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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靡寶 歌盡桃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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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23 17:47:44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2章

謝懷□靠在蕭暄懷裡,抓著他的大手握住,開始仔細詢問這些年來的事。

吃的怎麼樣,睡得如何,朝中有些什麼變動,哪些人上來了,哪些人又徹底離開了政治舞台。

謝懷□問:“我去的信,你都看了?”

“那是當然。”

“覺得如何?”

蕭暄簡單回答:“如晤。”

謝懷□笑容柔軟,良久不說話,然後才低聲說:“我曾經有一陣子很害怕,怕你變心了。”

蕭暄好笑,“怎麼會呢?”

謝懷□撇了撇嘴,“你不回信,我知道你在氣頭上。其實我知道你不會,可是總是害怕。我們分開那麼遠,聯絡那麼不方便。在你身邊陪伴你的是別的人,和你一起歡笑一起憂慮的也是別的人。感情也是會轉移的。可是我雖然擔心,卻還是不敢回去。我覺得不論有什麼變化,我回去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唉,我也說不清楚,很混亂。”

蕭暄給她輕輕揉著太陽穴,聲音溫柔而低沉,“雖然我們分開得很遠,可是我一直感覺你沒有走一樣。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謝懷□眼睛發熱,伸手抱緊了他。

“陸穎之現在怎麼樣了?”她提起這個名字,倒是十分坦然輕松,沒有絲毫芥蒂。

蕭暄便也坦誠道:“關起來了。”

謝懷□這倒很吃驚了,“為什麼?”

即使陸家敗落了,也用不著把陸穎之關起來,畢竟陸家犯的事表面上還牽扯不到陸穎之身上。

蕭暄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是她派人來殺你。”

謝懷□愣了兩秒,居然噗嗤笑了,“我不信。”

“為什麼?”

“她要想干掉我,三年前我打單時她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大局已定的時候才出手?陸穎之可不是那麼笨的女人。”

蕭暄眉頭輕皺,“這點我也不理解。可是線報裡寫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也親口承認。”

“她承認了?”謝懷□不解,“真是奇怪。我知道她討厭我,我也很討厭她。可是,殺我,沒有任何好處,還給自己找來一身麻煩。”

“怎麼沒有好處。”蕭暄說,“我得到消息就立刻趕來了,現在國內無人坐鎮。”

“這不是問題。”謝懷□很有把握,“你若不是已經安排妥當,有人監督朝政,你也不會這麼快趕來,還陪我在這裡等小程。我看,監國的肯定是宋子敬吧。他瞞下我南下的事不報,倒是讓你更加信任他了。”

蕭暄聳肩,“你還真是一點都不介意他隱瞞不報一事。”

謝懷□呵呵笑:“你才是他上司,該我管他才是,我怎麼好指手劃腳?而且我很同情他,你給他一份俸祿,卻要他干數個人的活,你以為這是享受?有你這種上司,才是大不幸。”

蕭暄笑:“宋子敬歷來擅長從工作中尋找快樂,也許我這麼做也許正如了他的意了呢。”

“狡辯。”

謝懷□轉過頭去,看著一只開在假山邊的小花,微微有點走神。

蕭暄起初笑看著她,忽然發覺她神情有點不正常。

“小華?”

謝懷□猛然驚醒似地轉過頭來,“阿暄?”

她的語氣很是驚異和恐慌。

蕭暄心裡一痛,急忙把她抱在懷裡,“是我!我在這裡!別怕!”

謝懷□睜大眼睛,苦惱疑惑,“我剛才怎麼了?我們說到哪裡了?”

“沒什麼。”蕭暄溫柔地順著她的頭發,“你剛才走神了。”

“哦。”謝懷□神情緩和下來,又問,“現在什麼時候了?用過飯了嗎?”

蕭暄抱她在懷,下巴輕擱她頭頂,謝懷□看不到他傷痛的眼神。

“你又忘了,我們才吃過的。餓了?”

“沒。只是……很多事一下清楚,一下模糊的。”謝懷□打了個呵欠。

“累了?”蕭暄體貼地攏著她。

“再坐一會兒吧。”謝懷□不捨這好天氣。

蕭暄順著她,“好,好。你休息吧,我陪著你。”

謝懷□的疲倦來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張不開眼了。她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在蕭暄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很快沉沉睡去。

蕭暄細致輕柔地拉過雲絨毯將她裹住,緊抱在懷裡,側過身子為她擋住風。屋外陽光很好,謝懷□缺乏血色的臉被照耀得仿佛半透明,淡色的唇角帶著笑,天真而快樂的。

蕭暄的臉色卻是一點一點沉下來,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秋風依舊靜靜刮著。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懷裡人良久,才稍微動了動身子。

一個侍衛走過來在他身後跪下。

“程笑生到哪裡了?”

“回陛下,程大夫已經過了涼城,還有八、九日就可以抵達了。”

“過了涼城就是秦國地界了。”蕭暄沉吟著,“你再多派些人手去迎接護送,當心秦國人半路偷襲。”

“是!”

秋風輕搖樹影,陽光和煦,金桂飄香。蕭暄抱著謝懷□坐在樹下長椅裡,他低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睡顏,臉上帶著平和的笑。

吳十三帶著連城找到花園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記憶裡昨天那個高傲的男人,原來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蕭暄抬頭看到他們兩,臉上溫情消退下去。

吳十三帶著連城輕輕走過去。

連城看到蕭暄懷裡的謝懷□,紅了眼圈,小聲地叫了一聲:“姐……”

蕭暄把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一些,像是怕她消失不見似的。

他問:“你就是雲連城?”

連城點點頭。

蕭暄說:“她常提起你。等她病好了,我要帶她回去,你有什麼打算?”

連城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

蕭暄沒什麼耐心,“你是要留下來,還是跟著我們去齊國?”

連城這才明白,十分吃驚,他看了看吳王,又看了看還在昏睡的謝懷□,一臉兩難。

吳十三拍了拍他的肩。雲將軍已經昭雪,皇帝已經賜回了府邸封號,當初那個鄉下小子,現在人人見他都要恭敬地稱一聲少將。其實他身上的功名,都是亡故的父親的。

他說:“我留下來,我已決定從軍,繼承先父大業。”

蕭暄贊許地點了點頭。

他又轉向吳十三,“吳王爺,多謝你一直照顧我家昭華。”

這話聽在吳十三耳朵裡,格外的刺耳。吳王客套地笑了笑。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遇。可惜小吳道行不及宇文,還沒打出一點火花,他就別過臉去,敗下陣來。

接連兩天,謝懷□都沒再見著宇文弈。她曾經好奇地問過綠袖,回答是皇帝忙著接待齊國使節無暇分身。

可是所謂的齊國使節,現在不正在自己房間裡坐著喝茶嗎?

蕭暄也是夠囂張的了。這樣大搖大擺闖了人家皇帝的行宮,帶著老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指揮人家的僕人,還在人家的地盤上看自己國家的密報。

謝懷□感歎:“宇文皇帝真的很大度啊。”

“是啊,”蕭暄刻薄地說,“死了五個老婆的男人,自然什麼事都看得開多了。”

謝懷□黑線,“人在屋簷下,說話注意點。”

“放心啦,”蕭暄就著燈火把密報燃了,“這附近都是自己人了。你給我在床上躺好,發燒的人別說那麼多廢話。”

“對著病人還大呼小叫的。”謝懷□抱怨地蓋好被子,“阿暄我想回家了。”

蕭暄無奈地坐過來,“你現在身子不好,旅途奔波很累的。等等吧,小程再過兩天就能到了。”

綠袖敲門,端進來了熬好的藥。蕭暄拿來輕吹了吹,試過溫度,扶起謝懷□。

苦澀散發著怪味的藥灌下肚,喉嚨被燒得火辣辣的。謝懷□五官全皺在一起了,蕭暄急忙給她嘴巴裡塞了一顆蜜棗。

這藥還是她自己配的呢。其實心裡也知道這東西只能稍微拖延她的病,起不到什麼實際作用。

綠袖又說:“陛下今天又為謝姑娘送來了三根百年老參和靈芝,其他滋補聖藥更是不計其數,都堆在前廳裡呢。”

謝懷□笑起來,含混不清地說:“給那麼多做什麼?吃到老死都吃不完。”

“胡鬧!”蕭暄輕聲說了她一句,對綠袖道,“代姑娘謝謝貴主了。”

然後教育謝懷□:“太不禮貌了,我平都有這麼教你說話的嗎?”

謝懷□笑嘻嘻,“我錯了。我為離國做出了那麼大的貢獻,幾根人參靈芝根本就不算什麼嘛。呵呵,我還要一顆棗子!”

蕭暄拿她沒辦法,看她笑臉,心裡無限滿足,要天上的星星都會摘給她,更何況一點小吃食。

這兩天謝懷□一直在發燒,溫度並不高,可是一直不降下來。謝懷□病得太久了,倒不覺得特別的不舒服。而且蕭暄來後她的睡眠好了許多,夢裡再沒了鬼魅,身體雖然還是非常難過,但是精神好,反而還覺得病好了點。

她依舊掉頭發,自己倒不覺得怎麼,可是每次看蕭暄眼睛通紅的模樣,自己心裡反倒疼得不行,干脆把梳頭這道工序給省了下來。

她開玩笑:“我要是成了禿子,你還要不要我?”

沒想到現在的蕭暄偏偏最開不得玩笑,一聽就跟她急了,吼道:“不論你是丑了殘了,還是老了病了,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你聽到沒有?”

謝懷□被他吼得腦袋發暈,只得收斂了黑色幽默,再也不敢拿自己的病來逗他玩。

想起來也是又氣又好笑,自己才是病的那一個,怎麼常常反而是自己在安慰他呀?

什麼我一定會好的,小程絕對能治好我,我們倆將來日子還長著呢等等。

還得想辦法分散蕭暄的注意力,免得他一糾結到她到底是怎麼染上這毒的問題上,又開始沒完沒了又沒有任何建設意義的自責上來。

但是有時候半夜氣短被救醒,或是做了噩夢驚醒過來,看到那個人擔憂悲傷的眼神,自己也心如刀割。

於是只有抱住他,一遍一遍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你在我身邊,我已經很幸福了。”

蕭暄逼問:“做了什麼噩夢了?”

謝懷□老實交代,“我夢到這幾天的事,都是……都是我的夢。”

蕭暄長長歎了一聲,謝懷□聽著心裡酸楚。

蕭暄看著她抓著自己袖子的細瘦手指,目光一片溫柔,他俯身下去吻了吻她滾燙的額頭,“好好休息。我的的確確趕來看你了,你不是做夢。睡吧,我不走,就在你身邊。”

謝懷□安心地閉上眼。

蕭暄注視著,仔細聽著她微弱綿長的呼吸,突然生成一種感覺,擔心她就會這麼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想搖醒她,聽她說話,可是也知道她精力疲憊,需要休息。

所能做的,不過是把她抱緊一點,再抱緊一點,生怕她消失一般。

宇文弈由綠袖帶路走到後花園裡時,就看到謝懷□和蕭暄正站在假山台階上說著話,蕭暄手扶在她腰上,把她半摟在懷裡,姿態十分親密。

謝懷□比上次見時又瘦了些,眼眶深陷,臉色蒼白,發色無光。她原本不是絕色女子,現在重病之下,容顏憔悴,整個人都變了樣子。可是齊帝始終帶笑凝視著她,無比耐心地側頭聽她說話,偶爾回一句,逗得她真笑。

她同那個男人在一起時,毫不拘束,灑脫自在,猶如飛翔在天的鳥,或是暢游大海的魚兒一般。

陽光明媚,照耀在兩人身上,掩飾去了謝懷□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兩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蕭暄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然後走下兩級台階,謝懷□歡笑著伏在他背上,摟住他的脖子。蕭暄將她一把背起,往下走。

兩人完全沉浸在那個幸福的小世界裡,根本沒有留意到旁人。

走得近了,聽到對話,“你有沒背過別人?”

“從來沒有?”

“真的沒有?你的鄭王妃呢?哦,現在是鄭皇後了。”

“你呀!她怕我,我要背她,她肯定嚇得打哆嗦。”

“她干嘛怕你?你有家庭暴力?”

“胡說!我人可好了!都沒對她大聲說過話!”

“那她干嗎怕你?”

“唉。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她來軍裡探我,撞到我抽刀砍了趙黨奸細的腦袋。”

“哎呀呀!”

“她回去就病了一場。她性格和文浩不同,膽子很小,螞蟻都捨不得踩。”

“好吧……那陸穎之呢?你背過她嗎?”

“我背她干嗎?”蕭暄不樂了,“我要背她?她下一腳就會踩著我的臉去登天吧。”

謝懷□哼,“有那麼誇張嗎?”

“我同她打的交道可比你多。早兩年陸家還硬氣的時候,她在宮裡是絕對的女霸王。可是管不了我,可是管別人卻有權。各等級的宮人穿什麼衣服,下級妃子見上級有什麼禮節,早上不可吃什麼晚上又不可吃什麼,犯了錯該受什麼刑罰。”

“聽起來倒是好事。”

“若一切都以她自己的喜好來呢?”

“那還了得?”

“她喜歡吃羊肉,不喜歡鴨肉。前幾年宮裡,除了我自己的菜外,其他人的飯菜裡,三天兩頭都是羊肉,後宮池塘裡的鴨子都給趕絕了。”

謝懷□哈哈笑起來,“她上輩子和鴨子有仇啊?”

“你知道她喜歡穿紅衣服吧?宮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可以穿這顏色。有人頭上別了一朵紅花都要挨耳刮子。”

“你不是故意損她?”

“你當我是小人。”做勢要把她從背上丟下來。

謝懷□急忙手腳都纏在他身上,一邊笑著一邊不住道歉。

他倆話語聲又低了下去,嘀咕著,時不時輕笑。蕭暄的腳步很慢,顯然是不捨快樂時光,就願這麼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宇文弈見他們走近了,往後退去。

這時蕭暄抬頭望過來,站住了。

謝懷□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到了宇文弈,立刻捶了捶蕭暄。他不情願地把她放了下來。

“陛下來了。”謝懷□笑著招呼,“怎麼不先說一聲,我們好出去迎接您。”

儼然已經把這大離的長樂宮當自己家了。

宇文弈道:“幾日未來,想看看各方面是否還妥當。”

謝懷□立刻說:“都好得很,多謝陛下關心。”

“你現在身體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不過精神好很多了。您呢?您的腿好些了嗎?”

宇文弈微微一愣,點頭道:“也好多了。”

綠袖在旁聽著,忍不住道:“陛下前天才發過一次病呢。”

“綠袖!”宇文弈輕喝一聲。

綠袖委屈地閉上嘴。

謝懷□擔憂地問:“陛下又發病了?這幾日降溫,晚上沒注意防寒?”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陛下,請你不要掉以輕心。病雖不大,您現在又年輕,不覺得有什麼。可是拖著不治好,等到年紀大了,那可有得苦吃。咱們又不是神仙,總有老的一天嘛。俗話說……”

蕭暄忽然猛地咳了兩聲。

謝懷□停下來轉過頭去,“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蕭暄黑著臉瞪她。

謝懷□茫然而無辜地回瞪他。

宇文弈終於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大眼瞪小眼,“謝大夫不必擔心,我一定會注意的。”

謝懷□還想說什麼,蕭暄打斷了她的話。他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乖,外面風大,回屋去吧。我和陛下聊一聊。”

謝懷□看了看兩人,無奈一笑,由綠袖陪同著離去。

蕭暄待她走遠了,才走過去向宇文弈行禮,“陛下,打攪多日,還未曾言謝。今日天氣不錯,就借貴地一用,邀陛下小酌。還望陛下賞臉。”

宇文弈微微一笑,“陛下客氣。”

蕭暄爽朗道:“你我二人這樣稱呼未免別扭,不知小弟可否稱一聲宇文兄?”

宇文弈眼睛一眨,亦爽快道:“如此甚好,就以兄弟稱之,蕭暄,請。”

“請。”

謝懷□其實並沒有走遠,她站在轉角看那兩個大男人假惺惺地打著招呼互相恭維著往後院走去,撇了撇嘴,很不以為意地笑了。

男人的政治嘛。

穿過假山後的鏡湖,玲瓏八角亭裡,早有機靈的宮人已經擺好桌椅。桌上擺著一套精致的白玉酒器,還有各類瓜果點心,准備得十分周全。

蕭暄請他坐下,從隨從手裡接過一個酒壇,一掌拍開封口,“這酒宇文兄想必是不陌生的吧?”

他捧起酒壇,些微傾斜,酒就流了出來,倒入白玉杯中。

宛如潑翠灑玉,杯中兩汪晶瑩溫潤的綠色。酒香氤氳在風中,花香忽然變得分外濃郁。

“請。”蕭暄親手遞過來。

宇文弈接過,輕抿一口,笑贊:“西秦名酒,名不虛傳碧潭春。”

蕭暄道:“這碧潭春在東齊,還有個動聽的名字,叫翠絕。當年的齊王蕭霆飲了此酒,盛贊其入口之清冽,下腹之暖厚,色澤之生動,氣息之馥郁。遂將之比作山中仙草奇葩的翠絕。”

宇文弈當然知道這個典故。

百年前的東齊正值繁盛,如日中天。西秦北遼每年必向東齊進貢大量牛羊皮革和美酒,碧潭春自然也在其中。

可以想象那年輕華貴的君王手持名酒,睥睨天下,殷紅的朝服上,金色聖獸望日踏月。

百年歲月已過,眼前的齊國新主年輕而充滿著野心。他是否能將那個經歷多年動蕩的國家真的帶領向新的輝煌呢?

蕭暄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也為這美酒發出贊歎之聲。

“宇文兄,昭華她性子灑脫,喜歡自由,卻又愛惹麻煩。給你添了許多不便,多謝你包容和照顧。”

宇文弈轉動著手裡的杯子,“蕭兄客氣了。謝皇後在我要救死扶傷,貢獻卓越,特別是江南瘟疫一事,更是奮不顧身。這份勇氣和情操,令我十分敬佩。”

蕭暄不住得意地笑,“是啊,她就是那樣的人。以前隨我征戰時,帶著軍醫就那麼穿梭在戰場搶救傷員。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

他說著,又給宇文弈和自己斟滿酒。

“這壇翠絕還是我皇兄酒窖裡的珍藏。我空手不報而來,給宇文兄添了那麼多麻煩,所以趕緊叫人快馬從國內運來名酒,向宇文兄賠罪。”

宇文弈笑道:“蕭兄太過見外。你我雖然之前從未謀面,可是早已聽聞你諸多事跡,心中敬佩,如今得見,一償夙願。你我一見如故,接待你本是份內之事,無須太過客氣了。”

蕭暄這人虛偽客氣起來更要肉麻,“宇文兄這副胸襟真是令小弟敬佩。你我兩國之間隔著秦國,多年以來交通不便,一直少有聯絡。如今一見,大為欣賞,只後悔不曾早些認識。”

宇文弈老沉,表情始終很穩重,“蕭暄亦是一代英雄豪傑,愚兄欽佩有嘉。不知蕭兄對前些日子裡秦國的多項舉措,有何看法?”

蕭暄放下手裡杯子。

話題終於回到正題上來。

“西秦太子監國後,一直蠢蠢欲動,十分不安分,這一兩年來,往周邊三國制造無數隱性侵略,利用麻藥和疾病,造成不少混亂。”

宇文弈眼裡一片冰冷,“江南一疫,死亡數萬,若不是謝皇後關鍵時刻施藥,我大離不知道還有多少子民死去。”

蕭暄亦道:“齊國西南境內這兩年也興起一個拜月教,蠱惑教唆無知百姓無數。據調查,也是起源於秦國。宇文兄,私覺得,共同應對秦國,已經是你我迫在眉睫的責任了……”

宇文弈抿了一口醇香美酒。兩個帝王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看到對方眼裡的贊同和較量之色。

謝懷□遠遠站在長廊下望著亭子裡的動靜,只看到兩個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怪沒意思的。她不屑地聳聳肩,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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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發表於 2011-2-23 17:48:12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3章

那夜蕭暄召集下屬開會,謝懷□獨自入睡。

夜來有雨,淅淅瀝瀝,清涼的風從沒關嚴的窗戶縫刮進來,吹到謝懷□的臉上。昏睡著的她醒了過來,聞著這清新的空氣,原本的頭暈不適倒是消散了些。

她沒叫人,呆呆坐著,覺得腦袋裡空空,顯然又有什麼東西想不起來了。

屋外風吹芭蕉葉,嘩啦啦地響著,她聽著,覺得心裡一片寧靜。

蕭暄只知道她嗜睡,卻不知道她在睡眠裡其實也得不到片刻寧靜。耳朵永遠不停地聽到怪聲音,閉上眼睛都是光怪陸離的畫面。睡著了有時候比不睡還累,可是不睡的時候,那種仿佛半個月都沒有得到休息的疲倦又總讓她支持不住閉上眼。

她光著腳下了床,坐在梳妝台邊。

就著微弱的燭光,看到銅鏡裡的女子面容枯槁,眼眶臉頰深陷,頭發凌亂披散著,伸出手來,瘦骨嶙峋,青色血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這樣,扮鬼都不需要化妝了。

真可憐蕭暄。她相信他不會因為自己這樣就嫌棄她,可是天天看著愛人憔悴枯萎,心裡怎麼一個難受法?

小程還有三日就可到離京都,若是到時候他也拿不出個有效的法子來救他,怎麼辦?

謝懷□無不絕望地想到,她原來的身子也早有別的靈魂占據了,她現在若要死了,不知道有沒有立場跟閻王討價還價,給她就近新挑一幅身子,讓她留在蕭暄身邊。

雖然很狗血,謝懷□想著,無所謂地歪了歪嘴巴。求的不過是一個結果,管他過程和形式是如何?

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顯然並不是蕭暄等人。

來人小心翼翼地敲門,“姑娘睡了嗎?”

綠袖起來開門,“常公公?出什麼事了嗎?”

“陛下的病又發了。劉太醫施了針,可是效果不好,只得來請謝姑娘去看看。”

“這個……”綠袖為難。

“我去看看好了。”謝懷□已經下了床,披上衣服走過來。

綠袖道:“姑娘,這雨天的,又這麼晚了,若是燕公子知道……”

“他會理解的。”謝懷□穿好衣服,用帕子包起頭發,隨常喜走了出去。

綠袖沒有辦法,丟給旁邊的宮人一個眼色,自己拿起傘和大衣跟了出去。

離宮的皇帝寢宮裡燈火通明。謝懷□的到來,讓無數人松了一口氣。

這時謝懷□看到了聽聞已久的離太子。

五、六歲大的孩子,比同齡人略高,五官果真和宇文弈驚人的相似,特別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小太子皺著眉,正趴在床邊,雙手拉著父親的衣服。宇文弈半躺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神情卻是十分的溫柔慈愛,正在摸著孩子的頭。

人前嚴厲冷酷的帝王,私下也是慈愛獨子的父親。

謝懷□不禁微笑。

宇文弈抬頭看到謝懷□,一愣,隨即嚴厲地沖下人喝道:“誰去把她叫來的?朕說了不用打攪她!”

常喜抹了一把老汗,謝懷□搶先開口:“陛下別要強了,還是自己身體重要。”

宇文弈眉頭緊鎖,“你也病著,外面天氣又這麼壞。”

謝懷□一笑,“我的病沒你的來得急。好了,什麼話以後再說,先讓我看看。”

劉太醫急忙把位子讓出來。

謝懷□坐到床邊檢查一番,“還好,需要發一下寒氣。我為陛下施針,很快就好了。”

宇文弈低頭看到她瘦得骨節分明的手打開針盒,眉頭已經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聲音忽然十分輕柔,“你……要不就叫劉太醫來吧,你別太累了。”

謝懷□抬起頭來,嫣然一笑,“陛下,我也不是吝嗇這點醫術。只是這套針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耽誤了時間,受苦的也是你。所以還是我親自來吧。”

宇文弈心裡一急,手已經按在她的手上。

謝懷□驚訝地抬起頭。

宇文弈對上她那雙不因容顏消瘦而變化的眼睛,怔了怔,手松開了。

謝懷□莞爾,柔聲道:“陛下要相信我的技術。”

說罷吩咐醫童燃起香爐,點燃香艾。

宇文弈坐在床上,沒再動過。他看著她挽起袖子,露出蒼白瘦弱的手腕,看著她如以往一樣手法敏捷,精確地將針扎進皮膚。

包頭發的帕子有點松,露出裡面微枯的頭發。室內因為為了驅散寒冷和潮濕,火龍燒得很旺,所有人都大汗淋漓,謝懷□也很快就出了一層汗,沒有血色的臉上漸漸浮現了一層嫣紅,可是嘴唇卻還是一片粉白。

她一直專注手下動作,而宇文弈一直專注著她。

所有宮人都在這個嚴肅的時刻沉默著,巨大的詭異的氣氛蔓延,可是謝懷□全神貫注,絲毫沒有知覺。

汗水終於順著她的鼻尖滴下,落在宇文弈腿上。冰涼的。

“謝大夫……”宇文弈張口,“你,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不。”謝懷□簡短拒絕,目不轉睛,手下輕捻著針。

陣陣刺痛帶著酸麻慢慢轉成是焦熱,代替了原有的寒冷。失去的知覺漸漸回來了。

又是一滴冰冷的汗滴落下來。滴答一聲,像是落在宇文弈心上,冷得他一顫。

“夠了!”他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腕。

謝懷□一驚,指尖的銀針掉落到地上。

“陛下……”

常喜機靈地使了一個眼色,宮裡的下人全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小太子雖然不情願,也被帶了下去。

謝懷□抽出手,重新拿起一根銀針,扎進穴位裡。

“一套針法行起來,就不可斷,不然效力就大打折扣。”她娓娓地說,“陛下不用擔心,我不過是行一套針罷了。”

宇文弈的眼眸比外面的夜色還要黑。

“你……”他斟字酌句地開口,“我從來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皇後。”

謝懷□呵地一聲輕笑,“我是不像個皇後。原本也沒想去當,是那人擅自給我封的。”

“可是,”宇文弈說,“有你這樣的一國之母,卻是百姓之福。”

“陛下過獎了。”謝懷□看了他一眼,手下不停,“這個位子,只要稍微有責任心的人去坐,都可以對百姓很好。”

宇文弈搖了搖頭,卻不說什麼。

謝懷□想到他那幾任傳奇又剽悍的太太,很想笑,又覺得拿人家過世的太太開玩笑實在太不厚道,只好咬著嘴巴忍著。

腿上施完了針,謝懷□自己也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了。

“休息一下吧。”宇文弈要叫下人。

他起身坐起來,原本輕攏著的袍子隨著動作忽然松開,露出裡面的胸膛來。

謝懷□直覺先是一驚,然後急忙把視線往其他轉,可是就在那瞬間,她看到了他胸膛上一個不陌生的疤痕。

“那是……”

宇文弈低頭看到敞開的衣襟,萬年冰山的老臉上也終於出現了一種叫做尷尬的表情。

謝懷□沒看他臉色,反而還指著他胸前一處,問:“這個傷口形狀,很眼熟。”

宇文弈的衣服,掩也不是,不掩也不是,手僵在那裡。

謝懷□注意力全在另一邊,“陛下,我記得這是某種毒發作後留下的特有的疤痕。”她人還靠得更近了,手都快點到宇文弈的胸上,“就您這情況來看,應該是醫治得很及時,只有傷口處留了疤。我想想,那是什麼毒來著。”她最近大腦不夠用。

宇文弈趕緊把衣服掩上,代她作出回答:“是千秋紅。”

謝懷□恍然大悟,想了起來,“就是千秋紅!陛下你怎麼樣中的這個毒?”說著湊過去儼然一副還打算把衣服扒開看個究竟的架勢。

宇文弈是經歷過大風雨的人,可是這個時候也不禁十分緊張,兩手緊抓住衣襟,笑得很是勉強。

謝懷□一本正經地分析:“陛下,看那傷疤,你中這毒絕對不超過十年。”

宇文弈往床裡面縮了縮,啼笑皆非,“你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謝懷□問,“我現在記性壞得很,才吃的飯轉頭就忘。陛下問的是什麼?”

宇文奕歎了一口氣,終於提點道:“六年前,齊國京都郊外,破廟。”

謝懷□眨了眨眼。

宇文奕耐心等她想起來。

謝懷□終於啊了一聲,抽了一口氣,“原來……原來……”

“難得你還記得。”

謝懷□一臉驚喜,“我記得!這事我還記得!我逃婚跑出來,躲在廟裡。後來你們來了,我還記得你是給抬進來的,還有一個人熊大叔。”

“那是赫叔。”宇文弈說,“他在護送我回來的路上,為了保護我,重傷不治。”

謝懷□聽了不由覺得遺憾,那位大叔雖然反應遲鈍了點,可是人應該非常好。

“你那時怎麼在齊國。”

宇文弈簡單地說:“也是為了國事。我並沒有公開身份。”

“誰要害你?”

宇文弈苦笑道:“也許是我大姐,也許是我小妹,甚至有可能是我母親。”

謝懷□知道又觸了他的禁。

“你救了我。”宇文弈抓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深邃雙目牢牢注視著她。

謝懷□有點不自在地低下頭,“義不容辭的。您……一直知道?”

“我記得你的模樣。”

“可是那個時候,你……”

“我那時改變了容貌。”

“像十三一樣?”

宇文弈微笑,“我同他曾師從同一個師傅,學到不少東西。”

“這麼說,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的。”謝懷□覺得有點受傷。

宇文弈承認道:“我回去後就派人調查,查出你是謝家四小姐。後面的,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之前……”

“之前,你把自己當作一名普通大夫,我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謝懷□感激而笑,“謝謝你。”

“謝我什麼?”

“信任我。”

宇文弈把緊握著她的手的手慢慢放開,他的聲音平靜中帶著深沉的力量,“這份恩情,我不會忘的。”

“陛下能感激就已經很好了。”謝懷□難得地謙虛道,“如果您想回報,我想您已經做到了。在您手下,我得以盡情施展我的才華,做我喜愛做的事。我終於看到了我想看的書,寫完了我想寫的醫籍。這半年過得,比以往三年都要快樂。”

“你亦救了我國無數百姓。”

謝懷□說:“應該的。”

宇文弈還想說什麼,常喜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陛下,燕公子求見。”

“啊,他來了。”謝懷□轉身望過去,“我就知道。”

蕭暄帶著一身水氣,邁著大步走進宮殿裡。他看到了謝懷□,眼裡的擔憂這才消褪了一點。

謝懷□沖他愉快地微笑著,站起身來。不料起身太急,頭猛地一陣暈,身子往下倒去。

宇文弈一驚,立即伸手將她扶住。

幾乎就是同時,蕭暄疾步趕到。謝懷□還未倒進宇文弈的懷中,就被他一把搶了過去,抱進自己懷裡。

謝懷□忙說:“我沒事,起來太急了。”

蕭暄只把她摟得更緊,顯然是很不高興。

謝懷□只得同宇文弈告辭,“陛下身上的針,再過一柱香就可起了。劉太醫會照顧好您的。”

“今天謝謝你。”宇文弈默默收回了手,神色已恢復了原來的冷漠,仿佛方才的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一般。

蕭暄沖宇文弈點了點頭,一言不發,抱著謝懷□走了出去。

宇文弈一直靜靜注視著。

程笑生終於在那天過後的第三天傍晚到達離國京都。

然後眾人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有所舒展。因為謝懷□自前一天中午睡下,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脈搏和呼吸都很微弱,身體溫涼。不論是輕聲叫她,還是搖她吼她,她都沒有醒的跡象。

蕭暄慌了,面對亡命追殺,面對敵軍千軍萬馬時都沒有過的恐慌,此刻籠罩著他。

小程滿面風塵地趕到行宮,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拉到謝懷□的床前。小程哎喲喲地叫,一肚子怨氣,可是看到謝懷□那一臉青白,也不由咦了一聲,急忙給她把脈。

“怎麼樣?”蕭暄追著問。宇文弈坐在一旁不說話,視線卻是一直望著窗外一株開始發黃的楓樹。

小程收回後,猛地灌了一整壺茶,才用沙啞的聲音說:“她這是積勞成疾,所以毒一發,身體根本就無力抵抗,才會惡化地這麼迅速。”

蕭暄立刻就把箭一般的目光投向宇文弈。

宇文弈依舊神色凝重卻不為所動,倒是吳十三看不下去,在旁邊哼了哼。

蕭暄問:“你有把握給她解毒嗎?”

小程看他那副要吃人的樣子,簡直是自己說半個不字,就要給當場拖下去活剜了。他把嘴巴裡的茶吞下肚,底氣不是很足地保證道:“能。不過……”

領子又給拽緊了三分。

小程心裡破口大罵,表面上還得哆嗦著說:“不過,我需要有人幫我,我內力不夠,她體內的毒需要逼出來。”

“這個我來。”蕭暄立刻道。

小程又說:“我還需要人做藥引取血。”

“我來。”蕭暄又說。

小程搖頭,“王爺……啊不,皇上,只能二選一,你做了藥引後就絕對沒力氣再幫她逼毒了。”

蕭暄臉色沉下來,手下更加用力。小程翻白眼吐舌頭,偏偏掙扎不動。

在旁邊許久沒有說話的宇文弈終於站起來,“我來做藥引。”

“開什麼玩笑!”吳十三跳起來,“皇上你是千金之軀,這怎麼能行!我來!我身體棒,絕對沒問題!”

“我來。”宇文弈重申,堅定如磐石一般。

蕭暄詫異地看著他。

宇文弈卻看著床上昏睡著的謝懷□。

“她救我一命,我自當,報答她。”

吳十三張了張嘴,這次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蕭暄伸手摸著謝懷□的頭發。她依舊無知無覺地睡著,臉色雖然蒼白,但是神態卻是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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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4章

小程終於得到許可,洗澡吃飯,然後休息了一宿。蕭暄一直陪在謝懷□身邊,按照吩咐把糖水參湯什麼的用盡法子灌到她的嘴裡。

謝懷□還在睡著。

蕭暄無奈而心疼地摸著她的頭發。

“你倒好,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如果謝懷□這個時候能聽到這句話,睡醒了能做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扇他一個大耳刮子。

誰說睡覺就是一種享受了?

她睡覺極其痛苦,以至後來她病好後很長一段時間精神衰弱時常失眠多夢。此刻她在夢裡就根本沒有半點享受,混亂的物體和聲音,不斷變化的場景,扭曲的人和故事,驚悚的,詭異的,震撼的,許多宏大場景直逼好萊圬電影——魔幻恐怖的那種。

另外一間房裡,小程同宇文弈說:“陛下,那藥下腹,很傷身體的。”

宇文弈淡淡道:“無妨。”

小程搖頭,“您身上有宿疾,兩症集合,真的對身體很不好。”

“會死嗎?”宇文弈問。

“這倒不會。就是需要調養許久……”

“那就行了。”宇文弈不以為然。

小程搖搖頭。

他把自己關在藥房裡整整一天一夜,終於配好了藥。

藥顏色褐紅,聞著有股草藥香。

小程把藥端過去,說:“陛下要忍住,服用後半刻鍾就會難受。但是我得等到兩個時辰後才能取您的血。取完血,我才能給你服其他藥消除那疼痛。”

藥遞過去,卻被吳十三一把扣住。

吳王眼睛通紅。

“阿燁。”宇文弈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信。

吳十三不甘心地把手松開了。

宇文弈接過冒著熱氣的湯藥,表情平靜如常,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氣喝了下去。

謝懷□在凌亂的眼眠中一直感覺到陰冷和疼痛,那是自從這該死的煙花三月發作以來就一直伴隨著她的不適感。並不是很劇烈,可是綿綿不斷,非常折磨人的耐性。她一直忍著不說,因為知道即使抱怨了,也解決不了什麼。每到忍不下的時候,就會想著法子抱緊蕭暄,指望著用他身上的溫暖來驅散自己的寒冷。

可是現在她昏睡著不能動彈,偶爾有點意識,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應該是蕭暄,在照顧自己。可是痛苦難受卻不能言語。

越睡下去,就越覺得難受。呼吸不再順暢,變幻的畫面加快了速度,鬼魅一樣的東西繞著她旋轉。

她覺得很痛苦,精神都快要崩潰了。不論是死是活,能給她一個痛快都好。

可是沒人能聽到她的呼喊,在他們看來,她依舊是沉靜地睡著,像個嬰兒一樣。

一股冰冷的氣息盤旋在她胸口,堵塞住她的呼吸。她在夢裡這個異度空間裡掙扎起來。

空氣,她需要空氣。誰能來幫幫她!

阿暄!阿暄!

生命隨著力氣在消逝。眼看絕望就要沒頂了……

有人撬開了她的牙關,一口真氣灌進來,給了她一點緩和的時間。

她的知覺變得靈敏了一些,聽到細微的說話聲。

“給她含住。”

一個藥丸塞進嘴裡。

“照我說的來……穴位和力道……聽清楚了……”

身子被扶起來。

不陌生的程序。

周身穴道按照特定的方式被點被拍被敲被打,酸、脹、麻、癢、疼,各種感覺混合交織著,隨之而來的,是冷暖兩股氣息在身體裡四下游走。

那感覺非常的難受。

氣息又開始紊亂,她的呼吸急而短促。身上忽冷忽熱,然後身體開始微微抽搐。

可是即使這樣,點穴的手還是沒有停下來,按照指示,堅定地一步一步執行著。

疼!

好難受!

她咬緊了牙關。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她幾乎都要徹底失去神志,陷入黑暗深淵之中去了。

然後她感覺到體內混亂的氣息在漸漸歸一,暖流將冷寒驅趕著,從身體各處往兩只手上匯去。

兩手經脈處疼痛,被利刃劃過那種。

液體流了出來。那股陰寒也隨著一點一點流了出去。

體內奔騰幾乎爆炸的氣息沒有了,她重新呼吸到了空氣。

旋轉閃爍的畫面消失了,鬼魅不見了,轉移扭曲著的人和事也退隱了。夢裡的世界恢復了黑暗。

安詳平和的黑暗。

這才是真正的夢境。

隨後還有人捏著她的下巴,一口一口給她灌著各種味道的湯藥和補藥,往她的嘴裡塞著大大小小味道不同的藥丸。最後頭上身上插滿了針,估計此刻像個刺蝟一樣躺在床上吧。

沒有了噩夢,覺便睡得舒服了許多,這才是真正地得到了休息。

陽光照在眼光上,暖暖的。

試著睜開眼睛。

一片白花花的,陽光,樹影,秋花。

原來窗戶開著。

不禁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再度張開。

慢慢適應了光線。

還在原來那間屋子裡。擺設也並無變化。只是這才發覺,屋外的楓樹葉子,怎麼一下就紅了大半了。

謝懷□動了動手腳。雖然還是很虛弱無力,可是那股陰冷和酸澀已經沒有了。手腕處包扎著白布,是當初放毒血之處,也不疼,不知道上了什麼藥,散發著一股清香。

她慢慢地坐起來。

風從窗外刮進,吹拂著窗簾和紗帳如夢幻一般蕩漾著。

她看到床腳臨時放置的一張床榻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臉上綻開一個柔軟的笑。

支撐著虛弱的身子,一點一點走過去,坐在床邊。

那個人沉睡著,許久沒有修剪的胡渣,憔悴疲憊的容顏,一直緊鎖著的眉頭。散亂的頭發裡,竟然可以看到幾根白絲。

謝懷□怔怔,眼睛濕潤,終於俯身下去,輕輕伏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地不給他增加一點重量的摟住他。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摟住他。

身上人動了動,然後那雙堅實的手臂抬起抱住了她,窒息的,用力的,像是要把她嵌進身體裡一般。

的確再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倆分開。

蕭氏夫婦進宮,去向宇文弈辭行。

常喜來說:“陛下在暢春閣等著二位。陛下這些日子身子有點不舒爽,未能親自相送,還請陛下和娘娘不要介意。”

“皇上的病還沒好?”謝懷□覺得驚訝,“這次有這麼嚴重嗎?”

常喜不便多說,只請二人進去。

宇文弈穿著一身暗銀色便服,坐在榻上。他氣色不怎麼好,瘦了許多,倒也看不出還有其他什麼不妥。

謝懷□關切地問:“皇上的腿好些了嗎?我留下方子,叫劉太醫照著做。相信以後復發幾率一定會很小的。”

宇文弈動了動腿,無所謂地笑了笑,“腿是早就沒事了。只是前陣子公事緊了點,有些累罷了。賢伉儷打算何時動身?”

蕭暄道:“近日天氣不錯,我們打算今天就出發,趕在天冷之前回到家。”

他沒說回宮,他說回家。

謝懷□溫柔笑著看了看他。

宇文弈眨了眨眼睛,客氣禮貌地祝福道:“恭喜二位苦盡甘來。”

謝懷□道:“陛下也要多保重身體。”

她病才好,人還瘦得厲害,不過精神好了很多,臉色有了一點血色,整個人隱隱恢復了過去的活力。

宇文弈對蕭暄說:“二位回去路途經過秦國,以防萬一,還是多帶些兵馬有點保障。如蕭兄不介意,我派三百輕騎護送你們直達齊關,如何?”

蕭暄知道這個時候客氣也並無意義,便爽朗地答應下來,誠懇道謝。

宇文弈臉上難掩倦怠之色,這副樣子,同謝懷□記憶裡強硬果敢銳不可擋的氣勢真有極大的區別。

所以臨別時,她忽然松開了蕭暄的手,走了過去。

一聲唐突了,手指搭在宇文弈的脈上。

宇文弈錯愕,本來可以收回的手就那麼僵在哪裡,回過神來要收手,謝懷□已經把完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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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23 17:48:40 |只看該作者
陛下不是普通風寒吧?”她一本正經道,“就脈象上來看,倒像是內腑受損傷,真氣行滯。雖然不多嚴重,可是身體之本受了損,體質虛弱,需要好好調養才是。冬天又要到了,天冷氣寒,陛下可得多加注意,不要染上其他的病,不然很容易落下宿疾。”

宇文弈聽了,笑道:“那是,光是一個腿疾,就已經讓我招架不住了。”

“陛下,我這次回去,以後相見就難了。陛下照顧我良多,懷□心存感激。陛下以後要多多保重。”

宇文弈注視著她清亮的眼睛,緩緩說:“你也保重。”

蕭暄耐心等他們說完,這才拉住謝懷□,帶著她往外走去。

臨出門那一剎那,謝懷□忍不住回頭望過去。

距離有點遠,光線有點暗,看不清楚宇文弈的神情。只是覺得,他的那雙子夜般的眼睛,那麼銳利清亮,一直,凝視著她。

出了宮,離國三百輕騎已經跟在馬車後面,整裝待發。那馬車也寬大豪華,想必也是十分舒適的。

蕭暄笑:“這樣招搖,不是擺明了就是要招秦國人來暗殺嗎?”

他大手一揮,所有人卸甲更衣,三百輕騎兵分兩路,扮做商隊,又把換了一輛外表普通、稍微小一點的馬車。

轉過頭,看到謝懷□正在同吳十三和連城道別,小程要回遼國,這次跟著他們一路北上。

連城拉著小謝的袖子,悶著不說話。謝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說:“等你再大一點,可以來齊國看我。你是東齊謝皇後的義弟,以後風光著呢,給我好好干,別丟我的臉。”

“我才不會呢!”男孩子倔強地嚷道。

謝懷□笑,對吳十三說:“十三,有空來看我。”

吳十三苦笑,“方便嗎?”

“我說方便就方便。”謝懷□掃了蕭暄一眼。

吳十三神情黯淡,轉瞬又打起精神來,“是啊!得了空,一定去看你!我可一定要在齊國好生住上一段時間,看看那大好山河,領略一下東齊美女的溫柔。”

謝懷□笑著說:“照顧好連城。”

吳十三直直看著她,“你的囑托,我從來不敢忘。”

蕭暄站在馬車下等著謝懷□。看她抱住了連城,眉頭一皺,忍住了。然後看她放開連城,起身又朝吳十三張開手臂。

蕭暄趕緊大步邁過去,一把扯著她就走。謝懷□哎哎地叫,他假裝沒聽見。

侍從機靈地打開馬車的門。

“走吧。”蕭暄說著,拉緊了謝懷□的手。

謝懷□微微笑,點了點頭。

“我們回家。”

謝懷□打著呵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扭著脖子坐起來。

臥室裡的簾子還合著,只有幾束耀眼的白光從縫隙裡透射了進來,照在深紅色華麗的地毯上。

她抓了抓頭發,還有點不適應這個陌生的環境。

一只大手伸過來,摟住她的腰,又將她拉回到床上,拉進一個溫暖的懷裡。

她笑了笑,翻過身去,趴在那人懷裡拱了拱。

“小狗。”頭上響起寵溺的笑。

“不上朝嗎?”謝懷□問。

“上什麼上?”蕭暄聲音裡睡意濃厚,“才回來,一個好覺都不讓睡了?誰來催就把誰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謝懷□咯咯笑。

他們是前一天深夜到的。半個多月的旅途,所有人都累得像牛。因為皇帝是私下出門,倒是省去了百官相迎的麻煩場面,但是榮坤仍然帶著宮裡大大小小的總管嬤嬤們在宮門前候著。蕭暄統統沒理,拉著謝懷□就回了寢宮,洗澡的時候都快睡著了。

倒是謝懷□精力比他好點,舒服地吃完了夜宵,這才心滿意足地爬上床去。

蕭暄半夢半醒中摸到她,抓過來抱住。只聽謝懷□在耳邊滿足地感歎道:“回家的感覺真是好。”

他卻心想:大半夜的還吃什麼麻辣涼粉,一股蒜味。

然後堵住了她滔滔不絕地發表著回家感想的嘴。

榮坤一大早就帶著宮人守在門外,豎著耳朵聽動靜。一直到日上三竿了,才聽到皇帝低沉著聲音叫人進來。

榮坤帶人進去,帝後二人都已經起床了,皇帝正在給皇後穿鞋子。

謝懷□看到榮坤,呵地笑出來:“這不是榮總管?幾年不見,您發福不少了啊。”

榮坤急忙彎腰,“娘娘金安。娘娘的病終於好了,真是得上天眷顧,下人們都為娘娘高興呢。”

謝懷□笑,說:“聽皇上說,我不在的這幾年,宮裡大大小小的事少不了你的操勞,你也辛苦了。賞你一百兩銀子去喝酒吧。”

榮坤忍不住抬頭仔細看了看謝皇後,然後跪下來高聲謝恩。

謝懷□湊到蕭暄耳朵邊問:“是不是這樣說?”

蕭暄笑道:“沒錯!你學得還像那麼回事!”

“廢話!”謝懷□得意地笑。

跪得很近的榮坤一字不漏得都聽去了,知道自己以後在兩人跟前時,恐怕得時常做聾子了。

早膳端了上來,都是謝懷□愛吃的菜。她現在身體正在恢復階段,飯量奇大,吃成了人生一大樂趣。蕭暄很快吃完,也不收筷了,就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她吃,時不時幫她夾點菜。

通信的小太監跑進來,附在榮坤耳朵邊說話。

“什麼事?”蕭暄問。

榮坤說:“陛下,宋大人知道您回來了,要求見。”

謝懷□笑:“先生的消息果真靈通。你不是不讓他管情報了嗎?”

蕭暄瞪她一眼,“吃你的飯。”起身走出去。

榮坤跟著,走到外面,猶豫了片刻,又壓低聲音對蕭暄說:“陛下,那個,楊娘娘想見陛下,說是想回娘家一趟。”

蕭暄轉頭看他,“她想回娘家?”

榮坤冒冷汗,“還有……陸貴妃也想見陛下。”

“她?”蕭暄聲音更低了,“她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我回來了?”

“她應該不知道,只是她一早就囑咐老奴,等陛下回來了就這般相告。老奴是覺得,她應該是有要緊事。”

蕭暄眉頭鎖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我去吧。”

兩人驚愕地轉頭,謝懷□站在隔欄邊。

她一邊用手帕擦著嘴,一邊輕言細語道:“我去看看她。她有什麼話,對我說,也是一樣的。再說,我也有話想問問她。”

榮坤渾身冒冷汗。

蕭暄終於妥協,“好。”

他同陸穎之,該說的都已經說完。只有她們兩個女人之間,還有一場戰爭需要一個結尾。

鏡子裡的女子依舊很消瘦,好在雙目明亮有神,彌補了氣勢上的不足。謝懷□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了一身正式的衣服,去見情敵。

陸穎之被關押在外廷鎮撫司裡。蕭暄人真的厚道,給她的待遇很不錯。獨門小院,三間房,一個丫鬟,一個粗使老媽子。

謝懷□見到她時,她正坐在窗下看書。

三年多的時光過去,她比以前成熟了許多,更加美艷了。雖然衣衫素雅,雖然被囚禁在這個小地方,可是眉宇間那抹凌厲的氣勢,卻是一點都沒有消減。

謝懷□輕咳了一聲,陸穎之抬起頭來。

“是你?”

她放下書站起來,“你回來了?”

她仔細打量謝懷□,謝懷□也仔細打量著她。

陸穎之譏諷地笑了,“你還真回來了。”

“是啊。”謝懷□很平和,“聽說你有事找皇上,我便過來看看你。”

陸穎之驕傲地仰起頭來,“我要見的人是他。”

謝懷□呵地笑了,“陸小姐,我人都回來了,你覺得你還有機會見到他嗎?”

陸穎之瞪大了眼。她從來沒想過會從眼前這個女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謝懷□卻並不是來炫耀的。沒什麼好炫耀,勝負早早三年前就決出來了。她今天來,只是來劃一個句號的。

“陸小姐,我今天來,還是有事要問你。”

“問我為什麼想要殺你?”陸穎之冷聲問。

謝懷□點了點頭,“為什麼,過了三年了,才想到要殺我?”

陸穎之冷傲地注視著謝懷□,一如自己才是皇後一般。謝懷□看著,心裡也不由贊賞三分,難得身陷囹圄卻還能保持這等逼人的氣勢,堅持用鼻孔看人。

“三年前,我不殺你,那是因為我看低了你,也看高了自己。”陸穎之聲音冰冷,“我那時太幼稚,真的以為分離就是結束,以為我的時代到來了。我以為我可以挽回他,可以讓他再度看到我。”

謝懷□笑著搖頭,“再度?”

陸穎之的臉色立刻沉了幾分。

謝懷□歎了一口氣,“你也不用太自責,你輸的,是運。我離開,那不過是一個賭,贏了,我還可以贏回他,贏回一切。若是輸了,他忘了我了,我就什麼都不是了。你賭政治,我賭愛情。人生不過如此。”

陸穎之的臉色已是一片蒼白。她呵呵地笑,“是啊,愛情。他對你,始終是有情的,不論我做得再好,他總是防我是陸家人。”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指著謝懷□,“你知道嗎?我同他說我自請廢黜出宮,你猜猜他是怎麼回答我的?你猜猜!”

謝懷□垂下視線。

“他居然早就為我安排好了下場!”陸穎之大喊,壓抑許久的怨恨和不甘全部噴薄而出,“他一點挽留都沒有的,一點憐惜都沒有!三年夫妻,他天天對我溫柔地笑,卻從來不碰我一下!我說要走,他敞開大門送我走!這是簡直就是我的臉上扇耳光!從來沒有人可以這麼對我!從來沒有!”

謝懷□閉著嘴。守在旁邊的榮坤卻是沖暗處的侍衛使了一個眼色,侍衛們戒備地握緊手裡的劍。

陸穎之卻是很有自制力地收住了感情,聲音冰冷刺耳,“我現在是什麼都沒有了。家庭,已經敗落,輝煌不再;婚姻,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一廂情願。”

謝懷□終於再度開口:“所以你想殺我,也不過是殺得一個是一個,賺得一點算一點?你要報復他,讓他痛苦,讓他後悔。”

陸穎之冷笑,“可惜你真的是命好。”

謝懷□搖了搖頭,“可憐。”

陸穎之咬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比人比不過命,我輸了這輩子,還有下輩子等著掰回來。”

謝懷□笑:“你之輩子才活了三分之一,那麼早講下輩子做什麼?”

陸穎之淒涼一笑,轉過身去,“你走吧。以後任殺任剮,都隨你們的便。我不想見他了,我也不想再見你了。不要再來打攪我。”

謝懷□輕歎一聲:“你怨,是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陸穎之的背景僵硬。

“你口口聲聲說愛他,可是你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和他較勁,從他手裡為陸家分得勢力。你說恨我,你恨的不是我占有了蕭暄,你只是恨我的生活比你的順暢成功。陸穎之,你是天之嬌女,才華出眾,有頭腦有魄力有手段,我承認你比我優秀許多。只可惜你眼高於頂,看不到自己真正該走的路。你什麼都想要,最後只會什麼都抓不住。你學不會放手,最後只有全部都失去。”

陸穎之的肩膀顫抖得厲害。

謝懷□最後說:“陸穎之,你的人生還長。好好張開眼睛,看一看將來要走的路。別再往牛角尖裡鑽了。我們的確以後不會再見,各自的人生,各自負責。好自為之。”

陸穎之一直站在那裡,聽到謝懷□離去的腳步聲,聽到內宮太監們跟著而去的聲音,甚至還聽到了守在暗處的侍衛們離去的聲音。

最終,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她一個人。

頭頂一片藍天,任鳥飛翔,她可還有這樣的壯志?

張開眼睛,看到自己該走的路。

從小到大,都被父親教育著,爭取最好的東西,為家庭奪得最大的利益。可是最好的,卻未必是適合她的。她得到的一切,又失去一切,正是做了一場愚蠢的夢。

她無力而笑。

她還能嗎?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不尋常的響動。

“誰?”她敏銳地轉過身去。

看到來者,不禁瞪大了眼睛,“是你……
歌盡桃花 第四卷 離國篇 第75章
章節字數:3224 更新時間:08-05-30 21:18
謝懷□往中宮走去。她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仔細看著這個已經變化很多的宮廷。她以前來的次數並不多,不知道那一座又一座的宮殿都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那一條又一條的長廊通往哪裡。

不過不要緊,從今以後,她有的是時間,來摸索這一切。

走到皇後的中宮,這才發現裡面的裝潢已經變了。華麗張揚的東西全部都搬走了,留下來的全是素雅而精致的古玩詩畫。

榮坤在旁邊充當解說員,“宮裡的擺設都是按照皇上吩咐地改動的,娘娘您看有什麼不喜歡,下人們立刻照著您的意思改。”

“不用了,我看都挺好的。”

“娘喜歡就好。”榮坤又說,“老奴也想您會喜歡。中宮後院裡,皇上還親手種了好多桃樹呢。等到春天的時候,那可開得熱鬧了。娘娘您一定喜歡……”

謝懷□這時正站在窗口,望著院子裡還是一片綠意的桃樹,眼光迷離,嘴角揚起一個繾綣的笑來。

“娘娘。”多年不見的桐兒走進來,儼然已是婦人裝扮。

“桐兒?”謝懷□吃了一驚,你都嫁人了?

桐兒含著淚水,很是激動,“皇上去年做主將奴婢許配給了御廷侍衛。”

謝懷□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日子過得可好?”

桐兒笑得很開心,“好得很,謝娘娘惦記了。奴婢這些年可想您了,天天盼著您回來。您都瘦多了。奴婢現在是外庭管事,若是娘娘不嫌棄,奴婢就自請調回內廷來伺候您。”

謝懷□笑道:“你還是留在外廷吧。每日可回家,總比日日呆在宮裡的好。明年生個胖兒子,多好!”

桐兒羞紅了臉。

蕭暄正埋在堆得快有半人高的奏折裡,愁眉苦臉地一張接一張地看著。

宋子敬理所當然地說:“臣一直遵照陛下的旨意,在家閉門思過啊。”

“叫你思過你就真的思過?”蕭暄所得摔折子。

宋子敬一臉詫異,“皇命怎麼可違?臣就是因為之前擅做主張,犯下大錯,才受陛下懲罰的啊。”

蕭暄氣得捏碎了玉管狼毫筆。

“陛下要愛惜民力,”宋子敬繼續說教,“一張紙,一支筆,雖然都是小物,可是都凝結著勞動人民的汗水啊。”

蕭暄額暴青筋,“你跟著謝昭華那丫頭到底學了多少怪東西?”

宋子敬一片紅心地說:“謝皇後睿智博學,臣對她是十分敬佩,平時自然有多多請教。”

謝懷□走到外面,剛好聽到這段對話,差點沒笑趴下。弄得榮坤提心吊膽地急忙來扶她。蕭暄翻了一個白眼。

“宋先生在啊!”她笑盈盈地走進去,“數年不見,先生可好?”

宋子敬微笑:“臣下見過皇後,娘娘金安。”

“我安得很。你呢?娶親了嗎?”

宋子敬一愣,“回娘娘的話,尚未……”

“還沒有啊?”謝懷□很三八地關切道,“先生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成家了。有中意了的嗎?”

宋子敬望了一眼蕭暄,蕭暄埋頭看奏折,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還……沒。”

“也還沒有啊。”謝懷□來勁了,“要我給你介紹不?我來給你把關,找來的姑娘保管你滿意。”

宋子敬又望了一眼蕭暄。皇帝仍然在勤政。

他歎了一口氣,“娘娘,臣暫時還不想成家。”

謝懷□掃興。蕭暄這才開口問她:“都還好嗎?”

“很好啊。”謝懷□笑,“宮裡變化有點大,我得多花點時間去熟悉一下。中宮改得也很喜歡。”

蕭暄很高興,“你喜歡就好。”

謝懷□看向宋子敬,“今天多難得,宋先生中午留下來吃飯吧。”

“也好,”蕭暄說,“再把康親王也叫來。”

“覺明?”謝懷□眼睛發亮。

蕭暄笑道:“都說了他現在叫蕭肅了。”

“管他叫什麼?怪想他的,都不知道長多大了。”謝懷□拍了拍手,“好了,你們男人先聊著,我去御膳房看看。”

待她的背景消失在宮門後,蕭暄才對宋子敬說:“楊妃要求回娘家,朕准了。”

宋子敬挑了挑眉毛,“陛下覺得妥當,那就行。”

蕭暄說:“楊妃聰明,早就清楚朕的心思。朕打算再過個一年半載的,為她找個如意郎君,以公主之禮嫁了。其他幾個妃子若是願意,也這麼照辦。”

“到時候恐怕御史又要喋喋不休。”

蕭暄冷笑了一下,“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才沒那麼多時間同他們耗在這等小事上面。”

宋子敬點頭,“皇後知道嗎?”

蕭暄笑道:“她?她可比三年前精多了。你別小瞧了她。”

“臣不敢。”宋子敬道。

蕭暄說:“我算是明白,做夫妻,有時候也要學會裝聾作啞。我同她能有今天這結局,實在太難得,以後路還長著,不知道還有多少困難等著克服。為了不讓她受委屈,我這次就做一回惡人又如何?過些日子太後忌日,楊妃自會上表請求入道觀修行,其他那幾個,也讓她們跟著一起去了吧。既然不要,何必關在籠子裡呢?”

宋子敬起身行禮,“陛下聖明。”

蕭暄笑歎道,又翻開一本奏折,心裡念著:“明年這個時候,會有兒子了吧?或者是女兒?”

這麼一想,折子也看得格外輕松起來。

那夜謝懷□不但見到了已經長成少年模樣的康親王蕭肅,還見到了一點變化都沒有的老怪物慧空大師。

國僧一邊喝酒一邊吃肉,說:“娘娘命相好啊,老衲一早就看出來了,遇事總能逢凶化吉的。而且看娘娘這命相,將來一定多子多孫,好福氣啊!”

蕭暄搶先樂了,“大師您看看,會有幾個孩子?”

謝懷□冷聲道:“你想要多少個,就能有多少個。組織一屆世界杯都沒問題。”

蕭暄正色道:“培養一個優秀的人才,比生十個庸才有用百倍。還是皇後深明大意。”

謝懷□滿意,笑著給蕭肅夾紅燒肉,詢問太學裡讀書的情況去了。

那夜蕭暄喝了個半醉,洗澡時還止不住哼著歌。謝懷□也不知道他怎麼那麼開心,跟中了足球彩票似的。

倒在床上,蕭暄意猶未盡地說:“明天上朝,我就和大臣們說,皇後的病好了。我要給你補辦一場封後典禮。“

“別!別!”謝懷□大叫,不領他的情。

蕭暄不樂了,“為什麼?”

“那一個行頭就有幾十斤重,規矩儀式多得嚇死人,一折騰就是一整天,拷問犯人都沒這麼痛苦。”謝懷□很是不屑,“你要真覺得缺個儀式,咱們倆補個拜天地就得了。少去搞個那些有的沒的,省點錢好生過日子才是真的。”

蕭暄趴進被子裡,“傷自尊了。”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夠了。”謝懷□笑嘻嘻地俯身過去,“蕭娘娘聽話,來來,給朕笑一個。”

蕭暄埋著腦袋不理她。

謝懷□奸笑著,冰涼的手指順著松散的衣襟探了進去,撫上他光滑緊實的胸膛,輕輕的來回撫摸。

蕭暄身子顫抖了一下,沒其他反應了。

謝懷□才不死心,又把身子蹭了過去,手在他胸前擰了一把,同時對著他被子下露出來的耳朵輕吹了一口氣。

下一秒世界已經顛倒過來。蕭暄掀開被子翻身壓住她,眼睛赤紅,喝下去的酒都變成了酒精在燃燒。

“你給我使壞?”

“我就使壞,你能把我怎麼著?”謝懷□挑釁地笑著。

蕭暄壓住她,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帶著酒氣的啃噬又癢又痛,謝懷□驚喘起來。

“怎麼著?不收拾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夫權!”

驚呼夾雜著笑聲響起,厚重的錦簾放了下來,合上,遮住了裡面的春意盎然。榮坤笑著,帶著宮人們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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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23 17:48:57 |只看該作者
大結局

夜已過半,歡愉早已停歇。深宮寂靜,只能聽到彼處的呼吸聲。

榭懷□身體設有恢復完全,早就枕在瀟暄懷裡沉沉睡去。瀟暄輕摟著她,卻是沒有睡著。

他敏銳地聽到了外面西南方向傳來的細微的喧嘩聲。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人,皺著眉,還走不忘將她小心翼翼地移到枕頭上,拉起被子蓋好來。謝懷□睡得香甜,渾然不覺,徑自翻了個身,推續做夢。

蕭暄笑意溫柔,摸了摸她的頭發,起身下床。

榮坤正等表外面,見瀟暄出來了,急忙上前,跪了下來。

“什麼事? " 榮坤一頭冷汗,嚇得直哆嗦。

“到底怎麼回事?”蕭暄不耐煩地喝道。

榮坤說:“陛下息怒。走陸妃 … … 陸妃住的院子走水了。”

蕭暄眼裡銳光閃過,大步往外走去。榮坤急忙抱著袍子跟在後面給他披上。

外廷這間小院子已被持著火把的侍衛團團圍住,火光犯這個院子照得通明。火已行撲滅了,可走房子幾乎已行塌完,焦黑的磚瓦和家其到處都是。

“人呢? "

禁軍優領答道:“發死一其燒焦的女屍,有點像陸妃,可是不能確認。人也已經清點了,一個都沒缺,只有陸妃失蹤。”

蕭暄這時也看到了那具屍體。正被人抬出來,只燒得看得出一個大概人形了。

伺候陸穎之的佬媽子和丫鬟正跪在旁邊,嚇得渾身發抖,臉上黑灰被淚水刷得一道走一道的。

“怎麼起的火? "

那老媽子顫抖地說:“走燉夜宵的爐子,不小心打翻了。當時放得靠近床,就把幔帳給點著了。娘娘在床上歇息著。。。”

蕭暄掃了她們一眼,什麼都設說。

榮坤問:“陛下,這陸妃 … … ”

“就按 … … ”瀟暄想了想,“就按貴妃之禮厚葬吧。”

禮部官員應下。

蕭暄冷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宋子敬正在外面等著他。兩人走得近了,蕭暄輕聲說:“想不到讓她搶了個先。”

宋子敬低聲道:“要去追嗎?”

蕭暄沉默片刻 。“算了。”他似乎歎了一聲, " 讓她走吧。你盯牢能是。”

回到寢宮,榭懷□還在睡著,睡眼安詳無邪,讓人望之即心情平和哥舒暢。

蕭暄溫柔微笑,脫鞋上床,把她又摟進懷裡。

謝懷□半醒,在他懷裡深吸了一口氣。

“大半夜的跑哪兒去野了?弄了一身什麼味啊?

" 蕭暄不答,只是憐愛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陸穎之的消失,只激起了一個小小的波浪,很快就消散而去。一個失了勢的記子,也的確得不到更多人的關心。朝中大巨們更加關心的,是皇帝的復朝,和皇後的病愈。

太後忌日那天,他們總算遠遠地看到了聞名已久的皇後謝氏。倒是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絕色傾城,卻走端莊和藹,十分親切。

也就是那日,楊妃同其他幾個嬪妃上了表,乞求出宮入冠修行,為帝後和天下祈福。一片議論聲中,皇帝惋惜一句,也同意了。

楊可兒謝恩退下,從眾臣面前援援走過,忽然看到站在人群裡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原本肅穆的臉突然帶上驚怒之色。

這個討厭的家伙,居然還真混進來了!

那英俊的青年反而還沖她咧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楊可兒一悵俏臉漲得通紅,也不顧什麼禮節,在眾人注視下疾步而去。

這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日子就這麼浙漸他過了下去。

秋天結束,冬天來臨,謝皇後念叨著,說什麼她來這個世上已有六年了,如今有車有房有男人,對得起謝家祖宗雲雲。

皇帝只得皇後一個妻子,於是民間又多了一出戲文,開始唱說帝後之間的愛情傳說。

什麼為難之間定終身,什麼千裡相隨奪江山,什麼三千寵愛於一身,什麼一人一心永不離。

謝皇後聽了直笑。她人很好,沒有什麼架子,宮人也罷,朝廷命婦也好,都很喜歡她。

不過也有人說皇後善嫉,逼著皇帝休了其他妃子,又干涉朝政。這話讓皇帝聽到了,要辦了那幾個文人。

後來還是皇後出面攔了下來。

“文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掉腦袋。你殺了他們,不論他們以前做過什麼錯事,都會成全了他們忠勇敢諫的名聲。對付文人,咱們自然得用文的法子嘛。”

皇後說,他們不是想為國家盡一份力嗎?咱們現在不是正表全國普及教育嘛,讓他們去支援一下教師力量就好了,這叫物進其值。



後來又言有人說皇後歹毒迫害文人,不過那時候帝後兩人早就不把閒言碎語放在心上了。

新年許多新政,其中一條就是改革科舉,文武之外,又多了一理一工兩類,今後東齊每年就有四個狀元了。朝廷新辦大學之外,又還新辦了中學,皇後說,等將來成熟了,就可以把束修都免了,這樣人人都可以讀書了。

紛紛擾擾地,年過完了,雪融化了,春天來了。桃花,也開了。

中宮那片桃林,現在真是美不勝收。

皇後時常邀請新進的那些才子進宮喝茶清談,他們中還落不少是女子。聽說,就這樣,還促成了不少好事。

謝媒宴多了,皇後倒吃胖了幾分。

皇帝大悅,重賞了廚子。

開春還有一件事,就是孀居多年的長寧公主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駙馬,遠嫁去西邊了。才人說走皇後不喜歡大長公主,才把她打發出京的。只是宮裡下人也都不喜歡長寧公主,她離京了,大家都慶幸呢。桃花開到現在,都落得差不多了,留下一個個青色的小果子。等到夏天,就是一個個飽滿多汁又甜美的桃子了吧?

謝懷□嘴巴了的唾液由再分泌了,可是胃裡犯著惡心。

在經歷了幾天以為吃多了而引起腸胃疾病的緊張之後,她終於後之後覺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暄正在房裡看奏章。

謝懷□推開門走了進去,笑容裡洋溢著歡樂和希望。

“親愛的,我有一個好消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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