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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慧妮打開窗子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莉絲幫她換上騎馬裝時,慧妮那顆不聽話的心好想去拜訪保羅。最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先去看艾美。
慧妮來到馬廝,很驚喜地發現每間馬房都有馬,門口還一一掛上寫了馬名的銅牌。她走到最後一間馬房,瞄一眼名牌說:「你一定是『幻象之美』了,」她撫摸紅棕色牝馬緞般的項背說。
「名字真美呀!」
「還是老樣子,跟馬兒說話呀。」她背後響起一串笑聲。
慧妮轉身笑嘻嘻望著腰桿挺得直直的湯姆,她父親的馬伕總管。她小時候常向湯姆吐露心事,湯姆曾目睹她許多不堪的傷心往事。「我們要這麼多馬做什麼呀?」
「多半都只是讓馬動一動而已。過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廊道的盡頭,有兩個人正想辦法安撫一匹雄偉的黑色種馬,還有一個人在替它修蹄。這匹種馬十分驚慌的樣子,頭不斷左搖右晃,向後揚起。「這就是『飆駿』,的確性如其名。」湯姆很得意地對她說。
慧妮撫摸它極有彈性的肌肉說:「它很容易受傷嗎?」
「有時會。不過多半是它把騎的人摔傷,它是世界上最情緒化的動物,前一秒鐘你以為它已經馴服了,下一秒鐘它又突然衝破圍籬。」湯姆揚起馬鞭指著另一間馬房,卻讓這匹發了瘋的馬更加奮力想掙脫他們。
「嗚哦!別緊張!別緊張!」有個使勁安無的馬僮氣喘吁吁地說:「湯姆大爺,可否請您把馬鞭藏在背後?」
湯姆帶著歉意望望揮汗如雨的馬僮,立刻將馬鞭藏到背後,並對慧妮解釋說:「它最恨看到馬鞭,上個星期喬治想用馬鞭將它趕離欄柵,差點送了命。來,我再帶你去看別的東西。」湯姆領著慧妮來到另一邊的入口處,馬僮正牽著一匹蹄子雪白的栗色閹馬。
「可汗?」在湯姆回答之前,它早已用鼻子嗅嗅慧妮的臀部口袋,在它還是小馬的時候,慧妮常將糖藏在這個口袋。慧妮笑著轉頭問湯姆:「它現在怎麼樣?我走的時候它還太小,不能轡馬鞍。」
「你可以自己騎騎看呀!」
慧妮咬著馬鞭將「可汗」牽出去,「飆駿」看到馬鞭又是一陣驚慌。牽到外頭,湯姆將她送上馬背。她說:「我有一陣子沒有騎馬,要是它自己回來,那麼我一定是被摔在前往韋家的路上。」
「可汗」一跑到艾美家的小路上,就看到有一扇拱窗的簾子一掀,一會兒功夫大門一開,艾美飛奔出來。「慧妮!」她高興地大叫,兩人緊緊擁在一起。「噢,慧妮!讓我瞧瞧你。」艾美笑著向後退幾步。「你真是美極了!」
「你才棒透了。」慧妮羨慕地望著艾美那頭淺棕色的時髦短髮,上面別了一個蝴蝶結。
「那是因為我幸福,不是因為我漂亮。」艾美不以為然地說。
兩人挽著手走進客廳。有一位近三十歲、紅黃色頭髮、身材碩長的男子站了起來,在艾美介紹之前,他就先說:「我是包麥可。」他不想讓妻手端出他的頭銜。慧妮很欣賞他這種坦率的友善態度和體貼的心思。
過了一會兒他就欠身告退,讓她們談心,這一談足足談了兩個小時。
「保羅今天早上來過,」慧妮不得不起身告辭時,艾美對她說。「他來跟我父親談點事情,我無意中跟他談到杜尼克說你在法國很受歡迎。不過呀,」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雖然杜尼克在麥瑪格面前這樣說你是一番好意,但是瑪格現在簡直是恨你入骨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一直都恨你!我想那是因為你是我們這幾個人當中最富有的。不過,現在她已經迷上你們家的新鄰居,或許她會有所改變。據莉莎說,她已將你的新鄰居視為私人財產。」
「莉莎現在怎麼樣?」
「和以前一樣甜美,保羅對她是亦步亦趨。」
回家的路上,慧妮想著易莉莎一向都是她羨慕的典型--淑女、端莊、金髮、嬌小又甜美。
過了一會兒,慧妮來到小山坡上,她將「可汗」牽到那一大片覆滿牧草的斜坡上,旁邊有一條小溪,這是她父親的私人土地。
慧妮下馬,將「可汗」拴在橡樹下,朝小溪走去,她用歡欣的目光瀏覽四周的野花和首蓿,觸鼻是夏末的芳香。然而,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頭看,所以沒有注意到有個騎著一匹高大的淺棕色種馬的男子正靜靜地坐在馬背上望著她。
藍克雷笑著看慧妮脫掉藍外套甩到右肩。遠離了巴黎社交界一切束縛的慧妮,正踩著輕鬆的步伐搖曳生姿地前進,她的步伐既活潑又撩人,馬尾辮左右搖晃地向小溪走過去。她踏上一塊斜向水邊的小石墩,然後坐在石墩上一棵古老的無花果樹旁,脫下馬靴,剝掉襪子丟在靴子旁。
藍克雷內心掙扎著考慮要不要靠近他的獵物,馬兒在他胯下不安地動著。當她掀起裙子涉入水中時,他低聲笑了起來,並暗自下了決定。將馬騎回樹叢後,他走下來穿越林子朝水邊的草地走。
慧妮一涉入水中,立刻發現這並不像記憶中那麼有趣。第一,水凍得不得了,而且腳下的石頭又尖又滑。於是她又慢慢涉回來躺在草地上。頭髮打濕了,於是她兩手將頭髮甩到兩邊讓微風吹乾,悠閒自在地遊目四望,想像今晚保羅第一眼看到她會有什麼反應。突然她注意到左邊的樹旁有輕微的聲響。
慧妮眼角一掃,瞄到一雙擦得雪亮的棕色馬靴,她呆住了,立刻坐起來,將兩腳縮進裙子裡。
那個男子雙手抱胸悠閒地靠著無花果樹。「釣魚嗎?」他問道,眼睛在她身上起伏的曲線流連,他的目光使慧妮覺得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似的。
「刺探嗎?」她冷冷地回答。
他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用十分有趣的眼光盯著她看,慧妮抬起下巴桀驁不馴地回瞪他。他很高,大概有六尺三寸,結實勻稱,下顎堅毅,線條優美,鼻樑挺直。微風輕拂著他濃密的棕色頭髮。黑黑的眉毛下,一雙灰色的眼珠正興味十足地觀察她。刮得乾乾淨淨的臉非常英俊,但是大膽的眼神中有一種咄咄逼人的男子氣概,堅毅的下顎流露出一種非常威嚴、自負的神采,這都是慧妮不喜歡的。
他張嘴微笑。「你剛才是不是想游泳?」
「不是,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你是……」
「凌克雷。」說著,他眼光佇留在她單薄的白襯衫下隆起的胸部。
慧妮防衛性地雙手交叉,他的笑意更濃了。「凌克雷先生!你的方向感一定和你的禮貌一樣差!」
她尖嘴利舌的譴責只有讓他更想笑。「真的嗎?怎麼說呢,小姐?」
「因為你已經侵入私人領地了。」慧妮說罷,見他絲毫沒有要離去或道歉的意思,於是她決定自己走。她恨恨地咬牙看著自己的長襪和馬靴。
他站起來向她走來,伸出手問:「要不要我幫忙?」
「你真要幫忙,」慧妮刻意笑得冷淡又勉強。「就上馬離開。」
某種訊息自他眼中一閃而逝,但是他仍然笑著伸出手。「來,拉一下。」慧妮不理他,自己站了起來。現在問題是要穿長襪就勢必當著他的面掀裙露腿,最後她只好把靴子一套,襪子塞進外套口袋。
她快步走向「可汗」,拿起馬鞭上馬快步穿越樹林。
「很高興認識你,石小姐,小潑婦。」他笑著高聲喊道。
一離開他的視線,慧妮便讓「可汗」慢下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位凌克雷先生就是她父親那麼看重的鄰居。想起今晚他將應邀參加晚宴她就咬牙切齒,這個人粗魯、厚顏無恥而且自負得不得了!她父親怎麼會喜歡他呢?
當她走進縫紉室坐在姨媽身旁時,她還在想這個問題。「你一定猜不到我剛剛碰到誰,」她正要跟姨媽說的時候,老管家文生卻湊巧過來報告說:「尤蜜拉夫人想見您。」
慧妮大為駭異。「我!天哪!為什麼呢?」
「文生,帶尤夫人到玫瑰室去。」安麗夫人一邊吩咐,一邊奇怪地看著慧妮,她正急忙四下張望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你為什麼這麼害怕呢,親愛的?」
「你不瞭解她啦,姨媽。小時候我一啃指甲,她就對我大吼大叫的。」
「嗯,那至少表示她關心你,想糾正你。」
「可是那時候是在教室呀!」慧妮絕望地大叫。
安麗夫人的笑容帶著些許同情,然而堅定依然。「我承認她有點重聽,同時直言無諱。不過四年前,你的左鄰右舍來看我時,她是唯一說過你好話的人。她說你有膽識,將來一定比其他人有出息。」
「那是因為別人都怕她怕得要死。」慧妮歎了口氣。
她們走進玫瑰室時,老巫婆尤蜜拉正在檢視爐台上一隻瓷製的雉雞,從表情可以看出她的嫌惡。「這一定是你父親的品味,你母親一定不會把這種東西擺在屋裡。」
慧妮想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尤夫人拾起大胸脯上的單柄眼鏡,把慧妮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嗯,小姐,你對自己有什麼意見嗎?」
慧妮努力忍住絞手的孩子氣動作,很客氣地說:「很高興又見到您,夫人。」
「狗屎!」老巫婆說。「你還咬指甲嗎?」
慧妮眼珠稍稍滾了一下。「沒有,完全沒有。」
「好,你身材很好,臉也漂亮。我開門見山,告訴你我來找你的原因。你對施保羅還有意思嗎?」
「我--什麼?」
「小姐,重聽的應該是我呀!你現在到底還想不想要施保羅?」
慧妮心中慌得閃過許多不同的反應,她看看姨媽,姨媽也只能無助地對她笑笑。最後她終於挺起胸膛,把心一橫回答說:「如果可以我就要。」
「哈!我就知道!」老巫婆開心地說。「你不會臉紅或假笑吧?因為如果你是這副德行,那麼你還是回法國去吧;易莉莎小姐已經用了好多年,還是沒有逮到施保羅。你應該聽從我的勸告,給這個年輕人幾個競爭對手!這些年來女人給他太多自信了。」然後她轉向安麗夫人。「十五年來我聽煩了左鄰右舍對慧妮的悲慘未來所作的預測,不過我始終對她充滿信心。現在我打算目睹她將施保羅手到擒來。」她拿起單柄眼鏡對慧妮作最後的審視,然後突然點點頭說:「不要令我失望哦,小姐。」
老巫婆一走,慧妮呆呆地盯著門口,吃驚得難以置信。「我看她八成是瘋了。」
「我看她狡猾得像狐狸,」安麗笑了一笑。「而且我認為你最好將她的勸告銘記在心。」
慧妮坐在梳妝台前讓莉絲用一串鑽石繞在她的髻發上。晚風吹動簾子,拂在慧妮的手臂上。
今晚必定很涼,那麼慧妮穿上天鵝絨禮服是最恰當不過了。
當禮服穿妥時,慧妮已經從窗口聽到馬車蒞臨聲和賓客的笑語聲。他們是否還會竊笑她以往那些丟臉的行徑?慧妮渾身冰冷,既害怕又膽怯。今晚便是她多年來在巴黎演練一切的目的和期待的結果。
安麗踏進慧妮房間,才走兩步便又停住,笑意在她臉上慢慢擴散開來。慧妮的側面輪廓美得不像真的,她曲線玲瓏的身材裡在線條簡單的翡翠綠高腰禮服中,方領的上衣將豐滿的胸部完全烘托出來。
「你美得令人屏息呀!」安麗夫人低語道,她拿出一個翡翠墜子。「你父親今天早上問我你的禮服要穿什麼顏色,剛剛他要我把這個給你,這是你母親的。」
那個墜子是個一寸見方的方形翡翠,四周鑲了一圈閃閃發光的鑽石。那不是她母親的。小時候她常常把玩母親珠寶盒裡的珠寶,卻不曾見過這件。
「真是恰到好處!」安麗愉快地望著翡翠倚偎在慧妮的胸口。她上前挽住慧妮的手肘說:「來吧!親愛的,這是你的第二次介紹舞會。」此刻慧妮衷心希望杜尼克能在場協助她度過今晚的介紹舞會。
她父親在樓梯口不耐煩地踱步,等著挽她進入宴會廳。見她下來,步伐跨了一半便停住了,他瞠目結舌的表情令慧妮重拾信心。
他停在宴會廳入口的拱門下,對樂隊點點頭,樂聲戛然而止,她發現所有客人昀眼光突然轉向她這邊,叨叨絮絮的低語逐漸變弱而成一片死寂。她深吸一口氣,環目四望一圈,然後蓮步輕移,讓父親帶她到大廳中央。
大家都靜靜地盯著她看,她要是有力氣,老早就提起裙子飛快溜了。
人群中有一個紅髮的年輕男子奮力擠了出來--黎彼得,小時候常常捉弄她,但是也是她僅有的幾個朋友之一。才二十五歲,黎彼得的頭髮卻有點禿了,但還是一臉孩子氣。「天哪!」他驚呼道,毫不掩飾他的仰慕之色。「是你呀!小無賴!你的雀斑哪兒去啦?」
慧妮極力忍住不讓自己爆笑出來,然後將手放在他伸出的掌心上說:「那你的頭髮跑哪兒去呢,彼得?」
彼得噗哧一聲笑出來,這才解除了死寂的魔咒,大家立刻開始交談,趨前問候她。
慧妮一一答禮如儀,並極力克制自己不去找尋保羅。過了約莫一刻鐘,彼得依然守在她旁邊。接著她聽到左手邊一大堆女孩子圍著的地方傳來麥瑪格的聲音:「聽說她在巴黎的上流社會也一樣讓自己丟人現眼。」
彼得也聽到了,他笑著對慧妮說:「可以去面對瑪格了吧?你總不能一輩子躲著她。而且,她旁邊還有一位你沒見過面的人。」
在彼得的催促之下,慧妮不得已只好去面對她兒時的死對頭。
麥瑪格的手搭在凌克雷紫紅色的外套袖子上。今天下午,慧妮已經發現她實在無法喜歡凌克雷先生,現在見他站在這兒聆聽瑪格惡毒的中傷,內心的不悅就轉為真正的嫌惡了。
「你在巴黎找不到丈夫,我們都很失望哪,慧妮。」瑪格惡毒地說。
慧妮冷淡而輕蔑地望著她說:「瑪格,你真會說話。」說完,她便轉身打算跟艾美說話。
然而彼得卻抓住她的手肘說:「慧妮,我幫你介紹凌克雷先生,他剛從法國回來,在農莊租房子。」
受到瑪格剛才那些毒話的影響,慧妮立刻判定剛從法國回來的凌克雷一定就是幫麥瑪格散播謠言的人。
「凌先生。你覺得這裡怎麼樣?」慧妮冷淡而不耐煩地招呼。
「大家都很友善呀!」他意味深長地說。
「我想也是。說不定有人還會『友善』地告訴你我人清早在哪裡,以免你尷尬地穿越我們家的土地。」
大家都嚇得噤口不語,笑容自克雷的臉上消失了。「石小姐,」他盡量耐著性子說。「我們從見面就似乎不太愉快。」她低下頭來說:「不知我有沒有榮幸請你跳舞……」
慧妮已經不知道他下面說什麼了,因為這時她只聽到一個極其熟悉及低沉的聲音說:「對不起,聽說石慧妮小姐今晚在這裡,可是我卻不知是哪一位。」他的手一碰到慧妮的肘,她立刻心跳加速,轉過身來面對他。
「你好,保羅。」她望著他湛藍的眼珠,伸出手來讓他緊緊地握著。四年來,這個場面她演練過無數次。
他臉上緩緩浮起欣賞的表情,然後挽住她的手,簡單地說:「跟我跳舞吧。」
慧妮戰慄地滑入他的臂彎,她知道此刻正是展現她巴黎淑女優雅自在的神采的時候,然而她卻狂跳著,彷彿十五歲時的情景又再現了,她默默地對他說:「我愛你,我一直都愛著你。你要我嗎?我變了這麼多,你要我嗎?」
「你想念我嗎?」保羅問。
「我想死你了!」她特別強調最後那個字,讓整句話聽起來很誇張。
「怎麼個『想死』法呢?」保羅繼續問下去,笑意非常濃。
「我非常孤單,」其實慧妮知道艾美早就告訴保羅,她在巴黎的活躍情況。「我一直都是孤零零地等著你。」她揶揄地說。
「一派胡言。」他笑了,扶在腰上的手按得更緊了。「今天早上我聽見的可不是這樣。如果你還記得,聽說有個法國貴族向你求婚。」
「沒錯。」慧妮笑著緩緩地點點頭。「馬莉莎現在怎麼樣?」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只見保羅的笑容更加自信。
「一會兒我把她找來,你可以自己看看。」保羅眼中含著一切瞭然於胸的笑意。
慧妮正想極力扳回剛才因一時大意所招致的屈辱感,卻發現保羅已經將她帶到凌克雷所處的這一群人邊;她才想起來,剛才他邀她跳舞時,她卻轉身跟保羅走了。
「克雷,剛才你要邀石小姐跳舞時被我偷走了。」保羅說道。
慧妮想到自己先前的無禮。等著凌克雷再邀她跳舞,但是對方好像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大家都看她一副很懊惱的樣子,凌克雷還是讓她站在那兒,一直到她憤怒又尷尬,他才伸出手臂,用一種不甚熱衷且厭倦的口氣說:「石小姐?」
「不,謝謝。」慧妮冷冷地說。「我不想跳舞,凌先生。」說完轉身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加入安麗姨媽那一群人。
大約五分鐘後,父親過來把她帶走。「我要你見見一個人。」他不由分說地下了指令。
雖然他語氣不佳,但是慧妮還是看得出他今晚很以她為榮,於是便提起裙子高高興興地跟著他走……直到她發現他要帶她到哪兒。凌克雷正和艾美夫婦及麥瑪格談笑風生,麥瑪格的手還勾在他的手臂上呢。
「父親,拜託,」慧妮急急地低聲說,向後縮著。「我不喜歡他。」
「別無理取鬧了!」他生氣地打斷她的話,強行將她拉過去。「她來了。」他用愉悅的語調對凌克雷說,然後轉向慧妮說:「跟我們的鄰居凌克雷先生問聲好。」好像她才九歲似的。
「我們見過面了。」凌克雷面無表情地說。
「對。」慧妮低聲附和,看到凌克雷嘲弄的眼神,不禁兩頰發燙,心想,如果他膽敢在父親面前令她難堪,她就宰了他,因為有生以來她第一次讓父親看到她這麼受人歡迎。
「很好,很好。」父親說著,看著慧妮又看看凌克雷。「你們兩位怎麼不跳舞呢?這首曲子是給--」
慧妮見凌克雷那副冷淡的嘴臉彷彿就算有人拿槍抵著他的頭,他也不願意再請她跳舞似的。
於是慧妮故意哀求地望望他,再望望舞池,顯然是對他邀舞。
他嘲諷地揚眉笑笑,慧妮幾乎以為他不理她了,結果他只是聳聳肩,隨意地伸伸手臂,就大踏步走向舞池,留她一個人在那兒,不知跟上去還是留在原地。
慧妮跟上去了,但是恨得咬牙切齒。她用尖刀一樣的目光盯著他酒色的外套,直到他轉過身來面對她,她才發現他在笑--笑她剛才所受的屈辱!
慧妮向前一步,然後經過他身旁,正想把他留在舞池中央。誰知他突然伸出手捉住她的肘說:「你敢!」他咆哮道,邊笑嘻嘻地將她拉轉身跟他跳華爾茲。
「你邀我跳舞真是好心。」慧妮不情願地被他擁著,一面語帶譏諷地說。
「這不是你要的嗎?」他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在她回答之前,他又說了:「我要是早知道你喜歡主動邀請,就不必浪費剛才那兩次邀約了。」
「你這個自負、無禮--」慧妮接觸到父親熱切的眼光,立刻展顏以對,裝出一副很愉快的樣子。他眼光一轉開,她立刻惡狠狠地繼續說下去:「--不可理喻、令人受不了--」凌克雷笑得雙肩顫動,慧妮氣得說不出話來。
「繼續說呀!」他笑著催促她。「我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麼罵過呢。剛才你罵到哪兒啦?我『不可理喻、令人受不了』--」
「厚顏無恥,」慧妮忿怒說道,終於想到最好的了。「--而且完全不像個紳士!」
「現在你這麼說就令我為難,我不得不為自己辯護了,因為你今晚對我的態度可一點都不像淑女呀。」
「請笑一笑,我父親正在看我們。」慧妮警告他,自己也勉強咧嘴笑。
凌克雷立即配合,他悠閒地露齒而笑,眼睛卻盯著她柔軟的唇。他的目光並沒有逃過慧妮銳利的眼神,她立刻挺直背脊說:「凌先生,我想我們已經處得太久了!」
她向後退,然而他卻緊緊抓住不讓她離開。「我還不想讓人家看笑話。」慧妮別無選擇,只好聳聳肩,別開臉。「今晚很美好,對不對?」他低聲說著:「你父親又在看我們了。」
「今晚的確很美好。」慧妮附和著,回過頭來看他,只見他正目不轉睛、毫不掩飾地盯著自己。突然間慧妮想起自己的愚蠢和暴躁的脾氣。不錯,今天下午他是大膽無禮,但是今晚自己對他的態度也不好。懊悔的笑意使得她的眼睛像發光的玉石。「我想現在是輪到你對我無禮了。」
她心平氣和地說。
對她突然改變的態度,他笑著表示贊同。「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平手了。」
他低沉的嗓音,灰色的眼珠和跳華爾茲時那種輕鬆自在的樣子勾起了慧妮某種模糊的記憶。
「凌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如果見過,那我實在很不高興你竟然會忘了。」
「我想如果我們見過,我一定會記得。」慧妮禮貌地說,立刻拋開這個念頭。
保羅果然遵守諾言,當慧妮和凌克雷離開舞池時,他把易莉莎帶了過來。易莉莎像個美麗而易碎的瓷娃娃。她用溫柔又極其仰慕的聲音說:「我真不敢相信是你,慧妮。」
既然易莉莎和凌克雷跳舞去了,慧妮便等著保羅再請他跳舞。沒想到他卻皺著眉頭突然說:「剛認識的人一跳舞就四眼交纏,這是巴黎的習俗嗎?」
慧妮訝異極了。「我--我沒有盯著凌先生的眼睛看呀!我只是覺得他很面熟,可是我卻完全不認識他,你沒碰到過這種事嗎?」
「我今晚碰到了。我本來以為我認識你,現在我卻沒有把握了。」他說完便走了,留下慧妮盯著他看。以往慧妮一定會追上去向他保證她要的人是他,而不是凌克雷,不過現在她學聰明了,她只是笑笑,朝反方向走。尤夫人說得沒錯,保羅需要的是競爭對手。
◆ ◆ ◆
慧妮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她確定保羅今天會來訪。然而保羅卻沒有來,第二天也沒有來。
一直到第三天慧妮和艾美從村子裡騎馬回來才偶然碰見他。他迎面而來,向慧妮禮貌地打聲招呼,然後一直跟艾美講話。慧妮在一邊極力穩住「可汗」。「你明天要去參加尤夫人的宴會嗎?」慧妮聽見他問,隔了好久都沒有人答,慧妮抬起頭來才知道是對她說。
慧妮點點頭,心跳加速。
「那好,我們在那兒見。」於是他揚起馬鞭上路了。
艾美盯著遠去的馬車。「這大概是我所碰到過最特殊的見面情況了。」艾美臉上浮起一絲笑容,望著慧妮說:「保羅剛才極力克制自己不看你哪!慧妮。」她興奮地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一點也不,」慧妮心不在焉地歎了口氣。「如果你沒忘記,保羅一向都不大看我的。」
「我知道。但是他剛才跟我講話的時候,卻一直想看你。而且前天晚上的宴會裡,你沒有看他的時候,他也一直在注視你。」
「真的?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傻瓜,因為我一直在看他,也一直在看你。」
「哦,艾美,我真希望你不要回倫敦,你一走,還有誰會對我講我想聽的這些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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