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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耳東兔子 -【他從火光中走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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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4: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劉夏翰本身就跑的比其餘的人都快,拆掉南初的沙袋也知道被林陸驍看見肯定要罰,他沒往歪處想,畢竟這是紀律部隊,不是什麼事兒都可以由他們自己做主,他當然也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其實任何一個男人看見都會忍不住幫她分擔,不管節目播出之後大家會怎麼想。其實他剛剛發現邵班長也想幫南初承擔,但不知道是不是處於林教官的原因,到底是沒敢。

  邵一九是明白林陸驍的性子。

  果然,當南初喘著氣兒跑過終點線時,林陸驍看著她,眉眼輕挑,淡聲:「加三圈。」

  ……

  能罵髒話嗎?

  南初停下來,盯了他一會兒。

  「停下來幹什麼?」林陸驍深著眼眸說。

  那個眼神彷彿在說——

  這就是調戲我的下場。

  南初翻了個白眼,敞開步子往前跑,纖瘦的背影踉踉蹌蹌,肺裡的空氣彷彿已經被抽空,腦神經一抽一抽的疼。

  罰吧,罰吧。

  總有一天你別栽我手上。

  所有人的跑完了,就剩下南初跟劉夏翰。

  劉夏翰在直道上追上南初,劉夏翰最後一圈,南初最後兩圈。

  兩人並排跑著。

  劉夏翰滿含歉意地說:「真抱歉,我好像幫倒忙了。」

  南初回頭看他一眼,無所謂聳肩,「沒事,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用多跑這幾圈。」

  劉夏翰朝她笑了笑,「其實你沒外面新聞寫的那樣。」

  「哪樣?」南初調整呼吸,平靜問。

  劉夏翰配合地放慢腳步,「冷漠叛逆啦,其實你就是個小孩子的,有點倔。」

  南初扯扯嘴角,覺得好笑,「你也看八卦?」

  「是來的前幾天,節目組給了名單,我特意搜了一下,也是為了入隊之後方面融入和互相照顧,你別說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南初只聽沈光宗說過,倒也沒特意去瞭解過。

  對這些隊員也就瞭解一個大概,至於對方的代表作,讓她說還真說不出來,幸好劉夏翰也並沒顫著她問這些,而是拍拍她的肩就跑開了,以資鼓勵。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的,就那一瞬間,南初忽然覺得自己有了朋友。

  ……

  正午,太陽像個炎熱的火球,炙烤著大地,似乎都可以看見地面升起的煙兒,所有人都被曬的發昏。

  伴隨著林陸驍一聲低沉的:「解散。」

  一道纖瘦人影從隊列裡衝出去,跑到樹蔭下,扶著樹幹彎腰吐。

  邵一九剛要帶人過去看,被林陸驍叫住,「你帶新兵去吃飯,我送她去軍醫處。」

  邵一九猶豫了下,三步兩回頭帶著新兵走了。

  今天訓練的內容不多,跟場的幾個工作人員和攝像曬了一上午,早在十一點不到就撤到後方去吃飯了,操場上剩下他們倆人。

  林陸驍在原地站了會兒,往樹下掃了眼,等鐵網外的人影走遠了,這才抬腳走過去。

  南初早飯吃得少,吐了半天也吐不出什麼東西,一嘴的苦膽味,面色慘白難看,等到胃裡翻空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了,南初抹抹嘴,準備站起來。

  一轉身,餘光瞥到一道人影。

  林陸驍雙手抱胸靠著樹,手裡拿著帽子,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他站直,撥撥頭髮把帽子戴好,低聲說:「跟我去軍醫室。」

  南初看他一會兒,轉身往反方向走了。

  林陸驍看著她的背影,手掐上腰,眯著眼,舔了舔下嘴唇。

  南初走不快,因為身體虛弱。

  總覺得眼前的陽光在閃,腳下的步越來越輕飄飄。

  林陸驍兩三步就追上,單手捏住她的肩膀,一把拽回來,南初沒防備也沒力氣,身子陡然被人拉過去,結結實實一頭朝身後的男人胸膛紮進去,林陸驍沒想到這小姑娘身子這麼輕,自己三成力都沒使,就給他扯了個滿懷,一開始還以為這姑娘又耍心機,想趁機占他便宜。

  等把懷裡的溫香軟玉撥開一看,小姑娘嘴唇乾裂慘白了無生氣,可真是有點慌了。

  偏偏南初還留了那麼一點兒力氣去推開他,跟他鬥,林陸驍抓著小姑娘就給拎到自己懷裡,有些可笑地看著她手上推推搡搡的動作。

  蚍蜉撼大樹。

  南初推了一陣,就覺得眼前的人就跟一堵石牆,怎麼推都不動,自己還被他牢牢固固地按在懷裡,只能去擰他的胸肌。

  發現——胸肌硬得完全擰不動。

  氣得握緊拳頭,往他胸膛上一砸,「媽的,你是不是石頭做的?」

  三秒,反彈。

  她倒吸一口氣,把手砸疼了。

  這銅牆鐵壁的身板真他媽神了。

  林陸驍垂眼看她,勾了勾嘴角,「你身體太差。」

  南初目光順勢而下,落在他腰腹的位置,眼風一掃,莫名有些燥熱。

  要不是今天身體不佳,不然怎麼也得讓他硬著出去。

  南初打壞心眼的時候,會眉眼一挑,眼尾上翹似剪刀,尖銳著。

  林陸驍要體會不出這眼神,這二十九年也就白過了,旋即將人一把從懷裡拖出來,往軍醫處拎,「擰也擰過了,氣也出了,心裡痛快了就跟我走。」

  兩人力氣懸殊,南初懶得掙扎,仍由他拖著。

  軍醫室在一樓,林陸驍推開大門,將人往床上一丟,毫不客氣,南初被人甩床上,腦子震了三震,然後坐起來去瞪林陸驍。

  特勤處就這一間軍醫室,負責平日裡消防兵的訓練傷和修養。

  今日當班執勤的是老幹部邵蓉邵軍醫,也是新兵班班長邵一九的母親。

  邵軍醫從簾後瞧見林隊長這麼對一小姑娘,掀開簾子,走出來,「你也太粗魯了。」

  後者攤手,一臉無辜。

  邵軍醫和藹地問南初,「哪裡不舒服?」

  不等南初回答,林陸驍抱著胸坐在病床邊上,看了眼南初:「估計是中暑。邵姨您要有空,幫她看看腦子,這丫頭腦子不太好。」

  「……」

  邵軍醫在隊裡也幹了好幾年,熟知林陸驍的性子,一笑,幫南初看了下舌苔,說:「別理他,張下嘴。」

  「我不介意。」南初說完,張嘴。

  邵軍醫邊看瞥了眼林陸驍,邊數落:「脾氣臭,活該找不到女朋友。」

  說完又轉身去藥櫃裡拿了瓶藿香正氣水,剪開遞給南初,說:「喝吧,喝完會好點,你體質弱,平時訓練的時候得注意點,不然很容易中暑。」

  黑色小藥瓶散發刺激的味道,南初聞上去就想吐,拿手捂著鼻子,擋著:「這什麼?」

  林陸驍難得挑了挑眉:「以前沒喝過?」

  南初搖頭。

  林陸驍輕哼一聲,「還真是大小姐。」

  邵軍醫笑道:「你以前中暑不喝嗎?你體質弱,夏天這個藥可以備點在包裡,不舒服的時候喝一罐身體就好了。」

  南初小時候中過一次暑,因為南月如常年不在家,沒人管她,她就自己固定每個夏天都會去附近的養生館刮痧,刮開就能度過一個夏天。

  林陸驍下巴指指那小藥罐子,「快喝。」

  「這藥這麼難聞,有法喝?」南初坐在床邊,捂著嘴說。

  林陸驍靠在床邊,雙手抄在兜裡,垂眼瞥她一眼,眉一挑,冷不丁問:「我餵你?」

  「麻煩麼?」

  林陸驍皮笑肉不笑:「不麻煩。」

  南初挑眉,「那先謝謝?」

  他哼笑:「客氣。」

  說完,轉身接過邵軍醫手中的小藥瓶子,對她說:「邵姨,您忙您的去吧。」

  邵軍醫會意點點頭,轉身進了藥間,「你別太凶,小姑娘年紀小。」

  說完還沖她笑笑。

  南初回笑。

  想說其實一點兒都不小。

  林陸驍端著小藥瓶,垂眼看她,示意她:「張嘴。」

  南初仰頭,微微張開嘴。

  林陸驍把小藥瓶往她嘴裡倒,剛擠出兩滴,拇指一用力,一股腦全都給她灌進去,那勁兒下得,黑色的液體直接往她嘴裡沖,嗆鼻刺激的味道瞬間穿進她胃裡,直沖大腦。

  實在太刺鼻。

  眼淚被嗆出來。

  南初連聲咳嗽。

  這絕對是報復。

  南初慘白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小模樣可憐的。

  等她睜開眼,林陸驍嘴角掛著笑,看著她:「好喝嗎?」

  那笑絕對是惡劣的。

  「還行。」

  翻白眼。

  林陸驍收了笑,回頭掃了眼藥間忙碌的身影,確定邵軍醫沒注意,才彎腰,對上她的視線,深黑的眼神如一道鉤,吊人心緒,他略一偏頭,眼睛筆直盯著窗外,話卻在她耳邊,低聲的卻警告意味明顯:「在外面,你怎麼玩,我不管。但在這裡,你再跟剛才那樣撩我試試?」

  說完,他慢慢抽離,頗有警告意味的看她一眼。

  林陸驍走到外頭去抽了根煙。

  留南初一個人坐在床上反省,邵軍醫整理完藥品走出來,掃一眼病床上的南初,「喝了藥好點了吧?」

  南初望著外頭窗戶上冒起的煙氣,心頭有點癢,心不在焉:「好多了。」

  邵軍醫怕小姑娘無聊,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了起來,「你們拍節目也很辛苦吧?我看你們最近訓練的時間都加長了。」

  「嗯,還好。」

  「林隊長是不是對你們特凶?」

  南初雙手撐在床邊,晃著腿,「習慣了。」

  刀子嘴豆腐心,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心軟的男人了。

  邵軍醫笑笑:「是啊,不過他就是這樣,處久了你就會知道陸驍這孩子就是嘴硬,這孩子耿直不會說話,也不會拍領導馬屁,不然前些年就不會給人派到外縣去支援了。」

  「是嗎?」

  邵軍醫歎了口氣:「做他們這行特別不容易,啥事兒都要找他們,上到抗震救險,下到抓蛇捅馬蜂窩,好多人抓到蛇第一個打給消防,其實這幫小夥子也不懂抓蛇啊,都是硬著頭皮上。而且,每年,隊裡總會少那麼幾個人,前年隊裡一小夥,二十四歲,準備年底結婚,結果一次任務回來,沒了,未婚妻在家哭昏過去,弄得這幫小子現在都不敢隨便找女朋友。」

  南初好奇地問:「您兒子做什麼的?」

  「我兒子你們應該認識吧,就是你們邵班長,邵一九。」

  「……邵班長很厲害。」

  邵軍醫擺擺手,「沒辦法啦,這小子讓他好好讀書不肯讀非要來當兵,不過當了兵我也踏實,至少也是個幹事兒的人兒了。」

  「邵班長很了不起的。」

  話音剛落,林陸驍開門推進來,看著她:「緩過勁了?」

  南初點頭。

  林陸驍:「那走。」

  南初跳下床,寬大的軍褲跟迷彩短袖都擺了擺,精神確實恢復了些,臉頰漸漸恢復起色。

  邵軍醫給她拿了兩盒藥,「你帶回去,每天訓練前喝一瓶,會緩解一些。」

  南初學著林陸驍的樣子,微微俯身:「謝謝邵姨。」

  「得,以後就叫邵姨吧,聽著親切,走吧,跟林隊長回去吧。」

  南初抱著兩盒藥,跟在林陸驍後面出去。

  南初追上去,跟他並排,仰頭去側看他,「林隊,我們去哪兒?」

  林陸驍斜她一眼,「食堂。」

  「我不去,我吃不下,我回宿舍休息了。」說完,南初抱著藥轉身就走。

  被人提著後衣領,一把拎回來。

  「先吃飯,再回宿舍。」

  南初:「我真的……」

  林陸驍拖著她繼續往食堂走:「沒得商量。」

  「那我……」

  聲音不容置喙:「不行。」

  你他媽倒是給人機會把話說完啊!

  南初:「我想抽煙。」

  林陸驍停下來,看她一眼,「你不是戒了?」

  南初翻他一眼,「前陣被你氣得又抽上了。」

  「……」

  兩秒。

  林陸驍在大腦裡回憶了兩秒關於她說的前陣。

  終於在腦海裡搜索出關於醫院的片段記憶,她解他皮帶,他罵她隨便那次?

  隨後又拎著她往廚房走,「噢,那現在氣消了,繼續戒吧。」

  消你四舅姥爺。

  南初進了軍營確實一根都沒抽,憋了這麼幾天,剛剛在醫務室裡頭聞到煙味癮就被勾出來了。

  「抽一根,抽完我就去吃飯,全部都吃完。」

  林陸驍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哦,不怕上鏡不好看了?」

  「你不是說我胖點好看?難道你也是跟那些男人一樣?只是說些花言巧語的撩妹手段?」

  「還有誰說了?」

  「有男人覺得我不漂亮?」

  確實,這點自信她還有。

  林陸驍盯著她看了會兒,冷不丁一把提起她朝反方向走。

  上了政教樓四樓,林陸驍打開門,將南初推進去,他關上門,打開燈,摘下帽子,在桌子前擺好,南初發現他有個小習慣,無論何時擺帽子都會把帽子上的徽章正對自己,然後轉頭看南初,「這裡沒攝像頭,在這兒抽。」

  南初環顧一圈,「這哪兒啊?」

  林陸驍走到桌後,拉開椅子,坐下去,「我辦公室。」

  「辦公室不錯啊。」

  南初調侃。

  林陸驍抱胸靠在椅子上,俊臉端詳她,扯扯嘴角,「抽不抽?」

  「抽。」

  南初拿過桌上的煙和打火機,在他桌前的一方椅子上坐下,嫺熟地遞一根在嘴裡,然後一隻手虛籠著,一隻手打火,偏頭將煙頭吸燃,吐著氣兒把嘴裡的煙送出來,隨手又將打火機和煙推還給他。

  這樣的環境,南初覺得很適合跟他推心置腹。

  「你怎麼不找女朋友?」

  林陸驍也給自己點了根,看著面前的姑娘挑著眉問他,扯著嘴角搖搖頭,不作聲。

  「有喜歡的姑娘嗎?」

  林陸驍仰著椅子上,吐了口煙圈,眼皮都懶得抬。

  「……」

  沒得聊咯。

  一根煙抽完,南初把煙擰滅,按在煙灰缸裡,站起來,「走吧,吃飯去,你應該餓了吧?」

  轉過身,身後一句:「等下。」

  南初回頭。

  林陸驍坐在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多了一包糖,丟給她。

  「這什麼?」

  一臉無語:「糖認不出來?」

  南初抱在懷裡,左看看右看看:「你給我這幹嘛?」

  林陸驍站起來,撈過帽子,戴好,對她說:「戒煙糖,想抽煙的時候可以吃點這個。」

  兩人往外走,「你在戒煙?」

  「嗯。」

  林陸驍關門。

  「戒煙準備找女朋友嗎?」南初沖他眨眼。

  林陸驍低頭瞥一眼,伸手輕推她腦門一下,小姑娘腦袋後仰又彈回,只聽他說:「以後這種動作少做。」

  說完轉身就走,留給她一個挺拔清雋的背影。

  南初追上去:「……為什麼呀?」

  「很醜。」

  「切,你承認吧,你被我迷倒了。」

  林陸驍垂眼睨她,眼神裡是濃濃的不屑:「丫頭片子。」

  長長的走廊寂靜無人,政教樓平時人少,不太會有人上來,除了偶爾會有巡邏兵上來檢查,一般都是空空蕩蕩的,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盡頭,聲音卻還在回蕩:「徐亞跟我,誰好看?」

  「徐亞。」

  「嚴黛跟我,誰好看?」

  「嚴黛。」

  南初氣得朝他肩膀砸了一拳,「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選!改不改答案?!」

  林陸驍:「不改。」

  ……

  兩人進食堂的時候,裡頭已經空無一人,食堂阿姨特意把飯給他倆留著,又重新熱了一遍才給端出來,還特意給林陸驍開了個小灶,多弄了兩個大雞腿。

  南初發現這裡所有人都疼林陸驍跟疼親兒子似的。

  林陸驍幫她分好菜,將盤子推過去:「快點吃完。」

  南初拾起筷子,看了眼窗口的阿姨,「食堂阿姨有兒子麼?」

  林陸驍低頭扒了一口飯,輕嗯一聲。

  「也是在這裡?」

  林陸驍嚼著嚼著忽然看著她停了下,又點頭,「你快點吃飯,不要浪費,必須全部吃飯。」

  南初望著一盤滿滿的菜,「這哪兒吃的完?!這要吃完了,回去經紀公司不打死我。」

  「吃不完留著給我。」

  南初好奇看著他:「你每天吃那麼多怎麼都不胖?」

  「我運動量大。」

  「哎,下次一起運動啊。」南初眉一挑。

  這話裡的意思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陸驍撂下筷子,瞪她,「皮又癢了是吧?」

  南初:「你想歪了?」

  「吃飯。」林陸驍懶得再理她,低頭往嘴裡大口扒飯。

  「……」

  吃到一半,林陸驍忽然抬頭沖她說:「去年,也是這時候,吃晚飯的時候,吃到一半,接警線響了,她兒子扔下碗就往外跑了,特大火災,……」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沒回來,我們回來的時候那半碗飯還晾著,阿姨就在這坐了一天一夜,最後自己兒子剩下的半碗飯硬生生吞下去。我讓你不要浪費,是你吃多少盛多少,你碗裡的,別剩下。」

  話音剛落,南初還在愣神呢。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口哨聲,然後是一場串震耳欲聾的警笛聲。

  南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接警線的聲音。

  一轉頭,身旁的人,已經跨過座椅衝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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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9-1-10 00:05: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南初愣愣地盯著面前半碗飯看,人已經沒人影了,跟一陣風似的。

  食堂大門敞著。

  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口跑過數道身影,日光下,是他們不管不顧,勇往直前的身影,南初似乎看見他們腳下有灰塵在飛。

  ……

  其他隊員在午休,林陸驍第一個衝到車庫,快速換上消防服,耳邊掛著根耳機線,一邊聽接線員彙報現場的情況,一邊低頭看錶,不到一分鐘,人員備齊,他跳上車,吩咐隊員發車。

  耳機線裡還是接線員的聲音:

  「北郊東區的有鳴化工廠爆炸,被困人員目前估計是兩百來人,都是化工廠車間的員工,區域較大,搜索起來會比較困難,還有不斷的不明液體發生爆炸,你們注意安全,已經派了三隊跟五隊過去支援。」

  林陸驍看著窗外,調整耳機線,「收到。」

  然後,關了。

  結果車子開到門口被節目組攔住了。

  導演剛聽人說這是一場特大爆炸案,馬不停蹄趕來,強烈希望能帶上他們去現場取個景。

  取景?人命關天的事兒,被人用輕飄飄這兩字帶過,不說林陸驍,就連隊員都冒著無名火。林陸驍脾氣本就差,當下也沒了好氣,讓人降下車窗,對著窗外吼了句:「讓開。」

  導演被人這一吼,心裡雖不悅,但在人家的地盤,不敢表現太明顯,就又說了一次,「我們之前說好了有現場實景拍攝。」

  林陸驍徹底冷下臉,「實景拍攝我們後續會安排,今天這是爆炸案!我怕你們有命進去沒命出來,趕緊讓開,不然我立馬申請停止你們的錄製!」

  說完升上車窗,吩咐隊員:「開車,他不讓開就碾過去。」

  聲音冷透了。

  等車子開走,導演氣得把本子一摔,揚頭就罵身後的助理,「你說他拽什麼?!拽什麼?區區一個消防中隊長,連個少校都不是,你說他牛逼什麼?!」

  助理低著頭,一言不發。

  導演捋了把頭髮,喘著粗氣兒,望著消防車遠去的背影,怒喝一聲:「說話!」

  「聽說他姥爺是個……少,將。」

  中年導演呼出一口氣,吹飛了他的劉海兒,「老子不知道嗎?用你提醒我?!」

  ……

  食堂,南初低頭扒飯,把碗裡剩下的全都吃完。

  阿姨歎著氣兒出來,把林陸驍的碗端走,邊收拾邊說,「總是這樣,忙起來,飯也吃不上整口的。」

  南初停下動作,抬頭看阿姨。

  食堂阿姨沖她笑笑,「你多吃點,不夠我再給你盛,裡頭還有,等林隊長回來,我再給他重新弄。」

  「他們經常這樣?」

  阿姨見多了這樣的場面,「人家報警又不會管你是不是飯點兒睡點兒的。」

  確實。

  大多數人混淆了概念,消防公安醫生護士各行業都一樣,其中辛酸苦辣只有自己體會過才清楚,南初剛來時聽邵一九講過一個事兒。

  大概也就前幾個月,他們接到一個報警電話,來自北潯市某別墅區,一老太太的貓卡樹上,兒子報警,公安讓找消防,轉手又打了消防電話,那天剛好邵一九當班,他找了兩個隊友過去幫人上樹摘貓。

  那小貓兒不知在哪兒弄傷了腳,後腿有點骨折,費了點時間才摘下來。

  老太太的兒子一看這貓受傷了,非把這責任賴他們身上,認為是他們處理不當把這小貓兒給弄瘸的,口氣十分惡劣,一隊友氣不過就跟人爭了兩句,結果那老太太的兒子居然說他們服務態度不好,要投訴他們。

  那兒子還真去找了中隊長投訴他們,說那天出勤的消防員服務態度不好,結果剛好撞到林陸驍槍口,給人好好訓了一頓,「你給錢了?還服務態度?他們是國家公職人員,尊重是互相給的,你要不把別人當人看,別人能把你當人看?他們辛苦的時候,你們都躲在被窩裡呼呼大睡呢,他們為國家犧牲的時候,你連上樹摘個貓都不敢。」

  那陣邵一九被這事兒弄得有點寒心,自己滿腔熱血,赴湯蹈火地為這個社會付出,得到的回報竟然是這樣,為了這事兒也悶悶不樂了好些天,直到林陸驍找到他。

  邵一九跟他道歉,「對不起。」

  林陸驍在他身邊坐下,點了根煙,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問他:「對不起什麼?」

  邵一九低著頭,悶聲:「我不該跟人吵架,有損國家軍人形象。」

  林陸驍拇指食指捏著打火機,甩著玩,吐了口煙,「知道就行了。」

  「我覺得很寒心。」

  林陸驍知道這男孩有了些小情緒,他沒說話,靜靜聽著他說。

  「感覺自己做的這些挺沒意義,我媽當初讓我好好讀書,我沒聽,現在當兵了好不容易有點成就感了,好像老天爺又給了我一巴掌,人家非但不感激你,還認為你偷懶不敬業,那我們平時那些訓練算什麼,我們這辛苦是為了什麼?」

  林陸驍告訴他:「我們做這些不是要人家感激你,為的都是這個國家。」

  邵一九冷笑,他想起那天吵架時,對方說過最重的一句話就是:「你他媽不過就是消防兵,全國最爛的兵種,你他媽那麼厲害,你有本事去當維和兵去當特種兵啊?!沒本事裝什麼逼。」

  「人家根本不拿我們當一回事。」

  林陸驍把煙從嘴邊拿下來,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不是這麼想的。」

  「人家都說消防兵最弱,沒有槍。」

  林陸驍勾了下嘴角,開玩笑地說:「咱們有水槍,誰這麼說你,你拿水槍崩他,保證比反恐的M82狙擊槍還厲害。」

  邵一九一下就被逗笑了,「難得你能開玩笑。」

  林陸驍叼著煙,一挑眉,蠻認真地說:「我說認真的。」

  男孩情緒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兩人站起來,日光青頭,不遠處是蒼翠的群山,影影綽綽,山頭被籠上一層輕紗。

  「林隊,你為什麼要進消防隊呢,按你的條件其實你可以去特種部隊。」

  林陸驍把煙掐了,望著眼前青綠一片,視野開闊,「去哪兒都一樣,都是這個國家,你想想,邊境士兵守護的是這個國家領土,而我們是守護這個國家的子民和財產。所以,儘管這社會總會存在那麼一兩個渣滓,但咱不能把本職工作忘了。只要他們一天是這個國家的公民,我們就有義務保護他們,就算下次在火場上看見那人渣,雖然你噁心他,但是你還得把他救出來,也許可能因此還會丟了你自己的命,但你還得這麼做,這才是合格的消防兵。明白?」

  邵一九明白,何嘗不明白,就連南初就能明白他們的肩上的擔子,一個個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可身上的擔子也沒見得比誰輕。

  南初忽然有點理解林陸驍這性子的養成了。

  他也是正常男人,會有七情六欲,也有討厭的人,可到了火場了,不管他有多麼看不上那人,可他還得拼上自己的命救他。

  這是他的大義和大愛。

  南初沉默地把自己碗裡的飯快速扒完,一抹嘴又跟阿姨伸手,「來把碗給我。」

  阿姨一愣,「這是林隊長吃過的,你要是沒吃飽,我去裡頭再給你弄點。」

  南初堅持伸著手,眼睛閃閃亮,說:「沒關係,隊長最討厭浪費了。」

  阿姨:「你真要吃?」

  南初點頭,「您給我就成了。」

  阿姨把碗遞給她。

  南初快速扒完,摸摸鼓鼓的肚子。

  我都吃完了。

  你要平安回來哦。

  ……

  南初回到宿舍的時候,導演跟楊指導都在討論接下去的流程拍攝。

  見她回來,楊振剛慰問了兩句,南初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您怎麼沒去?」

  楊振剛說:「我跟林隊去一個就行了,林隊特意叮囑讓我留下來看著你們,現在隊裡除了傷兵都出去救援了,連幾個休假兵都被叫回來了,這次情況緊急而且比較嚴重,這幾天節目組先暫停拍攝,隊長允許你們留在隊裡。」

  嚴黛忙問:「那我能回家嗎?能開拍了再過來。」

  楊振剛想了想,「你們暫時先別動,你們現在的身份已經是軍人了,離隊跟歸隊都需要通過上級批准,這話也是林隊剛上車之前跟我說的,具體情況得等他回來我們再商議。」

  徐亞善解人意地說:「行,沒事,反正我最近沒戲拍,楊指導,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們。」

  嚴黛鼓著一股勁兒坐在凳子上。

  南初默了片刻,問楊振剛:「會有危險嗎?」

  楊振剛看她一眼,眼神微動,剛剛接到出警電話,所有工作人員都圍著問拍攝的問題,導演還攔著非要跟拍,就連徐亞平日裡友好和善的小姑娘,到了這時也只關心了一句拍攝的問題。

  反倒這平日裡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出乎意料地關心他們有沒有危險。

  楊振剛有點感動,但又心寒,搖搖頭,「不知道那邊情況,聽說是化工廠爆炸,到現在還有不明液體在不斷發生連環爆炸,這個是我們沒辦法控制的,你別操心了,聽林隊說你中暑了,在宿舍好好休息一下。」

  南初來了精神,「林隊跟你說過我?」

  楊振剛點點頭,「就剛臨走給我打得電話,特意提到你了啊。」

  南初:「提到我什麼啦?」

  楊振剛想了想剛剛電話裡那個沉靜的聲音,「讓我看著你,別讓你犯病。」

  南初自然把這犯病理解為中暑。

  熟不知林陸驍的原話是,——那丫頭有毛病,你看著點她,別讓她趁我不在就搗亂。

  ……

  楊振剛走了,寢室就剩下三女兵。

  節目組把手機還給她們,特意叮囑不要拍照。

  徐亞無所事事地開了直播跟網友聊天,吐槽訓練的辛苦,嚴黛正在看劇本,是兩個月後即將開機的一部電影,南初也參演,兩人都是女配,但南初的戲份比嚴黛多一點。

  嚴黛演戲確實比南初下功夫,嚴黛是真的為了自己去打拼,她家境不是特別好,但人特別好強,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努力不折手段也要想辦法拿到。她不算是個有天賦的演員,很多導演雖然覺得她心機,但她確實敬業。

  而南初相反,她有天賦,但她沒心沒肺,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這些外界的名跟利,接戲拍戲都是公司接她就拍,拍個差不多,收工,也不在乎在演技多精進,或者就是說她沒有在娛樂圈生存下去的欲望。

  兩人是反差,這也是嚴黛看她不爽的原因。

  覺得南初這人有點吊兒郎當,沒上進心,任憑外面的人怎麼罵她她也是無動於衷,前陣聽說她的飆車事蹟,再加上這節目,想想也是蔣格的關係。

  想到這兒,心裡又多了點不屑。

  ——裝得那麼清高,到頭來還不是要靠男人?

  南初拿回手機給沈光宗打了個電話,又看了下微博,黑粉私信又多了,她粗粗瞟了眼,來來回回都是那車軲轆的話,倒也是不在意。

  徐亞握著手機驚訝地喊了聲,「上熱搜了。」

  嚴黛:「什麼?」

  徐亞:「北郊有鳴化工廠爆炸,還有現場照片,你們上微博看,這次事件看來真的蠻大的。」

  現在距離爆炸發生已經過去三個小時,因為有大v幫忙轉發,一下子登上了熱度榜。

  有記者在現場直播拍照,南初就盯著那記者的微博,每張照片她都會看一下,下午四點的時候,她刷到一張林陸驍的側影。

  在她的記憶裡,這個男人好像永遠都是一副乾乾淨淨,筆挺軍裝的模樣,就算私底下穿便服也是乾淨的白T黑褲,從沒見過他滿臉灰的模樣。

  身後是燃紅色的火光,他懷裡抱著的是剛從死神手裡搶回的人。

  這條微博被不少人轉發,有人在底下回復,「雖然不合時宜,但是還是想說這消防哥哥好帥。」

  連徐亞都看到那條微博了,往下翻了翻評論,把手機一丟,下結論:「咱隊長要火了。」

  嚴黛正背著臺詞,聽這話,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哪裡哪裡?」

  徐亞指路,「我微博被他刷屏了。我也轉發了。」

  三人剛進隊就按照節目組的要求互關了。

  南初剛剛也看到徐亞發的微博了,慣有的小公主口氣:「我隊長棒棒!」

  底下還有粉絲回:「這麼帥帥的隊長一定對我們小公主很好。」

  嚴黛也轉發了,「給隊長比心。」

  隨後放下手機,感慨道:「其實林隊長真的挺有味道,又帥又man。」

  徐亞贊同地點頭,「是的呀,不過年紀太大了不是我的菜。」

  嚴黛看她一眼,索性也不看劇本了,一本正經跟她討論起來,「不大吧,才二十九,男人大點才會疼你,找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天天撕著玩嗎?」

  徐亞擺擺手,「相比較那種,我比較喜歡穆澤那種的,小鮮肉。」

  嚴黛哼笑一聲:「你就是年紀小,穆澤那種自己都還沒活明白呢,你還指望他能多疼你。而且,穆澤那小身板,睡起來多沒勁兒。林隊長這種睡起來有勁兒。」

  嚴黛倒是直白,徐亞愣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笑。

  「嚴黛,你有想法?」

  嚴黛大方承認,「有那麼一點兒。」

  純性欲的驅使。

  南初看過去,儘管說出了那麼點想法,但嚴黛的表情一如高貴的白天鵝。

  她的眼神裡寫著——

  她看上的不過是隻癩蛤蟆,隨便招招手,人家就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南初哼笑,搖搖頭。

  是誰說,女生之間的友誼全都是靠八卦撐起來了,這一下,把徐亞的八卦之心給勾起來了,慫恿她:「你要不趁著節目沒錄完,努努力,說不定真能成呢?我看林隊長平時對你也還好,挺關照你的。」

  南初把中午林陸驍給她的糖拆了,塞了一顆嘴裡,淡淡說:「你的錯覺。」

  兩人看過去,後者悠哉哉地坐在凳子上,表情悠閒。

  徐亞無辜地嘟著嘴:「錯覺嗎?我怎麼覺得林隊長對嚴黛姐姐挺關照的。」

  「他是隊長,對大家當然都關照。」南初靠在椅子上嚼著糖。

  嚴黛一笑,看著徐亞道:「南初說得對,他是隊長,對大家都是照顧啦,不會特意照顧誰的。」

  徐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這話假得不能再假,有些女人就是容易在別人的慫恿下產生自信心膨脹,徐亞那話確實讓嚴黛有了一些歪想法,而南初的話在她看來無疑就是嫉妒。

  嚴黛對南初的誤解一直從冉冬陽那件事兒開始就是一個源頭,雖然後來嚴黛認清楚冉冬陽就是個十足的渣男,但是她無法消除自己對南初的敵意,更何況兩人還在一個公司,又是同個類型風格的藝人,處處被人比較,而在韓北堯看來,南初比她有價值,所以南初的資源比她好很多。

  雖然她實在不懂一個一身黑料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值得韓北堯砸錢包裝的,這大概就是男人的眼光跟女人的眼光。

  ……

  消防車在第三天晚上才回來。

  一個個疲憊不堪,滿身髒兮兮地從車上下來,南初靠著宿舍的走廊嚼糖,雙手搭在圍欄上,目光遠遠地望著車上下來的幾人。

  列隊,站直。

  林陸驍站對面打了個筆直的軍禮,隨後宣佈解散,車子開進車庫,隊員們回宿舍換衣服,那道清瘦的背影往反方向走。

  南初又在走廊上站了會兒,就往下走。

  下樓梯的時候,陸陸續續有隊員上來,帶頭是邵一九,眼眶紅紅,喲黑的臉龐極力克制著抽搐,南初知道,是有人犧牲了。昨天刷微博的時候,就陸陸續續看到有消防員犧牲的新聞,但至今沒出清單,也沒通報是哪個隊伍的。

  邵一九難得看見南初也沒說話。

  南初心裡就明白了,一定是隊裡的小孩。

  ……

  林陸驍沒回宿舍,先回了辦公室,南初剛剛看他往政教樓的方向走,也趕緊跟了過去。

  林陸驍上到四樓,樓梯口的欄杆上倚著一個人,身後空空蕩蕩,全是風。

  南初沖他張開手,笑意嫣然,眼睛很亮,比身後的月光還亮,聲音揉碎在夜裡。

  「林隊長,來,我抱抱你。」

  林陸驍定在三四級臺階上,仰著頭看她,眼眶有點紅,臉上身上都還是髒兮兮都是黑灰,只有那雙眼睛特別深沉,那是一雙明亮且清透的雙眼,翹著好看的弧度。

  不等他說什麼,南初說完下了臺階朝他走過去。

  下到第六級,站定。

  兩人高度差不多齊平,南初略高出半釐米。

  她伸手,抱住他的頭,兩隻小手按在他的耳邊,傾身過去,對著他的眼睛親下去。

  「別難過啊。」

  她在哄他。

  「你選我吧,我不怕耽誤。」

  南初抱著他的頭,牢牢盯著他的深黑眼睛,輕聲說。

  像一個小孩在囈語,索要一顆自己想要的糖果。

  虔誠且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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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5: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如此別致的告白,林陸驍是第一次聽。

  從小到大,他對女孩的認知都是矯情又麻煩,相處起來十分彆扭,這事兒,大劉也在他耳邊吐槽好多次了。

  大劉經常說的就是:「女孩兒都這樣,明明喜歡你喜歡的要死,嘴上還說著討厭;裝著對錢財不在乎,帶她逛商場,經過那些奢侈品店,拖都拖不動,兩隻腳就被釘死了;問她吃什麼,說麼說隨便,我說吃碳烤吧?她說那東西上火,我說吃中餐吧,她說中餐吃膩了,一圈問下來,得,乾脆就說想吃西餐牛排配沙拉紅酒不就得了;還有明明在生氣,問她怎麼回事,她就說沒事,你忙你的,你要敢真去忙,反手就是一個煤氣罐外加一句分手;真他媽受不了你提了分手,她丫的能編幾十個不帶重樣的故事,給你扣頂人渣的帽子。」

  大劉說的這些,林陸驍都沒感觸。

  自從有了懵懂的性啟蒙,女孩大多都挺矜持,沒怎麼光明正大追過他,偶爾節日桌板下會多出一兩封莫名其妙的粉紅色信件,他匆匆掃一眼也給丟進垃圾桶了,至今沒記住那些女孩的模樣。

  大劉開始追女孩兒逗女孩兒玩兒的時候,他大多都被林清遠關在家裡看軍事的槍型,坦克,飛機,以致後來上軍校時,被人當軍事百科,隨便看個坦克壓過的履帶痕跡就能認出是哪年哪款的坦克,以及參加過什麼的戰役。

  他對感情的事兒不太開竅,這事兒,大劉沈牧幾個早就當做笑資談了十幾年。

  笑資的起源是個女孩兒。

  那時還在上高中,班裡有個女生,是中考外縣特招挖的一個好苗子,性格大大咧咧挺豪爽,不驕矜,也不做作,腦子快嘴也快,老師把她跟大劉按一桌,就是希望她能幫幫大劉這種後進生。

  姑娘挺熱心的,一口應下。

  這幫小子裡,就屬大劉跟孫明楊成績差,在中後段遊蕩,每回考完試發榜回家找家長簽字時,大劉跟孫明楊都恨透了林陸驍和沈牧。

  這倆整天也跟著他們晃晃蕩蕩,丫的那成績排名出來就妥妥是他倆的個位數。

  大劉那時在班裡愛跟孫明楊一起逗女孩兒,也沒女孩敢跟他坐。

  那姑娘膽子倒也大,平日裡也嘻嘻哈哈跟大劉開著玩笑,倒是一點兒沒把她嚇著,還時常把大劉弄個臉紅耳臊的,這麼一來二去,大劉就把這姑娘當成是自己人了。

  這姑娘沒別的毛病,就愛跟林陸驍抬杠,林陸驍說啥,她第一個不贊同,反正啥啥都要插上一腳,最好能把他氣死,林陸驍本著不跟女人計較的心態沒怎麼搭理她,但時間一長,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了,這姑娘對林陸驍有意思。

  但就是嘴硬死不承認。

  不論大劉怎麼試她,這姑娘都不承認,還丟出一句話,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條狗。

  一聽這口氣,大劉就知道了。

  喜歡得要命呢。

  但是有什麼辦法,林陸驍那根不開竅的腦筋,要是真表白了,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她還不如就維持現在的關係,偶爾鬥鬥嘴。

  那姑娘自己後來也想過,要真跟林陸驍以情侶的模式相處,她還覺得有點怪,不太適應,她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賤,她還偏就愛他那副吊兒郎當、乖戾張揚的模樣。

  歷數以往,南初大概是他碰上的第一個,如此直接,上來就告白,告白就親吻的女孩子了。

  真是一點兒都不矯情做作。

  相比較其他女孩,她好像什麼都豁得出去,同樣,對他也志在必得。

  為什麼會志在必得?

  往往只有一種情況。

  ——不計後果。

  不問過去,不探前程,不想未來,不計後果,飲鴆止渴。

  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

  林陸驍把自己腦袋從她手裡掙脫出來,然後跨上兩級臺階,拎著小姑娘進了辦公室,反手關上門,把南初往門口一放,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讓她面靠著牆壁,鬆了手,一邊鬆扣子往裡頭走,一邊頭也不回對她說:「給我站那兒,別動。」南初面朝牆壁,揶揄的口氣:「面壁思過?親了你的代價?」

  林陸驍脫了上衣,裡頭赤裸,什麼都沒穿,肌肉緊繃,線條流暢,他快速套上乾淨的軍襯衣,回頭警告地看她一眼,「再廢話就罰你去跑圈。」

  本以為就這麼老實了。

  結果,姑娘那邊問:「幾圈。」

  聲音是從牆上彈射回來。

  他一邊低頭扣軍襯的扣子,哼笑一聲,沒回頭,漫不經心地說:「怎麼也得三十圈吧。」

  安靜了。

  林陸驍換完衣服,去撈桌上的礦泉水瓶,在手心裡掬了小捧水,抹了把臉。臉上都是灰,水敷上去瞬間髒了,他又接連掬了兩三次才算把臉擦乾淨,一張俊臉終於清晰。

  他往那邊瞥一眼,南初安安靜靜「面壁思過」,扯了扯嘴角,把水擰好放回去,抽了張紙巾擦臉,團成團準確地丟進門口的垃圾桶,然後插兜朝南初走過去。

  大概是聽見後方的腳步聲,南初斷定他已經好了,轉過去,果然,換了身乾淨的常服,臉白了,恢復了之前一慣的模樣。

  那雙桃花眼,勾人卻沒有情緒。

  南初微抬頭,看他:「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我不著急,就先表個態,以你的情商,估計要領會可能有點難。」

  林陸驍站她背後,雙手插在褲兜裡,以一貫的姿態堵著她。

  南初往前一步,手從他臂間穿過去,貼著胸膛,再度抱了抱他。

  林陸驍筆直站著,任由她抱,也沒推開,也沒回抱,手在兜裡緊攥成拳頭,眼色漸濃,到底是沒動。

  姑娘安慰似的撫了撫他的背,「如果以後要是有機會帶我進火場,我保護你。」

  林陸驍低頭看懷裡的人一眼,覺得這話有些好笑,鼻孔裡哼出一聲,「誰保護誰?」

  南初窩在他懷裡,堅持說:「我,保護你。」

  他又笑,笑了一會兒,垂眼看看賴在懷裡佔便宜占上癮的人,開始趕人,「你可以走了。」

  南初緊了緊手,「再抱一會兒。」

  好聲好氣警告了一遍不聽,脾氣就沒那麼好了,直接把她從懷裡拎出來,握著肩膀給摁到門上,微微俯下身,對上她的眼睛說:「跟我,真的沒什麼前途,第一我沒錢,第二我隨時會沒命,你要想隨便玩玩,我也不是很好的人選,我不體貼,沒時間,沒空陪你,所以,我勸你,好好再想想。」

  他覺得他說的夠清楚了,小姑娘應該聽明白了。

  而且,節目錄製結束,兩人也應該沒什麼機會在碰面了。

  南初:「挺好的,我有錢,不需要你的錢,你要哪天因公殉職了,我就去給你墳前送束花,絕對不給你掉一滴眼淚,我平時全國各地飛,可能你想見我比我想見你還難,所以,我也勸你,好好再想想,沒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了。」

  林陸驍彎腰捏著她的肩膀,舔了舔嘴角,這股子勁兒勁兒真把人拿捏得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跟她強掰掰不過,決定不再搭理她,站直,拉開門,把人推出去,「我拒絕,回去吧。」

  門被關上。

  走廊空空蕩蕩,長長淒淒,連盞燈都沒有,一眼望過去看著還怪滲人的。

  南初沒走,趴著門口聽了會兒。

  裡頭好久沒動靜。

  五分鐘後,林陸驍打開門走出來,連褲子都換了,手裡拎著帽子,見南初還站在門口,愣了下,才帶上門,「不是讓你走了?」

  南初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顆糖,放進嘴裡,嚼了兩口:「我以為你躲在裡面哭呢,不想讓我聽見。」

  林陸驍嘴角抽了抽,戴好帽子,沒理她。

  說實話,他向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從小到大,他也就哭過一回,也就平林縣地震那回,不算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到底給他生生憋回去了。

  這些年,陸陸續續有隊員犧牲,該說的想說的,大家早在入伍那天都寫好了,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國家的撫恤安置到位。

  傷春悲秋、哭哭啼啼那都不是男人該做的事兒。

  南初見他弄得整整齊齊,問道:「大晚上的還得出去?」

  兩人走到政教樓樓下,林陸驍說:「我去趟支隊,你趕緊回去睡覺。」

  「大晚上的支隊還有人?」

  林陸驍把她往宿舍樓那邊推,「嗯,得跟領導彙報工作。」

  「女領導?」

  林陸驍伸手拍了下她的腦門,「腦袋瓜欠收拾?」

  南初吃痛,「開玩笑,辛苦,你去吧,開車麼?」

  林陸驍斜她:「廢話。」

  「那你小心點,你這是疲勞駕駛,在那邊三天沒歇了吧?要不我開車送你過去吧?」

  林陸驍看透似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在裡頭待悶了?」

  「我擔心你。」

  眼神透徹。

  他看透似的:「擔心個屁。」

  「……」

  「磨磨唧唧不上去就給我跑圈去。」

  「……」

  南初琢磨著差不多了,於是假裝害怕地轉身走了。

  林陸驍盯著他背影看了會兒,才起步離去,沒走兩步,就遇上夜間巡邏兵。

  人沖他打了個禮,「林隊!」

  林陸驍點點頭,咳了聲,指了跟南初相反的方向,「那邊查過沒有?」

  巡邏兵還納悶兒了,怎麼隊長忽然關心起巡邏的事兒了。

  「沒有。」

  「過去查查看。」

  「……是!」

  ……

  南初回到宿舍就聽說了,犧牲的消防戰士很年輕,才二十三歲,來特勤一年,為了保證供氧給把呼吸器給了傷患,結果被化學物品的二次燃爆衝擊波給轟進火裡,當場死亡。

  邵一九說的時候忍不住再次哭了。

  嚴黛跟徐亞也是沉默,就聽見邵班長壓抑的哭成和啜泣聲,一室靜默,徐亞小聲安慰他,到底也是男人,覺得在這幫小姑娘面前這麼哭也挺沒面子,擦擦鼻涕眼淚,南初順勢遞了張紙巾給他,「擦擦。」

  邵一九說了謝謝,擰擰鼻子說:「行了,你們早點睡吧,過幾天開追悼會,支隊裡領導都要過來,你們也得參加,之前訓練的內容都好好回憶回憶,別太懶散了,領導看了不舒服。」

  三人點頭。

  人死不能復生,也只能生者奮然,死者安息。

  該繼續的生活和訓練都該繼續。

  但明顯隊裡的氣氛壓抑了許多,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心裡有想法也都憋著,整個中隊氣氛有些沉。

  這天,隊裡給那位烈士開追悼會,入葬烈士陵園。

  南初她們一早跟著起床哨就醒了,這些日子似乎已經有些習慣隊裡的管理和安排,早早洗漱完畢在操場等,支隊裡來了不少領導。

  邵一九帶著人訓練,門口有幾輛車開進來,邵一九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比剛剛的嗓音又洪亮好幾倍。

  九點在會堂開追悼會。

  林陸驍一身筆挺軍裝站在臺上念了追悼詞,士兵們對著遺體敬了最後一個禮,十點鐘,遺體被拉倒烈士陵園。

  這一天下來,整個中隊都籠罩著一層霧,也不敢隨便說話。

  南初吃完午飯從食堂出來,就看見林陸驍站在右側門的一個長亭裡抽煙,旁邊站著個穿軍裝的姑娘,是上午從領導車上的副駕駛下來的,眉目清秀,耳後有個短短的馬尾,像兔子尾巴。

  林玫靠著牆,看著林陸驍:「你書看得怎麼樣了?」

  林陸驍瞥她一眼,「今天孟處沒尋我不痛快,你不爽是吧?」

  林玫翹翹嘴,「得了吧,得了便宜還賣乖,幾個領導這回都盯著你呢,上回處裡開會,孟處都說漏嘴了,說什麼等陸驍來了,咱這隊裡就又添了一員虎將,孟叔從小看你長大,他這回釘死了要把你弄他隊裡去,你要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點岔子,孟叔的手段你是見識過的,他能弄死你。」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扯著嘴角搖搖頭。

  林玫繼續說:「你沒瞧見孟叔那兒子,孟晨啊,現在搞什麼電子競技,孟叔嫌棄死他,恨不得拿你當親兒子呢。」

  「我看是你想當他親媳婦兒吧?」

  林玫面色羞赧,「瞎說什麼呢!」

  林陸驍一語道破,笑著別開眼,怔然瞧見不遠處站著一道身影,很快收回視線,快速跟林玫說了句:「哥不跟你說了,一堆事兒,等孟處他們吃完,我安排人給你們送回去。」

  說完,從長亭裡出來,朝這邊走過來。

  南初站著原地兒,身後被人拍了下,一回頭,劉夏翰笑望著她:「你站著發什麼呆呢?」

  南初下意識看了眼林陸驍,那人插著兜,就這麼直直從她身邊走過去了,一個眼神都沒掃過來。

  南初:「沒事,走吧。」

  兩人跟在林陸驍後面走,劉夏翰跟她聊天:「下部電影咱們有合作。」

  南初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林陸驍的背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劉夏翰說話,「什麼電影?」

  「《圍攻》好像叫這名,還沒看呢,前陣聽經紀人提過,咱倆就挺多對手戲的,你可以回去看看,我演男三。」

  南初心不在焉地應著:「哦。」

  劉夏翰說:「你演技不錯,就是沒什麼經驗,多演演就好了,以後多多指教哈。」

  南初:「好。」

  劉夏翰又說:「對了,我加你微信了,名字就叫劉夏翰,下次拿到手機你通過一下,以後可以多聯繫。」

  南初:「你怎麼會有我微信?」

  劉夏翰說:「節目組給的啊,我每個人都加了,方便以後聯繫。」

  劉夏翰確實年長,處理事情都比較全面,他得承認自己對南初有些好感,所以對她關照些,又不想讓她覺得困擾,那就以所有人的身份去掩蓋這個事實,有時候明知道是這樣,你還真不好拒絕他,反而會顯得自己斤斤計較,小氣吧啦。

  說實話,他這個人還蠻正能量的,永遠掛著溫和的笑,幾乎不生氣,相比較同為二十九的林隊長,那脾氣就簡直了。

  南初看著林陸驍拐進政教樓,壓了壓步子,到底沒跟上去。

  ……

  過了三天,氣氛終於好轉,眾人終於從悲傷的情緒中緩過勁兒來。

  這天,林陸驍剛從支隊裡開會回來,沒趕上飯點兒,阿姨給他留了飯,盛好端出來,見就他一人,忍不住想起上次那事兒,「上次跟你一起來吃飯那個明星,小姑娘挺實在的。」

  林陸驍扒了兩口飯,看過去:「誰?」

  「就那天爆炸你衝出去那天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個姑娘,你走之後,她就把你碗裡剩下的都吃完了,一粒都沒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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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5: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小姑娘還挺倔強的,明明吃不下,還一口一口往嘴裡塞,我聽說當明星都挺不容易的,不讓吃飯啥的,她那麼瘦肯定是餓的。」

  那天南初確實把阿姨驚了一把,本以為挺挑剔的一小姑娘,居然隨手就把別人的剩飯給吃完了,想到這兒,頓了頓,看了眼林陸驍:「你平時也別對人太凶,看把人嚇的。」

  林陸驍低著頭,快速扒了兩口飯,漫不經心地說:「這丫頭膽子大著呢。」

  「膽子再大人也是一姑娘,你還真把人當做你隊裡那些糙小夥兒了?人家就靠著行吃飯,你好歹給人留點兒面兒,別太狠了。」

  阿姨一臉你小子怎麼這麼不上道的表情。

  林陸驍把碗放下,有點插科打諢道:「我這剛從孟處那兒挨完訓,您又開始訓上了?」

  阿姨多瞭解林陸驍啊,他這人心裡想些什麼,就算是真的心疼了那姑娘,嘴上也是一定不會說的,所以,這事兒點撥過就夠了,這小子悟性高著呢。

  阿姨悄無聲息地端著菜盤子走了,留林陸驍一個人坐著吃飯。

  這一下也沒了胃口,林陸驍快速扒完,到門口的小亭子裡點了根煙抽,腦子裡跟過馬燈似的,全都是這姑娘的模樣,還有第一次見她時那兩根紮在耳邊短短的小辮。

  兩人第一次見面,並不是火場,也不是在醫院。

  或者可以說更小一點——

  應該是在他高一的時候,林清遠那時還是秘書,他跟大劉那幫小子沒事兒就聚在巷口抽煙,調侃算命瞎子,忽然有一天,大劉支支吾吾說要告訴他一事兒,搪塞了半天又什麼都不肯說,在他威逼利誘下大劉才把那天看見的事情告訴他。

  「我那天跟許蘊去補習,然後就在一酒店門外看見你爸的車,我說那是你爸,許蘊非說不信,我就跟她打賭,守著門口一準能看見你爸出來,說不準你也在裡頭,許蘊那天也不知道較什麼勁兒,真就跟我蹲在門口等,結果看見你爸跟一女的出來。」

  說到這兒,林陸驍抽煙的手就停了,臉有點寒。

  大劉膽怯地看他一眼,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林陸驍瞥他一眼,眼神沉了下去,「說。」

  大劉就跟擠牙膏似的,踹一腳,說一句,支支吾吾總算把事情說全了。

  「那女的,我見過,是個女明星,戴著墨鏡,我沒太看清楚,就覺得眼熟,以前在電視見過,記不得名字。我就聽了兩句,他們好像經常在那家酒店見面。」

  說是經常也不經常,那之後好長一段四人蹲點也沒蹲到,直到高一上半學年快結束時,寒霜將至,林陸驍見到了林清遠的車壓過雪地,停在酒店門口。

  沒過一會兒,南月如就帶著個小孩來了,七八歲的小姑娘,紮著倆小辮,小姑娘臉圓圓蹬蹬特別可愛,睜著一雙圓澄澄的眼睛,瞳孔烏溜兒地轉。

  天真無邪,卻又小心謹慎。

  四人蹲在門口,觀察了半天,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南月如率先帶著小姑娘下來,身後就是林清遠,然後南月如讓小姑娘自己回去的,自己又坐上林清遠的車走了。

  小姑娘沒走,而是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媽媽的車開走了,才堪堪轉過身。

  一轉身,倒黴的小南初被四個男孩給綁了。

  大劉提的建議:「咱把她綁過來問問不就清楚了?」

  「對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下手,你們也忒沒良心了吧?」

  抱不平的是孫明楊,轉身把人給綁過來的也是他。

  整個過程,林陸驍都倚著牆抽煙,未置一詞。

  大劉從包裡掏出眼罩給人套上,捆了雙手給人推到牆角,「小妹妹,你不要怕,哥哥們不做什麼,就是單純想問你個問題。」

  南初被蒙著眼睛坐在地上,雙手縛在身後,面色倒是很淡定地回:「問吧。」

  儘管如此,到底還是小孩,聲音裡雖然有些抖,但當時幾個大老爺們兒都沒聽出來,她也儘量不讓自己流露出害怕。

  然後大劉扯了扯一邊的林陸驍,「問啊。」

  幾個老爺們兒欺負一姑娘那算怎麼回事兒,林陸驍當時挺不恥的,加上這姑娘眉眼清淡,一臉煩躁地推開大劉,「有什麼好問的,走了。」

  轉身要走,被大劉攔住,「真不問啊?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了,搞不好這是你妹妹。」

  這點連沈牧都清楚,「不至於,我查過,七八年前,他們倆還不認識。」

  大劉還想說什麼。

  林陸驍懶得搭理他,直接走過去把小姑娘拉出來,鬆了綁,彎腰壓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說:「現在,往前走,不要回頭,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的朋友會對你做什麼,懂?」

  林陸驍手搭在她肩上,說完還輕輕拍了拍。

  那天好像還在下雪,小巷狹窄,地面積雪,南初一腳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響,拼命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林陸驍低頭笑笑,「——知道怕了?」

  南初搖頭,「你們不壞,我知道。」

  林陸驍笑得臉都抽搐了,「那是哥哥壞的時候,你沒見過。」

  說完就摘了她的眼罩,推他走了。

  林陸驍插著兜,站在雪地裡看她的背影,小姑娘就真的沒有回頭,一路筆直朝巷口外的陽光走去,其實中途幾度停下來,都被林陸驍呵斥回去。

  之後就是她十六歲,他軍校剛畢業,他救了她,小姑娘在醫院求他,這些年陸陸續續也聽過不少關於南月如的事,還有關於她這個女兒,南月如對南初不關心他是知道的,一出火場,隊裡就有人聯繫到了當時身在美國的南月如,是助理接的,中途停了兩三秒,才告訴他們,等下個月南月如回國處理。

  隊友掛了電話還嘀咕一句:「女兒住院了也不問一句,哪有這樣當媽的——」

  林陸驍當時在邊上沉默地抽著煙。

  南初能長這麼大也確實就靠她自己這點毅力,這姑娘的性子能養成這樣也不奇怪,平時對什麼事情都冷漠,可偏偏在一些小細節上很拿捏你。

  就剛剛那一下,確實很戳心窩,有點酸酸漲漲。

  ……

  下午的訓練,南初也難得沒有跟他抬杠,無論要求做什麼都積極配合,儘管不太達標,動作軟趴趴地沒有張力,他幾次伸手去糾正她的動作,小姑娘也不跟以前一樣,趁機沾點便宜卡點油,而是跟他保持著恰到的距離,儘量不去觸碰他的身體。

  林陸驍有點納悶。

  平時明明很愛觸碰他的身體。

  比如——

  下午在訓練穿脫消防服時,南初的腰帶扣老半天沒扣上,林陸驍就看她弄了老半天也沒過去,直到劉夏翰拍拍南初,手扶上南初的腰,「我幫你看看。」

  南初低頭,把皮帶給他:「哦。」

  林陸驍這才走過去,低聲問:「怎麼回事?」

  南初眼皮也沒抬,「扣不上。」

  林陸驍把劉夏翰推開,接過手中的皮帶,低頭環過她的腰,話卻是對劉夏翰說的:「你穿你的,等會我檢查,五十秒穿不上出去跑五圈。」

  劉夏翰:「五十秒我已經能穿了。」

  林陸驍:「那就四十秒。」

  「……」

  嘿,劉夏翰覺得這教官今天怎麼特別嚴厲,得,誰讓人是教官,心有不甘也還是轉身走了。

  林陸驍微蹲著身子,手在南初背後,虛環過來,「抬手。」

  南初乖乖抬手。

  林陸驍沒想到她會這麼老實,要按照平時早趁著攝像不注意就夾著緊緊的,或者眼神調戲一下,這麼一弄,林陸驍反倒還有些不適應了。

  他略感奇怪地瞟她一眼。

  南初抬著手,一臉坦蕩。

  林陸驍把帶尾從鎖頭裡穿過去,猛地一提,寬大的消防服瞬間被勒緊,腰形顯現,不盈一握。

  靠,這麼瘦。

  林陸驍有點下不了手,怕自己手勁大給人勒斷。

  要擱以往。

  南初肯定是:「水蛇腰,你一定沒見過。」

  林陸驍覺得自己都能腦補出她的語氣跟表情,結果,南初見他沒動,很正常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林陸驍覺得自己可能腦子有問題,搖搖頭,快速幫她扣緊,鬆了手。

  啪嗒,皮帶又鬆了。

  南初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林陸驍眼神一指隔壁徐亞跟嚴黛,「怎麼她倆能扣上?」

  南初翻白眼,「我怎麼知道?」

  林陸驍伸手,「把皮帶給我,應該洞沒打好。」

  南初乖乖遞給他。

  林陸驍掃了她一個眼神,今天怎麼這麼聽話?

  南初又是一個「怎麼了」的乖寶寶眼神。

  「……」

  邵一九拿了工具過來,遞給林陸驍,「量皮帶那天中午你不是中暑呢,我估摸著你們仨女生應該差不多,我就用嚴黛的尺寸給你做了,不過沒想到你這麼瘦。」

  林陸驍蹲在地上修皮帶。

  南初說:「沒事。」

  邵一九:「聽說你以前是模特,難怪身材這麼好,應該挺辛苦的吧,我聽工作人員說,你們吃飯都只能吃三分飽。」

  南初:「瞎說,沒看網上新聞嗎?超模大賽都比吃雞腿的。」

  邵一九撓撓後腦勺,也不確定南初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倒希望她別餓著就是了,憨實地笑笑:「好厲害。」

  「傻,你還真信。」

  邵一九呵呵笑:「你說啥我都信。」

  聞言,林陸驍修好皮帶站起來,遞給南初,「這回行了。」說完轉頭看了眼邵一九:「杵這幹嘛?」

  邵一九臉一僵,跑走了。

  南初穿好,扣緊,沖林陸驍一笑,「謝謝,你剛剛是不是覺得我故意的?」

  林陸驍:「故意什麼?」

  「故意不會綁皮帶,吸引你注意啊。」趁著沒人注意,南初小聲說,「我以後不調戲你了,真的。」

  「嗯,你能想通就行。」

  林陸驍自己都沒覺得聲音刻板生硬,還透了一股子氣。

  訓練間隙,休息了五分鐘。

  林陸驍讓邵一九去食堂拎了一箱水過來,在樹蔭下一人一瓶分過去,那天炎熱,每個人套了一層大大的消防服都跟蒸包子似的,汗嘩嘩淌。

  幾個演員倒是心情還不錯,坐在一起聊天,南初坐在劉夏翰邊上,靜靜喝水,時不時還能搭兩句腔。

  其他人都還好——

  就嚴黛跟南初的氣氛有點微妙,南初說什麼,嚴黛都要插兩句,南初說到最後,索性不開口了,大概這女人老毛病又犯了,存心跟她抬杠。

  ……

  後來南初才知道,嚴黛的情緒全部來自早上那根皮帶,覺得南初矯情,故意顯擺自己腰細唄,以致於後續處處跟南初較勁兒。

  南初這人就這樣,沒心沒肺,你討厭我就討厭唄,反正我又不喜歡你,她更不是包子,也不會因為別人的討厭而主動求和,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可以自己找事情做,但也不會因此而刻意避讓你,顯得大家尷尬。

  嚴黛就有些相反了,她會刻意避開,顯得自己特別討厭南初,她不會掩飾情緒,小公主心態,覺得我討厭的人就應該所有人都討厭,所以她拉攏徐亞,想讓徐亞跟她一起討厭南初。

  徐亞多聰明,女生之間的小九九她向來清楚,她不會特定站那一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個技能都沒有怎麼在娛樂圈混,而且相比較嚴黛那點小肚雞腸的性子,說實話她還真欣賞南初的大氣。

  女生還有一個本事。

  無論私底下的關係多麼惡劣,但是在眾多男生面前還是能不動聲色地粉飾太平。

  晚上熄燈,女生寢室安安靜靜,洗漱睡覺。

  男寢這邊熱熱鬧鬧還在打屁聊天,跟那邊完全是兩番景象。

  林陸驍夜訓(鍛煉)結束進去的時候,邵一九帶著隊裡的一幫消防員聊得火熱。

  他一進入,瞬間禁聲,隊員四散,被他拖回來,摘下帽子,拖了張椅子坐下,翹著腳,一一掃過去,「聊什麼?」

  一眾人都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其實倒沒什麼,本來就是茶餘飯後打屁聊天,告訴隊長也沒什麼,就是這一下給整嚴肅了,沒人帶頭,大家一時都不敢開口。

  最後還是邵一九起了班長帶頭作用,「其實也沒啥,大傢伙無聊,剛小九說了一八卦,嚴黛跟南初以前是情敵,然後大家就發散性思維討論了一下,嚴黛和南初誰漂亮,沒惡意,就純討論。」

  林陸驍靠在椅子上,閑閑地看著他:「哦,討論出結果了嗎?」

  小九率先舉手,「我選南初!」

  有人反對:「我選嚴黛,她笑起來好看。」

  「必定南初!腿長腰細!模特啊!」

  「徐亞!小姑娘可愛!善良溫柔!」

  「……」

  最後邵一九弱弱舉手:「我也投南初吧。」

  毫無懸念,南初以高票取勝。

  連南初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不知名的夜晚,被人封了隊花。

  林陸驍摸摸鼻子。

  奇怪,怎麼有種打了勝仗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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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隊花這個稱呼還是無意間讓嚴黛知道了。

  那天夜訓結束,攝像跟節目組人員都走了,操場上就剩下隊員跟幾名演員,邵一九帶著大家唱軍歌,林陸驍也沒管,就坐在一邊的臺階上看著他們扯著嗓子興致勃勃的吼。

  唱的是《軍中綠花》。

  小九抬手一指,指向南初:「來,讓我們仨女生唱一個,隊花……」

  大概是那晚的投票太魔性,下意識就脫口隊花兩字,後來發現有點不妥,立馬改口,換了個稱呼,「南初,你先來。」

  倆女生可敏感,瞬間也能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徐亞心直口快,當下就跳起來去拎小九的耳朵,發現新大陸似的:「你們居然私底下投票?!嗯?南初姐姐是隊花!那我們呢!」

  小九愣頭青,也不會討好,著急要去解釋,發現越解釋越不清,「真不是……你們仨都是仙女……都漂亮……」

  「嗯,仨都是仙女。」徐亞不吃這套,故意逗他:「就南初最漂亮?」

  小九下意識點頭。

  「……」

  眾人無奈搖頭,這小子可真耿直。

  小九瞬間反應過來,擺著手慌忙跟她解釋:「不不……不是……這樣,你也漂亮,嚴黛也漂亮,你們仨都漂亮!」

  徐亞呵呵笑,見他真急了,拍拍手坐回去,佯裝開玩笑地說:「行啦,我逗你的。」

  心裡不舒服會有,可徐亞是真沒放在心上,她確實也認為南初漂亮。

  相比較她,嚴黛會比較計較這個名稱。

  小九長舒一口氣,再轉頭去看嚴黛,剛想說點什麼,後者已經沒什麼表情地站起來,一句話也沒留,就直接離開,眾人望著她纖瘦的背影默默無語。

  ……

  其實這說起來還挺有意思,原本以為這裡頭最難相處的會是南初,結果相比較下來,嚴黛才是最難相處的,只要沒有鏡頭,她就擺出一副懶得搭理你的樣子,高貴得不得了。

  反而南初,一見面,整個人透著一副冷漠勁兒,真相處起來還挺隨和,訓練也肯吃苦,沒見她喊過苦喊過累,不矯情。

  見嚴黛離開,眾人沉默下來,有點責怪地看了眼小九,本來那評選就是私底下大傢伙兒開的一個玩笑,做不得數,各花入各眼,這搬上檯面了可就有點不好收拾了,再加上嚴黛就是那性子。

  沒了唱歌的興致,男生們都有些悻悻地離開。

  回宿舍的路上,南初跟劉夏翰一起走在後面,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劉夏翰跟她開著玩笑,「嚴黛不會真生氣了吧?」

  劉夏翰還算敏銳,也能察覺出南初跟嚴黛之間一絲微妙的氣氛。

  南初沒回答他,而是問了句:「有煙嗎?」

  劉夏翰一愣,才說:「我宿舍有,不過,你咋還抽煙——」

  「要不,你去給我拿一根?」

  劉夏翰一琢磨,「行,那你在這兒等會兒我,我去拿。」說完就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了。

  嚴黛這幾天一直針對她,南初不是傻子,也能感覺得出來,但在南初看來她那些小伎倆都很幼稚,也沒放在心上。——除了昨晚回去,她發現自己還剩半盒的戒煙糖沒了,這事兒她誰也沒提,但用腦子想想也能知道是誰幹的,就像徐亞說的,嚴黛就是個「小公主」,大家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她就是有點難受,想方設法找點存在感,這今天小九一句隊花又把她給得罪了。

  估計這筆賬,還是記在她的頭上。

  正琢磨呢,前方樓梯上忽然下來一人,身形挺拔,制服領子鬆著,步子邁得大,跨著兩三級臺階下來,腳蹬地,目光剛落在南初身上,就聽身後有人喊了他一聲,「林隊。」

  林陸驍回頭,嚴黛從樓梯上跑下來,走到他面前。

  林陸驍瞥了眼南初,才轉回頭問她:「有事兒?」

  嚴黛低著頭,說:「有時間麼?我想跟你聊會兒。」

  嘿!

  南初豎了耳朵。

  林陸驍剛要開口,後頭樓梯上又下來一人,手裡拎著一包煙和打火機,直爽地沖他打了聲招呼,「林隊。」

  然後看了眼嚴黛,朝南初奔過去,「走,我知道一地方,能抽的。」

  林陸驍望著兩人的背影眯了眯眼,回神看嚴黛,把手插進兜裡:「聊什麼?就跟這兒說吧。」

  ……

  劉夏翰不知打哪挖來一這麼隱秘的地兒。

  連南初都覺得這兒靜,在訓練基地後方一小山坡上,搭著一個土堆,前方是樹林,在過去是400米障礙訓練基地,前後環山,月亮在天邊掛著,像彎鉤。

  劉夏翰靠著一棵樹,拆了煙,遞了一根給她,南初接過,說了句謝謝,嫺熟地用打火機偏頭吸燃,靠著樹幹吞雲吐霧,月光籠著她半張臉冷豔,看上去特別閒適。

  劉夏翰夾著根煙在嘴邊,瞥她一眼,半開玩笑地說:「你這麼痞,你粉絲知道麼?」

  南初勾唇笑了下,那眉眼就跟剪刀似的,沒有刻意卻意外勾人,「哪來粉絲。」

  劉夏翰撣撣煙灰,「微博幾十萬,也不少。」

  南初笑,「你沒看那都是罵我的?」

  「我經紀人說黑到深處自然粉,你性格挺好,紅是早晚的事。」

  南初還是笑,眉眼帶著疏離,「那就承您吉言了。」

  一根煙畢。

  兩人往回走,樓下已經沒了人影,南初跟劉夏翰道別,回了宿舍,徐亞躺在床上,臉上貼著面膜,腿撐在床上,見南初回來,「你回來了。」

  南初輕嗯一聲,掃一眼嚴黛的床位,空的,淡問一句:「她呢?」

  徐亞把面膜扯下來,反身趴在床上問她,「有個八卦,聽不聽?」

  「什麼八卦?」

  「嚴黛要退出,正在跟節目組協商呢。」

  「她犯什麼病?」

  南初拖著凳子坐下。

  徐亞給她分析:「她最近不是在背臺詞麼,天天熬著夜背,剛聽說下個電影她的戲份被一小新人給搶了,加上現在訓練苦,身上手上都是傷,情緒本來就不穩定吧,剛剛小九兒那句話,估計真把她給刺激著了。嚴黛別的沒毛病,就是有點玻璃心。你最近最好別刺激她,受不得刺激,剛剛林隊長找你好久,估計就說這事兒。」

  何止是有點,乾脆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南初沒發表意見,沉默地把鞋子脫了。

  「南初,林隊在樓下等你。」

  邵一九在門口喊。

  徐亞在床上打了個滾,「我就知道,你快去吧,別讓林隊久等了。」

  這是入隊以來,林陸驍第一次主動找她,還是為了嚴黛。

  心情真他媽複雜。

  南初慢吞吞重新穿好鞋,在鏡子前整理好衣服和帽子,才下樓。

  林陸驍站在花壇邊,雙手插兜,聽見樓梯上有腳步聲,轉過身,目光盯著南初,小姑娘真瘦,上身迷彩短袖,下身迷彩褲,寬寬大大,風灌進去,晃晃蕩蕩。

  她走過去,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插進兜裡,走過去,漫不經心地問:「林隊,找我有事兒?」

  小痞子。

  林陸驍垂眼看她,「部隊你這麼教你見領導的?」

  南初收起玩味地笑,把手從兜裡拿出來,打了個筆直的軍禮,「報告!」

  「跟我過來。」

  低沉一句,林陸驍沒再理她,轉身就走,南初跟在他背後,倆眼睛烏溜溜地瞪著他。

  進了政教樓。

  南初想溜,被人看出想法,一把拎住後衣領,給硬生生拽進去了,她掙扎:「哪有你這樣,你怎麼能下級動手動腳。」

  林陸驍垂眼瞥她,冷笑,「動手動腳?」

  手上一使勁兒,又一提溜,給人拎上一層。

  「林陸驍!」

  「嗯。」

  「林陸驍!」

  「嗯。」

  他應得倒是耐心。

  辦公室門剛打開,樓梯口響起一陣腳步聲,伴著手電筒光照打到牆上,南初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一沉,被人一把扯進去,抵到門板上,面前是堵肉牆,男人堅實的胸膛。林陸驍一手撐著門板,一手半掀著窗簾,等巡邏兵過去,才放下窗簾,低頭看看懷裡差點被悶壞的姑娘。

  南初喘著氣兒,「你進你自己辦公室還偷偷摸摸?」

  林陸驍垂眼看她,「這不是還有你麼?」

  南初翻他一眼,「那我現在出去。」

  林陸驍給她一把抓回來,摁到門板上,手撐在她兩邊,低頭看她,漆黑的瞳仁反射的是她微熱的臉龐,他啞聲:「別鬧。」

  南初抬眼看他:「你看,咱倆這麼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別人還以為我們倆偷情呢。」

  林陸驍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想得美啊你——」

  「……」

  黑夜裡,對牆的窗敞著,有風灌進來,月色微弱,南初抬頭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伸手摸上他的額部的髮際線,「哎——隊長,我發現你有美人尖誒。」

  小姑娘聲音驚喜。

  林陸驍原本還揚了揚眉,結果下一句就聽人說。

  南初摸著他的美人尖揉了揉,感歎道:「聽說有美人尖的男人都早洩。」

  眉峰一凜,一擰眉:「胡說八道。」

  林陸驍一掌打掉她的手,沒收住力,打狠了,白嫩的手上留下三個指印。

  「書上說的,我又沒試過,我怎麼會知道?」

  林陸驍冷哼一聲:「喲呵,還委屈上了?想試啊?」

  「並不想。」

  南初垂眼。

  林陸驍環胸看著她,一臉坦然:「我有個朋友是心理學教授。」

  南初狐疑看著他,怎麼忽然提這個?

  林陸驍勾唇,「他說人類在說謊時,眼角會往左下角看,你剛剛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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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說人類在說謊時,眼角會往左下角看,你剛剛在說謊。」

  對於南初來說,被看穿了也沒什麼打緊,在林陸驍面前,她從來不掩飾,也懶得掩飾。

  她扯扯嘴角,「你找我不會是因為嚴黛的事兒吧?」

  林陸驍鼻腔發出一聲輕哼:「剛才去哪兒了?」

  南初:「小樹林,抽煙。」

  林陸驍倆眼睛筆直瞪著她,眼神沉了幾分。

  好半晌,他略一點頭,手卡著腰,舔了舔下唇,說:「不知道熄燈時間不能亂跑?」

  南初低頭看了眼手錶,「剛還沒熄燈呢。」

  林陸驍眯了眯眼,仰著下巴,往後退一步,上下唇互碰,轉了下頭,又擺正,同時說:「來,站直。」

  南初依言站直。

  「十個深蹲。」他說。

  猝不及防。

  「……」

  南初不可以思議地看著他,倆眼珠瞪得渾圓。

  腦子有毛病?大晚上把她叫過來,就是為了罰她深蹲?

  南初沒動,執著地盯著他:「我犯什麼問題了?」

  林陸驍不悅地擰眉,「二十個。」

  「……」

  能罵髒話嗎?不能,那發個表情包吧。

  「令行禁止,這四個字還用我教?」

  南初還是沒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他了,有些不情願地伸出手,平舉,人往下蹲。

  真是當個中隊長要翻天了呢。

  「一。」他數。

  翻白眼,翻白眼。

  「二。」

  「三。」

  「四。」

  「五。」

  「六。」

  「……」

  南初開始喘上了,手漸漸垂下去,被人一把提起來,抬眼看過去,林陸驍挑著眉看著她:「沒吃飯?」

  她掃他一眼,眼神平靜,鐵了心不肯求饒。適應極快,每蹲一下,都在心裡罵他一句,後頭罵著罵著就出聲兒了,連她自己都無意識。

  「十一。」

  「神經病。」

  他眉眼有了情緒,淺淺勾著,像在笑:「十二。」

  「虐待狂。」

  他絲毫不介意,還在慢悠悠數著:「十三。」

  「王八蛋。」

  他不數了,索性靠著牆,點了根煙,輕笑:「對,接著罵,接著做,做到我喊停為止。」

  南初平舉著手,倔得很,眼神帶了些氣兒,更多的是冷漠,平淡地望著他,一下一下蹲起,喘著粗氣兒,臉上都泛起了紅,依舊不肯求饒。

  不知道連著做了幾個,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昏厥過去時,對面終於出聲:「停。」

  南初往後一靠,半個身子都抵在門上,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粗氣兒,低著頭問他:「我能走了嗎?」

  「我說你能走了嗎?」

  南初氣得不行,「還有事兒?」

  林陸驍挑眉,走去拎了個煙灰缸過來,放在邊上,低著頭,慢慢磕著邊緣撣煙灰,有點漫不經心地問:「你跟嚴黛,兩個怎麼回事?」

  問完,他把煙含進嘴裡,瞥了她一眼。

  南初臉色變了變,果然還是因為這事兒,神色晦暗不明,沒做聲。

  倆姑娘的事兒雖然一開始就聽楊振剛八卦過,也見過那男的照片,楊振剛說那小夥子長得水靈靈可帥,林陸驍瞧了眼,沒味兒。當下也跟楊振剛說了,這兩人要是敢鬧事兒,他就跟領導申請把倆一起驅逐離隊。

  嚴黛他無所謂。

  這丫頭,不能就這麼給她走了,本來就名聲不好,再讓人給趕回家,還混不混了。

  但不管怎樣,至少得把有些話說在前頭。

  林陸驍看向她,口氣莫名提了幾分嚴肅,一板一眼:「你們倆過去經歷過什麼,有過什麼過節,我都不管,但在我隊裡,誰要是敢給我惹事兒,都他媽給我滾蛋。」

  這丫頭平時瞧上去也沒那麼笨,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南初之前聽楊振剛說過,林陸驍最近在審核,要提銜,似乎也能理解他有這層擔憂:「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有事兒我會自己申請離隊。」

  「……」

  林陸驍煙含在嘴邊,半天沒動,片刻後,把煙從嘴邊拿下來,食指點了點南初的額頭,「你到底明白我的意思沒?」

  南初十分理解地點點頭,睜著一雙清澈的黑眼,無辜的很,「明白啊,惹事就滾蛋的意思唄。」

  就是不能惹事兒的意思。

  林陸驍滿意地糊了一把她的頭髮,「對,行了,走吧。」

  南初轉身去拉門把,手頓了下,半晌,才問:「嚴黛真的要退出?你批准了?」

  林陸驍靠在牆上,失笑:「你當這裡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跟我提了一嘴,我讓節目組去溝通了,真要退出,對你也沒影響,你好好訓你的,之前耽擱了一陣,後續的訓練強度要加大,可能會安排你們進一次火場。」

  南初哦了聲,轉回頭又問:「戒煙糖還有嗎?」

  林陸驍一頓,「沒了,我讓小九帶了,明天過來拿。」

  「好,我給你錢。」南初說。

  林陸驍叼著煙,自嘲地笑了下:「不用,這點錢倒還有。」

  說完也不再理她,不耐煩地擺擺手,把她往門外趕。

  ……

  第二天戒煙糖是小九直接給她的,南初正在穿鞋,小九進來把東西遞給她,說:「林隊讓我拿過來的。」

  「多少錢,我給你。」

  小九說:「不用,這不貴。」

  她套好軍靴,站起來,用力蹬了蹬,說:「你們賺錢不容易。」

  「真不用。」小九說完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停住,想想又折回,沖她佯裝生氣地說:「你這樣也太看不起我們了!」

  南初半天沒回過神,也沒覺得自己哪兒錯了,給錢不是天經地義麼?

  她在這方面有點轉不過彎兒,她不會表達,安慰的話語也不會,愛這些她從小沒體會過,所以也不知該怎麼去愛別人,她不缺錢,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錢。

  就跟當初在林陸驍家裡住了一個多月,她丟了一萬塊錢給他表示謝意,卻至今沒想到,當時就把人給得罪了。

  徐亞目睹了全過程,半開玩笑地說;「你啥時候跟隊長這麼好了,他還讓小九兒給你捎這個?」

  南初把戒煙糖往桌上一丟,沒什麼情緒地說:「順手而已。」

  嚴黛洗完臉剛從門口端著臉盆進來,目光掃一眼南初桌上的戒煙糖,目光戾氣驟顯,沒做聲,走回自己的位置。

  「林隊這人就是悶騷,嘖嘖——」徐亞整理完內務,靠著桌沿,看向嚴黛:「你昨晚找隊長聊得怎麼樣?」

  嚴黛對鏡子塗口紅:「就那樣,讓我好好考慮,畢竟女隊員少,以後不好分配。」

  徐亞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咯咯笑:「才不會呢,隊長這是捨不得你吧?」

  嚴黛哼笑一聲,「也許吧。」

  徐亞:「還裝,隊長昨晚有沒有拉著你的手說,讓你不要走。」

  嚴黛:「你怎麼乾脆不說昨晚我們有沒有發生點什麼?」

  徐亞激動捧臉:「有嗎有嗎?」

  嚴黛:「這是部隊,能是你亂來的地方?」

  徐亞遺憾地歎口氣,「也是。」隨後,目光一轉,看到南初正在疊被子,方方正正一塊,棱角分明,特別標準一「豆腐塊」,狐疑地說:「南初,你前幾天就發現你的被子疊得也太標準了,簡直跟小九兒他們一模一樣。」

  嚴黛手裡動作一頓,瞥過去一眼,無聲的冷笑。

  南初:「你過獎。」

  徐亞繼續說:「真的,你這太標準了,要不知道的,大家都以為你以前在部隊待過。」

  嚴黛擦完臉,把東西一摔,「走了。」

  徐亞撇撇嘴,跟南初吐吐舌頭,忙跟上去。

  ……

  今天的訓練強度很大,上午是登降樓訓練,下午百米障礙。

  今天的教官不是林陸驍,來了一新寸頭國字臉教官,小眼睛,皮膚黑,面露凶相,聲音渾厚粗礦:「你們林隊長今天去支隊考試了,今天的訓練我帶你們,我姓張,張教官就行了。」

  徐亞在南初耳邊低聲說:「忽然發現看不到林隊長那張臉,連訓練都沒勁兒了。」

  這話被嚴黛聽去了,冷哼地瞥她:「你不是說林隊長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我喜歡他的臉,不喜歡他的職業。」徐亞吐吐舌頭,「要當他女朋友,整天在家提心吊膽的有什麼意思,不過想睡他的人,一定比想當他女朋友的多。」

  說完,曖昧地看了眼嚴黛,後者臉色微紅,調整情緒,低聲:「看我幹什麼?」

  徐亞了然:「你一定是前者。」

  「行了別說話了。」嚴黛倉促地白她一眼。

  南初全程都認真訓練,沒搭腔,上午的登降樓做的很好,連教官都頻頻表揚她一小姑娘這麼淡定,挺勇敢的。嚴黛側頭看她,冷諷:「突然這麼認真訓練,搞成乖寶寶模樣幹什麼?你平日裡不是挺愛找林隊長事兒麼?」

  南初沒理她,在隊伍裡站得筆直,「忽然想認真活一把,不行?」

  這話在嚴黛耳朵裡聽來,就像一個跳樓自殺的人跳到半空中忽然朝天空大喊自己後悔了那麼可笑。

  她冷笑:「你不是向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我記得沈光宗給你的人設都是瀟灑不羈愛放縱,怎麼,人設崩了?」

  她一直認為,南初的不在乎是裝的,人這一世爭來爭去不就是個名頭,如此不在乎自己名聲的女人要麼特立獨行要麼就是裝逼。

  南初朝她看過去,帽檐遮了她半張臉,讓嚴黛瞧不出她此刻臉上的表情,聲音是冷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頹廢,我墮落,是我的事,你一直活在我的陰影裡,你不累嗎?」

  一語中的。

  南初一句話就讓嚴黛變了臉色,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嫉妒南初,卻又在暗地裡默默地模仿她的穿衣風格和性子,當她發現南初對什麼都很淡,那種灑脫不羈是她學不來的。

  她發現南初抽煙,她也學著抽,儘管討厭死那股尼古丁的味道,可每次看見南初叼著煙,眉眼生媚,狐媚子的生相很勾人,她又忍不住去學。

  她曾在冉冬陽的手機裡見過一張南初抽煙的照片。

  她穿著過腿根的黑裙子,上身倚著吧台,一雙玉腿筆直修長,一隻手撐在吧檯面上,長髮散在耳後,黑烏烏的,散著光點,細長的指尖夾著一根煙,煙頭燃著屢屢青色的煙絲,縈繞而上。

  眉眼清淡,卻帶勾。

  嚴黛想到一個詞,狐媚生煙。

  被人踩了痛腳,怨憤積深,到了下午四百米障礙時,一觸即發。

  仨女生同時出發,跨樁、壕溝、矮牆、高板跳臺、水平梯、獨木橋、高牆、低樁網總共八個項目,徐亞是三人中體能最好,一出發就把兩人甩到身後,南初跟嚴黛前後緊咬,前方路過一陣泥路,後方是男兵們加油吶喊聲。

  過獨木橋時,嚴黛從後方趕超,沒有防備的南初猝不及防給人推下獨木橋,狠狠摔進泥坑裡,吃了一臉土。

  南初平靜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爬上獨木橋。

  過高牆,南初被人直接一腳踹下來,尾椎骨著地,疼得呲牙咧嘴,嚴黛笑靨如花趴著牆頭友善地問她:「沒事吧?我拉你上來?」

  南初站起來,拍拍手,不甚在意地說:「爬你的。」

  嚴黛咬牙下去。

  過壕溝,兩人一前一後,底下是泥坑,坑上是一排單杠,兩人交替勾手吊過去。

  行至中段,嚴黛沒了力氣,落坑之前,用腳去勾南初的腰,連帶著她一起給摔進泥坑裡,後方男兵瞧著乾著急,「怎麼回事兒!南初怎麼一路摔過去的。」

  坑底水又髒又涼,滲透心底,南初撐著手站起來,還沒站穩,就直接沖嚴黛撲過去,拎起她的衣領就往坑壁上撞。

  嚴黛一陣眩暈,一個反掌把她推回坑裡,南初往後踉蹌一步,泥坑裡污水四濺,把兩人的褲腿都打濕。

  「打一架!來!」

  南初一轉頭,就看見身後的攝像直直對著他,腦子嗡嗡響,全是昨晚林陸驍那句警告,「要惹事兒就給我滾蛋。」

  她揉揉太陽穴,腦仁直泛疼,「滾開。」

  嚴黛憋著一股勁兒。

  這股勁兒從三年前,甚至說更久之前,當初爆出冉冬陽跟南初的緋聞時,心裡就疼的發緊,可總覺得既然進入娛樂圈了,就得適應這裡頭的潛規則,比如緋聞,以後也會還會有吻戲和床戲,這些都是他們藝人必須介懷的。

  所以儘管當時媒體炒的多麼火熱,她也只當做沒聽見,頂多買幾個水軍去南初微博底下攻擊一頓就當給自己出出氣兒,倒也沒往心上放,直到有一天,她在冉冬陽的手機裡看到那張照片後,她才知道那混蛋是真的動了心思。

  她拿著手機質問冉冬陽,那混蛋倒也坦誠,直接承認自己對南初有意思,甚至還要求導演加了一場吻戲,結果被南初駁回。

  那口氣,從當時一直憋到現在。

  自始至終,她都認為,南初就是她的小三。

  嚴黛彷彿蠻牛上身,一把扯掉麥,餓虎撲食般沖她直直撲過去,手腳並用給她整個人摁到泥坑裡,隨手抓了一把泥石揮手往南初臉上抹,南初一腳把她踹下去,徹底火冒三丈,反身將她壓在身下,手掐上她脖子,把她牢牢摁在地上,眼眶憋得通紅,「你他媽瘋了!」

  嚴黛目露凶光,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混著泥水,南初被打得側過臉,狠意凸顯。

  「你搶我人的時候,沒想過我會瘋!」

  南初一腳把她踹開,嚴黛還要張牙舞爪地撲上去,被身後趕來的男兵給生生扯住。

  兩人撕扯中衣服散亂,臉上身上糊得全是泥巴,模樣難堪至極,像兩隻發狂的小獸,耳邊散落著碎髮。

  嚴黛幾乎是惡狠狠地回頭看向正在拍攝的攝像師,「拍個屁,不許拍,這段不許播!」

  話音剛落,張教官背著手過來,厲聲呵斥道:「自己敢做不敢給人看?你們倆給我上來!」

  張教官說話時,肌肉都在抖,臉黑得要吃人。

  邵一九嚇得一個哆嗦,心道,完了完了!

  ……

  林陸驍考完試剛出考場,又被孟國弘叫進辦公室,揚手一直面前的椅子,「最近隊裡怎麼樣?」

  林陸驍坐下,擺正帽子,說:「挺好的。」

  孟國弘點頭翻文件,「嗯,後續的交接工作你可以楊指導先準備起來。」

  林陸驍笑出聲,「您就那麼肯定我能考上?」

  孟國弘終於正眼看他,見他嬉皮笑臉,手去撈邊上的煙灰缸作勢要砸死他:「要考不上我弄死你!」

  林陸驍依舊笑,沒做聲。

  孟國弘揮揮手,「行了,滾回你中隊去。」

  林陸驍戴好帽子,敬了個禮,轉身走了。

  暮色降至,駛進中隊已是傍晚,過了訓練時間。車子剛停好,林陸驍甩著車鑰匙插兜出停車場,就見遠方跑來一人,模樣歪歪扭扭瞧上去像邵一九,再定睛一看,還真是邵一九,小夥一臉著急,相處這麼幾年,也沒見過他急成這樣,「隊長!」

  林陸驍停下來,手上還甩著車鑰匙,「著火了?」

  喲黑的臉上全是汗。

  邵一九喘著粗氣兒,眯著眼,說:「不是。」

  「那你這著急忙慌上哪兒去?」

  邵一九剛看見他車過來,連忙從宿舍跑下來,一下跑猛了,一下沒喘過來:「南初跟嚴黛打架,被張教官罰,倆人現在還在——操場……」

  話音未落,邵一九面前的人已經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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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6: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已是傍晚,天空放出七彩,霞光丈地,雲朵像團團火焰在燒,火光燒著操場上兩道纖瘦的身影。

  林陸驍叼了根煙站在臺階上,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一前一後,兩人渾身都是泥水,臉上更甚,污泥沾滿全臉,黑黑乎乎,有些風乾結了塊開始往下掉。

  邵一九從身後跑過來,撐著膝蓋,在他耳邊喘著大氣。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目光仍舊盯著操場,不鹹不淡問:「跑多久了。」

  邵一九抹一把汗,眯眯眼,說:「張教官罰她們負重5000米。」

  「誰先動手的。」他默了會兒,問。

  400迷障礙的壕溝泥坑離他們很遠,男兵們都看不太真切,直到兩人打起來,那邊才有人大喊跑過來,再往坑底一瞧,兩人已經扭做一團,而當時離泥坑最近的是小九兒。

  邵一九有些不確定地說:「小九兒說,是兩人在過壕溝的時候,嚴黛支撐不住把南初也給拉下去了,南初摔地上後就沖嚴黛撲過去了……不過這都不重要,你也知道張教官這人,最討厭部隊裡打架,不罰到她們心服口服是不會罷休的,我怕時間長了,這倆姑娘吃不消,本來就是錄個節目,要是鬧出點啥也不好跟製片方交代啊。」

  林陸驍抽了口煙,「節目組人呢?」

  邵一九努努嘴,「不知道,一出了事兒就顧著拍拍拍,也不知道勸著點,剛跟導演說了,導演還說犯了錯就得罰,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

  「你看著點她倆。」說完,林陸驍收回視線,轉身上臺階,跑了兩步,邵一九沖著他背影喊,「你上哪兒去?」

  ……

  林陸驍來到指導員辦公室。

  張教官正跟楊指導在制定第二天的訓練計劃,轉頭瞧見門口站了一高大的人影,他眯眼一瞧,確定來人,露齒笑,沖門口的人招招手,讓他過去。

  張為楊將近四十,早年入伍下隊,在林清遠手下打過雜,後轉戰訓,為人嚴肅,豎著眉教訓人時,那眼底乍現的寒光能把人嚇死,林陸驍剛下隊時沒被他少折騰,偏偏就是這股子勁兒讓人又愛又恨。

  楊振剛掃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

  林陸驍走過去,臉上難得掛了笑,「張叔。」

  張為楊警覺不對,這麼些年,哪聽他這麼討好的叫過自己,也是個人精,有來有擋,淡淡道:「考完試回來了?」

  林陸驍站到兩人中間,低頭瞥了眼中間的課程表,淺笑:「剛考完。」

  「考的怎麼樣?」

  「就那樣。」

  張為楊知道這人的毛病,從小就這樣,吊兒郎當,不爭第一,混個前三保命,問他為啥不努努力考第一,他能跟你插科打諢地說,爭啥第一,咱得給人機會。話雖這麼說,反正沒見他哪回考試發揮失常過。

  「得了,我這話吶白問,你要考不上,我頭剁下來給你當椅子坐。」張為楊笑說。

  誰料,林陸驍一派正經道:「頭我就不要了,我這拜託您一事兒。」

  張為楊覺得新鮮,跟楊指導說道:「喲,這從小到大還第一次聽這小子開口求人?說來聽聽。」

  楊指導連連點頭,看著林陸驍的表情,直覺心裡不妙,生怕這小子又說出啥大逆不道的話來。

  林陸驍也不拐彎,直白地說:「今天這事兒,您就當沒看見過,可別往訓練報告裡頭寫,回頭也別跟領導彙報。」

  張為楊一愣,沒成想是這事兒,心裡莫名打起警鈴,「我這兩眼珠子都明晃晃地看得清清楚楚,我咋裝沒看見?敢情是這倆丫頭請你來當說客了?」

  說完,覺得不對,「不對啊,陸驍,在我眼裡,你可不是這樣的人,這隊裡要是誰敢打架你罰得可比我狠吶!」

  說完,又覺得不對,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你不會是瞧上哪個丫頭了?我告你,這可不行啊,這哪個都不是好的人選,你可別犯糊塗。」

  「您要這麼說,那可沒話聊了,我這不是剛從支隊回來,您這報告打上去,明天孟處肯定又找我,再說也不是大事,您就當幫我省了這頓訓行不?」

  張為楊始終覺得不對,擰著眉說:「你是怕挨訓的人?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林陸驍靠在桌上,抱著臂,目光幽深:「您就說成不成?」

  「真不是看上哪個了?」張為楊試探地問。

  林陸驍一愣,眼神筆直,無比坦蕩,「真不是。」

  張為楊手搭上他的肩,「那行啊,你這從小到大第一回開口求人,我還能不幫?不過我可警告你,你可別讓我失望。」

  話音剛落,邵一九從門口跑進來,跑得急赤白臉的:「林隊,有人暈倒了。」

  林陸驍站起來,一提神,「誰。」

  「倆都昏了。」

  林陸驍神色一緊,張為楊剛要說找人送軍醫處看看,身邊的人已經提步走到門口了。

  張為楊瞧見這幕,指著他離去的背影,問楊指導:「這是正常反應?」

  楊指導想了想,說:「正常,當初孟處開會的時候說了,要保證所有人的安全,這有人暈倒了,著急是正常的,說著我這心裡也急了,我也去看看,您自己坐會兒,等會讓陸驍找人送您會支隊!」

  張為楊擺擺手,「我也去瞧瞧,瞧完順路就回去了。」

  ……

  軍醫處。

  林陸驍到的時候,軍醫處只有嚴黛,邵醫生正拿著聽筒檢查,見門口有人進來,著急忙慌的樣子,「邵姨,南初呢?」

  邵軍醫:「醒了,回宿舍了。」

  剛落話,後頭陸陸續續進來楊指導和張為楊,林陸驍把車鑰匙拋給邵一九,「一九,你送張教官回大隊,我出去一下。」說完,人就往外走,邊走邊解外套扣子,楊振剛追上去,「陸驍,你上哪兒去?」

  林陸驍瞥他一眼,腳步未停:「我去慰問傷員,怎麼了?」

  楊振剛追上去:「你這樣子像是要去找南初打架。」

  林陸驍拍拍他的肩,寬慰地說:「放心,我不打女人。」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林陸驍停下來,微抬首,撇了下頭,懶洋洋道:「怎麼了?」

  「我那天看到南初進了你辦公室。」

  林陸驍徹底鬆開上衣的扣子,露出裡頭迷彩的短袖,手掐在腰上,別開目光,不以為意地說:「我讓她去的。」

  「那是什麼地方,你讓人隨便進!你腦子呢?」楊振剛壓著嗓。

  移回目光,兩人重新對視,楊振剛矮了一截,俯視著,半晌,他再次別開視線,舔著嘴角笑了下,「真的沒幹啥,您放心,別想歪了。」

  「啥叫我想歪了,你能幹點不讓人想歪的事兒麼?!」楊振剛怒。

  「那我說啥你都不信,你想讓我怎麼辦?」

  楊振剛只是給他提個醒,見他這態度也沒得好聊了,「算了,就當我想多了。」

  「沒事兒?那我走了。」

  念著兩人多年的交情,楊振剛簡直想朝著後頭就給他來一腳,到底還是顧著上下級的關係,不敢造次,「走吧走吧。」

  ……

  南初上宿舍樓梯的時候,被人一把拉住,一回頭就看見他鐵青的臉,下意識掙了一下,可被他拽地緊緊的,無法動彈,林陸驍往後一扯,把人從樓梯上拉下來,「跟我過來。」

  南初去跨了兩步下臺階,想抽回手,白嫩的手腕上彷彿被人箍了一層鐵箍,絲毫抽不動:「你別拽我,要訓在這兒訓。」

  林陸驍斜看她,「還嫌不夠丟臉?」

  「我丟臉,所以你別碰我,你離我遠點兒,這樣你不用跟我一起丟臉。」

  林陸驍冷笑一聲,幾乎是爆喝:「你他媽已經給老子丟臉了!」

  這下乖了。

  政教樓就在隔壁,林陸驍拖她進去,上了四樓,林陸驍把她推進去,關上門,將她摁在門板上,環抱雙臂,居高臨下看著她。

  南初別著頭,不看他。

  他就去截她的視線,偏偏要她看他。

  南初就躲,一眼也不肯看他。

  你來我往,幾個回合。

  他哼笑一聲,「怕了?跟人打架不是還挺厲害的?我昨晚說過什麼,忘了?我走一會兒就給我惹事,給我添堵是吧?嗯?」

  林陸驍心裡也窩著一股火兒,不是說喜歡他嗎?那還為了別的男人打架算怎麼回事?

  耍他?

  還是玩他?

  在醫務室的時候,憋了一肚子髒話想要往外蹦,真當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可面前看她這副淡淡的死樣子心裡就湧起一股無名火,說出口的話,也就極具諷刺。

  「對不起。」

  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忽然響起她清淡的嗓子。

  小姑娘低著頭,耳邊是碎髮,輕輕飄,如是說。

  林陸驍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彷彿一記悶拳砸上棉花,有勁兒無處使。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犯了錯,可憐兮兮地說句對不起,他竟然罵不下去了,這要擱以前,分分鐘罵得你哭都找不到墳頭哭。

  他心裡又氣又好笑,手罩上南初的頭頂,想要撥正她的腦袋,跟自己對視,結果小姑娘倔強,撇著頭,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沒了耐心,索性捏住她的下巴,狠狠掰過,「怎麼回事?道歉不看著人有點誠意?」

  結果,南初臉一轉過來,去掉污泥的左半邊臉頰,印著四個紅紅的指印,嘴角有裂痕,滲著血跡。

  終於明白過來,不敢看他的原因。

  心彷彿被人狠狠拽了一記。

  眼一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聲音竟然柔了下來,「嚴黛打的?」

  南初一掌打開他,「我也打她了,我可以自己申請離隊,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林陸驍氣笑了,鬆了手,手插回兜裡,「我說了讓你走了嗎?」

  南初心道:那你凶個屁。

  南初吸著一口氣,提了提嗓子:「林隊。」

  這麼一本正經地叫他,倒是少,林陸驍收了收笑,「嗯。」

  南初說:「你昨晚跟我說的,我都有記得。」

  林陸驍臉色漸變。

  「我忍過她,讓過她,但是最後那下我還是沒忍住,我以前的性格不是這樣,我不是容忍的人,被人罵,被人欺負,我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可我不是無條件容忍,誰要真騎到我頭上來了,我肯定會報復。並且要讓對方這輩子不敢再欺負我,當年,冉冬陽欺負我,我忍了三年,前個月,在片場,我把他頭打破了。還有我很小的時候,七歲,被幾個男生綁架……」

  說這兒,林陸驍的笑意就僵在嘴角了。

  這事兒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果然,南初說:「四個男生,把當時還只七歲的我拖到小巷子裡,蒙上眼睛,捆上手。」

  林陸驍看著她,抽抽嘴角,「沒……做什麼……吧,你才七歲啊。」

  「沒做什麼,可被嚇著了。我當時就想著,以後要找到這幾個男的,我要把他們剁成碎塊。」說這話時,她聲音冷淡,「說實話,我這人很陰暗,在你面前要裝出一副陽光可愛的模樣還真的挺累人的,好像這段時間也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剛剛張教官罰我們跑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喜歡你的時候,是十六那年,你把我救出火場,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以及收留我,還教我疊豆腐塊,我有時候故意亂疊,你就瞪我,我疊好了,你就付之一笑,活了二十幾年,那晚真是我最輕鬆的一晚,後來看到你女朋友,怕耽誤你,於是就匆匆忙忙搬走了。」

  林陸驍下意識脫口,「那不是女朋友!」

  「怎麼不是,都來你家找你了。」

  林陸驍轉過頭,「反正不是。」

  南初擺擺手,「不重要,昨天小九兒說我看不起你們,我真沒有,由此,我忽然就想到當時離開給了你一萬塊,你是不是覺得挺生氣的?小九兒那話確實給了我點警醒,你們男生都挺在乎那點自尊,我還生生把他戳破了,可你知道,我別的什麼都沒有,我只有錢,我自以為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就是給錢。」

  林陸驍忽然想起幾個月之前,院長告訴他的那個被南初一直資助上學和治病叫寶樹的男孩。

  她這人確實,不會表達。

  想到這兒,勾了勾嘴角。

  「剛張教官讓我倆上去的時候,我心裡有點害怕,我害怕給你惹麻煩,怕你升不了銜。隊長,我以後儘量不給你惹麻煩,也儘量不打擾你了。哦不,不是儘量,是一定。」

  「……」

  林陸驍聽完,胸又悶又堵!

  這都什麼玩意兒。

  直到南初推開門走出去,他才驚覺這姑娘似乎真傷心了?

  以後再也不打擾他了?

  拉開門剛要追出去,楊振剛就大喇喇地站在門口,如鬼魅盯著他:「我剛看南初出去了。」

  林陸驍翻白眼,轉身往裡走,掐著腰站在辦公桌前,點頭道:「對,她剛在我這。」

  楊振剛走進來,關上門,咬牙:「你丫腦子又犯渾!」

  林陸驍背對著他,抬手示意他別說了,頭疼欲裂:「這事兒我跟你說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怎麼想的!」

  楊振剛朝著他後腦勺拍了一記,「你對她什麼想法都不能有!」

  林陸驍無語,「我未婚,她未嫁,就算有什麼想法,不正常?」

  楊振剛急了,「你丫還真存了什麼想法?!」

  林陸驍扶額,「我只是打了個比方。」

  「孟處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哪個不好,你要看上這小姑娘。」

  「得了吧,我啥時候說我看上她了。」

  「當一個男人開始心疼一個女人,不是喜歡是什麼?」楊振剛冷哼一聲:「臭小子,還狡辯,人受傷,你著急成這樣,還不是看上,行,你要看不上,你證明給我看,你看不上她,以後她都比嚴黛她們多跑幾圈,早飯少吃點,訓練多加點。」

  「憑什麼!」

  「瞧瞧,你還護著她呢!」

  「我不跟你扯了,你讓讓我得出去一趟。」

  楊振剛恨鐵不成鋼,「你要整⼳蛾子,也等這陣過去再說!」

  話音剛落,人已經到門口,林陸驍揮揮手,頭也不回。

  ……

  林陸驍找到南初的攝像,跟人聊了兩句,遞了人一支煙,對方倒也客氣,跟他並肩站在樹根上抽了起來。

  「你把今天的錄像給我看看,下午的。」

  攝像哦了聲,給他調出來,「怎麼要看這個?」

  林陸驍夾著煙,漫不經心地說:「這不是要寫報告嗎,我得瞭解瞭解經過。」

  攝像笑著說:「你們也挺辛苦的。喏,給。」

  林陸驍單手接過,把煙叼進嘴裡,對著畫面觀摩起來。

  界面很小,但是好歹能看清楚事情經過。

  他一邊快進一邊尋找兩人畫面接觸的點。

  第一個點,是獨木橋。

  林陸驍按下暫停,放大,撣了撣煙灰,眯眼,目光定在南初背後的手上。

  第二個點,是障礙板。

  南初胸口被人踹了一記,整個人往下沉,直接摔在泥坑地裡。

  第三個點,是壕溝泥坑。

  南初被人用腳勾下去。

  林陸驍把煙掐了,合上攝像機,還給攝像小哥,拍拍蹲在地上小哥的肩:「謝了。」

  小哥抬頭笑笑,「不用,林隊長要不要再抽一會兒?」

  「不了。」

  他的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調侃,都是冷意,聽得小哥渾身一個哆嗦。

  ……

  往回走的時候,他一直在想楊振剛那句話,如果心疼是喜歡她的話。

  那就喜歡吧。

  走到一半時,剛好看見南初穿著綠色的軍襯往外走,林陸驍跑上去,拉住她,手剛觸上去,立覺不對,頭髮濕漉漉,剛換上的軍襯胸口也濕了一大片。

  「怎麼這麼濕?」

  南初:「你別管我。」

  林陸驍:「你過來。」

  「我不去你辦公室。」

  林陸驍壞笑,「誰說要帶你去我辦公室了。」

  南初一愣,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拉著上樓了。

  林陸驍一手開門,拉開,一手把她推進去。

  南初這才反應過來。

  這他媽是他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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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林陸驍的宿舍跟他們的一般大,只是東西少,一個人住,看上去寬敞些,一張單人床,一張紅木桌,門後是衣櫃和臉盆。

  整體很乾淨,東西擺放規整,軍綠的被子被疊的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南初這是第一次看見他在部隊的被子,每一個角彷彿都跟用刀削出來一樣,林陸驍把她拉過去,從床後抽出一張疊凳,展開放平,拍了拍:「坐。」

  南初站著沒動。

  林陸驍站直,對上她的視線,略一偏下巴,示意她坐,雖然沒說話,但那黑眼珠分外明顯寫著——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南初坐下。

  林陸驍則轉身用腳勾了張紅木椅放到她對面,大喇喇坐下,敞著腿,抱著胸,目光深邃。

  良久,他抿了唇,「我跟你道歉。」

  南初忽而抬頭看他,林陸驍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深沉。

  「……為什麼?」南初問。

  林陸驍這人吧,從小就這樣,平時跟你吊兒郎當,真做起事情來,果敢又陰狠,向來對事兒不對人,當下跟你急赤白臉的,但真當意識到自己錯了,認錯快,錯了就錯了,該擔的責任他一點兒不會躲,這是在工作上,在部隊裡。

  在感情上他是茫然的,二十四那年,遇上這姑娘,他確實被撩了一下,但想想當時那姑娘才十六,自己要能動什麼歪心思可真是禽獸不如。

  但不得不承認,那晚,他確實硬了。

  小姑娘軟軟綿綿地樣子躺在他的被窩裡,他剛一屁股坐下去,就意識到不對勁兒,可再抬頭就對上一雙清澈柔軟的眼神,迷蒙中帶著水光,加上那時正是他血氣方剛的年紀。

  小姑娘糯糯地說:「你坐著我腳了。」

  聲音婉轉動聽,又帶著點脆生生的畏怯,一下就不知道擊中他哪根神經了。

  他把這一切的源頭都歸結於自己單身太久。

  當年是秉著對南初一丁點兒的愧疚收留了她,把她帶回家,房子讓給她住。

  住了兩天,就被這丫頭片子給撩了,心裡不太爽,加上丫頭片子才十六歲,自己動了那種念頭,簡直禽獸不如,轉念想想是不是真跟大劉說的那樣,只是需要一個女朋友?

  於是那晚之後,跟大劉他們出去玩,偶爾也會把目光放在那些婀娜妖嬈身材的女人身上,連沈牧都說他轉性了。

  男人的性啟蒙無非都是來自幾部島國動作片,林陸驍看得不多,只很偶爾需要生理紓解時才會翻出來看,無非都是大胸、童顏、長腿……等等,看多了也就那樣。

  那姑娘是大劉攢的一局上認識的。

  大胸、細腰,身材確實好,臉一般般,他至今都記不太清楚眉眼輪廓,要走路上,人不喊他他還真認不出來,他有點輕微的臉盲。

  那姑娘也是個性急的主,這才見一面兒呢,第二面兒就找大劉要了地址,上他家找他去了,被小姑娘撞了個滿懷,結果丫頭還挺懂事地幫他掰扯出遠方表妹這個說辭,他當時真是又氣又好笑。

  第三面兒,他剛出完任務,兩人吃完飯送姑娘回家,在車上,姑娘沖他擠眉弄眼暗示可以上去坐坐。當時林陸驍就開著車窗慢條斯理地抽煙,越上趕著他越不急,坐在座椅上慢悠悠地撣著煙灰玩兒。

  姑娘倒是個老手,俯過身去,在他耳邊吹著氣兒,一邊吹氣兒一邊拿手伸進他T恤下擺裡,似是而非邀請他:「上去做做?」

  他臉上掛著吊兒郎當地笑,一隻手掛在車窗外撣煙灰,另一隻手把她的手拉開:「做什麼?」

  他聲音本就好聽,帶點禁欲的性冷感。

  姑娘被他一句話說酥了身子,嬌俏地去拍他堅硬的胸膛,「你這人其實挺壞。」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聽聞這話,瞥她一眼,轉回頭,哼笑一聲,把煙掐了,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去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女人從車裡拎出來,「回家吧。」

  女人一愣,「你不上去?」

  「暫時沒興趣。」

  他靠著車門,插著兜,眉眼上挑,就這股痞痞的勁兒、想得而得不到讓人欲罷不能。

  林陸驍轟著油門走了,留下一股焦躁的車尾氣,姑娘拎著包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媽的!臭消防員!

  那時他才剛下隊不久,性格乖戾張揚,經時間一打磨,性格倒是收了些,可眉眼間的邪氣還在,特別跟你說些有的沒的混帳話時,年輕時那股子乖張的模樣頓顯。

  ……

  現在這麼一本正經拉著人,坐自己對面,跟人道歉,倒還是頭一次。

  他笑了笑,換了個姿勢,雙手環胸,人往後一靠,放緩語速,「我十八就進了軍校,身邊的人都是暴脾氣,教官,指導員,包括我父親,甚至包括林啟,他比我稍微好點,因為沒接觸這個環境,我們都是風裡來雨裡去,處理事情晚一秒就可能會讓一個家庭破滅,年輕的時候講道理也不靠嘴,在火場上也是,人他媽都火燒眉毛了,我還擱這兒跟你講道理,這肯定不行。一碼歸一碼,以上是我性格檢討,檢討歸檢討,但我不改。」

  「……」

  南初面上不動聲色:那您擱這兒跟誰檢討呢。

  他撓撓頭髮,「但我得為剛才的事兒,跟你道歉,我不該吼你,不該說你丟臉。」

  南初點頭:「嗯,我原諒你。」

  「……」

  這就原諒了?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往前探了探,「真原諒?」

  南初一臉平靜:「真。」

  說得坦然,臉上表情也沒什麼異樣,應該就是原諒了?可總覺得差點兒什麼,就那股忽近忽遠的疏離勁兒,讓林陸驍有點煩躁。

  他彎腰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想要瞧出一絲異樣來,姑娘也只是平靜無波地站起來,對他說:「隊長,你要是就說這事兒,我已經原諒您了,而且我也沒放在心上,楊指導跟我說過您的事兒,您現在確實是關鍵時期,不該給您添那麼多麻煩,這邊先給您掬個躬。」

  說完,畢恭畢敬掬了個躬。

  林陸驍掏掏耳朵,「等會兒你!」

  南初沒停,去拉門,身後多出一隻手,門板被人牢牢按住。

  林陸驍把她堵在門後。

  門都快成背景板了,兩人的多次談話都在門板後面進行的。

  「楊指導跟你說什麼了?」

  他撐著門板,低頭看她。

  就在剛才下樓的時候,楊振剛把南初攔住,說了一些話,當然不是太好聽的,南初當時也只是笑笑,這隊裡每個人都把林陸驍當親兒子似的對待,也明白楊振剛是為了林陸驍好。

  南初指尖抵上他的胸膛,往後頂了頂,「來,你往後退退,靠這麼近,我喘不上氣。」

  「……我得出去了,不然被人看到不太好。」

  變了變了,這女人變了。

  以前都是想方設法要占他便宜吃他豆腐,這一下要跟他撇清關係,林陸驍他媽的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你這急著跟誰撇清關係呢?!嗯?」他不悅地擰眉,把人給一把拎起來,按到紅木椅上,「給我坐著。看到就看到,這我地盤,沒人敢說一個字。」

  得得得,都是您地盤,您是山大王。

  林陸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小姑娘頭髮濕漉漉的,軍襯的胸口濡濕一片,軍襯薄,微濕的料子勾著內衣的邊,若隱若現,他匆匆一瞥,別開眼,咳了聲,說:「剛剛又跟嚴黛打架了?」

  「沒打架。」南初腰背挺得筆直,胸異常堅挺。

  林陸驍目光略過,伸手糊了一把她的頭髮,轉身去翻櫃子,說:「那怎麼這麼濕?」

  「剛剛在洗衣服,結果水管爆了,我正要去找指導員呢,你就把我拉過來了。」

  再轉身時,手心賺著一瓶棕色的小藥瓶,從櫃子裡抽了兩根棉簽,沾濕,彎腰到她面前:「別亂動,幫你上點藥。」

  藥味刺激大,南初捂著鼻子往後躲了躲,「這什麼?」

  林陸驍直接勾著她的脖子,給她扯過來,「躲什麼躲,這是我以前在外縣支援時一朋友送的當地藥膏,治創口特別快,你這臉不擦,以後萬一破相了,你娛樂圈還混不混?」

  剛塗上去有點冰冰涼,南初呲了聲,林陸驍難得柔了聲音,「忍著點,這擦了好得快。」

  兩人此刻貼的極近,氣息交纏,他的臉近在咫尺,臉上的每個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南初發現他皮膚其實很好,不算白,小麥色,五官很正,眉峰上挑時掩不住的囂張戾氣。

  確實很勾人。

  視線落在他唇上,他唇片薄,形好。

  這種近距離接觸是種誘惑。

  南初斷定他是故意的。

  情商低,都是裝的吧,一舉一動,舉手投足,明明都很拿人。

  親一下總不犯法吧?

  南初這麼想著,事實上她已經勾住林陸驍的脖子,對著林陸驍的嘴唇咬下去了。

  ……

  林陸驍捏著小藥瓶,張著手,瞬間瞪大了眼,條件反射去推她,結果被南初牢牢勾住脖子,軟軟的唇貼著他的,還伸出舌尖舔著他的唇形,舔舐碾磨各個技巧都很到位。

  南初吮著他的唇,卻發現他慢慢勾起嘴角,下一秒,人已經被提起來,給抵上牆。

  南初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被他抵到牆上,林陸驍一手按在她後腦勺上,用手背幫她撐著牆面,另一隻手摟過她的腰後,壞笑著說:「我脖子酸。」

  南初猛然驚醒,手抵上他的胸膛想去推他。

  被人反剪扣到腰後,胸更挺,兩人嚴絲合縫地貼到一起,薄薄的料子傳遞的全是他身上灼熱的氣息和堅硬的肌肉,話語就在她耳邊:「躲什麼?剛對我做什麼,忘了?我上次說過什麼,你再撩我試試?」

  「……」

  林陸驍說完,低頭看她,姑娘在他懷裡,抬眼看他,長而捲的睫毛都發顫,倆黑眼珠水汪汪,滿是水光,他眼神漸深,慢慢低下頭去,氣息漸進,熱乎乎的。

  南初一仰臉,慢慢閉上眼。

  輿論、世俗都被他們隔絕到這扇門外。

  隔壁就是邵一九他們宿舍,來來回回總還能聽見有人在走動,放臉盆和窸窸窣窣聽不太真切的說話聲。

  偏就這種刺激感,滋生出了兩人心底的小火苗,噗呲噗呲的小火苗越燃越烈。

  林陸驍低笑,略一偏頭,咬住她的唇,輕碾舔舐,漸漸用力,吮著她的唇角,舌頭狠狠撬開,長驅直入,幾秒功夫,南初就喘不上氣兒,暈暈乎乎差點站不住,林陸驍攔腰抱住,放開她稍許,壞笑地說:「你這體力,看來我還有得磨。」

  南初狠拍他:「滾。」

  林陸驍低頭又是一個深吻,輾轉低吟,南初喘不上氣兒,他轉移陣地,輕啄她的耳根跟唇角,在她耳邊啞著嗓說:「輕點叫,隔音效果不太好,我可不能保證這時候有沒有人在聽牆角。」

  南初抬腳,想往他襠下一腳,被他輕巧躲過,豎著眉毛訓:「你怎麼哪兒都敢踢?」

  南初輕哼別過頭。

  林陸驍端詳她一陣,發現挺有意思,小姑娘臉紅紅的,「我發現你這人,平時在我這兒耍流氓,真刀實槍就怕了?」說完,俯下身,湊在她耳邊有點壞笑地低聲道:「老司機車輪打滑了?」

  這他媽才是老司機啊。

  公平點說,林陸驍跟南初都不算老司機,這兩人在情事上都沒有經驗。

  林陸驍屬於慢熱,一旦跟你熟了,什麼話都能往外蹦,要是不熟,往那兒一坐,高冷的不行。

  南初呢,往那兒一站,整個人都透著冷漠,你永遠都猜不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女人。

  這兩人算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

  真遇上事兒,誰也不認輸。

  南初推開他,「我走了。」

  林陸驍拉住她,給她摁回牆上,目光沉沉盯著她,「你什麼意思?玩我?」

  「沒玩你,這是在部隊,你給我嚴肅點,咱倆的事情,等節目錄完再說。」

  楊振剛有句話說的是對的,這時候確實不該給他惹麻煩。

  林陸驍:「楊指導跟你說什麼了?」

  南初一笑,眼角生媚,著實妖精,拍拍他的臉,道:「你別糾結這個,節目還幾天就錄完了,你再忍忍,這幾天別找我,節目錄完,我會找你的。」

  說完就推開他走出去了。

  林陸驍立在原地。

  靠,他怎麼有種被人嫖了的感覺。

  ……

  下午的訓練,兩人再見,已經坦然,南初若無其事,林陸驍目光只淡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很快略過。

  下午要過小樹林,低網匍匐,包括水坑都比昨天的障礙難度要加大,還有高空過網,以及專業技能爬樓等訓練。

  林陸驍拿著計時板站在低網匍匐的面前,閑閑地靠著一棵樹。

  南初扛著水槍過來,樹旁的男人嘴角噙笑看著她,他把耳麥關了,低聲說:「允許你偷會兒懶。」

  南初翻他一眼,眼神狠瞪他,意思——你給我正經點兒。

  林陸驍低笑著重新打開耳麥,就聽他對身後過來的嚴黛說:「快點兒,不及格罰跑十圈!」

  嚴黛一身汗,整個人虛脫了,實在扛不動了,哭喪:「這不行,林隊長,我要歇會兒。」

  林陸驍揚手往前一指:「你看哪個停下來了?扛不動就去跑十圈,跑完回來接著抗,自己選。」

  嚴黛一跺腳:「我是女孩子!!」

  林陸驍瞥她一眼,面無表情低下頭,在計時板上勾畫,冷淡一聲:「嗯,是人妖都不行。」

  嚴黛:「……」

  嚴黛發現這當兵的男的心都狠,一咬牙,只能彎腰去抗水槍。

  訓練結束,徐亞問她,「你還喜歡林隊長不?」

  嚴黛嘶了聲:「我覺得他最近在故意針對我,你不覺得嗎?」

  徐亞恍然大悟:「好像是誒。」

  嚴黛琢磨了會,「你說一個男的在什麼情況下會針對一個女的引起她的注意?」

  徐亞驚訝:「難道隊長喜歡你?所以故意針對你來引起你的注意?這樣?」

  嚴黛冷哼一聲,「男人不都喜歡這套把戲,欲擒故縱。」

  「隊長又不是小學生。」

  南初在心裡補充:還真是,簡直幼稚。

  ……

  第二天,是專業的防火訓練。

  訓練到一半的時候,楊振剛來找林陸驍,兩人靠在樹下聊天,林陸驍看著空中吊著繩索的人影,「怎麼了?」

  楊振剛說:「剛導演找我商量,後面還有四五天的訓練,希望你能加強點。」

  林陸驍仰著頭看高空,「知道了,不是之前說過了。」

  楊振剛又說:「他們的意思是,這麼幾天訓練拍下來沒什麼懸念,除了上次南初跟嚴黛打架,平時都沒什麼衝突,導演希望你們能加強懸念感!」

  林陸驍轉頭瞥他一眼,漫不經心:「神經病,又不是拍懸疑片,我怎麼增加懸念感?」

  「他們的意思就是給他們增加點難度,讓他們自己單獨進一下火場,製造一些危險的鏡頭,能讓觀眾看了提心吊膽的。」

  林陸驍覺得好笑:「單獨?南初她們三個女生水槍都扛不動,讓她們進去送死啊?」

  楊振剛:「做做效果的東西,節目組也就是為了一個效果,而且她們三在這兒的日子算幸福了,我聽說第三站是個叢林探險節目,那才恐怖呢,咱們到時候做好防護措施,趕緊把這節目拍拍完,後續我們的工作才能步上正規啊,今年還一堆事兒。」

  林陸驍一愣,「什麼叢林探險?」

  「不知道,我也是聽工作人員說的,會把這幾個演員放到原始叢林裡,誰生存下來誰就是第一季的冠軍。」

  「有危險?」

  「我咋知道,錄個節目,總死不了人吧,頂多吃點苦頭,不然這節目為啥請這些十八線的藝人,要是舒服的節目早就讓一線明星上了。我跟你說正事呢,導演組讓你考慮的事兒,你好好安排一下,錄完咱就省事兒了,聽見沒?」

  林陸驍靠在樹上,擰著眉,沒回話。

  ……

  當天晚上,林陸驍接到支隊的電話,連夜去了一趟支隊。

  人剛進去,一份訓練報告被甩到臉上,孟國弘聲如洪鐘,「你真是越來越沒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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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支隊來的電話是楊振剛接的,不同往日的語氣,總在他聽來就有些不詳的預感,估摸著總是這小子又惹了什麼事兒,站立難安。

  於是他忍不住找人打聽了下,才知道是前兩天藝人在隊裡打架的事兒被領導知道了,那人還說了:「孟處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這些,反正回頭一翻林隊的戰訓報告,裡頭啥都沒寫,淨寫了些廢話,可不急了嗎?這會子,估計在隔壁跟人掄煙灰缸呢!」

  楊振剛急了,「哎,您倒是幫著勸著點兒!」

  那人咯咯笑著,說:「關著門呢,我哪敢進去,而且您又不是不瞭解這倆的脾氣,一個比一個軸,您還是在那邊給林隊祈祈福。」

  「祈福有用我早他媽出家了。」楊振剛急吼吼、臉紅脖子粗的喊。

  「你跟我吼啥呀,這事兒又不是我給捅給孟處。」

  楊振剛意識過來,連忙道歉,「這不是急了嗎?不過,這事兒孟處怎麼會知道?」

  電話那頭笑了下,聲音拉長,有些意味深長:「楊指導,就這麼跟您說吧,您呢,豎著耳朵聽聽,孟處有個兒子。」

  「知道,孟晨,那小子打遊戲的。」

  那邊一點頭:「對了,人是打遊戲的,前陣又跟孟處掐上了,說是要結婚,找了外頭一小姑娘,孟處不同意,就擱家裡鬧,前陣鬧翻兒天了,跟孟處斷了父子關係,您也知道,林隊長是孟處看著長大的,那邊親兒子沒了,他現在就恨不得拿林隊當他親兒子疼,孟處做事的手段您也見識過,這關鍵時期,都在考核呢,但凡你們那邊有點兒風吹草動什麼的,孟處那倆耳朵都聽著呢。」

  得,就是找人盯梢了唄。

  楊振剛扶額,一陣頭疼,就知道這小子不會給自己省心。

  「這事兒,林隊長有的罰,還連累了隔壁無辜的張教官,我就問您一句,林隊長到底是想護那倆丫頭裡哪個啊?」

  楊振剛一個激靈,「陸驍那小子哪懂這個,絕對不是護哪個,您放心。」

  「不是最好,不然被孟處知道,這事兒沒完。」

  掛了電話,一陣沉默。

  ……

  林陸驍一進去才知道,紅桃木的桌案前還站了一人,屋內燃著熏香,張教官回頭沖他擠眉弄眼,孟國弘眼風掃過去,前者不敢再做聲,悻悻轉頭。

  林陸驍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戰訓報告,付之一笑,慢悠悠走過去,把東西放桌案上,扯扯嘴角:「怎麼了?」

  那懶洋洋的表情,在孟國弘看來就有些窩火,一擰眉,儼乎其然道:「你甭跟我在這兒裝洋蒜!」

  其實一進門,張教官加上戰訓報告,林陸驍心裡就明白了個大概。

  他收了笑,整整表情,不說話了,安心挨訓。從小到大,孟國弘就比他親爸還愛訓他,對他期望也大,跟林清遠有時不爽還能頂兩句嘴,到了孟國弘的跟前,他基本就只有挨訓的份了。

  孟國弘氣得眉毛都歪了。

  「你怎麼回事?這種事情居然不上報,你幫誰瞞呢?我開始跟你說過什麼?違反軍紀要是不服管教就驅逐離隊!你腦子裝的都是漿糊嗎?都這時候了你給我犯什麼渾?」

  林陸驍站得筆挺,一副認真挨訓的模樣,表情寡淡。

  孟國弘就討厭他這副什麼都不掛心上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猛地一拍桌子,平日裡的凶相頓顯:「老子也是你那個年紀過來,你肚子裡那點花花腸子我比你清楚,真他媽要動了心思就給老子把這身軍裝脫了!別他媽在攝像機底下給人抓把柄!」

  聞言,林陸驍臉色頓時沉下來。

  「政教樓是那丫頭該進的地方嗎?你跟她在辦公室門口拉拉扯扯當別人瞎啊?」孟國弘靠在椅子上駕著胳膊冷哼一聲,別開頭,說:「你丫再犯渾,我立馬讓那丫頭收拾東西滾出去!」

  林陸驍忽然笑了:「合著往我那兒還安了不少眼線?」

  孟國弘拎起煙灰缸就想砸過去,被張教官拉住,順了順氣,往桌上一丟,氣哄哄地說:「我在那待的時間比你長!裡頭哪個不是跟我過命的交情?」

  林陸驍自嘲地笑笑,點著頭,「明白了。」舔了下嘴角,吸了口氣說:「這事兒是我沒處理好,還連累了張教官,我接受處分。」

  張教官終於忍不住,看了眼林陸驍,歎口氣道:「其實這事兒我也有責任,不應該只怪陸驍一個人,我跟他一起處分。」

  「別,這事兒跟張教官沒關係,是我讓他不要往報告裡寫的。」

  孟國弘冷哼一聲,林陸驍是他看著長大,那性子早被他摸得透透的,這小子別的沒有,就是做錯了從來不推責任,有擔當,比他那混帳兒子好太多了,他那混帳兒子最怕的就是擔責任,做錯事兒腳底抹油兒跑得比誰都快。

  哪兒能真處分,這要處分,孟國弘也不會大張旗鼓大半夜把人從隊裡叫過來。

  ……

  林陸驍回隊裡的時候,已是夜晚,繁星如梭,楊振剛瞧見院門口的車燈,立馬從政教樓衝下來,一同回來的還有張教官,楊振剛步履匆匆來到兩人面前,「怎麼樣?沒罰你吧?」

  林陸驍走在前頭,把車鑰匙踹回兜裡,回頭沖倆人說一句:「我上去換身衣服,你們去操場等我。」

  張為楊沖他一揮手,「去吧。」

  楊振剛摸不著頭腦,望著林陸驍筆挺的背影,急吼吼地問:「大晚上換什麼衣服?」

  張為楊看他一眼,「走吧,去操場吧。」

  楊振剛跟上去,兩人並排,張為楊默了一會兒,冷不丁問了句:「陸驍真喜歡那丫頭?」

  「哪能啊!肯定不能!」

  張為楊呵呵笑,「跟我這兒還抖什麼機靈呢?」

  這事兒楊振剛也真不清楚,但瞧著兩人的關係有點曖昧倒是真的,他哪敢往外說,心裡也就自個兒琢磨,起初問那小子自己還否認,還真不好說,但想想倒也能理解,都快三十了,也沒正經談過女朋友,看見個漂亮姑娘,動了些心思倒也正常。

  「這事兒孟處知道了?」

  張為楊點了根煙,「知道了,發了好大一通火,你平時也盯著點兒,這小子容易犯渾。」

  楊振剛心裡一個咯噔,大事不妙啦!

  「那孟處怎麼說?」

  張為楊抽了口煙,「還能怎麼說,一頓訓唄,訓完就讓他回來跑圈呢。」

  楊振剛不信:「這麼好商量?」

  「十公里負重,加五百個俯臥撐,你覺得這好商量?你是好商量了,要不你在這兒看著?就算陸驍體能再強,你瞅瞅現在都幾點了,做完這些怎麼也得半夜了,我一個老頭讓我受這罪,我招誰惹誰了!」

  ……

  林陸驍上樓的時候南初剛好從衛生間洗完臉出來。

  女生宿舍在二樓,他的宿舍在三樓,過樓梯拐彎的時候,姑娘剛好端著臉盆,穿過走廊,烏黑長髮紮成一個髻鬆鬆搭在耳後,耳邊是兩撮碎髮,不施粉黛,臉洗得乾乾淨淨,還沾著幾顆水珠,眉清目秀。

  林陸驍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腳步未做停留,直接轉身上樓。

  表情冷淡的跟中午把她狠狠抵在牆上親吻的男人,判若兩人。

  若不是觸覺敏感,南初幾乎懷疑是不是中午的自己做了一場春夢。

  「林陸驍。」

  南初喊住他。

  前方的人腳步未停,反而加快腳步跨上臺階,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這是親完就跑的節奏?

  那她虧大了,好歹中午該把他先上了。

  ……

  操場。

  林陸驍穿著件軍綠背心和軍褲,肌理線條明顯,他原地活動著關節,彎腰拉筋,操場上沒有燈光,僅憑微弱的淡白月光,襯著他流暢的身材。

  張為楊開始掐錶:「先俯臥撐吧。」

  林陸驍點頭,彎下腰,雙手撐住地,倆臂肌肉凸起,腳尖撐地,身體打平。俯地,撐起,動作十分標準,做起來流暢又輕鬆。

  張為楊咳了聲,提醒他:「做個大概齊,我還趕回家哄兒子呢。」

  林陸驍撐著地,低笑:「您不怕明天有人跟孟處告狀?」

  張為楊默了一會兒,「你還是老實做吧。」

  ……

  五分鐘後,張為楊問:「後悔嗎?」

  「不。」

  地上的男人漸漸蓄滿了汗,順著頰邊滾落,平時的極限是四百個,再往上就吃力,孟國弘很瞭解他的體力,罰什麼都是往他的極限上加個百分之十,這種最痛苦,明明堅持不下去了,可撐一撐又過去了。

  「真動心了?」

  良久,男人低嗯一聲,汗珠一顆顆順著下巴落地。

  張為楊歎息一聲,「那人姑娘喜歡你嗎?」

  他沒答,咬牙,繼續撐起。

  張為楊又歎,語重心長道:「陸驍,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也衝動過,但那僅僅是衝動而已,往往到最後,你會發現,真正在一起的,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合適。」

  林陸驍做完最後一個,撐著身子站起來,看向張為楊,月光暗且弱,隱隱綽綽瞧個輪廓,看不太真切,他微微眯了眯眼,臉上都是汗,手上都是泥,拍拍手,開玩笑似的說:「別扯了,您說您跟嫂子沒愛?嫂子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我看您都恨不得掄椅子衝上去。」

  張為楊淡笑說:「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我跟她一開始結婚確實沒感情,但處了這麼些年,沒感情也能處出感情來,懂嗎?所以沒什麼過不去的,沒了這個,下個,遇上的,到最後,都會變成愛,這就是現實。」

  張為楊眼眸越來越深長,又說:「這樣的現實,還不占少數,你信嗎?」

  當然,這就是「現實」,也不占少數。

  一齣又一齣悲壯的現實不斷揭示著這社會殘酷的面貌。

  滾他媽的「現實」。

  「現實」真他媽可憐,你們只是不肯承認你們變心了而已,就要「現實」背這鍋?

  ……

  之後的幾天訓練,南初跟林陸驍碰面也不說話,頻繁相遇,頻繁被躲開,幾次,南初視線追到他臉上,都被他不動聲色掃過。

  吃飯時,兩人伸手同時去撈湯勺,兩手一碰,視線一對,各自別開,林陸驍索性快速扒完最後兩口飯,離開餐桌去門口的小亭子裡抽煙了,楊振剛隨後跟出來,在他耳邊說:「那邊快出結果了,你忍著點,別給自己找事兒聽見沒?」

  林陸驍抽著煙,不耐煩地皺皺眉,「老楊。」

  楊振剛一愣。

  林陸驍嘴裡叼著煙,轉頭看他,口氣嘲諷:「你丫被孟處反水了吧?」

  楊振剛氣急,伸手推他腦袋,「放屁,我是那種人嗎?!老楊從不背叛戰友!」

  林陸驍自嘲地笑笑,目光一轉,就看見南初從食堂門口出來正四處張望,收了笑,站起來,拍拍楊振剛的肩膀,「我走了,你攔著點。」

  說完掐了煙,插著褲兜走了。

  楊振剛一轉頭,看見南初直接往反方向走了,根本沒瞧這邊看一眼。

  楊振剛淡笑著搖搖頭。

  自作多情什麼呢?

  人丫頭根本沒想著要找你,你小子以後真有的苦頭吃了。

  ……

  當天晚上,楊振剛給林陸驍帶來一消息。

  彼時,林陸驍正仰靠在椅子上,琢磨著怎麼躲過那些「眼睛」去找南初。

  楊振剛把門拍響,他連眼皮都懶得抬,「進來。」

  楊振剛說:「陸驍。」

  「說。」林陸驍聲音慵懶。

  「處裡派了一人過來。」

  「派來幹嘛?」

  楊振剛緩了緩,才說:「給他們上防火監督宣傳課,正好借這個節目給播出去,做個年底防火宣傳片。」

  話音剛落,走廊傳來一串噔噔噔腳步聲,高跟鞋,腳步輕盈,能聽出來是個女人。

  「陸驍,這是……」

  然而不等楊振剛介紹,女人率先開口,臉上掛著俏皮地笑意,聲音婉轉動聽,「林陸驍,我是許蘊。」

  許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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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0 00:07: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自從高中畢業後,兩人就很久沒見了。

  林陸驍記憶中的那個許蘊應該是蓄著一頭齊脖烏黑短髮,小麥膚色,不胖但也不瘦,笑起來都能看見後槽牙的姑娘,跟面前這個長髮,鵝蛋臉,瘦瘦高高的女生有點對應不上。

  許蘊笑笑,率先沖他伸手,「怎麼了?認不出我了?」

  林陸驍撓撓眉,伸手跟她握了下,抽回:「沒,在這兒看到老同學,有點懵。」隨後,目光落在她肩章上,挑了挑眉,略調侃地說:「喲,看樣子混得不錯。」

  楊振剛怕他越說越沒譜,插話道:「這是防火監督處的參謀長,沒你這麼調侃的。」

  許蘊笑笑,目光盯著林陸驍,不在意地說:「沒事,我們是老同學了,老楊,我宿舍在哪兒?」

  楊振剛剛要說話,林陸驍看過去,「什麼宿舍?」

  許蘊:「我得在這培訓到節目結束,你不給我安排宿舍,你讓我住哪兒啊?」說完,又有點半開玩笑地說:「反正咱倆這麼熟,要不我跟你住得了?」

  林陸驍擰眉:「別瞎扯,這麼幾年過去了,你丫怎麼還沒皮沒臉的?」隨後又看向老楊,「她要住這兒,怎麼之前沒人跟我打報告?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孟處怎麼回事?天天想著給我這兒安人,都快成他大本營了!」

  從高中那會兒她就知道,林陸驍這男人說話向來不懂婉轉,直接的很,從也不怕得罪人,就這性子,讓她又愛又恨這麼多年,儘管之後談了幾任男友,性格上多少都有點林陸驍的影子,她不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執著在哪兒,明明他有時候說話就很欠收拾,可偏偏就愛他那副吊兒郎當不管不顧的模樣。

  可面兒上她總願意跟他過不去,許蘊耷拉下臉,「你還不樂意上了,想得美,你想住我還不想呢!老楊,我宿舍在哪兒。」

  林陸驍把手抄進兜裡,哼樂一聲,「你這臭脾氣怎麼混上參謀長的?」

  許蘊把臉一轉,背對著他,反唇相譏:「就你這臭脾氣,難怪還是個中隊長。」

  楊振剛看的還挺樂乎,被林陸驍發現,眼風掃過去,「你樂乎什麼勁兒,帶人走,我去趟支隊。」

  楊振剛一聽,臉色一變,「您不是又去惹孟處不痛快吧?這麼快就把五百個俯臥撐忘了?」

  林陸驍冷瞥他一眼,眼神鋒利如刀,刀刀戳心,——「這事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楊振剛適時地瞥開頭,意思明顯。

  林陸驍冷笑:「您怎麼說的?絕不背叛戰友?!我現在就差被您給送到孟處的案板上給人刀刀了!」

  「孟處要幹的事兒,我能阻止?陸驍,你這可就有點牽連無辜了,老楊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兒。」

  話到這兒,林陸驍已經轉身拿了帽子戴好出去。

  楊振剛在後頭直歎氣。

  許蘊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回過神,直到老楊跟她說:「走吧,許參謀,我帶你去宿舍。」

  許蘊望著那背影,心思一沉,確實,見到他,內心歡欣雀躍,歡欣若狂。

  她還記得高中那時候,林陸驍跟大劉那幫人說話做事比班裡的男生都略張揚,可不是那種令人討厭的囂張,他們的張揚是與生俱來的,相貌好,眉宇間痞邪氣,笑起來的時候那歪著的嘴角總讓人想到——

  愛情。

  被這樣的人愛著,應該是什麼滋味?

  她幻想過,她身邊也有不少女生幻想過,她知道的,怎麼知道呢——

  那是省最好的高中,能進去的都是成績好,或者有點家底,或者是外縣數一數二的特招生,大家都獨有一份自己的驕傲。女生就更甚。

  許蘊也有,她驕傲地甚至不曾跟人透露過這一點心思,但儘管後來總被大劉調侃,但她也咬死了嘴上不肯承認,有次被大劉逼問急了,她張口就罵:「誰喜歡他,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條狗,二痞子,我討厭他。」

  大概她當時的表情真有點急了,大劉訕訕,之後也不敢再提。

  當時很多女生都陷入這樣一個怪圈。

  喜歡他,就偏不承認,有點膽子承認的女生反而成了一些人攻擊的對象,之後再也沒人敢承認。

  而背後這些暗流湧動,林陸驍本人一點兒不知道,偶爾能從桌板底下翻出的粉紅色信件也被大劉一併搶去拆開來看,林陸驍只是靠在椅子上,低頭笑笑不語。

  他只會跟大劉討論槍支,坦克,軍艦……女生那點小心思他權當不知,有時候是真不知,但有時候林陸驍是裝傻,她能看出來。他就跟個百科似的,特別是軍事裝備,班裡的男生一下課也特別愛圍著他說那些機甲戰備,他有問必答,也不會刻意去顯擺,相處起來特別舒服,班裡不少男生拿他當男神,只有一個,許蘊記得,是她以前的同桌,不關心軍事,整天只知道讀書,下課就做題,才十幾歲後腦勺就已經是夾花白。

  偶爾一幫男生在教室後頭圍著林陸驍討論上軍校的事。

  她同桌冷哼一聲,「沒出息,當兵最沒出息。」

  許蘊就好奇問他長大想做什麼,結果人冷笑說要當科學界,許蘊覺得就他那股子拼勁,確實可以,同桌學習很努力,回回年級大考小考都是穩坐第一寶座,而林陸驍不一樣,他感覺就是學著玩,成績排名也不掛心上,考完就回家睡大覺。

  後來才聽大劉說,「他家老爺子給他立了規矩,第一第二沒所謂,考個前三不挨打。他啊,沒什麼鬥志,能保命就行,他以後就想考軍校,分數多了沒啥用。有那時間還不如回家跟老爺子多下兩盤棋。」

  聽完那話,許蘊忽然覺得她前同桌有點可憐。

  他拼了命想守住第一的寶座,學到頭髮花白,人家根本不屑;他一直拿林陸驍當做對手,而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在許蘊看來,這樣的男人,這輩子再難遇第二個,至少,她沒再遇上,所以念念不忘。

  ……

  林陸驍車剛開進支隊,就別人攔下來,他搖下車窗,抬頭掃一眼,林玫站在窗外,拍著他的車頂,「來,哥,下來聊會兒。」

  林陸驍沒理,「我去找孟處,你等會兒。」

  林玫扒拉住他的車窗說,「別去了,孟處在開會,你先下來,我跟你聊會兒。」

  林陸驍鬆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下去,關上,倚著車門,俯看林玫,往別處瞥了眼,說:「幹什麼?」

  林玫神秘一笑,「我前陣跟我爸去了你家,剛好孟處也在,你猜我聽你爸跟孟處說什麼了?」

  林陸驍低頭點了根煙,「賣關子就別說了。」

  林玫癟嘴,就知道這人不好吊胃口,「你爸說給你找了一姑娘,是個參謀長,前陣剛升的,你爸挺喜歡那姑娘的,就讓孟處過幾天給人安你隊裡去,你丫最近是不是又惹事兒了,弄得你爹急著找人管你?」

  林陸驍一臉不意外,人又高,垂眼閑閑掃她,「就這事兒?」

  林玫:「你知道了?」

  林陸驍抽了口煙,目光收回,搖搖頭,「你丫還情報處呢,就你這速度,工作挺難展開的吧?」

  「人已經到隊裡了?」

  他叼著煙,哼唧一聲,不說話。

  林玫感歎,「嘖嘖,孟處這手段果然名不虛傳,雷厲風行啊,佩服佩服。」

  林陸驍諷笑一聲,把煙掐了,丟一旁的垃圾桶裡,拍拍她的肩說,「哥也送你一情報,孟晨要結婚了。」

  這下輪到林玫垮臉了,「結婚,我怎麼不知道?跟誰結婚?哪兒的姑娘?孟處同意嗎?」

  林陸驍笑看著她,「不是不喜歡人家嘛?問這麼多幹嘛?」

  林玫:「你說不說?」

  他懶懶的:「說了我有什麼好處?」

  「我聽我爹說了,你跟一小明星牽扯不清,你要真跟你爸抗戰,你最好別得罪我,不然下次你爸揍你,我會忍不住上去多踩兩腳。」

  「我會怕?」他挑眉,眉眼囂張。

  林玫敗下陣來,「行吧,我頂多幫你盯著點你爹行不?!」

  林陸驍轉身拉開車門,「就這麼說定了,這事兒大劉跟我說的,他那嘴能有幾分真,你自己去決斷,那姑娘是個傳媒的大學生,剛畢業不久,孟晨一畢業就拉著人去領證,被他爹知道了關了一陣,前陣剛斷絕父子關係,你自己琢磨吧。」

  說完開車走了,林玫留在原地直咬牙。

  ……

  五樓一散會,會議室門口陸陸續續湧出一幫人,孟國弘走在前頭,一眼就瞧見自己辦公室門口那道高大的影子,心下一陣冷哼。

  林陸驍抱臂靠牆站著,出來的都是一些老領導,許多都認識林陸驍,難得見到,也得拍著膀子誇讚兩句,「你小子這回考的不錯啊。」

  林陸驍站得板正,恭恭敬敬打了個軍禮。

  孟國弘把人叫進去,軍帽往桌上一脫,背身問:「成績出來了,你第一。」

  林陸驍關門手一頓,慢慢關上,「孟叔。」

  他叫得特別誠懇,跟以前一板一眼的不一樣,在孟國弘聽來,這就是打親情牌呢,跟小時候有事兒求他一個樣兒。

  孟國弘:「有事兒說事兒。」

  林陸驍走到桌案前,「我小時候總覺得您特別通情達理,所以我有些話不愛跟我父親說,我就愛跟您說,覺得您能理解,現在看來,您好像跟我父親是一條戰線的?」

  孟國弘眉頭緊皺,不苟言笑,倆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比箭還鋒利。

  林陸驍扯扯嘴角,「我小時候一直把您當成我的榜樣,真的,那時候特別喜歡您,覺得您風裡來雨裡去,別人都往火場外跑,您拎著傢伙就往火場裡走,還有一次,大劉家煤氣著火,您抱著煤氣罐就往門外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您穿著那身黃條消防服,跟警戒標似的,一閃一閃。我穿這身衣服,多半都是您的功勞,我父親也說,你的軍功章有孟叔的一半。您讓我調進大隊,動員了那麼多人,張書記,老隊長,我妥了,認真看書,考試;現在還要幫我找媳婦兒,許蘊我跟她高中同學,人高中就特別討厭我,覺得我渾,我倆真不合適,我說真的,別回頭耽誤人姑娘。」

  孟國弘仔細想了想,這大概是林陸驍這幾年來,跟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你怎麼知道人姑娘討厭你?你想多了,人家挺喜歡你的,我問過她的意思,挺願意的。」

  林陸驍急了,「您人口販賣呢,她願意我不願意。」

  孟國弘氣勁上來,一拍桌子,聲如洪鐘:「你跟我這扯一堆沒用,這事兒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你爸也是這意思,你要真不服,回家找你爸說去,別在我這打感情牌,真不喜歡許蘊,也行,這事兒先擱著,你把眼前升調的事兒給我辦妥了,要是不妥的話,有的你受的!」

  孟國弘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有意見回家找你老子去。

  ……

  宿舍裡,徐亞一進屋就跟倆人八卦,「隊裡來了一女參謀,叫許蘊,聽說還是林隊的高中同學。」

  嚴黛化完妝,準備去錄後采,「漂亮麼?」

  徐亞:「還行吧,跟明星沒法比,路人裡算好看了吧,挺傲的,跟她說話也不咋理。」

  嚴黛哼哼,「人是參謀,你還指望人舔著臉來跟你要簽名啊?」

  徐亞倒不是這意思,「不是,我剛在門口聽見小九兒和楊指導說話,話裡的意思是,這姑娘是處裡下派的,聽說想撮合給林隊呢。你想想看,一中隊長配參謀長?這林隊身份肯定不簡單。」

  南初慢慢悠悠站起來,嚼著糖走出去,徐亞在後頭喊,「你上哪兒去?」

  南初頭也不回,聲音慵懶,「上廁所呀。」

  ……

  南初站在洗手池前,擰開水龍頭,許蘊正低頭洗臉,紮著馬尾,擦臉的時候抬頭對上鏡子,兩人目光相撞,許蘊沖她一笑,「南初吧,我知道你。」

  南初覺得詫異,回笑:「許參謀長。」

  許蘊:「你很漂亮。」

  這種誇讚是發自內心的,或者可以說,南初確實是許蘊目前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包括面貌和身段。

  南初低頭,慢慢洗手,「謝謝。」

  洗完手,她關上水龍頭,走出去,廁所外頭就是走廊拐角,林陸驍抱臂倚牆站著,似乎在等人,那表情獨有的不耐煩。

  兩人視線相撞,又各自別開。

  南初彎彎嘴角,身後傳來一道,「你來了?」

  林陸驍嗯了聲,視線越過南初落在後方,許蘊端著臉盆站在那兒,他表情越不耐,「找我幹嘛?」

  許蘊說:「你等會我,我回屋換身衣服過來。」說完,就跑回自己宿舍。

  南初盯他看一會兒,淡淡撇開視線,不動聲色越過他,回宿舍。

  經過他身邊時,聽見他清咳一聲。

  南初沒理。

  他又清咳兩聲,給人拉住,「你等會。」

  南初回頭看他,林陸驍鬆了手,倚著牆,看著她,剛要說話,一人從後邊端著盆出來,是劉夏翰,跟南初打了聲招呼,又喊了聲林隊,走出兩步,似乎想起什麼,反身回到南初面前,「我剛聽楊指導說,明天要鉤梯攀樓訓練,兩人一組,你找到人沒?要不我們倆一組。」

  林陸驍目光驟深,倆眼珠直勾勾盯著南初。

  南初想了想,「明天再看。」

  劉夏翰點點頭,轉頭又對林陸驍說:「好的,林隊長,你也早點睡。」

  林陸驍看著他,哼笑一聲,「你也早。」

  劉夏翰離開。

  走廊上又剩下倆人,南初看了眼林陸驍,「有事兒沒?沒事兒我進去了。」

  林陸驍眼梢一吊:「你這什麼態度,是不是得親一下才老實?」

  南初翻他一眼,「滾。」

  這私底下還真有點沒臉沒皮了。

  林陸驍四下看了眼,確定沒人,才扯扯嘴角,威嚇道:「明天不許跟他一組,聽見沒?」

  「你管呢?」

  「明天中午吃完飯我在後山等你,你要敢不過來,試試?」

  「我不,你跟你的許參謀長去吧,我才不去。」

  南初忍不住逗逗他。

  林陸驍瞪眼,「你扯她幹嘛?」

  「不說了,我進去了。」

  林陸驍拉住她,壓低聲音:「明天中午早點吃完過來,別被人看見,聽見沒?」

  南初白眼一翻,甩開他:「我說了我要去了嗎?」

  靠,丫頭片子。

  ……

  許蘊再次穿好出來,林陸驍靠著牆,仰著腦袋,聽見腳步聲,低低頭,說:「叫我過來幹嘛?」

  許蘊整整衣領,鼓足了勇氣,「林陸驍,咱們倆試試吧。」

  對牆的男人一愣,彷彿聽了笑話,有點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身後還有來來往往洗漱準備休息的士兵,紛紛停下腳步。

  許蘊卻不管不顧,彷彿下了巨大的決心,說:「我知道你單身,這幾年都是,我高中就喜歡你,那時候自尊心重,那時候總愛說反話,心裡明明很喜歡,可臉上卻裝作討厭,後來知道你考了軍校,好幾次想跟大劉打聽你,但都沒勇氣。但我覺得,現在我們的相遇是個緣分,我不能再躲了,我確實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林陸驍垂眼睨她,「你覺得這是緣分?」

  許蘊低著頭說:「也許有人為的因素,但也是緣分的一部分不是嗎?」

  不等林陸驍說什麼,起哄聲驟起,消防兵們揮舞著手中的臉盆牙刷毛巾,高聲吶喊,彷彿是許蘊請來的外援,一浪高過一浪。

  「在一起!」

  「在一起!」

  「答應她!」

  「答應她!」

  ……

  這麼一鬧,整個中隊都出來看熱鬧了。

  就連隔壁都聽到動靜了,三女生披著外套出來,南初站最後,嘴裡嚼著糖,目光淡淡落在兩人身上。

  徐亞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加入混戰:「答應她!答應她!」

  林陸驍看向南初,目光裡都是無奈。

  隨著越來越高的浪潮,林陸驍把手抄進兜裡,忍無可忍,發出一聲爆吼,「都他媽給我滾進去。」

  吶喊聲驟停。

  「三秒,不進去的下樓跑圈。」

  「一。」

  剛數完一,咻一下,剛剛還人滿為患的走廊瞬間清空,空空蕩蕩,連根毛都看不見。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許蘊,說:「我拒絕。」

  許蘊猛抬頭,眼底蓄滿了水光,「你別急著拒絕我,我知道你可能現在還不喜歡我,但是孟處也希望……給我們倆點時間相處……」

  林陸驍徹底沒了耐心:「孟處答應你什麼你去找他去,我有喜歡的人了,懂?」

  這話,其實比「我拒絕」這三字還讓人震驚,林陸驍喜歡的人,該是什麼樣?被他愛著的女人,該是什麼樣?

  那種嫉妒是發狂滋長的。

  可唯一的驕傲也讓她不得不沉下心來,許蘊快速抹了下眼角,「你就當我今天放了個屁。」說完,轉身走了。

  ……

  一早上的鉤梯攀樓訓練,林陸驍都臭著一張臉,大家以為是昨天許蘊的事兒,被人看了笑話心情不太爽,所以一早上板著一張臉。

  吃午飯的時候,林陸驍快速吃飯,瞥了眼南初,就走出去了。

  他算來算去,覺得這個時候最安全,「眼睛」應該還在吃飯,只要南初按照他說的,吃快點。

  林陸驍靠著樹根抽完了兩根煙才看見南初走過來,他把煙掐掉,走過去把人拉過來,扯到小樹林後,「怎麼這麼遲?」

  兩人像對小情侶,躲在樹後。

  南初哼哼,「我躲著人過來的。」

  林陸驍揉了把她的頭髮,「我都沒生氣,你還氣上了?我昨天怎麼說的?你早上故意氣我是不是?」

  南初靠在樹幹上,仰著頭,挑著眼睛看他:「要聽解釋麼?」

  「說。」林陸驍那表情倒也不是什麼真的想聽解釋的表情。

  「楊指導說了為了照顧女生,讓男女混搭,徐亞喜歡穆澤,我要跟她搶穆澤,人家肯定恨死我,我得罪了嚴黛不能把她也得罪了,不然以後日子不好過……鄭平一看就對嚴黛有好感,我要是上趕著去人家也不一定肯跟我組隊,至於劉夏翰——」

  林陸驍手撐在樹幹上,不等她說完,低頭去咬她的唇,用力吮著,舌頭撬開她的唇,長驅深入,一點點,這人的吻跟他本人一樣,很霸道,不留一點兒喘息的機會,進入地不留餘地,親了一會兒,南初沒了力氣,他轉戰唇角,狠咬一下,「那小子喜歡你。」

  南初摟住他的脖子,緊了緊,緊貼著他,仰著臉把自己送進去,唇齒交纏,抵死纏綿,就那瞬,兩人都未嘗試過情愛的巔峰,可親吻成了索取的快感。

  既然喜歡了,那就喜歡了,不曾想未來,當下就只想把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裡。

  這就是林陸驍。

  正義大氣,乾淨俐落,如鋼鐵堅硬,卻擁有一腔柔情和世間最赤誠的愛。

  一旦愛了,抵死不休。

  「可我喜歡你呀。」姑娘被吻得喘不上氣兒,趴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老子忍你很久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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