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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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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4: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原來,一切並不像如歌想的那麼容易。

她以為出莊以後很輕鬆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邊開心地干活,一邊開心地遊遍天下。其實,她原本計劃得很好,能有很多選擇,比如說,她可以到酒樓客棧給掌勺師傅們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現在可是一流啊,只不過,為什麼酒樓裡要定下不收女人幫廚的規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總可以啊,可是——但是——

如歌欲哭無淚。

雪總——是——跟著她!

她在酒樓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畫中仙人,白天黑夜癡癡地凝視她,讓所有的客人渾身直打寒戰;她想去給人家做丫頭,管事的一見她身邊硬要跟著一個白吃白喝風姿絕美的大男人,腦袋搖得比波浪鼓還兇;她好歹還有一身力氣,實在不行去幫人扛貨,雪卻用手帕摀住鼻子,哀怨地大聲抱怨環境又髒又差,當他控訴到第九百九十九聲時,忍無可忍的賬房先生請他們走路了。

只有一個地方歡迎他們,沒錯,就是青樓。

青樓的老鴇們一見雪就眼睛賊亮,爭相邀請他掛牌獻藝,卻又被她一口拒絕了。

所以。

現在是山窮水盡、糧斷銀絕!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販,往來的行人,香氣四溢的饅頭包子,紅彤彤的糖葫蘆,剛出爐的點心糕餅……

“咕咚!”

抱著肚子坐在屋簷下的如歌咽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餓啊,腸子好像絞著一樣,發出“轆轆”的哀叫!她將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緊些,用精神力量告訴自己——

我——不——餓!

因為即使餓也沒有辦法,掙不到錢,原來的銀子也花光了,悲慘的如歌只能餓得兩眼發花天旋地轉。

忽然。

她聳聳鼻子。

好香啊……

是誰膽敢在她身邊吃東西,卑鄙地試圖引誘出她想要打劫的罪惡念頭!

她怒瞪過去——

卻見一身白衣乾淨鮮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著兩個酥黃的熱燒餅,朝她扇來香氣。

如歌瞪大眼睛:“咱們還有買燒餅的錢?”說著,她一把搶過一個,三下兩下塞進嘴巴裡,她快餓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夢呢,銀子早沒了。”

一口嗆到,燒餅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紅耳赤,雪大笑著幫她拍拍後背:“這麼激動做什麼?”

如歌緩過氣,指住他:“燒餅怎麼來的?!”

“偷來的,搶來的。”雪笑得很輕鬆。

她恨不得將吃下去的燒餅吐出來,悲憤道:“雪,我們就算再窮再餓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人家賣燒餅做小買賣養家糊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搶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臉皺成一團,受不了,她那什麼語氣嘛,好像三娘教子。

如歌沒反應過來。

“什麼不可能。”

雪當她白癡,搖搖頭道:“燒餅是別人送的。”

“送的?”她好像八哥。

雪笑起來,朝集市東頭賣燒餅的小寡婦黃嫂拋個媚眼,黃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時間手足無措,給客人包的燒餅滾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黃嫂,又看看雪:“為了兩隻燒餅,你居然出賣色相?”

“是,怎樣?”

如歌笑呵呵:“這是不對的,為了以示小懲,呵呵……”

雪冷笑著將剩下的那個燒餅也給她:“為了懲罰我,這只你也吃掉好了。”不就是想多吃一個嗎?還要找藉口。

如歌心虛地接過來:“呵呵,你不吃嗎?”只吃一個燒餅是不夠的,她還是餓啊。

雪優美地走開,留下一句話——

“我讓鄭二娘送我幾個肉包子。”

肉包子?如歌咬著燒餅有些後悔,肉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曉得他還肯不肯分給她了。至於引誘別人送東西,算了,此時窮困潦倒,還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東西送人也必是經過考慮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飽飽的。

兩人坐在屋簷下,陽光暖暖的讓人想睡覺。

如歌努力將瞌睡蟲趕跑,打起精神開始一個嚴肅的話題:“我們要以什麼為生?”

雪懶洋洋的,快要睡著了:“這樣就很好。”

“砰!”

如歌敲他的腦袋:“你正經點行不行?這關係到我們的生死存亡啊!”

雪打著哈欠:“反正你不能拋下我,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要在旁邊。”這是他惟一的條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臉開始猙獰:“雪!你已經很大了,不是個小孩子!整天纏住我、黏著我,你究竟想幹什麼?!”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離,她什麼活兒也找不到。

雪腆著臉笑,帶著濃濃的孩子氣:“因為我喜歡你嘛,一見不到你就會心慌得要死。”

她握緊拳頭:“那認識我之前呢?你怎麼沒有心慌死?!”撒謊可不可以不要太離譜!

雪輕輕瞟著她:“認識你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了之後,我又一直在等你;終於等到了,又怎麼會離開你呢?”

如歌絕倒:“哈、哈、你應該去說書。”鬼才會相信他。

雪很安靜。

她想了想,瞪住他:“你聽著,一、我必須去幹活掙錢,否則會餓死;二、你不許跟著我,否則我找不到活兒。”

雪搖頭:“笨丫頭,我跟著你,並不妨礙你掙錢啊,真是死腦筋。”

如歌聽不懂。

雪望著賣燒餅的黃嫂,悠悠道:“你在後面做燒餅,我在前面賣燒餅,包管生意好到不得了。”

******

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燒餅鋪開在平安鎮最熱鬧的大街上,賃了間租錢昂貴的小門臉。如歌原本心疼白花花的銀子想要賃間便宜點的屋子,但雪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做生意第一重要的是選址!第二重要的還是選址!只要地點選得對,哪怕燒餅稍微難吃些,也會賣得好。

如歌沒有多說話。

因為籌措開燒餅舖的錢是雪拿出來的,她從烈火山莊帶出來的銀子早就無影無蹤了。做生意總是要本錢的,雪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了大把銀票,如歌卻直搖頭。不是她懷疑銀票的來歷,而是覺得雪在青樓好不容易攢下一筆錢,她花掉會良心不安。

雪取笑她,他彈一首曲子比她將來賣一個月燒餅賺的錢要多多了。如歌還是不收,如果平白拿別人的銀子,同在烈火山莊做大小姐有什麼不一樣?最後,雪提議他做燒餅舖的老闆,如歌當作他僱的燒餅師傅,於是兩人皆大歡喜。

既然老闆決定要租旺舖,伙計有什麼說話的資格呢?

於是在吉日吉時,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如歌緊張地站在一籮筐香噴噴的燒餅後面,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不曉得誰會是她的第一個主顧。

雪掂著一串長長的爆竹,笑顏如花地在街上喊著:“雪記燒餅鋪開張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好吃的燒餅啊!香噴噴讓你流口水!脆酥酥讓你忘不了!”

雪吸引了一大群人。

人們從沒有見過這般美貌的男子,白衣華麗,氣質高雅,他好像是蓬萊仙境中的神人,卻拈著爆竹吆喝著燒餅。

雪見人群聚得差不多了,拿起一根香,笑盈盈地湊近爆竹捻子,環顧一圈道:“雪記燒餅舖新開張,為答謝各位街坊鄉親,今日燒餅特賣,買兩隻送一隻,不要錯過好機會啊!”

“好啊!”

眾人鼓掌!

“等一下!”一個九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竄出來,衝到雪面前,眼睛望著爆竹發光,“大哥哥,爆竹可不可以讓我點?”

這一聲大哥哥甜得雪心花怒放:“給你!小心點不要炸到手……”

“劈裡啪啦……”

小男孩將爆竹舞得像飛龍一般,驚起滿場喝彩!

爆竹燃完。

如歌笑呵呵地拿了一隻燒餅,蹲下來給小男孩:“小弟弟,謝謝你捧場啊,鞭炮耍得真帥!姐姐送你只燒餅嚐一嘗。”

小男孩將燒餅塞進嘴裡,嚼啊嚼。

如歌看著他,問道:“味道怎樣?”哎呀,她心裡好緊張,才學習做燒餅沒多長時間,不曉得會不會吃起來很奇怪。

雪的笑容像春風一樣明媚,對小男孩眨眨眼睛。

小男孩舔舔嘴唇,把著如歌連聲喊:“姐姐,燒餅好好吃啊,我從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燒餅,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去!姐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我好想再吃一個!”

啊? !這麼好吃!

圍觀的眾人蠢蠢欲動。

雪站回燒餅籮筐後,清亮地吆喝:“快來呀!快買呀!好吃的燒餅今日特賣!買兩隻送一隻!抓緊來買呀,動作慢就沒有了……”

呼啦啦人群圍上來,叫嚷著——

“我要兩個!”

“我要四個!”

“再給我兩個!”

……

人群外面。

如歌抱一抱嘴角沾著芝麻粒的小男孩,感激地說:“小弟弟,謝謝你。”

“姐姐,叫我小風好了。”

“小風?”

“我是斷雷莊的謝小風。”

小風歪著腦袋笑。

******

晚上。

當如歌數著滿桌子的銅錢時,彷彿渾身的酸痛被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世上那麼多人喜歡錢。

錢,的確可以讓人感到快樂,尤其在經過辛苦的操勞之後!

她感動地說道:“這是我掙到的第一筆錢。”

雪托著下巴看她:“在品花樓呢?”

如歌笑:“不一樣啦,那時沒有想要掙錢。”更何況,那些銀子她直接就給了賣身葬母的香兒。想到香兒,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刀無暇會給她一個好的安排嗎?

望著出神的她,雪笑道:“才賺了五文錢而已,你就開心成這樣。準備怎麼花它呢?”

如歌想一想:“嗯,我要去買更多更好的芝麻和原料,努力將燒餅做得越來越好吃!”

“好像你才是老闆。”

她笑得不好意思:“你說的嘛,要做就做到最好!”

雪很佩服她。

如歌望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道:“我覺得我很適合做燒餅。”

她仰起臉笑:“揉麵的時候,需要恰到好處的手勁,我的烈火拳雖然練得糟糕,但對於揉麵團還是綽綽有餘的!”

雪絕倒:“烈莊主如果曉得你說烈火拳適合做燒餅,一定會惱怒。”

如歌不以為然:“爹才不會生氣,他是世上最好的爹。能做燒餅總比一無用處強吧!”說到這裡,她有些沮喪,“雪,我好像很笨啊……”

雪挑挑眉毛。

她終於知道了?

如歌皺著鼻子:“從小跟爹學武功,三個師兄都學得又快又好,只有我,再怎樣努力勤奮好像也學不會。有時候,我明明感到領悟了啊,我應該會啊,但是——”

她苦惱道:“就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又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控制住我的身體,讓我……哎呀,反正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每當我領悟了什麼,它就會咆哮著將我打下去……我也跟爹說過,爹總是安慰我沒關係,但眼神又古怪得緊。”

雪的眼睛也古怪起來。

如歌喊道:“對!就是這樣!爹的眼神跟你一模一樣!”

只是一閃,雪又恢復正常,笑盈盈道:“還不是你自己笨?學不好功夫就亂找藉口。”

她的鼻子氣歪了:“才不是!我沒有!”

雪打個哈欠:“好累啊,我要去睡了。”

說完,起身離去。

如歌在他後面喊:“我還沒有說完呢!”

雪掀起簾子走進內屋,俊美的面容掠過一絲擔憂。

她——

要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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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5:23 |只看該作者
下午。雪記燒餅鋪生意最清淡的時候。

如歌瞅著半籮筐沒有賣出去的燒餅,眉毛皺成一團。自從結束買二送一的燒餅特賣,每天賣出去的數量好像固定了下來,來買的總是那些個相熟的街坊和偶爾路過的往來客商,掙的銀子只能勉強顧得上溫飽。

或許這樣已經很好,可是,總跟她期望中不一樣。

而且,很多人好像不是為著燒餅而來,似乎都是衝著笑顏如花的雪。這不,上午雪一出去,就剩下了半籮筐的燒餅。

正沮喪中。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搖著一根糖葫蘆鑽了進來:“如歌姐姐,雪哥哥呢?我怎麼沒有看見他?”

又是雪!

他們眼里莫非只有雪,卻看不到她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燒餅嗎?

如歌瞪著謝小風:“你又從斷雷莊溜出來了!當心回去以後你爹打你屁股!”

謝小風舔著糖葫蘆,眨巴著眼睛:

“爹一打我,我就喊爺爺救命,爹最怕爺爺了。”

如歌已經知道,謝小風是斷雷莊莊主謝厚友的寶貝孫子。謝厚友只有一女,後將愛徒曹人丘招贅,其子小風過繼給斷雷莊。謝厚友素日對小風珍若性命,輕易不讓曹人丘責罵他。

“是,你真厲害。”

她敷衍一句,拿起只燒餅來端詳。

是她做的燒餅不好吃嗎?

謝小風拽著她:“如歌姐姐,跟我玩嘛,做什麼老盯著燒餅看?!”

如歌突然一笑:“小風,幫姐姐個忙好不好?”

“好啊。”

“那,你嚐嚐這個燒餅。”人家都說小孩子不會說假話。

啊,又要嘗?

謝小風苦著臉,他已經嚐過很多,多到一看見燒餅就要反胃。

如歌將燒餅塞進他嘴裡,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怎樣?”

謝小風腮幫子鼓溜溜的,聲音“嗚嗚”不清。

如歌兩眼放光:“有沒有感覺到鹹甜適中?”

謝小風努力地吞嚥。

如歌一臉期待:“有沒有感覺到燒餅的勁道是剛中帶柔,柔中有剛?”

謝小風用力一咽,啊,終於吃完了。

如歌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感覺嗎?”

感覺就是——

他快噎死了!

謝小風喘口氣,眨巴眨巴眼睛:“如歌姐姐,要講真話嗎?”

“當然。”

謝小風咧著嘴巴笑:“很好吃啊。”

“真的?!你沒有騙我?!”如歌歡呼跳躍。

“同滿大街的燒餅一樣好吃。”

“啊……?!”

如歌僵住,動作定在半空中。

謝小風不解地看著她:“不就是燒餅嘛,如歌姐姐你幹嘛那麼緊張,天下所有的燒餅味道都差不多啊。”

如歌跌坐在凳子上,發呆。

“小風說得好。”

帶著清涼的花香,白衣耀眼,如同仙人一般的雪輕笑著踏入鋪子。

謝小風看得眼睛直了。

“雪哥哥,你好漂亮啊。”

雪眉開眼笑:“小風嘴巴真甜,”說著,他繞到發呆的如歌身邊,湊近她,“餵,丫頭,失望了?”

如歌有氣無力。

謝小風撓撓頭道:“我說錯話了嗎?”

“你沒有說錯話。只是有人曾經雄心勃勃,想靠一雙拳頭做出名揚天下絕世無雙的好燒餅。”

如歌“撲通”一聲趴在木桌上。

啊,她好失望啊……

謝小風敬佩地望著她,想不到如歌姐姐有這麼大的志向。

雪摟住她的肩膀:“丫頭,不是你的燒餅不好吃……”

謝小風拼命點頭:“如歌姐姐的燒餅很好吃!”

如歌瞪他們兩眼。

她不需要安——慰——!

雪從懷中拿出一個印章模樣的東西,神秘道:“只是缺乏一點逗人的地方。沒有特色的燒餅,就像空氣一樣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天下所有事情都需要裝扮一下才會精彩,燒餅也不例外。”

謝小風聽得一頭霧水。

如歌也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在說什麼?”

雪拿過一個燒餅來,對印章呵口氣,然後,輕盈地印上去!

金黃的燒餅。

淡紅的霧中美人。

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態嫵媚,神情卻端莊。

映著金黃的底色,簡潔優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如歌震撼地望著雪:“燒餅也可以這樣嗎?”

謝小風捧著燒餅流口水:“哇,這只燒餅可以送給我嗎?”

雪笑得很得意:

“這紅色是可以食用的色料,只管放心去用。雪記燒餅鋪出來的東西,怎可不令人嘆為觀止?!”

******

平安鎮近段日子來,街頭巷尾淨是這樣的對話——

“吃過雪記燒餅舖的燒餅嗎?”

“當然吃過!”

“什麼?你居然沒有吃過雪記燒餅?!”

“雪記美人兒燒餅吃了嗎?”

“世上竟然會有那麼棒的燒餅!”

“雪記燒餅……很好吃嗎?”

“沒有吃過雪記燒餅?你到底是不是平安鎮的人?”

“雪記燒餅鋪在哪裡啊……”

“看見沒有,人最多的地方就是!”

“啊!我今天終於買到了雪記燒餅!”

“什麼?!賣完了?!我又來晚了!”

如歌笑呵呵將“燒餅已售完”的漆木牌子掛在鋪子外面,用手巾擦擦額頭上的汗,把一個個空空的籮筐搬進來,喜不自禁地對雪說:

“哎呀,生意簡直一天比一天好!”

雪悠閒地喝著茶:“是你燒餅做得好吃。”

如歌殷勤地為雪倒上茶,一臉甜笑:“哪裡哪裡,是雪公子絕妙無雙的好點子,讓燒餅賣得又快又多。”

“如今不嫌我跟著你了吧。”

“是啊是啊,雪公子是我的福星,又聰明又漂亮。”

雪滿意了,支住下巴問她:“丫頭,我們賺了很多錢了,出去慶祝一下好不好?”

如歌有些遲疑:“怎樣慶祝啊。”

“嗯,”雪笑瞇瞇,“總是吃燒餅,吃得膩死了,我們去鎮上最好的洞賓樓點些好菜,如何?”

“洞賓樓?那裡的菜據說好貴的!”

“走啦!”雪一把抓起她,“我是老闆都不在乎了,你緊張什麼。”

“可是……”

如歌尤自掙扎。

雪將她拖到了鋪子外面。

如歌低聲叫:“可是,會不會遇到天下無刀城的人啊。”

雪停下,笑:“你選擇平安鎮,不就是想見識一下他們嗎?”

是,不過——

如歌也有點說不清楚。

傍晚的陽光灑在雪的白衣上,有令人屏息的美。

他對如歌道:“很多事情,只靠傳言是作不得準的,需要自己體會一下。”

她不說話。

雪微笑:“何況,他們並不知道你是誰。”

******

天下無刀城。

不是一座城,而是武林世家。

它世代居住在平安鎮的東面,隨著江湖地位和勢力的擴大,儼然有了“城”的感覺。

天下無刀城,所有的弟子使用的武器都是刀,各式各樣的刀。

第七代莊主刀宵嗥一把魚鱗刀,罕逢敵手。

第八代莊主刀絕霸一把紫背金環大砍刀,曾經在武林大會獲得天下第一人的稱號,風頭可謂一時無二。

天下無刀城的人驕傲。

天下無刀城的人狂妄。

盛年的刀絕霸在群豪面前立刀狂笑,將霸刀城改名為天下無刀城,取意天下除刀家外無人再配用刀!

可惜。

兩年後。

烈明鏡同他的兄弟戰飛天在華山之巔挑戰刀絕霸。

刀絕霸敗。

又半年後,新崛起的十九歲少年暗河宮宮主暗夜羅,僅以三招就折碎了刀絕霸的紫背金環大砍刀。

暗夜羅一戰成名。

刀絕霸一蹶不振。

天下無刀城成為武林嘲笑的焦點。

天下無刀,果然無刀。

後來,在烈火山莊與暗河的鬥爭中。

天下無刀城站在了烈火山莊一邊,隨著烈火山莊的神奇勝出,它又一次確立了在江湖中的地位。

現在的天下無刀城,主事的是刀絕霸的長孫刀無暇,人品風流俊雅,做事謹慎小心。在他的苦心經營下,天下無刀城隱然坐穩了天下第二世家的位置。

當然,天下無人可用刀這句話,刀無暇是絕不會再提了。

因為烈火山莊的戰楓,用的就是一把叫做“天命”的刀。

一把無情的刀。

“對不起,兩位客官,”洞賓樓的店小二賠著笑臉,“二樓雅座被天下無刀城的人包下了,你們不可以上去。”

雪好奇地問:“是誰在上面?”

店小二苦笑:“刀小姐大駕光臨。”

天下無刀城的刀小姐,脾氣古怪得很,稍不順心便會大發雷霆,實在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面前的這兩位客官,氣質不凡,衣著鮮亮,特別是那個白衣男子簡直就像仙人下凡一般,若是平日自是待為上賓。可惜,刀小姐已經佔下地盤,說要“清淨”,他們也只好照她的話去做了。

“刀冽香?”

雪眼睛一亮,拉住如歌的手:“走,去見見老朋友。”

如歌沒有意見。雪跟刀冽香好像是舊識啊,在品花樓,刀冽香還曾經想重金買下他。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她很好奇。

店小二伸手攔住:“公子爺!求求您饒了我吧!您要是上去了,我的腦袋就沒有了。”

如歌睜大眼睛:“刀姑娘這麼可怕?”

店小二壓低聲音:“何止是可怕,簡直是恐怖!刀小姐曾經用她的刀,一片一片,足足片了一百八十一刀,將一個看了她一眼的男人片成骷髏!”

如歌左右望望:“喂,小聲點,若是被刀姑娘聽見,當心片你一百八十二刀。”

雪笑彎了腰。

店小二急忙摀住嘴,渾身直打寒戰。

雪瞟一眼樓上:“丫頭,你想上去嗎?”

如歌笑道:“算了,放小二哥條活路吧,若是想見刀姑娘,想必等一會兒她就會下來的。”

店小二千恩萬謝地領雪和如歌來到一個極為僻靜的桌子上。

如歌點了幾個好菜,囑咐道:“小二哥,讓大師傅做得快些。”

“放心好了,一定讓你們滿意!”

店小二腳步輕快地離去,唉,上天保佑後面的客人也都像這兩位客官一樣好說話吧……

******

洞賓樓二樓。

一把娥眉彎刀。

幾隻酒壇。

刀冽香一身勁裝打扮,眉頭深鎖,面容有些憔悴。

筷子擺在桌上,似乎從來沒有動過。

幾個小菜同端上來時一模一樣。

她伸手抓過只酒壇,咕咚咕咚仰脖一飲而盡。

酒喝得越多,她的眼睛越憂傷。

窗外有白影一閃而過。

她僵直了定睛去看!

不是。

那人怎會有他絕世的風華。

她苦笑著,一掌拍開另一壇酒,撲鼻的酒香可以讓她不再那樣清醒。

從來沒有想過天下無刀城的刀冽香會迷戀上一個在青樓掛牌的男子。

第一次見他是在品花樓。

她女扮男裝同江湖上的朋友們相聚。

朋友們說起天下第一美人。

她好奇心起,隨他們前往見識。

白衣耀眼得彷彿天地間最明亮的光芒。

雪。

輕輕望了她一眼。

瞅得萬種風情。

笑得嫵媚風流。

他的琴聲,就像高山中乍開的彩虹,奪去她的魂魄。

於是。

她再也忘不了他。

不應該會迷戀雪。

他慵懶美麗得好像模糊了男女。

她知道有無數的人為他著迷,她知道她為他一擲千金他也不會動容,她知道她四處追隨著他的腳步只會讓他瞧不起。

不,他不會瞧不起。

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她。

她用足足兩年的時間跟隨他,讓他記住了她的名字,她也似乎對他了解得多了些。

雪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調皮和開心。

他有心事。

他彷彿在等一個人。

深夜時分。

黎明時分。

他不眠不休地撫琴。

夜露染濕他的白衣。

朝露綴滿他柔亮的長發。

琴聲哀傷。

他面容蒼白。

站在遙遠暗處的她,覺得好像有種絕望的悲傷籠罩著他。

他想掙扎。

卻始終無用。

這樣的雪,讓她的心痛成一片。

他的絕望不是因為她。

於是。

他的絕望變成了她的絕望。

品花樓那一夜。

雪的手指點中了一個紅色衣裳的小丫頭。

他笑著說——

“我要她做我的主人。”

那個小丫頭彷彿不知所措。

彷彿不知道雪從來沒有笑得那樣快樂過。

絕望的她恨不能一刀將那小丫頭劈成兩半!

她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殺人衝動!

後來。

雪就自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她回到天下無刀城。

變成失去了魂魄的刀冽香。

這壇酒又飲盡。

刀冽香伏在桌上。

好像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

樓下。

如歌瞪他:“那你為什麼讓我點這麼多菜?”雪的胃口就像小鳥一樣,沒吃多少居然說已經飽了。

雪懶洋洋道:“人家知道你能吃嘛。”

天哪,剩下一大桌子菜,她的肚子無論如何也塞不進去。

如歌忍不住數落他:“你知不知道你很浪費,這頓飯花的銀子可以讓尋常百姓吃上一個月了。”

雪笑道:“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以前的生活很窮困。”

“你在嘲笑我。”

“我只是好奇而已。”雪賠著笑臉。

如歌嘆息道:“是,以前在山莊,我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可是,到了品花樓,我才知道那些丫鬟小廝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雪喃喃自語:“給他們的工錢並不少。”

如歌搖搖頭:“工錢再多,她們也很少是自願賣身的,在青樓為僕,無論怎樣名聲也不好聽。但是因為生活所迫,她們只能如此。”

雪看看她,點頭道:“好,我往後不再浪費就是了。”

如歌抱歉地笑:“對不起啊,又數落你,其實你已經很好了。”

雪受寵若驚:“怎講?”

“呵呵,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世人景仰的琴聖,想必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卻能跟我在小鎮賣燒餅……”

如歌望著他,微笑柔和地漾開。

雪心中一熱,握住她的手:“丫頭……”

“刀——冽——臭——!你給我滾下來!”

正此時,洞賓樓中爆出一聲大喝!

滿樓客人皆嚇了一跳,杯盞傾灑聲、碗筷掉地聲、孩童驚哭聲響作一團!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布衣少年,滿臉怒容,對著樓梯吆喝。

店小二驚慌失色,又作揖又解釋。

布衣少年只是不聽,一個勁兒喊道:“刀冽臭!天下無刀城的刀冽臭!少爺我命令你滾下來!”

如歌和雪相視一笑。

哈,又一個舊識。

這布衣少年可不正是品花樓那夜出現的江南霹靂門少主雷驚鴻!

只是不曉得他為什麼對刀冽香有如此大的怒氣。

看起來不像是僅僅因為雅座的問題。

一個酒壇挾著破空之聲自樓梯向布衣少年雷驚鴻砸去!

若是被這酒壇擊中,只怕他的腦袋會立時開花。

雷驚鴻冷笑,隨手一個“霹靂炮”甩出去!

酒壇“轟”地一聲炸成粉碎!

漫天酒雨!

漫天酒壇碎屑!

洞賓樓中恍若平地起炸雷,桌凳飯菜飛上半空,客人們驚慌地亂作一團,拼命向樓外逃命。

雷驚鴻甩手而立,身上乾乾淨淨,沒有沾上丁點碎片和雜物,他對著樓梯罵:

“刀冽臭,你只有這點本事嗎?太讓少爺看不起了!”

一聲怒叱:“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刀冽香渾身酒氣,英目含威地自二樓慢慢走下,她的腳步略有虛浮,想必是喝得有些多了。

雷驚鴻捏住鼻子,嘲笑道:“臭婆娘,你臭死了,怪不得你看上的男人不要你!”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戳進她的心。

刀冽香握緊娥眉彎刀,冷哼道:“雷驚鴻,你莫非以為姑奶奶怕你?!”

雷驚鴻大笑:“沒錯!天下無刀城的人都是縮頭烏龜,只會窩在陰溝裡算計人,我見到就想揍你們!”

刀冽香怒極!

平日裡大哥刀無暇總是囑咐她不要招惹烈火山莊和霹靂門的人,凡事要忍耐。可此刻,酒勁加憤怒讓她只想一刀將這個狂妄少年的腦袋削下來!

雷驚鴻大喜。

哈哈,終於逼得她要出手了!

“喂,你們要打架嗎?”

一個清甜的聲音插進來。

刀冽香和雷驚鴻側目望去,只見一個紅衣裳的小丫頭眼睛閃閃地坐在一張飯菜完好的桌子旁,笑呵呵地對他們說道:“如果要打架,可不可以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打?雷少爺的武器太驚人,恐怕會把整間樓都拆掉,而我們還沒有吃完飯呢。”她想一想,又笑道,“雷少爺,你走的時候莫要忘記給掌櫃的留下整修店舖的銀子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只呆怔地盯住她身旁的那個人。

他——

不正是魂牽夢縈的雪? !

白衣如雪。

笑顏如花。

眼波盈盈似瀰漫著花香的春溪,輕笑道:“雷郎、小香,要聽這丫頭的話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彷彿已不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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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大早殟毄毃毾,鬿魂鬾魟如歌就在熱火朝天地做燒餅!

麵團要揉得很勁道才好,她擦擦額頭的汗壽夥夤夢,寠寤對屢啊,燒餅舖的名氣越來越大態慞慓愿,摿摡摶摠慕名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她一定也要將燒餅做得越來越好吃彆彯彰徹,褔裻褊褘才不會讓人覺得名不副實,而且可以引來更多的回頭客。

如歌邊揉麵團邊笑踂踊踇踀,聞聚聝肇原來付出努力獲得成功能夠帶來如此大的快樂!

刀冽香撥開內屋的布簾,宿醉的腦袋讓她眩暈得想吐,她倚在門邊,冷眼打量那個臉上沾著麵粉哼著小曲快樂地做燒餅的紅衣裳小姑娘。

只不過是個做燒餅的而已。

有了雪,不在青樓做丫頭,幹的也還是低賤的活兒。

如歌發現了她,笑著招呼道:“醒了啊。”

刀冽香眼神陰暗。

如歌接著揉麵團:“你昨天好像喝了很多酒,吐了整夜,現在腦袋一定很痛吧。桌子上有一碗醒酒湯,你喝下去應該會好些。”在品花樓的時候,姑娘們經常喝醉,做醒酒湯就成了每個丫頭必須掌握的本領。

刀冽香盯著她:“你叫什麼。”

如歌看她一眼,微笑道:“餵,你說話不太客氣啊,還有,我昨晚一直照顧你,你似乎忘記感謝我了。”

刀冽香冷笑:“憑你也配?!”

“轟!”

一團火球在刀冽香身上炸開!

她猝不及防,衣裳被燒出個大洞,不禁怒喝道:“是誰?!”

雷驚鴻施施然走到如歌身旁,取笑道:“怎樣,告訴你不要理這條母狗,任她醉死在街頭好了,你偏不聽,如今後悔了吧。”

刀冽香怒瞪他道:“臭小子,你是否真的想死!”

如歌開始往麵團上抹油:“麻煩兩位可不可以出去說話,這些燒餅是要急著做出來的,否則就趕不上第一撥客人了。”

雷驚鴻大笑:“哈哈,有本少爺在,雪和你怎麼還會賣燒餅呢?”他摸出一把銀票,拍在案上,“這家燒餅店少爺買下了!”

如歌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他。

忍不住搖搖頭。

然後喊道——

“雪——快起床!”

雪彷彿從床上跌下來……

“快起床!!快起床!!!!”

如歌施展魔音穿耳神功,大聲叫喊著雪。

白衣慵懶地披在身上,長發有些凌亂,雪睡眼惺忪地走出來,懶懶道:“怎麼了?”

雷驚鴻和刀冽香看得癡掉。

破曉的陽光將雪的肌膚映得好似透明,懶洋洋的模樣像晨風中初綻的白花,他美得似乎隨時都會幻化成仙。

如歌無奈道:“雪,麻煩將你的朋友們帶走,我需要安靜地做燒餅。”她可不想砸了雪記燒餅舖的招牌。

雪哈欠道:“哦,明白了。”接著,對雷驚鴻和刀冽香招招手,笑瞇瞇地說,“來呀,咱們到外面去玩。”

那天。

雪記燒餅舖的生意格外好。

因為有兩個高手在鋪子外面賣藝。女子使刀,刀刀致命狠辣;少年用火器,花樣百出,比過節時的煙花爆竹還要精彩好看。兩人過招時毫不留情,比尋常賣藝之人溫吞吞地假比劃有看頭多了,激起圍觀的百姓們陣陣喝彩!

哇,精彩絕倫的表演,撲鼻誘人的燒餅香。

平安鎮的百姓們邊吃燒餅邊賞拼鬥。

好吃啊好吃,好看啊好看!

******

雷驚鴻和刀冽香從此成了燒餅舖的常客。

兩個人還是彼此看對方不順眼,然而不曉得雪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兩人終於不再劍拔弩張地隨時準備決戰了。

這日。

謝小風悄悄地說:“如歌姐姐,那個大姐姐為什麼總是陰沉著臉好像要發怒的樣子,看起來很恐怖啊。”

屋子另一邊的刀冽香突然橫目瞪過來,嚇得小孩子渾身一激靈。

如歌偷笑:“她是心情不好吧。”

謝小風湊到她耳邊,困惑地問:“可是她為什麼心情總是不好呢?”

如歌道:“可能是因為她放不開。”

謝小風更奇怪:“什麼叫放不開?”

如歌想一想道:“比如一件東西不是你的,你怎樣努力也還不是你的,但你寧可死也要把它變成你的,卻無論如何都變不成你的。”

謝小風撓頭:“聽不懂啊。”

如歌笑:“你還是小孩子嘛,可以聽懂的時候就長大了。”

刀冽香的身子僵直,嘴唇抿成一道線。

這時,雷驚鴻走過來,望著謝小風笑道:“聽說你就是斷雷莊謝厚友的孫子?”

謝小風挺起胸脯:“對!我是謝小風!”

“嗯,不錯,”雷驚鴻點頭,“小小年紀就已經很有氣勢……”

謝小風喜笑顏開。

“只可惜,為什麼你會生在斷雷莊呢?”雷驚鴻摸著下巴嘆息。

謝小風雖還不太懂事,卻也聽出他話夾嘲諷,驚怒道:“你說什麼?”

雷驚鴻笑嘻嘻:“小兄弟,我考考你,你知道為什麼斷雷莊能夠在平安鎮立足,天下無刀城勢力雖大卻始終對其退讓三分嗎?”

這個問題哪裡是個九歲的小孩子可以回答的。

如歌將謝小風摟進懷中,忿然道:“有什麼話直接去對刀冽香講,不要欺負小孩子。”

雷驚鴻咧嘴一笑,豐潤微翹的嘴唇像新鮮的橘子瓣,有股清香。

謝小風卻掙脫如歌,昂起頭道:“因為我爺爺和爹一生仗義行俠,江湖中人都很佩服景仰,所以天下無刀城也對我們很恭敬!”

如歌微笑:“小風說得真好。”

刀冽香看向門外,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雷驚鴻跳坐在桌上,拍著巴掌笑道:“多好的回答呀!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他的眼睛似有意無意地瞟一下漠然的刀冽香:“天下無刀城不是尊敬斷雷莊,而是尊敬烈火山莊。斷雷莊只不過是烈明鏡安放在天下無刀城眼皮子底下的一顆釘子,刀家又打造了多少兵器,來了多少江湖上的朋友,每年的錢財收入有多少,包括新出生了幾個嬰孩,謝厚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事無鉅細全部上報烈火山莊。”

雷驚鴻伸個懶腰:“斷雷莊不過是烈明鏡的一條狗,可憐刀無暇仍舊害怕得恨不能去舔謝厚友的屁股,好笑啊好笑!”

謝小風撲過去,咬牙切齒地痛打他,恨聲道:“你罵我爺爺和我爹,我打死你!!”

他的力道對雷驚鴻連搔癢都不夠。

雷驚鴻捉住小孩子的雙拳,笑得又可愛又可親:“是不是真的,回去問你爺爺就知道了。”

謝小風咬緊嘴唇,憤怒地像疾風一樣奔出去,他要去找爺爺,他會讓爺爺來教訓這個壞人!

如歌瞪著雷驚鴻:“如此欺負一個小孩子,你難道不覺得丟臉?!”

雷驚鴻好似沒有聽見,嬉皮笑臉地瞅著一臉陰沉的刀冽香:“看哪,一個小孩子都比你們有火性,天下無刀城索性改名為天下窩囊城好了!”

刀冽香冷笑一聲。

她的手慢慢放鬆了身畔的紅香刀。

轉過頭,英氣的雙目中有嘲諷。

她低聲道:“雷驚鴻,你莫要以為我真不知道你的打算。”

雷驚鴻挑起眉毛。

刀冽香道:“你爹雷恨天狂妄自負,多年來處心經營想取烈明鏡而代之,可惜兩大世家共進共退,江湖一派和詳之氣,完全沒有你們施展拳腳的機會。你不過是想要挑起天下無刀同烈火山莊的紛爭,好趁機大起風浪罷了。”

雷驚鴻放聲大笑:“是這樣嗎?只怕有人自作聰明!”

刀冽香不理會他,繼續望著門外,等待雪的歸來。

她不會上雷驚鴻的當,也不會再被他激得拔刀相向,大哥說直接把雷驚鴻的話當成屁忽略掉是對他最好的反擊!

雷驚鴻抱住雙臂笑:“哈哈,刀無暇可以忍得住久久臣服在烈火山莊之下嗎?恐怕不久就會有變數吧!”

如歌看著他們。

心裡忽然覺得很亂。

******

澄藍的天空。

潔白的雲。

太陽很燦爛,卻不會太熱。

又正好趕上是上香的日子,平安鎮上的人忽然顯得多了許多。

“香姨娘,您小心些。”

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小腹微隆的清秀少婦。

少婦笑得溫婉動人:“沒關係,我一個人不妨事。”

丫頭環兒皺眉道:“如果您出了什麼事情,媚姨娘肯定會得意到天上去!”

一點幽怨染上少婦唇角。

她輕輕撫住小腹,想到曾經對她柔情呵護的夫君,一時間柔腸百結。

這時。

空氣中飄過來一陣燒餅的香氣。

環兒聳聳鼻子,忽然想起道:“咦,好像聽人說起這裡有一家叫做雪記燒餅舖的,做出來的燒餅又好看又好吃,名氣很大呢!”

少婦依然眉心深鎖。

環兒說道:“香姨娘,不如我們買幾個燒餅回去,少爺說不定會喜歡吃呢!”哼,總不能只讓媚姨娘一個人討少爺歡心。

雪記門前來買燒餅的人很多。

環兒護著少婦擠到前面,對高高的籮筐後面一個忙得滿額是汗的紅衣裳女子喊道:“姑娘,麻煩給我們一斤燒餅!”

少婦望著那紅衣少女,恍惚間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她始終忙得沒有轉過頭來,也看不大清楚。

如歌快忙死了!

臭雪!這幾天不曉得在做什麼,整日里早出晚歸的,把鋪子裡的事全交給她打理,還美其名曰給她鍛煉的機會!拜託,再鍛煉她就要被鍛煉到四肢抽筋了!

她邊麻利地包著燒餅,邊招呼著下一位客人:“好的!一斤燒餅!您要甜的還是鹹的,還是要摻在一起?”

說著,她抬起了頭。

怔住。

眼睛眨了眨。

笑容像突然綻放的花朵,如歌驚喜地喊出來:“香兒姐姐,是你?!”

那小腹微隆的少婦,雙眼像小鹿一般溫順柔美,微笑像小河邊的蘆葦一般楚楚惹憐,可不正是當初為葬母賣身入品花樓,後被刀無暇買下的丫頭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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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6:05 |只看該作者
我見到了香兒姐姐。”

吃晚飯的時候,如歌對雪說。

雪在吃一根青菜,風姿優雅得好像在做一件世間最美的事情。

“香兒?你記得嗎?”

如歌懷疑地看著他,不曉得他會不會對一個小丫頭有印像。

雪笑得很可愛:“我只記得你。”

果然。

如歌沮喪地垂下頭。

“香兒怎麼了?”看她好像很失落,雪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

啊,終於得到了回應!

如歌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起來。

雪托著下巴,笑道:“也就是說,刀無暇最終娶了香兒做第五房姨娘。很好啊,不用在品花樓伺候姑娘們了。”

如歌道:“可是,是第五房姨娘啊,刀無暇怎麼已經娶了那麼多姨娘了呢,他看起來似乎特別正經的樣子。”

雪笑得打跌:“多娶幾房姨娘就不正經了嗎?”

如歌瞪他:“笑什麼,是不是男人都喜歡三妻四妾!”

雪作賭咒狀:“對天發誓,我生生世世只喜歡你一個人!”

如歌白他一眼:“我癡呆了才會相信你!”

雪瞅著她:“就算你癡呆了,我也會守著你。”

受不了,她拍拍胳膊上豎起來的汗毛,轉回剛才的話題——

“可是,我看香兒姐姐的神情好像很憂傷。她剛懷了寶寶,應該開心才對呀……而且,她的丫鬟好像提到刀無暇又剛娶了一個新姨娘,怎麼會這樣呢? ”

如歌喃喃說著,抬頭卻發現雪出神地望著窗外,臉上有種捉摸不定的神情。

“雪?你怎麼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彷彿有心事,眉眼間有擔憂。

雪笑一笑。

如歌望住他:“你這幾天總是早出晚歸的,有什麼事情嗎?”

雪搖搖頭,笑道:“別擔心。”

希望一切不會如他預料,希望一切只是他算錯了。

窗戶是開著的。

月亮忽然被烏雲遮蔽。

一道暗紅的光在夜空掠過。

雪的手指驟然一緊!

******

平安鎮。

驚天血案!

兩天前的午夜,素有俠名的斷雷莊莊主謝厚友被刺殺在自己的臥榻之上,一劍貫心!

斷雷莊與烈火山莊向來交好,謝厚友更是烈明鏡的知交之一,往來甚密。江湖更一向認為斷雷莊是烈明鏡特意設在天下無刀城旁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刀家不斷地擴張勢力。

謝厚友被殺。

為何被殺?

被誰殺?

一時間成為武林公案。

平安鎮也頓時成為了江湖人士的聚集地。

雪記燒餅鋪。

如歌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過。

很長時間沒有見過小風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曉得一個小孩子能否吃得消。

“我想,殺害謝厚友的八成是天下無刀的人!”

燒餅鋪旁邊的露天餛飩攤,七八個拿著各式兵器的草莽大漢肆無忌憚地高聲談論著。

“有道理!謝厚友是烈火山莊派來監視天下無刀的,一定是他發現了什麼大秘密,才會被滅口!”

“不一定吧。天下無刀若要下手,為何不做得隱蔽些,這麼招搖地將人殺掉,實在不像刀無暇的作風。”

“對呀!”

“或許是故佈疑陣?!”

“喂,有沒有這種可能,是烈火山莊眼見天下無刀漸漸勢大,找個藉口想要除掉它,於是謝厚友就成了倒霉鬼。”

“哇!太狠了吧!”

“狠?!當年烈明鏡的結拜兄弟戰飛天死得蹊蹺古怪,那才夠狠呢!戰飛天,天神般的人物都死得輕輕鬆松,謝厚友算得了什麼?!”

“噓,聲音小點,聽說烈火山莊青火堂的探子到處都是,小心把你捉回去剝掉皮吃了!”

“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

“據說有人看見江南霹靂門的少主雷驚鴻在這裡出現過。會不會是他殺了謝厚友,嫁禍給烈火山莊和天下無刀,想趁機趟混水!”

“對!不排除這種可能啊!”

“……”

“……”

“哈哈哈哈!!!不管怎樣,江湖中必然會掀起狂風巨浪,兄弟們可以擦亮眼睛等著看好戲了!”

“哈哈哈哈哈——”

“丫頭!”

雪的手在失魂的如歌面前招了招。

如歌慢吞吞眨一眨眼睛:“啊?”

雪將籮筐收到一起,笑道:“呆丫頭,燒餅已經賣完了,還發什麼愣。”

如歌點點頭,一聲不響地從他手裡接過籮筐,向鋪子裡面走。

然後,她坐在凳子上繼續發呆。

雪俯下身子,仔細打量她:“喂,有心事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如歌瞅著他。

半晌,終於道:“你覺得,是誰殺了謝厚友?”

雪笑起來,笑得有點怪異。

“你希望是誰殺了謝厚友呢?”

如歌的眉毛擰起來:“這話什麼意思?我希望是誰殺了謝厚友,就是誰殺了他嗎?我希望根本沒有這些事情發生!”

雪凝視她,嘆息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希望是烈火山莊做的嗎?”

“不!”

如歌驚聲。

“希望是天下無刀嗎?”

如歌搖頭。多年的平靜不能輕易被打破。

“那麼,希望是雷驚鴻做的?”

如歌依然搖頭。

江南霹靂門如果真下此毒手,一場腥風血雨勢必不可避免。

雪輕輕坐到她身邊,輕輕摟住她的肩膀。

他的聲音很輕:“放心,有人會處理得很好。”

******

“楓兒,斷雷莊的事由你處理。”

烈火山莊。

烈明鏡背手而立。

傍晚的夕陽將他的白髮映得發紅。

戰楓站在他身後,一雙眼睛幽黑得發藍,右耳的寶石透出森森的寒意;他少年的身軀挺拔而陽剛,像落霞中孤獨的戰神。

“是。”

他回答。

烈明鏡轉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不要讓我失望。”

戰楓垂下眼睛:“是。”

烈明鏡看著疏離冷漠的他,眼中微微一怔,心底五味雜陳,不由緩聲道:“楓兒,有些事情比看起來要複雜得多。你父親……”

電光火石間,一張張面孔從他腦海中閃過,彷彿有一隻魔手卡住他的喉嚨,讓他再也說不出話。

戰楓冷道:“是。”

他知道很多事情比看起來要令人作嘔得多。

烈明鏡揮揮手:“你走吧。”

戰楓退下。

戰楓身影走遠。

竹林中閃出一道灰色的影子。

裔浪雙目中有殘忍的死灰,對烈明鏡道:“可以放心嗎?”

烈明鏡閉上眼睛。

沉聲道:“相信他一次。”

夕陽中。

戰楓走到了荷塘邊。

這裡已不能再叫做荷塘。

如歌離莊前,命人用泥土將池塘完全填埋起來。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也沒有了水。

一片荒廢的土地,看起來似乎荒唐得可笑。

戰楓微微瞇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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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6: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戰楓,十九歲。

手中一把“天命”刀,刀法狠辣。

性情堅忍、無情。

據說他十七歲時開始殺人,在他刀下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認為該殺之人,皆一刀兩斷,死狀極慘。

這次斷雷莊血案,烈火山莊令戰楓出面解決。

人間烈火,冥界暗河。

隨著暗夜羅神秘消失,暗河宮彷彿在人間蒸發。烈火山莊成為了江湖的主宰,它的判斷,就是武林的決定。

沒有人可以違抗。

而戰楓,就要作出一個判斷。

是誰殺了斷雷莊莊主謝厚友。

******

深夜。

天下無刀城。

白胖的刀無痕撫弄酒杯:“戰楓應該知道,他作出的判斷可能會使武林大亂。”

刀無暇錦衣玉袍,手中紙扇輕搖,笑容無懈可擊:“他是個很聰明的人。”

刀無痕道:“戰飛天的兒子,應該不會差到哪裡。”

刀無暇微笑道:“身為戰飛天之子,他更加不能做錯事情。”

兩人相視一笑。

笑容中有說不出的意味。

刀無痕飲下酒:“那就可以放心了。”

刀無暇搖扇輕笑:“戰楓必定會作出最正確的判斷。”

******

清晨。

如歌打開店舖的門,將一籮筐熱騰騰的燒餅抬出來。

她看看天色,烏雲陰陰地壓得很低,似乎會下雨。或許是陰天的緣故,也沒有陽光,街上的人很少,有種蕭瑟的感覺。

秋天,快來了嗎?

她覺得胸口莫名地有些堵,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卻又說不上來。

她吸一口氣,想要把奇怪的感覺趕走。

卻忽然怔住。

好似自煙霧中,街的東面走來兩個人。

一前一後。

前面的人二十五歲年紀,背著一柄造型奇特的古劍,面容帶些憂鬱,眼睛卻很有生氣。如歌知道他,他是烈火山莊排名前二十位以內的殺手,名字叫做鍾離無淚。

後面的少年氣息很冷。

一襲藍色布衣,身子又挺又直,幽黑髮藍的捲發在晨風中輕輕飛揚,一雙暗黑的眼睛冷漠孤寂。

如歌自然也認得他。

戰楓。

陰沉的清晨。

空氣似乎也是灰灰的。

雪記燒餅鋪。

如歌怔怔地站在冒著熱氣的燒餅後面。

一隻白色小鳥撲喇喇飛過。

戰楓——

彷彿沒有看見她。

從她面前走過。

筆直地漠然地從那籮筐燒餅前面走過。

燒餅的熱氣暈染瞭如歌的睫毛,白色的霧珠讓她覺得眼睛一陣濕涼。

她握緊拳頭,忽然朗聲笑著招呼道:“公子,要買燒餅嗎?我們的燒餅又香又酥!”

為什麼要裝做視而不見,既然放下了,他又跟普通的客人,跟滿大街的行人有什麼不同呢?在這裡,她只是一個賣燒餅的,招攬顧客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戰楓站住。

他沒有想到她會叫住他,他以為她恨他。可是,當他轉過身望住她清澈的眼睛時,他忽然間知道——

她已經放下了他。

在她的眼中,他已經和千千萬萬的路人毫無差別,只是一個她認為會買燒餅的人。

戰楓冰冷。

他垂下眼睛,眼底的深藍無人可見。

他伸出手,手指鎮定有力,拿起籮筐最上面的一個燒餅,燒餅很熱,他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如歌望他一眼。

微笑問道:“公子,要我為你包起來嗎?”

戰楓沒有說話,將燒餅握在掌心,繼續向前走;彷彿他從來沒有停下來,也根本沒有買過燒餅。

只是,這燒餅他一直握在掌心。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天很陰。

晨風很涼。

如歌扶住木案,閉上眼睛,只覺一陣金星在腦中飛冒。

這時,雪的聲音淡淡傳來:“笨丫頭,你忘記收錢了。”

如歌想一想,失聲笑道:“是啊,我忘了!”

雪搖頭嘆息:“敗家呀,今天就罰你賣一整天燒餅,不許休息!”

如歌應道:“是!”

雪看她重又精神奕奕了,不由也微笑了。

如歌望著他如花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陣暖意,脫口而出:“雪,謝謝你。”

白衣耀眼,笑容耀眼,雪瞅著她:“真要感謝我,就永遠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中有深邃的感情。

如歌疑惑地盯著他,驀地,感到有些不妥。

******

兩天後。

烈火山莊公告天下——

殺害謝厚友的人是斷雷莊的副莊主,也是謝厚友的女婿,曹人丘。

曹人丘為了謀求莊主寶位,長期在謝厚友飯菜中下毒,所以才會如此輕易得手。

認識曹人丘的人都很驚奇。

曹人丘實在不像是個會殺死自己恩師兼岳丈的人,他總是顯得很樸實仁厚。

但是,從得知烈火山莊公告的那一刻起,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認定了,曹人丘就是殺害謝厚友的人。因為,這個結論是烈火山莊作出的。

沒有人會去懷疑烈火山莊。

也沒有人敢去懷疑烈火山莊。

就算是謝厚友自己活過來告訴人們,他不是被曹人丘殺的,也沒有人會相信。

烈火山莊的判斷,永遠是正確的。

那日午後。

布衣少年雷驚鴻拍掌大笑:“哈哈,看來我以前的確小覷了戰楓!”

如歌抿緊嘴唇,盯著他。

雪用一帕雪白的方巾,輕輕擦拭通身剔透的紅玉鳳琴。自從來到平安鎮,他已許久沒有彈琴了。他低頭輕笑:“雷郎,戰楓絕非莽夫。”

雷驚鴻飛身過來,蹲在雪身旁,笑嘻嘻道:“不錯,他居然可以想到找曹人丘做替死鬼。這樣一來,烈火山莊、天下無刀城和咱們霹靂門都能脫身世外,江湖依然一片太平,四兩撥千斤,實在是高明!”

雪微笑道:“是,戰楓作出了正確的決定。”

正確的決定?

一切都只是戰楓的決定嗎?

如歌的臉孔有些蒼白,她盯緊雷驚鴻:“曹人丘呢?”

雷驚鴻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什麼曹人丘?”

“果真是曹人丘殺的謝厚友嗎?”她沉聲道,“戰楓可有證據?”

為什麼,他們只在說誰殺謝厚友能使天下太平,而不關心那被推出來的人究竟是不是兇手。

雷驚鴻笑得彷彿她是個三歲的孩子:“哈哈,多可笑的問題。戰楓既然說曹人丘是兇手,自然可以拿出證據來,可是這證據又有誰敢真正去查一查呢?嘿嘿,烈火山莊是什麼樣的地位!”

“那麼,”如歌的眼睛亮得驚人,“你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怎樣,為什麼又要胡說八道,指責戰楓是找曹人丘做替死鬼?!”

雷驚鴻瞪大眼睛!

這個品花樓的小丫頭、做燒餅的小姑娘居然當面罵他胡說八道!

他彷彿才第一次打量如歌。

她在生氣,倔強的眼底似有火焰燃燒,鮮豔的紅衣烈烈飛揚,她整個人就似一團烈火,強烈逼人的氣勢讓他一時滯怔。

雪撥弄琴弦。

琴音如屋外突然開始飄落的雨。

雷驚鴻忿然道:“曹人丘本來就是替死鬼!我敢用腦袋擔保,殺死謝厚友的必定是天下無刀的人!只是戰楓顧慮到各方利益,才將曹人丘推出來送死!”

“你胡說!”

如歌怒吼。

雷驚鴻氣得大笑:“做燒餅的臭丫頭你知道什麼?!執掌天下武林,靠的不是事實真相,而是局勢的需要!需要曹人丘是兇手,他就只能是兇手!”

雪輕道:“雷郎,夠了。”

如歌氣得身子發抖:“如你所說的天下武林,不要也罷!如果曹人丘不是兇手,誰也不能誣陷他!”

雷驚鴻畢竟年輕氣盛,雖然不想惹得雪不開心,但被如歌一頂,依然忍不住冷笑道:“只怕他已經變成死人了,是不是兇手有什麼要緊。”

“你說清楚!”

如歌聲音微顫。

雷驚鴻抱住雙臂,悠然笑道:“戰楓豈能容他活下去,定是要將他滅口的,只不曉得,那個謝小風是否可以活下來。”

如一盆涼水從頭至足澆下!

如歌驚怔當場。

雪寒聲道:“雷郎,你話太多。”

雷驚鴻見他俊容含怒,像冰層中煞白的雪花,不由心中打鼓,腆著臉笑:“好,好,我就此閉嘴。”

這邊。

屋門像被狂風劈開!

如歌咬牙奔了出去!

天空陰沉得像化不開的噩夢。

烏雲濃密。

街上早已沒有一個人。

紅衣的如歌在雨中奔跑,她已顧不得擔心會不會被人發現在使輕功,她要用各種辦法找到戰楓!

她一定要找到戰楓!

雨,自大開的屋門飄進來。

雪的手指撫弄著琴弦。

沒有曲調,是一聲聲高音的嘆息……

******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太陽燦爛地自云層鑽出來,映照出荷塘金光閃閃。

滿塘碧綠的荷葉在陽光映照下,搖出清香。

曹人丘面色蠟黃,額上淨是豆大的汗珠,他驚恐地望住面前的藍衣少年,聲音顫抖而乾澀:“師父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他!”

只在一夜間,他從披麻戴孝的半子,變成了殘殺師父兼岳丈的兇手。自烈火山莊宣布謝厚友是為他所殺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經結束了。沒有人會相信他,人人認為烈火山莊是永遠正確的。

可是,他不想死!

他要逃出平安鎮,找一處遠避世人的地方生活下來。原本只想一個人走,但被機靈的兒子發現了,一定要同他在一起。於是,他帶著九歲的小風開始逃亡。

只逃亡了半個時辰。

逃到鎮郊的這個荷花塘。

戰楓和鍾離無淚出現在他面前。

謝小風覺得爹很奇怪。

爹為什麼要那麼害怕地對藍衣男子說爺爺不是他殺的呢?爹怎麼會去殺爺爺呢?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爹要離開平安鎮,為什麼要偷偷地走,使他來不及跟夥伴們道別,也沒辦法同漂亮的雪哥哥和如歌姐姐約好什麼時候再見。

謝小風吃驚地發現爹的腿在發抖,他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爹在滿額冷汗地對藍衣男子不停地說,爺爺不是他殺的。

可是,那藍衣男子似乎根本沒有在聽爹的話。

風,帶著荷葉清香,微微吹動戰楓的髮。

戰楓沒有拔刀,高大挺直的身子靜靜站立。

他一身深藍的布衣;頭髮濃密而微微捲曲,幽黑得發藍;右耳有一顆幽藍的寶石,映襯著他幽黑得發藍的雙眼。

他的眼中卻突然有了抹碧綠。

荷塘中碧綠的荷葉,綴著雨珠,透出陽光璀璨的七彩,這晶瑩美麗,讓他的眼睛輕輕瞇起。

鍾離無淚在戰楓瞇眼的一瞬間拔劍。

劍光如荷葉上濺起的一串水珠,直指曹人丘!

曹人丘在戰楓瞇眼的那一刻,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他知道自己必定會死,如果他遇到的是性情溫和的玉自寒或者是剛烈正直的姬驚雷,或許還會有解釋的機會,還會有活下來的希望,可是,他遇到的是戰楓。

戰楓是烈火莊主的大弟子,為人陰沉冷酷,凡是他認定的事情,絕無轉圜的餘地。

曹人丘原本想拔刀。

他知道只要戰楓瞇起眼睛,就是殺人的訊號。可是,他的手剛放在刀柄上,就放棄了。他決不可能戰勝戰楓,甚或是戰楓身後的鍾離無淚,那麼,他還不如用最後這點時間,好好看看自己九歲的兒子——小風。

謝小風看到了那一劍!

他的眼中滿是恐懼,小臉上全是驚恐和慌張,他抱緊父親的腿,眼睜睜看著那一劍刺向父親的喉嚨。

爹……

他想喊出聲,提醒父親當心那一劍,聲音還未來得及沖出嘴巴,就感到一股熱騰騰腥氣的液體,自他頭頂滾落下來,沾在他稚嫩的嘴唇上!

謝小風驚慌仰起臉,向上看。

爹的喉嚨好像一個噴泉,無盡無止地狂湧出鮮血,鮮血染污了爹的衣裳,濺下來也染紅了他的衣裳。爹張著嘴,看著他,目光很慈愛,想是有話要對他說,但是,喉嚨被刺穿的人,任是怎樣努力也說不出話。

曹人丘倒地。

倒在謝小風腳下。

喉嚨處的鮮血在將大地染紅後,終於停止了奔流。

謝小風只有九歲,然而他知道,他的爹死了,被面前的這個男人用劍殺死了;他還知道,命令男子殺人的是那個看起來很年輕的藍衣男人!

戰楓長身佇立,凝視荷塘裡的一角。

那裡,在重重荷葉的簇擁中,靜靜綻開了一個花苞。

花苞粉白粉白,彷若她白裡透紅的肌膚。

或許是今夏的最後一朵荷花,被風一吹,發出銀鈴般嬌嬌的笑聲。

“你殺了我爹!!我要殺了你!!!”

尖叫著!

嘶吼著!

一個沾著血污的孩童的身影闖進戰楓的視線。

戰楓微微皺眉,一時間,他想不起這個孩子是誰。

鍾離無淚阻住孩子。

謝小風的身子在鍾離無淚的雙手中拼命掙扎,他狂恨地對戰楓怒吼:“你為什麼要殺我爹,他是好人!他沒有殺爺爺!”

戰楓望著那朵荷花出神,半晌道:“殺死你爹的,不是我。”

“就是你!是你下命令殺死我爹的!我全都看到了!你的神態就是殺人的指令!”

謝小風怒目呲裂,他發誓他今生定要親手為父親報仇,所以,他一定要記清楚這個藍衣男子的容貌。

輕風吹皺水面,粉白的花苞在碧綠的荷葉間嬌笑。

驟起的身影像一抹藍天,在荷塘里,飛雲般打個轉。

戰楓低下頭,嗅著指間的荷花,輕聲道:“殺死你爹的,是天命。”

“是你!就是你!我發誓我會殺了你!”

謝小風仇恨地吼著!

戰楓沉默。

然後慢慢走近謝小風,托起他的下巴,打量他。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大約只有八、九歲,刻骨的仇恨,聰明的腦袋,倔強的性子,假以時日好好培養,應該是會有出息的。

可惜——

鍾離無淚雙眼驀地張大,瞳孔收緊。

雙手中,謝小風的身子猛然軟下來,脖子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幾縷鮮血滴滴答答從嘴角淌下,體溫越來越冷,生命在一瞬間被那個手指拈著花苞的藍衣男子抽走。

戰楓望著孩子,聲音很靜:“殺死你的,是你自己。”

鍾離無淚身上竄起陣陣寒意。

他也殺過很多人,但是,像這樣平靜地殺死一個孩子,卻從來沒做過。

夏末的傍晚。

戰楓將塘中最後一朵荷花揣在懷裡,眼底幽黑深邃:“將他們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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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1-2-13 12:56:48 |只看該作者
滿塘的荷葉被風吹得翻舞。

荷塘另一邊。

如歌全身的神經一根根死去。

她死死盯住荷塘對面的藍衣少年,一動不能動!

她剛剛趕到。

她晚來了一步。

她眼看著謝小風的生命終止在戰楓的指間!

荷花在衣襟中吐著芬芳。

戰楓自碧綠的荷葉間望去,似乎看到了一個紅衣裳的少女。

他曾經發誓用一生去保護的少女。

為了保護她,他寧可傷害她,也不願使她生活在地獄中。

戰楓望著她。

她那雙憤怒的眼睛忽然使他明白,她是真實的,而不是夜夜撕裂他的夢。

夕陽暈紅。

荷塘邊。

如歌站到戰楓面前。

她盯緊他的眼睛:“你殺了謝小風。”

戰楓道:“是。”

如歌道:“理由?”

戰楓道:“他將來會是敵人。”

如歌冷笑道:“因為你殺了他的父親。”

戰楓不語。

如歌道:“告訴我,你真的認為是曹人丘殺了謝厚友?”

戰楓面無表情:“只能是他。”

如歌憤怒道:“這算什麼回答!”

戰楓眼中有譏諷:“這是惟一正確的方法。”

“方法?”如歌怒笑道,“在你眼中,別人的生命只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已嗎?”

戰楓沉默。

滿塘荷葉翻飛成碧浪。

如歌斂起面容,沉聲道:“拔刀,我要替謝小風討回公道。”

戰楓搖頭:“你不是我的對手。”

如歌挺起胸脯,笑:“是嗎?那要試過才知道!”

烈——火——拳——

似酷暑的烈焰!

如歌的拳頭擊出,滿塘荷葉好像瞬間被燒焦一般,捲曲著,發黃著。

她已變成一團烈火!

可以將世間萬物焚燒的烈火!

******

那一夜。

雪一直在等如歌。

鋪子的門開著,月光灑進來,有蟈蟈聲,有蛙叫聲。

雪的手指撥著琴弦,目光卻始終望著屋外的街。

白衣如月色皎潔。

終於。

街上傳來凌亂狼狽的腳步聲,像驚惶失措的迷路孩子。

雪輕輕揚起優美的雙眉。

如歌“撲通”一聲撞進屋裡,鮮紅的衣裳似乎被刀氣傷得縷縷飛舞,她像失了魂的豔色蝴蝶,面容煞白,嘴唇卻血紅。

她的眼睛裡沒有雪。

身子一軟,撲倒在冰冷的地上。

然後開始放聲痛哭!

她像孩子般痛哭,哭得渾身發抖,哭得有些乾嘔,哭得四肢開始抽搐。

雪望著她。

這是第一次見到如歌哭。

以往,她無論遇到怎樣的情況,也會去笑,哪怕笑得很勉強。他以為,她堅強的笑容讓他心痛,沒想到,她的哭泣卻讓他心碎。

雪坐在地上,將哭得全身冰冷的如歌抱進懷中。

他愛憐地撫弄她散亂的黑髮,輕聲道:“不要哭了,你不是已經放棄了嗎?”

如歌掙脫他,眼睛紅腫如噴火:“我恨他!”

她恨他!他可以不喜歡她,可以將她扔下,但是,他怎麼可以毫無人性地去殺死一個九歲的小孩子? !那孩子,舞鞭炮舞得像飛龍一般出色;那孩子,吃膩了燒餅喜歡吃糖葫蘆;那孩子,長大後想成為一個英雄。

戰楓,眼睛也不眨地就殺了謝小風。

謝小風的腦袋沒有生氣地垂下來,嘴角的血絲猩紅,再也無法喊一聲——

“如歌姐姐……”

如歌也恨自己。

恨自己為什麼這樣沒用!她五歲開始習練烈火拳,足足練了十一年,卻始終無法練到精髓,她就像一個笨蛋,在戰楓的天命刀下顯得滑稽而可笑。

戰楓就像在逗她,一刀刀挑散她的頭髮,裂開她的衣袖、裙角;她的拳頭就算擊上他的胸膛,他的表情也彷彿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月色如水。

屋內。

雪低語道:“你的恨,就是對他最大的詛咒。”

如歌沒有聽見,她滿腔的只有憤怒!

她握拳大吼道:“為什麼?!難道我只是一個沒有用的廢物!”

第一次,她想要變強!

或許,只有讓她變強,才能使世上少一些悲哀的事情!

這一刻。

雪臉上的憂傷,只有月亮看見了。

於是月亮也開始憂傷。

雪聽到瞭如歌心裡的聲音,他知道,當倔強的她終於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情時,是他無法阻止的。

她的力量,也不再是他能夠封印的。

******

“咳!”

戰楓摀住胸口,猛咳出一口鮮血!

燭火下。

他的雙頰有詭異的潮紅,右耳的寶石幽藍得彷彿暗光流動。

鍾離無淚離開,為戰楓關上客房的門。

他知道,此時的楓少爺,最不需要的是別人的打擾。月光下,他不由想起那個生命忽然被奪去的孩子。

鍾離無淚的雙眼黯然。

或許,他是不適合做殺手吧。

戰楓的胸口痛得欲爆裂!

如歌的拳頭居然有如此威力,想來以往有些小覷了她,果然是烈明鏡的女兒啊,發怒的氣勢儼然有霸主之風。

他的右手伸入胸襟。

苦笑。

粉白的荷花之苞,早已被如歌的拳打成一團爛泥,指間只餘下一縷幽淡的清香,和透明的花汁。

今夏最後一朵荷花,畢竟還是留不住。

戰楓將殘餘的荷花屑扔出窗外!

這時。

鍾離無淚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楓少爺,天下無刀城刀無暇公子、刀無痕公子到。”

戰楓拭乾唇角的鮮血,淡然的面容如傳說中一般無情。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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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1-2-13 12:57: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曹人丘死訊傳出。

江湖恢復到昔日的平靜。

已經是初秋。

天下無刀城的後園中,[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亭台流水,綠樹妍花。

石桌上有幾碟精緻的糕點墋墅塿塺,蜩蜸蝃蜘和一壺上好的綠茶。

香兒笑得婉柔:“歌兒,你終於有空到這裡來玩。”

如歌望著她隆起的小腹颮颭餃餌,瘦瘓瘌瘊好奇道:“香兒姐姐,孩子會什麼時候出生呢?”

“大約會是深冬。”

如歌微笑:“好啊綣綩綠綜,夥夤夢奪都說冬天出生的孩子脾氣好,將來一定又孝順又貼心。”

香兒撫住腹部鄯鄰鄲酷,嵷嶊嶉嶄臉上有幸福的光芒:“希望這樣。”她以後的人生全依託在這孩子身上了。

如歌打開手邊的小包袱,拿出一套小衣服小鞋小帽子。

“這是我趕出來送給小孩子的,手工不是很好,但布料很軟和,應該可以貼身穿。”

香兒望住她,心裡一酸,握住她的手:“謝謝你。”

她聲音哽咽住,再說不出話。妾侍們已經為刀無暇生有三男二女,她肚裡的孩子沒有人稀罕,他只是命人多給她燉些補品養身子,便再不關心。兩個多月,只聽說他經常去媚姨娘處,並未見過面。此刻,見到如歌關心的眼神,雖只是幾句話語,已使受人冷落的她百感交集。

如歌拍拍她的手,笑道:“人家都說有身子的女人愛動感情,看來一點也沒錯呢。不過,只可以笑,不可以哭啊,否則孩子一出生就會像個小老頭的!”

香兒“撲哧”一聲笑出來:“亂講!”

如歌拍手笑:“看啊,笑起來的香兒姐姐多美麗。”

香兒被她一攪和,感傷霎時煙消雲散掉。兩人開始說一些品花樓別後各自的情景。

香兒忽然道:“你知道那個媚姨娘是誰嗎?”

如歌疑惑道:“莫非是我認識的。”

香兒笑得有些奇特:“對。她就是——”

“香姨娘!”

環兒從小徑遠處跑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香姨娘,胡大夫來給您開補藥方子了,說需要再給您把把脈。”

香兒為難地皺起眉頭。

如歌笑呵呵:“姐姐只管去吧,身子要緊啊,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香兒抱歉道:“那就怠慢了。”

如歌擺著手說道:“去啊,去啊。”

香兒同環兒走了。

花園中只餘如歌一人。

她站起身,慢慢打量眼前這片景色如畫的園子。天下無刀城,只看這飛簷金瓦的氣派,便已不輸烈火山莊。

忽然。

自樹木遮掩間,她見到一個黑衣男子神情匆忙、手拿信筒向東面奔去。

如歌目光一緊。

******

鬱茂的梧桐樹旁,一個白色亭台。

四面鵝黃竹簾垂下。

隱約三個身影。

談話的聲音壓得極低。

“戰楓果然選擇了曹人丘。”

“他是明智的人。”

“既然如此,一切就按計劃行事。”

“是。”

“另外,京中傳來消息……”

紙扇輕搖聲。

“靜淵王身子越來越弱……”

“哼,只怕離死已經不遠了。”

“沒想到……”

“這樣也好。”

“囑咐他們再小心些,畢竟他是……”

“……”

笑聲低沉地自白亭中傳出。

梧桐樹濃密的枝丫似乎被風吹過,刷啦啦響了一陣。

竹簾一卷。

刀無痕目光如冷箭向梧桐射去!

一顆石子打在梧桐的枝葉上,又一陣輕響……

只見一個粉裳微透、面容嬌媚的少婦抓著幾隻石子,邊朝樹上擲,邊笑著道:“淘氣的鳥兒,藏到樹葉後面我就瞧不見你了嗎?”

一隻翠翅黃身的畫眉兒,振翅從枝葉間竄出,飛到少婦手背,啾啾昂首啼叫。

刀無暇合扇叱道:“你怎會在這裡?!”

美少婦撒嬌道:“這園子難道是我不能來的?!你也恁霸道,連逗隻鳥也不許嗎,人家要生氣了!”

刀無暇面色不豫:“白亭周圍不許雜人走近,這規矩你會不懂?”

美少婦薄怒道:“鳥兒欺負我,你也欺負我,它飛著飛著就到了這裡,可不是我讓它來的。還不是知道你素日里疼它,我才緊張怕它飛丟了,原來又是我做錯了!”

刀無暇只覺跟女人爭辯是天下最無聊的事情,擰眉離開了白亭。

黑衣人跟隨著。

刀無痕走的時候瞟了一眼粉衫女子,果然騷媚入骨,怪不得大哥念念不忘、今次又格外心軟。

白亭裡空無一人。

過了一會兒。

美少婦對梧桐樹低聲道:“下來吧。”

自粗壯濃茂的樹幹枝丫後面,一個紅色身影輕盈躍下。

少女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瞅著美少婦,吃驚道:“是你?”

茂密鬱綠的梧桐樹下。

美少婦嫵媚風流,似笑非笑。

她——

居然是當夜離開品花樓的百合姑娘。

如歌忽然笑道:“終究成功的還是你。”

百合嘲弄道:“男人,無論如何裝模作樣,骨子裡喜歡的還是那個調調。”

如歌又悟道:“原來你就是媚姨娘。”所以香兒的神情才那樣奇特。她微笑道,“恭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百合斜睨她:“知道我為什麼救你嗎?”

“願聞其詳。”

百合的唇邊有冷笑:“我恨不能讓天下人知道,如今我才是天下無刀城最得寵的女人,品花樓的姑娘們縱出盡百寶扮做清高,也依舊不過是讓人瞧不起的妓女。”

如歌嘆息:“你會一直是刀無暇最寵愛的女人嗎?”

百合譏笑道:“男人,是天底下最喜新厭舊的東西,我怎會做如此打算。只不過,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天下無刀城亦不過是台階罷了。”

如歌看著她,說不出話。

百合瞟她一眼:“你是否很羨慕我?”

如歌笑一笑:“是啊,羨慕得很。”如果她的羨慕可以使百合開心,那就讓她開心好了。

百合擺擺手:“你走吧,我不會說見過你。”只當還她昔日贈藥之情。

如歌謝過。

畫眉兒在百合的香肩上婉轉啼叫。

望著紅裳少女消失的背影,百合暗暗心驚。

他怎知在白亭會發生這些事情?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間。莫非,那些傳說竟會是真的?

******

傍晚。

歸來的如歌在雪記燒餅鋪外面怔住,她有些吃驚,因為她聽到了從裡面傳出的古琴聲。

曲調那樣憂傷……

在哀傷的琴音中,初秋的風彷彿飄著冬夜的雪,寒冷和絕望使她的手指尖都透出涼意。

她慢慢推開屋門。

優美修長的手指撫撥著琴弦,每一挑,都像驚破了一個美夢;柔亮的長發寧靜地散在耀眼的白衣上,雪的背影顯得出奇的寂寞。

“雪?”

如歌擔心地喊著他的名字。聽過無數次他的琴聲,總是像清晨的小溪流水一般明快歡愉,讓她的心事慢慢化開;而這一刻,她忽然發現,他似乎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快樂無憂。

她忽然間覺得。

他是世上最憂傷的人。

雪轉過頭。

笑容像春滿大地,百花俱開,燦爛的陽光帶著沁人心脾的花香,一時間,簡陋的屋內彷彿有萬丈光芒射出!

“臭丫頭,怎麼回來這麼晚?”

如歌忍不住揉揉眼睛,難道是她眼花了?雪這樣快樂,她居然會感到有憂傷的氣息,肯定是腦袋壞掉了。

吃飯的時候。

如歌用竹筷夾住一塊豆腐,猶豫許久,終於問道:“雪,你有心事嗎?你是否不快樂?”

她剛才的感覺那樣強烈!

雪捉住她的手,一口將她的豆腐吃掉,笑得像個孩子:“只要能在你身邊,我就是世上最快樂最幸福的人!”

如歌望著他。

雪的笑容柔和似夏末的茉莉花香。

如歌的心卻在往下沉。

她悄悄握緊拳頭,強笑道:“為什麼?”

雪微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啊,我說過很多很多次了,你全都沒有留心嗎?”

如歌瞪他:“你總是在逗我。”

雪笑得有些傷感:“哪裡會用這種事情逗你呢?自然是喜歡你,喜歡到什麼也不在乎,只想守在你身邊。”

竹筷跌在木桌上。

如歌驚慌地站起來:“我吃飽了,你慢慢用。”說著,慌張地想離開。

雪抓住她的手。

如歌驚覺,他的手居然比冰雪還寒冷。

雪仰著絕美的臉龐,輕笑道:“丫頭,你說怎麼辦好呢?我想用世間所有的一切換得你對我的愛,可是,你卻想要逃。”

他的手將她抓得緊緊的。

如歌喘不過氣。

他將她拉到身邊,抱住她的腰,將臉孔埋在她香軟的腰腹間,低聲道:“丫頭,我真的喜歡你。”

所以,不要離開我,好嗎?我愛了你那麼久,在這世間,我忍受了那麼長久的寒冷和孤獨。終於,我來到了你身邊。即使不喜歡我,也不要離開我……

雪的腦袋埋在如歌的腹間,像一個撒嬌的孩子,有著執拗的絕望;熱氣從她的腹間升起,如歌失措地張著雙手,不知該擺在哪裡。

良久,她輕輕推開雪。

她輕輕地說:“雪,我不喜歡你。”

很輕的一句話。

就像天地之初的第一片雪花,輕盈盈飄落……

感覺不到寒冷。

只是就那樣落在心尖上,亙古也不融化。

如歌努力去微笑:“不對,不是不喜歡你。和你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其實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你了。只是……”

雪的眼神有些恍惚。

她心下一陣淒楚,突然想到,當時戰楓對她說著絕情的話,她的神情是否如此刻的雪一樣呢?

她咬緊了牙。

如果她不能給他相同的感情,那麼,就放他走;她知道,無望的感情,給人的傷害會多麼殘酷。

如歌硬起心腸,接著說:“……只是,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永遠也不會有那種感覺。”

雪笑得有點失措:“你在說,你不會愛我嗎?”

笑聲中有悲愴。

她說,她不愛他;他不相信那個詛咒,可是,為什麼,他覺得噩夢扼住了他的喉嚨,有鮮血的腥氣往上沖!

如歌知道自己是不可饒恕的人。

如果她不是想當然地認為雪只是在戲耍她,如果她當初堅決地不讓他跟隨,或許,就不會如此傷害到他。

可是,不能再錯下去了。

她點頭:“是。我不愛你。”

她聽到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她看到雪的面容霎時蒼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擔心他會立時死去。

然後,是寂靜。

初秋的夜。

無月亦無風。

蒼白的笑容像暗夜的白色茉莉,雪的眼睛有火苗閃動:“再多一些時間,試著愛我。”

如歌閉上眼睛。

雪站起來,摟住她,輕聲說:“你會愛上我的,因為——”

因為——

我是那樣愛著你。

如歌沒有讓他說完,她打斷了他:“明天,我會離開平安鎮,你不要跟著我。”

雪瞅著她。

眼神古怪而傷心。

“就這麼討厭我嗎?一旦知道我喜歡你,就迫不及待要躲開嗎?你不怕我會難過嗎?我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呢?”

如歌驚道:“不……”

只是一個字。

理智將她拉了回來,她避開他的眼睛,用力深呼吸,道:“雪,你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朋友。”

好似一場夢……

雪,發怒了!

一片、兩片、幾十片、上百片、千萬片雪花旋轉著在他周圍飛舞,白衣如雪,雪花狂飛!

晶瑩的飛雪咆哮著拍打他的長髮、衣襟!

秋夜的雪。

憤怒的雪花將紅衣裳的如歌裹成雪人。

她望著滿屋似有生命般的飛雪。

記得第一次見到雪,是在品花樓,那夜他出現時也有雪花,她卻沒有留意,以為只不過是玩的一些戲法,但此時,她愕然發現,那些雪花竟似從雪體內飛出,流光爍彩,他晶瑩剔透得彷彿冰人一般。

潔白的雪花精靈地旋舞在他唇角。

他的嘴唇,煞美如雪花:“你依然忘不掉戰楓?!”

如歌驚怔,半晌,苦笑道:“是,我忘不掉。”

忘不掉戰楓對她的傷害,忘不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不願意讓雪同她當初一樣,愛上不該去愛的人,不願意讓他越陷越深。那麼就讓她做無情的人,恨,有時比愛來得容易些。

雪冷聲道:“他傷害了你,你卻來傷害我,這樣公平嗎?”

如歌靜靜道:“世間原本就不公平。”

雪凝視她,目光如冰雪:“我會恨你。”

如歌覺得呼吸已然停止,笑容虛弱無力:“如果你一定要如此,那就恨吧。”

只要不再愛她,她負擔不起。

屋裡的雪花漸漸消失。

好像出現一般突兀而安靜。

只有殘餘在她和他身上的雪水,依然留著刻骨的寒意。

她和他相視而站。

兩人的髮梢、眉毛、睫毛綴著清寒的雪珠。

一顆雪珠如淚水一般滾下雪的面頰。

他啞聲道:“如果你讓我跟你走……”

“不可能。”

如歌的聲音冷靜。

既然已經下了決心,她就絕不會再任事情錯下去。

雪珠落到地面,悄然被吸乾……

他彷彿平靜了,笑得很淡:

“只為了刀無暇一句模糊不清的話,你就要千山萬水地去找玉自寒。可笑啊,在你心中我不僅比不上戰楓,連玉自寒也不如。”

如歌愕然:“你怎麼……”

雪淡淡地笑:“天下哪裡有我不曉得的事情,你以為百合為什麼會出現得那樣及時。”

如歌盯緊他:“你究竟是誰?”

雪坐到紅玉鳳琴旁,手指輕輕將琴弦撥響。

他恍然已忘卻了她的存在。

如歌追問道:“刀無暇講的人果然是玉師兄嗎?他會有危險嗎?”

下午在白亭的梧桐樹上,她有種奇異的感覺,覺得那個他可能會是玉自寒,因為以天下無刀的實力,除非去刺殺像玉自寒那樣身份的人才會如此小心,可是畢竟不能確定,又放心不下,所以想去看看。

一種奇異的神情閃過雪的面容。

他的手指一僵。

一根琴弦“鏘”地應聲而斷!

他打量她,眼神沉黯:“你很緊張他嗎?”

如歌皺眉道:“他是我的師兄,我自然關心他。”

雪輕笑,笑容彷彿初凍的冰河,有說不出的冷漠:“很好。”

她聽不懂。

雪接著道:“所以,他一定會死。”

如歌驚呆了,喝道:“你說什麼?!”

雪幽幽地對她微笑:“因為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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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1-2-13 12:57:33 |只看該作者
秋夜。

清寒的雨絲落在青石的地面上。積了小小的雨水,地面濕潤而透明。

雨霧中的庭院,金碧輝煌,氣派恢弘。

長廊下。

一掛碧玉鈴鐺。

在細雨中“叮噹”飛響……

這樣的雨夜。

輪椅中溫潤如玉的男子,一襲青衫顯得分外單薄。

他望著鈴鐺。

目光中有悠長的思念。

玄璜抱著一方薄毯,低聲道:“王爺,天寒小心保暖。”

玉自寒淡淡一笑,端起身旁圓幾上的茶杯,輕抿一口溫熱的碧螺春。他只需要一點茶的暖意,至於毯子就不必了。他的雙腿自幼殘疾,就算蓋上毯子也不會感到溫暖。

玄璜不語。

他想起那個紅衣裳的少女,如果她在這裡,毯子必已覆在了王爺的膝上。

他們離開烈火山莊已近三個月。

王爺的身子漸漸清瘦,有時會不自覺地睡去,但御醫們卻檢查不出任何症狀,只說體虛。

玄璜十分擔憂。

當年玉妃難產身亡,誕下的龍兒體弱多病,再加天生失聰,待到五歲時,居然離奇地雙腿被廢,再不能行走。皇上忍痛將他送至烈火山莊,使他遠離宮廷紛爭,也希望他習得武功身體強健,為避人耳目,為他另取一名“玉自寒”。

玉自寒就是靜淵王。

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黃琮、蒼璧,他們六人是皇上欽點的靜淵王的侍從。

玄璜,跟隨玉自寒身邊,照顧他一切生活起居。

雨絲飄在鈴鐺上。

像綴在碧玉上的露珠。

玉自寒不知不覺已然睡去。

睡夢中似乎感到有些冷,俊秀的雙眉微微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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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1-2-13 12:57: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春風如醉。

滿樹海棠花。

粉紅色的花瓣柔軟地落在地面。

九歲的男孩子孤獨地坐在輪椅中,[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雙手蒼白塴塹塾墐,鄪鄮鄭鄦一隻雕花羊脂玉扳指鬆鬆地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態安靜。

安靜得讓所有人忽視他的存在。

安靜得令人心痛。

他聽不見聲音,也無法行走箖管箜箅,雿需靘靼他的世界只有寧靜。

他可以看到杏樹下正在嬉鬧的兩個小孩子。

六歲的小楓藍色布衣,頭髮微微捲曲滬滎潀漅,斠斡旖旗右耳的寶石閃閃發光,他從樹上溜下來箄箝箔箘,緆綣綩綠手上捧著一把青色的小杏兒;三歲的小如歌晶瑩的小臉粉嘟嘟的,拍著巴掌笑,笑容燦爛可愛。

小楓將小杏兒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隻,小心翼翼地嘗,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皺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紅的小舌頭。

小楓笑了。

眼睛湛藍湛藍,像萬里無雲的藍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楓也吃掉一隻青澀的杏兒,小楓躲著,於是她去追。

於是兩人笑鬧著跑遠了。

雖然聽不見他們的笑聲。

但可以看到他們的快樂。

輪椅中,九歲的男孩子輕輕摸著白玉扳指,閉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見的父皇。在烈火山莊,雖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對他很尊敬。師父盡心傳他武功,給他最好的照顧,然而他卻羨慕師父對小楓和驚雷的責罰。

因為他是聾子。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同他講話。

這世上,他靜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隻軟軟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袖。

他睜開眼睛。

卻是方才跑遠的小如歌。

花團錦簇的海棠樹下,粉白的面頰映著鮮紅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會發光!

她搖著他的胳膊,踮起腳尖,將一顆青青的杏兒湊近他唇邊。

他搖搖頭。

她把杏兒往他嘴裡塞。

他偏過頭。

她瞪著他,忽然,眼睛裡湧滿了淚水——

她開始哭。

他嘆息,拍拍她的腦袋,接過杏兒,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彷彿要從輪椅中跳出來!

她笑了,然後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個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把剛才的口型又重複一遍;他能感覺到她嘴旁肌膚的震動。

她抓起一個杏兒,塞進自己嘴巴里,酸得渾身顫抖。

然後,又重複那個口型。

他望著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隻小杏兒。

酸。

這是他“聽”到的第一個字。

自那日後。

小如歌就經常找他“說話”。

開始時,他不曉得她在講什麼,她總是趴在他的膝頭,仰著腦袋不停在說。最初她說得慢,日子久了越說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歲時。

九歲的如歌逼著他開口“講話”。

她說想聽他的聲音。

他沒答應。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終於屈服了。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感到干澀的喉嚨在費力地顫抖;他知道那聲音一定很難聽,因為那個從門口經過的婢女,臉上表情難受得彷彿恨不得將耳朵捂起來。

如歌卻歡呼,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告訴他,他的聲音比小鳥的歌聲還動聽。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鳥的歌聲?

多孩子氣的話。

但是,只要她開心,就可以了。這世上,他的聲音,只說給她聽。

他會說的第一句話是——

“如歌。”

******

靜淵王府。

午後的庭院。

玉自寒靜靜地在輪椅中睡著,似乎覺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淺淺皺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陽光裡,好像流淌著光華的寒玉。

睡夢中,他見到了她。

她喜歡鮮紅的衣裳,笑容也像火焰一般熱烈;她喜歡像隻小貓一樣趴在他的膝頭,對他講她的開心和煩惱;她最喜歡笑盈盈比劃著雙手,告訴他戰楓怎樣了,他們去到哪裡玩,那時侯的她快樂得神采飛揚。

後來,她漸漸憂愁,趴在他的膝頭長久也不說話。

他不曉得該怎樣安慰她。

因為她的幸福和悲傷,並不是因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輕輕在動。

仔細去看,可以知道那是無聲的——

“如歌”。

秋日的午後。

玉自寒慢慢醒過來,眼睛睜開,卻依然像在夢中。

他看見瞭如歌。

她紅衣鮮豔,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對他眨眨眼睛,笑著:“師兄!”

他搖搖頭。

笑,莫非自己尚在夢裡?奇怪,這次的夢如此逼真。

什麼?

師兄居然不理她? !

如歌生氣了,用力搖著玉自寒的膝蓋,大聲道:“師兄,人家趕那麼遠的路來看你,你一點也不高興嗎?!不管,我要生氣了!你……你要是還不說歡迎,我……”

玉自寒撫住她的手。

一股溫熱的暖意,在初秋乍涼的午後,自她的手背傳入他的掌心。

如歌驚道:“咦,你的手怎麼這樣涼?”說著,將他的兩隻手拉進她的雙手中,揉搓著,溫暖著。

玉自寒望著她。

她抬起頭,瞪他:“離開烈火山莊的時候,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嗎?為什麼瘦了這麼多!你說話不算啊,還做人家師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玉自寒微笑:“你怎麼來了?”

如歌對著他的手掌呵出暖氣,靈動的大眼睛閃了閃,笑道:“我想你啊,想你就來了。師兄莫非是不歡迎我?”她拿著師兄給她的雕龍玉佩,很容易就進到了王府。

玉自寒的唇角是滿滿的笑意,他拍拍她的腦袋。

如歌問道:“師兄,你最近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啊,一切都還好嗎?”

玉自寒的笑容彷彿清爽的秋風:“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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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8:22 |只看該作者
烈火山莊。

裔浪道:“宮中傳來消息,皇上近日龍體欠安,敬陽王與景獻王皆有異動。”

敬陽王和景獻王同為皇后所出,敬陽王在眾皇子中排行第二,景獻王排行第五。兩人均對皇位虎視眈眈,十幾年來一直明爭暗鬥,許多臣子與勢力都被攪入其中。

烈明鏡沉吟不語。

裔浪接著道:“敬陽王與景獻王都曾到訪靜淵王府,遊說靜淵王支持自己。”

靜淵王是皇上昔日寵妃玉娘娘的獨子,深受皇上關愛,曾有傳言如若不是靜淵王身患殘疾,恐怕皇位都會傳承於他。

烈明鏡道:“玉兒必是皆未表態。”

“是。”

烈明鏡長嘆道:“可惜玉兒自幼身殘,又非在宮中長大,對權位之爭不感興趣,辜負了皇上一片苦心。”

當年,皇上將玉自寒送至烈火山莊,實也有為他培養勢力之念;烈明鏡自然也想藉助玉自寒,加深在宮中的影響。可惜玉自寒心不在此,他只好轉而支持敬陽王。

裔浪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敬陽王有書函到。”

烈明鏡接過放於案上,不看也曉得,此信必是請他勸說玉自寒站到己方陣營。

裔浪灰色的雙眼略微緊縮,道:“戰楓半個時辰前回莊。”

烈明鏡虎軀一震,目中神光四射:“他回來了。”

裔浪道:“戰楓在平安鎮同天下無刀秘密會面兩次,共交談一個半時辰;曹人丘的屍體懸掛斷雷莊三日,謝小風被埋在平安鎮北郊荷花塘內。”

烈明鏡長身而立,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聲音似從黑夜中傳來:“他殺了謝小風?”

“是。”

烈明鏡沉默良久,忽然大笑道:“好!好!果然很像!”

裔浪眼神陰暗,厲聲道:“他很危險!”

烈明鏡轉過身,濃密的白髮有慈祥的味道,只是臉上的刀疤隱隱閃出寒光:“浪兒好孩子,我心裡明白,你不用擔心。”

裔浪垂首,目中似有激動的火花。

烈明鏡問道:“歌兒如今在何處?”

裔浪的情緒又恢復平靜無波:“小姐在靜淵王府。”

烈明鏡振眉。

然後仰天嘆道:“也好!……只是可惜……天命啊……”楓兒和歌兒終究仍是無緣,想到此,他的心頓時像壓了萬鈞大石,再說不出話。

裔浪暗暗心驚。

從烈明鏡口中居然會說出“天命”兩字。

這曾經覆雨翻雲、可以將乾坤扭轉、從不將所謂“命”看在眼中的烈明鏡……

莫非已經有些老了。

******

清早。

冒著熱氣的燒餅。

如歌兩眼放光,看著玉自寒細細品嚐,連聲追問:“怎麼樣?好吃嗎?”

玉自寒點頭。

知道她一大早起就忙著為他做燒餅,額頭上現在還有密密的汗珠,他用衣袖替她拭汗。她的體質,似乎特別容易出汗,彷彿體內有一個火爐。

如歌得意地說:“那師兄你一定要多吃些,我做的燒餅可是有口皆碑呢,平安鎮老老少少都誇我好手藝。”忽然,她想到謝小風,神情一黯,但馬上掩飾過去。

玉自寒微笑道:“好。”

他又拿起第二隻燒餅。

玄璜心中甚是寬慰,自從烈小姐來到王府,王爺每日進食增加了很多。雖然他依然清瘦,但假以時日想必會改善許多。

如歌把茶盞端過來:“燒餅吃多了會幹,喝點水吧。”

玉自寒將一隻燒餅放進她手中,道:“你也吃。”

如歌笑道:“我可不要吃這個了,鋪子生意冷清那段日子,我天天吃剩下來的燒餅,膩都膩死了!”她夾起一塊綠豆糕,滿足地吃著,“啊,還是糕點好吃啊,師兄,你該給做點心的師傅多加工錢,他的手藝棒極了!”

玉自寒品著茶,看她像個貪吃的小貓,桌上的糕點被她香甜甜地吃著,幸福的表情讓人不覺也有了胃口。

如歌抬起頭,詫異地說:“你只吃兩個燒餅就飽了嗎?”記得以前他的飯量不會這樣小。

玉自寒道:“是。”

“是什麼啊!”如歌不滿道,“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燒餅,你只吃兩個,我會傷心的!”

他摸摸她的腦袋。

她閃過去,一臉委屈:“你吃那麼少,肯定是嫌我做得難吃,告訴你,我真的很傷心!”

玉自寒笑得無奈,只好又開始吃第三隻燒餅。

如歌高興地笑起來,也拿起燒餅吃:“師兄,我陪你吃啊……哇,我的燒餅真不是吹哦,香噴噴,很酥很酥,讓人吃一隻想兩隻、吃兩隻想……”

屋裡。

有兩個在快樂地吃燒餅的人。

玄璜靜靜看著,心中有種感動。

忽然,聲音自屋外傳來:“景獻王求見。”

******

“你就是烈如歌?”

一個明黃衣裳的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對呀。”如歌也好奇地打量黃衣少女,眼睛一亮,道:“我猜,你是黃琮對不對?”

少女笑開了:“好聰明,我是黃琮,你怎麼猜出來的?”

如歌笑道:“很簡單啊,你同白琥一併進出,玉師兄的六侍衛中又只有一個女孩子。”更何況,她穿著黃衣。

黃琮道:“一直知道你的名字,卻從未見過,玄璜說你對王爺很好。”她雙手抱拳,鄭重道,“對王爺好,就是黃琮的恩人,以後若有事差遣,只管吩咐。”

如歌也正言道:“聽這番話,便知你對玉師兄也是極好的;待師兄好,便是如歌的朋友。”

兩個少女相視一笑,感覺彼此脾氣相投,如多年老友一般。

如歌與黃琮聊了起來。

“我見玄璜多些,很少見到白琥與赤璋,青圭、蒼璧和你就只聽過名字。”

“是,我一直在王府待命。王爺不喜歡太多人跟隨。”

“你的武功想必很高了?”

“嗯,不曉得我的長河劍同你的烈火拳哪個更厲害。”

如歌有些心虛:“我很差勁。”

黃琮搖頭:“當年烈莊主憑一雙烈火拳,在華山之巔戰勝天下無刀的刀絕霸,初具武林霸主之氣,烈火拳也名揚天下,怎麼會差勁呢?”

如歌暗暗握緊雙手,沒有人知道,她的拳頭沒有力量,好像她的真氣被什麼東西封住了,烈火拳使出來毫無傳說中的威力。

如歌轉開話題:“我來已經兩天了,你並不在府裡。”

黃琮眼神黯然,嘆道:“我和白琥去尋訪神醫。”

“神醫?”如歌一驚:“玉師兄……”

“你應該也察覺了。”

如歌望緊她。

“王爺清減很多,每日只能吃下很少的食物,極為疲憊,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黃琮擔憂道,“宮中幾乎所有的御醫都來看過,卻找不出病因,只說體虛。怎麼會無緣無故忽然體虛呢?我們擔心是怪疾。”

如歌的心墜下去,原來她一直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會不會,有人下毒?”

她想到在天下無刀城聽到的話。

黃琮驚道:“下毒?誰有那麼大的膽子?”

如歌抿緊嘴唇,雖然她不曾在宮中生活過,但民間流散的關於宮廷鬥爭的傳聞也聽說過。

黃琮慢慢搖頭:“我們對王爺的食物一向小心,不至於出這樣大的紕漏。”

如歌笑一笑:“神醫請到了嗎?”

******

邊大夫將手從玉自寒脈上收回,一言不發,收拾藥匣便走出內屋。

玄璜留在玉自寒身邊。

如歌同黃琮、白琥隨在大夫身後。

庭院中。

“王爺情況怎樣?”

少年白頭的白琥低聲問。

邊大夫表情古怪,似乎不知如何說好。

如歌道:“大夫,有話您儘管講,沒有關係。”

黃琮點頭。

邊大夫皺眉道:“王爺年紀尚輕,身體卻彷彿年老之人,有燈盡油枯之相,且體內極寒。這病症……”

如歌望住他:“請講。”

邊大夫沉吟半晌,嘆息道:“如果是七十老人,就應該準備身後之事,縱有回天妙手,對此也無可奈何。”

白琥震怒,額上青筋冒出,怒喝道:“放肆!”

邊大夫哪裡經過這等陣仗,嚇得臉色蒼白。

如歌斥道:“白琥,如果只是要聽寬心的話,就不用聽邊大夫講了,你如此態度,對師兄的情況有幫助嗎?”

白琥握緊拳頭,不再說話。

如歌溫語道:“大夫,可王爺只有二十多歲年紀,怎會出現年老之症?”

“這正是奇怪之處,而且體內的陰寒更是古怪……”

“有方子可治嗎?”

“只能開些滋補養身的藥材,想必王爺也吃過許多了。”邊大夫的神情又古怪起來,望著如歌欲言又止。

如歌心中一動。

******

“師兄!吃飯了!”

傍晚時分,如歌挽著食籃推開玉自寒的屋門,她看起來很有精神,笑容閃閃掛在唇邊。

玉自寒坐在窗邊。

他靜靜地睡著。

“師兄?”如歌望著彷彿睡去就永遠不會醒來的玉自寒,心中忽然有種恐懼,她將食籃放在桌上,蹲下身去,握住他冰涼的手掌。

他真的清瘦許多。

白玉扳指鬆鬆的,蒼白的手指顯得益發修長。

如歌握緊他的手,努力將自己體內的熱力傳過去,一種糾結的情感,讓她的眼中有霧氣蒸騰。

玉自寒緩緩醒來。

似玉般的光華,微笑綻開在他清俊的唇角,他的聲音低啞:“我又睡了?”

如歌瞪向他:“是啊,你又睡了,你都快變瞌睡蟲了!”

玉自寒微笑:“對不起,又讓你擔心。”

如歌咬住嘴唇,突然狠狠掐一把他的手掌,恨恨道:“知道別人會擔心,為什麼不好好保重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很多!說什麼你會好好照顧自己,原來你說那些話都是在騙我!!師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她說得很快,玉自寒不大能看清楚;但她傷心的神情,依然揪痛了他的心。

傍晚的風,吹動玉自寒的青衫。

他的微笑淡定自若。

“我會死嗎?”

如歌一驚,瞅緊他,然後,眼神漸漸黯淡:“是。”

玉自寒笑。

他摸摸她的腦袋,像在摸一隻小貓,笑道:“不要傷心。”

如歌歪著腦袋看他,表情古怪至極:“師兄,你在對我說笑話嗎?”

玉自寒怔住。

如歌悲笑:“如果你死了,我會不傷心嗎?從小陪我一起長大的你,如果死掉了,就這樣死掉了,我會不傷心嗎?師兄,你真的很會講笑話。”

淚水從她的臉上慢慢淌下。

如歌的雙眼,因為淚水,亮得驚人:“知道嗎,自從你離開烈火山莊,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時候,我難過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可是,我都撐下來了。因為,我答應你我不會被打倒,我會努力活得很好。烈如歌,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你要死了嗎?”

她流著淚:“我的師兄,一點努力都不去做,就要甘心死掉了嗎?我會看不起你的!”

“如歌……”

玉自寒輕聲呼喚。

他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道:“不可以哭,我什麼都答應你。”

如歌攥著他的衣袖,將鼻涕蹭在上面,抽泣道:“真的什麼都答應?”

“是。”

他嘆息。

如歌破涕為笑:“那你不能死,起碼要活到八十歲!”

玉自寒凝視她,眉宇間光華逼人。

“說啊,答應不答應!”

她緊張地追問。

良久,玉自寒道:“如果……”

如歌打斷他,兇巴巴道:“如果你膽敢早早死去,我現在就哭死給你看!”

玉自寒哭笑不得。

從小到大,哭泣是她威脅他的製勝法寶。

如歌盯緊他:“快答應我,否則——”

“好。”

玉自寒道。

“成功!”

如歌高興地跳起來,啊,就知道這招對他有效!

玉自寒搖頭笑道:“小孩子,用哭來唬人。”

如歌笑盈盈地打開桌上的食籃,皺著鼻子道:“才不是呢,我只會用這招來對付你,因為——”她將一碗米粥送到他手中,望住他, “因為,我知道師兄不捨得我哭。”

米粥的溫度,透過瓷碗,熨燙玉自寒的掌心。

他微笑著,卻低下了頭。

如歌接著笑道:“有了師兄的承諾,我的心好像也不那麼慌了。你答應了,就不可以死啊!不管你的身體出了什麼稀奇的毛病,我們都一起將它打敗掉!還有,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說,不可以怕別人擔心就不講,知道嗎?”

玉自寒已經把米粥喝完,放在桌上,對她說:“好。”

如歌很高興,摸摸他的腦袋,笑道:“這才是歌兒的好師兄。”

她又盛了一碗飯,在裡面夾了很多小菜,送到他手中:“再吃一點好不好?”

玉自寒有些猶豫,但沒有說話,接了過去。

傍晚。

晚霞自窗子灑進來。

如歌望著優雅地吃著米粥的玉自寒,感到心裡暖暖的。她也拿起一隻饅頭咬著吃,不停將菜夾進他碗中,希望他能吃得更多些,這樣會強健些……

******

可是——

如歌從沒這樣後悔過!

如果她知道勸玉自寒多吃下那一碗飯,會是這樣的後果,她寧可去吞下一麻袋沙子!

那晚深夜。

王府中燈火通明!

二更時,玉自寒突然開始嘔吐,一開始吐出來的是食物,然後是血!

最先發現的是玄璜,宮中的尚御醫慌忙趕到,一番診視後只說是積食之氣,為何會吐血卻說不明白。

床榻上,玉自寒僅著中衣,嘴角餘著幾絲鮮血,他拍拍如歌的手,讓她不要擔心。

白琥怒視如歌:“如此說來,是你硬要王爺多進食?!”

黃琮道:“不要這樣,王爺吃多了會嘔血,如歌並不知道。”

白琥怒道:“這便是藉口麼!不曉得可以問一下,王爺的身子如何經得起這樣糟蹋!”

如歌轉過頭,嘴唇煞白,眼神倔強:“不錯,是我闖下的禍,沒有問清楚,就想當然讓師兄多吃些飯。你說好了,該如何責罰我!”

白琥冷笑:“說出這樣話來,以為你是烈明鏡的女兒,便無人能責罰你嗎?!”

黃琮驚道:“白琥!”不曉得為什麼,白琥好像總是對如歌很看不慣。

玉自寒抬頭。

雖然臉色蒼白,但目光中威嚴的氣勢使白琥和黃琮都閉上了嘴。

他揮一下手,命他們都下去。

白琥狠狠地瞪一眼如歌,少年的臉龐有些氣得發紅,向門口退去。

“等一下!”

如歌出聲喝住!

她閃電般自毫無防備的黃琮腰間抽出長河劍,在眾人的驚詫中,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鮮血,汩汩淌落在地上……

如歌煞白著臉,對白琥淡笑道:“用我的血,償師兄的血,你覺得可以嗎?”

她的臉上綻出奪人的美麗,眼睛清拗而毫不躲閃。

白琥表情僵硬地退下。

黃琮、玄璜出去的時候將屋門輕輕關上。

待到無人了。

玉自寒忽然側身吐出一口鮮血。

這口血堵在胸中已經良久,他不願意當著眾人面嘔出,實在不想如歌再多擔罵名。

如歌扶住他,胳膊的血流在他白色的中衣上,顯得分外扎眼。

她輕輕撫著他後背,為他平順氣息,笑道:“師兄,我們算不算有難同當?你的血和我的血流在一起了。”

玉自寒喘口氣,倚在床邊:“讓我看你的胳膊。”

如歌笑呵呵:“沒關係的,只是皮肉傷,我才不會傷到筋脈!”

玉自寒不理會她,輕輕拉起她的左臂,將衣袖捋起,只見一道長長的劍傷,很深,卻果然沒有傷到筋脈。他拿出一瓶隨身的金創藥,灑在傷口上,再從潔淨的中衣上扯下一塊白巾,細心地為她包紮好。

如歌拉拉他的袖子,使他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師兄,你是不是生氣了?”

玉自寒凝視她。

點頭。

清遠的雙目中是擔心和氣惱。

如歌撓頭笑笑:“可是,是我做錯了啊,是我逼著你多吃一些粥,讓你的身子難過……”

玉自寒緩聲道:“不礙事。”

如歌將一個軟枕墊在他身後,然後筆直地坐好,對他說道:“好,我向你倒過歉了,現在你也應該向我賠不是。”

玉自寒望住她。

如歌皺起眉頭:“說好不舒服要對我講,師兄卻只為哄我開心,什麼都不說,才讓我闖下禍。我的傷口很痛呢,心也痛!師兄必須道歉! ”

她倔強地瞪著他。

玉自寒的面容恍若山水間的靈玉,雖然蒼白,卻依然有絕世的光華。

他的雙眼溫柔如春水。

如歌忽然又笑了:“好了,放過你,畢竟你是師兄。但是,從今以後什麼事情都要對我講,好不好?”

玉自寒摸摸她的腦袋。

如歌道:“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玉自寒微笑。

夜,越來越深。

如歌打個哈欠:“師兄你睡吧,身子一定很疲倦了。不用管我,我在床邊打個盹兒就好。”

玉自寒搖頭:“不想睡。”

“啊?”如歌伸出的懶腰停在半空,咦,很少聽到師兄用這樣的口氣說話,“為什麼?你最近不是很喜歡睡覺嗎?”

他的唇角有苦澀:“睡著好像死去。”

如歌的心忽然柔軟。

她握住玉自寒的手,輕聲道:“師兄,你終於肯說了嗎?”驀然放鬆的淚水在眼眸中閃光,她笑,“以為師兄愛面子,怎樣痛也不說呢。”真怕他只是敷衍她。

玉自寒微笑道:“不要取笑我。”

如歌笑得很可愛:“那你要繼續說啊,”她想一下,沉吟道,“師兄,你這樣生病有多長時間了?”

“兩個月。”

“嗯,師兄……”如歌不知該如何說,“你覺得自己只是生病嗎?”

玉自寒知道她必有後話。

如歌輕聲道:“……會不會是中毒?”她將在天下無刀城聽到的刀無暇、刀無痕的密談,一五一十對他說了。 “所以,會不會是他們用某種方法,對你下了毒?那天邊大夫也有這樣的猜測。”可是,在王府這種事情誰不也不敢亂講,否則以靜淵王的身份,勢必又會攪得宮廷大亂。

玉自寒靜靜“聽”著。

如歌傷腦筋道:“不過,也不太像,我知道玄璜對你吃的所有東西都很小心,用銀針仔細地檢查過……”她的臉皺成一團,“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好端端的會得上什麼怪疾!太荒唐了嘛!”

玉自寒道:“我會小心。”

如歌下定決心,她一定要將師兄“生病”的原因找出來!

“師兄,你身上痛嗎?”

如歌擔心地問。

“不痛。”

如歌很懷疑:“嘔血也不痛嗎?你不要騙我。”

玉自寒笑一笑:“只是冷。”

那種寒冷咬噬他的骨髓,彷彿千萬年寒冰凍凝著他的血液。

她撫住他的手,徹骨的寒意凍得她一激靈,她連忙用棉被裹緊他的身子,但寒氣透過棉被逼了出來。

玉自寒被她裹得好似蠶蛹,清俊的面容有淡淡的笑容。

他微笑:“沒有用的。”

寒氣自他體內湧出,棉被再厚也無濟於事,所以,他不願睡去,睡去中的寒意讓他好像死人一般僵冷。但是他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如歌咬住嘴唇,忽然掀開被子鑽進去,靠在床邊,讓他倚在自己懷中,兩隻胳膊緊緊擁住他的肩膀。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運起功力,讓烈火般的真氣源源不斷傳過去。

絲絲暖意……

彷彿沐浴在春日暖陽下……

玉自寒掙扎著想從她懷裡出來,卻被她一掌按下,她笑著說:“幸虧我練的是烈火拳,如果是寒冰掌,師兄你可就遭殃了。”

她用手讓他的眼睛閉上,低聲道:“師兄,好好睡一下吧。”

天色隱約發白。

玉自寒沉沉睡去,眉頭沒有像往日一樣皺起,似乎有一個恬淡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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