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田中芳樹 -【夏日魔術】(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0:12


  從樓梯拐角處往上數十五格,就是三樓的地板。來夢正面的走廊,安靜卻昏暗
,令人不禁聯想到古時候的隧道。領著來夢的管家向右轉之後,把一扇看起來很厚
重的門打開了。陰冷的空氣從門後形成一股微風吹了出來。

  「我只能送您到這裡,請來夢小姐自己進去。」

  管家畢恭畢敬地鞠了躬後,便轉身離開。來夢背後的門被關了起來,她一個人
被留在室內。

  接下來,她只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來夢可以感覺到
的範圍也漸漸擴大。室內不但乾燥,而且充滿灰塵的味道。在來夢有限的記憶中,
這像舊書店的味道,也很像是爸爸研究室的味道。當她逐漸習慣這裡的亮度後,室
內的景致也漸漸變得清楚,但由於窗戶掛著厚重的窗簾,最多也只有微暗的程度。

  這裡還很像小學校長的辦公室:房間大、天花板高、傢俱也很氣派。來夢快速
地瀏覽了一下室內,這個房間大得令人吃驚:那張又大又厚重的書桌,看不出來是
深咖啡、還是酒紅色;而裝有玻璃門的書櫃則排列著百科全書。不過,這也有可能
是來夢的自以為是,說不定那根本不是百科全書。

  來夢往前走了兩步,鞋子幾乎陷在那厚厚的地毯裡,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一點
走動的感覺都沒有。然而越前進就越接近房間深處的景物。裡面有張掛著薄薄簾帳
的大床,幾乎可以讓五個像來夢那麼大的人同時睡在上面。有個人影橫躺在床上。
來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她重複了三次這個動作。

  「午安……」

  來夢試著打了聲招呼。但也許是她的聲音太小了,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她
提高音量,又打了一次招呼。這次她聽到了對方的回答,或者說,她認為她聽到了
回答,她覺得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

  正確的說,來夢聽到的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思想的傳達。來夢的腦細胞在接受
訊號後,自動地用她所擁有的詞彙翻譯好,但是,也有翻譯不出來的部分,如果真
要形容那翻不出來的部分,就好像噴出硫黃的黑暗山谷,充滿異臭的紅黑色泡泡,
在滾燙的泥漿表面綻開,噴出了邪惡的意念。然後那起伏、躍動的泥漿侵入了來夢
內心的宇宙,她害怕得想後退,但雙腳卻無視來夢的意識。來夢動不了,也發不出
聲音,只是呆站在又寬又暗的房間中央,注視著圍繞在床四周的簾帳,開始搖晃的
樣子。

              ※   ※   ※

  在二樓往三樓的樓梯途中,光是中間的拐角處就有四張榻榻米那麼大。耕平坐
在那裡,把雙腳垂放在往下的樓梯,只要一聽到樓上有任何聲響,不管是管家想制
止、或是出現怪物想妨礙他,他都準備馬上衝上去。然而,現在卻是樓下傳出一些
狀況。提著行李的北本行雄出現在樓下,他輕輕地舉起另一隻手,慢慢地爬上樓梯
。北本先生朝耕平笑了笑,便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大家都走了。我決定留下來,可以嗎?我會盡量不妨礙你的。」

  「我想問北本先生、不、想請教北本先生很多事。您能留下來我很高興。」

  「這麼年輕卻可以說出這麼周到的話,真令人安慰。我會回答你的問題的,但
是不知道的事情,我可是沒辦法哦!」

  「只要告訴我您知道的事就可以了。首先,是來夢和北本先生的關係,您到底
是來夢的什麼人?對來夢來說,您是……?」

  「搭乘同一班列車的同伴啊!」

  北本先生看著耕平,再度笑了一次。

  「你的眼神看起來想揍我啊!但是,表面上確實是這樣。」

  「事到如今,我不想聽表面的事情。」

  「我想也是。那麼我們去打開門,看看裡面的樣子吧!」

  北本先生的聲音變得有點慎重。

  「來夢是孤兒院的孩子,而那間孤兒院就蓋在我的土地上。院長是社會福利專
家,而理事長是我的女婿。因為姓氏不一樣,所以我的名字並沒有公開在外。這是
第一點。」

  「……」

  「第二點,來夢的母親是我的朋友。應該說……是過去的朋友才對。」

  「您和她是什麼關係?是情侶嗎?」

  耕平竟然提出了非常失禮的問題,但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客氣了。

  「你只對了一半。也就是說,是我單戀來夢的母親。要我自己說出這種事,還
真有點不好意思。」

  有點年紀的北本先生像少年一樣臉紅了。他的樣子讓耕平有些意外,但也很感
動。不管怎樣,耕平只是個十九歲的學生,不是什麼文學天才,只能用有限的字彙
來表現此刻的感覺。

  「您還真是浪漫。」

  「只能算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吧!與其在我臉上貼金,你應該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吧?」

  「那麼,請容許我問您別的事情。」

  耕平說了來夢拿給自己看的照片的事。關於那個只照到身體的第四個人,不但
來夢已經否認那個人是北本先生,就連北本先生自己也不承認。但是,意外的線索
浮現了。

  「對了,你是不是忘了第五個人啊?」

  「第……五個人?」

  「是啊。那照片可不是用全自動相機拍的哦!」

  北本先生拐個彎,試著給耕平一個想像的空間。

  「拍那張照片的是北本先生嗎?」

  「沒錯。」

  「原來如此。總之,北本先生和來夢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但為什麼她沒有提這
件事呢?」

  對於耕平的疑問,北本先生苦笑著回答。

  「你會記得在四歲時、只見過一次的人嗎?我可記不得。來夢會忘了我也是理
所當然的。」

  「您是故意不和她見面嗎?」

  「你很會在某些地方發揮想像力耶!」

  耕平的心裡浮現了一種想像。

  「如果我說錯了,您可以揍我沒有關係。北本先生,難道說您是來夢的祖父嗎
?來夢雙親的其中一人是您的孩子對吧?」

  耕平這時候的想像力簡直比電視連續劇還精采,但是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太
離譜了。他該向北本先生求證的,應該是在來夢的照片中那個第四個人的真正身份
才對。

  「果然是個很欠揍的想法啊!不過也難怪你會這麼想,有太多想像空間了嘛。


  「如果說錯了,我道歉。」

  「不,沒那個必要。事實上我想過好幾次,假如這件事是真的就太好了。連手
都沒握到就再見了,在現代是很難想像的吧?我一直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也是因為
我從那時候開始就覺得很不好意思。」

  北本先生淡淡地說著,臉上表情則因面對現實而顯得有點緊張。

  「比較重要的是來夢父親的事。他是一個宗教學學者,研究的是『拜蛇教』。
基督教中的一個異類。」

  耕平眨眨眼,和他對來夢父親職業的想像,並沒有差太遠。但是關於「拜蛇教
」,耕平可是一點也不知道。

  「『拜蛇教』,崇拜畜象徵『從無知中解放』意思的『蛇』。」

  「是那隻讓亞當和夏娃吃了智慧之果的蛇嗎?」

  北本先生摸著下巴向耕平點了點頭。

  「但是在基督教發展初期,他們被徹底地壓制、迫害,並且被消滅;因此要闡
明他們的全貌並不是簡單的事。」

  耕平一邊聽著北本先生的話,一邊習慣性地朝了三樓看了一眼。

  「四世紀末,狄奧多修斯大帝(Theodosius)時代,基督教成了羅馬帝國的國
教,於是天賜的榮耀便和地上的權力合而為一,但卻造成了國家衰弱、宗教墮落的
結果。這也是必然的,儒教成為漢帝國(漢朝)的國教的時候,也發生了同樣的事
。」

  「在基督教的權力抗爭中,贏的那一派自稱為止統派,然後他們把歐洲其他的
地方神祇、平民信仰都單方面地消滅了,許多當地的神明,都被冠上惡魔、反基督
的污名,然後打入黑暗的世界。就連基督教團內部,也有許多各式各樣的思想被視
為異端,然後被逐出基督教。」北本先生如此敘述著。

  耕平念高中的時候,曾經在世界史讀過這一段。基督教團曾將涅斯特裡斯派(
譯註:Nestorinus;Nestorius Constantinople的總主教,古代來羅馬帝國的首都
)、馬裡斯派(譯註:Marcus或Gains Marcus古羅馬將軍)……等的派別驅逐出境


  「那麼,那個拜蛇教和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呢?」

  北本先生用行動回答了耕平的問題。他從包包外側的口袋中拿出一張折得好好
的紙遞給耕平。他接下那張紙後,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只是注視著打開的紙張上所
畫著的七座雕像,那是人身獸面、像妖魔般的生物的群像;在昨天下午之前,這些
雕像和耕平的人生一點關聯也沒有。

  「怎麼樣,和這間屋子裡的雕像一樣吧?」

  面對著只是默默點頭的耕平,北本先生做了說明。

  第一天使--米迦勒,擁有獅子的頭部。
  第二天使--研列埃。擁有公牛的頭部。
  第三天使--拉斐爾,擁有蛇的頭部。
  第四天使--加百列,擁有老鷹的頭部。
  第五天使--陶塔包特,擁有魚的頭部。
  第六天使--艾拉陶特,擁有狗的頭部。
  第七天使--奧諾維,擁有驢子的頭部。

  「這就是拜蛇教的七大天使。」

  「我以為天使會是種更美麗的東西。」

  「看都沒看過,也敢說出這種話?」

  北本先生說了些諷刺的話,接著好像在模仿耕平一樣,用深刻的眼光望著三樓
的那片昏暗。

  耕平因為北本先生的一番話感到困惑,而北本先生卻好像從困惑中擺脫了。

  「依照拜蛇教的教義,第一天使米迦勒和第七天使奧諾維是同一個存在,兩者
合而為一的時候,就出現了最高支配者亞爾達包特。」

  「那是指神嗎?好像耶和華嘛!」

  「不,有一點點不一樣。拜蛇教崇拜的是知性和理性的女神蘇菲亞,亞爾達包
特是不瞭解蘇菲亞本意的實力者,被認為是有力量卻沒有才德的人。很抱歉,以上
這些大部分都是推論,而且是從來夢的父親那裡聽來現學現賣的。他的目標是研究
崇拜黑暗的宗教思想,以及調和新的宗教價值觀。」

  說實話,耕平不是很懂。

  「大部分的宗教,都將『光明』定義為善,『黑暗』定義為惡。否定這兩者可
以互相平衡的人,相信只要由其中的一方便能構成整個世界。來夢的父親說那太過
主觀,我覺得很有道理。」

  北本先生搖搖頭,半白的頭髮便弄亂了。他用一隻手將頭髮弄整齊,繼續往下
說。

  「假如這個世界沒有夜晚,所有的生物就會失去平靜和思索的時間吧?沒有夜
晚,太陽持續地照射,氣溫就會上升,世界就會變成炎熱的地獄。無視夜晚,只一
味地追求光明是錯誤的吧?」

  「但是只有夜晚也不行啊!」

  「當然,只有夜晚也不行。重要的是調和和均衡。一種文明只靠著一種宗教價
值觀來維持是不好的,來夢父親的論點就是從那裡出發的。他暫時稱這個為『黃昏
莊園精神』。」

  北本先生知道「黃昏莊園」的由來。黃昏是白天與夜晚的境界,只有這個時候
,光明和黑暗是共存的。而『黃昏莊園』的名字,就是在表現一個世界和另一個世
界的交接點。

  「所以要找『黃昏莊園』是在地圖上的哪裡,是毫無意義的。我們只是從會津
鬼怒川鐵路的沿線前進到這裡而已。如果離開這裡,說不定會到中北海道、九州,
甚至是Tombouctou(譯註:西非馬裡共和國中部,靠近尼日河北岸的商業都市)、
或Cochabamba(譯註:玻利維亞中部,一個在高原的都市)都有可能。」

  「只要能離開這裡到哪兒都行!就算到Tom 什麼的地方也沒關係。然後呢?您
有離開這裡的方法嗎?」

  北本先生的回答是:「方法不是沒有,問題是,不知道我找不找得到。」

  「現在的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危險。由此可見,干涉這個世界的力量是多麼強
大。」

  「干涉?」

  「不然我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啊!」

  管家正走過他們的下方,也就是二樓中央的走廊。他用冰冷的眼光看了老少兩
個人,卻沒有和他們打招呼。看來,他們已經不是客人,而只是個殘留者罷了。

  「那個管家是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啊?」

  「到目前為止還很難斷定。」

  北本先生似乎感到有些疲勞,他用手摸了一下臉頰。

  「好了,我們說些別的事情吧!來夢小的時候曾經從列車的窗戶看到這排雕像
,但原本應該有七座的雕像卻只有六座,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個嘛,……米迦勒和……奧諾維對吧?那兩者合而為一之後,就成了最高
存在--亞他巴特,沒錯吧?」

  「是『亞爾達包特』。」

  北本先生訂正了耕平說的話後,失望的吐了一口氣。

  「原本雕像只是一種象徵,但是來夢的父親似乎有點走火入魔,他相信了亞爾
達包特的存在,還熱衷於追求那股神秘的力量。」

  「說清楚一點,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追求將思念具象化、也就是將心裡所想的事情物質化的力量。」

  「這太沒道理子嘛!」

  「比方說,作家在稿紙上、畫家在畫布上,構築各自的想像世界;然而對於某
種知性體來說,『空間』這種東西,就是雪白的畫布。」

  「是四次元的生物嗎?」

  「四次元嗎?雖然是個老舊的用詞,卻很方便呢!」

  北本先生苦笑地點點頭。

  「但是在那種生物當中,也有創造力豐富和不豐富的傢伙。同樣是人,作家、
翻譯和評論家的才能,都各自有少許不同。但是很糟糕的,也有剽竊他人的傢伙。


  「剽竊……?」

  「比方說,模仿他人已經想到的點子,或是按照某人的意願,抄襲別人的作品
等等。」

  「哦,是嗎?」

  耕平不以為然地回答,然後放下摸著下巴的那隻手,又看了北本先生一次。他
終於發現到北本先生說的話有多嚴重。「按照某人的意願,抄襲別人的作品」--
那是說,發生在他們身邊的奇怪現象,其實全都是來自他們自己的意識嗎?那隻貓
怪、還有變得異常的豐永,全都是因為造訪「黃昏莊園」的客人們的意識,所造成
的結果嗎?

  好不容易耕平終於想起了豐永。那個變成了異常怪物的豐永現在在哪裡?正在
做什麼呢?他有可能回復到原來的樣子嗎?

  「很遺憾,豐永老弟可能沒救了。即使離開了這個被封即的空間也沒有辦法恢
復。」

  北本先生的答案令耕平摒住了呼吸。

  「那麼是無法挽救嗎?」

  「雖然不應該這麼說,但有些時候,人還是死了比較好。豐永老弟如果失去了
記憶、智能退化,只靠本能活下去的話……」

  北本先生的話只說了一半,耕平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即使豐永很惹人厭,
耕平也無法認為他是「活該」。

  「這個地方真的有那麼可怕的魔力嗎?」

  「稱它為『魔力』,就會變成恐怖故事;稱它是『超能力』,就會變成SF(
科幻)故事。就是這樣。」

  耕平有個小小的疑問:用這麼簡單的分類法適合嗎?

  「我還比較希望它成為SF故事。是假設也好,至少有理論、有法則。」

  「靠我之前的說明,還不能安心嗎?」

  「我不是想讓自己安心,只是希望有個讓自已有個可以依靠的立場。」

  耕平又轉頭看了一下三樓。來夢上去雖然還沒多久,但一點動靜都沒有,耕平
無法判斷這到底是凶是吉。

  「不過北本先生,您竟能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接近來夢耶!」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這個莊園的客人們,每個人都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就算
沒有偽裝,也都隱藏著真正的自己。假如一個一個地揭開,一定很有意思吧?」

  「我可沒有隱藏什麼哦!」

  耕平好不容易壓抑住油然而生的憤怒和焦慮,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所以我並沒說我有知道全部的權利啊!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情況下,把責任都
推給二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大人也不能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

  耕平越說越氣,漸漸地怒氣便勝過了理性。

  「我非常瞭解我自己能力不足。但是眼前沒有其他適合的人,不是嗎?當隊伍
裡面沒有打擊率三成的打手,就必須讓打擊率二成五的打手出去長打,這也是沒有
辦法的事啊!」

  耕平並不願將自己比喻成打擊率二成五的打擊手。但是他逼不得已於因為他並
不認為自己是打擊率三成的打擊手。

  「北本先生,您又為什麼無視自己留心的事情接近來夢呢?我不說您懷有惡意
,但也一定有什麼目的,對吧?請您告訴我。」

  突然,一直靜悄悄的三樓響起了一陣悲鳴。

  嚇了一跳的耕平,一次踩著兩格樓梯衝上了三樓。雖然身後傳來了北本先生的
聲音,他卻沒有聽進去。當他踩著三樓的地板,往走廊方向去的時候,速度卻慢了
下來,並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他需要時間讓眼睛習慣黑暗。

  「來夢!」

  當耕平在大聲吼叫的時候,感覺胸口好像被什麼壓著,那是眼睛看不到的,可
能應該稱它做「壓力」吧?就像是從H‧C‧威爾滋的古典科學恐怖小說中的主人
翁跑了出來,然後將手掌按在耕平胸前一樣。耕平皺了眉頭,先退後了半步,然後
利用反作用力往前面衝了過去。不、該說他是想往前衝。在那個瞬間,一股氣勢相
等的力量將他吹彈到後面。耕平被撞在厚厚的地毯上,彈了一下,往更後面跌了過
去。

  耕平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卻因為呼吸不過來而發不出聲音,他用力地咳出了
大塊空氣後,才喊了出來。

  「來夢!你沒事吧?來夢!」

  回應耕平的是別人的聲音。

  「振作一點,年輕人。你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北本先生從後面撐住耕平,並拍拍他的背。好不容易耕平的心跳才緩和了下來
,呼吸也變得比較順暢。耕平簡短地向北本先生道了謝,雖然有少許的撞傷,卻不
值得太介意,因為不能為這一點點事就退縮。

  「有東西。那裡有東西……」

  耕平沒有再往下說。因為他口中所說的「東西」,抓住了他的胸口。一股難以
祗抗的力量,朝著耕平和北本先生使勁地壓了過來。北本先生被那股力量推得來倒
西歪,跌在地板上,耕平則被推到樓梯口,又在那裡被推倒了一次。

  耕平滾下了長長的樓梯。視野不停地回轉,天花板、牆壁、樓梯、吊燈、壁畫
、靠牆的花台及花瓶等等,都像壞掉的時鐘指針廣樣亂轉。而身體和樓梯相撞的聲
音也夾雜其中。等到聲響都消失了,耕平竟然「通過」了樓梯的拐角處,倒在二樓
往三樓的樓梯口。

  耕平感到一陣陣疼痛,當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時,北本先叫了出來。

  「耕平!耕平!不能急!先等一下!」

  「我很急!」

  耕平失去了對長輩應有的禮貌,大聲叫了起來。他的額頭不斷地冒出鮮血,從
眉毛經過鼻子,畫出了一條紅線。耕平用手擦去鮮血,勉強往前踏出了一步,突然
他感到一陣暈眩,一邊的膝蓋不禁跪了下來,他用手扶著地板,想撐住自己的身體
,然而他的手也失去了力量,整個人便往地板坐了下去,他嘴裡不斷地發出「好痛
……」的呻吟,而且氣喘吁吁;額頭流出的血滴到了下巴,即使這樣,耕平還是想
再爬起來,於是北本先生便扶著他。北本先生又佩服、又吃驚,不禁提出了忠告。

  「不行啊,耕平!三樓的空間被封印著。這樣下去,怎麼也不可能進得了那房
間。」

  「不能讓它不可能!可惡!真不該讓來夢一個人去三樓,我真沒用!」

  事到如今,耕平非常後悔,他死命地瞪著樓上。在往上的樓梯口有個無形的看
守者。看來,光靠衝勁是沒辦法過關的。

  「北本先生,不好意思,請您幫我忙。如果從樓梯上不去,那就繞到外面、從
窗戶進去。不管怎樣,我就是要進去裡面。」

  「那麼……你這是正式宣戰囉?」

  北本先生的雙眼閃著異樣的光芒。假如用輕浮一點的形容詞,可以說像是喜歡
戰爭遊戲的壞小孩的表情。

  「您好像受傷了,我請人幫您擦藥吧?」

  那是管家的聲音。他好像突然從牆壁跑了出來一樣,他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讓耕平不禁瞪了他一眼。

  「有武器嗎?刀或槍都可以,有的話借我。」

  耕平連槍都沒用過,還敢這麼問管家。而管家回答的方式,就好像世界上不存
在著「親情」這種東西一樣。

  「很抱歉,我們沒有那種東西。因為這個地方的優點,就在於這裡既和平又安
靜。」v

匿名
狀態︰ 離線
22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0:40
第七章 夜晚的回覆

                  Ⅰ

  離開了黃昏莊園的五名男女--唐澤、根岸、雪繪、香津子、長田五個人,拿
著各自的行李與不安走在夏日的天空下。八月下旬,從萬裡無雲的天空所照射下來
的陽光非常強烈,投射在草原上的影子也很明顯;然而乾燥的空氣卻將汗水快速地
蒸發,吹過一行人身邊的風也十分舒爽。周圍高低起伏的土地全被一片綠色所覆蓋
,向四周無限延伸。

  像這麼心情愉快的高原健行,恐怕很少有機會碰到吧?五個人看起來都十分開
朗。只要遠方傳來鳥叫聲,喜歡觀察鳥類的長田就會拿著望遠鏡朝向聲音的出處看
去,然而他每次失望的表情,都惹得同行的人發笑。

  但是,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假象。前往莊園的時候是九個人,現在的人數卻減
少到五個人:一個是被要求留下來,另外兩個人則是自動留下來;最後一個人,他
們則是想都不願意去想。這個人死了嗎?或是活著在黑暗中爬來爬去呢?

  「雖然有鳥叫聲,卻看不到鳥的影子。」

  當長田將忍了一陣子的疑問說出來時,另一個人也稍稍慢了一步,把腳步停了
下來。當一行發現有人停了下來,全都回過頭去。

  「怎麼了?如果慢吞吞地太陽就會下山,到時候可走不到車站哦!」

  唐澤用隊長的語氣說著。離開莊園的時候,管家雖然有告訴他們車站的方向,
不過,他們全都半信半疑,但是天空十分晴朗,太陽也很燦爛,所以人也自然地樂
觀起來吧?

  停下腳步的是玉村雪繪。

  「我要回去那間屋子。」

  話一說完,其餘四人便互相看了對方,開朗的表情馬上消失,接著,唐澤用陰
沉的聲音發言了。

  「為什麼又想回去呢?」

  「因為來夢啊!我們一心一意地只想逃出那個地方,卻把那小孩當做活祭品留
在那裡,只有大人們平安無事可以嗎?」

  「是嗎?你該不會是擔心豐永那傢伙吧?」

  「像豐永那種男人,內心其實脆弱不堪,但是只靠那層外殼卻可以傷人。一直
要等到他死,不、即使他死了也不會發覺這件事。所以擔心那個人也沒用吧?」

  雪繪說完她的意見,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只是呆站在陽光裡。鳥叫聲不再響起
,或許是因為風停了的關係,也聽不到草木沙沙作響的聲音,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一眨眼的工夫,眼朗的夏日天空開始急速地亂了秩序,山嶺四周竄起了雲朵,
然後層層重疊,天空從藍色變成白色、變色,然後再變成昏暗的鉛色,輪廓原本很
清楚的影子,也漸漸變得模糊。

  「啊!該不會要刮颱風了吧?」

  最年長卻完全沒有威嚴的長田聲音僵硬了起來。因為工作上的關係,他有許多
招待客人打高爾夫球的經驗;然而,像這種高原地帶,最可怕的就是打雷。

  「都是雪繪小姐說要回去啦!這分明是叫我們叫回去嘛!」

  「我倒不這麼認為,這是在告訴我們,絕對不會讓我們安全到達車站。想想看
,管家告訴我們的路程,一開始就很奇怪!」

  雪繪堵住長田的意見,便轉過身往回走。唐澤則朝著她的背影了出來。

  「喂!不准任意行動!我可不許你不服從領導、壞了秩序。」

  唐澤的口吻彷彿就像是被豐永附身了一樣,所有人都這麼想;而當這個想法令
所有人嚇一跳的時候,他們都讓一個奇怪的聲音給吸引住,他們知道那是日語(但
說不定只是他們自己這麼認為而已),那像是在朗頌什麼教典或經文的聲調。

    神是始源(a)ACPHAA也是終極度(Ω)OMECA。
    聖蛇鳥羅伯羅斯吞下了自己的尾巴。
    八個音階是從Do開始到Do結束。

  「誰?是誰在說這些奇怪的話?」

  唐澤發出了虛弱的聲音。沒有人回答他,取而代之是的那個聲音變得更大更響
亮。

    Do re Mi fa si La si
    Do re Mi fa si La si
    Do re Mi fa si La si
    Do……
    持續到永久的音符的無限連續。
    七個音階也是八個音階。
    七就是八。
    開始的Do也就是結束的Do。
    獅子頭天使(米迦勒)就是驢子頭天使(奧諾維),
    也就是最高的存在(亞爾達包特)。
    一變成二、二變成一……

  「住口!」

  當唐澤叫嚷的時候,香澤子用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唐澤任由香澤子抓著他,
又快要喊出來,他的嘴巴雖然張得很大,卻失去了功能,因為他見前方有人影:青
銅做成的巨大身體穿著古代希臘羅馬風格的衣服,肩膀上則有兩個頭。獅子的頭和
驢子的頭用發出黃色光芒的四隻眼睛瞪著一行人。

  發出「咿咿」尖叫聲的長田,丟下行李逃了出去,接著其他人也分散逃開了,
恐懼在他們的心中爆開,他們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逃命。

  根岸因為有點胖,才跑了五、六十步,呼吸就變得越來越亂,額頭不斷地冒汗
,正當汗水往下滴的瞬間,雨點就打在他的頭上。

  雨勢越來越大,雨聲也大得驚人,雨水的簾幕擋住了視線,即使回過頭也看不
到其他人的影子。

  霎時,一道閃電從陰暗的天空劃過,震耳的雷聲隨後轟隆響起。

  「拿掉金屬做的東西!要不然會被雷打到!」

  根岸根本沒把唐澤的吼叫聽進去,他趴在草上,眼前站著一個人影。

  「怎麼了?帶我一起走啊!」

  那個人好像是這麼說的。根岸想叫出聲來,但卻吐不出一個字,他拚命地改變
身體的方向,用雙手雙腳逃離聲音的主人。浮現在雷電閃光的人影是變形成怪異生
物的豐永。至少在根岸眼中看起來是他,根岸的全身充滿了厭惡和恐怖感。

  主觀的悲劇有時候也是客觀的喜劇。胖子根岸沾滿泥巴、跌跌撞撞逃跑的樣子
,假如是電影中的一個畫面,一定會引起觀眾哈哈大笑,然而,根岸卻看不見自己
的樣子。黑暗和光明、黑色與白色輪流佔領了他的視線。草的葉片割傷了根岸的臉
,突然間他的眼睛失去了焦點,發出了混雜著的呻吟。

  「請、請你原諒我!對不起!」

  草在他的頭上摩擦著。

  「是我不好!是我一時衝動,挪用了交通研究會前輩們的積蓄,可是我只用了
三十萬啊!饒了我!等我找到工作後一定會還!」

  這到底是在對誰說的話,連根岸自己也不知道。他爬在泥巴和草之間,尋找著
方向;接著,一個女人歇斯底裡的哭聲,傳進了他的耳裡。

  「饒了我、饒了我嘛!我並不是討厭才把孩子打掉的,因為不能把孩子生下來
啊!你也要考慮我的立場嘛!不要那麼責備我……」

  聽起來像是香津子的聲音,不過,根岸已經沒有餘力去求證她是在向誰解釋。v
匿名
狀態︰ 離線
23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1:01


  在黃昏莊園裡,北本先生透過沙龍的窗戶,用嚴肅的眼光朝著天空看。

  「好像會刮颱風耶!」

  「連一朵雲也沒有,怎麼會?」

  話說一半,耕平就沉默下來了。他大概已經體會到用常識來判斷事情是很危險
的,他剛才之所以會忘了這一點,恐怕是被那片晴朗的天空給騙了吧?假如是在黑
暗中,人就會自然而然地提高警覺,然而在太陽下,則很難會讓人有什麼憂患意識
。廣島被投下原子彈的那一天,恐怕也是像這樣明亮、晴朗的夏日吧?

  耕平讓管家在受傷的額頭上捲上繃帶,然後從沙發上爬起來的他向管家道了聲
謝,接著他又向管家拜託了一件事。

  「借我梯子。這麼歷史悠久又氣派的屋子,至少會有梯子吧?」

  「梯子我們有,但您要用梯子做什麼呢?」

  「畫油畫啊!」

  耕平用挖苦的口氣回答了管家愚蠢的問題,接著看了看四周,看有沒有往地下
室的樓梯。到目前為止,他都只注意著三樓,假如有放梯子的地方,那一定是在地
下室。

  「您還真是位有趣的客人啊!」

  「因為我很愛出風頭嘛!快點幫我拿個又長、又堅固的梯子來吧!」

  耕平原本以為會被拒絕,然而做完急救工作的管家,在說了「請稍等」之後,
便站起來離開了沙龍。北本先生下放心地看著額頭纏著繃帶的耕平。

  「原來如此,你準備把梯子靠在牆上爬上去嗎?萬一掉下來,說不定脖子會折
斷哦!還是別逞強比較好。」

  「我知道危險,但是還有其他方法嗎?」

  話雖這麼說,現在外面正風雨交加,要把梯子架在牆壁往上爬,實在很危險。
難道屋內沒有其他的樓梯嗎?不過,說不定也有無形的守護者在等候著。

  耕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再次巡視這間沙龍,然後將視線停在向著陽台打開
的落地窗上。他跑到窗邊,想把窗簾拉下來卻徒勞無功,於是耕平把全身的體重掛
在上面,經過他一番折騰,窗簾圈便彈開,厚重的窗簾掉在地板上。

  「事後會賠償你的。」

  耕平雖這麼說,但是這個絹製的刺繡窗簾恐怕是很貴的東西。耕平找找口袋,
拿出一把在批發商店買的瑞士萬用刀,開始割窗簾。

  「對了,我忘了很重要的事。」

  耕平發覺自己的粗心,不禁嘖舌。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應該要事先弄清楚才行。

  「北本先生,在三樓的那個傢伙,也就是自稱這個莊園的主人是整件事的罪魁
禍首吧?」

  「這個嘛……應該是這樣沒錯。至少來夢、你和我會在這裡,都是因為三樓的
那個人。」

  「那麼,那個傢伙就是那個什麼拜蛇教的邪教教祖、或是團長之類的東西是嗎
?」

  「你誤解了。」

  北本先生搖搖頭。

  「拜蛇教並不是邪教也不崇拜惡魔。他們不過是向基督教中自稱是正統派的權
威人士提出反詰(譯註:德文:Antitheses)罷了。只是……他們也有過於激烈、
偏執的地方就是了。」

  「但是他們蓋了這麼奇怪的建築物,又擺著噁心的雕像,還把我們全帶到這種
地方來,不是嗎?」

  「世界上有一種叫做 Coup tour的信仰,那些信徒們只用被稱為邪教的方法,
呼喊出他們信服的信徒。然而這次卻不大不一樣。」

  北本先生似乎正煩惱著該怎麼說明。

  「那個『東西』的力量,沒有意思和名字,不過是被冠上亞爾達包特這個名字
,然後就發生興趣罷了。不、這麼形容也不太正確。」

  在北本先生煩惱該怎麼解釋的時候,耕平正將被切割好的窗簾布條拼在一起做
繩子。

  「而且,那傢伙只能靠著依附在人類身上才能存在這個次元,只要是生物,就
算貓、狗都沒有問題;然而這樣一來,認知的範圍就會非常狹小。就是這麼回事,
你懂嗎?」

  「也就是說,依附人的那一邊支配著被依附的那一邊是嗎?」

  「這個嘛……大體說來,就是這麼回事。反過來說,對被依附的那一邊來說,
則會有當上神的錯覺。」

  「不過,我覺得那傢伙做的事規模並不大耶!」

  耕平用手摸著繃帶。每當他說話刻薄的時候,傷口就會隱隱作痛,這讓他覺得
自己和圈著頭環的孫悟空一樣。

  「被依附的那一方,顯然身心都非常衰弱。或許是在強調反應的無秩序和沒有
整合性。這只是我的推測,不問問本人是無法得到正確答案的。」

  隆隆的雷聲震動了這座堅固的石造宅邸。窗外是灰撲撲的滂沱大雨。離開這間
屋子的其他人是否都平安無事呢?耕平心裡雖這麼想,卻也無計可施;比起來夢和
耕平,他們五個人可都是在常識和經驗上勝過耕平許多的大人。要是他們不能自己
保護自己,耕平也不可能幫得了他們,況且決定要離開的是他們自己。

  「管家怎麼還沒來啊?」

  「他應該永遠都不會來吧?他是個只效忠主人的人,對於我們的命令,他是不
可能乖乖聽話的。我要他去拿梯子,只是要讓他離開而已啦!」

  耕平用不耐煩的聲音說著,北本先生則有點不以為然。

  「或許是這樣。至於……那個管家到底對誰忠誠,在我看來,還有待觀察。不
過不管如何,三樓那個人正接近死亡關頭,所以他才會把來夢叫到這裡來。」

  「您的意思是他想把來夢當做新的宿主,才把她叫來這裡是嗎?」

  「我認為是這樣。」

  北本先生回答後,不禁苦笑。

  「不好意思,我老是說『我認為』什麼的;之前我也曾說過,我只是個面對博
士論文束手無策的高中生而已。」

  「那為什麼要指定來夢呢?來夢只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找個強壯又
有精神、甚至找個男的不是更好嗎?」

  「表面上的體力或健壯,對『它』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兩者能順利地達到『同
步』(Synchronizing),才是最重要的。」

  「同步?」

  「舉例來說,人類在輸血的時候,血型是個很大的問題。不妨將它想成是精神
的波長合不合適會比較好。」

  「請別拿血型來做例子。」

  「哦?是這樣嗎?我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用血型來判斷一個人的個性,看來
,好像並不是這樣啊。」

  「血型只是種遊戲罷了。真的會有人相信人的性格只有四種嗎?」

  耕平覺得要改變話題才行。現在不是和北本先生爭論血型的時候,他用手拉了
拉繩索,一邊確定堅不堅固,一邊開口問了。

  「先別管那些,有些事我想請教北本先生,假咖您知道的話請告訴我。躲在三
樓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人?」

  耕平的問題似乎有點嚇到北本先生,然而他的答案卻非常簡單明瞭。

  「他是來夢的父親。」

  「可是,來夢說過她爸爸已經死了啊?」

  耕平的聲音變得和北本先生一樣低沉。

  「來夢真正的父親,這麼說你就懂了吧?」

  耕平雖然馬上瞭解北本先生的話,卻也有點不高興。也就是說,從來夢出生到
現在,她父親都沒有負到一點責任。

  「就是照片中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嗎?」

  北本先生默默地點點頭。
匿名
狀態︰ 離線
2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1:22


  「那個」是確實活著,而且擁有力量。但是要將力量怎麼使用?做什麼事?卻
一點也沒有想過。這股巨大的能量,毫無方向性大也不清楚自己的價值,只是在錯
綜複雜的空間中,度過了長久的時間。

  「那個」沒有本來的自我,也沒有意志及思考能力。擁有的只有力量--能將
抽象意念轉化為具象事物的異常能力。而且不是將自己本身的意念,而是「將他人
的意念具象化」。將他人腦中描繪的土地,鋪在被封閉的空間背後;建築他人所希
望的宅邸,將他人所害怕的夢魔感逐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也沒有名字,將它取名為「亞爾達包特」的則是人類。

  「那個」得到了名字,也獲得了在這個次元中活動的實體。然而它的意識、感
覺及思念卻不能走出那個實體本身所擁有的範圍之外。「那個」所擁有的強大力量
,只能在實體的操縱之下才得以發揮。

  給了「那個」最高存在「亞爾達包特」這個名字的實體,創造了跟隨他的七大
天使的雕像。實體將腦中描繪的印象,在物質次元中將其具體化。對「那個」來說
是非常容易的事。比起讓存在於三次元中的生物,將其印象具象化成二次元以上還
要容易多了。將觀念具象化這種行為,照理說應該需要大量的能量才對;但是對「
那個」來說,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甚至對「那個」來說,這種行為,才是它生存的證明也說不定。

  但是以現在的狀況來說,假如「那個」有了它自己的意識,可並不令人感到理
想。也就是說,是實體本身對現在的狀況感到不滿,「那個」只是反映出實體的不
滿而已。

  實體本身會失常,是因為「那個」的同步有了微妙的分歧;由於在同步上有了
分歧,會使得實體本身的生命力銳減。而實體所想的事,則是要找出能和「那個」
能夠完全同步的另一個個體,將「那個」和自己的意識移轉到那個個體上。為了達
成這件事,其實從八年前就開始逐步準備了……

              ※   ※   ※

  梯子拿來了,全部張開的話,應該有五公尺高。管家將梯子扛在肩上走進了沙
龍。他的視線停留在落地窗上,雖然他極力故做鎮定、卻還是朝耕平輕輕地歎了一
口氣。

  「您真是做了件粗魯的事啊!這窗簾可是有它的由來,是我們家引以為傲的東
西呢!」

  「對不起,等我救出來夢後再向你解釋。」

  「那麼,我就等到那個時候。對了,這梯子該怎麼辦才行呢?很抱歉,家中並
沒有畫具,無法幫上您什麼忙。」

  管家面不改色地說著,耕平反倒愣了一下,還好北本先生適時地幫了他一把。

  「我們改變了原定計劃,想把梯子架在外面的牆壁上爬上三樓,能不能幫我們
這個忙呢?」

  「要在這風雨中爬上去嗎?至少等天氣好轉一些再行動吧?我說得可能有些不
禮貌,但這都是為了客人您著想。」

  「天氣預報是怎麼說的?」

  「我不清楚。我們家中並沒有像電視、收音機那種通俗的東西。」

  是嗎?那這裡會有電話還真是件奇怪的事。耕平心裡雖這麼想,但對於聽不懂
話中話的人,他便懶得再說下去,只是將他剛才做的繩索捲一捲,扛在肩膀上。

  「那麼……麻煩你到三樓去跟你家主人確認一下,我們能不能上去?不行的話
……」

  耕平最後的幾句話,被震耳欲聾的雷聲蓋了過去。黃昏莊園外面突然出現了一
道青白色的火柱,世界一下子被漂白了。屋子內的北本先生和耕平都不禁縮起頭來
,耳膜也像被電到般刺痛。原本照射著沙龍的吊燈,突然失去光亮,周圍充滿灰色
的影子。

  「好像是停電啊。」

  管家冷靜地說出了事實。這個不簡單的屋子,原本認為沒電線竟能供電;然而
在這種情況下卻也會斷電。

  「喂!那不是唐澤老弟他們嗎?」

  北本先生指著落地窗外頭。黑漆漆的庭院中有幾個人影在蠢動著。為了怕被雷
打中而抽下腰帶的根岸,一邊用雙手拉著下滑的長褲,一邊跌跌撞撞滾進了陽台。
他似乎全身虛脫了,嘴巴像肚子餓的鯉魚般,一開一合地趴在陽台。耕平趕緊把落
地窗打開。

  「大家快到屋子裡來!」

  當耕平這麼叫喊的時候,庭院中的一角,突然噴出了泥土和水,一下子,又從
那裡出現了異常的東西:耕平不知該怎麼形容那個東西,只是呆站在那裡。庭院中
那五個男女的對面,站起了一隻青白色、沾滿泥土的生物,此時恰好一道閃電劃過
,清楚地照出那個生物的樣子。

  那是只有點油光、有著青白色皮膚,站著走路的豬。不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西遊記》中的豬八戒一樣可愛。它小小的黃色眼睛發散著惡毒的念頭;翻開來的
嘴巴裡露出了勾狀的牙齒;它的雙腳雖然是豬蹄,雙手卻有和人類一般的五隻手指
。那是將醜惡的喜劇具象化,而且是褻瀆了人類和豬的一種存在。

  它發出像是用釘子在毛玻璃上摩擦般的叫聲,這個只能叫做是「豬人」的怪物
,走近了黃昏莊園,怪物不只一隻,庭院的各處湧起了泥水,從那些地方都陸續地
出現了豬人。

  耕平衝出陽台,扶起了因為恐懼及疲勞而倒在那裡的人們。他首先將雪繪和香
津子攬在兩邊,把她們拉往建築物,而站在落地窗邊的管家伸出手臂,一下子就把
兩名女性搬進了沙龍裡。北本先生很有興趣地看著他。

  「你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嗎?管家老弟?」

  「我有責任保持這間屋子的清潔,像那樣醜惡的人物是不適合這裡的,各位客
人還比它們好多了。」

  管家最後的話聽起來非常不禮貌;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將它解釋成善意的表
現,應該比較有建設性。總之,至少不必與這個孔武有力的人為敵。

  之後,耕平扶起了其餘的三個男人,拚命地想使他們走路。當他拉起根岸時,
沒有腰帶的長褲便滑落到根岸的膝蓋那邊。唐澤和長田的身上也都沾滿了泥土和水
,一副體力都消耗光了的樣子。

  「站起來!站起來啊!沒出息的傢伙!」

  耕平好不容易才將比他重十公斤以上的根岸推到落地窗邊。管家將根岸接了過
去,用單手把他丟進了沙龍裡,當耕平抓住長田的領子,準備開始要拖他的時候,
另一個人的手抱住了耕平的腳。

  那是自稱西畫畫家的唐澤。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卻沒有一點神采,耕平並沒有
甩掉他,反而維持那個樣子拖著他。

  「求求你!別再責備我了!」

  耕平讓吵鬧的唐澤繼續抓著他的腳,將長田交給管家後,他和唐澤一起跌進了
沙龍;北本先生則快速地將落地窗關了起來。唐澤蹲在地上,泥水弄髒了地毯,仍
繼續大吵大鬧。

  「我是借用過名人的名字畫過假畫沒錯!我把我畫的畫賣給了沒有藝術眼光的
暴發戶。可是即使我用我的名字發表作品,也沒有人會認可我的實力啊!而當我用
別人的名字發表作品時,所有人卻都說是天才、傑作,光會說些奉承的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北本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聽見了你和我聽不到的聲音:譴責、怪罪他的聲音。」

  北本先生一邊把唐澤帶到裡面,一邊回答著耕平的問題。

  「嗯……是那個叫亞爾達什麼的傢伙的聲音嗎?」

  「不,是他自己的聲音。他的潛意識形成了一面鏡子,將他自己的心理反映出
來,他心中的愧疚正責備著他自己。」

  「良心的呵責嗎?我可不敢領教啊!」

  耕平一邊說,—邊小跑步到暖爐旁邊,從冷卻的灰燼中拿出鐵製二沉重的火鏟
子。落地窗的外頭化成了一片鉛色,在那其中則有豬人醜怪的身影蠕動著。

  悲慘的情形發生了。

  落地窗被敲破,豬人長長的鼻尖伸進了沙龍,在香津子發出淒厲的尖叫時,耕
平跑到落地窗邊,用力踢了豬人的鼻子。

  豬人發出難以形容的叫聲後把臉縮了回去。風雨從破掉的窗戶吹進沙龍,打在
倒在窗邊的長田身上。

  接著,一連串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沙龍裡到處都有豬人的鼻尖伸了進來。就
像是玩「打地鼠」一樣,耕平沿著窗邊,把每個豬人的鼻子用火鏟子各打了一次。
被打到的豬人發了討厭的聲音,血噴了出來;當耕平重複了這個動作三次時,響起
了另一片較大的玻璃被打破的聲音。

  連身體都滾進來的豬人踩在散亂的玻璃碎片上,盛氣凌人地咆哮起來。最靠近
豬人的根岸嚇得全身發軟站不起來,只是目瞪口呆地倒在地板上抬頭看著豬人。豬
人用黃色的、充滿惡毒念頭的眼神看了根岸一眼,它把手往下一甩,長長的爪尖便
割傷了根岸的臉頰,頓時他的臉頰多了好幾道血痕,根岸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同
時,耕平則打了第四隻豬人的鼻子,往根岸這裡跑了過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5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1:46


  耕平用投出左翼外角高飛球的訣竅,將火鏟子往豬人的側面敲了過去。豬人發
出一陣慘叫聲後便倒了下去,它掙扎地想爬起來,隨即側頭部卻又挨了火鏟一記。
這一敲發出了「卡嚓」這種令人害怕的聲音,想必是頭蓋骨被打裂了吧?耕平雖為
自己的行為打了個寒顫,卻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人道,因為有另一
隻豬人跳進了沙龍,正朝著兩名女性齜牙裂嘴。耕平跑過去將火鏟子伸了出去。鐵
棒子插進了豬人右邊的鼻孔,豬人痛苦地甩著頭,腥臭的血不斷地從鼻孔進出,而
耕平則因抓著鐵棒不放,於是就被它甩在地板上倒了下去;豬人趴倒。在地板上,
腹部不時地抽搐著。耕平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將上半身撐起來坐在地板上,手扶著
額頭的繃帶發牢騷。

  「你們也幫幫忙嘛!男人有那麼多個,卻只有我一個在做事?」

  「就是說啊!小弟弟,現在你總算體會到我的辛苦了吧?這些人光會添麻煩、
一點用也沒有!」

  沙龍裡傳來了一陣嘲笑聲。耕平一動也不動,因為他知道有討厭的東西在他附
近。耕平視線的一角,浮現了那帶有綠色和灰色、像果凍的觸手的一部分。耕平整
理好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前面。

  「我可不想和你做好朋友,你已經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了。雖然我也覺得你很
可憐,卻幫不上什麼忙。快點回去你的新家吧!」

  「你很跩嘛!」

  那個有著豐永長相的生物,像是扭著嘴唇般地笑了。接著又激動了起來。

  「我不能原諒那種人,一定要給他點教訓才行!那傢伙也很狂妄,為了讓他能
夠存活在組織裡,我費盡心血特別訓練他,沒想到那個窩囊廢竟然給我跑去自殺。
他的死不是我害的……」

  話說完後,有著豐永長相的生物用觸手將耕平纏了起來。耕平雖想用火鏟子打
掉它們,觸手卻軟綿綿的、沒有反應。果凍的觸手撥開耕平的嘴,想侵入他的食道
,耕平把頭偏了過去,用一隻手想推開它們,怪物仍不死心,用其餘的觸手勒緊住
耕平的身體,使得他的背骨不斷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突然,那股力量鬆開了,
豐永發出了類似怒罵的聲音放開了耕平。

  北本先生把從廚房拿來的醋,淋在豐永臉上,那個怪物的臉瞬間扭成一團;他
將流進嘴巴的醋吐出來,身體在地板上扭轉,比真正的「章魚」還要快速地從沙龍
的門離開,逃到深處去了。

  這是怎麼搞的,簡直是低級的恐怖、怪物電影的大集合。不同於那些電影的地
方,在於出現在這裡的東西,都不是由特殊攝影技術(SFX)所做出來的,而是
「實物」。

  耕平擦去汗水、調整呼吸,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將時間和體力全耗在
如此凶狠的流血事件上。耕平拿著沾滿豬人黏糊血跡的火鏟子,開始踩著樓梯往上
爬。他在拐角處回頭看,看到高大的管家正在替一個個豬人的屍體蓋上床單。其他
的客人們則只是呆坐在沙發或地板上。

  北本先生靠樓梯扶手旁邊,叫住了耕平。

  「拜託你了!耕平!等上面的情況改善了、去了也不會妨礙你的時候,我再上
去。」

  「您慢慢來沒關係。」

  這並不是諷刺的話。耕平早就知道,不能期待年老的北本先生做什麼太費體力
的工作。光是他用醋淋在豐永身上趕跑了那傢伙,耕平就已經非常感激了。當他爬
到二樓,正準備上三樓的時候,發現到有個人影坐在樓梯上。

  「唐澤先生……」

  耕平才想叫唐澤讓開的時候,他卻突然站了起來。他張開雙手,活像是憤怒的
基督在叫喊著。

  「是那些不肯定我才能的傢伙不好!你們這些沒有眼光的平凡人,我會報復這
個社會的!」

  耕平撥開唐澤揮過來的手,準備衝上往三樓的樓梯。在接近三樓的樓梯陰暗處
,耕平發現有個人影蹲在那裡,又使他停下了腳步。那是全身沾滿了泥水的銀行行
員長田。

  「請原諒我,別開除我!」

  長田五體投地,向著只有他自己才看得到的對象承認自己的罪過:他勾結公司
的女職員了得到了人事關係的機密資料,然後將資料賣給銀行內的某個派閥。當長
田一邊承認自己的過錯,一邊爬上三樓的地板時,不知是什麼推了長田一把,於是
他便滾過耕平的身邊,往樓下跌了下去!只留下一陣語尾長長的慘叫聲在空中。最
後他掉落在二樓的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耕平對於支配黃昏莊園的神秘力量,感到極度地憤怒和厭惡。或許唐澤、長田
和根岸三人,不是什麼聖人,說不定還是會使詐的壞傢伙,但也不能因此將他們玩
弄於股掌之間。

  假如這時候耕平還有多餘的心思考的話,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沒有像
長田他們一樣,陷入「懺悔症候群」的病狀中?但是他只是大聲喊著北本先生,拜
託他幫忙看護長田的傷勢。

  突然,唐澤伸出手來抓住了耕平的腳踝,耕平一下子失去平衡,跪在地板上。
當唐澤的臉靠過來的時候,他舉起右手用力甩了下來。

  「唐澤先生!對不起!」

  頭後勺被火鏟子敲了一記的唐澤了抱著頭發出呻吟。當唐澤鬆手,耕平就跑下
三樓的走廊,又叫了北本先生一次。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面左右開啟的大窗,耕平
用手推開後來到建築物的外面,雷電的白色閃光照射著他的全身。

  耕平貼著窗沿、踩在寬約四十公分左右的石材上,他無法瀟灑地邁開腳步,只
能像螃蟹般橫著走路。他不選擇將臉向著牆壁,是考慮到要避開豬人或其他東西從
他背後偷襲。

  耕平將窗簾布做成的繩索,拋向三樓牆壁突出的地方,好不容易總算在第四次
成功地結成了個圈圈。豬人們在下頭發出嚇人的吟叫聲,耕平並不加理會,他把繩
索綁在腰上,當他把手伸向三樓窗戶突出的地方時,雨水使他的鞋底滑了一下。

  「……」

  視野轉了半圈。

  耕平的身體很勉強地掛在繩索的一端,他像鐘擺一樣擺動著,雖然樣子很不好
看,但總比摔到地上好。豬人們繼續發出嘰嘰的叫罵聲。耕平不想搖晃得那麼厲害
,他看準時機舉起雙腳,把鞋子踩在牆壁上,利用類似攀巖的方式爬上了三樓牆壁
突出的地方。而就在這個時候雨勢竟往他的身上刮了過來。

  直到剛才,雨都是往另一邊刮,使得耕平不至於被雨淋濕。然而現在卻好像是
全衝著他轉變了方向,雨全部集中打在他身上,他怎麼也無法張開眼睛。

  更強、更激烈的風雨,持續地打擊著耕平。由於耕平是將背貼在牆壁上,這使
得他被雨打得無法呼吸,他煞費苦心地轉過身子,然後繼續橫著前進。

  好不容易到達了外開式的窗子後,耕平解開了綁在身上、用窗簾布做成的繩索
。他將繩索重新捲在右手上,然後將窗戶的玻璃敲破,接著從打破的地方伸手進去
,把鎖打開。耕平小心地打開窗戶。

  「來夢!」

  耕平的腳總算是踩在三樓的地板上了。水不停地從他的髮稍滴下來,他朝著走
廊看去,只見一片昏暗在他面前擴散開來。此時,雷電與風雨的聲音突然遠離,取
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匿名
狀態︰ 離線
26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3:21
第八章 仙境中的來夢

                  Ⅰ

  北本行雄和立花志摩相識,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他不過剛滿二十歲。也是
日本從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中邁向經濟復甦的時期。

  當時的北本先生是個大學生。因為戰敗使得教育制度改變,在一片混亂中,他
十五到十九歲之間的學生生活也受到影響而不時改變。好不容易到了那個時候,混
亂的情況漸漸轉好轉,社會及教育制度也安定了下來。

  有一天,北本去幫一位名叫立花真市的英語助教搬家。立花三十九歲,有個小
他十五歲的妻子,那名女性就是志摩,是個身材嬌小,皮膚白晰,非常清秀的女性
。北本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喜歡上她,而當時她才剛結婚八個月而已。

  北本只要想到:若是能早一年認識她,或許也有機會……就會無限懊惱,他甚
至想用行動來彌補這一年的差距,但終究他還是無法打破「良家子弟」這層束縛。
北本不但是獨生子,而且是他父親中年才得到的孩子,所以,「雙親的期望」對他
來說,影響力非凡。

  不久,志摩生下了一個女孩,但是她產後卻一直沒有恢復健康,住院半年後便
過世了。葬禮過後,北本哭了,但立花似乎仍然沒有發覺北本的心意。由於立花一
個大男人沒有辦法扶養一個小嬰兒,沒多久,他就和學校中的女同事再婚了。北本
雖然知道不能責備立花,心中卻無法釋懷,但他能做的,只有好好對待志摩所留下
來的女兒。

  時光流逝。

  北本大學畢業後,雖進入某間銀行工作,卻因為父親得了肝臟病必須長期療養
,不得不辭去工作,繼承家業。他們家在東京近郊的土地,雖然只有栽種高麗菜或
栗子等植物,卻因為地價上漲,資產不斷擴大。北本沒有賣掉土地,只是將土地借
給企業,或是蓋去網球場及停車場,這些收入就十分可觀了。在這段期間,他也遵
從了雙親的期望,和一位平凡但是善良的女性相親結婚了。

  北本四十四歲時,立花真市和志摩的女兒玲子也二十三歲了,由於她是獨生女
,於是便採招贅結婚。玲子的丈夫城島和彥。在結婚後便改名「立花和彥」。三年
後,這對年輕的夫妻好不容易添了一個女兒,祖父真市將她取名為「來夢」,但真
市也在那一年心臟病突發死了,雖說他的心臟原本就有毛病,但是傳聞他在書房倒
下的時候,面容不像平常一般溫和,反倒像是因為憤怒和驚嚇而抽筋的面貌。北本
也發覺到這一點,卻想不透為什麼。

  成了立花家主人的和彥,有個雙胞胎哥哥--城島良彥。和彥是個前途十分看
好的宗教學學者,專門研究中世紀基督教教團中的異類派別;而良彥只是個平凡的
上班族。雖然他們兩個是雙胞胎,但因為是異卵雙胞胎,所以長得並不十分相像。
由於城島家的雙親早已過世,所以繼承城島家血緣的,就只有這個兄弟而已。

  因為良彥還是個單身漢,所以常常出入弟弟的家中,但真市死後就比較不常去
了。而北本也在恩師真市死後,減少和這對年輕夫妻見面的次數。只是有一次,北
本曾替立花家的三個人和良彥照過一次像,那時候不知道怎麼搞的,良彥的頭並沒
有照進來。沒想到那一件件的小事竟然和後來陸續發生的事情大有關係。

  那一天雖是二月上旬,東京卻暖和得令人生厭,空氣也黏糊糊的,據說是因為
從南方的海上吹來了暖濕的高氣壓。北本一邊抱怨著天氣,一邊解決了兩個合約問
題,然後在五點下班之前接到和彥打來的電話。

  和彥是那種除了專攻的領域外,其餘一點興趣也沒有的學者,他不太會受外物
影響,而他現在竟在電話中歇斯底裡地叫喊著。北本反覆問了他許多事情,卻沒理
出一點頭緒,最後只好決定先把他叫來自己家中。

  從北本的公司到住的地方,走路只要五分鐘。他急急忙忙地回家,連西裝都來
不及脫下來,和彥就跑來了。他的樣子十分憔悴,臉上毫無血色,鬍子也沒刮。

  「冷靜點,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把和彥帶到客廳坐下,接著倒一杯白蘭地給他喝,好不容易才讓他暫時恢復
了冷靜。

  「我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是個不會被原諒的罪人,被詛咒的罪人。」

  這就像是二次大戰前最常出現的偵探小說的對白,令北本內心感到有點退縮;
然而和彥的樣子確實是非常害怕和因惑。

  「你說你犯了什麼罪?」

  「我把魔物叫出來了。」

  「魔物?」

  北本靜靜地看了看對方的臉。和彥雖然非常喜歡閱讀科幻小說,喜歡那虛構、
創造出來的世界,然而他所生存著的社會卻是十分健全,像「散文」一樣。照一般
常理判斷,北本懷疑他是陷入了精神錯亂的狀態。

  「一定要把那傢伙封鎖起來才行。如果把它留在這個次元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那股強大卻欠缺判斷力的力量,要是和邪惡的意念結合在一起,那世界就會墜入
黑暗之中。」

  「是嗎?那麼在世界還沒有墜入黑暗之前,要不要再喝一杯?」

  北本試著安慰他。

  「你不相信我?」

  北本被和彥銳利的眼神一看,不禁退縮不少,和彥則是吐出了失望的語氣。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但請您幫助我。等事情結束後,您要把我丟到精神病院
去也沒有關係。」

  「不,你這麼說令我很困擾。」

  「你連幫個忙都不願意嗎?那也沒辦法,但至少別妨礙我。拜託你!」

  北本不發一語地點點頭。說實話,要是和彥真的做出什麼壞事的話,到時候不
妨礙也不行,北本心裡這麼想。當時北本五十二歲,和彥三十三歲,正值人生中最
重要的時期,說不定可以從講師升格成助教。

  「真是打擾你了。」

  「喂!和彥!」

  在北本正想著該如何制止和彥的時候,他就衝出客廳去了,接著便傳來玄關大
門開關的聲音,不久之後,北本的妻子端著裝滿料理的盤子,十分吃驚地走了出來


  「老公,立花先生是怎麼了?」

  「不知道,大概是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吧?看來學者的世界也挺複雜的。」

  由於和彥的說明沒頭沒腦,北本根本無法理解,不過他認為現在放著不管比較
好,反正只要有了什麼困難,他一定會再來找自己商量的,但是……有關於魔物的
事,實在令人無法相信。

  那是北本最後一次見到和彥,和彥失蹤了。

  玲子和四歲的來夢被留在立花家。再怎麼說,北本和立花家沒有血緣關係,不
能出面處理事情,所以就由良彥代為處理各項事情。

  警察來進行搜查,瞭解了幾樣事情。首先,醫生證實和彥患有青年性的肺癌。
在得到癌症之後,和彥在家人面前雖然開朗依舊,但是當他獨處的時候就變得很消
沉、憂鬱。

  「會不會是因得癌症的打擊太大了,所以造成精神錯亂自殺了呢?因為青年性
的肺癌他得很快嘛。不,我覺得實在是非常遺憾。嗯……如果有發現身份不明的自
殺死者時,我會留意一下的……」

  由於警方將焦點鎖定在「和彥罹患癌症」這件事,於是就把其他事情給忽略了
,例如:和彥在失蹤前對北本說的話、或是和彥最近忽然熱衷於什麼魔法之類的研
究,使得教授們都對他沒辦法……等等這些事情。

  關於和彥開始熱衷於魔法這件事,年輕的研究生們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證言。

  「光是研究的話還好,把它當真而且去實行才讓我們受不了耶!有一次他還因
為在文學部研究家解剖老鼠而被教授罵!那好像是叫『腸占卜術』什麼的,聽說是
在中世紀的歐洲將動物解剖之後,用腸子扭轉的狀況來占卜的一種方法……女研究
生當然是不願意啦。我當時也覺得很噁心,假如是想依賴魔法來逃避對癌症的恐懼
的話,那就太可憐了。」

  因為那番話,北本開始將自己所知的一些事聯想了起來,但他也無法提出什麼
的建設性的意見。一個月後,良彥突然造訪北本,開啟了這齣離奇劇的第一幕。
匿名
狀態︰ 離線
27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3:52


  當北本看到良彥第一眼,就有不好的預感。良彥是個比弟弟還要老實的人,但
卻太過有自信,甚至到令人討厭的地步。

  「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呢?如果是好消息,我會很感謝你的。」

  「這個嘛,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它都是相對的……」

  他的語氣很明顯地是瞧不起人,而且還說得讓對方一聽就知道。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信不信由你,要怎麼想也是你的自由。因為日本似乎是
個自由的國家嘛!」

  北本克制著自己,繼續往下問。

  「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弟弟和彥的事情。」

  「什麼事?」

  「立花和彥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應該不會再和北本先生見面了吧?不,
不只如此,他連一個遺傳因子也沒有留在世上。」

  「你說得真奇怪,不是還有來夢嗎?」

  「我沒有必要修正我的話,因為來夢是我的孩子。」

  北本啞口無言,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良彥看著將威士忌酒杯大聲地放在茶
幾上的北本,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事實。玲子的父親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才會氣死的。」

  良彥的嘴角上揚,變成了醜化後惡魔的容貌,北本不得不面對現實,到底是什
麼改變了良彥?疑問、恐怖及厭惡感侵蝕了北本的神經。好不容易他做好了準備,
展開反擊。

  「你好像很自豪嘛。和自己的弟妹發生關係是那麼值得驕傲的事嗎?」

  良彥故意摸摸下巴。

  「北本先生你弄錯了,是和彥介入我和玲子之間的。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他是個滿強迫人,不、正確地說,是感覺遲鈍的人,而且也是個常遭人怨恨的人呢
!」

  「我不相信。」

  「請說正確一點,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意相信』,對吧?」

  「至少跟你比起來,我比較願意相信和彥。」

  「哦?是嗎?但為了奪回失去的東西,我可以不怕任何辛苦的。我不像北本先
生,我不會把自己的真心藏起來,然後偽裝成善良的人。」

  「你說我是個偽善者?」

  「難道不是嗎?那我改成『窩囊的自我滿足主義者』對了。你喜歡過玲子母親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良彥高聲地笑著,北本摒住呼吸不發一語。良彥的話,雖然充滿惡意卻也是不
爭的事實。

  「嗯,與其談那些事……」

  良彥又邪惡地笑著。

  「北本先生,你相信魔法的存在嗎?」

  「無聊!誰會相信那種……」

  北本話才說一半就停了。良彥將手常向上,口中唸唸有詞。接著就發生了難以
相信的事情。

  「怎麼樣,這樣你相信了嗎?北本先生。」

  良彥的手掌上有一隻小魚在跳著,海水還噴到北本的臉。良彥又笑了。

  「這不是在變戲法,你應該懂吧?」

  北本十分瞭解,因為那隻魚是在他眼前出現的。他突然想起,失蹤前的和彥也
對魔法產生異常的興趣。

  「你想用那種力量做什麼?莫非你想征服世界?」

  「唉!一般人就是這種想法。」

  良彥把手翻了過來,魚便消失在空中。

  「那個我將來或許會考慮考慮,目前最重要的是只要能夠找個地方和玲子兩個
人一起生活,不受到任何人打擾就好了。而那個地方,我已經找好了。」

  「在哪裡?」

  「哦?你以為我會乖乖告訴你嗎?自己稍微努力一下吧!先從『拜蛇教』開始
研究好了。」

  良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還有意向北本行了個禮。北本想阻止他行禮,也站了
起來,卻不小心絆了一下,他約有半秒鐘的時間,沒有將視線放在良彥身上。

  良彥消失了。

  北本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衝向電話,他撥電話到立花家,卻一直沒人接。

  就這樣,立花家的大人們全都消失了,只留下四歲的來夢,而這個家除了幾千
冊的學術書籍之外,並沒有什麼財產,所以也沒有什麼遠親出來爭奪財產。

  時光飛逝,來夢成了十二歲的小學六年級學生,北本一直在暗地裡守護著她。
對於來夢,無論要花多少錢,他都願意幫助她,但他卻不直接接她,他讓他信任的
人擔任孤兒院的負責人,選擇了在背後贊助這個方法。在這期間,他還設立了「日
本怪異幻想文學館」,自己擔任館長。

  他總是對外宣稱這是自己的興趣,實際上是為了事先培養可以信賴的幕僚,以
便解決來夢將來可能會碰到的難題。然後北本將和彥生前的研究書籍收藏在那裡,
一個人獨自學習基督教異類派別。

  以結果來說,北本的計劃並不能算完全成功。由於文學館裡太多是缺乏想像力
的高材生、拚命想成為恐怖小說作家的人、或是只傳自己所信服的宗教的人,這讓
北本相當失望。北本的女婿雖然是個可以信賴的人,但因為小時候曾出過車禍,一
邊的腳不是很方便,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可能幫不上忙,北本需要的是年輕、健
康、運動方面十分拿手的人材。好不容易找到了適合的人選後,第三幕就在暑假尾
聲、全國的學童都準備開始寫作業的時候開始了。

  「園長……有人知道來夢的媽媽住在哪裡,我要去見那個人。我一定會回來的
,請不要擔心。」

  來夢留下假條後便離開孤兒院。北本從園長和理事長那裡知道這件事,知道「
那個時刻」終於來了。北本告訴他們不要聯絡警察,由他全權負責後便急急忙忙做
遠行的準備。北本雖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來夢的動靜,卻也能掌握個大概,他沒有阻
止來夢,是因為即使現在阻止了,她也一定禁不起下一個誘惑;而北本好不容易找
到的助手,在來夢離開孤兒院的前一個星期發生意外受了重傷,要一個月才能完全
痊癒。那個人經過工地時,被倒下來的木材壓傷,使得腳骨折了。是不是有人在背
後搞鬼北本不清楚,也沒有時間找新助手。

  就這樣,北本行雄慌慌張張地追著來夢去了。為了弄清楚八年前的謎、過去的
謎,還有他二十歲之後的人生。
匿名
狀態︰ 離線
28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4:22


  ……有一個為了救出公主的騎士。但是,公主是個還未發育的小學生,騎士也
是個不會武術、缺乏魔法知識的平凡大學生;若要說這位騎士有什麼優點,不過是
勇氣和責任感比標準值多一些而已。他全身濕透,纏在額頭的繃帶變得悶得很很明
顯地,這樣的情況並不能成為了一個美麗的光景,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

  由於走廊很暗,耕平無法用跑的;好像從昨晚開始,他就一直不斷地在跑,「
有時候躡手躡腳走路但不錯」--這雖然不符合耕平的氣息,然而身為第九局、兩
人出局情況下的跑壘者,不得不自愛點。萬一不小心被牽制出局,那可是慘不忍睹


  耕平停下了腳步,像是想伺機盜壘的跑者一樣觀察著周圍的動靜。有人發現他
了,因為耕平感性的天線,接收到了某些訊息。

  令耕平不解的是,他感覺不到那個波長有任何惡意。不過,他調整了一下呼吸
,告訴自己別被騙了,這個世界,這間宅邸全都是由虛構和妄想成立的,那一瞬間
的安心感不過是假象罷了。

  只要事先有這種心理準備是絕對不會錯的。

  話雖這麼說,卻不能不理會它,說不定是來夢發出來的訊號。來夢的叫聲完全
中斷,也許她現在正在用心電感應的方式求救。

  耕平邊走邊找著那個波長。他突然變得十分敏銳,就像是對犬筆產生反應的狗
一樣,找到了那個波長。耕平站在一扇厚重的門前。他清楚地感受到從那裡傳過來
的波動,他用手轉動了門把。門沒有鎖,耕平將半個身子探進去,那裡面的空氣滿
是塵埃的味道;室內的昏暗程度,差不多和走廊一樣,沒多久耕平的眼睛就習慣了
黑暗。

  在他面前的是一張佈滿了蜘蛛網的床,上面好像有什麼橫躺在那裡。耕平一邊
在積滿灰塵的地毯上留下腳印,一邊走近那張床。他看見了一具變成白骨的屍體。

  那具白骨被好幾條鎖綁在床上,而不遠處的床頭櫃上,放著兩隻盤子,裡面有
像是乾透了的臘製工藝品的東西。耕平想像那裡可能曾經盛著奶油燉菜和水果。

  「是被餓死的嗎?」

  耕平覺得有點呼吸困難。不管躺在那裡的是什麼人,他總覺得沒有理由用那麼
殘酷的手段對付那個人,他誠心地向死者敬了一個禮。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一定很痛苦吧?真可憐,你要成佛哦!」

  耕平是個無神論者,或許應該說他對神佛什麼的漠不關心才對,然而在這個時
候,他卻變得十分恭敬,因為等一下或許會發生擾亂死者靈魂的事情。突然,響起
了一個聲音--是耕平感覺的「聲音」。

  「謝謝……」

  耕平聽了這話驚慌失措,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道謝謝的?大概是
從昨晚以來的經驗太過奇怪了吧?所以他對於「聽到聲音」這件事一點都不驚訝,
他低聲地對室內的某個人說話了。

  「我沒有做什麼值得你道謝的事,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來夢﹒我的女兒﹒請保護她」

  「你、你是來夢的母親嗎?」

  耕平並不覺得恐怖,他現在所處的世界,並不是被一般物理法則所支配著的世
界。反過來說,如果從第三者的立場來看,站在白骨面前說話的人才是個怪人或是
狂人。

  「來夢﹒我的女兒﹒請保護她」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這麼辛苦。」

  「謝謝﹒請把這條項鏈交給來夢」

  耕平雙看了屍骨一次。他看見有一條細細的銀色項鏈掛在白骨的脖子上、並垂
到胸前。

  「在鬼故事中,這就是幽靈;但SF故事的說法,這是指殘留的思念?原來如
此。」

  還是多念點書好。即使是第一次碰到也能有個概念,並且掌握它的根據。耕平
輕輕地把手伸了過去解下那條銀項鏈。他還向著白骨輕輕舉起那條項鏈。

  「我一定會把項鏈當成是你的遺物交給來夢的,我收下來了。」

  但是他又補上了一句話。

  「不過我不能保證結果哦!我會盡全力,雖然我的『全力』只有一點點,我不
會捨不得的,如果失敗了,也請你要原諒我哦。」

  耕平將項鏈收在胸前的口袋後,便打開門出去,以免妨礙到死者的安眠,當他
走到門邊時,又向死者深深地鞠了個躬表示他的敬意。

  耕平轉過身來的時候,腳邊響起了貓的叫聲,他嚇了一跳。昨晚的那隻暹羅貓
用發光的眼睛看著耕平,就好像是在斥責沒禮貌的客人一樣。

  耕平正想趕它走的時候,卻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耕平瞬間緊張了起來,暹
羅貓也火速跑到某個房間前面,聲音從這裡傳出來的。

  「來夢!」

  耕平轉動門把,發現門從裡面反鎖了起來。

  「打開啊!把門打開!」

  耕平邊敲門邊踢門,而那隻暹羅貓則在他腳邊不斷地發出唬人的呻吟聲,還把
毛都豎了起來。看樣子事情是無法解決,於是耕平調整呼吸,準備好撞門的姿勢,
衝了過去,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的身體舉了起來,把他的雙腳剝離了地面。

  耕平的背撞到天花板,他幾乎停止了呼吸。

  某種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將耕平舉起來壓在天花板上。耕平兩隻腳懸在空中踢
著,口中大聲地嚷著「放開我」,一瞬間按著他的力量消失了,他便掉在地板上。
雖然身體並沒有受到很強的撞擊,但是塵埃飛舞,耕平被吸進的灰塵嗆到了。

  是耕平自己叫著「放開我」的,所以他不能抱怨,但他卻氣得眼花繚亂;當他
撐起上半身的時候,有個東西朝他攻擊了過來,那是帶著綠色、灰色光澤的果凍塊
,而且還是個有邪惡念頭的果凍塊,它正準備朝耕平的身體壓過來。

  耕平已經不用那個生物以前的名字叫它了,他認為叫它的名字才是件最褻瀆的
事,而對方的邪念也在這時傳進了耕平的意識範圍裡。

  「怎麼能夠只有我一個人變成這個樣子!我也要把你帶走把你帶走把你帶走…
…」

  「放開我!你這傢伙!」

  耕平踢它、揍它,但力量卻被這柔軟膨鬆的肉體給吸收了,耕平拚命地打開想
使他窒息的東西。「黏糊糊」、「滑溜溜」、「軟綿綿」這種噁心的字眼,全都集
中在一起攻擊耕平。

  又有尖叫響起。有著豐永長相的奇怪生物匆匆忙忙地消失。耕平聞到撲鼻的異
臭,原來它全身被澆滿了清潔劑,以至於痛苦得落荒而逃。和之前的醋一樣,豐永
兩次都被常見的家庭用品給趕跑的。

  「您不要緊吧?這位客人?」

  這麼冷靜的聲音,除了管家以外沒有別人。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你。」

  諷刺的成分多於感謝是不得已的事情。回答的人是出現在管家背後的北本先生
。或許是在和豬人的鬥爭中造成的吧?北本先生臉上有著淤青、手臂上也有紅腫的
痕跡和割傷;頭髮雖然很亂,卻很有精神。

  「耕平,現在開始,我們要麻煩他最後一次,你準備好了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29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4:55


  來夢因為自己的慘叫聲而醒了過來,她像發條一樣彈了起來。來夢坐在又舊又
大的沙發上,並且弄清楚了自己是在三樓的房間裡。她的目光被站在床前的人影吸
引住,那個穿著睡袍的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與其說那個男人消瘦,不如說是被腐蝕了來得貼切:沒有活力的皮膚帶著青黑
色,甚至可以說是粘土的顏色;兩睛雖然有光芒,卻像是聚集在屍體上的夜光蟲的
光芒,無從判斷他到底有幾歲。來夢又尖叫了一次,房間的主人則很厭煩地挑了一
下眉毛。

  「你不必叫得那麼大聲嘛!因為這顆心可是你名義上的父親、身體可是你親生
父親的呢。」

  那不是聲音,是強行侵略來夢意識的精神波,強烈的不愉快及厭惡感瞬間湧了
上來。來夢深呼吸了一口後,只用一句話就否定了對方說的話。

  「騙人!」

  「我沒有騙你。我就是你的父親。告訴你事實卻不相信,真不是個好孩子。」

  來夢吞了一口口水。這個聲音……不,應該說是這個像是在嘲弄、看不起她的
精神波,刺激了她的記憶,來夢彷彿倒退了三千個日子,回到了幼兒的時候。切開
夜空的汽笛聲復活了,來夢又重新注視著房間的主人。

  「你是那時候的可怕叔叔……!」

  「雖然我不情願被你那麼形容,不過……我很高興你想起我了。對了,從前讓
你坐上夜車的就是我喲!」

  「可是不對,叔叔不是爸爸。爸爸是個比你更溫柔的人,對媽媽和來夢都很溫
柔,一點也不可怕。」

  「他當然溫柔。不知這一切的時候是打從心底溫柔,知道之後則是演技。不過
即使是演技,我也沒有資格責備他。」

  惡意與憎恨的波動勒緊了來夢,她又再度感到呼吸困難,她真想就這麼累得坐
在地板上,用手把耳朵捂起來,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她反而後退一步,想找出可以
逃跑、或是反擊對方的機會。來夢不想成為膽小鬼。

  她的手肘碰到了書桌,堆在上面的東西掉了一些下來,發出不小的聲音。來夢
看了那些東西,嚇了一跳。

  那是銅版畫。來夢雖不是非常清楚這類的名詞,然而她彎下身子撿起來的,確
實就是銅版畫。那上面描繪的種種景物,對來夢來說都似曾相識:有蒸氣機關車的
版畫、貓的版畫、還有巨大的月亮和草地的版畫……這些在來夢的腦子裡,開始組
合起拼圖來了。

  「怎麼樣?這些風景很眼熟吧?沒錯,你在這裡看到的東西全都是我製造出來
的。我只要把兩張銅版書重疊,就可以讓兩個空間重疊起來。」

  來夢看銅版畫看得出神,因為她不想和面前這個男人互相對看。這時,她只覺
得身上所有的能氣好像都消耗光了一樣。

  「比方說,把一張畫著大貓的銅版畫,和另一張畫著風景的銅版書重疊在一起
,就會出現不可能存在的光景和世界。很有趣對吧?」

  波動笑了,卻馬上停了下來。

  「但是,這一切不過只是象徵和產物罷了。無論是銅版畫、拜蛇教的咒語、七
大天使的雕像,都只是讓那股『力量』發揮作用的小道具罷了。不管是叫出惡魔也
好、召喚惡靈也好,然而惡魔知道自己是惡魔嗎?被人類說『你是惡魔』,除了相
信還能怎麼辦呢?『力量和認知一定是一體的』,這並不是絕對的,不是嗎?」

  男人的波動繼續說著來夢難以理解的事。

  「所以我要親自讓拜蛇教以邪教的名義復活,讓它成為支配這個世界的律法。
以往我都是窩在自己創造的小小世界中不斷地研究、構想,現在,實現它的日子終
於來臨了!」

  房間的主人張開嘴巴微微地笑。

  「但是很可惜的,失去肉身的身體實在有太多的限制,這個身體也快要不行了
。青年性癌症的體質,只要是兄弟早晚都會發作,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把來夢
你叫來這裡。」

  來夢嚇得想縮起身子,卻無法自由行動。

  「所以來夢啊!我要取走你的身體。八年前我就證實,你的身體要比我來得容
易和『那個』同步。我把你帶到這間屋子來的時候,不、從創造出這間屋子和這個
異世界開始,一切就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來夢好不容易往後退了一步,恐懼感又加深了一些。這件事,來夢和房間的主
人都很清楚。

  「來夢啊!你把一件事情給忘了,不……應該就是我故意不讓你記住才對。你
在八年前來過這裡一次,然後從這裡回去的時候,和我一起坐上了那列車,看見了
七座雕像。」

  來夢有一大半沒有聽進去。救我,耕平哥哥!你向我保證過了不是嗎?你說過
「交給我」不是嗎?

  「你會看見那七座雕像,不是要『前往』哪個地方,而是在『回去』的路上。
雕像是用來分隔兩個世界,也就是像『門柱』一樣的東西,你懂這個意思嗎?如果
照拜蛇教的教義來說,當時米迦勒就已經在我的裡面了。然後奧諾維就沉睡了,不
知道在哪裡沉睡著呢……」

  突然,一陣巨響,是門被打破的聲音。看起來像是桃木製的門板被斧頭從外面
敲碎,從破洞伸進來的手臂,把門把附近的門閂打開了。兩個年齡相差得比父子還
遠的男人,滾進了房間裡。

  年輕的男人叫了出來。

  「來夢!你沒事吧?」

  「耕平哥哥!」

  來夢想跑到耕平身邊,腳卻不小心絆在一起往前跌倒了。耕平見了,連忙伸手
扶住來夢。

  「好!已經沒事了,因為正義的化身已經趕到了。這真是個逆轉局勢、出現了
再見滿壘打的場面!」

  房間的主人用惡毒的眼神看著第二位闖入者。鉛色的嘴唇形成半月形,充滿嘲
笑意味的精神波,就像真的是從嘴裡傳出來的一樣。

  「你竟然能來到這裡,北本先生。」

  「你是……」

  「很遺憾,我並不想稱讚你。要不是我放水,你和那個年輕人可沒有辦法來到
這裡。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要讓您看米迦勒和奧諾維合而為一,亞爾達包特出現
的瞬間。」

  「夠了,你可以適可而止嗎?『和彥』。」

  北本先生的額頭上浮現了汗珠。

  「我一直以為你是良彥,但是我弄錯了。其實你是和彥才對。」

  對方沒有馬上反應。如果精神波也有沒表情的時候,大概就是像這樣子吧?

  「因為他讓耕平看了玲子的樣子,我才知道的,良彥完全沒有理由那樣對待她
,而你是和彥、是遭到背叛的丈夫,所以才會做出那麼殘酷的事……」

  北本先生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不想讓來夢聽到比這更過份的事情。幸好,
緊緊抓著耕平的來夢也沒有空去理解北本先生說的話,因為她似乎已經精疲力竭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0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12:35:3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14 12:36 編輯

第九章 山丘上滿是翠綠

                  Ⅰ

  立花和彥發覺到哥哥和妻子的暖昧關係,是在女兒來夢出生之後。他並不是靠
自己的洞察力發現的,而是用醫學上的方法使他同意的。

  原本想要男孩子的和彥,對於來夢出生之後無法再有孩子這件事十分介意,於
是他便去找醫生。和彥避開學校的醫學部,到其他醫院就診,結果醫生竟然對他宣
告:「很遺憾,你的體質是生不了孩子的。」和彥頓時啞口無言,因為他現在已經
有了一個小女兒。

  「如果我不是來夢的父親,那麼她到底是誰的孩子?」

  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大部分的人都說來夢長得像玲子,但是說她長得像和彥
的人也不少,因此,和彥不得不懷疑他的雙胞胎哥哥,有著和和彥相似遺傳因子的
人,不就只有良彥嗎?

  到目前為止,和彥並沒有十分重視過哥哥的存在。比起身為學者的和彥,良彥
不過是個個性溫和、缺乏才能的人罷了。所以良彥雖然先認識玲子、和她交往,卻
被和彥贏了過去。但是,和彥的勝利卻成了一齣鬧劇。

  和彥遭到了報應,報被宣告得到癌症,他總算瞭解到這一年來身體不舒服的理
由。當時癌細胞已轉移至其他部位,無計可施,所以醫生要他趕緊去做任何想做的
事,以免有遺憾。

  被妻子背叛、並且失去未來的和彥,掉入絕望的深淵裡。

  假如他死了,良彥一定會自然地把他那個清秀的妻子、可愛的孩子、還有圓滿
的家庭給接手過來吧?和彥咬牙切齒地想:像這麼不公平、難以同意的事實在,可
以存在這個世界上嗎?

  答案是「不」,和彥無法認同這樣的事,但是除了改變事實之外,別無他法。

  神是不會幫忙自己的。如果這樣,向惡魔求助又有什麼不對?

  在「生」、「死」之間,和彥選擇了「生」,由於他得的是青年性癌症,癌細
胞繁殖的速度很快,所以,他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來扭轉事態。

  由於對妻子和哥哥抱著強烈的恨意,和彥整個人徹底地改變了。他開始研究古
代及中世紀的異類神學,以及各種當地信仰及魔術這一類的東西,甚至做了像「腸
占卜」這種怪異的事情。一方面,和彥對於那對叛徒以及他們的結晶來夢則偽裝成
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他忍住身體上的痛苦以及精神上的折磨,繼續著他冷靜
的演技。對普通人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假如他把這種精神放在研究上,
想必立花和彥這個名字會在學術界留名吧?

  和彥找到拜蛇教和惡魔信仰這個奇怪的組合。他發現了一本在一六六○年代由
西班牙人記錄、再經由荷蘭人所翻譯的書籍;據說這本黑暗的秘儀書《給聖蛇靈的
連禱書》,是用人類的皮膚裝訂的。這本書屈解了拜蛇教部分的教義,成了魔道的
教理。以前和彥一直批判著這本書的墮落和頹廢,如今卻要依賴這本書改變自已的
命運。

  當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和彥便開始處理這個世界的事情。首先他到來良彥住的
地方,告訴他他知道來夢真正的父親的事。

  良彥臉色蒼白,幾乎快要崩潰,他像是被當眾逮到的現行犯喃喃地告解著。

  「我不道歉,因為即使道歉,也無法得到你的原諒。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不過請你不要責怪玲子,來夢也一樣。有罪的是我,請你弄清楚這一點。」

  「我知道,你選擇了情婦,而不是弟弟。審理所當然的,不用責備你自己。」

  和彥將雖極度限的侮蔑和惡意,集中在「情婦」這個字眼上。良彥的臉頰不禁
發抖,然而他卻沒有反駁。

  「所以,我也造反了自己,而不是哥哥,別怪我吧!因為我只是在做和你一樣
的事情。」

  「你要做什麼?」

  良彥連聲音都顯得慘白。他的眼神已經不像是在看他的弟弟,而像是在看一隻
從黑暗中爬起來的怪物。

  「我要你的身體,你那健康、又可以活得久的身體。」

  良彥站了起來。他並不是相信弟弟的話,而是懷疑弟弟的理智。無論如何,他
現在非常危險,良彥漸漸後退,將手放在後面,尋找著門把。當他的手碰到門把時
,也感覺到了「最後」,這就是他的想法。

  室內的燈光突然熄滅,四周響起了「米迦勒變成奧諾維、雷威俄丹變成貝黑莫
特……」的咒語,當咒語結束後,屋子裡又恢復原本的光亮。

  「現在我得到了你了身體,總有一天,我也會取走你女兒的身體。你留在這個
世界上的一切,我都會拿走的。」

  良彥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和彥,兇惡的嘲笑聲飄蕩在空中。剛剛幾分鐘的黑暗
,將一切全都扭轉了過來,和彥潛進了良彥的身體,趕走了原本的支配者,奪取了
他健康的身體。

              ※   ※   ※

  過去是豐永、如今則只有長相和意識是豐永的生物從三樓逃到二樓,正窩在樓
梯旁的陰暗處喘息。雖然說它的意識還是豐永的,但是理性控制的領域縮小,記憶
也變得淡薄,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
會在這裡?剛剛的清潔劑堵塞了散佈在果凍狀表面上的呼吸孔,使得它的呼吸變困
難了,不得不將嘴巴一開一合地呼吸;它的視野有如魚眼鏡頭壞掉般的歪斜,然而
有個影子卻出現了,那個變了形的影子是玉村雪繪,她正看著這個果凍怪物。

  「樣子真醜!」

  雪繪的聲音,帶著嫌惡感,雖然她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也很慘。

  「我本來是想約你出來,然後殺了你的,結果你現在這個樣子比死還糟!如果
我把你殺了反而是在做功德!」

  她吐了一口氣後,把頭髮往上撩。

  「你曾經在特訓時候,害一個懦弱的新進員工自殺了對吧?那個人是我認識的
,至於我們是什麼關係,就不用再多說了吧?」

  豐永保持沉默,好像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但他無法確定是那一個,因為他每
年都罵過、揍過許多懦弱的人,然後將他們改造成企業戰士。

  「懦弱的人就沒有生存的價值嗎?無法在別人面前大聲說話,無法排擠他人往
上爬的人,就該死嗎?」

  雪繪手中的油瓶掉了下來。

  「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是我卻聽過『火能夠淨化一切』。你的罪和那些報
應全部都會化成灰燼的。」

  雪繪點燃了打火機,豐永只是呆呆地望著打火機從她手中離開,掉落在地板上
的樣子。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非常累,雖然他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卻一點也不害
怕。

  火燒得很快,順著潑撒在地板的油將豐永包圍了起來。哀嚎聲響起,火紅的火
焰,變成了巨大的塊狀特滾落在地板上。

  站在走廊上的豬人,發出「嘰--嘰--嘰--」的叫聲,很明顯地,它們非
常怕火。即使這間宅邸所存在的世界是創造、偽造的東西,然而存在於這個世界中
的火卻是真實的,燃燒他們的痛苦和死亡也時真實的。

  巨大的火焰塊掉落在地板上,撞到了牆壁,然後火焰便飛舞起來,延燒到其他
東西;地毯被燒了、牆壁被燒了、天花板也被燒了。白色的煙霧擴散,然後變成灰
色、再變成黑色。



  窗外雷聲再度響起,閃光和黑暗狂亂地舞動著,有四個人正在對峙著。情況是
一對三,但卻是人少的那一方壓倒性地充滿著自信,房間的主人低頭看著六十歲、
十九歲和十二歲這個三人組,數度發出無聲的嘲笑,當他正要開口時,耕平卻先說
話了。

  「我真受不了你的做法!無人車站、幽靈列車、貓怪……什麼效果,就算你擁
有魔力,但是用那種力量做出來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呢?」

  站在一旁的北本先生,望著耕平的側臉,一副非常想稱讚他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研究的是什麼學問,但是跟那些差勁的怪物電影,以及二流的電
影導演差不了多少。這間屋子和這個世界也不過是個爛銀幕,顯現在銀幕卡拉奇,
只是你貧脊的精神狀態罷了。你把人類變成怪物,因為帶給人們恐懼而感到快樂,
但是從那裡卻沒有產生任何東西。」

  耕平只吸了半口氣,繼續接著說。

  「如果你一直都沒開口,也許還能成為一個令人恐懼的對象,但是你卻開口洩
露你真正的身份。你只是一個沒有創造力、虛張聲勢的人,你擁有的東西全都是借
來的,沒有一樣是你自己本來就有的。」

  耕平的話十分尖銳,但不知道效果怎樣?可能事情會弄得更糟也說不定,對方
並不是可以講道理的人,但是如果不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耕平也不甘心,保持精神
上的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房間的主人似乎相當震怒,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竟然只用一句話就將他的過去
現在及未來全部否定掉了,於是他開始用陰沉的聲音,念著被扭曲了本意、被當成
了召喚異次元生物的咒語。那個聲音是他使用了聲帶發出來的真正聲音。

  「米迦勒變成奧諾維、雷威俄丹變成貝黑莫特、七變成八、六變成七……」

  「我要讓你們看看米迦勒和奧諾維合而為一,成為亞爾達包特的樣子!」

  房間的主人將兩手張開,背後的窗戶閃耀著雷光。

  當事人或許十分陶醉在自己的立場,然而對於難以被催眠的體質的人來說,只
能說「你又能拿我怎樣」而已。管他是米迦勒還是奧諾維,也沒有辦法提高宿主的
人格,更談不上是什麼全能的存在,但對方卻有殺死凡人的力量。

  「耕平哥哥,我覺得好熱哦!」

  來夢的話提醒了耕平。的確很熱。當白煙從門邊飄進來的時候,他馬上就聯想
到「火災」。

  房間的主人也注意到這一點,便中斷了念了一半的咒語。

  「是誰放的火?」

  激烈灞怒的波動,突然產生了一陣強風,牆上的銅版畫掉了下來,輕輕掠過北
本先生的頭,撞上反方向的牆壁;吊燈也被吹得嘎吱嘎吱響,轉了好一陣子後,終
於鏈子斷裂掉到地板上,差一點就朝耕平的頭直直地砸了下去,幸好來夢發覺到這
一點,用力拉了耕平的手臂,便得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擺脫了慘死的命運。

  耕平正想向她道謝時,卻發現了她的樣子不太對勁。來夢扶著耕平的手臂不動
,忍受著急速增加的痛苦。

  「來夢!」

  「耕平哥哥,好痛苦……好熱。」

  由於來夢幾乎要倒在地板上,耕平便撐著她;突然,他想到某件事,便瞪著房
間的主人。

  「是你幹的好事?對不對?」

  因勝利而自豪的笑聲迸了開來。

  「看哪!米迦勒和奧諾維正在共鳴呢!亞爾達包特終於要現身了!它會從這小
姑娘的嘴裡出來?還是會咬破她的肚子?實在值得一看。別擔心……即使被咬破了
,我也會馬上把她填好的。因為那是我和亞爾達包特要共用的身體啊!」

  「夠了沒?你這冒牌宗教家!」

  耕平把來夢交給北本先生後,便朝著房間的主人衝過去,但是卻被一股無形的
阻力給彈開了,他差一點就撞上牆壁。然而他卻陷進了床的簾幕,減去了動力,連
簾幕一起掉落在床上。耕平不禁驚訝自己的幸運,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一陣奇異
的光景正從眼前閃閃發光的飛過。異形的怪物全成了剪影,在萬花筒中舞動著。

  「這是『裡面的世界(Behind World)』。只要這個開放了一切,和現實在世
界重疊,就會出現異形的世界,到時我就會按照拜蛇教的律法,給予混沌的世界循
序並成為支配者。」

  「你辦不到的!」

  北本先生抱著來夢小小的身軀,肯定地說著。

  「耕平說得沒錯。你根本沒有創造的才能,你的東西全都是東拼西湊來的,是
宗教家、邪教崇拜者、騙子和二流電影導演所湊起來的。如果只專研其中一項,或
許還能夠研究得很徹底;然而你每一項都半途而廢,別把責任推給癌症。」

  「住口!」

  床劇烈地上下晃動,窗框吱吱作響,玻璃龜裂。天花板、牆壁和床都和房間主
人的怒氣共鳴,喀噠喀噠地戰慄著。銅版畫從床上飛起來,撞到天花板後掉了下來
。房間主人的憤怒欠缺一貫性,因為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必須和共棲者從現在的身體
脫離出來,缺少集中力也是當然的。

  耕平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從口袋拿出銀項鏈,將它放在來夢的手中,讓她握住


  「來夢,這是你媽媽的遺物。」

  「什麼?」

  「你媽媽要我把它交給你。這傢伙可是你的殺母仇人啊!」

  耕平把手指向房間的主人。

  這聽起來很像是連續劇的台詞,但卻沒有比這更好的說法。萬一要是會死在這
裡,至少來夢母親所交代的事,一定要做到才行。耕平這麼想。

  「媽媽……」

  來夢握住銀項鏈,喃喃地說著。她的睫毛似乎閃著淚光。

  接下來,房內一片混亂:椅子倒下、花瓶破裂、所有的東西都陷入瘋狂的狀態
。好幾個混亂的意識在耕平周圍形成漩渦。「媽媽」這個叫喊聲當然是來夢的;在
這同時,有個想壓過來夢的叫喊聲轟然而下。

  「放開我!放開我!別妨礙我!」

  「我要從這裡出去,別妨礙我!」

  房間的主人翻倒在地板上,他不斷地上下晃動、扭曲著身子,讓耕平覺得他就
像是剛殺好的活魚一樣,他跳到空中又掉了下來,轉個身又撞上牆壁。一直張開著
的嘴像是在做無聲的控訴。

  假如真有能夠連續做出如此動作的人,恐怕也只有中國雜技團的台柱才辦得到
吧?不過,耕平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藝術的美感可言,這一連串的醜態只讓他們覺
得可怕。

  突然,那一連串的動作急速地停止,在空中化為一具人體,就這麼掉了下來,
紅黑色的黏液從口、耳和鼻子噴了出來,肋骨從身體內側迸開,而一堆不知道是固
體還是液體的東西,也從那裡飛散出來。

  牆壁垮了,塵埃和碎片狂亂飛舞。耕平橫在來夢背上保護她,他雖知道北本先
生就趴在他的旁邊,卻沒空叫他一聲。

  天花板的水泥剝落,像冰雹一樣落下。地板在靜止一瞬間後,發出了「咚……
」的奇怪聲音,接著像波浪一樣動了起來。耕平趕緊改變姿勢,因為要是保持原來
的姿勢,來夢恐怕會被壓扁。

  耕平伸出手把床的簾幕扯下來,裹在來夢身上;在來不及判斷該站還是該坐著
時,床的一部分就像浪頭一樣被抬了起來,床板破裂、火柱噴了上來。

  那個時候,有種異樣感覺流竄在耕平體內,灼熱和冷卻交錯,他的全身都被某
種東西侵入、浸透,耕平感到極度不舒服,意識混亂之中,他只想著一件事:要離
開這個世界,一定要逃出去。即使自己逃不出去,但要救來夢,因為我和她的母親
約定好了,所以我一定要遵守約定。

  感覺無限地擴散,光炸裂了開來。

  世界被漂白了。



  從那之後還沒有經過一整天。

  當能戶耕平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他不得不認真懷疑時間密度的均一性。

  夏日的陽光從耕平頭上照射下來,他所坐著的山丘上,覆蓋著滿滿的、閃閃發
光的綠意。

  「呼!」耕平吐了一口氣,摸摸纏在額頭上的繃帶,假如沒有這個繃帶,他還
真會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來夢在耕平旁邊翻了一下身子,依然睡得很香甜,折騰了一天,也難怪她會睡
得這麼沉。反而是耕平精神好得很,一點也不想睡,況且要是兩個人都睡著了,發
生了什麼事就糟了。

  耕平看見會津鬼怒川鐵道上的柴油車正緩緩地通過。在鐵軌的另一邊,有幾戶
小小的人家靠在一起,是個和平又非常普通的世界。

  北本先生慢慢地、踩著紮實的腳步爬上山坡的斜面,輕輕舉起一隻手向耕平打
招呼。耕平也用同樣的動作回應他。

  「聯絡到了嗎?」

  「嗯,一個鐘頭後到車站去就行了。計程車會載我們到白河,接著就可以坐新
幹線,直接回去東京。」

  北本先生看了一下熟睡的來夢,然後盤腿坐在耕平旁邊。他把中國製的香料煙
叨在嘴上,卻沒有點上火,放眼眺望著夏天閃耀的光芒和色彩豐富的海洋。

  沒多久,北本先生還是把煙收回了口袋裡,口中喃喃自語。

  「哎!總算是解決了一件事。不過我們也只是茫然地逃了出來而已。和彥也似
乎和良彥的肉體一起滅亡了。」

  耕平拔起腳邊的草,向天空丟去。

  「拜託你,北本先生,可別說那傢伙也是個可憐的人哦!我一點也不想同情他
。」

  「我知道。可憐的是被捲入這件事的人。那些人……嗯,不過有個討厭的傢伙
在裡面。」

  北本苦笑著點點頭,把兩腳解開伸向前方。

  「不過,如果我事先就跟你說出全部的事情就好了。」

  「即使你一開始就告訴我,恐怕我也不會相信。關於這一點,我沒有責備北本
先生的意思。嗯……反正來夢也沒事,我也不要求什麼了。」

  「不過,我希望能從北本先生口中再聽一次事情的全部經過。」

  「從我口中嗎?」

  「像這個時候,瞭解內情的長輩就應該向年輕人解釋整個經過啊!這才是恐怖
或是驚險故事中正統的設定啊,不是嗎?」

  「說的也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北本先生把手枕在後腦勺,躺在草地上,耕平也學著北本先生,兩個人並排在
一起望著的天空。在慢慢數到三十之後,北本先生開始細說從頭。

  「也就是說,米迦勒和奧諾維是真的存在的。正確的說,應該算是立花和彥所
謂的異次元能量生命體是真的存在的。八年前,和彥開啟了不該開啟的門,讓米迦
勒和他自己合而為一;而米迦勒如果要存在於我們的世界就需要肉體。然後和彥把
奧諾維封印在來夢的體內,按照順序來說,應該是後者先才對,和彥用來夢先做了
實驗,在確定異次元的能量生命體能夠和人類共存後,他自己才採取了實際行動。


  耕平一邊聽著北本先生的話,一邊想著天空飄著的雲,開關和貓很像。

  「和彥害怕來夢。不、不對,應該是害怕來夢體內的奧諾維覺醒才對。所以才
用恐懼當做門閂,防止奧諾維從來夢體內解放出來。那就是來夢記憶中被留下來的
風景的原因。」

  「不過也太虛張聲勢也說不定。」

  北本先生朝著藍天吐了一口氣。

  「和彥自從企圖奪取良彥的身體後,就用了許多戲劇的手法將環境調整好。好
先到我的住處來說魔物怎樣又如何的,然後又在相機上動手腳,照了好像真有那個
回事的照片……等等。對他來說,那些都是要與日常世界離別的必要儀式吧!」

  「……」

  「來夢和你在遭遇了許多淒慘的事,卻仍能免於一死或是受傷,恐怕是因為奧
諾維的力量吧?它雖然沒有覺醒,卻用潛在的能力保護著宿主和站在宿主這一邊的
人……或許該說是它反應了宿主的意思比較對吧!」

  「來夢的母親大概也……」

  「沒錯,也有她的緣故。一定有吧!」

  北本先生邊歎息邊點頭,一副看透了過去的眼神,卻又馬上整理好情緒,繼續
說著。

  「良彥的意識,一直待在良彥的體內等著支配權重回到他手上,當和彥的意識
捨棄了良彥的肉體,要隨著米迦勒侵入來夢體內時,良彥便使盡全力妨礙他。米迦
勒雖然飛出良彥的肉體,但和彥的意識卻沒有辦法脫離。在那間屋子燒燬的最後一
瞬間,他們兩人的意識是如何激烈地在一個身體中鬥爭,光是用想像就夠恐怖的了
。」

  北本先生的聲音中斷約十秒鐘左右,耕平打破沉默。

  「然後呢?從和彥身體中飛出來的米迦勒到底到哪個地方了?」

  北本先生沒有馬上回答。他撐起上半身,用很奇妙的眼神看著耕平。他目不轉
睛地看著耕平。看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最後,北本先生用低沉的聲音問了。

  「你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嘛?」

  「至少不是進到我的身體裡,因為我一點也沒有感覺。」

  「那是進到來夢的身體囉?」

  耕平如此說著,北本先生便整個人爬起來,又狠狠地看了耕平一次。

  「耕平,你會不會想說,要是你掉了的背包在這裡有多好呢?」

  「那當然!不過,既然掉了也沒辦法。」

  「你希望它在這裡吧?」

  「真煩耶!沒錯,我打從心裡這麼想!」

  受到北本先生的影響,耕平也爬了起來;突然手上竟然增加了重量,應該早就
遺失了的背包,竟然掛在他的手上。

  「啊……」

  耕平只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盯著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背包,整個
人都呆掉了。

  北本先生則輕輕地聳聳肩。

  「看來就是這麼回事啊!米迦勒選擇了你當宿主。」

  「等一下!我可不想要有這種力量!沒有和我商量就擅自決定,這可是侵害人
權耶!」

  「反正時間還很充分,你就慢慢教米迦勒什麼叫做人權吧。可別責罵它哦!說
不定它只是想表示友好呢!」

  耕平喃喃自語,想到自己體內正住著一個異次元的生物,就不禁頭痛。突然,
他從「住著」這個單字想起了另一個生物。

  「對了,那個管家那底怎麼了?都還沒向他道謝呢!」

  「說得也是。或許這只是我的想像,他說不定留在那被封印的空間裡,重建那
間被燒燬的屋子呢!然後等待新的主人到那裡去。」

  「新的主人?」

  「你和來夢啊!」

  北本先生愉快地笑著,耕平則是啞口無言,一點也笑不出來。

  「只要你和來夢想去,那個世界就會為你們打開大門的。想再坐著幽靈列車旅
行看看嗎?」

  「我才不要!」

  「如果同行者中有幾個人就那樣被關在那個世界的話,也不能就這樣不管他們
。真是可憐,除了我們三個,沒有其他人回到這個世界來。」

  「……」

  「哎!反正沒有我說話的餘地。先別說那個,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回到東京之後繼續打工啊!」

  雖然口袋裡還有二十萬,耕平卻一點也不想繼續旅行下去。他並不是變得膽怯
,而是覺得尋找人生目標這的這種旅行,不過是一件非常傲慢、又令人洋洋得意的
事情罷了。

  「真是樸素啊!說不定你的力量足夠支配全世界呢!」

  「有這種想法的時代,早就在希特勒死了之後就結束了!」

  耕平很簡單地丟下這句話,北本先生則連點了兩次頭,然後說出自己未來的計
劃。

  「回到東京之後,我準備把來夢接到我家,其實我早就該這麼做了。」

  北本先生突然轉了話題,提了一個建議。

  「耕平,如果可以的話,你就在怪異幻想文學館工作吧!我不勉強你,不過你
要是一定得為了生活而工作的話,不如要明理的上司底下工作會比較好吧?」

  「那太麻煩您了。」

  「總之,你考慮看看,我不要求你馬上答應,上年後再來也沒關係。」

  北本先生站了起來,說要早一點去等計程車。耕平望著北本先生離開的背影,
不禁大喊了起來。

  「我覺得您別太安心比較好哦,北本先生。搞不好再過十年,我也會變成一個
壞到極度點的人也說不定呢!」

  「等真的發生了再說吧!」

  北本先生回頭向耕平笑了笑,然後從容不迫地走下了山坡。

  耕平搖搖頭,看著離奇回到他手裡的背包。他打開拉鏈將手伸了進去,摸到了
他愛用的口琴,手掌傳來了一懷念的感覺。耕平先從口琴的一端吹到另一端找回嘴
唇的感覺之後,便吹起了書《 Green Green》這首曲子。突然間,口琴的音色和著
女孩兒的歌聲。

    有一天爸爸和我兩個人這麼說著
    把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喜悅
    還有悲傷的事情都將它……

  「來夢,你醒來啦?」

  「嗯、因為我聽到了口琴的聲音……」

  來夢坐在耕平旁邊,一本正經地說了。

  「耕平哥哥,謝謝你幫了我許多忙。」

  「幹嘛?這麼慎重。」

  耕平差一點要笑出來,又忍了下去,為了回應來夢的禮貌,他也一本正經地說
了「不客氣」。

  接著,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來夢,回到東京後你要做什麼?」

  「回孤兒院。我讓園長他們擔心,要向他們道歉才行。」

  「是嗎?說得也對。」

  耕平並沒有提到北本先生要收養來夢這件事。因為他認為這件事應該讓北本先
生親自說出來才對。來夢將膝蓋拉近胸口,用雙手將膝蓋圈了起來。

  「我們還會不會再見面啊,耕平哥哥?」

  「會的,一定會的。」

  耕平心想:「看來,還是要再到那個世界一次才行。不能只有自己回來就萬事
OK了。」他雖然不準備奮戰,然而「責任」這種東西,是伴隨著力量而來的。

  「來夢,我教你魔術好不好?」

  「教我玩把戲嗎?」

  「嗯、差不多啦!要不要試試看?」

  來夢十分有興趣,用力地點著頭。

  「那你把眼睛閉起來,用手圍成一個圈圈,對,就是這樣,然後在心裡想著要
很多很多花。無論什麼花都會變出來給你。OK?」

  「OK!」

  來夢在回答的同時,花便出現在她的兩手中:大波斯菊、龍膽草、蝦夷草、桔
梗花、大丁草、唐菖蒲、天竺牡丹、秋海棠……好幾種夏天到初秋之間會開的花,
在來夢的懷抱中綻放著豐富的色彩。來夢發出了感歎的叫聲。

  「好厲害、好厲害哦!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弄的啊?」

  「你想知道嗎?」

  「嗯。」

  來夢隔著花注視著耕平,眼睛充滿著夏日的光芒。耕平認為這孩子將來一定會
成為一個美人;成為一個體內棲息著強大異次元能量、危險又充滿魅力的美人。

  「等來夢長大了,我再告訴你。十年……不、再等五年吧?」

  「那來夢會早一點長大的。」

  對於來夢認真的宣言,耕平笑著點點頭,又將嘴靠在口琴上。等到來夢變成大
人的時候,耕平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能不能用同樣的同時成長,擁有保護來夢
的力量?一切都從現在開始,對耕平來說,未來要比過去來得更富有可能性和挑戰


  不久,來夢的歌聲便隨著口琴的演奏,飄蕩在夏日的天空下,夏日的草原上。

    Green Green
    青空拖曳著彩霞
    Green Green
    山丘上翠綠蔓延
    翠綠蔓延……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8 06:2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