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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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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影照]仙女豇豆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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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8:41 |只看該作者
☆、豇豆莖莖(十八)

  雪帕最終還是留在了我懷裡,天青說什麼也不肯收回去。

  每當我鼓起勇氣想塞還給他,他就開始犯風寒犯頭痛犯恐高,犯一切仙人平時不大犯的怪毛病。要不是天青一直都保持著正直清廉的聖人形象,我簡直要懷疑他是故意而為了。

  不過,就算他是故意為之,我也完全沒有任何的辦法——難不成跳起來跟他大幹一架?法力低微的我可沒這個本事。思來想去,唯有默默收起雪帕,再去跟二郎神說幾句好話,請他在諸位仙子前幫我正名算了。

  隔日一早,我將苗圃裡的花苗挖出來裝在小盆裡,朝著二郎神金璧輝煌的府邸款款而去。

  真心花這樁生意,倒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跟他協商一下。

  踏進靈霄殿花園,卻見一抹墨色身影,孤孤單單坐在鳶尾花裡。

  二郎神不知為何又穿起我縫的那件黑袍,暴發戶氣質黯淡許多,側臉被落日熔融一剪,憑空生出幾分蕭瑟滄桑來。

  「小仙……見過真君。」五百年來我都沒見過這樣的土財主,捏著雪帕,禁不住有點茫然。

  「你來了。」二郎神轉頭過來,定定看著我。

  一瞬間,我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兩個瞳孔,彷彿日月齊暉渺茫浩瀚,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

  ——日與月,擁有一切的光輝與明亮,卻終歸都是看得見摸不著的虛無。

  「小仙覆命來遲。」眨眨眼,轉瞬間二郎神的眼睛又恢復了正常,於是我堅信自己是眼花了。

  「看樣子,東西沒有成功還回去?」

  二郎神支起下巴,好整以暇的打量我我,完全是平日裡常見的金光閃閃吊兒郎當摸樣。

  「稟真君,小仙駑鈍,實在不敢忤逆聖君大人的好意。」我將頭埋的低低的,只敢盯著腳邊的鳶尾花,「聖君大人親口說,他的所作所為只是提攜後輩,因為他期望我某天能接手芳草門……」

  最後這一句我實在不好意思說出來,現任芳主正是貌美如花精力充沛的鼎盛時間,依照她的發展勢頭,只怕還要再鼎盛個好幾千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天庭怕是不會接納一位嫁了蜥蜴妖的芳主吧!

  「這話你也信?」二郎神噗嗤一聲笑出來,神情卻沒有半分愉悅,反倒如水沉沉,「幾百年過去,他說話的本事倒是見長啊!」

  「既然聖君如此放話,小仙也不好意思硬將帕子退回。」

  我邊打量二郎神的表情,邊惴惴不安的說著,「小仙只希望真君明白,雪帕確實是聖君親口所贈,而小仙與聖君之間清清白白,並無其他瓜葛。」

  「……是麼?」二郎神瞇著眼,耐人尋味的摸了摸下巴,「有意思,有意思。」

  隨即又冷冷瞟我一眼,冰涼如刃,「小豆仙,你倒真有幾分本事,本座小看你了。

  「小仙絕無搶奪真君心上人的本事!」我被他眼中寒光晃的肝顫,想起此人對天青的不軌企圖,趕緊舉手投降,「小仙在菩提老祖前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喜歡聖君!如有違誓,永世不能再為仙子!」

  何止天青,整個GOD FIVE偶像集團我都發誓過了。仙人能有幾個一輩子?仙人的一輩子就是永遠。我的誓言如此狠毒,相信二郎神再找不出為難我的理由。

  二郎神盯著我的臉看了很久很久,目光充滿了研判。

  「如果真君不相信,可以待真心花種出來以後親自試探……」我鼓起勇氣將真心花往前一送,戰戰兢兢再補充一句。

  二郎神看那小花盆一眼,忽的面皮一鬆,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天青,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他笑的如此放肆難以自已,眼角甚至有淚滑出來。

  黑袍在風中張牙舞爪,就像一朵顫抖的花蕾,殘敗卻頹廢,帶著近乎妖異的淒美。

  我看著他這不知是哭是笑的舉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膽戰心驚咬著唇不敢說話。

  「這是報應。」

  他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根紅線,緊緊攥著紅線那頭的物體,視若珍寶的朝唇上貼去。

  「你看,這就是報應。」

  他用非常溫柔的聲音對著那物體說著,神色繾綣,遠遠看去,就像在親吻自己的手指。

  「你等了很久,對不對?」

  嗯,又一個自戀狂?

  我邊看邊腹誹,好奇那被他握在手心的物體,忍不住踮起腳尖偷偷打望。

  「小豇豆。」哪知二郎神卻忽然回頭看我,眼中精光灼灼。

  「小仙在!」我被他嚇了個措手不及,趕緊落下腳後跟,身子還搖搖晃晃的。

  「你來。」他朝我招招手,笑的分外和悅,「來,站到我邊上來。」

  我惦念著那紅線寶貝,聽話乖乖的走過去,貼著他,站定立穩。

  「小豇豆,你可知道,本座見到你,有多喜歡?」

  二郎神抬起手撫上我的面頰,靜靜看著我,神情怔忡又悵惘:「我足足等了五百年,才終於等到你出現,我這苟延殘喘的人生,即將因你而圓滿。」

  嗶——我大腦死機,當即石化風化汽化虛無化。

  太、太、太有衝擊力的告白了!著實在我意料之外!菩提老祖啊,難道今天是千載難逢月老喝醉酒的大日子嗎?這種紅線都能亂牽!

  「慌什麼?」二郎神見我呆滯當場,又開始笑,心滿意足不能自已的大笑,似乎愉悅到極點,「這是和喜歡天青不一樣的喜歡。」

  不、不一樣的喜歡?

  我艱難轉動著僅剩的幾個腦細胞一想:二郎神對天青是戀愛的喜歡,對我就不是了。那是什麼喜歡呢?莫非他也認為我是個可造之材?

  正在胡思亂想,二郎神忽然將大臉湊到了我鼻尖跟前。

  「小豇豆,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欠了本座一筆巨債?」

  我剛要被那他慘無人道的五官晃的暈倒,一聽這話什麼想法都沒了,一個激靈,幾乎魂飛魄散。

  「小仙都記得……還、還欠著真君一半……」我一邊往後躲,一邊唯唯諾諾答著。

  「那就好。」二郎神瞇起眼低笑,鳳眼斜斜飛入鬢角,「難得本座這麼喜歡你,就跟你做樁便宜買賣,只要你在我指定的時間場合,說出你在菩提老祖前發過的誓言,那筆債就一筆勾銷,好不好?」

  什麼?天下竟然有這麼划算的買賣?!

  我驚得一下子挺直脊背,顧不得繼續躲開,抬頭凝視起二郎神的臉。

  「你可要想好,今天是我一時興起心軟,要是換了時間嘛……」二郎神斜睨著眼睛看我,似笑非笑意味深長,「本座可不敢保證還有下樁買賣。」

  被他這麼一激,我差點兒就要脫口而出「好」字,然而心裡有處地方卻開始隱隱不安。

  「這……我……」我皺著眉頭,始終不敢把答應的話說出口。

  ——豇豆紅永遠都不喜歡天青,這是大實話,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可如果這話在不恰當的時候給人聽了去,是不是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呢?

  「倘若你答應了,本座不僅取消你的債務,還將織女的水晶娃娃,王母的百花蝴蝶簪,玉帝的血珊瑚溜溜球都送給你!」二郎神見我遲遲不肯答應,又拋出一枚重磅炸彈。

  哇!

  我雙目怔怔看他,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竟然!他竟然!

  如果沒見過鑽石天幕,此時此刻我咬牙答應的可能性會高達九成九。

  可惜,我已經見過了那美輪美奐,讓一切珍寶失色的天幕,再也不能將它忘懷。

  正繼續猶豫著,卻見門邊忽然飛來一隻趾高氣昂的大金雕,叩!叩!重重擊打起窗櫺。

  二郎神氣定神閑頭也不回一抬手,手上頓時多了一封金簡。

  我顧不得看他耍帥,癡癡望著那金雕的眼睛,心想好美,莫不是黑曜石做的?要是能挖下來就好了。

  那金雕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打個寒顫狠狠剜我一眼,翅膀一抖頭也不回飛走了。

  「看來天庭又要添喜事了。」二郎神看完那手書,微微一笑。

  「什麼喜事?」我好奇的攀出半個身子,想打量那做工精美的金簡。

  「仙界禁令解除,妖王帶著九千九百九十九箱珠寶,前來天庭選妃。」金簡在二郎神手中漸漸煉化,變成一朵細小的五瓣金梅。「據說妖界有不少男子心儀天庭仙子,恐怕這次也會跟著他們的王上一起來湊熱鬧吧!」二郎神垂眼看著那朵小金梅,神色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被他這無心一句,澆的醍醐灌頂如夢初醒。

  ——妖王來天庭選妃了!

  ——我那傾世絕美擔任妖界外事部翻譯要職的霽藍哥哥,豈不是也要趁機前來迎娶我了?

  滿天彩霞,身披紅袍,手提鮫人珠簾的霽藍哥哥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午夜夢回百轉千俯,沒想到這幻想中的場景竟然就要實現了!我豇豆苗苗要趕緊解除這天庭的瓜葛,與美麗的藍哥哥一起繾綣仙凡間!

  「我答應你。」

  再不多想,我望著二郎神,使勁點了一下頭。

  「只要你免我的債,再送我那些寶物,那句誓言你要我什麼時候說,我就什麼時候說,不過只能說一次!」

  二郎神的雙瞳陡然放大。

  「一言為定。」

  他緊緊凝視我,目光熱烈聲音暗啞,精壯結實的麥色身軀上肌肉賁張,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一言為定。」

  我忽略掉心頭那抹揮之不去的擔憂,強作甜笑的朝他彎彎抿嘴。

  二郎神終於如釋重負的鬆口氣。他轉頭不再看我,只是將手中寶貝握在唇前輕輕點了一下,嘴裡喃喃自語起來。

  我看著他這詭異的一舉一動,終於沒忍住問出了聲:「……真君,您那寶貝真是一塊肉麼?」

  「是一塊肉。」二郎神大約是心情太好,竟然真的回答了我,「裡面裝著我的心上人。」

  啊?!我頓時瞠目結舌:「真君的心上人,不是天青大人嗎?」天青這麼可能被關在一塊肉裡呢?又不是河蚌養珠!

  「這裡面裝的,是我的執念。」

  二郎神望著自己半握的拳頭,低低笑起來。

  「是我永生都不能消除,也不願意消除的執念。」

  他的眼中浮光躍金,好像整個天空都倒影在上面,滿眼的溫柔香甜得幾乎要溢出來,彷彿夢境一樣,一觸就會碎成千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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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6:5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篇 豇豆葉葉篇

☆、豇豆葉葉(一)

  世間最幸福的事,莫過於一個待嫁新娘為自己親手縫製嫁衣裳。

  妾意密密縫,盼君早早歸,邊縫邊想愛人英俊的容貌,光是回憶就要醉倒了。

  眼瞧天青通過跨界聯姻提案,回谷後我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做衣服——哪怕不眠不休七天七夜,也要做一套令自己滿意的禮服。

  依然用我最鍾愛的豇豆紅色,不似正紅濃烈妖嬈,卻比正紅更顯甘醇甜美。絲線、布料、盤扣、全部都要用我能接觸到最好的,為了保證效果完美,我甚至動用了壓箱底積蓄,咬牙買了十來顆純正的東海珍珠,用最細的金絲一顆顆繡在霞帔之上。

  ——閃閃發亮,出嫁那天,我一定要閃閃發亮。

  就這樣在仙谷裡閉關了半個月,漸漸不問世事起來。間中淺絳曾來探望過一次,她說正忙於跟芳主籌辦天庭即將到來的盛宴,不能開小差,唯有帶幾本暢銷書來給我解悶。我停下手頭針線活一瞟,發現都是《智勇大奶鬥小三》,《誰動了我的丈夫》一類的怨婦讀物,頓時表示憤慨和氣惱。

  「師姐這也是為你好。」淺絳笑嘻嘻擰一把我的臉,「婚姻都是經營出來的,你現在年輕貌美,閃婚很正常,萬一日後哪天跟相公起了摩擦,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我認為她是在詛咒我,高高鼓起腮幫不願回話。

  淺絳還是繼續笑,只當我文藝女青仙使小性子,並未多問。她看了下未完工的喜袍,大贊我心靈手巧,然後表示希望能得到一件我親手作的衣裳。

  我心裡念著跟霽藍哥哥的婚禮,到底還是答應了。畢竟出嫁的時候要請她做伴娘,屆時我身無分文封不了大紅包,為她做件禮服也是理所應當。

  就這樣終於到了第十九日,喜袍順利完工,我雙目通紅元氣大耗,十指上滿是烏黑的血泡。推開門深呼吸一口氣,屋外正是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大半月不曾出谷,我恍惚間覺得自己已與世隔絕許久一樣。戶外陽光溫柔的吻著我的面頰,暖融融的彷彿搔癢,我頓時歡喜起來,墊著腳尖,輕輕回吻了它一下。

  空氣中忽然有氣流微微顫抖,彷彿有誰在風裡低笑,震得人耳尖酥麻。

  我打個呵欠,走到不遠處桃花樹的吊床上躺下,舉起喜袍細細欣賞。

  蹙金繡雲霞翟紋,金枝玉葉為墜,琉璃翡翠環佩叮噹——閃閃發亮啊,絕對的閃閃發亮!

  我邊看邊笑,忙不迭翻出喜袍袖子,在那光潔亮麗的夾層之上,有一隻湛藍的小蜥蜴,活靈活現虎頭虎腦,幾乎馬上就要躍出衣裳。

  「藍哥哥。」我摸著那蜥蜴,甜滋滋叫一聲,臉上逐漸有紅霞升騰,「藍哥哥,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呀?」

  說完頓覺害臊,趕緊放下喜袍捂住嘴巴,雙目骨碌碌環顧四周。

  ——還好,還好沒有人聽到。

  於是鬆口氣,放開手,繼續含羞帶怯流連於那小蜥蜴之上。

  忽的一陣微風吹來,將幾片粉嘟嘟的花瓣送到喜袍上,剛好遮住了蜥蜴的面頰。

  我伸手想挪開那花瓣,卻發覺有更多的花瓣源源不斷自上落下,彷彿雨點般蓋滿我身體。

  驚訝抬頭想一探究竟,然而劈頭蓋臉迎接我的,卻是遠遠在意料之外的情景——

  茫茫雪白天幕下,一條湛藍絲帶婉揚旋轉著,彷彿墨汁在水中舞動輕紗。那絲帶一邊旋轉一邊降落,隨著我眼前的陰影越來越大,最後竟不偏不倚蓋在我眼睛上!

  世界一下子變得朦朧,所有景物都成了遠遠嵌在金光裡的影子,模模糊糊,虛實難辨。

  我又驚又慌,伸手想解開那惱人的絲帶,卻發現它彷彿生根般綁在我腦後,怎麼也解不下來。正當我氣急敗壞想拿起剪刀絞掉它時,忽然有只手憑空探來,穩穩捉住我的手腕。

  「莫絞,小心把頭髮絞壞了。」

  有朗朗如玉的男聲對我說道。

  那是我從未聽過的陌生聲音,清朗宛若天籟,甘醇好似瓊漿,比起我最推崇的天青也毫不遜色。

  於是我停了手,有點驚訝的循聲望去。

  隔著絲帶,身側朦朦朧朧站了一個高大的影子,依照身形來看,應是仙君而非仙子。

  「你的聲音真好聽。」我有些恍惚,忍不住歎口氣。

  那人悶聲一笑,甚是悅耳:「仙子倒鎮定,怎麼不先問我是誰?」

  「既然仙君要用法力蒙住我的眼睛,想必是不想透露真實身份,小仙何必明知顧問?」

  在仙谷中關了幾天幾夜,我的頭腦並沒有關遲鈍,來者法力高強,誰知道是不是某位愛開玩笑的上仙?可不能隨便得罪。

  「原來還是個聰明人。」那聲音剛舒贊一句,卻在下一瞬間忽然變得緊繃,「你受傷了?」伴隨著略顯不悅的問話,有只大手掠過纖纖十指,沿著肌理緩慢滑走,最後落於血泡之上。

  我吃痛,忍不住瑟縮著後退,嘴裡輕輕呲了一聲。

  「怎麼會受傷?」

  大手合攏捂住十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起來,有股溫潤靈力從指尖蔓延開,一直遊走到心脈深處。

  「為了縫衣裳呢。」

  雖不知來者何人,我明白他這是在替我療傷,因此乖乖作答不敢反抗。

  那聲音沉默了好一會。

  「為何不去外面購買?天庭有很多手藝人善於縫製,織女和黃道婆皆在此列。」

  隔了半晌再度開口,那好聽的聲音裡夾雜著不明來意的薄怒。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身為天界的fashion icon,織女和黃道婆要是聽到自己被稱為手藝人,不知會不會如雷暴跳。

  「小仙買不起那麼貴的東西。」

  我很認真的對他解釋起來,大約是因為覺得他聲音好聽,態度又親切。

  「況且小仙也希望能做一件獨一無二的喜袍,辦一場獨一無二的婚禮,有些事能自己打點就自己打點。」

  「你要結婚了?什麼時候?」

  那聲音又恢復了平靜,怒氣煙消雲散,我感覺到有只手探來,輕輕摩挲起膝上的喜袍。

  「很快,小仙還在等著相公來接。」

  我竭力按捺著心頭的不悅——這是我豇豆紅仙子的嫁衣,怎能允許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隨意觸摸?

  剛想開口制止,卻聽那聲音歎道:「這袍子很漂亮,是我見過最別致的。」

  作品得到誇獎,我立刻揚起嘴角,絲帶下的眉眼都笑彎了。

  「只可惜精美有餘,華貴不足。」那聲音再度再起,直直切中我痛處,「霞帔上的珍珠金線,凡人用用也就罷了,仙子出嫁還用這個,實在太過寒酸。」

  我一下子如泄了氣的皮球,悻悻弓起脊樑,嘴裡兀自逞強:「本仙姑想穿什麼就穿什麼,不要你管!」

  那聲音不以為然朗笑,甚是愉悅:「喲,這就生氣了?你的聘禮呢,為何不找你家相公索要?」

  藍哥哥一落魄美人,能有什麼寶貝?我蹙起眉頭正想駁斥,卻聽那聲音又笑道:「難不成你要嫁的人,是個無權無勢的窩囊廢?」

  頓了一頓,手指觸到袖口的藍蜥蜴,心頭怒火熄滅了。

  「是的,他無權也無勢。」我鎮定下來,微笑安寧看向來人,「可藍哥哥不是窩囊廢。」

  「既然對方無權無勢,你又為何如此執著?」男子笑著,說不出的輕佻邪魅,「貧賤夫妻百事哀,將來你肯定被人看笑話。小仙子,我以寶石百箱黃金萬兩為聘禮,你忘記那窮相公,隨我一道去享受榮華富貴好不好?」

  我頓時駭的汗毛倒豎起來。

  「不不不!」我拼命搖著頭,腦子裡飛速盤算起來:天庭什麼時候來了個喜歡拐賣仙口的傻瓜?莫非是呂洞賓幻化來與我嬉戲的?該不會他還記恨著百年前我阻撓他偷窺芳主午睡的事吧?

  「你可要想好,要是跟我走,我保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男子繼續循循善誘著,不拋棄不放棄,「三界裡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盼著這個機會!」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不是去做王母娘娘嗎?我簡直要嗤之以鼻了——呂仙人,這次你的角色扮演未免也太失敗了點,這種急功近利不著邊際謊話都能說出來。

  「什麼也換不走我的藍哥哥!」撅起嘴,我將喜袍緊緊抱攏在胸前,彷彿那就是我的心上人。

  「哼,這般貧窮你還死心塌地,莫非你的心上人是個絕代佳人,比那蒼南聖君還要好不成?!」那聲音轉而冷笑,輕蔑狂妄。

  「你說對了。」我也笑,高高鼓起胸膛,語氣裡滿是自豪驕傲,「在我心中,十個天青也比不上藍哥哥,上天入地縱觀三界,他是最好最好的!」

  最好最好的,就是指最好看的。

  對面人靜默下來。

  如果不是手還被人抓著,觸感溫熱,我幾乎要以為眼前人就此消失了。

  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對方動靜,我一時心急,想將手從他手裡抽出去。

  哪知這一抽,卻驚動了他。

  砰的一聲,那人將我重重一拖,就這麼擁入懷中。

  「啊啊!流氓!色胚!登徒子!」我驚慌失措手舞足蹈的大叫起來,拼了命想推開他。

  然後他卻輕而易舉避開我攻擊,在我耳畔落下一句雨絲般輕柔的呢喃。

  「小仙子,我們會再見的。」

  在我使出攻擊法術前,他大笑著將我鬆開,翩然轉身朝外走去。

  驚魂未定中,我隔著濛濛絲帶,只見他的背影越來越小,當那頎長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遠處,眼上的藍絲帶也悄然脫落。

  一切又恢復如初,只有身上茫茫的香甜花瓣,告訴我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我氣惱的將那絲帶撿起,卻發現布料清亮精美,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材料織成,一時心動,便收到懷裡了。

  ※ ※ ※ ※ ※

  隔日睡到日曬三竿,我依依不捨與夢裡英俊偉岸的的藍哥哥道別,方才懶洋洋睜開眼。

  「你個死伢,竟然能睡到這個時候!」淺絳一襲鵝黃錦袍,柳眉倒豎站在床邊。

  「……師姐?」我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嘴裡嘟囔著打招呼,「怎麼想起看我來了?你不是忙著籌辦天庭盛宴嗎?」

  「今晚玉帝設宴款待妖王,芳主奉命跳飛天舞宴客。本仙姑搞到兩張價值連城的VIP入場券,特地前來帶你吃香喝辣。」淺絳晃動著手中兩張金帖,笑的意味深長,「怎麼,去還是不去?」

  「師姐真好!」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從床上躍起,興高采烈環住她脖頸,「最喜歡你了!」

  「去去去!明明最喜歡你家相公!」淺絳笑著啐我,將帖子往我衣襟裡塞去,「還不快去沐浴梳洗?今晚打扮的漂亮一點!」

  我忙不迭點頭,笑瞇瞇將帖子接過,徑直塞到枕頭下麵。

  恍惚間瞧著金貼背面有一個極淡的壓紋,似乎是「選」字。

  選什麼呢?選誰是全三界最美的人?

  腦海裡的疑問一閃而過,我將床幃放下,高高興興梳洗打扮去,反正無論選什麼都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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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豇豆葉葉(二)

  依依呀呀,嗷嗷哦哦,哎哎喲喲。

  天界無上大廳裡,唱念坐打的仙子仙君換了一波又一波,我跟淺絳面前的果盤也漸漸堆了一摞又一摞。

  「這雪蓮果不錯,說是西域進口的,最近關稅大漲,你多吃幾個。」淺絳丟掉手中果皮,眼神呆滯打了個飽嗝。

  「夠了,真夠了。」我朝她擺擺手,從袖子裡摸出一顆大力山楂丸塞進嘴裡,「再吃下去就該不消化了。」

  「時珍堂的山楂丸何時變的這麼大了?」淺絳轉頭詫異看我,「好像大了整整一倍?」

  「這是扁鵲牌的,他家搞年末促銷買一贈一,還打八折,我囤了好幾盒。」又掏出一顆塞進淺絳嘴裡,我笑得甜滋滋的,「廣告裡說是二代升級版,號稱超級拉,能避免油脂囤積呢。」

  「嗯,咱文藝界的是要注意保持身材。」淺絳嚼著那山楂丸,表情甚是安心,「我曾賭咒發誓,要是再變胖就去給牛魔王當小三,可不能應驗了。」

  當下已是戌時,玉帝招待妖王的歡迎晚宴開始了有一會兒,我和淺絳躲在角落裡大吃大喝,間中遠遠看一眼歌舞表演。

  「接下來的節目是流行音樂新勢力,有請剛從西域留洋歸來的R&B小天王組合!」舞臺上黃鶯仙子嫋嫋娜娜的報幕,臨走前不忘朝二樓包廂飛個媚眼。

  這邊廂洞簫仙君的獨奏《天庭政策亞克西》已經完畢,哼哈二將鄭倫和陳奇雙雙站上臺來。

  「哼哼哈嘿!快使用雙截棍!」音樂響,鄭倫在臺上表演起關公耍大刀,面部神經癱瘓,「天庭無敵,飛簷走壁!哼哼哈嘿!」

  「油!油!切克鬧,切克鬧!」陳奇很配合他,在旁邊有節奏的抖動著大腿,「誰敢說我們天界不好?油!油!切克鬧,切克鬧!」

  「怎麼褲子都沒穿好就跑出來了?」我指著二位仙君幾乎垮下來的褲襠,很是震驚。

  「那是瀨尿褲,學名哈倫褲。」淺絳看的開心,面不改色瞟我一眼,「你在仙谷裡憋了十幾天,不知當今時尚了吧!現在人間就流行這個,潮!」

  我似懂非懂點點頭。

  哼哈二將博得喝彩後就匆匆下去,看臺上煙霧彌漫,逐漸騰起一朵巨大的金蓮。

  「飛天!飛天!」我失控尖叫起來,一個勁兒去抓淺絳手臂,「是芳主的飛天!」

  「如今的天界盛會,也只有飛天舞能看看了。」淺絳眼中騰起幾分興奮,更多的卻是失落,「這節目一年比一年歌功頌德,實在沒什麼意思。」

  悠揚的音樂響起,我哪顧得上聽她抱怨,徑直踮起腳尖深長脖子。只見臺上婀娜身姿翻飛,水袖長舞,空氣中陣陣幽香撲鼻而來。芳主舞姿時而輕巧,時而壯闊,時而委婉,時而激昂,舞到盡興之處,只見她頭上金冠閃耀,足尖忽的騰起一朵小小白蓮。那白蓮彷彿有靈性般隨著舞姿上起下落,最後芳主一個下腰豎腿,白蓮靜靜定格於她天鵝般修長的頸畔。

  全場鴉雀無聲。

  芳主忽的展顏一笑,張嘴去叼住那朵白蓮。

  台下是前所未有的掌聲雷動。

  飛天飛天,明明冰清玉潔到了極致,去又流轉著說不清道不盡的嬌媚,存心讓看舞者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我願做她足下那朵蓮,被她踢來踢去,死也甘願。」

  凝望著芳主那嘴邊若有似無的笑,我整個人都癡呆起來。

  「醒醒吧,偽百合!」淺絳朝我後腦門拍一下,「不要以為搞基也是潮流!呸!」

  芳主已經謝幕三次,台下掌聲卻久久不散,甚至有人高呼著再來一曲。

  「瞧見沒?這才叫藝術,純粹的藝術。」淺絳朝頭排貴賓席得意指點,「方才這些妖界貴族個個都冷著臉,這下也不得不服氣了吧?論能歌善舞,還是咱天庭靠譜。」

  一想到自己與芳主身出同門,我頓覺無上榮耀,忙不迭點頭。

  「久聞天庭芳草門主舞技驚人,我們王上今日得幸一見,甚為驚豔。」

  二樓包廂裡忽然傳出陌生的沙啞聲音,一個乾癟瘦小其貌不揚的老頭站了出來。

  「妖界多年未與天庭正式聯歡,此次也派了一名舞伎前來為大家助興,還請玉帝陛下給個機會。」

  台下立刻人頭攢動交頭接耳,大家紛紛討論究竟何人敢在芳主後再舞一曲,也不怕丟了臉面。

  「哦?如此再好不過,朕甚是期待。」玉帝笑的很和藹,「不知妖王派了什麼樣的人才來?」

  我本對那傳說中與GOD FIVE齊名的新妖王毫無興趣,這下也有些好奇,忍不住抬起下巴朝那二包廂看去。

  可惜包廂上幕帷重重,什麼也看不見。

  「但願你不要比天青更難看。」我心頭默念一句,正欲收回目光,卻見幕簾微微一動,包廂中忽然伸出一隻修長的手來。

  那只手很漂亮,非常漂亮,漂亮到了極致,反正我已經無法用詞彙來形容。

  總之我一瞧見那光潔的肌膚和勻稱的骨節,頓時覺得世界安靜無聲起來。

  全場沒人再說一句話,都屏住呼吸靜靜凝望那只手,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只見那手朝上一翻,手心忽的變出一把湖藍色的骨扇,大手捏著骨扇,在空氣中輕輕叩了三下。

  咚!咚!咚!

  明明沒有觸碰到任何物體,大廳裡卻響起三聲沉重的鼓點,彷彿自遠古踏來,回音悠悠,擊打眾人心弦。

  台下觀眾正驚詫,卻聞一聲玉笛清響劃破長空,舞臺上不知何時跪著一個頭裹白布的異域男子,手持樂器,斂眉吹奏。

  那是非常古怪的音樂,聽起來毫無章法,卻又撓的人渾身發癢,甚是撩撥心弦。

  「靡靡之音!」

  淺絳不屑冷哼一聲,眼神卻漸漸明亮起來,彷彿火焰般灼熱。

  舞臺上煙霧四起,隨著光影變幻金蓮撤下臺去,臺上現出一隻巨大的青簍。

  「難不成還要從這竹簍裡跳出一朵花來?」淺絳冷笑。

  而後笑容凝固在臉上。

  竹簍裡並沒有跳出一朵花來,而是爬出了誰也想不到的東西——

  一條蛇。

  一條通體碧綠的小青蛇。

  只見那小青蛇隨著音樂懶洋洋鑽出,漫不經心俯瞰台下眾人一眼,頤指氣使神態高傲,似是剛被驚醒。

  竹簍之後,有六個黑黝大漢開始擊鼓,鼓點由慢變快,由松變緊。那青蛇漸漸緊張起來,豎起身子,隨著節奏開始扭動身軀搖晃腦袋。

  「雕蟲小技!」淺絳繼續嗤之以鼻,「凡人賣藝的雜耍把戲!」

  我卻覺得那雜耍把戲十分好看,忍不住瞪大眼睛想看個仔細。

  鼓點如雷,玉笛清利,小青蛇似乎漸入佳境,隨著音樂兀自舞蹈起來。它的舞姿極具靈性,鼓點快它也快,鼓點慢它也慢,每逢笛聲響起,它的動作便由硬變軟,由剛變柔,婀娜搖曳彷彿西域少女。

  我看的嘖嘖稱奇,心中讚歎原來動物飼養也是一門相當高深的學問。

  隨著笛聲越來越曲折,鼓點越來越密集,青蛇已經完全沉浸在音樂裡,舞的忘我,舞的渾然,彷彿整個身軀都燃燒在音樂裡,舞蹈變成了它唯一的意念,成了魔入了迷。

  忽的一聲尖利哨響,音樂嘎然而止,青蛇渾身一顫,僵在原地。

  「啊!」有觀眾倒抽一口冷氣。

  下一個瞬間,那青蛇癱軟下來,氣若遊絲的俯在竹簍上,艱難吐著蛇信,彷彿耗盡了所有力氣。

  我頓覺胸口被什麼堵住,喉嚨乾澀出不了聲音。

  眾目睽睽之下,那青蛇再掙扎兩回,竟然就這麼頭一偏,再無動靜!

  「死了?」淺絳大吃一驚,開始掐我的胳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為藝術奉獻生命?」

  我隨芳主看舞多年,從未見過有舞者橫屍現場,腦中一片寒涼狐疑,渾渾噩噩間忍不住抬頭朝包廂看去——不知妖王見到下屬過勞死會是什麼反應?

  然而讓人大失所望的是,那握著骨扇的手半分未動,依舊相當鎮定。

  「竟然跟蛇一樣冷血麼?」我忍不住嘟囔,「也不知道關心關心!」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大手微微一晃向後退去,朝我做了一個「OK」的姿勢。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揉了揉定睛再看,卻見那只手早已收回幕布裡,哪裡還有什麼影子?

  正納悶著,忽聞臺上叮咚聲傳來,音樂聲再度響起——舞臺上小青蛇又活了,正慢悠悠的朝竹簍外爬出來。

  心頭大石落地,我繼續全神貫注盯著舞臺,方才的一切都當成了自己的幻覺。

  隨著小青蛇沿著竹簍慢慢爬出,這下全場觀眾都驚叫起來——爬出來的哪裡是蛇?分明就是一個身肢柔軟的少女!只見那少女娉娉婷婷站在廳中,一襲半綠半白的緊身衣,襯的身材越發曼妙輕盈。原來方才隨著音樂盡情起舞的,是她那只塗上了色彩的手臂!蛇眼是她掌上的寶石珠鏈,蛇信是她染成紅色的中指,她瞧見見台下眾人瞠目結舌的模樣,倨傲一笑,古靈精怪媚眼流轉,不知奪去多少人的呼吸!

  自然,也包括我的。

  「青青,玩夠了就認真些,王上命你跳洛珈舞。」

  二樓包廂上又傳來沙啞蒼老的聲音。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原來這還只是前戲?

  少女望向我們的眼神中本來帶著不屑,這會兒即刻跪下,虔誠叩謝領命:「遵命。」

  我被她的舞姿迷的神魂顛倒,見她如此低聲下氣,忍不住嫉恨嘟噥:「什麼人值得你行如此大禮?」

  要是佳人在懷,我定將她捧在手心呵護,天天錦衣玉食好生供養,生怕多吹一口氣便融化了去。

  二樓帷幕忽的一動,那只玉手重新探出,一層層掀開幕布。

  「啊!!!」台下仙子們開始開始尖叫,震耳欲聾,我感覺胳膊快被淺絳掐斷了。

  「什麼情況?」我無奈在高分貝呼號中發出不和諧疑問句,「什麼情況?!」

  隨著尖叫聲,紗簾後靜靜露出半張臉來。

  半張,真的只有半張。

  從額頭到鼻翼,有大半張臉被白色的面具遮住,什麼也看不清。不過也因為面具蒙住了臉,其他部位顯得越發清晰,露出的每分每寸都似被精心修剪過般,尖尖的下巴臉型修長,不厚不薄的雙唇直線緊抿,嘴角若有似無牽起一道嘲諷弧度。

  這張酷似偶人的臉,還未開口說話,便讓人感覺到有股目空一切的氣勢撲面而來,那是屬於王者的氣息。

  台下人呆怔片刻,忽然爆發出潮水般的掌聲歡呼聲,還夾雜著不明意圖的口哨。

  「妖王果然名不虛傳!」淺絳使勁掐我的手,興奮的臉都紅了,「今晚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我被那男子氣勢所懾,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首歌來——「螃蟹就是橫呀橫著走!」

  這妖王如此高傲,定是個橫行天下的驕縱貨,想不到半張螃蟹臉也能讓大家如此吃驚?

  唉,又一名新的丑角產生了。

  看著身邊為他癲狂的眾人,我覺得很是惋惜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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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7:00:10 |只看該作者
☆、豇豆葉葉(三)

  那名為青青的妖界少女,終於讓我認識到了什麼叫仙外有仙。如果說先前的青蛇舞只是一盤開胃小菜,那接下來的洛珈舞便是一桌滿漢全席。華麗到無以復加,絢爛的肝膽塗地。即使舞蹈完畢好一陣子,台下觀眾都還是癡癡呆呆的,甚至於不記得鼓掌起立。

  「王上,可還要青青再舞一曲?」

  臺上少女鼓著紅撲撲的小臉,喘息著朝包廂看去,神情懇切期盼。

  包廂上的紗簾已經放下,面具臉退回去了,乾瘦小老頭再度站到台前,聲音沙啞:「王上說已經足夠,你先下去吧。」

  「是。」少女顯得有些失望,但仍然乖乖叩首,低眉順眼從舞臺上退下去。

  台下觀眾終於清醒,掌聲如雷鳴響起,彷彿潮水般經久不息。

  「這舞娘多半喜歡妖王!」淺絳邊鼓掌邊朝我擠眼睛,表情甚是八卦,「師姐我敏銳的聞到了奸/情。」

  「哼,鮮花插在牛糞上!」我也使勁拍著手,恨不得拍死那妖王,「他也配?」

  「喲,小丫頭動心了?」淺絳先是一愣,隨即捂嘴竊笑,眼珠子滴溜滴溜,「是不配,那小妖女雖美,看起來卻沒什麼內涵,還不如我們家豇豆賢慧呢。」

  我心知淺絳會錯了意,不過懶得解釋,只是繼續拍手將熱烈掌聲獻給美人。

  ——內涵?什麼是內涵?不能吃不能用,就連想欣賞也是虛無縹緲,我才不要。我要美人,我只要美人。

  「咳咳,多謝大家厚愛。」小老頭乾咳一聲,緩緩開口。

  「方才一曲洛珈舞,相信諸位仙子仙君們已經知道,我妖界之才並不落於天庭之下。」

  台下眾人紛紛點頭,玉帝嘴角微翹的弧度有點僵。

  「不瞞在座各位說,我們王上今日來到天庭,除了帶來真摯的友誼,還有一個目的是遵循古命尋找妃子。」小老頭不緊不慢說著,神情莊嚴肅穆。

  台下頓時鴉雀無聲。

  「為表誠意,我們特地帶來了寶石千箱黃金萬兩,以及十萬年前遠古聖器六件套組合。」

  隨著老頭話音落地,包廂帷幕拉開,從裡走出八個個手持託盤的大漢。那些託盤上滿是珠寶神物,一時間大廳內光芒四射,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台下眾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如若我們王上果真在這裡覓得妃子,以上物品將全部做為聘禮。」小老頭繼續高聲宣佈,臉上鬍鬚被氣息吹的根根飛起,「王上更允諾任期內與天庭永世交好,聯合對抗魔族,絕不反悔!」

  嘩啦啦!台下頓時沸水入滾油,炸開了鍋。

  「我的媽呀,這哪是娶老婆,簡直是求老婆嘛!」淺絳聽的目瞪口呆,又開始掐我胳膊,都快掐出水來了,「這麼大陣勢,怪不得玉帝王母要硬著頭皮要幫他辦選妃宴!要是被妖王選中了那簡直就是天庭大英雄,諾貝你和平使者!絕世傳奇!」

  我還沉浸在方才那華麗麗的珠寶光芒中,被淺絳這麼一掐,終於清醒過來。

  「今晚是妖王選妃宴?」從袖口摸出帖子一看,果不其然瞧見一行小字:「三十二任妖王選妃,恭候光臨。」

  於是我將疑問的目光轉向淺絳。

  「我哪知道會真選妃呀,就想帶你來吃吃好的,見見世面。」淺絳的笑容有些尷尬,「別跟你家相公說啊,反正我們也是來當一回群眾演員,要是龍郎知道我來參加選妃宴,肯定跟我沒完!」

  我想藍哥哥不是小氣之人,再加上今晚吃好看好,糖衣炮彈這麼一壓,肚子裡半點火星都燒不起來,於是笑嘻嘻將帖子放回原處:「不說不說,要是被他發現了,就讓他乾著急。」

  我和淺絳都是打定主意來看熱鬧的,這麼遠遠躲著,根本不可能被妖王看中,自己幾斤幾兩重,我們還是心中有數的。

  「……只要有人能點燃這妖界至寶幻夜玲瓏盞,她便是新任妖后!」

  正嬉笑著,樓上小老頭已經開始宣佈選妃規則,相當簡單,簡單到令人髮指——只需點燃妖王手中那盞宮燈皆可。

  一陣清風吹過,掀起層層紗簾,帷幕後那只美妙的手探出來,垂下一隻晶瑩剔透的燈。宮燈由許多晶瑩剔透的水母組成,似透明傘般微微顫動,觸鬚邊環繞著彩虹般的光環,柔軟又美麗,不負幻夜之名。

  「這也太好看了吧!」淺絳在我耳邊叫起來,「我要叫龍郎給我做一個,他們東海多得是這玩意!」

  「哪成啊,你又沒有妖法。」我從未見過離開水後還能保持優美形態的水母,不禁看得呆住,表情豔羨,「真想摸一摸。」

  「去,你去點那燈!」淺絳笑嘻嘻拿胳膊肘撞我,「成了妖后就能名正言順占為己了。」

  「……不行。」我很是糾結的看了那玲瓏盞一眼,苦著臉垂下頭顱,「我不能做對不起藍哥哥的事情。」

  「你以為真能選中啊!」淺絳哈哈大笑起來,一把揪住我的臉,「傻瓜!」

  「借過!讓一讓!」有人急著從我倆身邊擠過,定睛一看,是同門師姐蘆葦仙子和薔薇仙子。身邊漸漸人頭攢動,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有許多仙子排隊站好,陸續等著挑戰那幻夜玲瓏盞去。

  「她們不是天青的粉絲嗎?」我在排隊仙子裡瞧見不少熟悉面孔,忍不住吃驚叫出來。

  「切,你傻人家不傻呀!」淺絳戳我腦袋,「聖君大人萬年冷心冷情,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誰能把心一輩子栓在他身上?人家妖王雖年紀輕輕,卻功成名就權勢滔天,如今他這麼大張旗鼓的前來討老婆,又闊手筆為老婆出閣鋪路除礙,會有哪個仙子不想嫁過去?肯擔當會思量,還知道疼人,這才是理想的白馬王子嘛!」

  「可、可她們連妖王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想起方才那半張螃蟹臉,禁不住胃部泛酸,「他戴著面具,只肯露出半張臉,萬一是個醜八怪呢?」

  「外界盛傳妖王自幼絕色傾城,是未免招惹麻煩才戴面具的。」淺絳滿不在乎聳聳肩,「再說就算只看那半張臉,也能猜出來絕對是個頂級帥哥。」

  「這可不一定。」我立刻很不贊同的搖頭。

  「好妹妹,你別傻了。」淺絳轉身看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妖王那麼有錢有權,嫁過去以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他真的稍微醜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估計這全三界想成為妖后的人,不是成千就是上萬!」

  彷彿為了驗證她的話一般,人群中忽然有人期期艾艾舉起手:「請問——」

  「什麼事?」弧形臺上的老頭正在清點人數,這下頓了一頓。

  那舉手的是個白面仙君,一襲白衣,小鼻子小眼很是孱弱。只見他忸怩一陣,最終下定決心咬牙切齒道:「請問男子也可以參加選妃嗎?」

  轟的一聲,滿室哄堂大笑,淺絳本來端起一杯果汁正要吞下,這下噗的全都噴出來。

  「我的娘唉,不愧是去過荷蘭做交流學者的人!」她邊擦嘴邊跳腳,「這白鷺仙君今天豁出去了!」

  台下眾人還在笑,乾瘦老頭面露難色:「這……」

  「既然妖王大人口口聲聲宣揚愛情不分種族,那又為何要在選妃時區分性別?」

  卻見白鷺仙君面紅耳赤上前一步,神情甚是慷慨激昂:「白鷺對妖王大人一見鍾情,這份感情情真意切堪比磐石,我自問自己愛意不比在場任何一個人少,你們又憑什麼嘲笑?!」

  大家見他義正言辭的樣子,都愣住了,議論聲漸小漸消。

  全場都靜默的時候,卻聽得二樓包廂裡傳來一聲低笑。

  極輕極輕,雖只有一瞬,卻甚是悅耳,彷彿伯牙動弦,悠然動聽。

  於是乾瘦老頭趕緊退進幕布裡。

  片刻後他再度出山,面色平靜宣佈結果:「王上說,眾生平等,愛無疆界,無論男女,皆可參於選妃!」

  大廳裡又轟的一聲熱鬧起來。

  白鷺仙君彷彿吃了大力金剛丸般歡呼雀躍,然後迅速站到隊伍裡。

  大家面面相覷腹誹一陣,也就隨他去了,剩下的人排隊的排隊,拿號的拿號,各自該幹嘛幹嘛去。

  「我說吧,想成為妖后的人海了去了,你以為他們只看一張臉嗎?」淺絳望著長長的隊伍,感慨的搖起頭來,「結婚,就是一個仙人社會關係的投胎再生,所以綜合實力才最重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碰得到!」

  我眼尖的發現又有幾個仙君混進隊伍,便沉默不再說話。

  不知為何,我心裡有點同情這個妖王。

  這些個仙子仙君們,到底是愛他這個人,還是愛他的財富地位呢?

  大廳裡嘈雜了好一會兒,終於漸漸安靜下來,隊伍基本成型,S型迴旋排了好幾大列。

  「還有人想參與選妃嗎?」乾瘦老頭踮起腳尖在弧形臺上打望。

  我和淺絳躲在角落裡,邊嗑瓜子邊等待下文。

  「還有人想參與選妃嗎?」老頭不依不饒又問一遍。

  「也太貪心了吧!隊伍都這麼長了,他還想再來一個加強連嗎?」淺絳翻著白眼,不耐煩的嘟囔。

  我也有些著急,心裡盼著選妃秀能快些上演。

  「請問,還有人想參與選妃嗎?」那老頭兒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竟明知故問還要問一聲。

  嗎嗎嗎嗎……中氣十足的喊聲在大廳裡回蕩,餘音繞梁,淺絳終於不耐煩起來,朝大廳裡高喊一句:

  「老大爺你快點選吧,現在全天界沒結婚沒訂婚的閨女小子都擱這兒排著吶!沒排隊的都有主兒,您也別肖想啦!」

  大堂裡轟的笑開來,留在座位上的仙子仙君們互相點頭示意,強忍笑意。

  我聽著淺絳赤裸直白的話,禁不住耳根子發燒——藍哥哥就是我命中的主兒麼?

  卻聽二樓包廂裡傳來一聲咳嗽,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掉根針都能聽的到。

  於是乾瘦老頭再一次退回幕布裡。

  片刻過後,他慢悠悠回到幕布前,神情嚴峻。

  「我們王上說——」

  老頭兒捋直了脖子,彷彿公雞打鳴般歇斯底里:「選妃一事,重在參與!參與就是給妖介面子!參與光榮!參與有獎!但凡排隊參與者,都獎勵鮫人珠淚一百顆——」

  嘩啦一聲,我打翻手中的果盤,慌慌張張站起來。

  ——鮫人珠淚?那不是我最想要的東西?

  「怎麼,對珠子心動了?」

  淺絳是個何等玲瓏剔透的人,一把拉住我的手,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我、我想拿來鑲嵌在鳳冠上。」我只覺得臉皮紅的要滴出血來,聲音也小小的,「買的珍珠都在霞帔上用光了……」

  淺絳瞇起眼睛看我一會兒,隨後揚起嘴角。

  「好吧,既然妖王說參與就是給他面子,那我們就賣他個面子唄,走,跟師姐排隊去!」

  她邊說邊抓著我朝前走去。

  我捂著發燒的臉隨她混進隊伍,拖拖拉拉不敢抬頭,彷彿做賊似的。

  「怕什麼,又不會選中你!」淺絳扯著我的手,攥的很緊很緊,「不就是一百顆珠子嘛,待會兒師姐拿了也送給你,等你出嫁那天,可要給我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

  我跟在她身後輕輕嗯了一下,心裡甜滋滋的,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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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5-5-12 17:00:23 |只看該作者
☆、豇豆葉葉(四)

  排在我前面的人越來越少,那水母卻彷彿時空凝固般,不見絲毫動靜。

  我漸漸放鬆下來,終於抬起頭光明正大到處打望。

  眼瞧著隊伍越來越短,失望的仙子也越來越多——刀光火影所有的法術都用過,玲瓏盞就跟下了定身咒一般紋絲不動,失望和懊惱的歎息充斥著大廳,玉帝和王母的臉色也開始僵硬。

  鼓足勇氣出櫃的白鷺仙君到底沒能點亮聖燈,一跺腳掩面飛奔而去,背影透著說不出的絕望淒涼。

  我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同時又有些小慶倖——萬一聖燈真的被他點亮,那剩下的排隊者估計算不得數,到手的鮫人淚就要飛了。

  然後輪到淺絳。

  她排在我前面,聽見叫號,便走到關口處先領了那盒珠子。

  打開看了看,隨即抬頭沖我俏皮眨眨眼,彷彿在告訴我:「貨挺好,是正品。」。

  接著她舉手去摸那盞聖燈,水母們如意料般紋絲不動,完全沒有反應。

  台下人開始歎息,不知是鬆口氣還是遺憾。

  淺絳禮貌的朝包廂方向攤攤手,轉身吐出一口長氣。

  我懸著的心放下,也跟著喘口氣。

  「第一千零一號!」瘦老頭嘴裡喊著下一個號碼,面部表情就像僵屍般凝固了。

  輪到我了,我先小心翼翼走到台前,小心翼翼領了珠子,又小心翼翼轉身,拔腳就準備沖下臺去。

  「這位仙子,你還沒點燈呢!」

  無奈衣領子被人揪住,兩條腿懸在半空亂蹬——回頭一瞅,兩個高如鐵塔的黑大漢正瞪著八隻眼對我怒目相向。

  嬌嫩芳心高懸,我趕緊縮著脖子懇求:「小仙肯定點不亮,兩位壯士且放我先走一步吧……」

  哪知壯士們雖長的人模狗樣,對我卻毫不憐惜:「哪兒來的潑皮故意搗亂?竟敢藐視我王聖威!這就把你丟到阿鼻地獄裡去餵白眼狼!」

  我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忐忑朝台下望去,只見淺絳朝我又是擠眉又是弄眼,大約是在暗示我千萬別在節骨眼上鬧彆扭。

  無計可施,無處可逃,只好作揖賠禮道歉。

  「小仙方才一時激動忘記了,失禮之處多有冒犯,還請大王千萬不要見怪。」

  黑大漢冷哼一聲將我放在地上,我咬牙將一步分做三步,磨磨蹭蹭緩緩朝那宮燈走去。

  來到傳說中的聖燈前,忍不住低聲驚呼——水母如透明雲霞般微微發顫著,輕柔的觸鬚四周漂浮遊弋,彷彿一張無邊無際用夢編織的網。我看著它們,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把這個美麗的童話驚醒了。

  「真好看……」

  有美當前,我暫時忘掉心頭不安,用朝聖的心情摸了摸距自己最近的那只水母。

  柔若無骨絲滑如綢,彷彿一朵白雲被縮小,輕輕躺在指尖裡休憩安眠。

  「劈啪!」

  耳畔忽然響起細微的劈剝聲,空氣中似乎有電流穿過。

  不過須臾,就像墮入了真正的幻境裡,眼前一切突然變的五光十色起來——赤、橙、黃、綠、青、藍、紫,所有的水母都在剎那間被驚醒,綻放出光彩奪目的七色霞氳。它們擺動著長長的觸鬚,在空中上下遊弋愉悅起舞,彷彿吟游詩人般神氣高傲。

  我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住,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身後的黑大漢呼啦一聲撲倒在地,嘴裡虔誠高呼。

  嗯?我機械的轉動了一下脖子,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一件大事。

  水母們很快停止舞動,朝二樓包廂深處團團飛去。

  包廂帷幕被撩開,露出一襲華麗如深海的藍袍,一頭泛著霞光懶懶垂墜的長髮,還有一張帶著面具只露出下巴的臉。

  我雖瞧不清他表情,卻知道那人正凝神看我。

  水母們像七彩肥皂泡般環繞在他周圍,散發著淡淡螢光。

  我下意識吞了一口唾沫。

  那人見我滿臉迷茫,微微一笑,鬆開手中的水晶燈柄,淩空踏步而來。

  我不能形容當時的場景,我只知道他身後有無數霓虹閃耀,黑髮如絲飛揚,藍袍獵獵作響,來人彷彿一隻身姿輕盈高傲的鶴,在雲蒸霞蔚中掀起漫漫風雲。就像凡間最流行的藝術電影一樣,一切都是慢動作的,柔光,特寫,華麗到無需對白。

  我的大腦完全凝固,手腳一片冰涼。

  「終於尋到你了,王后。」

  面具人自天上降落到我跟前,執起我已然凍結的手,輕輕說了一句話。

  咚!咚!咚!

  我聽見身後哀號遍野,響起許多此起彼伏的倒栽聲;我瞄到淺絳面色慘白用手捂住額頭,我看見剛跑出去的白鷺仙君又回來了,他望著我,嘴巴張的足足可以吞下一匹馬;表情最奇特的莫過於僵屍臉老頭,此刻他的面目彷彿武林盟主被無名癟三打敗,扭曲得失去了畢生信仰。

  「你……叫我?」

  我將注意力拉回到眼前如沐春風的面具人身上,戰戰兢兢。

  「不然還有誰?」面具人笑起來,他伸手撫摸我的額發,聲音沉醉,氣息芬芳如蓮華,「有全天庭的仙人為我作證,莫非王后還想反悔嗎?」

  「恭喜恭喜!恭喜妖王覓得美嬌娘!」

  玉帝洪鐘般的道賀聲突然插入,似是長舒一口大氣:「想不到未來妖后竟果真藏身於天庭,真是三界一樁人人稱讚的佳話!來人吶,趕緊去給我去撞南天門的天鐘,朕要昭告天下!快!快啊!」

  妖王?妖后?

  玉帝清晰的吐詞將我拉回現實,我終於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漏掉了什麼關鍵環節。

  咚!

  於是我聽見又一個倒栽蔥的聲音,又脆又響,伴隨著蜜蜂嗡鳴。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啊!

  匆匆閉眼之前,我腦海裡電光火石閃過名作家米蘭‧昆德大的名句。

  ※ ※ ※ ※ ※

  我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怎麼也無法清醒。

  遠遠瞧見有位綠衣紅裙仙子傲立於雲霞之上,朝她足下幾個匍匐的男子叫駡:「本菠菜仙乃根紅苗正的貴族,豈是你們這幫白菜仙可以染指的?!」

  男子們不敢回嘴,就那麼心甘情願跪著。

  「姐姐好美呀!」我覺得那仙子神情嬌媚氣度風流,忍不住癡癡流下口水。

  「看什麼看?!」哪知美目淩空橫來,仙子瞪著我大發雷霆,「再看本座就挖了你的眼睛!」

  「姐姐,不要討厭我!」我怕起來,伸手想抓她的裙裾告饒。

  不想背後忽的有人騰起淩空一腳,將我啪嗒踢向半空。

  「臭球!讓你射門怎麼踢到了寵物?!」身後有人叫駡,「真不該讓你參加男足!」

  吧唧一聲,我在空中劃出半個圓潤的拋物線,然後重重落到雲朵裡。

  滾了幾滾,落到那群男子跟前,他們被我砸暈了一個,其餘的嚇的四散逃離。

  「唉,這年頭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頭頂傳來幾聲幽幽的歎息聲。

  這個夢讓人很不舒服,我渾身發燙,忍不住吱吱嗚嗚起來。

  「我不是……我不是……」我想說我不是豬,我是一個有尊嚴有風度渾身傲骨的蔬菜仙子,愛看書愛手工。話說這個亂放闕詞的人,你知道誰是米蘭‧昆德大嗎?你知道三峽由紀夫嗎?你懂什麼是意識流印象派嗎?

  「魘著了?」

  渾渾噩噩中有好聽的男聲響起,冰涼的大手撫上我眼睛。

  「別怕,有我在。」那男聲貼著我耳垂溫柔安撫。

  然後壓低變小,帶著銳利怒氣:「怎麼還不醒?李時珍呢?扁鵲呢?醫仙們都給我死到哪裡去了?還忙著算帳嗎?也不怕本王將他們的生意砸了?!」

  「王上稍安勿躁。」遠遠的有老人聲音作答,波瀾不驚,「太上老君說了,娘娘只是一時氣血攻心,來不及消化這天大的驚喜,您讓她睡一覺就好了。」

  躁動的男子似乎有所平復,然後朝我俯身靠攏。

  他貼的我很近,我甚至能聽到他沉甸甸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

  ——這個夢好真實啊!

  「豆兒別怕,睡完醒來就好了,還有更大的驚喜在等你,可千萬別再暈過去啊。」

  他邊說邊摸我面頰,動作柔的彷彿是在碰觸一片細膩的雲,稍微用力就會弄散了。

  我覺得癢酥酥的難受,忍不住嘟起嘴,不耐煩哼了一聲。

  男子笑了一下,極其愉悅,隨後我感覺有什麼熱乎乎軟噠噠的東西落在我嘴巴上,輕輕啄了一口。

  ——有蒼蠅!噁心!我迷迷糊糊下意識想拍打,手在半空卻被人握住了。

  「小丫頭想謀殺親夫呢。」那聲音嗤笑,卻是春風得意,而後熱乎乎軟噠噠的東西再度降臨,貼著我指尖彷彿幼獸輕輕啃咬。

  「竟然不肯上當,弄的我好花力氣!」他邊咬邊含糊抱怨,不知是真氣還是假恨,「醒來後可不要對著我哭,怪我敗家。」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又覺得癢的難受,甩不開掙不脫,哼哼唧唧氣的發抖。

  「不惱,不惱。」男子趕緊鬆開我的手,用鼻尖蹭我頸窩,「等回去了再重新搜集給你,我又養了一大池子,夠你用了。」

  我只當是做夢,本想推開他,無奈身體不聽使喚,只好皺起眉悶聲抗議。

  大約是見我始終不肯安分,他無可奈何歎口氣,終於妥協離開。

  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豆兒,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突然間身體被滾燙的手臂擁住,牢牢鎖進一具溫熱寬廣的懷抱裡。

  「他們都說你是禍水,是劫難,是災星。」

  有誰貼著我的耳根子低喃,話語裡是濃的化不開的柔情。

  「只有我知道,你是這天下獨一無二不可替代,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撲面而來的溫暖氣息讓人安心,於是我繼續沉沉睡去。

  ——這個夢不錯,被人哄著捧著感覺真不賴啊,我邊睡邊想。

  「唉,好白菜都讓豬給拱啦!」

  冥冥之中,我又聽到誰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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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7:00:38 |只看該作者
☆、豇豆葉葉(五)

  一覺醒來睜開眼睛,我看見了婀娜的舞女青青。

  她正彎腰絞帕子,見我傻乎乎瞪她,微微一笑,模樣甚是嬌美。

  「蛇姐姐!」我大感驚喜,腦海中全是她跳洛珈舞的絕世傾姿,趕緊去攥她的衣擺,「蛇姐姐!可否給我一張親筆簽名?」

  不是我老黃瓜刷綠漆故意裝嫩,以我五百年的仙齡來算,是三界中絕對的小字輩,一般沒有比我更小的,所以我都叫仙子姐姐。

  「燒傻了?」青青皺著眉頭看我,素手纖纖在我腦門上試探。

  「挺正常呀。」她邊摸邊喃喃自語,語氣狐疑,「難不成歡喜過度,中風了?」

  我眼見佳人主動與我肢體接觸,哪裡顧得上她說什麼,一個勁兒笑瞇瞇看她,滿心滿眼都是快要溢出的幸福甜蜜。

  「娘娘,您幹嘛這麼看我?難不成想吃了青青?」

  少女忽然鬆開手,瑟縮著打個寒顫。

  哎呀不好,唐突佳人了!我趕緊伸出手去握她的,心想可千萬別把美人嚇跑了。

  「醒了?」

  房門忽然大開,有人衣袖帶風疾步進來。

  「王上。」少女眼神一暗,恭恭敬敬埋首跪下,「稟王上,娘娘剛剛醒來。」

  就差那麼一點點兒抓到美人柔荑,我摧胸頓足很是惋惜。

  「下去吧。」

  走進來的正是妖王,此時他臉上還掛著那張面具,冰冷寡淡毫無表情,看也不看少女一眼。

  於是少女回頭望了我一眼,垂下脖子默默走了。

  被她那飽含絕望深情苦楚的一眼震撼住,我整個人都沉浸在那雙水眸所營造的悲傷氛圍裡。

  有!奸!情!

  ——我想起了師姐淺絳的話語。

  「為什麼不看我?」

  來人硬生生將我的脖子扳向另一個方向,雙唇緊抿,語氣不悅。

  定睛一看,眼前赫然是半張白色面具,原來自己正和妖王大人鼻子對鼻子,眼對眼。

  一個激靈,腦子開始飛速轉起來。

  ——即使隔著面具,我也知道眼前人是個可與GOD FIVE並肩的極品醜男,心裡本來很是反感,不過念在此人還知道用面具遮醜,羞恥心尚存的份上,我決定對他和顏悅色一些。

  「陛下,小仙有話要說。」

  我強忍住反胃的衝動,對他展開甜美而客氣的官方微笑。

  「嗯。」妖王凝視著我,面具後翡翠色的雙眸深如幽潭,讓人看不懂猜不透。

  「很抱歉,小仙不能嫁給您。」我認真嚴肅的說。

  「為什麼?」妖王不愧是大人物,見多識廣,回問時不僅語氣鎮定淡然半分吃驚也沒有,嘴角甚至還能做到微微的上揚。

  「小仙早已與別人有了婚約,對方正是您的臣子,身為妖界至尊,您不可能做搶人妻妾的糊塗事情。」

  我從脖子裡扯出一個香囊,先仔細打開,再輕輕拈起裡面那塊藍色的鱗片。

  「您瞧,這就是我與夫君的定情信物。」我小心翼翼將鱗片捧到妖王跟前,獻寶一般,「他叫霽藍,是只蜥蜴精,可漂亮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妖王身形似乎一滯。

  「哼,那蜥蜴要比本王好麼?」隔了半晌,有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本王身為妖界統領,三界裡無論財富地位都難找到可比肩之人,身為妖后可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仙子可知,這樣的機會很難再有?」

  「陛下!小仙雖貪財愛財,卻也知道千金難買有情郎的道理。」

  我打斷他囂張的氣焰,邊搖頭邊將鱗片好生收進懷裡:「小仙這輩子只認藍哥哥一個夫君,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我心平氣和看向他,神色安寧:「想必陛下也聽說過,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了。」

  說完這一切,我心頭大石落地,又因為覺得自己不卑不亢很有傲骨,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然後我靜靜等著妖王的反應,我想他肯定會發火,會大發雷霆——最好的結果是,他平靜接受現實,與我互相握手道珍重說再見;最壞的結果是,他狠狠揍我一頓,再把我丟到地牢裡關禁閉。

  可等了半天,妖王卻什麼反應也沒有,他只是靜靜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等得焦躁不安之際,屋子裡忽然響起一聲歎息,綿長悠遠,彷彿流星劃破長空,落入人心尖裡。

  「癡兒。」

  伴隨一聲低喃,有寬袍大袖朝我撲面而來,等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被人緊緊擁在懷裡。

  「癡兒,你可知,如今你既說出這番話,世間便再無東西能將我倆分離?」

  那妖王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用很大的力道箍著我,彷彿饑渴的野獸遇到鮮食,恨不得按入肌理嵌入骨血裡。

  「值了,都值了,我心甘情願,死而無憾。」

  他整張臉都埋在我的頸窩處,身子因為激動而微微發著顫。

  我被他的孟浪震驚,半天回不過神來,腦海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難道此君不通天庭言語?!

  「陛下!」我伸手去推他的頭,卻意外發現指尖一滴水漬。

  責怪的話語頓時堵在喉頭,我探出手指,顫巍巍去碰對面人的臉——隔著面具,竟然有兩行熱淚正沿著臉頰慢慢滾落,滑過下巴,最後鑽進衣襟裡。

  「陛下……您這是……」

  我震驚了,莫非妖王是一個情竇初開的純情少男?還會因為失戀而落下淚滴?

  不過下一刻我的推論便被徹底推翻,只見妖王望著我指尖的淚珠,低下頭輕輕一舔,嫺熟的將那水珠捲進嘴裡。

  「哎呀!」我被他這曖昧的動作嚇的叫起來,忙不迭將手藏在背後,臉燙的像煮沸的開水。

  「別怕,別怕!」妖王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爽朗笑起來,哪裡還有半分傷心的神情?「其實我……」他邊說邊要去揭自己的面具。

  「砰!」

  平地裡忽聞一聲炸雷響起,我們身後的房門被踢出一個大洞。

  四下煙灰彌漫粉塵飛揚,我忍不住捂住口鼻咳嗽起來,卻不經意睹見洞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豇豆紅!」

  來人高喊我的名字,目光兇狠,彷彿要拆了我的骨抽了我的筋,像吃葡萄般一口啊嗚塞進嘴,還死活不吐那層皮。

  ※ ※ ※ ※ ※

  升仙五百年來,我見過好幾回天青生氣的模樣,不過我敢發誓賭咒,即使前面幾次的怒氣全都疊加在一起,也不會讓他露出現下這般七竅生煙的暴虐表情。

  我甚至看到他頭頂有火苗在噗噗作響,燒的空氣發燙扭曲,四周景物都開始變形。

  「聖君!救我!」

  此時此刻我哪顧得上他為什麼生氣,一個激靈跳下床朝就他撲去,心裡只想求他幫我擺脫這樁烏龍婚事——蒼南聖君名號在三界那麼響,只要他開口,無論是誰都會賣個面子的。

  天青紅著眼瞪我,一向面癱的臉皮崩的緊緊,眼珠子彷彿要滲出血來。

  「聖君!」我哀叫著去抓他的胳膊,「聖君,快,快幫我去跟玉帝解釋一下,我不是什麼妖后,我不能嫁過去!」

  天青身上的怒焰奇跡般凝固了。

  「你是被逼的?」他擰起眉頭看我,臉上神色緩和許多。

  「一切都是個誤會。」我學著淺絳平日的無賴模樣,聳肩攤手。

  ——我堅信那幻夜琉璃盞會被我點亮是個大BUG大烏龍,可能是無意中觸動了什麼機關,又或者摸到了什麼不該摸的東西,不然那妖界老頭為何對我露出「姑娘你坑死了我爹」的仇恨表情?

  「不是因為覺得他最好看?」天青劈頭問了一句,幽深灰眸彷彿利劍,直直紮入我心底。

  「怎麼可能!」我忙不迭搖頭擺手,心裡納悶他為何要問這麼個怪問題,「還能有誰比我意中人美麗?」

  我瞧見天青吐出了一口長氣。

  「傻瓜。」他拍拍我的額頭,戾氣一瞬間裡消失殆盡,重新恢復為平日裡的雲淡風輕,「走吧,我們去找玉帝。」

  我高興的點點頭。

  「轟隆!」忽聞周圍巨響,一道藍光飛過,天青身邊的牆壁轟然垮落,碎石滾滾而下,堵住我們前方去路。

  「蒼南聖君,你這是什麼見面禮?」

  回頭一看,妖王雙手抱拳懶洋洋站在床邊,面具下的白牙往外森森冒著寒氣。

  「不經通報就進本王的屋子,隨隨便便就要帶走本王的新娘,這是個什麼道理?」

  他冷笑著又問一句,隨著那「理」字落地,屋子另一側的牆壁應聲倒塌——轟隆隆!整間房變得只剩兩堵牆支撐,木梁瓦塊嘩啦啦往下掉,滿天塵土彌漫,飛沙走石搖搖欲墜,恍如末日來臨。

  「啊啊,拆遷辦!拆遷辦出動了!」樹上靈鴉呱呱大叫驚慌四散,「怎麼也不先貼個條子哩!」

  天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牽著我袖子一甩,敏捷跨到安全地帶。

  「妖王陛下,選後一事是個誤會,豇豆仙子不可能隨你嫁去妖界,請你念著她年幼貪玩不知好歹的份上,高抬貴手饒她一回。」他轉身朝妖王一揖,彬彬有禮,卻也不容抗拒。

  妖王並不答話,只是盯著我和天青相握的手,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你們是什麼關係?」

  天青被他問的一愣,握著我的手一晃,竟有些不穩起來。

  我左等右等等不到回答,疑惑轉頭,卻見那煙灰色的眸子裡滿是霧靄,身邊人喉頭滑動,遲遲不能發出半句聲音。

  「他是小仙的監護人!」我急中生智破口而出。

  場中二人皆是一震。

  「監護人?」妖王嘴角下撇,語音上揚,不知是不懂還是不信。

  「是管法術禮義廉恥,對小仙有再造之恩的人!」我想起《三界異常死亡事件薄》,把話說的又響又亮,聲音脆甜回蕩,「就像小仙的父親!」

  一股劇痛自手骨傳來,我感覺自己的手快被捏碎了。

  ——為毛啊?為毛捏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的魂魄的確是由你重塑再造的呀!

  強忍著疼痛,我有苦不敢說有傷不敢言,只覺得眼前白花花一片,差點就要落下淚滴。

  妖王凝神看我一會兒,轉頭去打量天青。

  「就像她的父親?」他陰陽怪氣重複一句,仰頭哈哈大笑,長髮在風中張牙舞爪,「聖君啊,你也是這麼想的?」

  話音未落,他已瞬移到我倆跟前,按住我倆雙手交握之處。

  「鬆開!」他鼻尖幾乎貼住天青的臉,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我、叫、你、鬆、開!」

  天青已然清醒,握著我的手力道減半,卻完全並沒有要放開的痕跡。

  「憑什麼?」他凝眉望著眼前人,微笑自若。

  「就憑我是男人。」妖王勾起嘴角,齒縫間寒意迸現,彷彿嗜血的獸正對獵物虎視眈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把她養大了再吃掉對不對?」他猛的揪住天青的衣襟,眼神銳利咄咄逼人:「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滿肚子花花腸子!你們天界都是一群虛偽的小人!無恥!下流!卑鄙!」

  天青舉重若輕推開他,語帶譏誚表情冷漠:「天界破事,與我有何干係?」

  我瞪大了眼睛。

  身後是融融的血色夕陽,他的神色平靜一如往昔,即使面對如此辱駡,即使說了如此不符身份的話,他看起來也神聖非常不容褻瀆。餘暉下胸脯有規律的微微起伏著,煙色雙眸一如既往保持清明。

  「弄疼你了嗎?」天青對妖王的挑釁置若罔聞,卻鬆開我的手仔細端詳起來,「方才有沒有捏壞哪裡?」

  我搖頭,心裡有些瑟縮。

  ——天青,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害怕與猜疑的情緒交織,我迷惑了。

  「那就好。」天青似乎舒了口氣,微笑著將手遞過來,「走吧,跟我回蒼南,你無須做什麼妖后,玉帝那裡我會幫你說明。」

  我站在原地,遲遲疑疑朝妖王看了一眼。

  他正惡狠狠瞪著我,面具後的下顎緊繃,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爆發出獵豹般的力量與強悍,彷彿在告誡我——只要敢你往前走一步,我就會攪個天翻地覆,三界都別想安寧。

  於是我害怕了,朝後退了半步。

  年少懷春的時候不是沒做過夢,有人為了你劍拔弩張,為了爭奪你身邊的空位打個昏天暗地。不過我沒想到這個夢會實現,居然真的有人為我打架,雖然主角是全三界至尊無敵醜的螃蟹男和蛤蟆君。

  「走吧,跟我走。」天青還在笑著,臉色卻有了幾許白,「豆兒,你在猶豫什麼?」

  夕陽給他煙灰色的睫毛鍍了一層金,青色的身影在落日下變的很長很薄,彷彿風一吹就會消散。

  我看著他,恍恍惚惚間腦海裡有什麼翻騰。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發生過這樣一幕——有誰將手遞過來,讓我放下一切跟他走。

  當時我毫不猶豫的將手交了出去。

  然後便有去無回,那一生,再也沒有見過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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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7:00:55 |只看該作者
☆、豇豆葉葉(六)

  三人就這麼僵持著,劍拔弩張。

  只要我稍有動靜,妖王身上嗜殺的氣息便如爆炸般瘋狂滋長,天青雖未再說話,望著我的眼底也漸漸有烏雲凝聚。

  我脖子酸胳膊疼,心裡很想哭——爭風吃醋的橋段倒是浪漫,可是能不能要求更換男主哩?如果是黑無常和藍哥哥為我上演一場天地大戰,只怕我做夢都要笑醒。

  考慮到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就在我想要咬牙朝天青奔去的時候,頭頂忽然金芒大盛,漫天響起梵天地歌。抬頭一看,原來是玉帝王母帶著一眾上仙們降臨。

  「咳咳,大家為何在這裡擺造型?」王母娘娘端著那張萬年不變的慈祥臉,表情甚是柔和,「妖王陛下,莫非您不喜我這荷會所的風格,所以做法改裝了去?」

  我順著她目光一看,四周亂七八糟滿地狼藉,禁不住打個寒戰——也不知這房子買了意外傷害險沒?本仙姑現在可是一窮二白身負巨債,萬萬賠不起。

  「王母,你來的正好。」妖王站在原地冷笑,下巴高抬,神情倨傲,「聖燈選中妖后一事,全天庭的仙人都能作證,如今這蒼南聖君突然闖來要帶妖后走,是出自哪條規矩?出爾反爾?不講誠信?」

  王母聞言倒抽一口冷氣,轉頭開始上下打量我。

  「聖君,您這是……」她開始全方位多角度的使用各種射線透視我,嘴裡的話對著天青。

  「呃,這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玉帝面色酡紅打個飽嗝,大概剛剛從宴會上被人拖下來,話音裡還帶著三分醉意。

  「聖君,這仙子是妖王親自選中的。」他看著天青,特意強調「親自」兩個字,「新妖后誕於天界,朕剛剛昭告天下這個喜訊,此事極大的有利於仙妖二界邦交啊!」

  「沒有我的允許,她不能嫁。」天青只回了這麼一句,神色高遠,表情淡雅。

  玉帝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王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出手戳了又戳揉了又揉。

  「陛下。」她回頭去看玉帝,「您打我一下,臣妾是不是喝多了酒,有幻聽?」

  「沒有我的允許,她不能嫁。」天青不緊不慢又重複一次。

  「這、這仙子是什麼來頭?!」王母愣住了,指著我的手開始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聖君,莫非她是你的……你的……」後面的名詞她死活說不出口。

  天青並不答話,只是一直冷著臉,空氣裡漸漸開始劈剝作響,似乎有什麼正在結冰。

  「莫非她是?」玉帝忽的做恍然大悟狀,面色如雪一般蒼白透明。

  天青沒說話,只是緊緊抿嘴,眼底有風雲暗湧。

  「啊!」玉帝一拍腦門大聲驚呼,整個人彷彿被吸走精氣般面露頹敗。「唉,唉,唉!」然後他開始不停的搖頭歎氣,再也說不出其他話語。

  妖王感受到氛圍不對,伸手拂袖擋在我面前。

  「不管她是誰,總之她是妖界未來的皇后!誰也不能將她帶走!」他渾身的血脈賁張,整個人像顆導火索被點燃的炸彈,隨時都可能爆發。

  「妖王陛下,茲事體大,這樁婚事……」玉帝沉甸甸再度開口,神色灰黯,彷彿須臾間蒼老了萬萬歲,「我們怕是要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妖王並不買帳,嗤的一聲從牙縫裡擠出冷笑,「你們倒是給我個理由,為什麼一個芳草門小仙的婚事,要經過蒼南聖君允許?」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起來,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沉默不語。

  我呆呆看著這群人唇槍舌戰眉來眼去,心裡也在納悶相同的問題——對呀,為啥要有天青的允許我才能嫁哩?難道他真是我戶口本上登記的父親?

  正僵持著,頭頂忽然傳來一陣低笑,極輕極輕,稍縱即逝。

  「豆兒。」

  天青忽然親昵的叫我的名字。

  我轉頭懵然看他,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豆兒,來,你告訴大家。」

  天青將大手蓋在我額頭上,望著我,眼神柔的彷彿可以蝕骨融金。

  「其實你已經有心上人了,不是嗎?」

  他用非常引人遐想的語氣問出這句話。

  我被那好聽的聲音蠱惑了,誠實的點點頭。

  「啊!!!」

  然後我聽見王母發出了一聲超高分貝的尖叫,我看見玉帝的眼睛瞪的大如銅鈴——不過他瞧見我在瞄他,馬上裝模作樣閉眼做深呼吸。

  天青拍拍我的腦門,似是贊我答的好。

  「你瞧,她已經有了意中人了。」

  他回頭看著妖王,溫和微笑,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莫毀一樁親。」

  我站在天青身側,好奇的看著那些上仙的反應——不知為何他們在得知我有心上人後,紛紛露出一種深切的惋惜且痛恨的表情。莫非這些人都暗戀我?不對呀,平時怎麼沒見他們這麼表現積極?

  不過那妖王倒是塊硬骨頭,他完全不為天青的消息所動,下巴緊繃,語氣不屑:「哼!你可知她的心上人是誰?你憑什麼替她亂出主意?你算個什麼東西?自作多情!」

  「妖王陛下!」王母娘娘的臉嘩啦沉下來,「哀家敬你是貴賓,但無論什麼人,都不能這麼對聖君說話!」

  然後她用非常糾結非常為難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咬牙道:「原來聖君早已與這仙子兩情相悅。」這句話使用的是肯定的陳述句,語氣哀怨且帶著幾分不明來意的怒氣,彷彿我是不光彩的小偷,竊走了天上最亮最大的星星。

  玉帝開始大聲咳嗽,大概被口水嗆住了,沒能順過氣。

  ——不!不對!我們並沒有兩情相悅!

  我這才明白原來大家誤會了,趕緊朝天青使眼色,希望他能站出來解釋。

  然而天青卻偏偏不看我,他背脊挺直,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從我的角度,只能瞧見他的胸脯高低起伏,落差要比平時大上許多。

  於是妖王一雙翠綠的眸子灼灼亮的驚人,似乎馬上就要血洗全場。圍觀的上仙們則統統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將我生吞活剝。

  在這孤立無援焦頭爛額的當口上,我忽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小豇豆,還不打算兌現你的承諾嗎?」

  我驚訝抬起頭來,目光越過重重的人群,睹見那不遠處的金鑾殿上,有墨色的衣衫在風中張牙舞爪。

  二郎神自七彩雲霞上翩然而至,他身著黑袍,單足落於屋簷之上,滿臉狂放肆意的笑簡直可以壓住一切的霞光。

  只見他從懷裡取出一朵小小的金花,煞有其事的朝我晃了晃。

  ——金秋葵!

  我條件反射打了個寒顫。

  他瞧見我的反應,笑容的更加開懷,索性伸出另一隻手,「哢嚓」一聲脆響——那朵小金花在他手中一分為二。

  我渾身激靈,趕緊悄悄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我以外,似乎沒有人留意到二郎神的突然降臨,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根本就看不見。

  然後我恍然大悟,唯恐天下不亂的二郎神,這是找我索要那另一半的債來了。

  可……非得要在現在嗎?

  我猶猶豫豫開始思考。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現在絕對不是說出誓言的好時機,如果天青有意讓眾人誤會我與他的關係,想將我從那樁烏龍婚事裡解救出來,我豇豆紅又怎麼可以在此時此刻拆他的台,駁了他的面子呢?

  於是心一橫,牙一咬,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小豇豆,有人護著,翅膀硬了啊!」

  二郎神的調笑繼續在我耳邊繼續響起,卻有變冷變硬的跡象。

  我戰戰兢兢轉動眼珠再朝他看去,卻見那襲黑袍竟然鼓漲起來,二郎神的額頭上有刺目的紅點灼灼,滋滋往外冒著殺氣。

  只見他伸手一撚,那朵金秋葵化為粉末,飄飄揚揚灑下。

  他沉默的望著我,鳳眸陰霾,嘴唇明明半分未動,我卻分明在腦海裡聽到兩個字:「說話,兌現你的承諾。」

  「說話,不然你的下場就和那朵花一樣。」

  「殺了你。」

  「殺了你。」

  「殺了你。」

  「殺!!」

  惡魔的聲音在我腦海裡不斷盤旋,彷彿催命符一般,我只覺得頭部劇痛,千萬根鋼針紮入大腦不停攪動,整個人陷入一片血紅的魔海裡。

  「不!我不喜歡聖君!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他!」

  在瀕臨崩潰前,我終於哀號著大叫出聲來。

  腦海裡的詛咒聲,連同四周的所有聲音嘎然而止,一切都彷彿靜止了。

  疼痛消失,我終於清醒,戰戰兢兢抬頭望去,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映入了眼簾。

  天青終於如我所願轉過頭,他正望著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天青。

  如果說以前的天青是一尊完美光潔不染纖塵的瓷瓶,那麼現在,花瓶被誰打碎了。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絲毫的冷靜與平和,只有一股莫名的情緒正從缺口噴湧而出,一股股地冒著,淌著,散亂了一地,呼嘯著將他淹沒。

  是脆弱,是從來沒人見過的,脆弱。

  我呆住了。

  此時他背對著眾人,所以只有我看見這樣的表情。

  我下意識的伸出手,想去安撫這個一身破綻的上仙。

  ——聖君,我喜歡誰,對你很重要嗎?

  「……豇豆仙子好大的口氣!」遠遠的,王母娘娘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恨不得抽我的骨喝我的血,「難不成我們聖君入不了你的眼,還有別的心上人了?!」

  「這是自然。」我不知如何開口,卻已經有人搶先替我作答。「她喜歡的是一隻蜥蜴精。」妖王的聲音忽然插進。

  我只覺得喉頭一噎,不知他到底是要唱哪出戲。

  「豇豆仙子確實有心上人。」

  妖王朝我投來安撫一睹,語氣冷靜的敘述起來,彷彿在說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情。

  「不過她的心上人並不是什麼天界仙君,而是一隻其貌不揚的蜥蜴精。方才選妃儀式後,她已對我全部坦白,說她寧願嫁給那只蜥蜴精,也不願意嫁給我做妖后。」

  眾人愕然,看看他,又看看我。

  「此話當真?」王母的聲音裡已經隱隱有了瀕臨崩潰的跡象,大約一天之內受了太多刺激。

  我自覺再無可以掙扎的餘地,索性破罐子破摔,雙膝跪地用手捂臉:「是的,娘娘,我喜歡上一隻蜥蜴精,除了他,我誰也不嫁。」

  耳邊開始響起悉悉索索的嘈雜聲,我不敢看不敢聽,害怕的蜷著身子。正兀自發呆著,忽然有人走到我跟前,擋住我的視線。

  「……是誰?」

  天青直直望我,嘴唇乾裂聲音嘶啞,臉色如同臘月寒霜。

  「那只蜥蜴妖,究竟是誰?」

  他執著的望著我,似乎要望進我的魂裡。雖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凝固,我卻分明瞧見他的背後有白霧嫋嫋,足下道路已然凍結成冰。

  「哈哈哈!」妖王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像一個凱旋而歸的將軍,愉悅到了極致。

  只見他抬起一隻湛藍的袖子,那絲滑的錦緞漸漸縮小縮緊,幻化成一塊塊幽藍的羽鱗。

  「起!」他朝著我這個方向叫一聲,勾了勾食指。

  我感覺脖子一癢,下意識一摸,懷裡的香囊竟兀自騰空而起。寶貝藍鱗從香囊中脫出,在柔和光芒包圍下慢悠悠朝外飛去。

  眼睜睜看著藍鱗附上他肌膚,像別的鱗片一樣緊緊裹住他手臂,一切都剛剛好。

  我腦子裡開始有雲浪翻騰,嗡嗡作響。

  「豆兒,你為何不去打聽一下我的名字?」妖王看著我,緩緩揚起嘴角,「霽藍其實不是蜥蜴,那喜袍繡的不準。」

  「藍哥哥說不願與你私奔,那是因為他發誓要呈給你,最美最好的。」

  他伸手摘下面具,望向我的目光癡纏沉醉,彷彿正看著世界上最重要的珍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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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7:01:04 |只看該作者
☆、豇豆葉葉(七)

  妖王摘下了薄薄的面具,四周頓時響起一陣輕微的驚歎。

  「……怪不得陛下平時裡要遮住面頰,想不到竟生的如此絕色。」王母粉紅著一張臉,微微咳嗽一聲。

  人群裡好幾個仙子早已露出饑渴的星星眼。

  我怔怔看著對面一襲藍袍的男子,大腦中出現了短暫空白。

  「不要看!」有只大手擋在前面,遮住我雙眼。轉頭一看,天青神情扭曲面露焦急,正用一種十分心痛的眼神望著我。

  不明白何事讓他如此驚慌,我伸手推開他的袖子,悠悠然走到庇護之外。

  「你是誰?」我蹙眉看著妖王,神情冷淡,「好大的膽子,竟敢偷了我未婚夫的鱗片!」

  妖王本來正笑得躊躇滿志春風得意,冷不防被我劈頭這麼一質問,微微噎住。

  「……也難怪你會懷疑,外貌和聲音都完全變了,不認得也是正常。」

  不過須臾,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非常溫和的給自己找臺階下:「景泰谷,真心花,鮫人珠————豆兒,除了你的藍哥哥,還有誰會知道這些?」

  隨著他抑揚頓挫的話語,空白的腦海裡漸漸湧進了好多回憶——「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霽藍?」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起來。

  「豇豆仙子這話問的奇怪,妖王陛下的大名,可不正是霽藍?」王母娘娘詫異的看我一眼。

  雷公大錘從天而降,哐當一聲砸在腦門上,我的眼前開始冒出許許多多小金星,一閃一閃到處亂竄。

  「不,你不是……」我緊緊抿著嘴,竭力壓抑著心頭翻滾的浪潮,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你不是我的藍哥哥,他跟你長得不一樣,不一樣……」我捂住胸口邊搖頭邊朝後退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地獄的油鍋之上,如此漫長,如此悽惶。

  妖王卻咧嘴笑起來,一臉容光煥發勝券在握的模樣:「豆兒,我真是藍哥哥,這才是我的真正面目,先前那個不過是中了咒術後的假模樣。你不是說想與我私奔嗎?不用怕,如今我帶著聘禮,明媒正娶來接你啦!」他朝我盈盈伸出手,似是召喚我馬上沖入他的懷抱。

  腦子裡嗡嗡作響,心中一團亂麻——我萬萬沒想到,那曾經佔據我心房,讓人夜夜美夢天天口水的帥哥就這麼飛走了,眼前這個尖臉碧瞳一身妖氣的螃蟹男,竟然告訴我那絕世難覓的甩餅臉+咪咪眼+大鼻孔+大碎牙美男不過是鏡花水月的幻化?!

  「不!你騙我!你騙我!」我拒絕接受這個現實,頭搖得越發撥浪鼓,後退的步子漸漸焦急,最終忍不住轉身——奪路而逃。

  咚的一聲,不期然撞到一具堅硬的身軀。

  我含淚茫然抬頭,看見二郎神正鳳眼長挑,朝我露出兩排寒光閃閃的白牙。

  「——私奔?」

  他似笑非笑抬起我的下巴,眼神幽暗,吐氣如蘭。

  「小豇豆,幾日不見,你倒出息了啊!」

  我那顆被妖王真面目打擊得潰不成軍的嬌嫩心臟,再也經不起GOD FIVE成員的調戲,終於砰的一聲巨響爆炸——

  「你們這些醜八怪,給我滾開!!」我尖叫著推開二郎神,已然崩潰,再也不想有任何的偽裝。

  「醜八怪!醜八怪!醜八怪!!」我歇斯底里的叫著,涕淚橫飛,伸手捶打每一個企圖拉扯和安撫我的人。「你們這些爛螃蟹!不要以為穿一身藍就是我的藍哥哥!」我哭在頭上,伸手去戳妖王,「他才沒有你這麼騷包!」然後又去踢二郎神的腿:「穿一身黑好看嗎?有錢了不起嗎?你看你那張臉,就是一個二愣子屎黃疙瘩!」

  淚眼婆娑中,天青煙灰色的雙眸忽然躍進,包含著無限哀愁與擔憂。

  「你!你最醜!」我怒火中燒,仇恨的尖叫起來,揮動雙拳去趕他,「你為什麼要長得這麼醜?為什麼長得醜還要在我身邊轉?為什麼還要來管我的閒事?!我恨死你,我恨死你啦!!!」

  「啪」的一聲,有誰在我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又脆又響。

  捂著高腫的臉回神,瞧見王母娘娘一張七竅生煙幾乎要殺人的臉。

  「你這賤人!」她咬牙切齒從嘴巴裡吐出一句話,「竟然神經錯亂以下犯上,逼得哀家罵髒話!」

  我被她周身嘶嘶外泄的寒氣所震懾,終於清醒,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嚇得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

  「娘娘……我……」雙手掩面又懊又悔,我簡直心如刀絞,「小仙……小仙方才昏了頭……」眼淚沿著指縫淙淙而出,我對自己闖禍後能全身而退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完了,全完了,我說出了天庭最大的秘密,定會被千刀萬剮。

  咚!咚!咚

  遠方忽然傳來南天門洪亮悠遠的鐘聲,一連擊了九下。

  正在看熱鬧的仙人們面色煞白眼露驚慌,玉帝馬臉頓時拉得長長的,下巴幾乎沉到地上。

  「不好!那魔界邪亂聽到我天庭與妖界和親的事,提前攻打上來了!」他二話不說,轉身拂袖踏雲而去,「眾卿家,還不快速速隨我跟上!」

  上仙們如臨大敵,紛紛亮出手頭兵器,踏著彩雲飛速離去。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 呆住,忘記哭泣,抬頭朝上看去。

  王母左右為難,居高臨下蹙著娥眉不情不願拋出一句:「來人,先將這個得了失心瘋的仙子關入天牢,稍後大審!」

  粉腮掛淚看向周圍,果然有兩個天兵天將上前拖了我走。

  「慢著!」一直保持呆滯狀態的妖王,忽然從喉頭裡哽出一句話,聲音沙啞。

  「豆兒……」他遙遙看我一眼,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哪句講起,「……你……我……」

  我委屈的別過臉,倔強的不看他——我恨這個破壞我美夢的人,他騙了我,他騙了我。

  「……罷了。」妖王低低歎了一口氣,低聲吩咐,「王母,莫傷她,等我隨玉帝解決了魔界帝君便會回來,那時本王要親自審問。」

  王母娘娘回頭剜我一眼,口氣是恨鐵不成鋼:「只要陛下肯與天庭聯手,屆時要殺要剮,全憑陛下一句話。」

  天兵天將喏喏應一聲,架起我便朝外走去。

  臨走前回頭看了我一眼,瞧見天青怔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是中了魘一般。

  他的臉色是這樣的飄忽,好像整個人被鳳輕輕一吹,就會立刻化為煙霞。

  「聖君!請您速速去南天門一探吧!」

  王母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勸告,神情焦急,「魔界帝君來勢洶洶,玉帝不能沒有您的幫忙!」

  於是天青抿嘴再看我一眼,無聲轉身,躍入了茫茫雲海。

  不知為什麼,眼中有一滴淚滑下。

  我機械地邁著步子,眼看著跟天牢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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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7:01:15 |只看該作者
☆、豇豆葉葉(八)

  在天牢裡渾渾噩噩關了一段時間,漸漸不知窗外事起來。

  除了丟我進監牢時動作稍嫌粗魯,天兵天將們真如妖王所吩咐的,並未傷我半分。

  於是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睡覺,不分晝夜黑白,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了。

  傍晚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然被一雙冰涼的小手搖醒過來。

  「娘娘,娘娘!」有嬌滴滴的聲音叫我,沁人心脾的芳香撲面而來。

  我睜開雙眼一看,禁不住大喜過望:「青青!」

  來者正是妖界舞伎青青。

  「娘娘,您沒事吧?」她關切地將我扶起,神情有些緊張,「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

  「沒。」我怔怔地望著她嬌美的小臉,看得如癡如醉,「好姐姐!你怎麼會進來這個地方?這裡又髒又暗,你不該來。」

  青青嗤地一笑,凝眉嬌嗔:「自然是有人擔心你,派我潛進來。」

  然後她拍拍我的肩膀:「娘娘,聽說你當場拒絕了我們王上的婚事,這是為何?王上曾說你與他早已兩情相悅。」

  「他不是與我兩情相悅的人!」我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嫉惡如仇般,「我的藍哥哥才沒有長成那樣!」

  青青愕然,隨即遲遲疑疑問了一句:「莫非……娘娘更喜歡以前那個霽藍?」

  我點頭。

  她頓時呆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這倒是一樁奇事。」隔了好一會兒,她慘白著臉勉強微笑起來,「想我自詡王上知己千年,當初見他被人下咒變身,也曾落荒而逃……如今見你癡心至此,青青甘拜下風,啞口無言。」

  「姐姐此言差矣。」我望著她,心中有些了然。既然美女暗戀妖王,我忍不住有心成全:「豇豆紅雖傾心於藍哥哥,只不過僅限於變身前的他。如今他恢復原貌,我對他再無半點念想,姐姐大可奮起直追,不用介懷。」

  青青神情一僵,像看陰陽怪上下打量起我。

  「你們個個都說妖王絕色,我卻覺得他一點也不好看。」我笑嘻嘻望著她,「甚至還沒有來抓我的天兵天將好看。」

  青青瞪著我,看了很久,目光灼熱彷彿要將我生生看穿。

  「莫非你的審美觀是顛倒的?」

  良久,她思索著輕輕說出這句話,俏麗的臉有些扭曲。

  「不,是你們的審美觀顛倒了。」

  我信誓旦旦搖頭,表情認真,索性一股腦兒將秘密和盤托出:「你們都被GOD FIVE欺騙了,他們才是三界最醜陋的人,混淆是非,顛倒黑白!」

  青青望著我,五官整個扭變了型,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你……你……」她的胸脯開始高低起伏,彷彿喘不過氣來。

  好半晌,她緩緩閉上雙眼,從牙縫裡嗤出一句話:「既然你說,你愛的是變身前的霽藍,那麼我問你——」

  「你是不是,只愛他的容貌呢?」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被他問住,怎麼也答不上話。

  ——顯然,我是愛藍哥哥容貌的,可如果他沒有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我還會喜歡他,愛戀他嗎?

  我開始陷入深深的糾結裡。

  「哈哈哈!」青青 等不到我的回答,忽地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她神情癲狂,笑聲中有說不出的淒涼,「想不到,想不到我竟輸給了一個狗屎運到棒槌!」

  我不敢說話,只是縮起脖子期期艾艾看她。

  青青終於笑完,垂頭看向我,目光晶亮,眼角有星星點點的淚。

  「豇豆仙子。」她已不再叫我娘娘,轉而稱呼起我的仙號,神色逐漸冷凝,「你對現在的妖王,果真沒有半點愛戀嗎?」

  我底氣不足,沉默了。

  「那麼,你曾經說過,覺得我很美,是真的嗎?」她凝望著我,臉上漸漸騰起妖異的嫵媚。

  這個答案毫無疑問,她的風姿甚至勝過芳主,於是我拼命點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謝謝你的喜歡。」她溫柔地看著我,舉起白玉水蔥般的手撫上我面頰,粉紅指尖輕輕刮過我的臉。

  我怔怔望著她,下意識吞了口唾沫,發出咕嚕一聲。

  「其實仔細看你,長得也不算賴。」

  眉、鼻、唇,然後是眼,她低低呢喃著,親昵刮過我每一寸肌膚:「我知道這麼做,王上一定會怨我。可如果不這麼做,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我迷失在她旖旎香甜的體香裡,漸漸無法動彈。

  「豇豆仙子,你只喜歡美麗的臉,對不對?」她將自己的臉湊上來,紅唇幾乎要貼住我的鼻尖。我茫然回望著她,不知她究竟想做什麼。

  「可是你瞧,越美麗的臉,越會騙人。」她微微一笑,燦若桃李。

  我正被電地頭暈目眩之際,卻見那粉紅指尖忽地插進我的雙瞳,用力一摳。

  「啊——」

  無邊無際的劇痛朝我襲來,滾燙的液體 隨著她離去的手指在臉上奔騰開來,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你只會憑藉外表看這世界,你根本不知道,王上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心血。」

  青青哀傷的聲音遠遠傳來,穿過我被疼痛攪得混沌的腦海。

  「你實在不配,擁有這麼一雙明亮的眼睛。」

  你不配。

  青青,這個全三界最漂亮,漂亮到讓我癡迷的女子,因為這個理由挖走了我的眼睛。

  她活生生,剜走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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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2 17:01: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篇 豇豆花花篇

☆、豇豆花花(一)

  豇豆紅豇豆仙子,升仙五百年後成了瞎子,被人丟棄在不知名的荒蠻野地。

  說陌生,因為我知道那兒並不是死寂的天牢,更不是繁華的天界,身邊不時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路過,我甚至聽到陌生人陰冷的嘲笑。

  「哎呀,好大兩個血窟窿!」

  「哪裡來的臭瞎子?嚇死鬼了!」

  「我靠,這怪物打哪裡鑽出來的?竟然攔在路中央,吃了張百忍的膽子?」

  張百忍,正是玉皇大帝升仙前段凡家名諱。

  「天哪,鳳白門前怎麼來了個乞丐?難道魔域沒錢了?」

  「不對呀,昨兒個的新聞亂播不是說GDP又上漲500大點麼,股票期貨今天都在狂飆呢!」

  「看那個骨瘦如柴的樣子,多半是從某塊貧墳裡跳出來的僵屍,搞不好是索牛裡難民。」

  「哎呦別看了,醜死了醜死了,簡直醜瞎了我的狗腿!」

  「還是回家,看你妹更好。」

  眼前一片黑暗,臉上劇痛難忍,偏偏還混合了抓心掏肺的搔癢,我屢次用治癒術給自己療傷,期盼能早日見到光明。然而大約是修為不到家的緣故,法術只能緩解搔癢,臉上依然有熱滾滾的東西流淌。戰戰兢兢摸上雙頰,我萬念俱灰地想:這流的到底是血呢,還是血呢?

  我是如此的害怕,甚至不敢哭出來。

  哭,哭有什麼用?哭給誰聽?哭給誰看?哭只能引來那群嘲笑玉帝,自稱是鬼的狂妄分子,我知道,他們絕不會是善良的友人。

  「還不走開!」

  有誰朝我踹了一腳,力道又大又狠,我連滾帶爬被踢到了一塊堅硬物體邊。

  「哈哈哈!」人們笑起來,大約是見我肉體落魄,他們精神上得到了歡愉。

  被撞的頭昏眼花,我用吃奶的力氣摸索著爬起,顧不得多想沿著身後緩緩滑下,合攏衣衫,瑟縮躲進自以為是的黑暗裡。

  我想找個東西靠一靠,定定心。

  「哈哈,那醜八怪還知道害羞呢!」少年們聲音又高高揚起,笑聲貫徹雲霄。

  醜八怪?

  我身子猛地一顫。

  還沒等我回神,「啪」的一聲,有坨腥臭的稀泥重重砸在我臉上。「醜八怪!醜女人!去死!罰你上天堂!」辱駡聲遙遙傳進我的耳朵。然後漸漸變小。

  我沉默地用袖子將臉上的稀泥抹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的動靜,我的身子終於開始顫抖,無法自已的顫抖。

  醜八怪?

  醜八怪?

  這裡的人說,我是一個醜八怪?

  好不容易止住的液體,再一次在臉上奔騰洶湧開,緩緩流進嘴巴,滿口苦澀——那是即使被人剜去眼睛,也不曾落下過半粒的淚滴。

  就這麼默默垂淚,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哭到四肢發軟手腳冰涼,幾百年的淚都如蠟燭風乾流盡,耳邊終於響起了期盼已久的天籟。

  「姑、姑娘,你為何獨自坐在這裡?」

  有陌生男子問我。

  隨著問話,有溫熱大手將下顎抬起,似是在端詳我的臉。

  「咦!」

  我聽見那人倒抽一口涼氣。

  「誰,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他喃喃自語著,語氣聽起來很是詫異:「活、活了三千年,頭次見到被妖術剜去眼睛的仙子,邪、邪能壓正,真稀奇!」

  聽見那人喚我仙子,又聽他說什麼正邪,我想終於有人認出了我的身份,全身一乏就這麼暈了過去。

  我是被藥味熏醒的。

  說是醒來,也只是有了意識,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從驚慌中定下神來,我開始掐自己手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這是夢,這一定是個夢,我沒有瞎,沒有被丟棄,只要從夢裡醒來,我就還會躺在自己的小窩棚裡,眼前開滿茂密的真心花,只要一揮手,它們就唱咪咪歌喵喵曲給我聽。

  直到我聽見有人說:「姑、姑娘,喝藥吧。」

  那人將我扶起,朝我手裡塞進一個碗狀的東西,散發著濃濃的焦苦氣息。

  「這、這能緩解疼痛。」那人解釋道。

  我很是聽話,摸索著將碗沿塞進嘴裡,稍微一倒,便有一半的湯藥都滾進了領口裡,燙得我忍不住尖叫。

  「呀,忘、忘了你徹底看不見。」那人低歎一聲,手忙腳亂拿著東西在我身上邊試邊道歉,「姑娘,對、對不住了。」

  我被他說中心事,索性將碗一丟,雙手捂著臉便開始抽泣。

  本以為自己早就無淚可流,可一旦有人關心,擠擠它們就又都出來了。

  那人見我哭得歇斯底里,大概嚇呆了,好一會兒沒有動作,大氣也不敢出。哭了半晌,我終於抬起臉來,邊抹眼淚邊喃喃問:「敢問救命恩人如何稱呼?」

  「我、我叫阿木。」那人聲音聽起來呆呆的,人如其名的木訥。

  「多謝恩人。」我朝聲音來處誠懇感激,「以後喚你阿木公子可好?」

  阿木沉默了一下道:「不、不用加『公子』,喚我名字阿木就好。」

  我不想與他糾結稱呼,點頭表示答應,隨即急切道:「還請恩人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幫我一個小忙!」

  「什、什麼忙?」阿木問。

  「不瞞公子,我乃天界芳草門座下的豇豆仙子,被妖人剜去了眼睛,求你將我送回天界,我要找芳主醫治我!」

  我邊說話聲音邊發著顫——沒人知道眼睛對於我而言是多麼重要,哪怕斷手斷腳全身蛻皮,我也不想做瞎子啊。

  阿木又沉默了一下,隨即用一種非常為難非常沉痛的聲音說:「對、對不起,這裡是魔域,我、我是魔人,不能帶你上天庭。」

  我呆住了。

  想起那些人嘲笑我的時候說:「罰你上天堂!」原來這裡竟是與天庭對立的。青青竟然將我丟到了傳說中最黑暗的魔域裡——沒有盟國,沒有法律,沒有引渡條例,一切都由魔界帝君獨裁統治,這裡生活著各種低等魔人,只奉行一個原則:強者為上。魔域是連宇宙刑事員警組織也干預不了的地方,就算天界發現了我的失蹤,也絕不可能主動前來這裡找尋。青青恨我至深,想徹底斷了我的後路,讓我永無出頭的生機。

  我深深吸一口氣。

  「阿木」再度開口,我的聲音雖虛弱,卻多出了一份偽裝的堅強,「能不能請你想辦法幫我通知天庭?一旦事成,要什麼報酬我都給你。」

  既然知道這裡是魔域,我便不能表現出軟弱,哪怕空頭支票也是要先開一張,免得還沒出門就被人吸去魂魄。

  阿木頓了頓:「我且試、試試看。」

  我舒出一口長氣:「空口無憑,你我可當場簽字畫押,免得我日後賴帳。」

  阿木卻笑起來:「你、又看不見,不怕我亂寫一氣?」

  我這才想起自己早已殘疾,頓時語塞。

  「不、不怕。」阿木出乎我意料地拍拍我肩膀,安慰起來,「時間還可以拖很久。」

  「反正你的眼睛也治不好了。」

  他下一句如是說。

  「你說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刷的抬起臉。

  「騙你做甚?」阿木的口齒忽然流利起來,聲音和語氣都透著刻骨的溫柔,讓我直起雞皮疙瘩。

  「剜去你眼睛的人,給你的傷口撒上了頂級的青花毒。」他的手指在我乾涸的臉上緩緩遊走,流連忘返,難以割捨,「你可知這是什麼毒?上屆的妖后便是死於這種毒,就算是妖王也沒能救回愛妻。」

  話到這裡,他忽然輕聲笑起來,「沒想到我竟然有親眼看到仙子中毒的這一天,真是不辱魔人使命。」

  然後他掐住我脖子,語氣歡喜至極:「終於找到你了,魔域最好的試驗品。」

  咽喉被人掐住,我大腦一片空白,聽天由命仰著臉。

  恍惚間想起天界那段悠閒的小日子,想起了自己當時的夢想——要永遠留在天庭裡。

  為什麼要要下凡?為什麼要偷偷去妖界?當初天青三番四次阻撓,甚至罕有地大發雷霆,是不是因為他早知我今日會死在這裡?

  原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註定。

  就在萬念俱灰呼吸停滯之際,阿木卻忽地收手。

  新鮮氧氣源源不斷灌進血液,我開始大聲咳嗽喘氣,狼狽不已驚慌失措:「你!你是壞人!」

  「哦,你以為我是好人?」阿木平靜的聲音傳來,「不知哪裡讓你產生了錯覺?真是遺憾吶。」

  我又悔又怕,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自己為何信任他。

  「你、你救了我……而且又是……又是結巴……」想了半天我只好顫抖著回答,因為底氣不足也成了結巴。

  「瞧,就是因為這般輕信,所以你才會被人剜去眼睛。」阿木笑的聲音遠遠傳來,讓我如履薄冰,「你以為結巴就不會害人?你不知道故意的接近沒安好心嗎?」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他們是要挖了你的眼睛去賣呢,對吧?」

  肺部彷彿有烈焰炙烤疼痛難耐,我邊喘氣邊委屈解釋:「不是……」

  應該不是吧,青青的眼睛比我美十萬八千倍,而我豇豆紅靈力低微修為淺薄,又會有誰需要這樣一雙眼睛?

  「無怨無仇,別人為何要剜去你的眼睛?」阿木卻並不信,步步緊逼追尋真相,「難道你做了什麼有違天理的事情?」

  「……因為,我說了她主人的壞話。」回想往事,我的聲音越發微弱,委屈得無以復加,「因為我說他的主人不好看……」

  思前想後,只有這個原因。

  雖然到現在我也沒明白,即使我覺得妖王不好看,那也罪不至死,青青為何要執著的置我於死地呢?

  溫熱的大手探來,覆蓋上我的眼眶。

  「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悲劇的仙女啊。」阿木感慨著,怎麼聽話語裡有股掩不住的笑意。

  我本已跌入谷底,悲從中來又開始往外飆淚:「求你不要殺我!我肉少魂輕性子酸澀,不好吃!不好吃啊!」

  「性子酸澀?」阿木喃喃重複一遍,陰陽怪氣下評語,「倒還真是個不能省心的。」

  「既然如此,」他啪地重重一拍我腦門,惡聲惡氣怒喝,「那就先把你丟到油鍋裡炸美味一點!」

  重重的困乏襲來,我再度陷入無邊無際的昏睡裡。

  朦朧的夢境裡,有熊熊烈焰將我炙烤,翻來覆去不肯停歇。我冒著大汗竭力掙脫,卻始終四肢綿軟無能為力。

  正難受中,似乎有誰在我耳邊提問:「奇怪,怎會這樣?」

  我熱得幾乎想剝去身上的皮,心道這位是在奇怪油鍋怎麼突然沒油,直接改鐵板燒了嗎?就這麼恨恨想著,最終抵不過額頭劇痛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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