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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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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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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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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封晏定定凝著她,午後的陽光傾灑,歪歪斜斜地跌進沈如意的眸底,氤氳著淡淡的霧氣,反射出如泉的粼粼波光,教人移不開眼去。
  「有,回去燉魚湯。」他伸手攬住了人,斂下心思道。
  「唔,不錯,有獎賞。」沈如意咧開嘴笑道。
  封晏聞言陡的停下來,四下張望了眼,週遭並無旁人,似是為難又拿她無可奈何般湊上了俊臉。「既然夫人這麼熱情,那就……來罷。」
  傍晚雲霞滿天,尾部夾雜幾根青色羽毛的小雀兒撲稜稜飛落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喚,底下兩名丫鬟端著熱騰騰的吃食進了苑兒。
  封晏釣上來的鯽魚或紅燒或做豆腐湯端呈上桌,並兩個時令的清爽小菜,二人圍著桌子用食。
  「祖母和父親那我著人送了一點去,光咱們兩個都吃不完。」沈如意一面舀著魚湯說道,鯽魚湯熬得奶白,魚肉質鮮脆且松,她輕輕撥弄兩下便離骨脫落,味兒鮮美極。
  「嗯。」封晏哼應了聲,專注在替她剝蝦子這件事上。
  「你猜忠遠侯府的小侯爺問了我什麼事兒?」沈如意說著話,一低頭就瞧見了白瓷碟子裡的粉嫩蝦肉。
  封晏將兩隻擺了對稱,答非所問道:「你看這像不像人的一顆心?」
  沈如意被他那麼一說確實瞧出幾分,笑道,「你剝這做什麼……」她中午吃了不少,這會兒還有些吃不下。
  封晏嘴角微翹,含著笑意,眸中的深情的悠遠而繾綣,「把心掏給你看。」說得還煞有介事。
  「……」
  沈如意微紅著臉聽見待身後兩道低低的噗嗤聲,毫不意外看到宛桃和紅隙肩頭微微聳動的樣子,怒懟某個罪魁禍首道,「吃個飯都這麼不正經!」
  封晏卻是瞅著她低低笑,「我對夫人是毫無保留。」望夫人對我如是。
  沈如意教那直白看得羞赧垂眸,品著那話,突然思及自個如今的際遇,對比封晏所言的毫無保留似乎有些不大厚道。然也只是一瞬,她就按下了那想法,畢竟她死而復生這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所生的困擾也俱是留給她一人就好。
  「夫人沒什麼要對我說的麼?」封晏察覺她晃神,心中隱隱一動,看向她問。
  沈如意並未瞧見那雙眸中湧動的暗潮,因顧念心中所想,只將他的問話聽了個模糊,吶吶問,「說……什麼?唔,那曹家的小侯爺麼?」她頓了頓接上話茬,「他使了丫鬟來問我為何文靜沒去,我還道是文靜不想去呢。後來曹夫人與我說起文靜的帖子是專門遞的,我問過文靜,她並沒有收到過帖子,你說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封晏掩眸,將那些晦澀難懂的情緒漸是收斂,聲音平淡道,「我把那帖子扔了。」
  「嗯?!」沈如意訝異。
  「那小子對文靜打的什麼主意我知曉,不過他不是什麼良人。」封晏擰眉,想了想又道,「配不上。」
  沈如意聞言斂下,嘴角漾開笑意,「小侯爺少不更事時頑劣,如今是眾人對他有頗多誤會,就像那天在雅意居門前,他也是一時緊張用錯法子了。」她也是聽曹夫人說小侯爺一緊張也會犯磕巴,並不是故意羞辱,另還拿了幾件小侯爺的糗事說。
  大多是在文靜面前犯渾,回頭又巴巴地向夫人與姐姐求助,只是連曹夫人也不知為何好好的法子教給他使著,總事與願違,這求愛之路眼看著也是越來越坎坷。
  「你收了他什麼好處,這麼幫著說話?」封晏的手環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不滿地哼聲。
  原本二人都已經用得差不多,桌上的吃食也被撤了下去,沈如意要拉開他那只作亂的手,卻敵不過他力氣,最後被撓著腰上的癢癢處討饒,「沒有被收買,是曹夫人同我說的,說小侯爺叫他三個姐姐和她給耽擱了。別弄,癢……」
  餘光裡瞥見邊上侍候的不知什麼時候都退了出去,沈如意反手就掐住了他的臉頰用力往旁邊拉扯了去,以牙還牙,嘴上說的卻是正經事,「文靜還以為你這個當哥哥的不關心她。」
  底下說起封晏也都是冷血漠然的很,殊不知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作為哥哥的關心愛護。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封文茵來,大概是幾個兄弟姐妹中最親近封晏的那個,且對她還敵意得很。
  「還是說你只顧著你文茵妹妹了?」沈如意故作促狹地盤問道。
  「吃醋了?」
  「……我同小姑子吃什麼醋。」沈如意不否認在問出口的那刻確實藏著自己的一點小心思,被這般道破有些羞惱,故意背著身子掩了去。
  封晏看不清她臉上神色,聽她說的淡然,嘴角流露一絲苦澀,坦誠說道。「我倒是希望你吃醋。」人都是貪心的,在得到她之後,他想要得更多了,恨不得她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自己,病態得可怕,卻控制不住。
  倘若有婚約的並非是自己,換作旁人,只怕依著這人的性子,日子必然也……然這想法只消一起便教他升起一股暴虐的嗜殺之意,心底的猛獸貪婪且蠱惑著,似乎一動便會將眼前這一切化為齏粉。
  他只能愛得克制且小心翼翼,卻又在那小心翼翼裡祈求著有朝一日能同心相守。
  沈如意察覺到手腕處收緊的力道,瞥見他有一絲蒼白的面色不禁蹙眉問道,「怎麼了?」
  封晏這才察覺自己失態倏然鬆手,與她斟了杯茶,藉以按壓下心內翻湧的陰暗情緒,岔開道,「文茵幼時並非像現在這樣,母親在她幼時陪著父親常駐屏州,鮮少能見面,文茵她……很乖巧懂事。後父親調回京師,一家人得以團聚,文茵卻病了,當時恐傳染府裡的人,便被送到溫山別院,那時只有我和她二人。」
  沈如意聽到最後蹙眉,「不是說會傳染,怎的你也在那處別院?」
  「實則是我和四叔先去的,不過四叔臨時辦事去,留下我……未被人注意到。」
  「那些下人未免也太過粗心了罷。」沈如意不滿,如何說都是底下人不察所致,萬一有個好歹……
  封晏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失笑,「陳年往事不值當為這生氣。」他抬手抹平了她的眉間,「等嬤嬤發現我在的時候,父親原本是要來接我回去的,不過當時……因為一些事並沒走成。」
  沈如意體會出他話裡的意思,約莫猜到是因為封文茵的緣故。
  「從溫山別院回來後,文茵的性情就變了不少。」大概是留了陰影,總要什麼都抓了手裡才穩妥,譬如對父母,以及他……
  「……其實還是在府外的日子比較自在。」現在回想起,文茵對他的依賴大抵是在那時起的。可似乎自己也沒做什麼,他不善言辭,只不過扔本書給她打發,偶爾搭上幾句便度過了日子。
  沈如意聽他說完,雖清楚了緣由,可心中對封文茵卻有些難以言說的複雜,低低咕噥了句,「萬幸沒事。」
  「嗯?」封晏沒聽清,沈如意卻不多說了,畢竟正主都不在意,她若糾結於過去豈不顯得小肚雞腸。
  見她搖頭,封晏忍不住環著她腰身問,「當真不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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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1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你別不正經……」沈如意扭了下身子,對他這突然又犯的小孩脾性略有些無可奈何,當即岔過了心思。
  這一岔,就到了月末,秦嬤嬤待在府裡也快有一個月,一直盡心教導,獎懲並重,成效斐然。即使是見著沈如意,也頂多是眼神廝殺一陣,動作饒是規規矩矩。
  這日,沈如意趁著天氣好,就著人將封晏書房那處的書搬出來曬,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書房裡竟有暗門,下意識便伸手要去推,卻被人從後面急忙喚住。
  「二少奶奶且慢!」月瀆從門外趕進來匆匆道,衝著沈如意神情猶豫道,「二少爺有吩咐,這處不讓人隨意打開的。」
  「大膽,我家小姐要看還有什麼不能看的不成!」紅隙見著月瀆,就不喜她那阻攔態度,質問道。
  月瀆瞥了一眼裡面,似乎很是為難,「二少奶奶,這裡面是二少爺最重視的,得他的允許……」
  「想必是夫君覺得緊要的東西,罷了。」沈如意斂下眸子,並未強求,只是心底多少起了一絲不舒服,又不知從何說起。
  月瀆咬著唇沉吟片刻體貼說道,「二少奶奶,奴婢晚些問過二少爺您再……」
  「問二哥哥什麼?」一抹俏麗的身影邁了進來,看到沈如意時神情劃過不虞,頓了頓又問月瀆道,「我二哥哥呢?」
  「二少爺有事出去了。」月瀆看著來人緊忙答道,回答完便站了一旁侍立著。
  封文茵有些掃興,又不由看了沈如意一眼,察覺到幾個正堵在那暗門前,忽然想起什麼,眸中泛起一縷精光,「咦,二嫂是想進去麼?」
  沈如意看出她眸中的不懷好意,並不作聲。
  封文茵笑意裡染上一絲惡意,「恐怕是不行了,實話告訴你罷,二哥哥早有喜歡的人,你連那人的腳趾頭都比不上一星半點!娶你,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沈如意眉心跳了跳,曉得她沒好話自然未當了真去。擺一副大度明理的姿態,涼涼問道,「秦嬤嬤讓你出來放風了?」
  封文茵今個是因這陣兒表現好才求得一日休息,教沈如意那輕飄飄一言就戳了怒意,自己這般就是遭她害得,磨牙急急道,「月瀆,你且告訴她,這裡頭是不是與二哥哥那心上人有關!」
  月瀆被問到,真當是犯難,又經不住三小姐一再催促,水眸停留在沈如意身上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這」了半天都沒後續,可凝著沈如意的神情卻似乎已經說明了什麼。
  封文茵原先只是從封晏隱約的態度推測說的,此時得了月瀆側面證實不禁氣焰更盛,「二哥哥是絕不會喜歡上你這種虛偽膚淺的女子!」
  沈如意與封文茵鬧得不歡而散,卻因為內容涉及封晏,只是姑嫂間的不愉快就此揭過。又或是只是明面上的短暫交鋒,到底孰勝孰負,唯有當事的才清楚了。
  封晏還是從一次不小心說漏嘴的紅隙那得知有這茬,才曉得沈如意刻意吩咐按下了這事不說,沒有意料之外的爭執質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打探,仿若不曾發生過一般。雖是保全彼此顏面的行徑,可未必不是涼薄之態,隱隱指向他最擔心的那樣,她對他……並無感情。
  彷彿被那結論刺痛,封晏也未再提及那事,在二人刻意的粉飾太平之下,氣氛略是微妙之際,卻橫殺出封墨台回來的消息。
  封老夫人的壽宴是在初八,封墨台初六歸,一早的,連老夫人都等在了門口處,更別說望眼欲穿的盧氏與宋氏。
  「老祖宗外面風大,您還是擱屋裡頭坐著等罷,待墨台回來定頭個給您請安去。」張氏攙著老夫人,頭髮絲兒被風吹亂,抓都抓不急,便勸老夫人道。
  宋筠溪教盧氏擠在了後面,就與老夫人站了一道,恰好是在另一側,點頭應和,作勢要和張氏一道將老夫人攙扶回去。
  「不用不用,我就在這兒等墨台回來。」老夫人堅持,若說偏心多少是有一些的,封墨台是封家的嫡長孫,她的心頭肉。
  果然不多時,就見街角處湧現一隊人馬,打頭騎馬而來的是前去城門接的封肅,其後隨行的年輕男子不過二十五六的年歲,一襲戎裝,風塵僕僕,眉眼間卻是志得意滿。
  等到了鎮國將軍府門前,封墨台一下躍下馬,步履間刀鞘觸擊盔甲發出清脆的聲響,舉步堅定行到了一眾等他的人面前,與老夫人認真行了拜禮,忙是扶著人進府。
  一行人中數盧氏最掩不住高興,一雙眉眼嬌俏直勾勾扒住了封墨台,只短暫的交匯都能使得她紅暈滿面。相比之下的宋筠溪就顯淡然多,眉眼含笑,似是打量其是否安好。
  「夫人。」封墨台的目光從盧氏滑向宋筠溪,看見她站在那,一如他所想念的溫柔美好,眸中不由盪開深情去。「我回來了。」
  盧氏不察,只為他歸來而高興,新婚燕爾自是不忍分離的卻偏偏分開,這會兒見著一心牽掛的人,滿心滿眼就全成了他,哪還顧得及其他。「夫君,可要回去先換洗一番?」
  「也好。」封墨台瞥了一眼,眸中情緒由濃轉淡說道。
  待封墨台換了常服再次出現在廳內,便看見廳堂裡多了一些身影,其中便有封晏的,以及封晏身後一抹不容人忽視的殊色。
  而此時,沈如意也正好看向,這人墨髮帶冠,脫去戎裝,倒添幾分儒雅,與印象中似乎已有些許不同。不過是隨意的一眼,她便識趣地別開眼,連對視都不曾。
  因為是老夫人設宴替封墨台接風,宴席開之前,府裡的人都到得七七八八,其中就有不少視線暗中在封墨台和沈如意之間轉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交匯都不放過。這些人裡面又以盧氏最明顯,只不過是爭對沈如意,若是可以,更不希望她出現眼前。
  「墨台在邊關歷練,瘦了不過也結實了。」張氏打量後笑道。「都說虎父無犬子,當真是沒錯,越來越有大哥的風範!」
  封老夫人不住點頭,拉著封墨台細細瞧看,「風鰻好,今兒中午吃風鰻,墨台愛吃。」
  氣氛叫老夫人這聽岔的推了,都笑個不停。老夫人大抵知道是自個又鬧了誤會,嗔了笑得最歡的張氏一眼,「有什麼樂呵的,你們也是,就是不如嬌娘貼心,曉得老婆子耳背都是當著面兒放慢了說,你還不如個小輩!」
  「老祖宗莫氣,是我的不是,下回呀,定貼著您耳朵說。」張氏便也學著在她耳畔說道。
  封老夫人擺了擺手驅趕,笑罵道,「走開走開,就受不了你這黏糊勁兒。」
  「……老祖宗。」
  眾人都不由笑開,封墨台亦是彎起嘴角,餘光裡瞥見安靜站在封晏身邊的女子,劃過一絲意外。
  「大哥在那可吃得好穿得暖麼,聽說那是蠻荒之地,寒冷得很,那些蠻子當真是喝人血吃生肉的麼?」封文茵也忍不住問道。
  封墨台一一作答,顯得耐心極。心思卻已然不在,他是知道沈如意已經嫁給了二弟,也恪守禮數,心中卻不掩訝異,畢竟方才沈如意給他的感覺與以前那狂熱做派相差甚遠,彷彿是兩個人般。只是落水失憶罷了,竟能作那麼大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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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待到一輪歇息,封晏對上他掃過來的目光時嘴角稍稍彎起弧度,「恭喜大哥榮升。」賀的是封墨台短短時日接連立功升作驍騎將軍一事。
  封墨檯面帶喜色,拍了拍他肩膀,在他入城後就聽父親提及他不願去城北軍營的事,這拍肩裡頭多了幾分安撫的意味,「我在外頭,也未能趕得及你的親事,這次回來前專程叫人準備了些玉石,權當彌補了……」
  「大哥駐守邊關勞心勞力,該是我與嬌娘擇日向大哥敬酒。」封晏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裝作沒有看懂大哥眸中湧動的深意。
  「見過大伯。」沈如意淡然道,並不是沒察覺幾乎在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這接風宴她原本是不想參與,可若是不來,反而又顯得有什麼,權衡之下還是隨封晏出席,端的是落落大方,且讓人無可挑剔了去。
  這反應教原本考慮著讓封晏分出府單過的封肅挑了挑眉,這段時日來,從新媳婦的待人處事上瞧看他是滿意的,如今看她對封墨台的態度,聯繫母親後來所說的誤會,不由信了大半。
  興許真是弄錯了……
  眾人都顧著驚訝,反而讓氣氛有一瞬安靜。彼時,廳裡忽然響起一道女子溫柔的聲音,「墨台此次回來能待多久?」宋筠溪噙著淺笑,含情脈脈地凝著高大男子。
  「軍中有陳老將軍坐鎮,我回來能在京中待上一月,一併處理些軍務上的事。」封墨台回道,對上宋筠溪的目光轉為柔和。
  「才一月……」盧氏吶吶張口,神情不掩。
  那話裡的不滿都快溢出來,不乏有暗笑者,也有同情和善意笑話的,譬如老夫人就笑罵了一句,「墨台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你這兒女情長的豈不是耽誤。」
  封肅向來不苟言笑的神情此刻也染上一絲溫情,拍了拍封墨台的肩,甚是欣慰,「我聽說了成安之戰,上遞的折子都是誇你為將領不驕不躁,與將士們同吃苦,善用謀略,這一仗打得好,你……功不可沒。」
  封墨台因為封父的話,湧上欣喜,還從未得過父親如此相待。「孩兒定當不負父親厚望,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封肅連著道了三個好字,滄桑眸中不掩喜悅之色,甚是欣慰。
  封夫人站在封肅身邊,目光掠過封墨台,神情似有一絲恍惚,燃起一簇亮光,復挨著封肅刻意壓低了笑音道,「倒是與你年輕時一模一樣。」
  封肅頷首,回頭看了一眼夫人,不知是回想起什麼,看著她的眼難得流露幾分溫柔。
  與這一幕父慈子孝,歡喜和樂作比,沈如意所站之處彷彿被刻意冷落了似的。封晏暗暗牽握住她的手,於這情形他是習慣,卻不忍她受連累。
  沈如意察覺,一雙杏眸卻直勾勾凝向封晏,替他揉了揉腹部上,溫聲道:「我看你揉了好幾回,可是不舒服,少喝些酒。」
  封晏一怔,露出笑意來。「嗯。」
  原本沈如意就是招眼的存在,封晏與她一道,二人的對話便一併秀了於眾人眼前,惹得封墨台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一番寒暄隨著宴席開始結束,男女不同席,沈如意等一眾女眷坐了外廳,裡邊則是男人們喝酒聊天。
  沈如意在用完之後便提了告退,沒留下來供人觀賞的意願。深秋露重,似乎是受寒,這兩日她總覺得身子有些不大爽快,「紅隙,去弄點驅寒的薑湯來……順道再備醒酒湯。」正吩咐著,便覺得鼻子一癢,她連忙掩著帕子打了個噴嚏。
  紅隙這下不等她催促便加快了步子往廚房去。
  沈如意輕輕吸了吸鼻子,覺著過道裡的風更寒涼,正要離開卻險些撞上一堵肉牆,「大伯?」
  封墨台身上攜著濃重的酒氣,看模樣似乎也有些迷瞪了,藉著方便出來緩緩卻不料碰著沈如意。此時擰眉凝著她都沒察覺到那距離近得有些逾矩了,教沈如意往後退了一步。
  「……沈如意?」封墨台像是認出了人來,眼前浮現的卻是從前一幕幕,大抵都是她糾纏不斷的畫面,重疊一起,鼻音裡不自覺帶上一絲不屑厭煩,「你還知道羞恥二字如何寫麼,竟還追上府裡來了!」
  「大伯喝多了。」沈如意看了他一眼,只淡淡道了一句便作勢要走,畢竟同醉鬼沒什麼可理論的。待他酒醒,荒唐尷尬的也只是他罷了。
  反而是封墨台醉意迷濛的眸中掠過意外,恍惚中想起她已經嫁為他人婦的事來。嫁的還是他的二弟……
  饒是習慣了瘋瘋癲癲又各種胡攪蠻纏的沈如意,如今這模樣倒教他好生不習慣,為此忍不住多看,越是在心中比較著不同,而最大的不同大抵是這人再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了。
  「沈如意……」
  封墨台看著廊簷下的女子,午後的陽光透過庭中幾株蕭疏的桑木,投在窈窕的身段上暈染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不禁屏息,為女子那截然不同的態度與恬淡氣質生了迷惑。而那杏眸中盈著水潤,像是受了欺負一般,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色……
  沈如意忍著噴嚏忍得辛苦,眼前泛起水霧,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他後半句要說的,兀自生了似被作弄的暗惱,不由沉聲道:「大伯自重,你且該喚我弟妹才是。」
  封墨台俯身從地上拾起從方才就耀眼刺著的光亮來源,走到了她面前,「弟妹,你耳墜掉了。」
  沈如意看著面前的大掌,伸手去接,他卻還攥著不放,抬眸便對上一雙噙了惡劣的桃花眼。
  「封墨台,你別過分。」
  「你是裝的罷。」
  二人互持對峙,最後還是以沈如意棄了耳墜告終,帶著宛桃作罷離開。隨著她的離開,一片墨錦衣角在不遠劃過攜了簌簌寒意。
  驅寒的薑湯沒起到什麼作用,沈如意還是患上了傷寒,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一病就病了好些天,昏沉沉提提不起勁兒,更別說被咳啞了的嗓子,一說話就冒火得疼。封晏就讓人用冰糖熬爛了的橘子醬塞在梨子裡面蒸熟了,好歹教咳嗽得不那麼厲害。
  沈如意臉上還有燒退後的潮紅,到今兒個已經有所好轉,封晏大掌貼在她額頭,「若是再燒起來就請大夫看,莫要任性。」
  一向抗拒看大夫的沈如意作勢乖巧點頭,眉下一雙黑亮杏眸盈盈如秋水,小臉在鬢髮的襯托下越顯細白,惹人憐愛極。
  宛桃端了一碗褐色的藥湯進來,瞧見這幕,心生無奈。小姐使性子不肯看病吃藥,哪能像姑爺這麼縱著,然瞅見沈如意眼巴巴的可憐模樣,也不由心生惻隱,對小姐這般耍詐似的作為甚是哭笑不得。
  「小姐該用藥了。」為此她還甚是貼心地準備了一碟蜜棗和杏仁脯去苦味。
  沈如意顰著秀眉,聲音沙啞,「你且放著先。」
  「這藥得趁熱喝才見效。」宛桃並不好糊弄,非得眼見著她把藥喝下去不可。
  「那先用點宵夜?」封晏接收到沈如意求救的眸光,掩著唇輕輕咳嗽了道,登及就瞥見宛桃低垂下眉眼露出的神情,頗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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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沈如意忍著藥腥味兒點了點頭,蔫蔫趴著,沒什麼精神。
  封晏見狀,眸中劃過心疼,囑咐月瀆去廚房弄些沈如意愛吃的。這些時日因為嗓子難受的緣故,他都是揀著些好吞嚥的喂,今兒晚上更是只吃了一點粥,短短幾日就已經消瘦了一圈兒。
  月瀆去了一趟廚房吩咐,等回來的侍候便看見主子在替二少奶奶揉捏,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深情。在門邊停頓一瞬,方僵硬著身子邁了進來。
  「燕窩粥得熬一會兒,二少奶奶要是覺著餓,先拿點心墊墊肚子。」
  沈如意初時的目的就是不想喝藥,對於宵夜卻是無所謂,「唔……無礙。」而後因封晏按揉得舒服偶爾輕哼出聲,活像只慵懶的小貓兒,頗是享受。
  原本兩人間的古怪氛圍叫這一病沖淡許多,蘭香瞥過垂首默默收拾屋子的月瀆,沖封晏福了福身子,「二少爺,揉捏這活兒還是讓奴婢來罷,您且歇著。」
  「行了,你們不用在這侍候了,出去罷。」封晏頭也未抬道。夜色已深,餵飯餵藥的活兒他做就行,便用不得人在房裡杵著。
  「可……」蘭香咬了咬唇還想說什麼,卻教封晏淡漠一瞥戛然而止,隨著月瀆被輕拽了出去。
  屋子裡燭火燃著,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隨窗台縫隙漏進來的風搖晃不已。封晏伸手試了試湯碗的溫度,端了過來,不意外瞥見原本還甚是放鬆的人突然警覺地蜷成一團,抱著被子想團進床的裡邊去。
  「不喝……好不好?」沈如意蜷成糰子狀眨眨眼豁出色相,看向他軟言道。
  「你昨個說今天喝的。」
  封晏有些無可奈何地舉著,一面暗作欣賞這難得的景致,心中不由暗笑,笑完之餘又不由心疼,隱約知曉她為何會如此,才更是不忍。遂耐心哄道,「把藥先吃了,下回咱們就不喝了。」
  嗯,不生病就用不著吃藥。
  「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哄呢。」
  封晏就那麼笑著看她,直把人看得不好意思為止。
  自個這行徑可不越活越回去,沈如意看著封晏一副好脾氣容忍的樣子沒繃住,哭笑不得地嗔怪道,「你看都給慣成什麼樣了。」
  許是生病緣故,她都能察覺變得嬌氣許多,就是仗著在這人面前可以如此肆意妄為地折騰,卻不想在他的溫柔包容中敗下陣來。
  「什麼樣都是你,慣得哪個都受不了你,便只有我愛你。」封晏眉眼清潤含笑,卻是再認真不過的神色。
  驀然聽到這話的沈如意一怔,眸中不掩驚詫,便直直對上一片濃霧黑色,將她籠罩其中。
  「你說的……可是真話?」
  封晏注視著她的眸子,道:「對你我從未有隱瞞。」
  那書房裡的密室算什麼?沈如意兀的沉默下來,那話在心底問出口時的刻薄樣子連自己都陌生,她將目光放在他仍未擱下的湯碗上,不敢與他直視,悶悶道,「你無需這樣哄我喝藥,我不喝。」
  還沒喝,舌尖便嘗著了絲絲縷縷的苦澀,從前何曾這樣過,此時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兒。
  封晏自是察覺她情緒倏然低落,與他剖白的話一道卻教他將這當做了答覆,胸口驀地一窒。「沈如意,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
  「上輩子我們根本不認識。」沈如意下意識回嘴,抽了抽小巧鼻子甕聲故意曲解道,「我又沒讓你非要對我好,你也無需委屈自個,相安無事也無——」
  眸色驀地一沉,倏爾間抽身上前,一把捏上了沈如意那精巧圓潤的下頜——喝了口藥唇舌相抵,強勢餵了過去。
  意識到他想做的事,沈如意用力擺頭,想要甩開他的牽制,又似在抵抗他的氣息。藥汁從彼此的嘴裡流了出來,但封晏仍不放棄,又扣住她,再度深深的吻著,把嘴裡殘留的藥汁餵給她。
  沈如意眼眶泛紅,卻不知心底那委屈是從何而來,只是用力地瞪著他,彷彿是質問他為何罔顧自己的意願,又似乎是為他這反常的粗暴態度。「唔……你放開……」
  封文茵說得對,她二人成親原本就是各有目的,各自安好倒也不妨事,可即是不情願,為何要來撩撥自個……
  在她好不容易掙開之際,她死死抓了被子抵著往裡面躲去。然這動作深深刺痛了封晏的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人大力扯回了懷抱,「你想逃到哪裡去。」
  「封晏!」沈如意抽手卻怎麼都掙不脫,看著宛若變了一個人似的封晏,心底莫名難受。因為病著,更是彆扭,睜著紅通通的水眸,「你不能這麼對我!」方纔那話言猶在耳,可他現下的行徑卻是教她不敢相信。
  「你該喊我夫君。」封晏沉著眸,又喝了一口藥,去吻她、去餵她。對於沈如意那些掙扎抗拒置若罔聞,態度堅定、強硬,幾乎不近人清。
  這一回不像之前那般溫柔細緻,似怕玉碎的珍惜,這是真真正正如掠奪一般的吻,充滿了雄性的侵佔和狂野,封晏撬開她的唇舌……
  沈如意捶打他的胸膛,卻怎麼都推不開,他的身子如千斤重,壓得她動彈不得。
  直到一碗藥汁見底,沈如意的掙扎將碗打碎在地,清脆的碎裂聲響迴盪屋內,也激得封晏瞳孔驟是一縮,在聽見外面腳步聲匆忙的動靜,不掩戾氣地喝了一聲滾。
  沈如意被他抱著,縮了縮身子,抹去了眼角一抹濕潤,莫名不願在此時示弱,而後便覺到那人粗糲的指腹摩挲她眼角,空氣中有一瞬寂靜得可怕,而脫離他桎梏的沈如意便那樣抱著自己,拒絕與他再有交流。
  良久,深秋寒涼的空氣中響起男子略是蒼涼的聲音,「你陰差陽錯嫁給了我,可有……後悔。」你本該是大哥的妻子,林瑤也好,沈如意也罷,似乎都與大哥有掙脫不開的緣分……
  沈如意聞言緊緊咬住了下唇,不願作答,捂著胸口處,平復甚是少有劇烈起伏的心跳。
  封晏垂眸,胸腔內的猛獸依舊躁動。
  燭火靜靜燃著,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站在床畔,似乎是靜默對峙著。沈如意梳理了一遍,只覺得這遭沒來由得很,似乎是因自己不肯喝藥而起,在倦意襲來的那剎免不了反省是否是自個太過分了?
  不知僵持了多久,沈如意心中忽而倦極,「不鬧了,早些歇了罷。」依舊佔著裡面的一角,背部繃直流露戒備。
  封晏的身子一僵,攜著涼意揭開被子上了床,相擁而眠的習慣成了沈如意背對他而睡的姿態,漆黑的深眸注視著女子散在枕上烏黑順滑的髮絲,沿著一直到那沾染淚痕的側臉,低低歎了一聲,似悵然。「莫自個憋著生氣,咬我出氣也成。」
  他說罷便伸了胳膊過來。
  原本就沒睡著的沈如意早在聽見那一聲歎息時就莫名酸了鼻子,待那手伸過來只遲疑一瞬便抓著擱嘴邊狠狠咬住了,直咬出血印子來,教他如此欺負人。
  封晏沒來由心一軟,連帶那猛獸漸漸沉寂。
  「封晏,你混賬。」沈如意鬆開了口,沙啞的嗓音還隱約夾了一絲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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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封晏凝著她的雙眸嗯了一聲,替她拭去眼角水光,「改日我教人做個趁手的鞭子,若這混賬再犯渾,你且抽他可好?」
  沈如意驀地睜圓了眸子,看著他說得認真的模樣,啞然半晌,有些不敢想像那畫面。她尚是失神,便教人攬進了一個溫熱懷抱中,激起心神俱是蕩漾。
  原本只是這麼靜靜摟著,封晏的呼吸落在耳畔,帶起幾許瘙癢。沈如意扭了扭,似是想要避開,卻覺到他呼吸愈發粗重了起來,以及腿間抵著輪廓熟悉的一物,饒是有些不置信,「……我還病著。」
  封晏低低哼應了聲,表示知曉。手指卻沒放過她,沿著她的身體曲線一路下滑,停留在她大腿內部,有意無意地緩慢來回摩挲。他常年有練字兒的習慣,於是掌心和指尖有粗糙的觸感,和她細膩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兩者相觸時激起二人俱是一蕩。
  那修長手指一寸寸的從她溫熱的肌膚上碾壓而過,然後在某一處停下——
  沈如意一顆砰砰狂跳的心臟,因為他的這個動作驟然靜止。她屏息,扣在男人手臂處的五指無意識收攏,指尖幾乎要深深陷入他的肌肉裡。
  男人不再說話,食指按在那一處,中指與無名指又若有似無的往深幽處探摸了下,嗓音忽然變得有些啞,「嬌娘……」
  隨著第二指、第三指的探入,身體被開拓的感覺愈發清晰,沈如意繃緊了身子,身體侵入異物的感受太過強烈,伴隨而來的羞恥感和難以忽視的抗拒感使得小腹之下的肌肉瞬間繃緊,那人察覺落下親吻,動作也愈發輕柔,顯得耐心也溫柔繾綣極。
  不適感漸漸褪去,沈如意仰頭喘息,體內抽動的手指帶給了她奇妙感受,脹脹的,可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歡愉,她感覺自己的下身隨著那抽動開始發熱,經過青事的身子在那人熟練的挑逗下很快潰不成軍,只能被動地感受快感如潮水般湧來,不自主地伸手環住那人的腰發出一聲聲低低曼妙伸吟……
  床邊那盞燭火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了封晏近乎完美線條的側臉,以及與那謫仙般面孔完全不似的有力身軀,盡顯眼前。沈如意忽地有些臉熱,只覺得自己也甚是沒意念得很。
  「喚我的名字。」封晏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樣。
  沈如意怔了怔,她竟覺得在那一剎那,封晏的眼底閃現了一絲轉瞬即逝的脆弱,在那盞幽弱的燭火氤氳下看不真切。「阿……阿晏……」
  大抵是帶來的錯覺吧。她恍惚地想,感覺自己的意識終究被快感的浪潮淹了過去。
  封晏並沒有要她,即便那腫脹得有些駭人,在她洩在他手上後只是著人備了木桶熱水,替她清洗身子。
  「我以為你會向我問密室的事,卻沒想到你同我鬧了幾日彆扭。」封晏的話落,便瞧見沈如意累得歪頭睡了過去,到底是怕她再受涼將人抱起回床上。
  「若你問,我便帶你一道去……」
  屋外,當值守夜的月瀆與蘭香看著下人撤出來的木桶,俱是沉默。蘭香甚是不明,方才明明聽見了爭執的聲音為何……她已經是十四五的姑娘家,自然知曉二少爺深夜要熱水洗澡是為何,一壁偷偷瞄向好姐妹月瀆,看那神情似乎是快哭了。
  「月瀆,二少爺似乎很喜歡這位新奶奶,要不,你還是斷了那念頭,念在主子憐惜的份上興許還能尋戶好人家嫁了。」她猶豫勸說道。
  月瀆卻是深擰了眉頭,似乎是緊咬著牙根擠出聲兒來,「不,這只是一時的。」她摸了摸自個與書房密室裡有幾分相似的面龐,心中堅定認為二少爺是因為那人故去才如此放浪形骸,她獲得二少爺的心只是時間的問題。
  蘭香不理解她從何而來的篤定,可她似乎不喜自己再提及這話題,便識趣地沒再勸說。畢竟她打入府以來就一直受月瀆照顧,也見二少爺待她不同,自然希望她能心想事成,抬作主子過上好日子。
  翌日,沈如意起的時候枕邊人已經不在,回想起昨個是怎麼睡過去的,沈如意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紅隙正打了水來替她洗漱,瞥見連忙摸上她額頭,「不燒了啊,那怎麼臉這麼紅?」
  「我沒事。」沈如意拂開了她的手,接過巾帕擦臉。
  紅隙站在旁邊侍候著,一壁松氣兒道,「姑爺走的時候特意交代,怕您夜裡受涼再燒起來,可奴婢記得昨兒個關了窗子的,不該呀。」
  沈如意忍不住嗆咳了一聲,也不知是那藥的作用還是出了一身汗……總之她的風寒似乎是好了,可想了想那過程,再對上自己耿直婢女的疑惑目光默了一刻,轉了開去,似是不經意提起,「姑爺呢?」
  宛桃在旁邊掩著笑,終於聽見了自家小姐問,「姑爺一早出去了,還交代了要小姐好好吃飯。」
  沈如意病好自然有胃口吃飯,一碗鹹鮮的豆腐腦,澆上香油、醬油,撒上蝦皮、紫菜、香蔥末等,配上現烤的芝麻酥餅,一口香酥一口細嫩,一下熨帖了胃。
  紅隙一面將自個方才在路上聽到的與主子道,「昨兒夜裡大少爺又和大少奶奶吵了,這大少爺不在的時候大少奶奶可念想,怎住一塊兒了反而……」這也不是兩人頭一回,初過門那宿更是逼著大少爺在書房睡的,底下都說盧氏霸道造作,與溫柔和善的宋少奶奶實在是相差太多。
  「嗯?」沈如意疑惑哼應了聲,心中卻不是很意外。
  盧氏喜歡封墨台並不是無跡可尋,不過在前世她並未求太后懿旨賜婚,恐怕打的是等她死後的主意,卻沒想到林瑤死了,卻由宋筠溪替嫁,這才坐不住硬是擠了進來一道過門。
  然盧氏要強,與同樣強硬的封墨台來說,必然免不了磨合。
  「奴婢聽說是不見了什麼東西,大少爺懷疑是大少奶奶拿的這才爭起來的。」宛桃補充說道。
  沈如意隨意點了點頭,沒興趣探知這等子事。用過朝飯,便去了書房,卻正好瞧見月瀆站在那暗門前,似乎是剛好出來上鎖。
  「二少奶奶。」月瀆驚擾,連忙行禮。垂下的眸子中劃過一抹暗芒,與篤定。
  「……」沈如意瞥過那新掛上的鎖,心驀地一揪。早起的那點好心情蕩然無存。
  紅隙順著瞧去,「怎還上鎖了唔——」話剛起,就被宛桃狠狠碾了腳背,瞥見小姐的臉色自覺閉上了嘴,神情染上一絲不忿,姑爺這般是防小姐了?!
  月瀆猶如做錯事被抓包侷促站在那,目光掠過精緻鎖面兒隱了隱,用原先的畫兒覆蓋住,半點看不出異樣來。「二少奶奶萬莫多想,二少爺應是怕……怕三小姐擅闖……」
  「這是夫君的書房自該由他來安排,你無需同我解釋,我對那裡面沒甚興趣。」沈如意沖月瀆淡淡笑了笑,轉而吩咐紅隙道,「去替我沏壺茶來。」
  說完便坐了矮榻上,絲毫看不出異樣。月瀆略不甘心地退到一旁侍候,目光凝向暗門處並沒想到沈如意會如此大度,也著實亂了她的計劃。
  沈如意循著書架,翻來覆去了一會兒方出聲詢問,「我記得這兒有一本《俳諧集》,月瀆,你可知道收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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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唔,奴婢不知,不過二少爺走的時候倒是從這兒帶了一本書走,許是二少奶奶找的。」月瀆正思忖間聽聞沈如意問話,忙是說道,「二少爺去祭拜一位故人,約莫午時還回不來,聽說那位小姐生前也是愛——」
  沈如意聞言覷向她,而後者一副失言摀住嘴的懊悔模樣,倒教人好猜得很,她按下胸腔瀰漫開的酸澀之意,聲音卻未顯露分毫。
  「夫君去祭拜的,便是與暗室裡的有關罷?」
  月瀆作勢怔怔抬眸,似乎是為她的聰慧折服,自然也證實了她所問。「二少奶奶……」
  竟是死了……麼?
  沈如意沒顧上她,捧著紅隙奉上的熱茶心陡的沉了下去,像是未料會是這情況,一時說不上是何感受。
  月瀆眸底掠過一抹得逞,又極快地收斂去,遲疑著咬唇解釋:「是奴婢失言!二少爺與那位小姐情深緣淺,如今斯人已逝,二少爺也已經有了您,二少奶奶您就讓二少爺留一些念想罷。」
  沈如意睨著她,挑眉,饒是好脾氣的,也給逼出了三分火氣,「倒真是個忠心為主的好丫鬟,卻是哪兒來的膽子來教我如何。」
  「二少奶奶……」月瀆陡的心驚一下,垂首囁喏道,「奴婢不敢。」
  「既是失言,那就掌嘴二十,往後漲記性罷!」沈如意寒聲吩咐道。
  紅隙領命,帶著她早看不順眼的月瀆往掌事那兒去,不掩高興。而被她拖著走的月瀆彷彿才回過神般,怎麼都想不到沈如意會突然拿她開刀,連連討饒認錯,一路過去惹了不少注目,議論紛紛,而向來被主子優待的月瀆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垂下的眸中儘是恨意。
  沈如意捂著茶碗,暖著手心,卻仍覺得冷。
  「小姐……」宛桃擔憂望向她。
  「你也下去,容我一個人待會兒。」
  宛桃識趣守去了外面,心中亦是無可奈何。誰能想到對小姐千嬌百寵的姑爺心頭竟有白月光,可又對小姐那般……如何不叫人膈應。
  書房裡,沈如意一個人靜坐良久,腦海中充斥著兩種聲音,一是封晏的深情款款,二是月瀆的,交替出現,亂哄哄一片。半開的窗子前露出蕭索秋意,泛黃的葉子被風捲落,她靜靜凝著這一幕直到眼睛酸澀,寒風侵襲,愈是冷靜,愈是清楚地發現自己原來早已傾心相付。
  風吹動書頁沙沙,一道捲了書桌上的紙張,飄落於矮几那。
  沈如意餘光瞥見,霎時頓住,俯身拾起了紙。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子闕。
  紙上的字與扉頁上的赫然重疊,也毫無違和,顯然是出自一人之手。沈如意僵坐著,耳畔隱隱有聲音迴盪。
  「這般喜歡?」
  「我只喜歡他的詩詞。」
  「嗯,只喜歡詩詞就好,他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
  封晏,就是子闕?!沈如意今個接連受打擊,似是有些麻木,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過紙面,浮起一絲澀然笑意。
  她愛慕紫闕的詩詞,也愛慕封晏那個人,何其有幸,二個是同一人,又何其不幸,他們心中所愛是別人。
  北林有燕,羽若雪兮;朔風哀哀,比翼南飛;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風凜凜,終不離兮。
  然那個讓他寫下這等美好詩詞的人卻已逝去,思忖良久,終無聲淚流。
  月瀆說那念想,她容不下。
  ……
  與其不遠,明秀苑中盧氏恭送封夫人離開,眼眶亦是不乏紅腫。昨兒個封墨台是在宋氏那過夜的,今兒一早又帶著她出門赴宴,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受得住,在屋子裡發脾氣砸東西,直到封夫人尋過來。
  「這才多久,就鬧得家宅不寧的,你若不把那性子收一收,只是將墨台推遠了去。」封夫人歎息道。
  「母親,可我當真是冤枉吶。」盧氏說得委屈極,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封夫人看著她那固執模樣,搖了搖頭,「我言盡於此,你聽不聽得進去且看你,只消莫再這般鬧騰,莫給墨台給封家丟了臉面。」
  盧氏正欲辯駁,在封夫人嚴厲目光下只得緊緊咬住了唇,半晌不甘答應:「兒媳受教。」
  封夫人這才滿意,離開了苑子。
  盧氏目送她離開,只覺得這遭受得委實憋屈,她不過是幫墨台收拾衣物,怎就成了如今這樣……
  永業二年,帝都降了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初雪,落勢急切,連下數日,多地並發災情。鎮國將軍府由封夫人牽頭,於城外設棚施粥,分發棉襖等御寒衣物,善舉揚名,得百姓誇讚。
  那年封晏九歲,蘇氏逝世兩年,他整整兩年未開口說過話,封夫人變作常伴父親左右的劉氏,還給他添了個妹妹。父親重視大哥,疼愛妹妹,似乎獨獨忘了住在偏院的他,又或是刻意忽視。
  底下侍候的也因為他受冷遇而不盡心,暗中剋扣他的吃用為己用,幸而有一回教劉氏撞見狠狠懲治,才免了他越發落魄處境。而後便只有看似冷漠的劉氏偶爾探望,給予幾分溫暖,那次施粥也一併帶上了自己。
  而那一日,也恰是蘇氏的忌日。
  他記得到午後黃豆大的雪子變作冰雹,砸在篷布上發出咚咚聲響,又急又冷。劉氏怕他受凍,便著了馬車先送他回府。
  路上積雪厚重,馬車行得極是緩慢,護送他回去的嬤嬤是新來的,偶爾瞟向他的目光怪讓人不舒服,待馬車靠近山林之時機警地以方便為由逃了。
  風雪漸大,他仗著身形小靈活避過了來搜尋他的山匪,而那嬤嬤赫然在那些人當中,專是帶著那夥人堵在自己回府的路上,好幾次差點被抓著。離得最近的一回他躲在大雪覆蓋的灌木叢中,那些人的刀劍在自己身邊捅來捅去,萬幸只劃破衣裳……
  他拚命奔逃,一路上,氅衣不知丟在了哪,衣裳被劃破的地方露出深長的口子,被雪水浸濕,凍得骨頭都在打顫。他不知跑了多久,隨著天色暗沉下來,早已分辨不出身在何處,累得連身後是否還有追兵都不顧一頭就栽倒了下去。
  再醒來時,對上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眸,後者見他睜眼眨了眨那杏眸露出欣喜,「你醒啦。」那小腦袋兩邊紮了個雙平髻,兩側還有些許柔軟的髮絲垂於胸前,一襲上好天蠶絲製成的粉紅錦裙,粉雕玉琢,像極了那人故事裡說的小仙子。
  小小玉白的手在他尚看著屋中陌生陳設沒反應過來之際搭在了他額頭上,「萬幸沒事,就不用請大夫,寒山寺離城裡遠著,阿娘說大夫不好來呢。」
  封晏怔怔看著面前不過三四歲的小娃娃,目光卻停留在了她摩挲自己手背傷處的小手上,與那雙澄澈眸子相對,並無預想中那些被稱為病態的反應。反而有源源不絕的暖意從那小手上傳遞,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小哥哥疼麼?」小仙子蹙著眉心,臉色在寒夜中稍顯蒼白。
  封晏僵著身子搖頭,似乎沒有了知覺,只直直盯著她看。半晌,遲疑問道,「我是……死了麼,你……是天宮的小仙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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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13: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時隔兩年,封晏再次開口,換來的是林瑤眉眼彎彎的甜笑。「小哥哥沒有死,是我發現的哦,小哥哥是遇上壞人了嘛?」那笑眸中帶著一絲興奮與好奇。
  「小姐,您身子不好,這人身上那麼髒不定帶什麼病,傳給您就不好了!」旁邊婆子褶子都皺到了一塊兒勸道。
  封晏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狼狽泥濘,與瓷娃娃似的林瑤作比,當即收回了手來,怕給人弄髒了。
  「小哥哥洗洗就不髒了。」林瑤托著臉頰眨巴著明亮的眸子一臉期盼,「阿娘說你穿得好,家裡人可能正找呢,讓人打探去了。等小哥哥洗香香得跟我玩好不好?」
  可等他被洗刷完,小仙子卻不見了。在他找了許久後才有人發現告訴,那是林知府家的嫡女,因為心疾發作被林夫人著急帶了回去。而林夫人原本就是帶林瑤來向了然大師求治的,可惜,了然大師雲遊去歸期不定。
  他在寒山寺等了三天,沒等到小仙子回來,等到的是一臉寒霜的父親。之後,他教父親抽了一頓鞭子罰房內思過,兩人再無交集,直到十年後書局重逢,卻相逢陌路。
  「姑娘,你還好罷?」他扶住了身子陡然後仰的少女,看著那血色褪盡的一張臉,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莫驚著她。
  她穩住身子,衝他頷首致謝,「多謝公子。」大抵是察覺到他凝落在自己按揉的手上,笑著解釋道,「生來帶的毛病,不過大夫說心悸的時候在這處揉一揉會緩解許多。」
  雖是面容蒼白,可那一笑猶似當年。
  他在她的記憶中泯然於眾,而她卻成為他心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不敢輕易驚擾,卻也因此錯失,眼睜睜看著她與大哥定下婚約……
  封晏坐在寒山寺的禪房中,正是十二年前他與林瑤初遇的地方,而佛龕前供奉牌位的地方空蕩蕩,只餘下前面手抄的經書摞成厚厚一疊。
  「多日不見封施主,施主的情況似乎不大好。」智明法師看著房中打坐修禪的人,擰眉道。他與封晏相交十數年,只知他心有執念,不知所執為何,然眼下看卻是比前些時候閉門抄經還要陰鬱幾分。
  「施主入我門時日不短,當知曉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封晏闔眸斂去:「若執念是她,我當背負一輩子……也甘之如飴。」
  智明搖頭離去,總是有些可惜,然情之一事,他不懂得,更是無從說起。
  待封晏回到將軍府已是夜裡,府內已經點燈,他邁入苑中就見蘭香神色著急地候在那,見他宛若見了救星,連忙請上前來含淚道。「二少爺您可回來了,月瀆,月瀆她快不行了!」
  封晏聞言驟然沉眸,頓聲道:「領路。」
  蘭香在前面引路,急急推開了別間房門。月瀆躺在床上,兩邊臉頰腫得高高,淚痕未乾,見著他復又捂著胸口無聲啜泣,一副隨時要暈過去的蒼白模樣,卻教臉上紅腫壞了畫面感官。
  「月瀆回來就一直哭,方纔還昏過去了,一直捂著胸口說疼。」蘭香在一旁焦急說道。她們是下人,雖然是二少爺的大丫鬟,可在府中俱是不受重視,一耽擱就怕沒了命。
  封晏的目光落在月瀆臉上,「這是怎麼回事?」
  「是今兒早上在書房,月瀆……」
  「是奴婢失言惹了二少奶奶不快,理應受罰。」月瀆眉頭深深蹙起,作勢就要起身給封晏行禮,被後者抬手虛隔著制止。
  她垂眸,這神態姿勢她描摹畫中女子多年,自是清楚如何方能讓主子觸動,尤其在得知那女子的身份後,愈是得心應手扮作心絞痛的樣子,「是奴婢逾矩,二少奶奶今兒還是不肯喝藥,奴婢自作主張搬了二少爺,孰料……引得二少奶奶大發脾氣,才……」
  封晏教面前女子垂眸落淚的模樣微微晃神,然也只是一瞬,便聽清了話,心倏地一沉。思及昨個,想來嬌娘是未原諒他把氣撒在了月瀆身上。
  「我找大夫給你看看。」
  月瀆抬眸,水光盈潤,「多謝二少爺,只是奴婢卑賤,哪用得著大夫看。」說罷,又想起身,「奴婢這會兒已經好多了,您還是去二少奶奶那……免得教二少奶奶多想。」
  封晏斂眸,蓋下一片深色,吩咐道,「你且歇息兩日,待會讓長安請大夫過來。」話落,便攜著寒涼之意出了門。
  在其身後,月瀆赤著腳從床上走了下來,直直走到門邊,眸光深情地凝著封宴離去的方向,將從書房那取回的小鎖緊緊攥在手心,神鬼不覺。
  月色曳地如水,空氣中浸潤寒涼,入夜後的秋意更是深沉。
  封晏緩緩行到寢房前,停駐,他想了整整一日,卻不料最後念頭都化作一人,即使修禪似乎……也壓不住心中猛獸,愈是克制,愈是不受控制。
  那雙漆黑眸中流露一絲苦笑將那些陰鬱全部收斂起,正欲伸手,卻忽見裡面的燭火倏然熄滅,那手便僵硬地抬在離門板一寸距離處良久,倏然垂落。
  這一夜,封晏是在書房睡的,翌日便教蘭香取了被褥衣裳住進了書房。沈如意捏著先前編好的同心結穗子,再度收回了盒子裡紅了眼眶。
  二人分房而居的消息傳出,府中人人都知道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冷戰,一個避著一個走,竟甚少看到兩人在一塊的時候。底下自是免不了暗中議論,也不知哪個說起的,道是大少爺回來的緣故,又讓人想起被壓下的傳聞來。
  這時機著實敏感得很,要不然之前還如膠似漆的兩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流言傳入盧氏耳中,對沈如意那是堵心得很,再加上遺失玉珮一事,憋著勁兒想洩火兒,自然就挑上了沈如意去。
  這廂,她方入了苑子,就看見沈如意躺靠在簷下曬太陽,神態慵懶,瞥見她因為光線瞇了瞇眼瞧,看在盧氏眼裡那就是勾人的勁兒了,心中更是厭棄。
  「大嫂。」沈如意淡淡道,因心中鬱結,並沒有心思應付。封晏在書房住了五日,她就未有過一個安穩覺,所幸因為封晏在府裡不受重視的緣故,她便賴在苑子裡不出也省得教人看熱鬧了,卻防不了有人找過來。
  「弟妹心可夠大的。」盧氏意味不明地開了口,嘴角勾著一抹嘲諷。
  沈如意懶懶哼應一聲,「不大點兒怎麼過日子,你說是不是大嫂?」她二人說句難聽的,現在這情形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也沒好哪兒去。
  「你……」盧氏教她一堵,暗罵了句牙尖嘴利,後瞥見一名丫鬟拿著什麼走了過來,其中一物還甚是眼熟。
  「小姐,奴婢將這穗子穿上,替您送過去可好?」紅隙捏著一塊麒麟玉,底下墜了同心結的紅穗子隨著風一擺一擺,卻驀地教人搶了去。
  「大少奶奶……?」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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