別看我這麼年輕,我其實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

  林陸驍沒理她,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彎腰去抽繩索。

  南初走到他背後,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低聲:「什麼時候有空?」

  林陸驍站直,垂眼睨她,「都已經孩子媽了,你還這麼空,不用陪孩子?」

  她笑,「得給孩子找個爸啊。」

  「……」

  她是怎麼理所當然說出這種話的,林陸驍覺得自己簡直跟這女人不是一個星球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居然還順著她的話往下接。

  「孩子爸呢?」

  南初歎息:「年少不懂事,跑了。」

  「……」

  林陸驍:「這麼大事兒告訴我,不怕我給你捅出去?」

  南初:「相信你唄,不然十六歲怎麼跟你回家?」

  林陸驍試著不讓自己歪解這話的意思,可到了嘴邊的話極其諷刺:「所以離開我家之後又去了別的男人家?還弄了個孩子出來?」

  南初不答,看著他得逞地笑,那雙眼尾很細,弧度柔和,上揚有點媚。

  靠。

  沈牧說得沒錯,套路確實深。

  林陸驍不再作聲,也不肯再搭理她,轉頭去收東西。

  南初靜看他一會兒,大概有點閑的,從衣服裡掏出根煙,叼在嘴裡,點燃,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剛靠上圍欄,肩膀驟然一沉,剛低頭,餘光瞥到多了一隻手,毫無防備之際,被人一把抓著給甩到邊上去了。

  林陸驍拽著她的肩膀,下巴指了指圍欄下方空出的一塊,「瞎的?空了沒看見?」

  南初叼著煙,看了眼圍欄,吸口煙,仰著頭吐了口氣,沙啞的嗓音帶了些懶散,「你緊張我?」

  林陸驍冷笑。

  身後是午後的炙陽,火辣辣燒得人心焦,南初叼著煙忘了抽,煙頭升著屢屢煙灰,灰燼四落,被他眼底的冷意給震懾到了。

  「我緊張的是命。」

  他頓了頓,盯著她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說:「每一條。」

  說完,把繩索捆好,往肩上一挎,也不再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南初怔在原地。

  那聲音裡的溫度,是身後的陽光也無法融化的。

  以前林清遠的書房裡總掛著一句話。

  ——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

  這句話真沒錯。

  還記得他剛軍校畢業那陣進入特勤中隊還沒多久,平林縣特大地震,所有通往平林縣的公路都疏堵不通,他跟著當時的中隊長隨了第一批空降軍直奔現場,直升機降落時,都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一眼望去全都是廢墟,磚牆瓦落,灰白石砌,永遠也數不清這下面到底掩埋了多少人。

  他們拿著探測儀不停搜索生還者,誰也不知道當探測儀發出信號那刻,有多欣喜若狂,搜救犬連續工作九十幾個小時,最後倒在廢墟上,奄奄一息,就連最後闔眼之際,在它身下還探測出一個生命跡象。

  他那時剛從廢墟裡救出一個,轉頭又奔赴戰場,他搜救的場地原先是一所學校,底下被困的大多是學生,他拿著生命探測儀,發現一座高坡下有生命跡象,立馬喊來了隊友開始挖通道。

  大家都是一頭汗,連著挖了幾天幾夜,中途只睡了一兩個小時,渾身髒兮兮的,臉上身上腳上全都是泥巴,可也就是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勁兒,用不完的力氣,抹一把汗,埋頭苦幹,挖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他透過三塊石頭搭起來的縫隙,看到一雙小男孩的眼睛,黑洞洞的。

  他至今都記得,那雙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間,好像在大海裡看到一根浮萍,瞬間光亮起來。

  他不停安慰小孩,他們會救他出去。

  可等他仔細往裡一探,才看見,小男孩被鋼筋板穿透心臟,泥土裡都是血水,腥味很濃。

  石頭縫隙太小,成人無法進入,小男孩身上的鋼筋被埋在身後的土堆裡,根本無法將他拖出來,如果強行把石頭搬開,頂上的石堆隨時會塌,男孩照樣被掩埋,而當時男孩也撐不了太久,儘管不願意放棄,可誰都沒有辦法。

  結果林陸驍聽見小男孩在虛弱地叫他,當他再次探過去時,小男孩那雙黑漆漆的眼裡在黑洞洞的土堆裡不知道為什麼顯的特別亮,一直在求他救救他,他想活下去。

  那雙眼睛都是渴望,他說他長大一定會做棟樑,好好報答祖國,讓他們千萬不要放棄他,他死了妹妹就沒人管了。

  剛說完,餘震來了,他跟幾個隊員被震下土坡,再抬眼,哪還有土堆,已經夷為平地。

  林陸驍跪在地上,攥緊了拳頭,撐在地上,眼眶憋得通紅,可他也只能站起來往前走,唯一支撐他的是,要趕在下一波餘震來之前救出更多的人。

  這是他的使命。

  至今他都不敢細想那個小男孩的樣子,老隊長離隊時拍著肩膀告訴他,「陸驍,幹這行,受苦,吃苦,還得看得了苦。」

  ……

  林陸驍剛把東西擺好,上車,拉上車門,吩咐隊員開車,車前方有人跑過來,院長讓人喊住他。

  「等下。」林陸驍跟隊員說完,解了安全跳下車,朝院長跑過去。

  院長遞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給他,「上次你爸來這邊的時候,跟一個孩子投緣,多聊了幾句,前幾天院裡做手工,這孩子幫你爸也做了一個泥巴小人,雖然知道你爸平時忙早忘了這事兒,但是這孩子情況特殊,我就做個主把他東西拿過來了,你幫個忙順回家給你爸。」

  林陸驍低頭結果,輕嗯了聲,「孩子叫什麼?」

  院長說:「南寶樹。」

  「……」

  林陸驍:「不會就剛剛那丫頭片子說的那孩子吧?」

  院長笑笑,「你說南初啊?」

  林陸驍哼唧一聲。

  「對,南初頭幾年領養的,這姑娘心真挺好的,雖然有時候說話嘴裡沒一句實話,但是她挺善良的,不僅資助寶樹上學,一有空就來看寶樹,帶一大堆東西,還給院裡的其他小孩也帶。寶樹這孩子有自閉症,她帶著給找了不少醫生,上次你爸來的時候,寶樹難得能跟你爸聊上兩句,她啊,就是嘴硬。」

  哪裡嘴硬了,嘴挺軟的啊。

  林陸驍點點頭把東西收好,打了個標準軍禮,「行,肯定給您送回去,我得走了,您注意身體。」

  院長點點頭,「去吧。」

  林陸驍剛上車,跟院長揮手,車子剛啟動,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

  他掏出一看,

  【來自臭丫頭片子:謝謝隊長教訓,我現在很珍惜生命。】過了一會兒,又跑出一條。

  【來自臭丫頭片子:至少追到你之前,我得惜命。】林陸驍把帽子摘了放一邊,人仰在座椅上,歪著一邊嘴角,飛快按下,——惜命先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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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2: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南初很快回:戒煙有什麼好處?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搭著車窗邊沿,手背貼著唇,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半晌,飛快按下:對你身體有好處。

  【臭丫頭片子:……戒了煙沒動力啊,活下去的動力,你得給我。】林陸驍皺了皺眉,剛要回,緊接著,又進來一條。

  【臭丫頭片子:比如,戒煙一周,你陪我吃飯,戒煙兩周,牽個小手,戒煙一個月……唔……】林陸驍哼唧一聲,直接氣笑了,把手機丟在擋風板前,懶得再理她。

  手機又震。

  他撐著窗沿,手背靠著嘴邊,瞥一眼,沒搭理。

  片刻後,又震了一下。

  他回頭看一眼,皺著眉,有點煩躁地伸手去撈手機,滑開,屏幕上直接跳出了最後一條是一張圖片,一個鐵盆,幾條好煙,燒了一半。

  身旁的隊友看著圖片略感好奇,探頭瞥了眼,驚呆了,「臥槽,這誰啊?這煙都抵咱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啊。」

  「一個神經病。」

  林陸驍把手機揣回兜裡,說。

  ……

  南初那天之後是真戒煙了。

  這幾天趕通告也都乖乖坐在一旁翻書,口袋裡隨時放了一盒糖,實在忍不住就嚼兩口,就連沈光宗就覺得這丫頭是不是腦子被門磕了轉性了。

  就連他遞給她的煙,都被南初忽視了。

  沈光宗前後琢磨這事兒有點詭異,趁南初等戲時坐到她身邊盤問了兩句,結果這丫頭直接一句話給他堵了,「你坐遠點,一身煙味勾我的癮。」

  「臥槽,你丫怎麼忽然轉性了?」

  「珍惜生命。」

  「尼瑪不會得肺癌了吧?你要是真生病得跟公司說啊!不論說什麼,咱不能放棄治療!」

  南初低頭翻佛經,揮揮手:「滾吧。」

  沒隔幾天,這事兒就被韓北堯知道了,親自光臨片場坐在帳篷下觀摩了一天,確定南初真一根都沒碰,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叫人把一旁的西顧拎過來,架著腳一派悠閒地仰躺在椅子上,挑著眼睛,打量面前這個一米六不到的小姑娘。

  背後是炙熱的豔陽,逆著光,韓北堯居然發現這小姑娘在發抖。

  西顧這是第三次見大老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抖,可真的看著韓北堯的俊臉,還是有點害怕的,大概是平時被沈光宗恐嚇慣了。

  南初只要一有點兒啥事兒,沈光宗就尖著嗓子拎著西顧吼。

  「你知不知道以前大老闆是做什麼的?啊!?」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給大老闆惹麻煩?你知不知道大老闆發起火來有多麼可怕?!我在大老闆手下工作這麼多年,只見他發過一次火,弄得我半年不敢進他辦公室!」

  「南初是大老闆最後的底牌!要是弄出點什麼事兒!你知不知道大老闆會把你丟進海裡餵魚!」

  西顧縮著脖子:「殺……人是犯法的……」

  沈光宗一聲冷笑,繼續恐嚇她:「在這公司裡,大老闆就是法則!」

  「……」

  現在西顧看見他還真沒辦法讓自己不抖腿。

  韓北堯拿下墨鏡,「你很冷嗎?」

  西顧縮著脖子,「沒……沒有。」

  韓北堯一笑,眉眼上挑,「需要讓人給你拿件棉襖?」

  想悶死她?!

  西顧猛搖頭,「不不不,我很熱。」

  韓北堯看著她笑。

  西顧心裡一咯噔,笑得好妖孽!

  顫著嗓子說:「大大大……老闆,我我……得去給……給南初……補妝了。」

  韓北堯:「……」

  居然是個結巴?!

  韓北堯沖西顧勾勾手,「過來點。」

  西顧往前挪了一步。

  韓北堯皺眉:「再過來點。」

  西顧又小小挪了一步。

  不耐煩了,「你靠近點我能吃了你是怎麼的?」

  往前,往前。

  「南初最近受什麼刺激了?」

  西顧搖頭,「真真……真沒有。」

  「你舌頭捋直行嗎?」

  「好。」

  「我再問你一遍,她最近有什麼異常。」

  西顧快哭了,「真真……沒有。」

  西顧就這麼被韓北堯拉著盤問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南初來找人,把西顧從魔爪上解救出來。

  等西顧走遠,才問躺椅上的男人,「你最近很閑?」

  韓北堯若有所思地看著西顧落荒而逃的背影,答非所問:「我發現你這小結巴挺好玩的。」

  「西顧?」

  「嗯。」

  「你給我離她遠點。」

  「……」

  韓北堯戴上墨鏡,故作驚訝道:「怎麼了?這小丫頭你看上了?」

  南初:「……她太單純,不適合你。」

  韓北堯不以為意,「適不適合這種得試過才知道,不過我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你給我好好拍戲,聽說你最近戒煙了,很好,很陽光,希望你能一直這麼陽光下去。畢竟女孩子陽光點才可愛。」

  韓北堯走後,南初接到林啟的電話,約她晚上去酒吧。

  南初拒絕,林啟不依勸她,「我新發現了一家,氛圍環境跟酒都超棒的!一起吧一起吧!」

  南初嚴詞拒絕。

  林啟簡直驚了個呆,他跟南初的友誼完全建立在煙酒基礎之上,也就是常說的酒肉朋友,南初品酒厲害,而且很懂酒,從小就這樣,兩人在米蘭酒吧認識的時候,酒吧老闆就告訴他,南初是他見過最會品酒的女人,林啟才一時好奇跟她搭了訕,結果沒想到這丫頭真的超能喝,而且還能喝出同時兌的六七種酒。

  她說要戒酒,就好像天才鋼琴師要轉行去當廚師一樣,林啟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麼!」

  「珍惜生命,遠離煙酒。」

  林啟:「你突然這麼想活下去,讓我很害怕。」

  南初:「林啟。」

  「幹嘛!?」

  「咱們都陽光點吧。」

  「……」

  南初掛了電話,靜了半刻,編輯了一條短信出去。

  ……

  那邊,林陸驍正在外地給新兵培訓,新兵蛋子剛入伍都鬥志昂揚,訓練完一周,一個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兒了。晚上林陸驍給他們講軍事理論課,講消防知識,新兵們纏著他問,「你們當時入伍也這樣兒嗎?頭一周肯定不行吧,我覺得我們挺厲害的,這麼多項目都堅持下來了。」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把書合上,往講臺上一丟,不等他說話,旁邊的指導員就直接開口了,「你們這幫小瓜娃子,要是把你們丟到林教官的隊伍裡,不出一個星期,全都滾蛋。」

  指導員指著這幫小子,一個個數落過去,「下午的負重跑幾個合格?你們是消防,你們到時候抗的水槍比下午的沙袋重要重得多!!林隊他們入伍的時候,一天幾百個俯臥撐你們知道麼?!比你們這一周的量還多知道麼?!林隊這是照顧你們!你丫的還不知趣,跟教官討什麼巧?!」

  底下被訓的雅雀無聲,總還是有幾個刺頭兵覺得不太服氣。

  林陸驍站在台前,軍帽檐遮了半張臉,下顎線緊繃,線條流暢,他嚴肅的時候,確實令人生畏。

  「不是照顧你們,這是部隊,沒有照顧這一說,誰進來都得守規矩。你們訓練的每一個項目,以後真槍實彈的時候都是保命,讓你們救人,別到了場上還得別人救你。反正還是那句話,既然選了這條路,受不了,受得了,都得受著,男人的肩不抗這些,難道要你們的女人孩子去抗?進了部隊,就等於把命交給國家,你就是條龍都得盤著,是虎也得趴著。」

  聽到最後一句話,彷彿熱血灌頭,新兵們猛烈鼓掌。男人們總有點英雄情懷,一聽保家衛國,保護老婆孩子,又瞬間覺得自己偉岸起來,晚上跟女朋友打電話的時候,也不忘提一嘴今天林陸驍說的這話,瞬間覺得自己男人味盡顯。

  新兵蛋子們都覺得這林教官確實有男人味,長得又帥,簡直酷斃了。調皮搗蛋的刺兒兵看見林陸驍也是恭恭敬敬打個軍禮,叫聲林隊。

  回宿舍的路上,指導員嘖嘖贊聲,「到底還是讀過書的文化人,說起來是一套一套的,把他們唬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林陸驍低頭看短信,不作聲。

  指導員推他的肩,「上回領導找你談話怎麼樣了?」

  「下個月考試。」林陸驍頭也不抬,手指飛快摁在手機上。

  「那以後見面得喊領導了,行了,也算是熬出頭了。」指導員拍拍他的肩,往另一條路走:「行,你先休息,我去點名。」

  林陸驍回到宿舍,把書丟在桌上,人往床上一躺,駕著腳,擰著眉,正在琢磨剛剛指導員那話。

  沒一會兒,手機又震。

  他伸手撈過。

  【臭丫頭片子:戒煙一周,求獎勵。】

  林陸驍:在外地培訓。

  【臭丫頭片子:那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吃飯?】林陸驍:再說。

  【臭丫頭片子:那就這麼說定了。】

  林陸驍:……

  【臭丫頭片子:剛你弟約我去喝酒,我都沒去,還幫你教育他呢。】林陸驍:我下週末回去。

  【臭丫頭片子:那到時一起吃飯,就我們兩個?】林陸驍:嗯。

  【臭丫頭片子:那我定地方。】

  林陸驍:有個條件。

  【臭丫頭片子:?】

  林陸驍把腳放下來,坐直,黑眼窩挺深,唇線緊抿,蠻嚴肅認真回:別穿成上次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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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2: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南初想問他上次那樣是哪樣,但想想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說出低胸小黑裙這幾個字,於是,她決定無視,只回了一條。

  ——【下週五給你發地址,我們週六晚上見。】林陸驍一樂,歪了下嘴角,把手機丟一邊,雙手撐著大腿,目光盯著桌上一堆書。

  這時手機響了,扭頭瞥了眼,是機關裡的號碼,很熟悉,出來培訓前一周,處裡剛用這個號碼把他叫去支隊訓了一番,就那車軲轆話來回說,還撥了這堆書讓他考試之前看完。

  林陸驍在特勤中隊的表現幾個領導一直都看在眼裡,也知道這小子平時偶爾不正經時跟你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但真正在火場上、救援現場,他絕對是靠得住的人,才這麼讓人輪番轟炸。

  他盯著那長串號碼,默了半晌,才接。

  電話裡的男人聲音粗厚,典型的北方男人,是林陸驍以前特勤隊的老書記,姓張。

  「培訓啥時候結束?」

  林陸驍握著電話,「還仨周。」

  那頭的人說:「行,到時候來我這一趟。」

  「……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你難道想一輩子在那個中隊待著?一輩子風裡來火裡去的?等你以後娶了老婆,有得你後悔的!」

  「……」

  「我知道你咋想,幾個領導也都找我談了好多次話,合計著想從我這兒套點兒話頭。」張書記頓了頓,開始哼哼唧唧地模仿著領導的口氣,「我帶過那麼多兵!就沒見過脾氣那麼硬的臭小子!最可氣的是,每次還被他懟得我都沒脾氣了!」

  林陸驍歪著脖子夾手機,彎腰去摸桌上的煙盒,取了一支,含在嘴裡,說:「不像,每次見著他們,他們都恨不得拿煙灰缸砸死我。」

  張書記在那頭呵呵笑,「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隊長都跟我說了。」

  林陸驍低著頭,邊拍著褲兜找打火機,邊問:「說什麼了?」

  「平林地震那年你發現一個小男孩,你們沒能把他救出來,你自責了很久,我們都知道,當時的情況大家都清楚,鋼筋穿透胸腔,就算你們當時給挖出來,在當時那個救護條件下,他也很難活下來。」

  林陸驍自己也深知這點,別說當時根本挖不出來,就算能把他挖出來,當時的醫療設備那麼緊張,他也很難活下來,隊裡決定放棄,也是為了節省時間展開其他救援,畢竟,誰也想不到下一波餘震會在什麼時候來。

  就在餘震把土堆震塌的前一刻。

  男孩的眼神,讓林陸驍在往後的好幾年裡,只要一閉眼,他彷彿就能看見那雙眼睛。

  張書記問:「什麼眼神?」

  他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當時男孩的眼神,但如果真要說的話。

  林陸驍沒了心情,把唇間的煙拿下來,丟桌上,往床頭靠,淡淡說,「苦。」

  無奈,悲慟,苦楚。

  這人吶,有時候就是,吃苦,受苦,偏偏看不得苦。

  「其實你去大隊挺好的,至少這些以後看不到了,工作也輕鬆,我知道你這樣會覺得之前幾年都白練了,但有時候救人,不一定要上前線,消防消防,一方面消,一方面防,咱把防做好了,消的工作就少了,你說是不是?」

  張書記繼續說:「這幾年,斷斷續續聽過兵們不少抱怨,咱沒日沒夜盡心盡力救人,而有些老百姓還覺得咱白拿了納稅人的錢,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現場,可人家還覺得咱不夠快,應該打完電話就立馬出現,我們都應該是金剛狼,蜘蛛俠,會穿牆,會飛,會爬摩天大樓。救援現場,恨不得讓我們進去以命換命救他們的親人朋友出來,有些話陸陸續續聽多了確實傷人心吶!你說說這些官兵也都是爹生娘養的,有些才十八九歲,一身傷一身疤,可也是把這些話默默往肚裡咽。他們不知道咱二十四小時待命,接了警,你就是在上廁所也得把屎夾斷衝出來,他們看我們外面穿得整整齊齊,可他們不知道好幾個弟兄大冬天的裡頭只有一件背心就趕著戰備號往前衝。」

  最痛的還不是這些。

  最痛的是,在火場,遠遠看著隊友被衝擊波轟開時,你還不能往回衝,還得抱著傷患往前走。

  可是能怎麼辦?

  這些事,總有人要做啊。

  張書記歎口氣,說:「前陣去看了老隊長,人現在挺好的,養養花,種種草,還跟我念叨你來著,人老了,年紀上去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兒,細細碎碎的,跟我叨叨,聽著感覺也不錯,他跟我說,帶過那麼多年兵,就屬你最有味兒,也跟我說,讓你進了大隊改改性子!還有啊,陸驍,有些事兒,你該好好考慮,關乎前途跟未來。」

  林陸驍默了半晌,輕嗯了聲把電話掛了。

  ……

  老隊長是個老兵頭,從基層中隊幹了十幾年,才調任到特勤中隊任指揮員,是南山人,家就在林陸驍培訓縣區的附近。

  林陸驍去看他的時候,老隊長正提個鳥籠背著手在逛公園,腰板挺得跟筆桿兒一般直,他停好車,從後座拎了兩壺老白乾過去。

  老隊長看見他倒是驚喜,再低頭一看,老白乾,更驚喜,倆眼珠跟銅鈴似的放著光,「你小子咋來了?」

  林陸驍一身常服未脫,給老人打了個標準的軍禮:「在附近培訓,昨天跟張書記說起您,趕著給您送兩壺酒,省的跟領導打我小報告。」

  老隊長年近五十,身杆筆直,面龐精瘦,不免能瞧出年輕時威武的雄姿。

  「得了吧,還能想起我,也算你小子良心。」

  老隊長也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林陸驍來了心裡也歡欣著,逮著他就往回帶,「走,跟我回家看看老婆子。」

  林陸驍攙著他往回走,就在途中,接到了南初的短信。

  【臭丫頭片子:晚上六點,你家樓下,我去接你。記得帶上身份證哦。】幾天沒聯繫,南初一發短信就喜歡調戲他,忍不住加了最後一句。

  林陸驍一手攙著老隊長,一隻手捏著手機,單手飛快摁著。

  【吃飯帶什麼身份證。】

  老隊長拎著個鳥籠,看他一眼,「媳婦兒?」

  林陸驍發完短信,把手機塞回兜裡,低笑:「哪兒!一小丫頭。」

  老隊長眼兒尖又毒:「小丫頭看上你啦?」

  「……您要這麼說,可就沒法聊天了。」

  老隊長一樂,拿手點點他,嘖嘖:「還記得以前隊裡跟隔壁紅三甲醫院聯誼的時候,那不是有個小護士挺喜歡你的嘛!你小子桃花運向來都不錯。」

  剛說完,手機又震,林陸驍拿出來。

  【臭丫頭片子:你懂得。】

  林陸驍懶得理她,直接把手機塞回去,沒成想老隊長照著短信念了出來,聲音鏗鏘有力,聲如洪鐘:「臭丫頭片子,你—懂—得—」

  林陸驍停下來,眯著眼看他,直接被氣笑了。

  老隊長也不管他,自顧自往前走,時不時逗逗他手上的小鳥,「你說現在這些年輕人哦!腦袋裡整天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林陸驍掐著腰站在原地,看著老隊長的背影,笑得無奈。

  老隊長走了兩步,又回頭,指著林陸驍:「都發上短信了,你倒是把臭丫頭片子帶來給我看看啊。」

  「……」

  雖然嘴上愛扯皮,但兩人確實也好些年沒見了,當兵的能安全退伍也就剩下那些情懷了,老隊長面上不愛說寫什麼,但心裡確實喜歡林陸驍這小子,聰明反應快,在救援現場的時候判斷果敢,一點兒不拖泥帶水,確實招人喜歡。

  不免多喝了幾杯,話又多了些,來來回回都躲不過那些,喝到最後,老隊長直接倒在桌上,難得隊裡來人看他,又是自己的得意子弟,難免情緒上頭,忍不住多喝了幾杯。林陸驍幫著嫂子把老隊長扛到屋裡放下,道了別,又遞了個紅包才肯離開。

  ……

  週六,南初拍完廣告,不等沈光宗發話就拖著西顧回家,自己前腳剛下車就把門嘭關上吩咐司機把西顧送回家,西顧扒著窗口喊她:「你又幹什麼去?!」

  南初一口氣跑上樓。

  司機聽話地把車開老遠,看著南初越來越遠的背影,西顧欲哭無淚,腦子裡竟然是韓北堯那張妖孽的臉以及沈光宗那句震耳欲聾的:「你知不知道大老闆以前是幹什麼的?!!」

  西顧沒忍住,哇得一下哭出來。

  她一個還沒畢業的實習助理兼化妝師周旋在一堆奇葩中間容易嗎她!!

  這廂,南初已經脫光站在櫥櫃前,一件一件挑著衣服。

  她托著下巴皺著眉頭思考,不能像上次那樣。

  他不喜歡長裙,那就給他來件小短裙?

  那麼問題來了。

  多短合適呢?

  南初慢條斯理地從櫃子裡拎了三件不同長度的小短裙。

  齊的?遮腿根的?遮膝蓋的?

  她鼓著一口氣,彎腰率先把遮膝蓋的給拎出來扔一邊,太長。

  隨後又拎起另外兩件對著鏡子比劃了半天,嗯,還是遮腿根的比較美觀。

  那麼問題又來了。

  緊身的,還是寬鬆的?

  緊身太顯身材,怕他撐不住,一口吃撐了就沒新鮮感了,還是先寬鬆的。

  循序漸進更勾人。

  選完衣服。

  南初對著鏡子化妝,不濃,很清新的裸妝,隨便拿著粉餅擦了兩下,她的五官不適合畫太濃的妝,會顯得戾氣很重有攻擊性,清淡的粉底提升一下氣色就足夠。

  她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抿一抿唇,鏡中的女孩眉眼溫順清淡,冷淡疏離,她用食指推了推兩邊的唇角,看上去儘量有那麼點柔和感。

  做完一切,南初剛彎下腰去拎包。

  結果手機響了,她拎出手機一看,是林啟,還沒等對面說話,就直接開口道,「今天說什麼都不會跟你去喝酒的。」

  電話那頭林啟的聲音火燒火燎地:「江湖救急,快到將色酒吧後門來接我!」

  南初沒理他,對著鏡子理劉海,冷淡地說:「掛了,我今天有事,今天這約會給我泡湯了,我能把你殺了,所以別惹我。」

  林啟:「我寧可你把我殺了,我也不想被人爆菊花啊!」

  對面聽筒裡的聲音很雜,林啟似乎一邊跑還一邊推翻了東西,身後是西裡哐啷一堆亂七八糟的鐵皮抖落的聲音,南初握著電話,閉了閉眼,一狠心:「爆就爆吧,說不定就此開起了新世界大門。」

  「……」

  林啟似乎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尖叫連連,話筒旁灌進的全是呼呼的風聲。

  過一會兒,哐一聲,手機似乎掉了。

  「操!這幫小兔崽子下手這麼重!」

  「丫的,早知道打給我哥了!你這個不靠譜的!」

  南初:「你到底在幹嘛?」

  「上次在米蘭那個華僑啊!!!被咱們整得死慘那個!剛剛在酒吧碰見了啊!現在正追在我屁股後頭呢!!!」林啟對著電話喊。

  南初咬著牙,罵了句髒話。

  「你給我找個地方躲起來,別打電話給你哥,聽見沒有?」

  林啟:「不打肯定不打!你快點兒啊!!」

  他才不找死呢,被林陸驍知道在他在米蘭幹的那些混帳事兒,能削死他。

  南初剛認識林啟的時候,兩人是酒友,經常在那個酒吧見面,林啟那時經常請她喝酒,一來二去兩人就熟絡起來了,林啟那陣母親去世,事業不順,各個演出被迫取消,人很消極。

  倆消極的人就這麼給湊一塊瘋狂去了。

  結果,當時酒吧有一特有錢和特別嗜好的華僑,找人給南初的杯裡下了點猛料,結果被林啟給喝了,林啟哪裡咽得下這口氣,就跟南初商量著在酒吧尋個機會報復一把。

  連著蹲了兩個晚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把華僑五花大綁扔在酒店,亂七八糟畫了一堆東西在他身上,拍了照還上傳了華僑自己的ins。

  平日裡華僑也算是個翩翩公子的形象,這一弄,公司股價跌了不少,還被華僑的老爹給關了半年的禁閉,這才給放回國。

  結果一回國,冤家路窄了。

  ……

  通往將色的後門要經過一條上坡和狹窄的小巷,夜色暗沉,劃過震天動地的引擎聲,一輛紅色轎跑穿梭在巷弄裡。

  南初一個急剎把車停在將色的後門。

  她坐在車裡給林啟打電話,掛了電話,半分鐘後,林啟從一道狹窄的木門裡衝出來,南初沖他一按喇叭,透過刺眼的車大燈,前方恍過一道人影,臉上帶著傷,青一塊紫一塊,腫著半張臉,額頭破了皮,顯然剛才已經近身肉搏過了。

  緊跟著,木門裡又衝出三四道人影。

  南初啟動車子,掛好檔,還不等林啟坐穩,敞著車門就一腳轟著油門,直接給轟上路了。

  身後的幾個人快速上了一輛車,「快,追!」

  林啟關好門,驚魂未定地往後看了眼,華僑的車燈恍眼,他忍不住低聲咒駡,「這幫兔崽子!」

  車子穿過小巷上了正路,兩旁的樹木在迅速倒退,南初瞥了眼後視鏡,後方車輛緊追不捨,還試圖超車攔截,被南初打了個漂亮的漂移拐過一道彎,緊接著又是兩個乾淨利索的漂移,後方的車距越拉越大,林啟懸著一顆心終於下去了,劫後餘生的這種刺激感讓他忍不住對南初吹了聲口哨,沖南初豎了豎大拇指:「你牛逼。」

  南初瞥他一眼,冷笑,「幾點了?」

  林啟撇嘴,「六點五十。你還約了人?」

  「行了,你等會受死吧。」

  ……

  此時後方車裡,有人正打著電話。

  「小老闆,那車往鐘鼓方向去了,開車是個女人,很生猛,我們沒追上。」

  掛了電話還在跟同車的人吼,「草,那技術簡直不是蓋的。」

  ……

  時針已經指向七點。

  天色將沉,小區亮起了路燈,林陸驍站在路口的路燈下,低頭點了根煙,青白的煙霧四處彌散,煙頭燃著一縷青絲,環繞在昏黃的燈光下,人影被燈光拉著老長。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吐了口煙霧,又給塞回去。

  臉龐的輪廓被路燈照得晦暗不明。

  放鴿子?

  很好。

  ……

  這廂,南初的車給人前後夾擊,逼停了。

  對面一輛黑色的賓利車停在她的紅色轎跑前,車燈打得驟亮,恍眼睛。

  南初拿手擋了下光。

  一戴著黑帽的高大男子從對面那車裡下來,走到窗外,拍了拍南初這邊的窗玻璃。

  林啟抖著嗓子:「別開,開了咱今晚就死在這兒了。」

  門外的人見裡頭的人沒動靜,彎下腰,又拍了一遍,背光,看不太清楚臉,只能看見他拿手指了指南初,聲音穿過玻璃有些沉,「你,下來。」

  「你別下去。」林啟說。

  南初手剛扶上車門。

  前方忽然亮了一盞燈,車後方跑來一人,喊:「小老闆!警察追來了!」

  南初猛看向林啟:「該死,你報警了?」

  林啟忙不迭搖頭:「當然沒有,我又不傻!」

  身後酒吧老闆帶著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圍上來,將他們圍成一個圈,揮著手嚷嚷:「就是這幫兔崽子啊!!!把我店給砸了!」

  ……

  晚上八點。

  南初錄完筆錄出來,林啟蔫兒了靠在長椅上,那腦門子張燈結綵跟塗了顏料似的。

  南初走過去坐下,剛準備給林陸驍打個電話,就聽林啟說:「怎麼辦,警察通知我哥來了,我死期到了。」

  「……」

  「林陸驍?」

  林啟委屈地點點頭,「你等會可得幫我解釋解釋。」

  解釋尼瑪,自身難保。

  南初站起來要溜,被林啟一把拉住,「你上哪兒去?別走啊,我一個人害怕,等會我哥發火我還指望你幫我說幾句呢!」

  南初低頭瞥一眼,冷聲說:「趁我沒打你之前,趕緊鬆手。」

  林啟索性手腳一把抱住南初,像個袋鼠一樣掛在他身上,拿腦袋蹭了蹭南初的肩膀:「不嘛!」

  南初冷聲警告:「林啟!」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道:

  「你們幹什麼?」

  兩人動作停了,齊齊往門外看去,恢弘闊氣的大門口站著一道高大的黑影,一身休閒,手抄在兜裡,背著月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聲音很低沉。

  兩人心裡俱是咯噔一聲。

  完了。

  ……

  兩人木然站在原地。

  林陸驍沒有立馬過去,而是站在門口看了兩人一會兒,有警察過去跟他說話,隔太遠,聽不太清,他靜靜聽著警察,時不時瞥他們兩眼。

  那目光裡的深沉抖得林啟一個激靈。

  兩人說完,林陸驍拍拍他的肩,難得彎了下嘴角:「謝了。」然後往他們這邊走,那人自後方又沖他背影喊了句:「陸驍,明天上我家吃飯唄,小四維也來,咱都好久沒見了。」

  林陸驍說了句好,然後徑直朝他們過來,站定,一把將林啟從南初身上拎下來往後方的椅子上一丟,彎腰,對上南初的眼睛。

  「打架?」

  「飆車?」

  「嫌命太長?嗯?」

  說話時他微微眯了眯眼,眼尾上翹,是警告,頗具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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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兩人木然地站在原地。

  林陸驍沒有立馬過去,而是插兜站門口拿眼神掃了兩人一眼,有警察過去跟他說話,隔太遠,聽不太清,他靜靜聽著,時不時瞥他們兩眼。

  那目光裡的深沉抖得林啟一個激靈。

  那人說完,林陸驍拍拍他的肩,難得彎了下嘴角:「謝了。」然後抬腳往他們這邊走,後方的人又沖著他的背影喊:「陸驍,明天上我家吃飯唄,小四維也來,咱都好久沒見了。」

  林陸驍說了句好,然後徑直朝他們過來,在他們面前站定,瞥了眼,直接伸手一把將林啟從南初身上拎下來往後方的椅子上一丟,彎腰,對上南初的眼睛。

  「打架?」

  「飆車?」

  「嫌命太長?嗯?」

  說話時他微微眯了眯眼,眼尾上翹,眼神滿是警告,頗具危險。

  南初此刻真想把林啟吊起來打一頓,不然她現在應該已經跟面前這男人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了。

  林啟從椅子上蹬著腿兒站起來,「哥……我們……」

  林陸驍直起身,瞥他一眼,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十分耐心的表示——你們怎麼了?你倒是說呀?

  倆兄弟從小感情就好,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林啟從小也很依賴林陸驍,有什麼事兒回家屁顛兒屁顛兒都是「哥,哥」的喊。

  小時候胡同巷裡有一家小攤吃食,那家的糯米團子特好吃,林清遠那時不讓他倆吃路邊攤,林啟嘴饞天天纏著他哥,林陸驍就偷偷帶他出去吃,結果吃完回家被胖揍,因為他偷吃忘了抹嘴。

  那時為了不被懷疑,林陸驍給他買完團子就先一步回家,結果這小弟弟連最基本的偷吃抹嘴都要人教,吃完嘴也不抹頂著那倆白白的嘴角回家被林清遠瞧了個正著。

  這倆兄弟,一個聰明一個愚,家裡的長輩經常拿他倆對比,說得最多的就是,「陸驍啊,你得多照顧照顧弟弟,這小娃沒心眼啊。」

  林啟傻白甜全胡同人都知道,而且身子骨又弱,打架又打不過人家,脾氣又擰巴,但因為小,被林清遠處處縱容,這才養成了這些少爺脾氣。

  林清遠對林陸驍的要求向來比林啟高,而林陸驍這小子平時調皮搗蛋吊兒郎當慣了,真遇上事兒,他的反應比任何人都快,也扛得住。

  林清遠對林陸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扛得多,你弟弟才能過的好。」

  一開始不懂他為什麼要比林啟學的東西多,偶爾也會覺得「嫉妒」,後來隨著林啟一年年的生病發燒,林陸驍忽然明白了這世界是公平的。

  林啟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林陸驍記得有一年發燒進醫院十幾回,人一生病就變得特別脆弱,也特別依賴他,躺在病床上那小眼神烏溜溜地看著你,想不心疼都難。

  父母離婚那年,林啟被母親帶走,大半夜的,林啟從母親家裡跑回來,探著小腦袋在後院兒使勁兒拍著他的窗戶,喊他,問他,他是不是被拋棄了,因為他身體不好?

  林啟在感情上尺度遲鈍又敏感。

  就像現在,他仍舊看不出他哥跟南初之間那點微妙的情緒波動,還跟個傻子似的死死拽著南初的手不讓她走。

  姑娘瑩白的手腕被少年緊握在手裡,緊緊攥著,少年的指甲蓋兒因為用力都泛了白,可還是不撒手,跟手裡攥個寶貝似的,生怕一個撒了手,人就跑了。

  林陸驍的目光在兩人的手腕上若有似無的落了會兒。

  林啟開始賣慘:「我被人打了。」

  林陸驍雙手抄在褲兜裡,表情嘲諷地盯著他笑,「哦,你是說,你走在街上,然後就被人抓起來打了?」

  「……」林啟語塞。

  林陸驍那深黑的眼神簡直被外頭的夜色還可怕,「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長得這麼欠打?」

  林啟轉了轉眼珠,避重就輕說:「好吧,我去酒吧放鬆,跟人起了口角,就打起來了。」

  林陸驍用下巴點點南初,若有似無地瞥過她一眼,「那她呢,跟你一起在酒吧喝酒?」

  「我叫她過來的。」

  林陸驍喲呵一聲,腦門上寫著倆字——不信:「厲害了,你打架叫個女人幫忙?」

  「……」林啟低著頭說:「她開車好厲害呢!我以為能跑呢。」

  林陸驍哼笑一聲,剛要說話,審訊室又出來一人,一米八的個頭,黃頭髮,劉海碎碎地掛在額前,臉痩,輪廓柔和,白襯衫黑西褲,身材不健碩,很瘦。

  林啟狠狠瞪他。

  南初冷淡往那邊瞥了眼,男人解著襯衫扣子走過她身邊,沖她拋了個媚眼,又用眼神挑釁林啟,最後看了林陸驍一眼,這才拎著西服外套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去。

  林啟作勢要衝上去,被林陸驍一把按著推到椅子上,「坐好你!」

  林啟頓時憋住,不敢多說一個字。

  林陸驍瞄一眼南初,後者表情冷淡仿若無事,林陸驍就納了悶兒了,從沒見過這麼理直氣壯的女人,「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忘了?」

  南初抬眼皮看他,十分有主見地說:「這時候訓我們也沒用,先送林啟去醫院吧,他那臉腫的都快不能看了。」

  林啟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捂著臉,一個勁兒的猛點頭賣可憐。

  現在訓人確實不是時候。

  林陸驍看了他倆一眼,轉身去打招呼。

  「兩人你都帶走了?那個女的也是?」

  林陸驍點頭,張口就來,他跟你扯的時候那表情真誠的簡直讓人無法不信服。

  「一遠方小表妹,就一小丫頭,我回去肯定讓她爸媽好好訓訓她!確實有點欠,收拾。」

  「那小姑娘還挺漂亮的。」警察同志往那邊看了眼,說。

  林陸驍佯裝看看南初,「漂亮個屁,毛都沒長齊呢。」

  「挺漂亮的啊,我瞅著這麼眼熟兒呢?行吧行吧,走吧,明天一起吃飯。」

  林陸驍揮揮手,「明天聯繫。」

  說完轉身拎著兩人就出去了,快到門口的時候,南初接到沈光宗電話,那尖銳的嗓音彷彿要穿過話筒戳死她。

  「你丫是不是瘋了!?」

  「回去再說。」

  沈光宗:「有狗仔在警局門口,你現在隨便找個東西擋住自己的臉出去攔車,我晚點讓人再過去一趟,你千萬別給人認出來了!聽見沒有!?」

  話音剛落,南初迅速拉住林陸驍轉過身,背對大門口。

  林陸驍手心一涼,軟軟的幾根手指抓著他的手掌,細細長長,他抽了下,南初又攥緊了些。

  靠?!

  「有狗仔。」

  林陸驍往門外看了眼,灌木叢裡蹲著幾個掛著相機的人,還有路邊的一輛車,鏡頭卡在車窗縫隙裡。

  雖然南初覺得認出她的概率不大,但還是得以防萬一。

  她低聲問林陸驍,「這有沒有後門?」

  林陸驍側眼睨著她,他人本就高,垂眼看人的時候就是俯視,又瞥了眼被她捏著的手,哼笑一聲:「你問我啊,我也是第一次來啊。」

  南初又瞄他一眼,那眼神裡竟然多了一絲無奈,哪還有往日那個臭丫頭片子的形象。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被攥著的手,默了一會兒,用另一隻手從褲兜裡掏出車鑰匙丟給林啟,「你去把車開過來。」

  林啟捂著腦袋領命而去,林陸驍把南初拉過來,手掌握住她的後腦勺,以單手抱頭的方式扣在自己胸前。

  這出乎預料的發展倒是讓南初有些意外,她以為,林陸驍大概就是隨便給她弄個黑色塑料袋套頭上也絕對拒絕任何跟她肉體的接觸。

  兩人站在門口,林陸驍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抱著她的頭,把她摁在懷裡,手掌在她後腦勺還輕輕撫了撫,神態自若駕輕就熟。

  「你倒是很嫺熟啊。」

  南初窩在他懷裡說。

  他輕哼,胸腔震動。

  林陸驍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很乾淨,也舒服。男人的胸膛堅硬無比,薄薄的T恤根本擋不住男人賁張的胸肌,南初一腦門子頂得都是他硬實的肌肉,埋首在他懷裡,悄摸仰頭瞟他一眼,被人一掌按下去。

  南初額頭貼著他的胸膛,手扶上他的腹部,那裡一塊塊包起的肌肉,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指尖順著他的肌理條漸漸往下刮,刮到褲邊位置,卡著皮帶的鎖頭,南初食指往下戳了戳,意圖想戳進去,被林陸驍一把扣住手腕,垂眼俯視她。

  「再亂摸就把你推出去。」警告意味明顯。

  南初訕訕,見好就收,深知得罪他的下場,倒也沒再亂動,乖乖趴在他懷裡。

  林啟開車過來,林陸驍帶著她一邊走一邊用手護著她的頭,走到車邊,拉開後座的門,毫不客氣地將她一把塞進去,自己跟著坐進去。

  林啟一轟油門往前衝。

  車裡。

  林陸驍看著她,揚著下顎指指裡頭,眼神示意她往裡頭挪挪。

  南初沒理他,整個人跟他貼得死死的,跟林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林啟一邊開車,頭也沒回:「你今天約了誰啊?」

  南初看了林陸驍一眼,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一個男人。」

  林啟:「男朋友?」

  南初哼唧一聲,沒答。

  林啟又說:「那你放他鴿子,不會生氣吧?」

  南初看著林陸驍,後者正看窗外,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硬朗,南初意外地發現他睫毛很長,跟眼尾開了剪似的,翹著弧度,她漫不經心地說:「氣著呢。」

  林啟歎口氣,轉而問林陸驍:「哥,你呢,你剛在幹嘛呢?」

  林陸驍瞥了眼南初,挺冷淡地說:「睡覺。」

  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切。」

  林陸驍:「……」

  車子開到一半,林陸驍實在受不了林啟頂著一腦袋青青紫紫的淤傷開車,直接把他趕下去,自己坐上去一路開到軍三院門口。

  三院都是熟人,林啟頂著那花花綠綠的腦袋一進去就被趙醫生抓了個正著。

  趙醫生跟林清遠一家世交好,倆小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有個頭疼腦熱也是她給治的,林啟小時候身體不好,治得都是內裡,林陸驍則都是調皮搗蛋落個外傷。

  今兒個瞧見這倆兄弟,也是一震,心疼地抱著林啟的腦袋:「你這腦袋瓜子怎麼成這樣了?跟人打架了?」

  林啟摸著後腦勺,嘿嘿傻笑:「意外意外!」

  林陸驍則插著兜跟南初站在身後。

  趙醫生往後頭一瞧,「不會是讓你哥給揍的吧?」

  「沒有,就是個意外,您可別打我小報告。」林啟討好笑。

  趙醫生打小就疼這倆兄弟,見他都這樣兒還耍貧嘴,氣不打一處來,在他肩上狠狠擰了一把,「我是這樣的人麼?跟我過來!」

  說完,拉著林啟進診室去上藥,看了眼後頭的林陸驍,問道:「陸驍,你來說,這怎麼回事兒?」

  南初跟林陸驍兩人一人倚著一邊門框。

  林陸驍白T黑褲,懶洋洋地抱著臂靠在診室地門框上,曲著一隻腳,一聳肩,閒散道:「您還不瞭解他,打不過人家非要跟人打,被人揍得滿頭包回家又不敢哭。」

  林啟臉紅。

  趙醫生瞪他,「哪有你這樣說弟弟的。」

  誰都知道林陸驍從小就極其護犢子,就算真知道這混小子幹了什麼混帳事兒也不捨得打一下,也就是這樣,林啟才一直依賴他。兩人都已長大,林陸驍性格倒是收了些,只是林啟這少爺脾氣是越發見長了。

  走廊裡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高跟鞋蹬著地磚噔噔噔作響,南初聽著這腳步聲甚覺熟悉,回頭看了眼,果然看見穿著白袍頂著空氣劉海、紮著小馬尾的夏晚從走廊盡頭噔噔噔跑過來。

  「不好意思,讓一下。」

  這話,是對南初說的。

  林陸驍卻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往邊上側了側。

  夏晚看他一眼,走進去,被林啟的模樣驚了個呆,捂著嘴,驚訝道:「你這怎麼弄的?」

  林啟訕訕,「小傷,沒啥。」

  一旁的趙醫生聽了,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說:「這可不是小傷,你別不當一回事兒,你體質本就差,這些淤青沒個十天半個月都不容易好,而且你的骨脆,再多來幾次這樣,保證你以後習慣性脫臼。」

  夏晚說:「就是,你好好聽趙醫生的話,再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有你後悔的時候!」

  林啟被輪番轟炸,耳朵快長老繭,只得拼命點頭。

  夏晚說完,回頭看了眼林陸驍,又掃了眼旁邊的南初,走到林陸驍面前,雙手插進白袍,站定,仰臉看他,聲音放柔了許多:「你最近忙什麼?」

  說話的時候,空氣劉海一飄一飄戳進眼睛裡,南初看著都替她難受。

  林陸驍抱臂靠著門框,俯看她,淡淡地說:「在外地培訓。」

  「好久沒一起吃飯,明天一起吃飯吧?」

  林陸驍:「明天得回去了。」

  夏晚露出失落的表情,「培訓什麼時候結束?」

  「三周後。」

  「下週末回來嗎?」

  「不回。」

  林陸驍惜字如金,都是對方問一句答一句,十分心不在焉。

  夏晚渾然不覺,還在深入瞭解。

  「那等你培訓結束回來,咱們去看電影吧,賀導的,講救火英雄的,就寫你們這樣,去吧?」

  林陸驍終於正視她,一秒,兩秒,轉回頭,淡淡地說:「沒什麼興趣。」

  「……」

  夏晚惋惜,這才注意到一邊的南初,故作驚訝:「你們怎麼會一起?」

  林陸驍看了眼南初,沒理她。

  南初淡淡跟林啟說了句:「我出去打個電話。」

  醫院的長廊總是常年散發著一股涼颼颼的陰氣和濃烈的消毒水味,長廊的盡頭開著一扇小窗,月光從外頭灑進來,落下清輝,像雲層鋪灑在地上,令人心安。

  上次見他就是在這塊地兒,林陸驍穿著軍常服,倚著牆抽煙,軍帽檐擋了他半張臉,下顎線輪廓緊繃令人想摸一把,夏晚就是從那頭噔噔噔跑過來,仰著頭,跟他輕聲細語。

  南初靠著垃圾桶邊的牆,給沈光宗打了個電話。

  沈光宗聲音尖銳像把刀,彷彿想要透過話筒刺穿她,「最近是不是對你太放縱了?!所以你上天下地也得給我折騰點兒事出來讓我收拾是不是!?你丫的現在在哪兒?趕緊給老子滾回來!」

  「在醫院。」

  沈光宗聲線一拐,「你受傷了?」

  「一個朋友受傷了。」

  沈光宗正了正嗓,「你趕緊給老子滾回來,一個小時之內看不見你,我把你的小助理拆胳膊卸腿下湯藥,你愛信不信!」

  南初沉了嗓,威脅道:「你敢動她試試?」

  沈光宗根本不受威脅,丟下一句:「我有什麼不敢的。」

  嘟嘟嘟……

  南初罵了句髒話,想把電話往牆上砸,身後傳來一句。

  「跑出來幹什麼?」

  空曠的長廊上多了一道黑影,被照進來的月光拉得老長,但不用回頭,也能知道是誰。

  南初把電話塞回兜裡,往牆上一靠,無所謂地說:「給你們留點空間唄。」

  林陸驍站在她背後,手抄在褲兜裡,嘴裡叼著跟沒點的煙,扯了扯嘴角,往前走了兩步,直接把南初堵在他跟牆之間,彎下腰,對上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睛像潭清水,笑了下:「以前沒發覺你還挺懂事兒。」

  說完,站直,從褲兜裡摸出打火機,偏頭點燃,輕吐一口,清白的煙霧在淡白的月光下顯得十分渾濁,一瞬間模糊了他的輪廓。

  兩人站得很近,一個貼牆靠著,一個叼著煙,站面前。

  黑暗無人的角落,總是容易凸顯男人的硬氣和女人的驕矜。

  南初眼睛一眯,做壞的心思又溜出來了,抬手摸上他的腰腹,指尖順著腹部的肌理線條慢慢往下刮,再抬眼看他,男人的輪廓更清晰更硬朗,英俊深邃,視線漸漸往下,脖間那微微的凸起隨著他抽煙的動作輕輕滾動,她的手指輕柔又軟,輕輕撩起他T恤的下擺,摸進去,單手握住他皮帶的鎖頭。

  拇指輕勾。

  空寂的走廊裡,響起一聲「啪嗒」,清脆如雨滴。

  皮帶鬆了。

  下一秒,手被人握住,寬厚粗糲的手掌,那觸感抵達腦補神經時,南初愉悅地勾了勾唇角。

  頭頂上方傳來一道低啞的,「扣回去。」

  林陸驍握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間,低頭看她,眼底深沉,眼窩明顯,嘴裡還叼著根煙,煙頭縈繞著一縷青絲,兩人就這麼隔著青白的煙霧,看著彼此。

  眼神是——直勾勾的。

  南初發現他有一雙很好看的臥蠶,是很多男明星不遠萬里飛到某國度去做的那種。

  「扣回去。」

  他嗓音清了些,又重複了一遍。

  南初背抵著牆,一隻手曲著搭在牆上,抬著眼皮看他,終是在他的眼神攻勢下服下軟來,慢悠悠地幫他皮帶扣回去。

  氣氛靜了片刻。

  南初伸手要去奪他唇間的煙,被林陸驍看破,率先拿下來,按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眼梢一吊,問她,「你跟林啟,在米蘭發生過什麼?」

  南初嘴角勾著玩味地笑:「你是指什麼?」

  林陸驍插兜,看著她,不說話。

  「精神?」

  林陸驍咬住下唇。

  「肉體?」

  林陸驍掐腰,舌尖輕舔了下唇,擰眉。

  「還是你認為我就這麼隨便?隨便是個男人都可以上?」

  這臭丫頭片子。

  林陸驍天生也是硬氣,雖然他認為自己是「合理」質疑林啟跟她的關係,可剛剛那話也並沒有別的意思,真要他解釋又覺得不爽,他憑什麼跟一丫頭片子解釋他怎麼想的,到了嘴邊的話也極具諷刺,「不隨便你能隨隨便便解男人皮帶?」

  小姑娘眼窩驟深。

  南初掘勁兒上來的時候,誰都說不通。

  這對面要不是林陸驍,她能抄起旁邊的垃圾桶就砸過去!

  林陸驍說這話也是一時衝動,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小丫頭人都已經走到大門口了。

  林啟上完藥從後面跟夏晚一起過來,回程的時候車裡多了一個人,林陸驍開車,夏晚爭著搶著要坐副駕駛,被林啟一把丟到後座去,「我跟我哥都好久沒見了,你先靠邊站。」

  夏晚:「……」

  林啟:「哥,什麼時候咱一起去看電影吧。」

  夏晚:「對對對,帶上我,咱仨一起。」

  林啟回頭看她一眼,「為啥要帶你啊?」

  夏晚:「你們倆大男人看什麼電影啊?」

  林啟耿直地說:「你跟著我總覺得怪怪的。」

  夏晚:「……那今天南初跟著你就不覺得怪怪的?」

  林啟揮揮手:「當然不一樣,南初跟著我踏實。」

  重點是她好使,大方漂亮帶的出手,喝酒一個頂倆,嗨了還能帶你飆飆車采采風。

  夏晚:「……」

  林傻白甜真的一點兒都沒發現問題啊。

  林陸驍全程靜靜聽著,時不時瞥一眼後視鏡,發現南初意外安靜,靠著車窗欣賞車外的風景,居然一點兒都沒了之前的調皮搗蛋。

  怪不適應的。

  南初下車之後還跟林陸驍禮貌鞠躬道別,「謝謝林隊長。」

  林陸驍半降著車窗,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邊沿上,吊著眼梢看她,有點想笑。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就轉身上了樓。

  林啟在一旁嘀咕:「見了鬼了,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麼禮貌?」

  林陸驍看她上了樓,升上車窗,打著方向盤踩著油門,轟出了小區。

  引擎聲轟隆隆,在深夜裡簡直囂張至極。

  林啟坐在副駕駛差點被甩到門上,猛地伸手掰出車頂上的扶手,咿咿呀呀直嚷嚷:「幹啥呢!哥!突然間發啥脾氣?!」

  林陸驍這些年性子倒是斂了不少,話不多,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擰了眉,眯個眼算是心裡不爽的表現了,再嚴重點,頂個後槽牙,咬個下唇,表示有點怒氣了。

  這麼轟隆隆地去轟油門,林啟是第一次見。

  那主要也是他之前沒見過太多,在橫街三胡同口的時候,林陸驍大劉這幫小子就喜歡瞎混,雖然說父母管得嚴,但也皮實,闖點小災小禍,打一頓,過幾天好了傷疤忘了疼,繼續鬧騰。

  稍微大點兒了,打打檯球混混遊戲廳,轟轟油門。

  等再大點兒了,也就知道不能這麼瞎鬧騰了,不知道哪兒來的使命感,一幫小子上軍校的上軍校,出國深造的出國深造,參軍的參軍。

  一晃眼,都十年過去了。

  林陸驍這人根本到底是沒怎麼變,那臭脾氣的本性還是如此,——硬氣不認輸。

  ……

  第二天一早。

  南初睡眼惺忪,整個人還在夢遊狀態就被沈光宗一把從床上拎起來,她有非常厲害的起床氣,厲害到身後的西顧都不敢看她。

  南初這人擅長冷暴力,從小缺乏溝通烙下的毛病,很少發火,但總之就不愛搭理你就是了。

  比如昨天剛打入冷宮的林陸驍。

  她的起床氣也是如此,不會發瘋,無論在什麼樣兒的條件下被叫醒,她永遠都是一副冷淡到死的表情,眼神如果是刺刀,嗖嗖嗖——沈光宗此刻已經身上插滿了刺刀。

  顯然,沈光宗也並不吃她這一套。

  等她靠著床頭醒神的縫隙,直接將手機甩過去。

  「我不是讓你躲著記者走嗎?!你實在躲不過你不會跟警察拿個黑色塑料袋往頭上一套就跑嗎?!」

  南初還沒完全醒過神,靠著床頭掏了掏耳朵,「你大清早嗓子就這麼開嗎?」

  說完才去撈手機。

  低頭看了眼。

  雖不是啥重要的八卦號,轉發數跟評論數也都不多,只是這大黑標題讓她看著有點不爽——

  F&D二公子蔣格夜晚跟野模飆車,對象竟然是曾經著名影后南月如之女。

  通稿寫下來把她和蔣格黑得體無完膚,不僅把她寫成了十八線小野模,還瞎掰了她跟蔣格的狗屁情史。

  南初往下翻,並沒有在警局的照片,說明警局蹲點的狗仔並沒有認出她,稿子提供的是馬路上一組她跟蔣格另外一輛車追逐以及她被蔣格車追堵的圖片。

  她打開自己微博,私信又多了,看都不用看,肯定都是罵她的。

  南初靠著床頭點了根煙抽。

  點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但想到林陸驍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臉,她又毅然決然給點上了。

  其實一般這種營銷號要發爆料都會先聯繫南初的團隊,依著韓北堯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這些照片流出去,但這個營銷號在當天淩晨拿到爆料就直接發了,根本沒有做過相關的工作,這點讓沈光宗最奇怪,對方顯然是故意要將這次新聞爆出去。

  這事兒,要麼沖南初,要麼沖蔣格。

  南初跟蔣格的身價相比,顯然應該是南初被扯進了一場豪門爭鬥。

  ……

  嘉禾頂樓。

  西顧是第一次上大老闆的辦公室,顫顫巍巍跟個小白兔似的低著頭跟在南初跟沈光宗後頭。

  出了電梯,門打開,一眼看見貌美如花的秘書小姐,沖他們點頭示意,「韓總在裡面等了。」

  燈光恍眼,秘書小姐的笑容更加恍眼,總覺得他們是三隻即將待宰的小羔羊。

  就連過道都裝修的富麗堂皇,發著金燦燦的光。

  跟裡頭的總裁辦公室相比,外頭的過道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偌大的辦公室,韓北堯翹著二郎腿仰在鬆軟地老闆椅上,正擦著手裡的墨鏡,後面是一整面透明的落地窗戶,一眼能望到對面的樓頂,每天在這樣的環境裡辦公,難怪都拿鼻孔看人。

  韓北堯手裡的動作有點像在磨刀。

  謔謔謔——

  看的西顧一愣一愣。

  三人一字排開,站在桌前。

  妖孽開口了:「淩晨的新聞看了?」

  南初點頭,「看了。」

  「什麼感想?」

  「對野模這個評價不是很中肯,帶了點個人色彩。」

  「……」

  韓北堯沖過來想掐死她,被沈光宗攔住,「這丫頭說話不好聽,您又不是第一次瞭解。」

  韓北堯順了順氣,「你知道蔣格是誰?」

  南初:「現在知道了。」

  韓北堯解開襯衫扣子,往椅子上一坐,「怎麼認識的?」

  南初照實說。

  南初之前有個經紀團隊,但因為經營不善加上南初的招黑體質各種原因在去年底的時候解約了,於今年初才簽約目前韓北堯的嘉禾公司。

  韓北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把蔣格給捆了,在他身上畫了幾百隻烏龜,還拍了照片上傳了他自己的ins?」

  「所以前陣子導致F&D股價短暫下跌的原因是你咯?」

  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其中確實有間接的原因。

  整個世界靜了三秒。

  辦公室沒有一個人說話。

  西顧已經抖得腿都酸了。

  韓北堯拍拍桌子,朝南初一指,對沈光宗說:「來,你去拿份解約合同給她。」

  沈光宗看著韓北堯:「真拿啊?!」

  韓北堯:「拿屁!!!!讓你拿你就拿,你他媽有沒有點主見?!」

  說完又指指身後的西顧,「你縮在那兒幹什麼!?給我過來。」

  西顧往前挪了一步,「韓韓……韓總。」

  韓北堯又氣炸,「舌頭能不能捋直了說話?!!」

  南初:「你凶她幹什麼?」

  韓北堯:「我凶她?我還要炒她魷魚呢!!就這幾天,給我惹了多少事?!」

  南初:「你敢?」

  韓北堯這二世子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剛遇上南初的時候,就覺得這小丫頭骨子裡的掘勁兒只要好好挖掘,將來一定能大火。也就是瞧準了這點才給人不管不顧立馬簽進來,男人一開始總是容易被女人的外貌吸引,像南初這種好死不死就恰恰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一開始確實動過心,但後來發現這丫頭就是個冰山,再火熱的心也沒法給她化了,後來是連一點兒念頭都沒有了,光想想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在某些方面也不會是個火熱的主。

  但偶爾有時候被她懟的心裡還挺爽,至少長那麼大,還沒人敢那麼懟他,時間一長,竟然也就習慣了。

  韓北堯瞥了眼西顧,威脅道:「你看我敢不敢?!」

  就在兩人對峙之際,忽然插進一道糯糯地聲音:「我辭職,不用你炒,我自己提,反正還沒過實習期,明天給你打報告。」

  咦,這會兒不結巴了?

  「……」

  「……」

  「……」

  沈光宗和南初齊齊看向韓北堯,後者乾咳一聲,「都看我幹嘛?!」

  大手一揮,「辭就辭唄!」

  等仨人從裡頭出來,南初看了眼西顧,捏捏她軟軟的小臉,「真辭啊?」

  西顧低著頭,輕輕嗯了聲。

  南初歎了口氣,揉揉她的頭髮,難得軟聲,連西顧都聽酥了,「你再考慮考慮唄。」

  連平日裡毒舌著稱的沈光宗都忍不住勸了句,雖然口氣不太好聽:「你們這些90後哦,一個個都這麼任性,隨隨便便被罵兩句就辭職,工作那麼好找哦?大老闆也就是那麼說說,他哪兒能真辭了你,小姑娘膽兒真小。」

  說完又指南初,「還有你,這事兒八成是沖蔣格來的,F&D老爺子前陣子入院,家族大戰才剛剛打響,蔣格這少爺性子野,手裡股份不多,但是最受老爺子喜愛,萬一老爺子要是想不開立個遺囑讓蔣格接手F&D,那就是明年的開年大戲了,所有人都等著看這場好戲呢,他一時半會兒也惦記不上你這麼一小人物。這段時間別再惹他了!」

  沈光宗叮囑完,又給她排了滿滿的通告。

  這天,又拎著一個通告來片場找她,南初正低頭看書呢,佛經在手邊,被她翻了無數遍,漫不經心地聽著沈光宗說:「這次不一樣,咱不接劇了,是一個大型戶外體驗節目。」

  「什麼?」

  「就類似生活體驗和生存遊戲之類,每一站一個主題,一站時間暫定為半個月,半個月你必須全封閉關手機關電腦,總共三站,第一站是機場地勤檢查,第二站消防,第三站是叢林探險。」

  南初盯著書,默了片刻,說:「我能拒絕嗎?」

  「沒得拒絕,這是韓總答應的,蔣格作為和解的條件之一。」

  「他腦子是不是有病?」

  「蔣格腦子有沒有病我不知道,但是韓總肯定沒病。」

  ……

  這邊,林陸驍剛從南山培訓回來,指導員直接跑過去,沖他敬了個禮,喘著粗氣說:「你先別換衣服了,趕緊跟我上去一趟,支隊裡幾個領導都來了。」

  林陸驍停好車,跟著指導員跑進政教樓。

  會議室裡坐了一排整齊劃一,面容整肅的領導。

  林陸驍理好衣服,把帽子往桌邊上一擺,低聲:「透個底兒,這是要批鬥誰啊?」

  指導員看他一眼,說:「下個月有個節目想放咱隊裡拍,幾個領導商量來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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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3: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有個節目下個月想放咱隊裡錄,幾個領導在商量來著。」

  林陸驍怎麼有點不太信的表情,斜著眼睛看指導員,那邊,有領導敲敲桌子,喊他:「陸驍,我跟幾位處長商量來去還是覺得這件事覺得交給你負責,你看怎麼樣?」

  林陸驍擰頭看過去,「負責什麼?」

  「北潯衛視那個節目,節目組方面指導員已經聯繫好了,為期半個月,入隊時間在下個月中旬,由你擔任這次節目的總執行教官,負責安排他們訓練,演習。到時候會有六位藝人參加,三位女藝人三位男藝人,節目組那邊也溝通過了,為了能更加真實反應咱軍隊風紀以及消防教育,一律把他們當做普通新兵對待,該訓就訓,該罵就罵,不遵守紀律的可以由你申報上級,驅逐離隊。」

  這事兒真不好做決斷,林陸驍向來不喜歡這種形式的宣傳,感覺很多東西一旦放到電視上就很容易被誇大,就算平日裡他們真是這樣,可到了觀眾耳朵裡就有了「作秀」的成分。

  就連平時的消防宣傳片他都是懶得參加的那種,這回要錄一個這麼大的衛視節目,而且這麼大的一件事,他這個總執行教官還是最後一個才知道。明顯幾個領導摸清了他的脾氣秉性,把六個人往他隊裡一放,算是趕鴨子上架?

  「我要是都驅逐離隊了,是不是可以提早結束拍攝了?」

  聞言,指導員震驚看他,拿腳在桌下踹他,咬牙:「小兔崽子說什麼呢?」

  「你怎麼弄我我不管,真要那麼有本事,你給全都轟回去也行,大不了讓節目組把這站行程取消,咱隊裡年底出個消防宣傳算是這事兒給擋過去了,但我就要求你兩個事情。」老領導了然一笑,比出兩根,「第一,訓練多嚴格都沒關係,但要保證他們的安全。第二,把咱特勤的軍風軍紀給展現出來。」

  林陸驍默了半晌,「是。」

  之後又草草交代了今年的工作計劃,會議結束時,指導員安排食堂加餐,被領導喊住,「不用了,咱不搞特殊待遇,你們平時吃什麼,我們就隨便吃點。」

  指導員看向林陸驍,意思讓他拿主意。

  林陸驍撥頭髮戴好帽子說:「就按領導說得辦。」

  中隊大概五十來人,比一般的基層中隊多上二十來個人,食堂在二樓,這個點士兵們還在訓練,閱兵結束,指導員帶著領導們過去吃飯,林陸驍在食堂門口抽了兩根煙,才進去打飯。

  剛端著碗坐下,領導拿著筷子點點他,跟他拉家常:「你書看得怎樣了?」

  林陸驍端著碗,夾了塊肉往嘴裡送,嚼了兩口說:「一半一半吧。」

  其實真沒時間看,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培訓新兵,這才剛踏進中隊大門,手裡頭又忽然被人塞了這麼一節目。

  指導員幫他插話,「挺認真的,前段時間在南山培訓我看他來來回回車上也放著幾本書,咱林隊認真起來基本也就沒別人什麼事兒了。」

  林陸驍看他一眼,扯扯嘴角,繼續扒飯。他從小吃飯就快,三兩口半碗飯就下肚了。

  領導欣慰地點點頭,「前陣市裡開會,碰見你爸了,我跟他說了這事兒,他挺支持的,你很久沒回家了吧?有空多回去看看,老人家年紀上去了,到底身體有些不方便,你們倆父子就是缺乏溝通,你呀,從小就悶,以後進了大隊,這毛病得改改。」

  林陸驍放下碗,輕嗯了一聲。

  孟國弘是支隊警務處處長,跟林清遠是老戰友,也算是一路看著林陸驍長大的,林家的事兒也算是唯一一個門兒清的,也知道林陸驍這小子的性子。

  「拿出你高考那會兒的精神來,這事兒可沒你想得那麼簡單,這次名額不太多,競爭力很大,不少人擠破想往裡頭衝,你要沒點魄力可不行。」

  林陸驍那雙眼盯著他,到底沒做聲。

  指導員說:「咱林隊啥都沒有,就剩那麼點魄力了。」

  孟國弘:「我記得你小時候看書挺快的,每次帶給你那幾本軍事理論,沒幾天就看完了還跑到我家來跟我要新的。怎麼這次這麼久過去了,一本都沒看完?」

  男孩子小時候都愛看些槍啊、坦克之類的,他那陣特別喜歡看軍事理論,每次孟國弘來他家都會給他帶幾本,他看書快,記憶力也好,一開始孟國弘以為他就翻翻,沒什麼興趣就扔了,沒想到後來幾次見面,這小子還能頭頭是道地說出個一三兩來,聽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於是就越發喜歡這小子。

  孟國弘拍拍桌子說:「用點心。下月就考試了。」

  林陸驍已經吃完飯,放下空位,坐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前,嘴裡叼著根牙籤,頂了兩下。

  「知道了。」

  ……

  南初近來接到不少私信轟炸,微博轉發跟粉絲數與日俱增,原本只有十幾萬的粉絲,一半還是沈光宗花錢買的,這一下子竄上了幾十萬。

  這天韓北堯把沈光宗拎辦公室去訓話。

  二世祖翹著二郎腿仰在老闆椅上,「你說她微博粉絲怎麼回事?她自己花錢買的?」

  沈光宗:「她才不會呢,她根本不用微博,以她那性子怎麼可能會買粉絲。」

  「那怎麼一下子漲了這麼多粉?」

  這事兒沈光宗早就跟團隊分析過了,「反正不是啥好事,都是罵她的。」

  韓北堯:「……」

  「那個八卦號扒出了她以前跟冉冬陽嚴黛的事情,一部分粉絲認定她是導致兩人分手的原因,粉她估計也是為了方便關注她的動態,可以罵她,還有一部分是蔣格的老婆團,關注她也是為了罵她,剩下的一部分,是宅男,估計以為她是什麼三流野模,過來耍幾句流氓而已。」

  韓北堯瞪著眼,「這幫人是不是變態?」

  「我只能這樣說,還好是南初這丫頭,刀槍不入也不在乎,要換成嚴黛那樣的玻璃心,估計早跳樓去了。」

  韓北堯陷入了沉思中,「她那邊節目錄的怎麼樣了?」

  沈光宗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才說:「我終於知道蔣格為什麼找她了。」

  韓北堯:「嗯哼?」

  「您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個什麼性質的節目?」

  韓北堯不說話。

  沈光宗跟了韓北堯很多年,他的沉默意味著什麼他非常清楚。

  「我以為您多少是有點喜歡她的呢?」

  「就算不喜歡她,我旗下的人。」韓北堯諷刺地一笑,「你覺得我這麼壞?會把她往火坑推?」

  沈光宗默了。

  韓北堯難得歎了口氣,「說白了,蔣格那節目就是想讓藝人出醜吃點苦頭,博觀眾一笑,讓他們覺得明星跟普通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別人都這麼參加,她怎麼就不行了,那丫頭的性子就需要這麼磨磨。」

  說白了,還是被她懟的,想銼銼她的銳氣。

  沈光宗心道:難怪找不到一線藝人,找了些不入流的七八線小藝人,破節目能火才怪。

  其實前兩站倒還好,沒什麼難度,就是體驗體驗地勤跟消防工作的辛苦,第三站叢林探險才是這節目的宗旨,把這六個藝人丟進危機四伏的叢林裡,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其中的苦頭可想而知。

  韓北堯心裡也煩,始終沒想明白自己這事兒做的是對還是錯,但生活在這樣一個大染缸裡,想要安逸的生活很難,這點,南初應該比他清楚,這麼想著,心裡又好過點,抬手把沈光宗轟出去,一抬頭,就看見桌面上擺的一封辭呈。

  ……

  這天,南初錄完機場地勤節目往回家趕,西顧正在她家裡幫她收拾東西,她走進去,把包往邊上一丟,將自己拋上床,聲音慵懶地對西顧說,「小姑娘,想我沒?」

  西顧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她一眼,「嗯。」

  南初坐起來,坐在床頭,看她:「怎麼了?聲音聽上去這麼鬱悶。」

  西顧再也憋不住了,撲到她懷裡,哇地一聲哭出來,「我跟韓總遞辭呈,韓總說如果我辭職,他就封殺我……讓我找不到工作……你說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又沒得罪他……」

  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身體趴在她懷裡,哭得可憐巴巴的,小模樣真令人心疼。

  南初摸著她的腦袋安慰她,「其實我也是這意思。」

  西顧嚇得忙從她懷裡鑽出來,「你也要封殺我?!」

  南初翻了個白眼,「我們都希望你不要辭職,你不是在我身邊做得挺好的,幹嘛因為韓北堯一句話就辭職?他這人就是比較幼稚,不太會表達,也不會好好說話,你平時多關注關注,你會發現他其實挺可愛的,就是脾氣有點擰巴。」

  小眼睛撲閃撲閃的,遲疑地問:「真的?」

  「既然他都不讓你辭了,你多做一段時間看看唄,這個公司的人都這樣,不太會說話,但他們真的不壞。」

  至少比起她以前那個團隊,表面一副和諧之像,私底下都恨不得捅死對方。

  西顧點點頭。

  南初揉揉她的頭髮,「乖,我累死了,先去補一覺。」

  西顧這才注意到她眉角有道血痕,「你怎麼了?錄個節目咋還受傷了?那節目為啥不讓帶助理啊?」

  南初反身趴在床上,像一條死魚,動也不動:「非人節目,蔣格果然是個變態。」

  她已經能想到第三期的叢林探險的恐怖程度了。

  南初看上去真的很累,西顧有點不忍心打擾她,默默幫她脫了鞋子,然後蓋上被子轉身出去。第二天,兩人回到公司,就聽見嚴黛去了韓北堯大吵大鬧。

  錄節目的嘉賓裡,嘉禾公司有兩個女藝人,另一個就是嚴黛。

  沈光宗看了眼南初揮手示意她過來,「你有什麼想法沒?」

  南初掀掀眼皮,「什麼想法?」

  沈光宗一臉你笨的表情,「你要是真不想錄了,去跟韓總說,你說他會答應的,到時候找個藉口咱就退出,我給你接個別的片子。」

  說完,一眼看見南初眉角一道深紅色的血痕,變了臉色:「你這怎麼回事?」

  南初摸摸眉角,「錄節目不小心受傷了。」

  「你是藝人!怎麼能讓臉受傷!」

  「知道了,下次注意。」南初淡淡地說。

  沈光宗瞪她:「想明白沒有,要不要錄?」

  南初:「錄啊,挺好玩的。」

  三人進去的時候,嚴黛正在裡頭摔本子,韓北堯一臉冷淡地坐在沙發上,見他們進來,這才開口:「當初接這節目就跟你說過了,不同於以往那些做做效果的節目,你當時不是不當一回事兒?南初去你也要去,你不是這麼跟我說的?鬧夠了就出去。」

  嚴黛:「我以為機場地勤檢查就是安檢員啊,誰知道還要接送旅客上下飛機,幫旅客尋找失物,還要接受旅客投訴,安撫那些誤機乘客,給人家端茶送水,一個不小心還差點被人打了!!而且出了狀況節目組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就躲一旁只知道拍拍拍,我都說了別拍了,還非要拍你的醜態,這樣的節目有什麼意義?」

  韓北堯:「你以為現在做節目是在外頭喝喝咖啡曬曬太陽,在夏威夷度假?你覺得你自己夠格麼?」

  這話沒錯。

  這就是個物欲橫流、弱肉強食的社會。

  ……

  儘管這樣,消防站開錄的那天,嚴黛還是準時報到了。

  一行六人提著行李,來到北潯市消防特勤中隊門口,恢弘大氣的石碑上雕刻著消防一支隊特勤中隊幾個大字,站著倆哨兵,南初看著那倆哨兵出神,嚴黛走過來,「喂,我覺得這比機場還恐怖,要不咱倆一起溜吧。」

  南初掃她一眼,又轉回頭,答非所問:「一年有多少消防兵犧牲你知道嗎?」

  嚴黛一愣。

  「他們用命保護我們的地方,你不想看看?」南初仰著頭,看著門裡頭幾個用小楷纂刻在石牆的大字。

  ——精兵、勵志、忠誠、鑄魂。

  南初仰著臉,陽光在身後,眼睛很亮,「我挺想看看的。」

  是什麼把你培養成銅牆鐵壁、百堅不摧,又柔情萬丈。

  ……

  指導員楊振剛帶了一個消防兵從裡頭出來,「列隊。」

  六個人稀稀拉拉,拖拖拉拉終於站成一列,楊振剛皺了皺眉頭,完蛋,這要是被裡頭那位看見,估計又是一頓訓。

  於是他把醜話說在前頭,「我是北潯市消防一支隊特勤中隊的指導員,也是你們本次訓練的副教官,身後是你們的新兵班長,既然都來了,就忘記自己是明星的身份,在這裡,沒有男人女人,也沒有藝人老百姓,都是一個兵,不遵守紀律的一律驅逐離隊。」

  「聽見沒?」

  「是!」又是稀稀拉拉五六聲。

  楊振剛:「先進去放行李,五分鐘,操場集合。」

  ……

  太陽毒辣,室外溫度高達四十度,北潯的夏天確實炎熱,藝人們在操場上站了大概十分鐘,就熱的不行,迎面散發的都是一股濃重的塑膠味。

  嚴黛問:「楊指導,我們現在在幹嗎?」

  楊振剛站的筆直,一頭熱汗,瞥她一眼,「等主教官。」

  嚴黛又問:「主教官為什麼還不來?」

  楊振剛:「主教官在開會,等會就下來,別這麼多廢話。」

  「……」

  嚴黛簡直被懟的沒脾氣了。

  話音剛落,鐵紗網外走來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身影,帽檐的陰影遮了半張臉。

  快走到的時候,林陸驍跑了兩步,清淡一聲卻底氣十足:「集合。」

  不知道為什麼。

  主教官一出現,這幫人似乎一下子就肅穆起來了,連集合的動作都比剛才在門口快多了。

  林陸驍眼神從這幫人臉上一一掃過,經過南初的時候,連停留都沒有,很快就過,就好像第一次見她一樣。

  很好。

  他站得筆直,打了個標準的敬禮,「我是北潯市消防一支隊特勤中隊的中隊長,也是你們本次訓練的總教官,林陸驍。」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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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入隊前兩天。

  楊振剛從節目組拿來了藝人名單給林陸驍,讓他先收著熟悉熟悉,免得到時候人來了,他還叫不上名字。這幾個藝人都不是一線大牌,名氣遠遠及不上當紅的藝人,像林陸驍這種不追星,估計還真認不出來。

  六份資料,楊振剛花了一個晚上稍稍做了些瞭解,在林陸驍耳邊充當起解說員。

  林陸驍一頁一頁若無其事地翻著。

  楊振剛腦袋趴在他肩上,「鄭平,23歲,功夫小子,五歲上過少林寺,會點兒功夫,拍過挺多武打片的……聽節目組說是挺憨實一小子。」

  林陸驍垂眼瞥他,繼續往下翻。

  楊振剛喋喋不休:「穆澤,小鮮肉,新人,22歲,電影學院剛畢業,之前做網絡直播圈了一批小粉絲……」

  林陸驍皺眉,「直播是什麼?」

  「你不是吧?!我一老頭都知道啊!就是在網絡上做直播,然後一堆小粉絲給投錢,這種的。」楊振剛一臉不可置信,「你沒聽過?」

  「……沒有。」

  「你平時休假都幹嘛?不上網?不玩手機?」

  前幾年在外縣支援的時候,都住在隊裡,手機也不怎麼用,平日裡除了訓練,休假就跟隊友打打球,或者睡覺,他手機連微信都不太用,別說微博這種了。

  楊振剛表示理解,「也對,畢竟直播是最近才火的,早些年也都沒這些玩意兒。」

  林陸驍接著往下翻。

  楊振剛決定都給他講講,估計這人真認不全。

  「這是劉夏翰,29歲,軍藝出生的,拍過很多抗戰片。」

  照片上的男人濃眉,五官周正,稱不上特別帥,但有一種特別的剛毅。

  「這是徐亞,21歲,傳媒大學的學生,拍過一部網劇,昨晚我還聽隊裡幾個隊員在討論她,說小姑娘挺漂亮的。」

  徐亞的長相,青春又帶點小性感,確實是很多宅男女神。

  「這是嚴黛,24歲,從小家境就不錯,聽說有點嬌氣,經紀公司放這裡也就是想給磨練磨練。」

  楊振剛往後翻,「重點來了——」

  聲音竟然戴上一點神秘色彩。

  最後一份資料上,一寸照很清秀,沒有化妝,眉眼清淡,卻很精緻。

  表格上兩個大字:南初。

  「這個就厲害了。」

  林陸驍盯著照片,點了根煙含在嘴邊,淡聲問:「怎麼厲害了?」

  楊振剛說:「昨天領導給我這遝資料的時候,我看這姑娘挺特別,就多看了幾眼,後來一查才知道她就是影后南月如的女兒,小姑娘挺低調的,不過關於她的負面新聞太多,一打開網頁,幾乎都是負面,什麼出生就遭父親拋棄,父親是黑社會啦,還有前幾天跟人半夜飆車,緋聞挺多的,說她上這節目也是這節目投資人的關係,不清不楚的。」

  林陸驍抽了口煙,煙霧四散,默然。

  楊振剛搖搖頭,歎了口氣,「合著都把咱這當成改造訓練營了,上這兒改造來了!」

  林陸驍把煙從嘴邊拿下來,低頭撣了撣,「紀律部隊你也敢亂八卦,想跑圈了?」

  楊振剛「嘶——」了聲,「你這臭小子,老兵也敢恐嚇?我當年上火場的時候,你丫還在泥巴地裡打滾呢!」

  楊振剛入伍早,現今已經三十五歲,後因公受了傷,調遣至特勤中隊任指導員。話雖這麼說,職級確實比林陸驍矮一級。

  但林陸驍一直都敬他,幾乎不擺上下級關係。

  楊振剛把資料往他懷裡一拍,轉身走了,林陸驍被塞了個滿懷。

  走了兩步,楊振剛又折回,想起一件事,「還有個事兒,得提醒你,就這個嚴黛和這個南初,倆姑娘是一個公司的,之前因為一個男人鬧過點不愉快,凡事得看著點兒,別讓她倆在部隊裡丟人。」

  「你瞭解得還真全面?」嘲諷的口氣。

  楊振剛揮揮拳頭,「我這提前做的工作不都是為你好?這段時間出點⼳蛾子,對你有好處啊?別忘了你月底考試!」

  林陸驍叼著煙,扯扯嘴角,「知道了,她倆要鬧事,我就打報告,把她倆驅逐離隊!」

  楊振剛瞪著他,「你就折騰!」

  ……

  操場異常炎熱,萬里無雲,天邊一輪炙日,曬得人滾燙,無風,悶得人差點兒喘不上氣兒。

  林陸驍的聲音在悶熱的空氣中顯得特別沉。

  「我對你們只有兩個要求,第一、服從命令,第二,遵守軍紀。違反以上兩點的,立即驅逐離隊。」

  「啊……」

  有人小小地歎了聲。

  是徐亞,小姑娘已經熱得一頭汗。

  成功引起林陸驍的注意。

  他掃一眼,「我剛剛說了兩點是什麼?」

  六人寂靜,鴉雀無聲。

  ……

  楊振剛在一旁擦汗,一個個都不省心,果然都是上這兒改造來了。

  「服從命令,遵守軍紀。」

  一道清朗的聲音,林陸驍看過去,是劉夏翰。

  「立正。」

  六人站直。

  林陸驍說:「除了劉夏翰,其餘人繞操場五圈,排頭帶隊。」

  ……

  六人在烈日下曬了半小時,已經有點兒蔫兒了,一聽在這天氣下,還要跑步,男生倒還好,女生這邊除了南初都已經有點怨聲載道了。

  南初站排頭,半天沒動靜。

  林陸驍冷眼看她,聲音沒溫度:「聾了?」

  從林陸驍下來那刻,兩人視線就沒交匯過,直到現在,南初才用正眼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口氣,「往哪邊跑?」

  楊指導提醒:「跟長官說話要打報告。」

  南初恍然大悟地點頭,「報告!請問要往哪邊跑?」

  「那邊?」

  「還是這邊?」她用手指了指兩個方向。

  「隨你喜歡。」林陸驍倒沉得住氣,似笑非笑。

  五圈,兩千米,這裡除了鄭平和劉夏翰有武術和當兵的功底,其他人的體能分分鐘被秒殺,穆澤的體能比徐亞還不如,徐亞倒是有點出人意料的,宅男女神體能居然相當好。

  緊接著就是穆澤,南初,和墊底的嚴黛。

  嚴黛跑到終點時差點暈倒,整個人栽在林陸驍的身邊,林陸驍正在跟楊振剛和班長說話,一個人影就直直沖他撲過來,他掃一眼,長手一伸,將她扶住,交給班長帶去休息。

  班長叫邵一九,北山人,二十五歲,已經在特勤中隊四年,方臉,五官周正,皮膚喲嘿,小眼睛,笑起來有顆尖尖的虎牙。

  他把嚴黛扶過去,小心翼翼地扶到樹根下,有點窘迫問她:「要不要幫你拿瓶水?」

  嚴黛沒理她,捂著胸口開始吐。

  南初彎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兒,臉蛋跟脖頸鎖骨位置都紅撲撲的,南初一出汗就會整個人發漲發紅,幾人都沒換迷彩服,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短袖領口微微往下垂,林陸驍看她一眼,「站起來。」

  南初喘著氣兒,揮揮手:「累。」

  「我剛說的兩點又忘了?」他挑眉。

  南初彎腰抬眼盯著他看了會兒,長吐一口氣,才慢慢直起身來,聲音虛弱:「是,長官。」

  「教官。」他糾正她。

  「是,教官。」

  翻白眼,翻白眼。

  林陸驍盯著她:「不服氣,再跑五圈。」

  「……」

  媽的,跟她幹上了是不是?

  南初順了口氣,站得筆直,眼神清淡地望過去,「報告!教官!服了!」

  心卻道:很好,這個下馬威有意思,很硬氣。

  ……

  林陸驍訓完話走了,楊振剛跟邵一九帶著新兵回宿舍,分配完統一服裝之後,給了一個小時的休息調整時間,徐亞拉住楊振剛跟邵一九閒聊。

  徐亞套近乎:「指導員,班長,你們在這兒幹了多久了?」

  楊振剛說:「我八年,一九四年。怎麼了?」

  「林隊長呢?他幾年了?」

  「之前幹了一年,後來被調到其他縣區支援了三年,今年初才回來。」

  徐亞縮縮脖子:「林隊長有點凶誒。」

  楊振剛拍拍她的肩,笑說:「他人就這樣,不太會交流,對你們算客氣了,他以前帶新兵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樣子,這幾年脾氣好多了。」

  徐亞又問:「那他有女朋友嗎?」

  邵一九頓了下:「沒有吧,不過我前陣看他一直用手機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情況了。」

  「林隊長多大了?」

  「二十九生日剛過。」

  徐亞笑得乖巧:「那有情況也正常嘛,畢竟林隊長又帥又man。」

  兩人點頭,表示同意,邵一九說:「確實,隊長就是脾氣臭了點,其他都挺好的。」

  「你們也是蠻辛苦的,我才這麼半天就吃不消了,有點想回家了。」

  邵一九安慰她:「習慣,習慣就好了,就半個月,挺挺就過去了。」

  徐亞寬慰的笑,這才想起似的屋裡還有倆人,轉頭看南初,詢問她:「南初,你還好嗎?」

  坐一邊兀自出神的南初被拉回思緒,看徐亞一眼,點點頭:「還行。」

  徐亞又轉另一邊去問趴在一旁跟條死魚似的嚴黛,「嚴黛姐,你沒事吧?」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理都懶得理她。

  一陣尷尬。

  邵一九瞬間想起剛剛跑圈時徐亞的狀態,忍不住打圓場:「你體能很不錯啊。」

  徐亞笑笑,「平時偶爾會鍛煉。」

  楊振剛也難得接了一句,「你確實挺不錯的,剛林隊也說幾個女孩裡就你的體能還行。」

  南初:……

  嚴黛:……

  徐亞不好意思笑笑。

  楊振鋼說:「我們得走了,你們先休息一會兒,等會你們就穿迷彩短袖就可以了,今天暫時沒有訓練了,晚上在禮堂會有電影,吃完飯帶你們過去看。」

  「好。」

  ……

  晚上在食堂列隊吃飯,是個大圓桌,十人一桌,十幾個菜色,還挺豐富。

  南初一走進去,就看見食堂櫥窗上方的一排大字。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幾人剛坐下,林陸驍從門外進來,走到他們這桌,在南初身旁的空位坐下,摘了帽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面前的碗,頭也沒抬,說:「吃吧。」

  所有人簌簌簌拿起碗筷。

  三姑娘吃得都不多,南初扒了兩口就飽了,按照她平時的飯量,這點都算多了。剛要把碗放下,旁邊伸出一雙筷子,筷中間擋著她的碗,南初轉過頭去,林陸驍那雙眼睛漆黑深沉,沒情緒地望著她,「不許浪費。」

  說完,又揚著下巴指了指食堂櫥窗上的那句話。

  南初默了一陣:「我食量小。」

  林陸驍略嫌棄地看著她的碗,「你是麻雀麼?」

  「吃多了,上鏡容易胖,不好看。」

  「要命還是要好看?」

  南初:「好看。」

  林陸驍懶得再理她,收回視線,把話一丟,「要麼把飯吃完,要麼出去跑五圈。」

  「……」

  南初的身材一直都是靠節食控制的,她是屬於喝水都會胖的體質,如果這一大碗飯下去,半個月後回公司保準沈光宗韓北堯都認不出她。

  還被會沈光宗追著給打死,因為半個月後,她還有一場秀。

  這桌子有種死一般的寂靜。

  林陸驍嚴肅時那眉毛擰的,大家都不敢插話。

  徐亞跟嚴黛雖然面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倒是給南初助威吶喊,堅持堅持,一定要堅持,這樣她們也不用吃剩下的半碗飯了。

  然後……

  南初瞥了眼林陸驍,坐下,端起碗,啪啦啪啦兩口把碗裡的飯全部塞進嘴裡去,幾口就嚼下去。

  徐亞跟嚴黛也只能默默拿起碗,含著淚,一口一口往嘴裡塞。

  南初吃完,把碗底翻給林陸驍看,然後啪往桌上一擺。

  林陸驍剛吃完,抱著胸靠在椅子上監督他們吃,嘴裡叼著根牙籤,斜著眼睛看她。

  呵,這丫頭片子有情緒了?

  他頂了頂,嘴裡的牙籤跟著一上一下晃著,眼神詐著精光,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其實你胖點會更好看。」

  等所有人吃完,站起來收拾面前的碗筷時,南初聽見耳邊傳來很低沉的一句,可等她在轉過去時,那人已經戴上軍帽,正在扣軍襯的兩顆扣子,神色坦然,彷彿剛才那話是她的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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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4: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吃完飯,楊振剛帶領大家在二樓會堂觀摩以往的消防宣傳片。片子看到最後,大家都有些沉默。

  其實就是一部紀錄片,是《國家騎行》的記者和攝影師跟拍了許多救援現場,場面震撼。

  沖天火勢;盤旋妖風;山體崩塌;山洪海嘯;饑荒瘟疫。

  永遠都能瞧見那麼幾道身影,風裡來,雨裡去,不懼前路,視死如歸。

  有一截畫面特別令人驚豔。

  一居民樓八樓,破舊小區,牆灰破落,水管年久失修,破破爛爛搖搖晃晃,八個月大的嬰兒被卡在防盜窗裡,消防兵整整弄弄了一上午,有人倒吊,有人擒在半空中,費了好大的勁兒把嬰兒從防盜窗裡救出來。

  消防兵把孩子送還給家長。

  父母跪地,磕頭感恩,哭得泣不成聲,耳邊也是混亂的一片,消防戰士離開時,例行公事敬了個禮。

  小嬰兒被父母抱在懷裡,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兒,彷彿在打探世界,三秒後,也學著消防戰士的樣子,回了一個敬禮,雖然模樣歪歪劣劣不太標準,但那神情裡的敬意,任誰都能瞧出來。

  南初想起《嚴華經》裡的一句話。

  ——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

  形容他們最合適不過。

  看完紀錄片,情緒一時無法緩解,眾人還沉浸在傷春悲秋之際,被林陸驍一句話打回現實。

  他站在熒幕前,模樣周正,身板筆直。

  「明天新兵訓練正式開始,辛苦是必然,不能白遭了這趟,各位今晚好好休息。」

  一幫新兵如臨大敵。

  嚴黛至今還沒從下午的兩千米緩過神來,一聽這才開始,心裡有了計較,戳了戳南初,「喂,咱倆一起退出,行麼?我看你這身板子也吃不消,咱就不遭這份罪了,知道他們辛苦,咱就回去好好拍戲別給他們添麻煩了。」

  南初掃她一眼,「要走你走,我不走。」

  「我一個人回去,我不得被韓總扒皮了?!」嚴黛努努嘴,「你留著幹啥啊?!這裡有啥值得你留的?」

  南初目光盯著臺上,「自然是我喜歡的東西。」

  嚴黛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臺上空蕩蕩一片,除了站著林陸驍以及身後還在滾動的屏幕,她實在瞧不出這兩樣東西有什麼可值得她喜歡的?

  林陸驍?肯定不是,雖然隊長很man很有型,但是哪個女星不是嫁豪門進侯門的,這區區一個中隊長絕對吸引不了她們,至少她絕對不會喜歡這種類型。

  但如果只是想單純發生點什麼,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麼想著,居然忍不住幻想林陸驍脫了衣服的樣子。

  南初察覺異樣,側頭看她一眼,「你想什麼呢?」

  嚴黛面色泛紅,目光含水地看著某個方向,被南初一聲給拉回來,眼神閃躲,「才沒想呢。」

  南初盯她看一會,半晌,才慢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嚴黛自以為沒被發現,長舒一口氣,把亂七八糟地思想拋到腦後。

  ……

  在消防的第一晚還算安靜,三人都結結實實睡到了五點半,然而離起床哨都已過去了半小時。

  南初是第一個醒,人剛渾渾噩噩坐起來,房門被人猛一下推開,她的床位剛好在對門位置,下鋪,刺眼的光線直接打進來,她拿手擋了下眼睛。

  然後,挑著眼在指縫中偷看。

  清晨逆著光,門口站了一道筆挺修長的人影,穿著乾淨整潔的制服,連帽檐和輪廓都搭著光。

  是誰說過,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早上一睜眼,就能看見你的臉。

  姑娘穿著睡衣盤腿坐在床上,靠著背後的牆,腿上的被子胡亂揪成一亂蓋在腿上,頭髮淩亂鬆軟,白皙的皮膚被光照得泛光。

  這樣的畫面,像夢境。

  沉湎之際,一聲沉穩的腳步聲,林陸驍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的床前,雙手抄在兜裡,微微彎腰,齊視她的眼睛,悠悠然地問她:「公主,要幫你把早餐端過來嗎?」

  彷彿真的可以提供早餐這樣。

  「……」

  他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依舊笑,這次眼神帶著戲謔:「乾脆幫你叫輛車,送你回家得了?嗯?」

  「……」

  這情緒壓抑的。

  南初揉揉眼睛,「幾點了?」

  邵班長站在門外,弱弱提醒:「五點半,早操過了半小時。」

  林陸驍站直,雙手抄在兜裡,挑著眉俯看她。

  另外兩人醒來。

  徐亞揉著眼睛,驚聲:「隊長?」

  嚴黛面色潮紅。

  林陸驍最後看了眼南初,頭也沒回,停在門口,低頭看了眼錶,「五分鐘,操場集合,遲到一秒一圈。」

  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去。

  邵班長趁林陸驍走遠,無聲在門外提醒了她們,「你們趕緊的!!千萬別遲到!」

  黝黑的臉龐指手畫腳,火急火燎的模樣真看上去有點滑稽。

  徐亞有些責怪地看了南初一眼:「姐姐,你怎麼不叫醒我們?」

  「我也剛醒。」冷淡一句,南初掀開被子站起來,她習慣裸睡,這裡她只能套件短袖,不然像今天這種情況,會被人瞧光,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褲,露出一雙勻稱筆直的長腿,徐亞眼神瞥一眼,撇撇嘴,不再說話。

  女生宿舍是沒有攝像機的,原本擺了一架,被徐亞跟嚴黛強烈要求節目組拆了。

  ……

  三人趕在最後一分鐘跑向操場。

  幾台攝像機齊齊對著她們,幾個工作人員居然還有點幸災樂禍。

  「看到沒,導演恨不得我們多出醜,他們播出去就會有收視率。」嚴黛嘀咕。

  嚴黛口紅塗到一半被徐亞拖走了,南初索性就沒畫,三人站在隊列外,林陸驍低頭看一眼錶,沉聲讓她們入列。

  見林陸驍沒什麼表情,心裡剛剛長舒一口氣。

  對面就開口,語氣波瀾不驚,彷彿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兒,「再遲到一次,我給你們申請離隊。」

  第一天是體能訓練。

  所謂體能訓練就是各種長跑短跑,還有負重跑,今天訓練負重跑,林陸驍直接讓邵班長給他們一人發一個沙袋包。

  男生兩個腿兩公斤,女生兩個腿一公斤。

  邵一九一邊給自己腿上綁,一邊給大家示範,「這個有技巧的,紮的時候要繞圈,你們要看仔細,捆的地方都有講究,不然沙包會很容易掉,而且還會挫傷的你腳踝。」

  三分鐘教學,幾名隊員綁得亂七八糟。

  林陸驍拎著秒錶,掃一眼,「給你們一分鐘,調整。」

  眾人裝模作樣調整一番,再抬頭時,林陸驍直接站到一名男兵面前,拍拍他的肩,「你去跑兩步。」

  穆澤剛跑出兩步,哐當,沙袋掉了。

  林陸驍又指徐亞:「抬腿。」

  徐亞照做,一抬腿,沙袋直接掉了。

  他走過去,彎腰把徐亞的沙袋撿起來,按在自己的腳踝上,手法快速繞了幾個圈,打好結,又問了一遍,「看懂沒?」

  眾人點頭。

  話音剛落,面前哐當掉下一個沙袋。

  林陸驍望過去。

  是南初的。

  南初一邊彎腰撿,一邊大膽地說:「我還不是很懂誒。」

  林陸驍默然看著她。

  南初問得一臉真誠,「你說要怎麼來著?這裡繞幾圈?打什麼結?」

  林陸驍站了半會兒,從她表情裡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彷彿真的是在認真求學的樣子,這才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腳伸出來。」

  南初照做。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腳踝,拿起地上的沙包,貼上去,仰頭看她,抬頭時,眉角會微微上挑,他慣有的情緒,聲音低冽,「看著。」

  攝像拉了近景。

  南初做出一副認真的表情。

  他手掌寬厚有力,握住她的腳踝褲管,軍褲質地有點厚,林陸驍一碰上去,那料子貼著南初的皮膚意外有些癢,心下一熱,再低頭時,林陸驍拿著沙包的繩子在她腳上繞,拇指捏住她的肌骨,明明沒怎麼用力,她卻渾身酥麻。

  「順時針逆時針各三圈。」

  說這話時,他微仰著頭,脖頸中部微微凸起的位置特別明顯,尖尖的,隨著說話而上下滾動,南初覺得最性感的是他抽煙時,煙吞到喉尖的位置,再往外吐,喉結隨著這個動作而微微滾動那時,她恨不得撲上去。

  「從這邊穿過……」林陸驍邊說邊抬頭,彷彿真的在耐心教她。

  南初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只要他一抬頭,兩人的視線就對上了。

  眼神雖然赤裸裸,但南初低著頭,長髮蓋到前面,遮了她的臉,攝像鏡頭一直在她的腳上和林陸驍的臉上,沒有對準她的臉,所有人都沒發現她的表情,於是她赤裸裸地公然調戲林陸驍。

  南初沖他眨眨眼,眼神都是光。

  情緒明顯。

  ……

  下場也很明顯,等到所有人都開始負重跑了,南初則一個腳上捆了兩個沙袋跑,兩隻腳總共兩公斤,跟男生的重量一樣。

  小小的人影卡在一堆新兵中,看上去還蠻頑強。

  徐亞關心地看了眼南初,「姐姐,你沒事吧?」

  她心情還挺好地回:「沒事,跑你的。」

  嚴黛聞聲瞥她一眼,一言不發,高冷地繼續往前跑。

  兩百米剛過,優劣勢盡顯,加上腳上的兩公斤沙袋,南初體質本就弱,很快就落到最後了,邵班長為了照顧新兵情緒,他跑到最後鼓勵南初,「多跑跑,跑完等你摘了沙袋就身輕如燕了。」

  南初呼吸急促,臉色通紅,說話也喘氣:「你也跑你的,我沒事。」

  邵班長給她鼓勁兒:「加油啊!南初!」

  南初被他逗樂,心情舒暢,低頭瞥見他腳上捆著好幾個沙包,楞了:「你怎麼這麼多?」

  邵一九慢慢跟她身邊跑:「這是我們平時訓練的量,隊長已經給你們放寬了,都沒按新兵標準來,我們剛入伍的時候,至少得五公斤呢。」

  「厲害了。」南初感歎。

  邵一九也是二十幾的小夥,被人這麼一誇,還紅了紅臉,撓撓後腦勺:「其實還好啦,隊長才厲害呢,以前在軍校的時候,他負重的項目可不是咱能比的。」

  南初瞥了眼,幾名攝像正躲在樹蔭下休息,沒人跟拍。

  「你們隊長這麼厲害?」

  說到隊長,邵一九眼底莫名崇敬,「他可是軍校一畢業就被舉薦進特勤的,這個隊一般人進不了,除非是精英,不然為啥叫特勤?」

  他頓了頓,「但往往,人站的位置越高,擔得責任就越大,別人能做的,我們得比他們做上千倍萬倍,這才是我們的價值,不然對不起國家。」

  南初沉默。

  「你咋不說話啊?」邵一九問。

  「喘不上氣了。」

  她向來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生怕自己一說話就破壞此刻這個肅穆的氣氛。

  雖然有些時候打打鬧鬧沒個正行,但該尊重的地方她會尊重,這是底線。

  邵一九教她,「你跟我來做,呼吸,深吸,吐一口,對這樣,慢慢來,會好點。」

  南初發現這男孩還真挺單純的,「班長,你為啥叫一九啊?」

  「我媽說,一加九等於十,圖個十全十美。」

  「邵十全不也挺好的。」

  「我媽說人生要多做加法,這樣才能快樂。」

  南初一笑:「……你媽是個明白人。」

  說這話時,恰巧跑過一圈。

  終點線的男人拿著考核本,盯著他倆看。

  南初沒理他,鼓足勁兒繼續往前跑。

  跑到第三圈的時候,南初此刻只感覺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彷彿在做著機械的運動。前方落下一個人影,朝她走過來,是劉夏翰。

  剃著寸頭的二十九歲男人。

  模樣周正,輪廓清晰,棱角分明,整個人散發的也是一股男人味,這六人裡,就屬他最有兵味。

  劉夏翰放慢腳步,跑到她身邊,南初累得連看他的力氣都沒有。

  劉夏翰拉住她,腳步驟然被人扯停,她一個踉蹌。

  眼前的男人蹲下去,去解她腳上的沙袋,「把這給我,你這麼跑下去腳會廢。」

  南初剛想躲,腳踝被人捏住,只能喊:「我不用幫忙。」

  劉夏翰雖跟南初不熟,但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這姑娘骨子裡就是倔,有啥都不愛說,撐著一股勁兒也不知道跟誰使勁兒呢。

  「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得罪林教官了,但是真要讓你一姑娘捆著倆公斤沙袋跑完了,我們男兵的臉也沒地方放了。」

  他說完,回頭瞥了眼林陸驍,確定他沒發現,快速捆好拍拍小姑娘的肩出發了。

  「愛的力量」被拿走了。

  南初掐著腰站在原地有點哭笑不得。

  她還挺享受這種特殊待遇的,男人為什麼這麼對你,獨獨這麼對你,是因為他心亂,他心越亂就想通過各種方式去證明自己對你沒感覺。

  越證明,越亂。

  她早就摸得門清兒了,就怕他不亂!

  劉夏翰跑過終點線。

  林陸驍雙手插在兜裡,單臂夾著考核辦,目光清淡在他腳上落了片刻。

  「劉夏翰,加五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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