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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個星期後,他們赴法國度蜜月。他們停留了整整四個星期。這對新婚夫婦回到倫敦後,並沒有像大家預期的,回到位於上布魯克街的公爵豪華巨毛。他們似乎偏好柯萊莫莊園的疏遠和寧靜。偶爾他們也定期出現在社交場合,但在黎明時分就回到柯萊莫。
在一個丈夫和妻子喜歡彼此做伴被視為不合時宜的社會裡,柯萊莫公爵和他的夫人樹立他們與眾不同的風格。因為公爵和夫人總是形影不離,人人都注意到他們在一起是多令人稱羨。當然他們是一對璧人;公爵挺拔優雅,深具男性魅力,常對嬌妻露出讚許微笑,彷彿他的妻子總有辦法逗他開心,令他享受前所未有的快樂。其實他們給人的感覺並不止於此--那不是一般的婚姻,而是一連串驚訝、歎息、嫉妒、愛戀的糾纏,是一樁由現代眼光看來最不尋常的婚姻。少數高傲的社交界名人甚至忘了不該說人穩私,而大聲談論說:太明顯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彼此相愛。
克雷一點也不懷疑他內心的感覺是什麼。他愛慧妮,對她的摯愛和激情已深深植入他的靈魂。他無法不常常看她、聽她、觸摸她以滿足他對她的渴望。晚上,他感覺體內的火熱需要正不停地增長,那並不曾因每次他在她體內爆炸而減少。而她也總是緊貼著他,好像她靠得還不夠近、不夠久。慧妮在床上像個熱情、想取悅他、令人無法抗拒的情婦。在他們新婚的頭一個星期,克雷教導她他們之間不該有不安和羞愧,而慧妮完全把自己交給他,接受他的親吻和擁抱。他不要她對他有所保留。幾次徒勞的想隱藏她對他做愛的反應後,慧妮心甘情願地向他引起的狂野風暴投降,跟隨他在愛的漩渦裡載浮載沉,直到她喊叫出聲。然後,他會把她抱在懷中,梭巡她的玲瓏曲線,輕聲細語直到他們喜悅、平安、滿足地睡去。
慧妮的日子也是心滿意足的。白天,她盡可能地躲在克雷寬大書房的一角,查看家庭賬簿、計畫菜單或翻翻書,欣賞地偷瞄克雷幾眼,看他靠著椅背,處理日常業務。克雷有時候也會抬頭好像要確定她在不在,接著對她笑笑或眨眼後,才再把注意力轉回公務上。起初,慧妮從未夢想他會喜歡她在書房。她不久才發覺那是他的私人世界,他在那裡和經理討論生意的盈虧和機密的投資數目,這些資訊是極端保密的。棣夫曾經告訴她,五年來克雷幾乎已將龐大的柯萊莫財產增加一倍。他甚至也替棣夫投資,還有--最令她驚訝地--也替她父親投資。
她喜歡聽他和請求者及商場朋友交談。她愛他沉穩、權威的聲音,果斷確切的態度,英俊出眾的外表。每一次看他,她都覺得驕傲。當他靠近的時候,她就感覺被疼惜、被保護,安全而且被深愛著。
她出城購物或去拜訪艾美時,她會想念他的聲音,他溫柔的目光和慇勤的微笑。
她的夜晚是愛的狂歡,有時候他溫柔無比地在她身上流連,好像那是他們的新婚之夜。有時他逗她,刻意挑弄她,引誘她說出她的需要。然後快速、幾乎粗魯地佔有她。慧妮無法決定她比較喜愛哪一種方式。
一開始,她有點害怕這種狂風暴雨、天崩地裂的激情。但沒多久,她毫不害羞地在他大膽的陽剛力量下展現自我。她是他的--肉體,感情和靈魂。她在他的世界裡感到平安。
五個月後,她懷孕了。
現在,克雷把她抱在懷裡呵護的時候,慧妮清醒著,覺得既興奮又沮喪。她的月事晚了三個星期,但為了好幾個原因,她遲遲沒有告訴克雷。杜泰琳曾在婚禮上勸誡她,她在年輕美麗時要盡量享受丈夫對她的愛。泰琳也許能放心享受,但慧妮可不如此。如果持續做愛對孕婦不利,那麼她可不想傷了孩子。使問題更加複雜的是,克雷從未表達想要孩子的慾望,雖然似乎所有男人都想要子嗣--特別是有頭銜的人必須有繼承人。當月事慢了一個月,她開始偶爾覺得作嘔、暈眩時,她完全確定了。但她還是保持沉默。
有一天,慧妮正上樓想換衣服,準備外出從事他們每日危險的騎馬活動時,克雷在樓梯阻止她。「可汗的右腳有點受傷,」他沉重地強調,聲音裡帶著奇異的溫柔。「甜心,我們去散步,如何?」
為什麼她全沒發覺可汗受傷呢?而且馬廄裡還有許多好馬呀!但她沒有詢問他的決定,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總是以令人膽戰的速度奔馳。她真不敢想像萬一墜馬,她會如何?可是她又想不出有何辦法可以不告訴克雷原因,而能提議他放慢騎速。
那天晚上,克雷以新的方式跟她做愛。他會喚起她的熱情,到她因需要他而囈語時,他才以折磨人的溫柔,緩慢而深入地進入她,再流連忘返地退出。這延長紆解的時間長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可是還是非常愉快。這使慧妮推斷這麼溫柔地侵略她的身體,可能不會傷害他們的孩子。
下個星期,她告訴自己她真的有孕了,自己變得莫名奇妙。起先,她想公佈消息。但又想,她自己的身體自會向他宣佈他就要當父親了。因此,慧妮去倫敦買了六件嬰兒的小衣物。回來後,她立刻在她私人房間內,勤奮地做起女紅來。
她把瑪麗和莉絲召來,和她們討論針黹。「很奇怪呢?我會念希臘文,卻不會刺繡?」瑪麗和莉絲是女紅的高手。她們看一眼她的作品後彼此相覷,不約而同地倒在床上,捧腹大笑。
隔天傍晚晚餐前,慧妮終於滿意地在小嬰兒衣的狹小衣領上繡了一個藍家姓氏的字母。「可以了。」她對莉絲歎氣。
「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主人,我的寶貝要生小子了呢?」莉絲發皺的眼皮閃著喜悅的淚珠。
「我不打算跟他直說,」慧妮輕笑,輕拍莉絲的臉頰。「事實上,我打算一句話也不講--我要讓這個東西告訴他,」她指著小嬰兒服。「我想今天晚餐後,會是好時機。」她帶著喜悅和狡猾的微笑,打開書桌的抽屜,把衣服塞在文具和信紙旁邊後,匆匆下樓吃飯了。
她一直等到克雷喝完餐後葡萄酒,他們正坐在白金色相間的客廳內,假裝專心看書。慧妮歎氣。「我想不出為什麼我最近總是覺得好累?」她沒有抬頭,因此沒看到克雷臉上溫柔驕傲的神色和咧嘴的笑容。
「想不出來嗎,甜心?」他謹慎地問。他以為她知道自己懷孕了,但是他並不確定。萬一她害怕生產,他想盡量別讓她太早知道免得她擔心。
「想不出來。」她沉吟道。「今晚,我想回我姨媽的信。我剛才想起我把信放在我樓上寫字檯的抽屜裡了,你介意上去拿信給我嗎?我最近覺得那些樓梯跟山一樣難爬。」
克雷站起來在她前額輕輕一吻,深情地摸摸她的秀髮後,輕快地踏上弧形的大理石樓梯。
他進入她的房間,莞爾地看看四周。房中還留著慧妮淡淡的香氣。她的梳子和刷子放在梳妝台上,她的倩影彷彿仍在四周使此處跟她一樣生意盎然、充滿活力。
他再度懷疑她是否知道自己懷孕了,更不明白如果她知道,為何她不告訴他。他邊想邊打開玫瑰木做成的抽屜。克雷先把一切文具拿出來,接著摸尋她姨媽的信。找不到後,他推開一條類似小手帕的東西,手轉到那一疊沒有用過的信紙。在最底下,他終於發現一封摺疊的信。不確定是否是慧妮要的那一封,他把信打開,眼前出現的是幾個月前,慧妮在艾美家寫的筆跡。那時她正愚蠢地企圖強迫克雷回到她身邊。
「我好羞愧,我發現我懷孕了。不知如何是好,請立刻來看我。慧妮上。」
「她好羞愧?」克雷重複思索這句話,慌張地皺眉。孩子是生命的奇跡,更是他們喜悅達到最高點的結晶,她怎麼會為此感到羞愧?如果這是她向他宣佈懷孕的方式,那也未免太特殊了吧?為何是「請立刻來看我」?
接下來的三秒鐘,三項發現使他愣在當地:這張紙條的日期是在他們結婚前兩個月--事實上,它寫的那天正是他帶施維妮回來此地,發現慧妮在等候他的前一天--上面沒寫收信人是誰……這紙條的確出自慧妮的手,由她親筆簽名。上帝助他……她這張紙條是寫給某個她認為已使她受孕的男人。
克雷的內心吶喊著:他絕不相信……但他內在的某些部分正在發抖、破碎。慧妮來這裡的那個晚上,根本在演戲。幾個月前,她放棄自尊走向他的那一幕,全是謊言、下流、可恥的謊言!
她輕聲低語「我愛你」那溫柔的一刻也是逢場作戲!她賣力演出,因為她相信自己懷孕了,那位這張紙條想告知的人可能拒絕負起責任,或者那個狗娘養的已經結婚了。
慧妮來柯萊莫的那個晚上是想給別人的雜種找個父親--老天啊!也許他們兩個一起計劃她如何來此地引他入轂。她一定是流產了,克雷怒火中燒地想,他真是後知後覺。難怪結婚前的那個星期她看起來那麼疲憊、憔悴。
新婚之夜的那一晚,她演得多麼精彩啊!那時候她一定已經知道她沒懷孕,可是這件事把她嚇壞了,所以她乾脆心甘情願地嫁給他。也許她結婚對她和她的愛人更便利。她現在懷孕,根本沒有人會懷疑地。此刻他又想起前幾個月她常去倫敦「購物」和「訪友」。膽汁上衝至他的喉嚨。她現在懷的孩子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別的男人的。
這個賤人!這個撒謊,欺人太甚的協…不,他不能再罵她了,即使他現在恨她入骨。直到前一分鐘,他還是那麼愛她。現在,他詛咒她!他愛的竟是一個演技逼真的女演員,一個空的軀殼,一副肉體,沒有別的。而這副肉體甚至不是他一個人的。
她真有生存的本能,克雷不得不欽佩她。她必須在餐廳和維妮同處一室,忍受他的憤怒,並在書房把她的身體貼向他,假裝以整顆心去吻他,因為她害怕自己已經懷孕了!克雷真想相信孩子可能是他的。但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強佔她的那一晚,那佔有的動作只有一瞬間,他們的結合不算完成,孩子是他的機會實在太小了。
他的手在藍色文具上漸漸緊握成拳。他內心的痛苦開始變成陰森、黑暗的憤怒。他盲目地把字條放回抽屜,砰的一聲想大力把它關上,但它關不上。一件小白衣,領子上以藍色絲線繡成「L」正卡在抽屜和桌子中間。
克雷瞪視著它,臉部抽搐。他狂怒地發覺這才是她要他來找的。以這種方式告訴他,實在太動人!她演戲的天分實在太高。克雷不屑地把嬰兒衣丟在地板上,刻意在轉身出門時踩上那件小衣。
「我知道你找到了。」慧妮在門口低語,看到衣服被他踩在腳下,她的注視悲哀地凍結。
「什麼時候生?」他的聲音冰冷。
「再--再過七個月吧,我想。」
克雷瞪視她,暴力射出他的瞳孔。他殘酷地、字正腔圓地宣佈:「我不要!」
莉絲和瑪麗躲在陽台偷望。她們驚訝地看到男主人下樓的模樣,好像萬夫莫敵似的。前門轟然一聲在他後面關上,莉絲慢慢轉身走進慧妮的房間。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慧妮跪在桌邊的地板上,肩膀抖動,正無聲地哭泣著,她的頭往後仰,淚珠顆顆滾出她緊閉的雙眼。
她的手裡握著那件她憐愛地針針繡上「L」的小白衣。
「來,別哭成這樣,親愛的,」莉絲彎腰扶她起來。「你會傷到胎兒。」
慧妮卻止不住淚水。她哭著哭著直到哽咽無聲,直到欲哭無淚,全身無力。「我不要!」這三個字在她心中盤旋、擠壓、扭曲,使她無法呼吸。
◆ ◆ ◆
晨光照亮天空,慧妮空茫地瞪著天色。她單獨躺在床上,這是他們結婚以來她第一次獨眠。
克雷不要她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他想放棄他嗎?天啊,不要!他不能--他不會--為什麼他會如此?她轉向枕頭。他會要她放棄這個孩子。只要他一落地,他會叫人把他送走,送到別的莊園扶養,遠離他們的生活。他對她的需要是這麼自私,自私到容納不下他們的骨肉?
幾個小時以前,她還不知道懷孕對她的影響,現在她明白了。克雷的拒絕引發她母性天生的保護欲。她絕不許他把孩子送走,絕不!
慧妮起得很晚,她頭痛,覺得噁心而暈眩,但仍勉強下樓吃早餐。在她對面仍擺著克雷的位置。「夫人,主人說,他今天早上沒胃口。」僕人告訴她。為了孩子,慧妮快速地吃了早餐,到戶外散步。
她不知道克雷人在哪裡;直到早上,他都沒回自己的房間。
她走過開著紅色、黃色和粉紅色花朵的玫瑰花圃,走到綠草茵碧的湖岸,看成群的天鵝悠哉地在平靜的湖中悠遊。她在那裡坐了兩個小時,想說服自己她和昨天仍是同一個人,她的生活並沒有改變。
回到家門後,她慢慢走上階梯,卻發現三個僕人正把克雷的衣物搬出房間。「他們在做什麼?」慧妮窒息地問瑪麗。「告訴我,他們為何搬我丈夫的東西?」她覺得她已在發狂邊緣。
「主人要搬到西廂去,」瑪麗解釋。「我們把你的東西搬到他的房間,你的房間將來會改成育嬰室。」
「喔,」慧妮虛弱地應聲。她知道她無法忍受克雷不在自己的房內。「你可以帶我去看他的房間在哪裡嗎?我--今晚必須見他,我們要出門。」瑪麗帶她走到在西廂最盡頭的那個房間,仁慈地讓她一人獨處。
慧妮慢慢走進房間,克雷今天來過這裡,但現在不在。他的襯衫被在椅背上,手套丟在床上。她的手觸摸他的梳子,打開衣櫃撫摸他的外套和上衣,眼淚奪眶而出。由外套可以感覺出他的肩膀有多寬,她想,她總是愛他寬闊的肩膀以及他的眼睛。
慧妮走向門口時,他剛好進來。他不發一言,大步經過她身旁,走向更衣室脫下他的外套。
她跟隨他,無法忍住哽咽。「你為什麼這麼做,克雷?」
他把襯衫脫下,並不答腔。
「因為我們的孩子的關係嗎?」她逼自己低聲說出。
他的眼光探索她。「因為『某個』孩子的關係。」他更正。
「你--你不喜歡孩子?」
「不喜歡其他男人的孩子。」他冰冷地警告。把他的襯衫丟在椅子上,轉身好像要把她掐死似地捉住她的手肘,強迫地押她離開他的房間。
「但你一定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吧?」慧妮的聲音破碎,腳步不穩地踏入走廊。
「那得是我自己的。」克雷強調,語氣威脅。他一手搭在門板上好像要讓她當場吃閉門羹。
「今晚我們要去魏家嗎?我--我幾個星期前接受他們的邀請了。」
「我要出門,你愛做什麼,就自己去做吧!」
「可是,」慧妮求道。「你要去嗎?如果你……」
「不去!」他怒斥。接著,他以可怕的聲音補充:「別讓我再看見你在這個房間或在西廂這一帶出現,否則我會親自攆你出去。慧妮,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喜歡的。」門在她面前轟然地關上。
克雷僵立在緊閉房門的另一頭,他的拳頭握緊又放鬆,想極力控制他剛暴發的怒氣。一直到隔天清晨,他都在書房藉酒澆愁。以前他從未想過他該如何報復一個負他真愛和信任的女人。他可以納一個情婦,拚命寵愛她,直到慧妮知道她的存在。已婚的男人蓄養幾個情婦,社會已習以為常,可是慧妮可佔不了這種便宜,她經常獨自出門一定會惹來閒話。如果她膽敢和另一個男人出雙入對,她會被大家唾罵和摒棄。
但這還不夠,他會讓這個孩子冠他的姓,然後感謝老天,他一眼也不必看他。他會把這個雜種送走。不是馬上送走。等慧妮養他一、兩年,對他有深情後,再把這個混蛋和她隔開。這個孩子--會成為他最後的武器。他不必掛心他是她偷情的結果或是他自己慾望的產物。
房門另一側的慧妮正凝視著門板。她的喉嚨疼痛,眼睛燒灼,但她絕不許自己哭出聲音,她愈壓下自尊取悅他,他愈能從戲謔她得到樂趣。她僵硬地走在長廊上,走入正常狀況……不,一點也不正常,這簡直是瘋狂。
瑪麗和莉絲正在主臥房整理慧妮的衣物,房間一片凌亂。「如果你們不介意,」慧妮聲音發抖。「我--我想一個人獨處一下,你們等一下再來。」她們哀傷同情的眼神令慧妮更加心痛。
她們離開後,她環顧四周,想理出頭緒。克雷正打算甩開她,因為他們的做愛使她懷孕了。
從克雷態度改變以來,慧妮首次感到真正的憤怒。難道懷孕是女人一個人的錯嗎?他早該知道這是做愛會有的結果,即使再天真無邪,她也知道孩子怎麼來的。她真想直闖入他的房間,好好教訓他一番。
她愈想愈氣。抬起下巴,慧妮拉鈴喚莉絲來。「請把我的藍絲緞禮服燙一燙,」她說。「晚餐後幫我準備馬車,我要出去。」
四個小時後,慧妮翩然進入飯廳。她的頭髮梳成迷人的波浪,上綴黃寶石絲帶,幾綹卷髮垂在兩鬢。如果他們要形同陌路,那就「相敬如賓」吧!克雷如果想在她生下他的孩子後再度回到她的床上,並且把今天的局面視為理所當然那麼,他可把她看錯了。
她一進來,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慧妮看他一眼,立刻感覺需要的痛苦強烈到令她幾乎暈厥。他太好看了,令人難以忍受地英挺,只要他對她一笑,她會過去哀求他……可是求他什麼?求他原諒她愛上他?或她正懷著他的骨肉?
進餐時,慧妮不只一次感覺他的凝視停在她上下起伏的美麗胸衣上。每一次他別開臉,她就覺得他怒氣愈來愈高。她幾乎懷疑他在嫉妒。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各走各的,他的目光再度移上她的胸部時,她故做無知地問:「你喜歡我的新衣服嗎?」
「如果你刻意向世人施展你的魅力,這件衣服再合適不過了。」他冰冷地說。
「在新房間還習慣嗎?」她問。
克雷推開盤子,好像她的話使他倒胃口。「喜歡得不得了。」他一言不發,大步走出飯廳。
幾分鐘後,前門一合,傳來馬車離去的聲音。她覺得洩氣與悲哀。但她還是去赴魏家的宴會,而且故意留到半夜,希望克雷因為不喜歡她一個人太晚回家,下一次會改變心意陪她出去。
慧妮已經筋疲力盡,回家的路上她呵欠連連,馬車轉入柯萊莫後才猛然醒來。下車時,碰到克雷也正踏出馬車,他們一起上樓,慧妮看出他下巴僵硬,怒氣沖沖。「如果你老是這麼晚回家,不出一個星期,整個倫敦都會是你的閒言閒語。」他繃著臉。
慧妮一手搭在她的房門上。「懷孕的跡象再明顯些,我就不能出門了,」她又固執地補充,頭高高揚起。「何況,我在外面也快樂得不得了!」她不大確定,可是她似乎聽到他低聲詛咒。
◆ ◆ ◆
隔天早晨,她去馬廄想牽馬時,竟被馬僮拒絕。她覺得憤怒與莫名其妙。更令她下不了台的是這竟是公爵下的命令。慧妮立刻腳跟一轉,帶著年輕公爵夫人的架勢,穿過前門,沒敲門就進了克雷的書房。
克雷正和圍成半圈的一大群男人開秘密會議。見到她,他們嚇得跳起來,只有克雷以不甘願的表情勉強站起來。
慧妮對這群驚訝的男人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說:「先生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丈夫有訪客。」接著她轉向在書桌後渾身僵直的克雷。「馬僮好像有點不對,似乎沒人知道可汗是我的馬。
我該向他們說明,還是你要解釋?」
「不要,」她的丈夫以令人髮指的聲音說。「更別想接近那匹馬。」
「很抱歉打擾你的會議。」慧妮面紅耳赤,他竟敢用貶低的語氣在陌生人面前向她訓話。她衝回房間。克雷好殘忍,他瘋了,竟敢剝奪她排遣時間的一點小小快樂。她把騎帽一丟,衝入更衣室,想換衣服,但又改變心意。
慧妮一陣旋風似地衝回馬廄。高傲、不屑的表情使剛出馬廄的馬僮避到一旁,然後她走進可汗的棚內。她自己幫它刷毛,上馬鞍。馬鞍好重,她花了一番力氣才把馬鞍搬到可汗背上,然後把皮帶繫緊。她祈禱皮帶系得夠緊,能勒住可汗。她終於把可汗牽出馬廄。
慧妮騎了三個小時,其實騎一個小時她就累了。但她知道克雷一定知道了,所以她不想那麼早回去。
她沒料到克雷會在馬廄等她。他正氣定神閒地靠在白色圍牆上跟馬僮說話。慧妮知道那放鬆、懶散的表面平靜下是想謀殺她、鞭打她的狂怒。
她的馬小跑步經過他身旁,克雷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扣住韁繩,使馬停步,並且掉頭。他射出威脅的可怕目光,聲音冰冷而低沉,慧妮的心劇烈地跳動。「下馬!」
慧妮不自覺地想騎馬逃跑。克雷立刻以同樣恐怖的聲音說:「別試,我警告你。」
慧妮慌張失措、又窘又氣,她的雙手發抖。她吞嚥一下,不自覺地做出孩子氣的動作,雙手伸向他。「那麼,你要扶我下馬嗎?」
克雷粗魯地舉她離開馬背。「你竟然敢不服從我!」他壓低聲音道,手指殘忍地緊緊扣住她的上臂,押她走離好奇的馬僮和工人。
他們一走出不會被偷聽得到的距離後,慧妮立刻將手臂扯離他的掌握。「不服從你?」她跺腳的重複道。「你在提醒我的結婚誓言嗎?為什麼--你會喜歡我也提醒你的誓言嗎,爵爺?」
「我是警告你,只此一次。」克雷惡意地宣佈。「如果你喜歡,就把它當成勸告。」
「如果我要勸告,」慧妮反駁,眼瞳閃著怒火。「你也是我最後一個會去請示的男人!」她本想再開口,看到他火冒三丈,她立刻改變心意。
「你再抗命一次--只要一次,我就會把你鎖在房間直到你的雜種出生!」
「我確信這種事只有你做得出來!」慧妮恨他叫她的孩子雜種。「你是個下流、最殘忍……你是個偽君子!為什麼說愛我,卻這樣對待我?還有,我的公爵閣下,」她補充。「我確定那對你來講是天大的怪事:做愛是會製造小孩的。」
克雷被她荒謬的「坦白」震懾了,沒注意突如其來的攻擊。慧妮結結實實地摑了他一個耳光,然後退回去,看起來像個暴風女神。
「來打我啊,」她咆哮。「你不是想傷害我嗎?怎麼了--你失去折磨我取樂的慾望嗎?」
她諷刺,不理他青筋迸跳。「好極了,因為我正氣得可以再給你一巴掌!」她的手揮過去之前,她的手腕已經被他用力擒住。慧妮痛得叫出聲。
克雷讓她背靠著他的胸膛。「你這個美麗、狡猾、騙人的婊子,」他憤怒地說。「看在我們新婚的那一段日子上,這一次告訴我實話。你只要誠實地承認,我發誓不管答案是『我不知道』或『是』,我都不會在乎。」
「你對我『發誓』?」慧妮把話丟回去。「就像你在婚禮上發誓的?你不是發誓過絕不傷害我嗎?你的話不值--」
「孩子是我的嗎?」他吼出來,抓她的手勁殘酷地加重。
她目瞪口呆,臉色煞白。克雷有一秒鐘突然懷疑他是否犯下大錯了。憤怒的淚水滾出她的眼眶。「孩子是你的嗎?你的嗎?」她的聲音升高,然後出乎意料之外,突然癱在他身上肩膀劇烈地抖動。
克雷立刻鬆開她的手腕,想推開她纖弱、抖動的身體。但他也想抱她入懷,把臉埋入她的秀髮中。他更想做的是帶她進房間,紆解她內心的痛苦。她雙手抓著他的衣領,一次次地重複著:「孩子是你的嗎?」
握住她的雙臂,克雷斯文的推開她。她正啜泣著,克雷有些罪惡感地想。他垂下雙手後,慧妮慢慢地抬起頭。她沒有哭--她在大笑!她正歇斯底里地大笑。她還在笑著,突然她全力出手摑了他一巴掌,力量大得使他別過頭去。然後,她跑進屋內。
慢慢地、沉思地,克雷跟她進入屋內。他走進書房,關上門,倒滿一杯酒。他確切地知道兩件事:慧妮的右手力氣很大;還有孩子是他的。
或許她來此的理由、她嫁他的理由,是騙他的。但當他問孩子是不是他的時,她臉上那種輕蔑和不齒--那種表情是真實的。她去倫敦不是會情人,任何一個有罪的人絕對裝不出那種愣住的恐懼和震驚的憤怒。不管她做了什麼,她沒有背叛他。孩子是他的,但他也確信七個月前她來找他,是因為她以為她有需要為另一個男人的孩子找個父親。他的怒氣從醞釀的狀態變成持續的沸騰。
很不幸地,慧妮的反應全然相反。雖然他粗魯、可恨……神志不清,他瘋了;而且如果她繼續留下來,她也會發瘋。可是幾分鐘前,當她的頭靠著他的心臟時,她還是想要他抱住她。她真是不可救藥地愛他。這麼下去,她會崩潰的。
慧妮心痛地明白她必須離開他。她不能回家,因為她父親不敢反抗克雷的命令。只有在法國的安麗姨媽和姨父可以幫她。她可以馬上動身,先寫封信去,人到了再解釋。不知道克雷的影響力是否遠及法國,否則她姨父的外交生涯就有危險了。
她只能當面跟姨父解釋,然後由他決定了。
慧妮坐在寫字桌前,拉開抽屜。當她找那疊藍色信紙時,一張被揉成圓球的信紙放在最上面。她不大熱中地把那張紙拿起來,一看裡面有字,她攤開來看。
「我好羞愧……」她記起這字條是在艾美家寫的,她不想讓僕人看到,所以把它壓在最下面,現在它皺成一團,而且放在最上面,可見有人發現了。可是貼身女僕瑪麗和莉絲絕不會翻她的書桌。
她開始回想。兩天前她請克雷上樓……,老天!
她請他上來找姨媽的信。「而你卻找到這張字條,」她低呼,彷彿克雷就在房內。「天啊,你發現這張字條。」她的手和心開始發抖,克雷會由這張紙做出何種臆測呢?她強迫自己再看這張字條。那上面的日期。他們已經允諾每一年要慶祝她來柯萊莫的那一天,而這張字條的日期正是她來此的前一天。看到這張字條,克雷會懷疑--不,他會相信--她那一天晚上來找他是因為她以為自己懷孕了!這會令他心碎,因為他說過她來找他不能出自其他動機,而是因為她愛他,而且要他明白她愛他--這對他的意義重大,勝過她做的任何事。
下一件事,他會猜想,這個字條是給誰的。慧妮焦急地來回踱步。根據克雷的反應,他認為這是寫給別人的。就算如此--可是他知道那個可怕的夜晚,他已經奪走她的貞操,很可能她就在那一夜受孕。他怎能因為她想向他人求助或求取忠告就氣成這樣?他怎麼沒想到那時,他們還沒有完全和好,她正寫信給她的父親、她的姨媽,或別的朋友呢!由他的暴力行為看來,他根本不這麼想。
他折磨她,因為他受傷害了。他生氣,因為她或許已轉向別人……別的男人……求助。他受傷害了,而且他嫉妒。
「你這個笨蛋!」慧妮叫了出來。她感到鬆了一口氣也好快樂。克雷並不是不要他們的孩子!慧妮樂得手舞足蹈,也樂得真想把他殺了。
他又來了!就像那一晚他把她拖來這裡一樣。他內心認定某件事後就加以確定,然後既不向她宣佈罪狀,也不讓她解釋,就判她罪刑。現在--他相信他可以把她擺在一旁,搬到西廂去,假裝他們的婚姻已經死亡。
慧妮鬆一口氣,但也哆嗦地痛下決心。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他不分青紅皂白就對她暴發怒氣了。
但她想要他說明他的反應,卻又想,何必再去取悅他,看他臉色、挨他叱罵呢?她試過了,一點用處也沒有。她別無選擇,只有激他更憤怒、更嫉妒,直到他完全失控向她劈頭數落罪狀。
屆時,她會冷靜地解釋清楚。她會讓他匍匐在她腳下求她寬耍燦爛的笑容一掃她滿臉的陰霾。不,混賬!她等不及了。她要盡快跟他解釋,奔赴他結實的胸膛,在他強壯的臂膀中喜悅、渴望得暈厥。
現在,她再也不溫馴或哭喪著臉,她要迷人而快活,直到克雷懷念他們曾享有的一切。她要輕柔地引導他、刺激他,如果不成,她會激他真正發怒。
凌家今晚有大型晚宴,慧妮不確定克雷是否出席,但她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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