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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英俊的你(二)下
6
虛渺再朝鳳皇發了幾次脾氣後,鳳皇便願意帶著她出去遊玩了,雖然要她帶著面紗。
這天是花燈節,他倆喬裝成平民上街,虛渺興奮得像是初次下山的小和尚,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鳳皇見她泥鰍般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忍不住無奈失笑。路過一家商鋪,有三三兩兩的青年男女在買許願花燈,鳳皇眼中一亮,轉身對虛渺道:「你站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虛渺不知他有何打算,乖乖點頭,目送他離去。
一轉頭,忽然看見身後的鋪子裡上掛著一塊大匾,上書四個大字「妙筆丹青」。
「沒想到天下竟有這樣的美景,若親眼得見,此生無憾。」鋪子裡不少文人雅客正在賞畫,個個面露陶醉嚮往,「妙筆丹青果真名不虛傳!」
虛渺隔著面紗仔細看那妙筆丹青的畫,禁不住一震: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那畫裡畫的,分明是她與天青朝夕相處的蒼南呀!
「阿青?」她想也不想就掀開面紗,水靈靈的眸子焦急在廳內搜尋——莫非天青下凡尋她來了?
周圍人看見她的臉,皆倒抽一口涼氣。
「阿青!阿青!你在哪裡?出來見我!」她顧不得眾人目光,四下張望神態悽惶,聲音都顫抖起束。
她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天青說過,如非生死關頭,絕不許主動聯繫他,莫非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青!你為什麼不肯見我?」左顧右盼尋不到那人身影,她急得彷彿熱鍋上的螞蟻。
於是門裡匆匆走出來一個青衣人。
「姑娘找我?」青衣人朝她抬起頭來,面露驚訝,「在下便是吳丹青,不知何時何地認識了姑娘?」
她看清來人,眼中的光芒頓時黯淡——此人面貌醜陋身形矮小,不及鳳皇千分之一俊美,更不用與說冠絕三界的蒼南聖君相比。
「你不是阿青!」她憤怒地丟下手中畫卷,「你不是阿青!憑什麼畫這麼漂亮的東西!」
吳丹青啞然,好半晌才喏喏道:「難道不是心之所向便可以畫麼?小生以為只要想得出,便可以畫得出。」
「你不配畫這麼漂亮的東西!」虛渺卻發了狠,將畫卷撕碎扔到地上,又踩了兩腳,「你名字裡不配有青字!」
她原本沒有這麼暴虐,只是一腔滾燙的希望被澆了個透心涼,加上被鳳皇嬌慣了太久太久,這下彷彿一個任性的富家小姐,蠻不講理起來。
那吳丹青起先見她姿容清麗脫俗,這才禮讓三分,這下眼瞧畫作被毀,心痛得頓時揪起來。
「哪裡來的瘋婆子在這裡撒潑皮!」他又急又怒地去搶地上的殘畫,十年磨一劍啊,這是他花十年心血畫出來的東西,如今就這麼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少女毀了,就算刺她一劍也不過分!
虛渺卻不依不饒地去踩那畫,吳丹青雖是文弱書生,到底是鐵骨錚錚男子漢,一怒之下伸手便朝虛渺推去,虛渺被鳳皇保護慣了,哪想到他會突然動手,就這麼一個踉蹌朝門框飛去,眼看著後腦勺就要撞上堅硬牆角。
腰忽然被人攔住,輕輕一帶就回到屋子裡。
抬起頭來,她只看見緊繃的下巴薄薄的唇,是鳳皇,他趕來了。
「哪只手推了她?」鳳皇拿著一隻熊貓花燈走進屋裡,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君臨天下的氣勢與生俱來,不怒而威,只一個眼神便讓所有人膽顫心驚。
吳丹青已是怒極失控,高舉雙手道:「便是這兩隻!你要怎地?!這天下難道就沒有王……」「法」字還未出口,兩條胳膊忽然哢嚓一聲,從他肩膀上掉下。
吳丹青似乎還未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直到鮮血綿綿,嘩啦啦開始四處噴濺,他臉色慘白瞧著地上斷肢,當場痛暈過去。
「啊!殺人了!」看熱鬧的人群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路人甲乙丙丁於瞬間消失了。
「我在這裡,還問什麼王法?」
鳳皇手拿寶劍冷哼一聲,身旁的侍從正低眉順眼地用帕子幫他擦拭血跡。
虛渺轉頭看著鳳皇,也驚呆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傷人——以往那些暴力血腥的傳聞都只停留在聽說階段,她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她都沒來得及看清,已非凡人所及。
「本來可以一刀結果,不過我知道,死並不是最可怕的事。」鳳皇站在原地微笑,就像一個純正的惡魔。
「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他輕輕說著,歎了一口氣,「以後你若以腳代手,我就砍腳,你要用嘴叼筆,我就縫了你的嘴。世間最好的畫家,從此再也不能作畫,真是可惜。」
他的語氣這樣柔和,彷彿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傳聞,事不關己。
吳丹青的小廝開始大聲哀號,臉上血淚滿布。
鳳皇冷然轉身,擁著已經癡呆的虛渺,揚長而去。
7
「你怕我嗎?」後來鳳皇望著懷裡驚魂未定的她,目光深幽。
虛渺愣住了——她不確定什麼是害怕,她只是隱隱覺得,自己不想看見這樣的鳳皇。
「不要生氣。」她喃喃說著,伸手去摸鳳皇的額頭,「不要生氣。」
鳳皇眼中精芒一閃,低頭就去找她的唇,卷著,舔著,輕咬後又含著,捨不得放。
虛渺被他吻得不耐煩,伸手作勢去推。
「渺渺,我疼。」鳳皇卻搶先一步捂住自己的胸口,聲音又暗又啞,話語氣喘吁吁,「我需要你的仙氣。」
她逃離的動作頓時僵住,最後終於閉上眼,隨他而去。
隔日鳳皇在書房裡看摺子,她照例在他身旁的貴妃榻上安睡。
「渺渺。」鳳皇忽然走到她面前,叫她的名字,面上綻放出和煦的微笑。
「嗯?」虛渺伸手揉眼睛,迷迷糊糊不知他想幹什麼。
「告訴我,阿青是誰?」他望著她,目光脈脈含情。
「阿青就是阿青啊!」她打個呵欠轉身想繼續睡。
「是男?是女?你們是什麼關係?」那溫柔的聲音又再度傳來。
「他是照顧我的人……」虛渺嘟嚷著,睡眠被人打擾是她很不樂見的事情。
「那我與阿青,誰比較好看?」
「當然是阿青!」她條件反射作答。
耳邊忽然響起什麼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隔了一會兒,鳳皇忽然伸手將她搖醒,在她鼻尖前冕動起寶庫的鑰匙。「渺渺,加上這個東西,我和阿青誰更好看?」
她一下子睜開眼睛,小孩心性伸手就朝前撲去。
哪知鳳皇敏捷一退,剛好避開她的偷襲。
「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答得好,我就將它賞給你。」鳳皇臉上的笑和煦得宛如春雨。
「……你好看!」虛渺偏頭想了想,咬牙作答。
——天青這個傢伙,她下凡這麼久也不來尋她,她有點生氣了。
鳳皇微怔,她瞄個空當,飛撲過去搶走那鑰匙。
「這幾天又進貢了什麼寶貝嗎?」她甜甜笑起來,眼中滿是期盼。
鳳皇如夢初醒,略微牽動嘴角。
「……你不是很喜歡那只麒麟墨玉硯嗎?我用它磨了墨,寫了幅字送給你。」
他從背後環住她,在她面前緩緩展開一幅書卷,上面有六個清勁大字:「生同衾,死同龕。」
「你瞧,這說的便是我與你。」
他迫不及待低頭去親她,細吻沿著腮幫一路滾下,最後落在紅菱之上,舌尖掃過她的貝齒。
虛渺有些發愣:「生」她認的,「死」她認得,「同」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另外兩個字她還真的沒見過。
「這是什麼意思?」她指著那「生同衾」,好奇。
鳳皇低笑一聲,伸手扯過榻上寬大的朱紅錦被,將兩個人的身子蓋住。
「生同衾,便是這樣。」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聲音低醇,目光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那後半句呢?」她在昏暗中瞪著大眼看他,長睫忽閃,撓得人心酥癢。他心中早已春光旖旎,低頭去含她的耳垂,含含糊糊道
:「是說如果死了,我倆也會葬在一起。」
她卻輕輕咦了一聲。搖頭否定;「我是不會死的,我是仙,你忘記了?」
鳳皇眼神一暗。
是的,她不會屬於他,起碼不會永遠屬於,他知道她終有一天要展翅翱翔,飛入他夠不著的天際。
怒氣和懊惱無處發洩,他只得狠狠去咬她的唇,野蠻的舌齒長驅直入,攻城略池,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證明她真的存在於自己生命裡。
「渺渺,將來我死了也會被世人供奉。」他氣喘吁吁地說著,眉頭緊蹙神情狠厲,「那時我定要與你,被供在同一個神龕裡!」
8
虛渺沒有想到,死亡來得這樣快。
叛軍衝進東官的時候,她正趴在白虎皮上吃葡萄,珍珠寶石在她身邊隨處散落。鳳皇沒有陪在她身邊,他說自己有要貴賓要見,說那人是京城的巨富,帶了特別的珍寶,要她乖乖在房間等著。
吃完了最後一顆葡萄,她伸了個懶腰想去洗漱睡覺。
風湧入,房門忽的被人推開。
抬頭一看,鳳皇正斜斜倚在門框邊上看她,目光深沉,月光下面色寒涼。
「帶寶貝了?」她笑嘻嘻撲過去,作勢去搜他的袖子。
鳳皇一反常態沒有躲避,只是靜靜凝視她,他的眼睛不知為何不再明亮,反倒黯得像是沒有星星閃耀的晚上。
虛渺不覺有異,她只是歡喜地去摸著探著,然後驚訝得僵住了手。
沒有摸到寶貝,她只摸到一汪濕潤的溫熱。
鳳皇的蟒袍已經被鮮血染透,有只羽箭赫然刺透了他的脊背,一閃一閃正幽幽泛著綠光。
「這是新的遊戲嗎?」
虛渺茫然地看著手中溫熱的液體,又抬頭去看那高高的男子。
她的聲音有些迷茫,有些顫抖,還有一絲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的驚慌。
「……成王敗寇。」鳳皇高大身影將她籠罩在黑暗下,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沙啞:「渺渺,你想我死嗎?」
虛渺怔怔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問題,自己又該如何作答。
「不,你不想我死。」見她久不作答,鳳皇忽然自嘲答一句,臉上有絲無奈的苦笑,轉瞬即逝,「你當然不想我死。」
「我死了,誰給你搜集寶貝,誰給你做漂亮衣裳?」他伸手去摸她的臉,眼底漸漸有躍動的火光。
「鳳皇?」虛渺從未見過這樣的鳳皇,她下意識去握他的手,小聲叫他的名字——掌心所及之處,一片冰涼。
「渺渺,雖然你不想我死,卻有很多人想我死。」鳳皇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前額上,彷彿高傲的天鵝垂下頭顱,「怎麼辦?我大概不能再陪你了。」
鮮血如涓涓細流自傷口奔湧而出,在明黃衣袍上揮霍著妖異的紅光。虛渺不知所措地抱著他,腦子裡有很多奇怪聲音在嗡嗡作響。
「拿著,這是給你的禮物。」鳳皇忽的將一塊細小的物體塞到她手裡,氣息有些沉重。
垂眼去瞄那東西,原來是塊毫不起眼的雞心石,普普通通,沒有半點豔光。
「是我在花園的盆景裡撿的。」鳳皇彷彿早已預料到虛渺的反應,無奈地笑起來,「雖不美,卻是我能給的,最後一件了」。
他側過脖子虛弱靠在她的肩上,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
庭院外忽然亮起無數的火把,兵器操戈的撞擊聲劃破長空。
「妖女!納命來!」
「狗太子,還不交出那淫婦!讓我們千刀萬剮!」
三三兩兩的粗鄙呼喊響起,虛渺豎起耳朵正要聽個仔細,雙耳卻忽然被人蒙住了。
「不要聽。」鳳皇蒼白的臉上滿是溫和的微笑,「噓,不要聽。」
虛渺乖乖點頭。
「離開這兒,再也不要回來。」他捏一下她的手,又在她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我知道,他們拿你沒辦法。」
虛渺靜靜看著他,沒說話。
「假如你能躲在他們找不到的地方,我就再多獎勵一件寶貝給你。」鳳皇的呼吸越發急促,臉色蒼白得像蠟紙,「走吧!走吧!」
虛渺卻固執地搖起頭來。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走,她覺得自己不該走。
轟隆轟隆。
濃煙湧人,火光漸盛,四周響起了劈劈啪啪的炸裂聲音,整座宮殿都被起義軍點燃了。
「……渺渺,我很快就會下地獄去了。」烈焰灼灼,鳳皇的眼神忽然重新有了溫度,眸子彎得像新月,聲音迷離似醇酒, 「你不走,是願意留下陪著我嗎?」
詭異的赤紅火焰在他額心跳躍,虛渺瞠目結舌地看著,忘記了作答。
「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
鳳皇偏過頭去,輕輕吻她的嘴角。
「倘若有你做伴,黃泉路便不會枯燥……我不後悔,只願日後你懂了,休得怨我才好。」
劈啪!
忽然一聲巨響炸裂,他倆腳邊落下一杆重重木梁。
虛渺抬頭一看,不由得大喜過望。
天青不知於何時站在遠處的滾滾雲霞裡,眉目清冷,神情寡淡。他身後跟的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個個橫眉倒豎兇神惡煞。
「阿青!」她歡喜得很,再也顧不得身邊人,踮起腳翩翩一躍而去。
鳳皇大駭,他看不到天青等仙人,以為虛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便迅速伸出手去抓,可惜卻連一片衣袖都沒攏住.徒留滿手空蕩蕩的芬芳。
他心中又急又慟,勉強壓抑的毒性全都爆發出來,五臟六腑統統攪作一團。火焰熊熊舔舐上皮膚,全身猶如被無數針紮,眼前景物逐漸變模糊了。光影斑駁天旋地轉之際,他忽然想起父王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兒啊,留不得,留不住啊!
即使傾其所有,也終是留不住嗎?
烏紫的血沿著白玉面龐淌下,他緩緩閉上倔強的眼,陷入了漫長而無涯的黑暗裡。
「燕太子慕容沖,字鳳皇,驕奢淫逸,性情殘暴,重享樂輕社稷,終因暴亂而逝,卒於廿六風華正茂之時,國破家亡。」
白無常望一眼雲下沉睡的男子,波瀾不驚地照本宣科:「今大限已到,牛頭馬面,且鎖了他的魂下地獄去吧。」
牛頭馬面領命,朝天青恭謹一躬身,拿起法器便朝雲下飛去。
「阿青,你終於來接我了!」虛渺興高采烈,顧不得聽白無常說什麼,徑直去抱天青的胳膊。
不曾想天青卻微微一側身,不著痕跡避開。
「白無常,你再將這生死簿念下去。」他轉頭去看白無常,神情淡得出奇。
虛渺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委屈地垂下眼睛。
白無常低下頭對著小冊子念道:「……時有燕國女伶以貌惑沖,沖喜之,賜奇珍異寶,女伶貪得無厭需索無度,沖借機搜刮民脂民膏,激民憤,燕亡後女伶被斬於菜市口,屍首懸於城門曝曬整整三日,觀者無不拍手稱快。」
「……妖姬傾國,遺臭萬年。」她聽見白無常最後用八個字如是總結道。
「都聽清楚了?」天青回頭看她,煙灰色的眸子清明如許,「若你真是人,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虛渺怔怔看著他,足底有股寒氣漸漸倒灌,手腳如雪冰涼,「我做什麼了?」
她隱隱明白,白無常這段話是專門念給她聽的。
可她真不懂,自己究竟做錯什麼了,難道喜歡漂亮的東西也是罪過嗎?
「你知道鳳皇為什麼會死嗎?因為他貪得無厭。」
天青緩緩搖頭,眉目如畫豔,眼角眉梢卻一片戾冷。
「虛渺,你簡直讓我失望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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