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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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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8: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秋日的陽光,明亮清澈。

陽光透過木窗,灑在輪椅中那青色的身影上,彷彿有玉的光芒,並不紮眼,卻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快樂的如歌端著一碟熱氣騰騰的豌豆黃進來,臉上笑盈盈的。是啊,這幾天她很開心,師兄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呢。以前,每當他沉沉地昏睡,渾身的氣息僵冷如冰,她的心就好像被針扎一樣,非要摸著他微弱的脈搏才能稍稍喘過氣。

玉自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盞,對她微笑。

“師兄!你沒有睡啊!”

如歌蹲下來,將碟子放在他膝上,用手指試試點心的溫度,然後滿意地用銀筷夾一塊給他,笑道:“剛做好的新鮮點心啊,要不要嚐一些?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

“好。”

“怎樣,好吃吧?!我囑咐師傅少放了點糖,就不會很膩,豆子的清香也可以出來。”

玉自寒摸摸她的腦袋。

“不過,呵呵,再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塊啊,否則會不舒服的。”如歌坐在小凳子上,從他膝上的碟子中挑一塊放進嘴裡,細細嚼著,猛點頭道,“嗯!好吃好吃!師兄不可以跟我搶啊,剩下的全是我的!”

玉自寒望著她,目光溫柔如陽光下的大海。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苦心呢?又想讓他多吃些,又怕他會吐血,於是她費盡了心思做各種各樣的食物,讓他一天多吃幾次,每次只吃一點。

如歌抬起頭,碰到他柔和的凝視,驚奇道:“為什麼這樣看我呢?”

她想一想,又笑著說:“是不是你也發現我變得比以前漂亮了!”

玉自寒打量她。

這段日子來,如歌的模樣變了一些。她的下巴瘦削起來,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一潭秋水,肌膚如像牙一樣潔白,似乎個子也長高了些。原本的青澀可愛,在舉手投足間卻有了動人心魄的美麗。

如歌笑嘻嘻:“奇怪啊,我好像一天比一天漂亮呢,爹現在若是看見我,會不會認不出來呢?”

玉自寒笑道:“你本來就美。”

如歌羞紅了臉:“騙人也不是這樣騙的啊,我以前哪裡漂亮了,頂多是討人喜歡罷了。”她吐吐舌頭,又笑,“呵呵,你是師兄啊,不會笑我臭美的,對不對?”

玉自寒笑得很開心。

如歌捧住自己的臉蛋:“我現在照鏡子啊,覺得長得好像越來越不像爹了。我一定是像我娘!那我娘一定是個絕代大美人嘍!”她一出生娘就死了,也沒有娘的畫像。

玉自寒忽然摀住胸口,表情有點痛苦。

如歌驚道:“你怎麼了,痛嗎?”

玉自寒皺眉道:“有些冷。”

“為什麼?”

“聽到你的話。”

如歌怔了怔,騰地明白了,臉漲得通紅:“臭師兄,你竟然嘲笑我!哎呀,剛才你自己還說我美呢,居然……啊……”她撲過去,用拳頭亂打他!

玉自寒笑得胸口震動,低啞的笑聲傳出窗外。

屋外的玄璜聽到了。

淚水暗暗濕潤了他的眼睛。

跟隨了王爺十五年,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

那麼美好。

如歌靜靜地握住玉自寒的手,仰起臉,微笑:“師兄,你的笑聲真的很好聽。”

她皺皺鼻子,笑:

“有種幸福的感覺啊……那以後,你要常常笑給我聽,好不好?”

玉自寒望住她。

“好。”

只要她想要的,他什麼都可以給她。

如歌也望著他。

他眼中的某種神情忽然打動了她的心。

秋日的風將她的髮絲吹亂,粘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指為她攏好髮絲,指尖微微觸到她的唇……

她的唇火熱;他的指尖清涼。

她忽然聞到了他的體味,淡淡的,像茶一樣,有點苦澀,卻悠長,而清香……

她忽然有些緊張,慌忙跳了起來。

面對相處了十幾年的師兄,她忽然覺得心很慌,很燙。

玉自寒寧靜地微笑。

他端起案幾上的茶盞,讓氤氳的茶氣遮住他眼中的悸動。

如歌在屋里胡亂看著,說道:“哎呀,師兄,這裡的書好多啊,你全都看過嗎?好了不起!”她又發現案上有很多公文,驚奇地說:“這是什麼? ”

玉自寒道:“各地的吏政。”

如歌睜大雙眼:“這不是皇上和大臣們的事情嗎?”

玉自寒將茶盞放於案上,沒有說話。

這段日子,父皇的身體有恙,將許多事情交於他處理,引起了兩位兄長的猜忌。他雖對權力皇位不感興趣,但父皇囑咐下來的事情卻想辦得妥當。

如歌皺眉道:“皇上不曉得你的身子很弱嗎?讓你做這麼多事情,會很辛苦呢!”

玉自寒微笑:“沒關係。”

如歌嘆息,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為你爹做些事,這是你的一片心,我也不能攔你。可是,你答應我,不可以太累,好不好?”

她瞅緊他。

玉自寒笑如春水:“好。”

如歌輕輕關上屋門。

屋裡只剩下玉自寒一人。

忽然,他摀住胸口,“呃——”地一聲,嘔出血來。鮮血落在柔軟的絹帕上,刺目驚心,他淡淡地將它收好,不願被人發現。

體內胸中撕裂的冷痛,讓他的臉色煞白,輕輕閉上眼睛,笑容在唇邊。他曉得,對她許下的承諾或許只能是欺騙了。這段時日能夠有她陪在身邊,已經是他最大的福氣了。

喘息著將面前的捲宗翻開,頭部漸漸一陣眩暈,他苦笑,知道是昏睡又來侵襲了,可是時間不多了,怎能白白浪費在睡眠上?

一根針。

閃著寒光!

他用力扎在自己的手心!

血珠迸出,尖銳的痛苦使頭腦清醒許多。

玉自寒開始仔細翻看各地報文,如玉的掌心赫然有著許多針尖的痕跡!

原來,這就是他不再昏睡的原因嗎? ! !

如歌渾身冰涼!

屋門大開著,沁涼的秋風呼呼吹進來,如歌背上驟然冒出的冷汗,被涼風一灌,寒冷得讓她顫抖!

“師兄!你騙我!!”

她怒吼著,赤焰般的紅衣映著她憤怒的面容。

方才忘記將點心碟子帶出來,回來取,卻居然看到這樣一幕。

玉自寒沒有“聽見”。

他清俊的背影寧靜如亙古的長夜,任手掌尤自滲出血珠,認真翻閱著公文。

湧進的風,使他的青衫飛揚。

如歌咬緊嘴唇,瞪著他的背影,淚水,開始讓她感到無助。

空氣很怪異。

玉自寒輕輕抬起頭,輕輕轉過來,看到了她。

他微笑:“你回來了。”

如歌瞪著他,滿腔的怒火逼得她大聲道:“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歌兒……”

“你在做什麼?!”她衝過去,一把攤開他的掌心,怒聲道,“傷害你自己嗎?!這樣就可以不用睡了,對不對?!這樣就不會讓我們擔心了,對不對?!什麼疼痛你都獨自忍著,很偉大對不對?!”

玉自寒想要握住她。

如歌甩開他!

然後,她頹然地蹲在地上,抱著腦袋開始哭。

“你知不知道,這樣子的你,讓我的心有多麼痛……是,瞞著我、騙著我,可以讓我開心……反正我也是個笨蛋,我也沒本事治好你的怪病……可是,我真的恨你……你的痛不可以告訴我嗎……只能自己承擔嗎……”

因為她埋著頭,玉自寒聽不見!

只能看到她抽泣的肩膀……

哭泣中的她,身子顯得那樣單薄和柔弱,像秋雨中的一朵小花,憐痛使他的嘴唇蒼白起來。

他伸出雙手,抱住她的肩膀。

她猛仰起頭,滿臉狼狽的淚水,哽咽道:“我恨你!”

玉自寒將她抱得近些,啞聲道:“不。”

她哭著奮力掙扎:“我真的恨你!”恨你讓我這麼傷心,失去你的恐懼,甚至超過戰楓的背棄。

玉自寒胸口鑽痛,輕咳一聲,幾縷血絲自口角湧出。他握住她的肩膀,搖頭道:“不。”

如歌不敢再動,望著他的鮮血,胸中亦是一陣痛楚。

他唇角有血,卻淡淡而笑,笑容有玉的光華。

“不要恨我。否則,我寧可在你恨我的前一刻死去。”

******

皇宮。

皇上六十壽宴,眾皇子和大臣們皆盛裝出席。

如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玉自寒。

哇,看慣了他樸素的青衫,沒想到換上一身錦袍後,竟然會那樣俊美好看!月白的錦袍,繡著龍的暗紋,雍容華貴,光彩流淌;發上束有玉冠,左手戴著古雅的羊脂白玉扳指,笑容淡雅,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雖然在輪椅中。

靜淵王卻依然如美玉一般,悠然瑩潤,使眾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恭敬起來。

只可惜身有殘疾……

席間大臣們的心中不無感嘆。靜淵王的能力勿庸置疑,每當皇上因故不能理政,總是令他代為打理,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可以處理到分寸恰好;皇上對靜淵王亦是青眼有加,各地進貢來的寶物,最好的總是賜予他。

如果靜淵王沒有殘疾,怕是敬陽王與景獻王承繼皇位的機會很小。

可惜啊……

“師兄,原來你長得很美呢!”

如歌托著下巴笑,眼睛亮亮地瞟著他:“奇怪,以前我怎麼沒有發現,我的師兄竟然是翩翩濁世美公子,不對,是美王爺。”

玉自寒搖頭輕笑,靜靜地品茶。

如歌打趣完他,開始觀察席間眾人。對面有兩位王爺特別惹眼,一位年紀稍長,紫面美髯,五官威嚴,身板坐得極直,有凌人的氣勢,應該是敬陽王;另一位面若銀盤,丹鳳眼,笑容很謙恭,指甲修得很整齊,應該是景獻王。

她的目光正好與景獻王的目光碰到。

她點頭示禮。

景獻王恍然怔住。

輝煌富麗的乾陽殿。

酒香四溢。

亮如白晝。

酒杯頓在半空,景獻王的手指捏緊。

劉尚書湊過來:“王爺?”

“她是誰?”

靜淵王身邊的女子,笑容似撒嬌的貓兒,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的美麗就如黑暗最深處的火焰,強烈令人窒息,引得人就算被焚成灰燼,也想將她佔為己有。

“她?……哦,她是烈火山莊烈明鏡的女兒。皇上聽說她在靜淵王府,特意召她來的。”

丹鳳眼瞇起來:“烈火山莊?”

烈火山莊的勢力雖在江湖,但近十年來觸角不斷蔓延,在宮廷中也有了說話的聲音;敬陽王那一派,似乎就有烈火山莊的支持。

“如果靜淵王娶了烈明鏡的女兒……”劉尚書也察覺到靜淵王與那紅衣少女神情親密。

景獻王冷笑。

“烈明鏡會不會將莊主之位傳給他的女兒呢?”劉尚書低聲揣測。

酒灑出來,流在修剪整齊的指甲上。

另一邊。

“師兄,我不太喜歡那個景獻王。”如歌聳聳鼻子,難受道,“他好像一直盯著我看。”

玉自寒抬頭。

淡淡的目光中有股寒意,越過寬闊的殿堂,掃在景獻王臉上。

景獻王一驚。

酒杯“啪啦”一聲跌在案上,酒水潑濕了他的華袍,聲音很響脆,眾人都望過來。

劉尚書急忙為他擦拭。

景獻王一把推開他,心底暗自惱怒。只不過是一個殘廢,他剛才為什麼會感到恐懼呢?

“哈哈。”

如歌輕笑,偷偷握住玉自寒的手,眨眨眼睛:“師兄,你真棒!”

玉自寒淡笑。

望著她晶瑩的臉龐,他忽然發現,這段日子她的確一日比一日更加美麗,就好像壓抑了千年終於要綻放的鮮花,那光彩讓人神為之奪。

“皇——上——駕——到——”

眾皇子與大臣們跪地接駕。

只有玉自寒坐著。

在大殿中尤顯華貴出眾。

皇上憐他雙腿不便,自幼就從沒有讓他下跪過。

******

如歌這是第一次見皇上。

她跪在地上,悄悄抬起眼睛,想要看一看皇上長得什麼樣子……

但是——

她沒有來得及去看皇上。

卻被皇上身邊的一個人奪去了呼吸!

白衣如雪。

光芒耀眼。

雖然柔軟雪白的斗篷遮掩住那人的面容,但優美絕豔的雙唇依然勾魂攝魄。

那人彷彿是玲瓏剔透的,強烈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

盈盈飛雪中。

晶瑩璀璨。

那人好像是雪幻化而成,卻有哀愁和傷痛。

如歌驚怔。

腦袋陣陣嗡鳴。

她詫異地望著那人,沒有聽見皇上命眾人平身,沒有發覺大殿中只有她一人還突兀地跪著。

玉自寒俯身將她扶起來。

她怔怔地坐在席間,目光仍盯著白衣人看。

是他嗎?

他為何會在這裡?

皇上眉毛極長,眼神很溫和,臉色紅潤,並不像久病初癒的樣子;他的兩鬢已花白,酒量卻好像很好,轉眼已飲下三杯。皇上身旁並肩而坐的是白衣人,不言不語,靜靜地飲酒。

“他是誰?”

如歌怔怔地問。

在殿堂之上可以與皇上並肩同坐,且不用下跪,神態也未見得有多麼恭謹。究竟是何等的身份,可以讓白衣人儼然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而白衣人給她的感覺,怎麼如此熟悉。是他嗎?看不見容貌。

沒有人回答她。

玉自寒正望向皇上,沒有“聽見”她說話。

“恭賀父皇身體康健!”

景獻王舉杯敬道。

“好、好,”皇上神清氣爽地大笑,側身對白衣人道,“這全是雪衣王的功勞,來,讓朕敬你一杯!”

殿堂上眾人的目光皆投向神秘的雪衣王。

雪衣王一向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時會突然在宮中顯身,有時幾年沒有消息;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這仙人一般的雪衣王是世上惟一可以左右皇上心意的人,他的一句話,比所有人的進奏都有用的多。

雪衣王是神仙。

這是宮中的傳言。

劉尚書記得二十年前見到的雪衣王,同現在一樣,風姿絕美,只要看一眼就讓人心醉神往。

可是,卻始終沒有人真正見過雪衣王的面容。

他或是斗篷掩面,或是輕紗繚繞,彷若雲中霧裡。有人曾經打賭雪衣王其實長得很醜,命武功高強之人去強行撩開他的斗篷,但雪衣王似乎只是輕輕彈下手指,奉命之人便昏死過去,打賭之人也被皇上嚴加懲罰。

皇上似乎對雪衣王極為敬重,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雪白的斗篷下,優美的雙唇輕輕一笑,有如春夜的海棠花。

“皇上的酒我不喝,我要她敬的酒。”

說著——

晶瑩的手指伸出——

點中了靜淵王身邊的紅裳少女!

亮如白晝的乾陽宮。

眾人詫異。

啊,也只有雪衣王可以公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如歌驚大了眼睛。

在皇宮中,這人居然可以如在青樓一般,隨意點個姑娘來陪酒嗎?她怒氣暗湧,這雪衣王不僅在侮辱她,還侮辱了同她一起的師兄!

她眼冒怒火,向斗篷遮面的雪衣王瞪去!

絕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淡淡道:“皇上,你看,連靜淵王身邊的小丫頭都不將我放在眼裡。”

皇上僵住,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是最疼愛的皇子,一邊是他最倚重的雪衣王。

這時——

玉自寒握住如歌的手。

他輕輕褪下左手的羊脂白玉扳指,將它戴到她的左手拇指上,然後,抬起頭,如玉的面容有柔和的光華。

皇上大喜,起身笑道:“哈哈,玉兒終於選定你的王妃了嗎?”

玉自寒含笑點頭。

四下頓時一片賀喜之聲,方才的尷尬似乎都被眾人忘掉了。

皇上大笑道:“哈哈哈哈,這是我收到最好的賀禮!”一直對玉兒懷有歉疚,如今見他亦有了心愛的女人,不由心中大慰。

如歌驚詫地望著玉自寒。

玉自寒只是微笑。

“太好了。”

低沉優美的聲線自雪白斗篷傳出,穿透熱鬧的殿堂,隱隱有著怨氣,使眾人霎時寂靜起來。

美如雪花的手指掂起酒杯,輕笑:“讓我祝二位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如歌一陣背脊發涼!

她聽得出那“長命百歲”、“白頭偕老”中的怨恨與詛咒,驚得彷彿置身於冰窖之中!

******

沒有月亮。

沒有星星。

夜色如噩夢一般,透過窗子籠罩住沉睡中的如歌。

她的額上淨是細密的汗珠,眼睛閉得很緊,臉色有些蒼白,腦袋在枕上不安地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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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9:09 |只看該作者
雪笑得有點失措:“你在說,你不會愛我嗎?”

“是。我不愛你。”

她聽到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她看到雪的面容霎時蒼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擔心他會立時死去。

一顆雪珠如淚水一般滾下雪的面頰。

他啞聲道:“如果你讓我跟你走……”

“不可能。”

“他一定會死。”

“你說什麼?!”

……

“因為我恨你。”

……

“啊——!”

她“騰”地一聲坐起來,眼睛睜得很大,雙手緊緊攥著被子,如雨的汗珠從煞白的額頭滾下。

慢慢地,她揉一揉眉心。

只是一場夢,或許一切只是她的錯覺,畢竟她沒有看見雪衣王的面容,不過是她的胡亂擔心罷了。

眉心忽然有溫潤的感覺。

是那隻白玉扳指,戴在她的拇指顯得有些大,卻沒有滑落;精緻細膩的龍紋雕花,在漆黑的夜裡,依自有著溫溫潤潤的光華,讓她只是看著,心裡就忽然寧靜許多。

“烈如歌。”

突兀地,一個冷豔的聲音自窗外傳來!

如歌猛望去!

只見木窗外,隱約有一個極淡的身影,美麗孤絕,一身黑紗,彷彿與夜色溶在一起,冰冷的感覺使秋夜如寒冬一般肅殺。

“你是誰?”

她問。

這人如何能在深夜潛入靜淵王府,行蹤又如此詭秘?她的雙拳暗暗握起,挺直身子。

窗外是青竹。

夜色中有竹葉細細的剪影。

黑紗女子冷笑:“我若要取你性命,十個烈如歌也早死了。”

如歌笑道:“哦,那你找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最起碼比十個烈如歌的性命還要重要。”她不會幼稚到認為這女子在此時出現,只是來跟她打招呼。

黑紗女子凝視她。

忽然冷哼:“好,的確是烈明鏡的女兒。”

如歌微笑道:“多謝誇獎。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說,我還要接著睡覺呢。”

黑紗女子目光連閃。

原以為她會驚叫,或者發怒,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平靜的反應。

“靜淵王中的是寒咒。”

黑紗女子道。

“寒咒?”如歌皺眉,只聽說過有人中毒,沒聽說中咒。她凝望黑紗女子,“如何中的?”

“玄冰盞是皇上賜給靜淵王的。”

如歌目光驟緊:“杯子有毒?”師兄平日裡品茶的杯子不就是玄冰盞嗎?

黑紗女子道:“是咒,不是毒;毒有解,咒無解。”

如歌道:“天下之大,萬物相生相剋,哪裡會有確實無解的東西!”

黑紗女子道:“不錯,只是靜淵王中的寒咒,藥石無能為力。可以救他的只有——”她忽然頓住。

如歌聽著。

黑紗女子詭異地冷笑——

“雪衣王。”

這三個字,冰徹入骨,似乎帶著莫大的恨意。

如歌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下文,才問道:“雪衣王究竟是誰?為何有這麼大的本事?”

黑紗女子冷道:“你的問題太多。”

如歌輕輕一笑道:“告訴我吧。否則,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你……”

“你來找我,必是希望我相信你啊。”

黑紗女子的目光極冷,半晌,終於道:“世人只知道'人間烈火、冥界暗河',卻不知前面其實還有四個字——天、上、銀、雪……”

“天上銀雪、人間烈火、冥界暗河?”如歌喃喃道,眼睛閃亮,“莫非雪衣王就是天上銀雪?”

“正是。”

如歌震驚。

暗河宮她不曉得,但烈火山莊的勢力遍布天下、弟子逾萬,而雪衣王居然可以同烈火山莊相提並論? !

黑紗女子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記住,只有雪衣王能救得了靜淵王。”

話語中似乎竟有些惡毒。

如歌輕喊:“等一下!你又是誰?”

夜色中。

竹葉“沙沙”作響。

黑紗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

薄如蟬翼。

瑩白剔透。

只有一抹碧綠,彷彿春天的新芽。

“這就是玄冰盞?”

如歌目不轉睛地瞅著沉香案上的茶杯。

玉自寒點頭。

“皇上是什麼時候賜給你的?”

“兩個月前。”

如歌的眉毛皺了起來,將玄冰盞拿在手中把玩;想一想,她倒進些清茶,用銀針去試。沒有變黑呀,應該是沒有毒的。又或者這種毒是銀針試不出來的?她將盞中的茶水潑在地上,也未見任何反應。

“是不是只有你用這只杯子呢?”

“是。”

玉自寒忽然胸中一痛,嘴唇漸漸蒼白,他側轉頭去,不願她發現自己的異常。

如歌沉吟道:“師兄,你說會不會是這只玄冰盞有問題?”那黑紗女子說是寒咒,雖然古怪,但會不會是真的呢?

玉自寒沒有“聽見”。

體內翻絞般寒冷的疼痛,使緊握的手指青白;他抿緊顫抖的雙唇,克制住欲逸出的呻吟。

如歌輕叩玄冰盞的杯壁,半晌沒有聽見玉自寒的回答。

“咦,師兄,你怎麼……”

她回過頭去——

大驚!

鮮血狂湧出玉自寒的嘴角!

青色的衣衫上滿是暗紅的血漬!

輪椅中,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清遠的眉宇間似乎凝結著冰霜,森冷的寒氣籠罩著他的渾身……

如歌顧不得手上的玄冰盞,驚撲過去:“師兄!”

玉自寒用絹帕掩住嘴唇,啞聲道:“不要怕,一會兒就好。”

鮮血將絹帕濡濕成小小的一團,彷彿噴湧而出的泉水,透過他的指間,滴滴淌下……

“師兄!!”

如歌慌急得只能喊出這兩個字,扶住他的胸口,恨不能讓他的痛都轉到她身上!

玉自寒已經虛弱地說不出話,用沾血的右手拍拍她。

不要怕……

答應了你,就不會那樣輕易地死去……

詭異的寒光!

在如歌和玉自寒之間驟然閃出!

那光芒寒冷到可以刺傷人的眼睛,泛著陰厲的冰芒……

兩人俱是一怔。

定睛看去——

卻是玉自寒的血凝在玄冰盞上,變成了森森的寒冰,猩紅喑啞,有妖異的燦光!

******

是夜。

如歌抱著膝蓋坐在庭院的青石地上。

秋天了。

夜裡很涼。

寒氣好像從地下湧出,她的胸中一片冰冷。

玉自寒的屋中,燈火已滅。

咳嗽的聲音不再傳出。

他是睡下了吧。

如歌把腦袋埋在膝蓋中,閉上眼睛,咬緊嘴唇。

她沒有守在師兄身旁,因為,她知道,她悲傷的表情會讓師兄更加擔心;她想做快樂的如歌,可是——

她再也偽裝不出來。

夜風沁涼。

幾株桂花樹。

馥郁的花香在空蕩蕩的庭院中飄散。

桂花樹下。

孤單單的如歌。

鮮紅的衣裳彷彿失去了色澤。

不知多久。

皎潔的月亮出來了,又大又圓。

星星也很亮。

有柔和的琴聲,好像月光一般流淌……

柔和而溫暖的琴聲……

像一件輕柔暖和的衣裳,輕輕披蓋在如歌的心上……

如歌怔怔地抬起頭。

一張紅玉鳳琴。

輕笑的飛雪,跳躍在芳香的夜空中。

優美纖長的十指,將銀絲般的弦輕輕撫弄……

柔亮的長髮。

那身白衣比月華耀眼。

他對她笑。

滿樹嬌小的桂花們,驚艷地搖動著黃色的花瓣,馥郁的香氣是對天人的讚美。

“丫頭……”

雪嘆息著。

他的目光中有無盡的感情。

如歌眨眨眼睛,忽然道:“原來,你就是雪衣王嗎?”

雪輕笑道:“狠心的丫頭!好久沒見了,居然劈頭就是這樣一句。”

“你是嗎?”

“我要先聽你說,你有沒有想過我?”

如歌瞪著他。

雪悠然撫琴,笑盈盈地望著她。

如歌深吸一口氣,道:“你好嗎?我很想你。”

雪輕怨道:“就這樣?你有沒有想我想到茶飯不思呢?”

如歌“呼”地一聲站起來!

她轉身要走。

“臭丫頭,那麼大的脾氣!”雪無奈地嘆息,“怕是玉自寒已經很危險了吧。”

她站住。

轉身,又一次問道:“你是雪衣王嗎?”

雪凝視她。

靜靜地,他說:“是,我就是雪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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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9: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如水的月光。

滿樹桂花。

嬌小玲瓏的花朵熱烈地吐著芬芳。

“昨夜有人對我說蓊蒶蓏蓀,僦僣僛僖”如歌鮮豔的紅衣在月色中有逼人的美麗,“師兄的'病'只有雪衣王可以治得好……”

雪輕笑碠碣碤碩,颱颯颮颭彷彿迷人的花香:“哦,她這樣說。”

如歌望著他蜧蜡蜛製,綯綻網緄目光漸漸凝重:“雪,我想知道粿粽粻綿,魁鬿魂鬾師兄身上的寒咒是你下的嗎?”

雪輕輕瞅她,漆黑的眼眸中似有憂傷流轉。

“你說呢?”

如歌沉默一會兒:“希望不是你。”

雪笑得耀眼:“好啊睡碬碠碣,寤對屢屣那就不是我!”他笑一笑,又說,“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會去做讓你難過的事情……”

“雪……”

“說啊……”

如歌揉一揉眉心,道:“好,我相信你。”

雪笑盈盈地將她拉下來,兩人肩並肩坐在桂花樹下,皎潔的月光篩過輕搖的花葉,溫柔地灑在他和她的身上。

他沒有騙她。

寒咒的確不是他所施。

只不過,皇上將那隻玄冰盞賜給玉自寒時,他也在。他怎會不知道玄冰盞中有什麼古怪,可是——

細風吹過,如歌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師兄的廂房,雪只看見她潔玉般的耳垂,一小朵黃色的桂花墜在她的肩膀上。

他凝望著她。

夜空中萬千雲氣舒卷。

可是,只要能像這樣留在她身邊,他任何事情都願意去做。

“你怎麼進來的,為何在王府中撫琴卻沒有侍衛出來?”

“我設了結界啊,只有你能看見我、聽見我。”雪將她肩上的花朵拈下來,託在手中。

“哦。”

他的話很奇怪,但如歌已經不想多費腦筋了。

“那黑紗女子是誰呢?”

“暗夜絕。”

“暗夜絕?”如歌扭過臉看他,“是暗河的人嗎?名字跟暗夜羅好像。”

“她是暗夜羅的妹妹。”

如歌想一想:“你認得她?她說話的口氣好像很恨你。”

“你在關心我,對不對?”

雪將桂花湊近鼻間,輕輕吸著芬芳。

“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關心我?”

如歌瞪著他,對這樣孩子般的追問哭笑不得:“是!”

啊,幸福而甜蜜的花香!

雪的笑容閃閃亮亮,他飛快地在她頰邊落下一個清香的吻,笑道:“多好,你心裡有我。”

如歌用力將頰上奇異的感覺擦掉,瞪他:“正經一些說話,行不行?!”

雪微笑不語。

“她說只有你能治好師兄。”如歌俯在膝蓋上,胳膊將腿抱得很緊,“可是,我總覺得她似乎存有惡意。”

“然後呢……”

“會傷害到你嗎?”如歌緊緊望著悠然而笑的雪。

雪靜靜凝視她:“如果會傷害到我,那又怎樣?”

如歌咬住嘴唇,搖頭道:“那就算了。”

彷彿雪地上最耀眼的陽光,他的眼中有閃亮如淚的光芒。

雪屏住呼吸:“我以為……”

原來,在她的心裡,並不是只有玉自寒啊;他,也是她所在意的啊……

夜色中。

桂花香氣如月光一般美麗。

如歌怔怔道:“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沒有權力以另一個人的生命來交換。”

“如果玉自寒真的死掉呢?”

她閉上眼睛:“我不知道。”她的臉色蒼白,幽黑的睫毛微微顫動,“我不能去想……”

“你愛他嗎?”

雪的聲音輕若花瓣飄落。

寧靜。

然後是她的回答:“從小時候,只要在師兄身邊,我就會覺得很安全;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只想要講給他聽。我那麼喜歡戰楓,可是他知道的關於我的事情遠遠沒有師兄知道的多。我知道,師兄最愛護我,爹有時候還對我兇,可是在師兄眼裡,我是最好的……”

她輕輕地說:“我自然愛師兄。有他在,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都不會害怕。可是,師兄'生病'了,他雖然一直都在對我微笑,可是我就是知道他身上其實很痛。 ”

淚水靜靜地從她臉上滑落。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用世上的一切來交換,讓他好起來……可以在庭院裡看碧玉鈴鐺、'聽'風的聲音,可以在窗前喝一杯新茶,可以永遠讓我趴在他的膝上、拍拍我的腦袋……”

她的眼睛依然閉著,睫毛在淚水的浸泡下濕濕亮亮的。

“可是,他要死了嗎……”

沒有了師兄的日子,會死寂空洞得彷彿冬日里深深的枯井……

“笨丫頭!”

雪的食指彈上如歌的額頭,清脆的爆響驚落了沉靜的桂花,悠悠飛舞在雪白的衣衫上……

“你真不是普通的笨啊,用你的笨腦袋想一想,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為什麼……”如歌額上一塊胭脂般的紅印。

雪笑得很得意:“我在等你求我啊,求我去救你的師兄啊,”指間的花瓣滴溜溜旋舞,“看我對你多好,暗夜絕告訴你只有我有本領治好玉自寒,我就巴巴地跑過來了,都不用你費力氣去找。”

“是你叫她來的嗎?”

“那有什麼關係,”雪笑道,“重要的是,我的確可以讓玉自寒變回活蹦亂跳的樣子。”

雪輕輕伸出手掌。

忽然間,雪花自他的掌心飛湧出,漫天輕揚,或是飄向夜空、或是依戀地在他眉梢唇角跳躍;映著皎潔的月光,滿樹黃色的桂花下,泛著銀光的萬千雪花,將耀眼白衣的他,映襯得像墜落凡間的仙子。

雪花越湧越多。

他的十指輕搖,雪凝成了冰,一朵絕美的冰花,晶瑩剔透,光芒極盛。

他將冰花放在她手心。

如歌驚詫地望著他。

雪開心地笑:“天地之寒氣全為我所操縱,玉自寒身上的寒咒,當然只有我能將它吸出來。”

如歌抓住他的胳膊:“雪……”

“怎樣,是不是要請我幫忙了。”

如歌猛點頭:“是、是、是。”緊張得有點結巴。

******

月亮似乎被雲遮住。

夜色漆黑。

“他會救靜淵王嗎?”

玄衣男子有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哼,銀雪雖然早已是仙人之身,但他的心卻柔軟多情。”

鋥亮的銅鏡中,黑紗女子將面紗慢慢揭開,冷豔的容貌彷彿凝著冰霜的白梅,讓漆黑的夜又多了幾份肅殺。

“如果只是為了得到那紅衣女子,他似乎更應該讓靜淵王死去。”

“你錯了。”

“……”

“如果靜淵王死,烈如歌的心只怕也會死。”

玄衣男子沉默。

暗夜絕的手指在自己美麗的臉龐上拂過,忽然一笑,肅殺之氣卻更重。

“不管銀雪救不救靜淵王,都是好事一樁。”

“是。”

靜淵王死,朝中必定大亂;雪衣王若吸出寒咒,勢必對身子有極大損傷。玄衣男子知道,暗夜絕其實更希望雪衣王救人,因為一個雪衣王比所有的敵人加起來更加可怕。

“十九年了……”

暗夜絕幽幽嘆息。

在他出來之前,她一定要將事情辦好,這樣,在他的眼中,或許會有她的存在吧。

那艷陽下刺目撼人的紅衣……

那驚世絕俗的氣勢……

那萬眾之王的風姿……

突然,她目光一凜!

也是紅衣,那烈火山莊的烈如歌,眉眼神態間居然會那麼像……

******

“你覺得我會幫你嗎?”

雪笑瞇瞇地問。

“當然啊,”如歌將他的胳膊抓得很緊,“不是說,你是為了要幫助我才來的嗎?”

一片雪花調皮地在雪的鼻尖閃耀。

“笨啊,我是在等你求我,可是沒有說一定會答應啊。”

“你!”

“先說好,你要是生氣,我就走了。”

“好好,我不生氣……呵呵,我求你好不好?救救我的師兄好啦……”

“沒有誠意。”

“那——我很有誠意很有誠意地請求你!”

“嗯,讓我想想。”

“……”

“……”

“雪,想好了嗎?”

“我覺得很吃虧啊。”

“啊?”

“只是你的一句話,我就要勞心勞力地去救人,好像很吃虧啊。”

“那——你要怎樣?”

“你什麼都肯答應我嗎?”雪眼睛一亮。

“先說來聽聽。”

雪暗暗瞪她一眼,臭丫頭,為什麼忽然精明了起來。

“呵呵,沒關係,你說啊。”

如歌暗笑,她又不是真的那麼笨。要是讓她去殺掉一千個人,也能答應嗎?不過,他應該不會這麼離譜吧。

香氣四溢的桂花樹下。

雪打量她。

自從平安鎮一別,如歌的模樣變化很大。

彷彿鑿開了外層的寶石,她渾身流溢著讓人炫目的光彩,如果說原本只是一個可愛的小丫頭,如今她的美麗卻可以動人心魄。

雪知道,隨著她的成長,那個封印的力量在慢慢減弱,她體內的火焰會越來越強,她的容貌也會跟那人越來越像。

他曾經想永遠封住她。

保護她。

然而,或許有些事情她必須自己去經歷。

“我要你愛我。”

雪靜靜地說。

如歌怔住。

她慢慢坐直身子,凝視他。

半晌,她輕輕道:“我記得,我曾經回答過你。”

……

她輕輕地說:“不是不喜歡你,……只是”

“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永遠也不會有那種感覺。”

“是,我不愛你。”

……

“用你的愛,來換回玉自寒的生命。”

那朵小小的桂花,終於被雪拈碎了,香氣極濃郁地在他指間繚繞。

如歌望著他,靜靜道:“是在品花樓,我第一次見到了你。為什麼我會去品花樓呢?是想要挽回戰楓的心。我以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不放棄,就可以將他的感情留在我身上。可是——”

她微微而笑:“你看,我失敗了。”

“你已經不再愛他。”

“對。但我也明白了,對於愛,很多時候努力是無濟於事的。”

雪古怪地瞅著她:“你都沒有去試,你會愛我的,相信我,你會愛上我的!”

如歌靜默。

雪的心中一片淒苦。

那麼漫長寒冷的等待,居然——

真的抵不過一個詛咒嗎?

壓抑的咳嗽聲從玉自寒的屋中傳出。

在寂靜的夜中,聽得分外驚心。

如歌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你師兄的生死就與我無關了。”

如歌一凜,目光轉冷:“你在威脅我。”

“對。”

“如果我答應了你,卻始終無法愛上你呢?”

雪臉色蒼白,透明得彷彿一個呼吸就會融掉。

“我不會怨你。”

“有期限嗎?多長時間?”

如歌聲音很淡。

雪輕輕拿起她放在地上的那朵冰花,冰花映著他如雪山之巔的陽光一般耀眼的容顏。

“三天。”

他對著冰花呵氣。

升起一陣濛濛的寒霧。

三天?

如歌驚詫地盯緊他!

******

“師兄!你醒了!”

床榻上小小的動靜,使趴在床邊的如歌醒了過來。她揉著眼睛,湊過去將玉自寒扶坐起來,替他將被子掖好,然後笑呵呵地問:“想吃些什麼呢?”

玉自寒伸出手,輕輕撫了下她的眼睛,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

如歌眨眨眼睛:“怎麼樣,眼圈黑黑的是不是看起來會有種慵懶的美麗,這是宮中最時興的妝容呢!”

“昨晚你一直在這裡?”

“沒有,”如歌搖頭,“我是天快亮了才溜進來的,呵呵,我只告訴你啊,可不能讓玄璜、黃琮他們知道我偷懶。”

玉自寒微笑。

他摸摸她的腦袋,知道她不想讓他擔心,就沒有再問下去。

清晨的陽光灑進來。

如歌忽然說:“師兄,我想要離開三天。”

玉自寒望著她。

如歌扭著手指頭,道:“哎呀,都來京城這麼久了,還沒有出去玩過呢……”

“歌兒……”玉自寒道:“你為什麼緊張。”

“啊?!”

如歌急忙鬆開絞得通紅的手指頭,用力地笑:“呵呵,我不是緊張,我是……我是心虛!”

“心虛?”

“是啊,你看,你身子不好,我還想著要出去玩,是不是很無情無義、沒心沒肺。”如歌苦惱地說,臉頰紅紅的。

玉自寒笑了。

“讓黃琮陪你一起。”

“不要!”

如歌大叫。

立時她就發現自己反應過激,不好意思地笑:“呵呵,我是說,有黃琮陪著,很多地方我就不方便去了。”

“你要去哪裡?”

“比如……青樓啊,我要去開開眼界。”

“咳,”玉自寒好笑地輕咳,“似乎你在品花樓待過一段日子吧。”

如歌的臉“騰”地漲紅!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在青樓裡做丫頭,和扮做客人的感覺會是不一樣的!我是想要扮做……而不是……哎呀……”

玉自寒輕輕笑著。

“知道了,你去玩吧。”

呼——

心跳“撲通撲通”,如歌扶住胸脯長出一口氣,天哪,撒謊的感覺居然這麼難受!

“嗯……”如歌想一想,叮囑地說,“師兄,我不在這裡,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玉自寒微笑,點頭。

如歌忽然有些氣惱:“啊,我好像總是在說這句話,重複來重複去,師兄你不可以乖一些嗎,不曉得我有多擔心!”

她的語氣彷彿他是最讓人憂心的孩子。

玉自寒淡淡地笑。

在他心裡,她又何嘗不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呢?

“對了,這個還給你。”

如歌褪下手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笑道:“這只扳指好像很了不起啊,從小你就一直帶著,在宮裡那天又用它幫我解了圍。”

玉自寒道:“這是母親生前之物。”

如歌一怔,那扳指頓時變得會燙手一般,急忙放進他的掌心,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應該早些還給你才是。”這幾日一直為他的“病”發愁,剛才方想起來。

雕花的白玉扳指。

在玉自寒的掌心淡淡蘊著光華。

“留下它,好嗎?”

如歌驚詫地抬頭。

玉自寒凝視她:“我喜歡它在你身上。”

“可是……戴起來會有些大……”如歌囁嚅道。

“父皇說,母親一向是這樣戴它。”

一根長長的鮮紅的細繩,穿過瑩白的扳指,他修長的手指挽住了一個很精巧的結。

玉自寒輕道:“可以嗎?”

如歌的臉火辣辣的漲得通紅:“啊……你……怎麼會有絲繩呢……”

玉自寒微笑道:“因為我是師兄啊。”

這算什麼答案!

只要是師兄,就可以未卜先知地在身上備根繩子嗎?

如歌不服氣地瞪他!

卻一不小心,望進了他深深的眼底……

清晨陽光燦爛。

小鳥在歌唱。

風吹著樹葉“嘩啦嘩啦”響,像如歌驟然狂跳的脈搏!

玉自寒的眼睛。

溫和清澈……

然而多了些以前從未有過的執拗……

他望著她,眼中有那麼多深深的感情……

如歌揪緊了棉被的青色緞面。

她無措地喊:“師兄?”

玉自寒微笑著,卻執拗地將穿著白玉扳指的紅繩套過她的頭頂。

他清寒的雙手輕輕拂過她的髮絲——

拂過她的耳朵——

拂過她滾燙的面頰——

拂上她的下巴——

然後——

他吻了她。

那年。

滿樹海棠花。

春風如醉。

漫天粉紅色花瓣夢幻般迷離地飛舞。

一隻青澀的小杏兒,酸得他要從輪椅中跳起來!

從此,他心裡就有了她。

一直沒有讓她知道。

因為他有殘缺。

因為她太美好。

因為她心裡另有喜歡的人。

可是——

這一刻,他想吻她。

她有些驚慌的雙唇,在他的唇下輕輕顫抖;像泉水一樣清甜,他輕輕吻著她;他吻著她,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可是,他知道她不會推開他。

因為,她會怕傷害到他。

這一生,就讓他放肆這麼一次。

吻著他愛的人。

然後,他會幸福地死去,告訴自己,他也吻過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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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0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的清晨。

當雪撩開馬車的布簾,將蜷縮著睡成一團的如歌抱出來時,朝霞映在她的鬢角上,輕輕細細的絨毛像鍍著柔和的金光。他含笑地對著她的耳朵輕喚:“懶丫頭,醒來了!”

在他懷中,如歌懶洋洋地動了動。

然後——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臉蛋通紅,騰地一聲,掙扎著跳下來,瞪著他:“喂,為什麼要抱我!”

雪笑道:“快看,我們到哪裡了?”

如歌定睛看去,張大了嘴巴:

“這裡——”

破曉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雪記燒餅舖的招牌上!

一直到走進來,如歌的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

這麼久沒有人的鋪子,裡面居然一塵不染,籮筐就像嶄新的一樣整整齊齊地擺在牆邊,有一袋新的麵粉,黑黑的芝麻在碗裡盛著,高高的柴火堆在灶台邊,溫暖的火苗在灶裡燃燒。

她瞪著雪,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讓她的鼻子有些酸。

雪微笑道:“傻丫頭,別只顧著發呆,快做燒餅啊,全平安鎮的人都知道我們今天重新開張!”

“雪……”

“做得用心點啊,不要砸了我的招牌!”

如歌吸吸鼻子,大聲道:“放心吧!老闆!我做的燒餅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金黃酥脆的燒餅。

淡紅如煙的美人兒。

名揚平安鎮的雪記燒餅舖的招牌燒餅!

在鞭炮的“劈裡啪啦”中。

從四面八方湧來的街坊鄉親將鋪子門臉擠得水洩不通。

“我要一斤!”

“給我兩斤!”

“四個甜燒餅!兩個鹹燒餅!”

“哎呀,終於又能吃到你們的燒餅了,自從你們走了,總覺得心裡嘴裡少點什麼!”

“最喜歡吃紅衣裳大姐姐的燒餅了!”

“哈哈,既然又開張了,就不要走了,街坊四鄰都很想你們呢!”

“咦,前些日子你們兩個是不是回鄉成親去了,”裁縫馮大娘忽然嚷嚷道,“在咱們平安鎮要不要再辦一場酒席啊?”

“是啊,兩個年輕人沒有經驗,我們可以幫忙啊!”

賣菜的郭三嫂、販魚的鄭大哥、賣胭脂的李小貨郎都熱情地大聲說著。

如歌包著燒餅,用衣袖擦擦額角的汗,抬眼看了下雪。

雪一身耀眼的白衣,彷彿是無數道陽光幻化而成,站在那籮燒餅旁邊,連燒餅似乎都有金燦燦的光芒。

他笑著,幸福的笑容讓買燒餅的所有人,都好像沐浴在幸福的春風中。

“多謝大家捧場!這是我和娘子回平安鎮的第一天!今天所有的燒餅全部無償贈送!多謝大家以前對我們的照顧!”

“哇!”

平安鎮眾百姓一片歡聲——

“祝你們白頭偕老!”

“永遠恩恩愛愛!”

“早生貴子!”

“多子多福!”

“一輩子不紅臉不吵架!”

“大哥哥大姐姐明天就生一個小弟弟出來玩!”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天,雪的笑容如此幸福,如此美麗,就那樣深深地烙印在了平安鎮人的心底。

以至於很久以後。

當時的許多人,依然可以清晰地記起他笑時那風華絕代的模樣。

******

傍晚。

如歌將最後一道菜放在木桌上,把竹筷擺在雪面前,道:“吃飯了。”

雪拿起筷子,托著下巴笑:“丫頭,你的脾氣似乎變好了啊,早上說你是我娘子都不生氣。”

如歌扒著白飯:“我答應了你。”

“答應做我娘子了嗎?”雪笑嘻嘻的。

如歌瞅著他:“你很奇怪,總是嬉皮笑臉地開玩笑,可是,有時候又認真得很可怕。”

“這才神秘有魅力啊!”雪笑得很開心。

“沒有想到,你會帶我來這裡……”如歌怔怔地說。

“不好嗎?”

“在這裡最初的時光,真的是無憂無慮。”

“你會永遠記得嗎?”

“永遠不會忘。”

“那多好,你也會一併永遠記住我。”

“雪……”

為什麼他的表情那麼憂傷?卻只是一瞬,快得令如歌懷疑是自己眼花。

雪的笑容燦爛如春歸大地百花齊開:

“丫頭,我們永遠留在這裡,永遠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

“好不好……”雪小聲地可憐兮兮地哀求。

如歌慢慢吸一口氣,望住他:“你是說認真的嗎?”

雪的眼神漸漸暗淡,沮喪道:“只當哄哄我開心好嗎?我們就在這裡生活一輩子,沒有人來打擾,我只喜歡你,你只喜歡我,快快樂樂地看著你變成白頭髮的小老太婆……”

如歌說不出話。

半晌,她鄭重地抬起眼睛,說:“雪,等師兄的病治好了,我會很用心地試著去愛你。”

雪的表情很古怪。

他低下頭,飛快地將碗裡的飯扒進嘴裡。

“雪,你怎麼了?”

如歌擔憂地問。

雪吃完飯,情緒好像突然好了起來,對她笑道:“明天早上賣罷燒餅,我們去落雲山玩一玩,好嗎?”

“咦,那裡不是很遠?一天可以打個來回嗎?”

“傻丫頭,一夜之間就可以讓你從京城來到這裡,去落雲山又算得了什麼呢!”

“對呀!我忘了問!你怎麼讓馬車跑得那麼快!”當初她趕去京城,可是足足用了四天三夜。

“哈,”雪得意洋洋地笑,“你沒有發現嗎?我是仙人……”

如歌皺起臉:“拜託,撒謊可不可以不要太離譜,哪有你這麼嬉皮笑臉不正經的神仙。”人家神仙都是仙風道骨、很有氣勢的。

雪哭笑不得:“你這個沒見識的……”

如歌收拾好碗筷。

“大仙,讓一讓,我要去刷碗了。”

“不要叫我大仙!”

“半仙……”

“死丫頭!”

“水仙……”

屋外,如歌偷偷笑著刷碗。

屋裡,雪氣得跳腳,但唇邊卻有一抹寵溺的笑容。

******

天空透徹蔚藍。

白雲在山腰海浪般翻湧。

綠茵茵的滿坡青草。

小小的野花迷人地在山石間搖曳,芳香撲鼻。

如歌攤開四肢躺在青草上,鮮紅的衣裳在陽光照耀下,有奪目的光彩。她的呼吸很輕,似乎已經睡去,夢中依然淡淡皺著眉,唇角恍惚有輕輕的呢喃。

一片寬大的雪白衣袖為她遮住太陽。

睡夢中,如歌的臉側過去。

一根青草觸到她的唇瓣,清香而青澀……

像是吻的味道……

……

那時,他吻住了她……

他的唇清涼而緊張,吻著她,微微有些顫抖……

她慌得不知道該怎樣做……

雙手僵硬在身旁……

或許,她應該推開他,她能夠推開他……

她感覺到他的唇輕輕吻著她……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戰楓的吻是激烈而殘忍的,而他的吻,那麼溫暖……

他吻著她時,她悄悄睜開了眼睛……

他清遠如玉的面容,有兩抹羞澀的暈紅,眼睛閉得很緊,像是怕一睜開,一生的夢就會醒來……

她的心砰然變得像棉花一般柔軟……

那樣的他……

她靜靜又閉上了眼睛,雙手扶住了他清瘦的腰身……

她,也輕輕吻著他的唇……

……

刺目的陽光!

啊……

如歌難受地用手遮住眼睛!

終於,她呻吟著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見一身白衣的雪背對著她而坐,背脊挺直,彷彿壓抑著極大的怒氣!

她覺得不對勁:“雪,你怎麼了?”

雪怒聲:“你在幹什麼!”

“啊,我好像睡著了……”

“你夢見誰了!”

“我……”如歌皺眉,坐起身來,“……我夢見誰,有什麼關係嗎?”

雪轉過身,發怒的樣子像疾風驟雨中搖搖欲墜的梨花!

“你夢見玉自寒了,對不對!”

如歌沉默。

“你騙我!”雪氣得臉色煞白,“你答應了這三天會好好愛我!卻在偷偷地想玉自寒嗎?!”

如歌偏過腦袋,咬住嘴唇。

“好!你好!”雪恨聲道,“既然你騙了我,那我也不要去救玉自寒了,你現在就走!”

如歌驚怔,瞪住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要去救玉自寒了!我為什麼要救他!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雪憤不擇言,她沉睡時那溫柔憐愛的神情,那嘴裡喃喃的“師兄”,刺激到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山谷中穿過一陣疾風。

潔白的雲海被吹得洶湧翻滾。

如歌握緊拳頭:“你在無理取鬧嗎?我是答應這三天會試著去愛你,可是,在夢裡會夢到什麼,是我能控制的嗎?”

雪憤憤地瞅著她,眼中有委屈。

山中很寧靜。

野花搖擺的響動輕不可聞。

如歌停一下,道:“是,師兄跟你沒有什麼關係,你沒有必須一定要去救他,是我在勉強你。”

她站起來,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愛上你。我走了。”

空氣頓時沉靜得怪異。

她回過身,離去。

心中不是不難過,可是,終究她也無法騙自己。雪對她的感情,她知道,她想回報,可是,卻無法用這種方法。

明知道不愛他,何苦又欺騙自己,又欺騙他呢?

鮮紅的裙角掠過茵茵的綠草,如歌的眉宇間有無奈和自嘲。這一刻,她只想趕回去,回到玉自寒的身邊,哪怕他必定會死,在他去之前,她要一直在他身邊。

然而——

她走不動。

雪輕輕扯住了她的裙角,力道不大,卻讓她半步也挪不了。

“還有一天半。”

聲音柔美低沉。

“不愛我,就假裝愛我好了。”雪的手指蒼白,“只要一天半的時間。”

她心亂如麻。

“我會治好玉自寒。”

天空蔚藍如洗。

野花靜靜芬芳。

雪固執地扯著如歌的裙角,久久沒有放開。

******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第三天的夜晚。

如歌將鋪子裡所有的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然後坐在門檻處,托著下巴,望著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明天她就可以回去,不曉得師兄現在怎樣了。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也托著下巴。

他的白衣比月光皎潔。

“丫頭,是我搞砸了一切。”低低沮喪的聲音,“剛來的時候,你還那麼開心,可是,昨天我莫名其妙地對你發脾氣……”

“對不起。”如歌靜靜地說。

“……”

“是我傷了你的心。”她望向他,眼眸柔和安寧,“雪,傷害了你,我會受到懲罰的。”

月光下。

雪的肌膚晶瑩得彷彿透明,他輕輕搖頭,笑容溫柔如水:“不會,我會把一切對你的傷害都背負起來。”

如歌怔住,緩緩道:“雪,你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當初在品花樓你會選中我?”

“傻丫頭……”

“……?”

雪嘆息:“還是不明白嗎?不是我選中了你,而是我一直在品花樓等你。知道你有一天會來,於是,我開了這品花樓。”

“哦,原來你就是品花樓的大老闆。”如歌想一想,又笑,“我曾經很崇拜你呢。”怪不得,開好一家燒餅鋪對他亦是小菜一碟。

“現在你也可以崇拜我啊。”

“為什麼要等我?你以前認識我嗎?”如歌接著問。

雪的目光漸漸悠長。

月色輕灑在他的白衣上,他沉浸在回憶中的目光,如月色一般悠長。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有多久?”

“自你出生前,我就在等你。”

“哦。”

如歌抱住膝蓋,不再說話。

“臭丫頭!你就只有一個'哦'嗎?”雪凶神惡煞。

“那要說什麼?”如歌皺皺鼻子,“說謝謝你,我很榮幸?”

“死丫頭!!”

如歌笑道:“你看,如果你在騙我,我為什麼要謝你呢,如果你喜歡的是出生前的我,姑且不說這有多滑稽,那也用不著我感激,感動的應該是'她'。”

她扭過頭,凝望他:“雪,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對我好,你對我的好,我都在心裡記著,或許不能用你希望的方式來回報,可是,我真的都知道。 ”

秋夜的風,拂過月下的樹梢。

坐在燒餅鋪門檻上的兩人,就那樣,寧靜地彼此凝望。

他白衣皎潔。

她紅衣鮮豔。

在璀璨的夜空下。

目光靜靜流淌。

良久。

“丫頭,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什麼?”

“讓我躺在你的懷裡,就像你的情人一樣,你用手輕輕撫摩著我,我像孩子一樣睡著。”

******

長廊下。

“叮叮噹當……”

碧玉鈴鐺被風吹得狂亂!

薄如蟬翼的鈴鐺,只恐風若再疾勁些,便要碎去了……

輪椅中。

青衣的玉自寒似已睡去。

眉間的寒氣顯得愈發厚重,清俊的眉上好像結了冰霜。

但,他是微笑的。

彷彿——

他又回到了那個清晨。

輕輕吻著心愛的人。

她似乎也輕輕吻了他。

玄璜將毯子蓋在玉自寒身上,然後想把輪椅推進屋裡。

風越來越大了。

月亮也被烏雲遮擋。

玉自寒搖搖手。

他沒有睡。

他要在庭院裡,如果她回來了,就可以早一些看得見。

******

平安鎮。

燒餅舖裡。

雪像孩子一樣睡在如歌懷裡。

他睜著眼睛,調皮的樣子也像一個孩子。

“你身上很香。”

如歌怔怔地回過神,道:“是嗎?”

“是啊,”他聳聳鼻子,“好像比我還香。”

“哦。”

“丫頭,你可以專心些嗎?不要再去想玉自寒了,”雪委屈地在她懷裡翻個身,“人家只有這一晚上。”

聲音中有涼涼的寂寞。

如歌聽著,忽然皺眉道:“雪,救了師兄,你不會有事情吧。”記得問過他這個問題,而他並沒有正面回答。

雪將臉埋在她香軟的腰間,孩子般悶聲道:“不會有事,我是仙人,不會死的。”

“真的嗎?”

“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當然騙過我,跟我回烈火山莊的時候,你說……”

“還在記恨啊。”

如歌嘆息:“倒也不是,只是,總覺得有些擔心。”

“放心好了……”

夜越來越深。

雪愛困地閉上眼睛,呢喃地說:“我要睡了。”

“睡吧。”

如歌靠在牆上,把被子蓋在他身上。

“你對玉自寒也這樣細心嗎?”雪的唇角有絲苦澀。

“什麼?”

她沒有聽清。

“我說,你可以拍著我的肩膀嗎?這樣,我可以睡得更香甜些。”

“哦。”

如歌輕柔地拍著他,一下一下。

那一夜。

就這樣過去了。

如歌倚著牆,懷裡抱著孩童一般的雪,慢慢地,她睡著了,拍著他的手掌慢慢滑下來。

雪卻沒有睡。

在她懷裡,靜靜地聽著她均勻的呼吸。

她,離他那麼近。

這一夜,他想拉成永恆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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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00: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今晚?”

“是。”

“消息放出去了嗎?”

“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

“那裡守衛如何?”

“……”

“黑翼?!”

暗夜絕不悅地盯住忽然沉默的男子。

“屬下覺得奇怪,”黑衣男子眼中有猶豫,“靜淵王府的防備比平日好像鬆懈許多。”

“哦?”

暗夜絕暗暗吃驚。雪衣王向有神算,斷不該這般鬆懈大意。

“屬下擔心其中有詐。”

她冷哼:“不管是否有詐,這都是難得的機會,決不可以錯過!”

“只有三宮主跟屬下兩人同去?”

“你對本座沒有信心?!”

“不敢。”黑翼沉聲道,“只是多帶些人把握更大些。”

“哼!”暗夜絕恨恨地一振長袖,“你明知我是偷偷出宮,偏說這些作什麼!”

黑翼垂目而立。

“若是你怕'他'日後責罰你,這次也不用跟著我了!”

“屬下不敢。保護三宮主是屬下的責任。”

“那就少廢話!知道你們從來就沒有將我看在眼裡!”

“屬下不敢。”

黑翼的目光如古井無波。

暗夜絕惱怒地一掌甩翻案上銅鏡,冷豔的面孔裹上嚴霜,大步邁出陰暗的殿堂。

黑翼跟隨。

奇怪,這殿堂如此陰森寒冷,莫非是在地下不成?

******

靜淵王府。

赤璋、白琥、玄璜、黃琮皆神色凝重,站在廂房外的長廊上。

窗上透出搖曳的燭火。

隱約可以看見兩個身影,一人似坐在輪椅上,一人盤膝坐於他身後。

兩人這個模樣已然半個時辰。

庭院中一片寂靜。

只有陣陣帶著寒氣的白煙,從窗中暗暗透出。

樹葉輕動。

白琥低聲冷笑道:“好像要來了。”

黃琮握住腰間的長河劍,顰眉道:“來得好!”

白煙綿綿不斷地從木窗湧出。

赤璋的臉似乎更紅漲了些,他的手掌似乎也比平時大了一倍,像漲滿了血一樣。

玄璜卻好像沒有聽見他們說話,徑直望著那安靜的窗子,淡眉細目間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夜色中傳來一聲清嘯。

像是鷹。

但這裡哪兒來的鷹?

白琥、黃琮、赤璋循聲望去,心中早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玄璜也緩緩轉回頭。

******

一盞微弱的燈。

如歌用內力護住它,使它不至於像另外七盞燈一樣被寒氣逼得熄滅掉。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玉自寒和雪。

忘記了該如何呼吸。

屋內如嚴冬一樣寒冷。

玉自寒面色蒼白,青衣被薄汗濡濕,體內彷彿有無數道陰寒的氣流遊走,又彷佛正在被一個更強大更森寒的黑洞吸入。

可是他無力抵抗。

因為雪封住了他所有的穴道。

雪盤膝而坐,掌心抵住玉自寒的後背。

裊裊寒氣自雪的頭頂逸出,他的臉色亦是蒼白,卻蒼白得晶瑩通透,映著雪白的外衣,有種驚心的美麗。

時間彷彿靜止。

如歌不曉得這樣過了多久。

燈盞中的油,已經燃去了小半。

雪忽然悶咳一聲,蒼白的臉上透出兩朵詭異的紅暈。

他的手掌有些顫抖。

身子微微一斜。

如歌大驚,手一抖,滾燙的燈油落在她手掌上,險險便驚呼出來。

啊,不可以。

她知道在用功療傷的時候最忌有打擾。

可是,看雪的氣色,她真的很擔心。

雪似乎察覺了她的擔憂。

輕輕側過頭,對她調皮地眨眨眼睛。

丫頭,我沒事……

如歌略微鬆口氣,又望向玉自寒。

玉自寒陷在昏睡中,雙目柔和地閉著,嘴唇已不似前幾日的煞白,面頰也有了淡淡的神采。

希望一切順利。

如歌緊握住手中的燈。

******

漆黑的夜色中。

靜淵王府後院高高的牆頭上,忽然多了黑壓壓一大片黑影。

“噗!噗!噗!”

十幾隻紅翎白箭破空而來!

向靜淵王廂房的窗子射去!

“遠攻?!”

白琥用衣袖之風將射來的箭掃開,怒笑道:“兔崽子們,有膽量下來跟爺爺我好生比畫幾招,藏在牆頭上算什麼本事!”

說話間,飛來的箭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饒是玄璜、赤璋、黃琮用盡全力將它們挑開,但在密密麻麻的箭海中,仍顯得煞是狼狽。

“哼哼,刀無暇那小子倒是蠻聰明!”

靜淵王府東牆邊的角落裡,有兩個淡如煙的黑影,他們似乎在一個詭異的結界中,沒有人能夠看到。

黑紗女子冷笑道:“居然想到放箭偷襲?好主意!若是硬拼,天下無刀來的人再多,四大護衛也不會很怕;遠攻放箭,只要一根箭能射進屋中,必會擾亂心神,銀雪同靜淵王皆會受影響。哼哼,如此便是一個尋常的天下無刀弟子,四大護衛也大意不得。”

“是。”黑翼道。

庭院處箭如雨下,玄璜等四人牢牢將窗子護住。

“哼哼,時間一長,怕他們也支持不住了。”

“靜淵王府只有四個人?”

暗夜絕眼光一閃:“什麼?”

黑翼道:“王府侍衛們去哪裡了?”偌大的靜淵王府,備受皇上疼愛的靜淵王,怎會只有區區四個護衛。

“你是說?”

“怕是誘敵之計。”

暗夜絕一驚,再向庭院望去,只見形勢已變。

廂房外的長廊上,突然放下一張孔眼很密的巨大的網,極是結實,任多少飛箭也無法射穿。

此網一放,護住窗子,牆頭眾箭手頓時毫無用處。

玄璜手一揮,只見幾百名精神抖擻的侍衛從個各角落中現身,另有近二百人居然出現在那些箭手的背後!

可憐眾箭手帶來的箭已經大多射了出去,更要命的是,原本以為的偷襲,結果卻是落入了別人設好的陷阱,頓時手足無措慌成一團。

無人察覺的結界中。

暗夜絕眼睛瞇起來:“哼哼,靜淵王……”

黑翼的目中似有尊敬:“靜淵王雖身有殘疾,但智慧卻遠在眾皇子之上。”

“……”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埋伏在院牆內外的王府侍衛們萬箭齊發,成包圍之勢,向牆頭上的箭手們射去!

沒有了箭。

手腳好像也沒有了力氣。

眾箭手叫苦不迭,縱飛天遁地只怕也無法從這裡逃脫了,不由面面相覷,面露苦色。

這時,玄璜清嘯道:“如果不想死,就將你們的弓箭和所有的兵刃拋下來!”

突然,從牆頭飛起五條身影!

疾撲靜淵王廂房!

只要殺了靜淵王,情勢便可陡然逆轉!

殺靜淵王,便是今晚的目標!

“這就對了,出那麼多花招,不如乾脆殺死敵人!”

暗夜絕冷笑。

******

如歌知道,雪用功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燈火一明一暗。

屋內的寒氣讓她渾身發冷。

玉自寒的面色逐漸紅暈,清俊的面容淡淡煥出玉般溫澤。

在白色的寒氣中。

他卻彷彿沐浴在四月的春風裡。

雪的面容卻驚心地煞白。

他的嘴唇也毫無血色,就如凍在薄冰中的雪花,輕輕一個彈指,就會碎裂。

他的身子輕輕搖晃。

抵住玉自寒背心的雙手,已然僵冷成冰塊。

******

“嘭——!”

屋門被巨大的掌力震成碎片!

濃烈的白煙滾滾向屋外湧出!

隱約可以看見兩人的身影,正在運功……

“好!”

暗夜絕眼光驟閃!

黑翼沉默,他遠遠地發現,玄璜等人並沒有努力阻止那五人,當那五人衝進去時,白琥的嘴邊甚至還有了笑意。

白煙湧到庭院裡!

“有毒!”

屋裡傳出驚呼,然後是“咕咚”幾聲,聽來像是那五人暈倒栽地的動靜!

白煙飄到牆頭,原本還大喜歡呼的眾箭手,不覺已吸入了很多。待到發現那白煙竟是迷魂的東西,早已經遲了,東倒西歪軟成一片。

“哈哈哈哈!”

白琥拍掌大笑,王爺果真神機妙算,事先已命眾人服下解藥。這一場想像中的惡戰,竟然可以一滴血不流地拿下來!

玄璜、赤璋、黃琮亦是相視一笑。

結界中。

暗夜絕恨聲道:“上當了!銀雪他們竟然不在王府!這一場戲卻是為天下無刀準備的!”

“是。”

“閉嘴!你竟敢嘲笑本座!”

“屬下不敢。”

暗夜絕氣得渾身顫抖:“銀雪啊銀雪,莫要以為本座找不到你!只要你果然吸出了寒咒,無論藏在什麼地方,我也能將你找出來!”

******

沁透寒意的白霧,在屋內逐漸散去。

雪輕輕吸口氣。

他對如歌招招手,然後鬆開了玉自寒。

“覺得怎樣?”如歌急切地問著,她扶住玉自寒,感覺他的身子軟綿無力得像剛出生的嬰兒。

玉自寒額頭有細細的汗珠,雙頰有淺淺的暈澤。他虛弱道:“我很好。”

然後,他對雪鄭重地抱拳表達謝意。

雪卻側過身,裝作沒有看見。

如歌道:“師兄,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玉自寒搖搖頭:“有一些疲憊,想睡一下。”方才的療治,他渾身的氣力都像是被抽走了,沉重的睡意讓他的腦袋昏沉。

“那你睡吧。”

“好。”

如歌讓玉自寒輕輕躺平在床上,聽他呼吸漸輕,想他已然睡去。拍拍他的肩膀,她胸中擔憂許久的一口氣終於舒出。

玉自寒拂住她的手,又睜開眼,淡笑道:“不要再擔心。”

如歌瞪他一眼:“師兄你快睡好了!”

玉自寒道:“好。”

然後,他真正睡去了。

雪食指一伸,快如閃電點中熟睡中玉自寒的周身大穴!

如歌驚道:“你做什麼?!”

“他必須不受干擾地睡足三天三夜,否則對身體有極大傷害。我點了他的穴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也不會醒來了。三天後,穴道會自行解開。”

雪的語氣很冷淡。

如歌面頰“騰”地羞紅,急忙向他賠禮:“對不起,雪,剛才我情急之下口氣不好,你不要生氣。”

雪冷笑道:“我哪裡會生氣,原就知道你心裡只有師兄,何曾有過我。”

這樣的雪!

如歌驚得睜大眼睛:“我……”

“你走吧。”雪的聲音極冷極淡,“你給了我三天的時間,我救了你的師兄,從此兩不相欠。”

如歌奇怪極了。

“雪,你怎麼如此古怪?”

雪冷淡道:“我已對你絕望了,一個心裡沒有我的女人,巴巴地守在她身邊又有什麼意思。你快走,帶你師兄一起走,我也要睡了。”

如歌僵在那裡。

“不走嗎?”雪站起身,“好,那我走!”

“等一下!”

如歌叫住他,走到他身前,深深鞠躬道:“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你救了我的師兄,便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有差遣,烈如歌赴湯蹈火絕無二言!”

雪古怪地瞅著她:“那你還這麼多廢話?我讓你走!聽見沒有!馬上走!”

如歌咬住嘴唇,抱起床上的玉自寒,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屋門輕輕關上。

燈火的火苗驟然跳動,猛地一亮,然後熄滅了。

燈盞中的油終於燃盡。

屋內一片漆黑。

黑暗中。

雪就那樣站著,聽著外面的腳步遠遠地離去,那腳步的主人似乎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他倚住牆壁,慢慢滑下來,坐在冰冷的地上,抱住腦袋,然後,他像孩子一般開始哭泣。

無情的丫頭!她心裡竟然真的一點也沒有他嗎?雖然是他趕她走,可是她怎麼可以抱著玉自寒,頭也不回地就走出去呢? !她知不知道他的心已經痛得要炸開了!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像脆弱的白花。

抽泣聲越來越大。

他哭得像個絕望的孩子。

她終究還是不愛他嗎?那麼努力地讓她快樂、讓她開心,忍受那樣漫長而寒冷的等待,為了她什麼都可以去做,她還是不愛他嗎?

他知道她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其實就算記得,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

以前沒有。

如今仍是沒有。

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以為只要守在她身邊,看她幸福,就可以滿足了。但,他是貪心的,他一點也不滿足!他要她愛他,哪怕只有一點點愛他!

可是,她不愛他。

寒氣像魔爪一樣扼住他的喉嚨,淚水在他蒼白晶瑩的臉上凍凝成冰珠……

“看啊,這是天人銀雪嗎?”

陰毒嘲諷的聲音在漆黑的屋裡響起,那人的黑紗與夜色溶成一片。

那人俯下身子盯著他:“你居然會哭?哼哼,這倒是我見過最稀奇的事。”

彷彿有風吹過,雪的淚水痕跡全無。

雪冷冷道:“二十年前,當有人知道兄長另有深愛之人,在暗河邊哭得嘔吐,用髮簪在自己的胸口足足戳了一十六下,不曉得是不是也很稀奇。”

“你!”暗夜絕驚道,“你怎會……”

雪冷笑道:“我還知道,當年是誰放走了……”

“閉嘴!”

暗夜絕恐懼地大喊,踉蹌後退兩步:“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雪悠悠地站起來,輕輕一笑:“你今天才曉得嗎?果然很蠢笨,怨不得他看不上你。”

暗夜絕氣得銀牙欲碎:“銀雪,休要再狂妄,本座用兩根手指頭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哦?”雪輕揚眉毛。

“哼哼,”暗夜絕陰笑,“以為藏在這裡就沒人可以找到嗎?你吸出寒咒,功力極虛,我只要稍一感應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

“是嗎,所以你去了靜淵王府。”

“你——”

“蠢貨就是蠢貨。”雪譏笑道,“怎麼黑翼沒有陪你,不怕你死在我手裡嗎?”

“哈哈哈哈!”暗夜絕仰聲笑道,“你如今已是廢人一個,只怕連只螞蟻也無法捏死,還用得著黑翼動手嗎?!”她怕黑翼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事情,打發他在遠處盯著。黑翼效忠的主人從來就不是她。

“哦?那你來試試啊。”

雪的笑容淡雅動人。

暗夜絕狐疑地打量他:“你的體質原本極寒,又吸入了寒咒,此刻必定寒毒逼心,有如千萬把冰刀在絞剮……”

“是嗎?那我豈非很痛苦?”雪輕笑。

暗夜絕瞇起眼睛:“你很奇怪。為什麼要救靜淵王那小子,如果是為了得到那個丫頭的心,殺了他不是更痛快。”

“我沒有你那樣卑鄙。”

“哼哼,”暗夜絕冷笑,“果然正大光明的話,你怎會任由皇帝將玄冰盞賜給他。還不是想讓那丫頭來求你?!說到這兒,你倒要謝謝我了。”

雪點頭:“不錯,你確是幫了忙。否則我如何開口說,我知道玄冰盞中有咒呢?”

“哼,景獻王原本想讓皇帝中寒咒,怎曉得愛兒情重的皇帝將它賜給了靜淵王。人算不如天算,不過,靜淵王要是死了也不錯,可惜他們又失敗了。”

“運氣如此差,想必你們不會看好景獻王了。只是敬陽王一向有烈火山莊支持,你們想插進去只怕很困難吧。”

“未必……”話說一半,暗夜絕陡然警覺:“你在套我嗎?”

雪好像聽了笑話:“天下之事,哪裡有我不知道的!”他凝視她,“送你一句忠告,戰楓未必如你所願。”

暗夜絕的眼神驚疑不定,半晌,她終於靜下來。

“那你告訴我,今晚你會死在我的手上嗎?”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依然光彩奪目。

“如果死,也會是因為我愛的人,而不是被你這個蠢女人殺死。”

暗夜羅的手中忽然飄出一條黑紗。

在漆黑的屋中如靈蛇旋舞。

“那我們試一試。”

說著,黑紗疾撲雪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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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00:54 |只看該作者
屋外,黑翼遠遠地站在僻靜的角落裡。

耳朵輕輕一顫。

他能聽到屋裡隱隱傳來的動靜。

他的面容如古井一般平淡,不見一絲波瀾,似乎那裡面發生的事情與他毫無關係。

只是,如果你仔細去看,能發現他的拳握得很緊。

輕無聲息地——

一個身影自他背後閃出。

一拳擊向他的後腦!

黑翼應聲而倒!

他暈死在地上,臉埋在泥土裡。

偷襲他的人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就能得手,一時有些錯愕。想一想,伸手取下他腰中佩劍,又悄無聲息地向屋子行去。

待偷襲之人走遠。

黑翼在泥土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

黑紗扼住了雪的喉嚨!

暗夜絕縱聲大笑:“哈哈哈哈!名震天下的銀雪,現在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方才那麼多廢話,只是在拖延時間是不是?!哈哈哈哈,今天讓你死在姑奶奶手中,也不至於辱沒了你!”

冰寒的氣息窒得雪胸口撕裂般劇痛!

他忍不住“嘔——”地一聲吐出血來,那血帶著森森寒光,濺在黑紗上!雪苦笑。報應來得好快,他使玉自寒承受的痛苦,已經完全轉到了自己身上。方才他只是在勉力支撐,但此刻寒毒洶湧攻來,再非他能阻擋。

暗夜絕收緊掌中黑紗。

“好多情的人,明知我等著取你性命,明知吸了至陰的寒咒後再非我的對手,卻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賭這一把!你究竟是多情啊,還是愚蠢!”

雪的面容窒息得漲紅,像三月的桃花,有出奇的艷麗。

他咳著血笑:“你殺了我,無非也是想讓他誇讚你。他心裡愛的又是你嗎?”

這聲音雖漸漸微弱,但如刀子般狠狠地捅在暗夜絕胸口。

暗夜絕黑紗狂舞!

她怒喝道:“閉嘴!他愛的是我!他只能愛我!那個賤人,想把他奪走,只有死路一條!凡是妨礙我的人只有死!”

她神態欲瘋狂!

雪忽然目光一閃,輕笑道:“可是,她就算死了,他心裡愛的仍然是她。你只是個荒唐的笑話。”

“我不是!啊——我——”

她狂怒地勒緊黑紗,要將他立時扼死!

然而——

一股冰涼灌穿她的胸膛!

她愕然地低頭看去,只見一把鋒利的劍從她的胸口冒出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驚住!

緩緩轉身——

她看到了一個鮮紅衣裳面孔雪白的少女,那少女冷冷地望著她。

暗夜絕驚怒道:“烈如歌!你居然偷襲我!”死也無法相信,她居然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偷襲!

如歌揚手又將劍從暗夜絕身上狠狠拔出來!她一直在等,她知道以她的武功不是暗夜絕的對手,她只能等,等暗夜絕狂亂忘形的那一刻。

雪發現了她。

也把機會給了她。

鮮血從暗夜絕胸口狂噴而出!

如歌忽然覺得雙腿有些軟,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她咬緊牙,一劍斬斷纏住雪喉嚨的黑紗,扶住他,卻喉嚨幹啞得說不出話。

雪凝視著她,嫣然一笑:“丫頭,你又跑回來做什麼呢?”

如歌扶著他向門口走,眼睛緊緊地盯著胸口血如泉湧的暗夜絕,不曉得該不該再補給她一劍,沒心情回答他的問題。

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丫頭,你終究還是不放心我,對不對?”

雪笑得很輕柔。

如歌的瞳孔猛然緊縮!她發現暗夜絕胸口的血居然漸漸消失,狂舞的黑紗像憤怒的毒蛇!

暗夜絕滿臉恨意,冷豔的五官有些扭曲:“烈如歌,就憑你也想傷得了我嗎?!”

如歌後背一片冷汗!

她暗暗懊悔剛才為何只刺了暗夜絕一劍就收手。

雪委屈極了:“臭丫頭,為什麼只看著那個醜婆娘,卻不跟我說話呢?”

如歌忍無可忍,對他大喝道:“閉嘴!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很危險嗎?!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侍衛過來看一看!”

雪笑了:“笨蛋,那醜婆娘下了結界,沒有人可以察覺到這裡。”

“我為什麼可以進來!”如歌覺得很荒唐。

雪的眼神又是古怪。

一陣劇痛襲上雪的全身,他張口“哇——”地一聲吐出血來,森森的寒血在地上濺了一灘。

暗夜絕桀桀笑道:“銀雪啊,想不到有人會巴巴跑過來為你陪葬!本座就發一回慈悲,將你們葬在一起好了!”

屋子漆黑得像噩夢一般。

如歌臉色蒼白。

她的眼睛憤怒如火炬:“是誰說,救了師兄你不會有事情?”

雪拭乾唇角的血,笑盈盈道:“我騙你的嘛。”

“你——”如歌氣得渾身顫抖。

雪皺皺鼻子,委屈道:“丫頭,人家就要死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不然,人家死了也會不安心的。”

如歌再也不想看他!

雪笑瞇瞇:“你說好不好呢,就讓她把我們葬在一起,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呢?”

怒火燃燒如歌全身,她推開雪,用劍指住暗夜絕:“不管你是人是魔,說話不要那麼囂張,今天是誰倒下去還不一定!”

暗夜絕一怔,笑得如花枝亂顫,似乎眼淚都要笑出來。

如歌冷冷道:“你瘋了麼?”

暗夜絕目光一冷:“你可知道我是誰?”

如歌直視她:“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我-是-烈-火-山-莊-的-烈-如-歌!”

她仰起修長的脖頸,如君臨天下的女王。

雪的目光漸漸悠長。

他倚著牆壁,胸口一陣陣寒痛。

獵獵揚起的紅衣,在黑暗中,依舊如烈日下一般鮮豔,一般眩目!

在如歌臉上,稚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倔強的堅強!

她的光芒——

終究沒有人可以阻擋!

長劍碎裂在地上!

如歌被黑紗狼狽地捲翻在地,她的長髮凌亂地散開,臉上多了一些傷痕。

暗夜絕冷哼:“憑你也配口出狂言!”

如歌站起來,背脊挺得很直:“你的本事只是震碎一柄劍嗎?!”

她握緊拳頭,沉聲道:“我還有我的拳頭!!”

沖天的火焰——

烈烈的火焰——

熊熊地從如歌背後燃起!

她彷彿在烈火中一般,整個人在燃燒!

她的拳頭,是烈焰中最熾熱的火苗,撕裂開空氣,噴湧著酷熱之火,撲向暗夜絕的面部!

雪輕笑著倚坐在牆角。

他晶瑩的掌心,赫然多了一片薄如蟬翼的冰片。

冰片滴溜溜轉著。

折射出七彩的光。

這冰片原本是他用來封印如歌的。

自她一出生。

他就封印了她。

封住她令人窒息的美麗,封住她體內熊熊的火焰。他想只讓她做一個平凡的人,不要有太美的容貌和絕世的功力。這樣,她或許會更幸福。陪在她身邊,過著平凡的日子,也是他最嚮往的幸福。

可是,她畢竟是烈如歌。

她的命運,即使是他,也無法扭轉。

於是他將那冰片取了出來。

縱使取出它耗盡了他最後一分氣力。

如火海中涅槃的鳳凰!

烈如歌的火焰映亮了整間屋子!

那光亮透過屋頂,隱隱映亮了夜空!

鮮血如流淌的小河,靜靜地從雪的唇角滑落。

他的笑容彷彿是透明的。

他的身子彷彿也是透明的。

透明得就像冬日里的一片雪花。

暗夜絕倒下。

她的面容好似被烈焰焚燒。

她的呼吸斷斷續續,如游魂一般。

烈如歌望著自己的拳頭。

她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像有一把火在燃燒? !是她的拳頭嗎?是她的拳頭在暗夜絕臉上留下惡魔一般的烙印? !

她拼命抑制住澎湃紊亂的呼吸。

飛揚的紅衣漸漸靜止。

像一陣黑煙,一個黑影電光般閃進來。

抱起蜷縮在地上的暗夜絕,似乎望了一眼牆角的雪。

然後消失了。

地上的斷劍也消失了。

******

屋裡很安靜。

沒有燈火。

卻很明亮。

雪輕輕笑著,他的笑容雪花一般美麗,他的身子晶瑩光燦,萬千道光芒自他體內射出,璀璨光亮得似雪地上的陽光。

如歌蹲下來,古怪地打量他:“喂,你怎樣了?”

雪笑一笑:“我要死了啊。”

如歌咬住嘴唇。

雪可愛地笑:“我美麗極了,對不對?你瞧,我非要再驚心動魄地美一次,才肯死去。這樣,你才會記住我美麗的模樣。”

“你知道你會死,對不對?”

“對呀。”

如歌輕輕吸一口氣:“從認識你,你騙了我很多次。”

“對呀。”雪對她笑。

“我討厭你。”

如歌忽然大吼道:“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你知不知道!!”淚水如崩潰的洪水,衝下她的面頰!

雪把腦袋靠在牆上,一邊輕輕咳著血,一邊輕輕地笑:

“多好。那麼我死了,你就不會傷心了。”

如歌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我會傷心!”她屏息望住他,“你看,我會很傷心很傷心,那——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她像一個小女孩兒,眼巴巴地瞅著他。

雪古怪地問:“你愛我嗎?”

如歌的手指驟然捏緊。

雪眼巴巴瞅著她,央求道:“你有一點點愛我嗎?”

淚水落在如歌的手背上。

她以為那淚水是自己的,但等她將淚水眨去,才發現手背上的淚珠是雪的。

雪的淚水那樣憂傷。

“丫頭,我愛你。你知道嗎?我愛你。”雪的笑容在淚光中閃耀,“我騙過你很多很多,可是,我從沒有騙過你。我愛你。”

如歌的嘴唇已然咬出血來。

“你可以只愛我一點點嗎?只要一點點就好。”

雪哀求她。

如歌的心痛成一片。

她閉上眼睛:“如果我愛你,你可以不要死嗎?”

雪溫柔地用手指將她的淚拭去,用舌尖嚐一嘗,笑道:“你的淚有幸福的滋味。”

“回答我!如果我愛你,你可以不要死嗎?!”

如歌吼道。

雪微微一怔:“啊,不可以。”

“為什麼!你不是仙人嗎?!仙人也會死的嗎?!”

“仙人不會死。”

如歌驚喜地輕呼。

雪苦笑:“可是,若是我沉睡一百年。對你而言,跟死有什麼區別呢?”

如歌僵住。

她的身子慢慢冰冷。

鮮血不再流淌。

雪的體內好像已經不再有鮮血。

他透明得像是一根手指頭就可以穿過去。

他的笑容空靈如雪花。

金燦燦的萬千光華……

穿透他的身體……

如歌怔怔地說:“如果喜歡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從沒有喜歡過你。”

“殘忍的丫頭!”

雪咬牙切齒。

如歌輕輕地將透明的他抱在懷中,輕聲道:“我答應你,如果你不死,我就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愛你。”

她的懷抱那樣溫暖……

雪輕輕笑了:“會不會,你很努力很努力,卻依然無法愛我呢?”

如歌又怔了怔:“不知道。但是,你如果死了,我要努力都沒有了目標。”

然後是沉默。

雪像是睡著了,在如歌的懷裡,安靜得像個孩子。

他的腦袋枕著她的胳膊。

他的分量極輕,她抱著他,就如抱著一團光芒。

光芒一點一點自她臂彎散去。

雪愈來愈透明。

他絕美的面容已有些看不大清楚。

雪呢喃著在她懷裡動了動。

“丫頭,不要忘記我。”

如歌的淚水“嘩”地落下來。

她抱緊了他。

******

第二天,當太陽升起。

如歌的懷中只剩下一件如雪的白衣。

《烈火如歌I》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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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01:09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

崑崙山。

漫天飛雪。

“你決定要做仙人了嗎?”

“對。”

“要經過一百年的嚴寒,才能使冰成為你的骨,雪成為你的肉。縱使你已有深絕的功力,但這痛楚只怕也承受不住。”

“我可以。”

“即使你變成了仙人,也無法左右天命。”

“但是我可以保護她。從她一出生,就保護她!”

“癡心的孩子……”

白須白髮的老人無奈地嘆息。

“她不會記得你。”

少年笑得像梨花一樣甜:“一百年的嚴寒算得了什麼,反正她還要很久很久才能轉世;她不記得我也沒關係,我會記得她。這一世她已經吃了很多苦,我不要她的來世還很辛苦。我要成為仙人,記著她,等著她,從她一出世就開始保護她。”

“她並不愛你。”

少年沮喪地低下頭:“師父,你不要總提醒我好不好?我覺得……她說不定是有那麼一點點愛我的。”

老人搖頭嘆息。

“傻孩子,你知道成為仙人,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一百年的嚴寒啊。”師父不是說過了嘛。

“仙人是不死的,不死的寂寞與孤獨,你可以承受嗎?”

少年想了想。

“但是,忍受了寂寞和孤獨,就可以一生一世守候她。”少年微笑,“我覺得很值得。”

老人眼中有憂愁。

“還會有一個詛咒。”

“詛咒?”

“當你成為仙人的那一刻,當你變成不死之身,會有一個詛咒降臨在你身上。”

“為什麼?”

“你想要獲得仙人的神力,也必定要付出一些代價。世間的道理豈非一向如此。”

“會是怎樣的詛咒?”

“只有你成為仙人的那一刻,才會知道。”

少年驚怔。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再好生想想。”

少年有些恐懼,如果那詛咒會傷害到她,他成為仙人還有什麼意義呢?

“師父,求求你告訴我,那詛咒是對我而下嗎?會不會對她有傷害?”少年哀求老人。

老人望著心愛的徒兒,終於心軟了。

“詛咒只會傷害你。”

少年笑了:“啊,那就沒關係,我什麼都可以忍受,只要不會毀掉我的臉。我可是這世上最美的人啊。”

少年白衣如雪站在崑崙之巔,絕美的容貌靈動剔透如漫天飛揚的雪花。

老人長長地嘆息。

他知道這徒兒是世上最固執的人,只要他打定了主意,沒有人可以拉回來。

漫長的歲月……

一年年花開花謝,一年年春夏秋冬……

沒有人煙的山洞。

迷路的小鳥偶爾飛來一兩隻,拍拍翅膀,啄些草籽。

山洞很深。

小鳥的叫聲無法傳到山洞深處。

那深處,有萬年寒冰,厚厚的冰層中,有通透流光的雪影。

一年年花開花謝,一年年春夏秋冬……

冰層中的影子漸漸清晰。

他會慢慢動一動,會笑,笑容美麗得似乎連冰都可以融化掉。

一年年花開花謝,一年年春夏秋冬……

萬年寒冰碎裂掉。

冰層中那絕美的人睜開眼睛。

這一刻。

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她永遠不會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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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01:32 |只看該作者
《烈火如歌II》

第一章

武林第一盛事!

江湖中沸沸揚揚,[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黑白兩道都在揣測,這樁喜事一結漊滷滵漻,餉餅餂飹天下局勢將會有怎樣的變化呢?但無論是何種揣測,接到喜帖的群豪們都已經準備好了賀禮僬僕僎僦,嫘嫝嫪嫥路程遠些的已然動身起程了。

那時,如歌正倚坐在桂花樹下。

秋日嵷嶊嶉嶄,屣嶂嵷嶊靜淵王府。

落葉金黃。

如歌的紅衣在落葉的風中微微飄揚。

她的手指輕輕觸摸著掌心那朵寒徹入骨的冰花,冰花晶瑩剔透蒪蓐蓊蒶,酺酹酸酵光芒流轉,碰著它的花瓣,會讓她淡淡地想起一個冰雪般美麗的人。

靜靜地,有接近的聲音。

她轉過頭。

一輛木輪椅。

輪椅中,青衣男子溫潤如玉,眉宇間有淡淡的光華。他雙腿似不能行走,但恬淡自若的氣息讓周圍的世界霎時寧靜如恆。

笑容象魔法一般點亮瞭如歌的面容!

她跳起來,扶住他的輪椅,輕笑道:“忙完了嗎?整日在屋里處理公文,對你的身體不好呢!”雖說他體內的寒毒已被吸盡,可是身子依然需要細心的照顧啊。

玉自寒微笑。

她瞅瞅他,又道:“怎麼穿這麼薄?天氣轉涼了,要多穿些才是!”

“好。”

如歌的臉皺起來:“我知道!你在笑我對不對?!像個老婆婆一樣囉嗦……”想一想,她蹲下來,瞪住他,“不過,就算變成個囉嗦鬼,我也要纏住你這個不知道照顧好自己的人!師兄,你認命吧!”

玉自寒低下頭。

唇角的微笑有融雪的溫柔。

然而——

他看到了手中的那封信。

笑容慢慢斂住。

手指在信上收緊。

如歌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怎麼了?”

玉自寒眼底掠過一絲擔憂。

“有壞消息嗎?”

她望著那信。

他搖搖頭。

“戰楓七日後成親。”

他告訴她。

忽然卷來一陣秋風,焦黃的落葉在庭院的地上旋轉。

如歌眨眨眼睛,笑道:“也就是說,我們需要趕回烈火山莊了。師兄,我們送什麼賀禮合適呢?”

“歌兒……”玉自寒輕道。

“師兄,你在擔心嗎?”她趴到他的膝頭,晶瑩的面頰依偎在他青色的衣衫上,笑道,“以前的事情,我已然全部忘掉;他成親不會困擾到我。”

玉自寒輕輕摸著她的腦袋。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如歌不再是以前的如歌。

自從一個月前,當他昏睡三天醒來後,再見到的如歌彷彿一夜間成熟美麗了起來。她依然對他微笑,依然關心著他,但卻有一種感覺,好像她的笑容再不能通透到眼中。

“歌兒,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變得不再會開懷地笑,變得不再有單純的快樂。

“什麼也沒有啊,”如歌躲開他的眼睛,笑著說,“師兄好像變得很多疑呢,你看,一切不是好好的嗎?哪有什麼事情發生。”

“雪呢?”

玉自寒終於問了出來。

他的寒咒被雪吸出來,可是雪卻好像在人間蒸發了一般,再無蹤影。宮廷裡也沒有了雪衣王的消息。

雪……

如歌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夜,雪的身子漸漸透明,幻化成萬千道光芒,一點一點自她懷裡消失……

“他走了。”

如歌的聲音很輕,輕得恍若十月的飛雪,不及落地便已融化。

她苦笑道:“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歌兒……”

玉自寒清遠的雙眉微皺。

如歌笑得溫柔,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師兄,你知道嗎?我希望大家可以快樂地生活。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過去了就讓它過去,或許很冷酷,可我真的不想讓過去的事情困擾住我所珍惜的人。”

她微笑地凝望他。

滿天晚霞柔柔照著她和他交握的手上。

玉自寒的青衫被風吹得揚起。

他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決定以後再不去提起這個話題。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然而,如果這是她所希望的,那他就永遠不知道好了。

她笑著低下頭。

淚水悄悄湧進她的眼中。

深秋的桂花樹下。

沒有花香。

紅衣的如歌靜靜趴在玉自寒的膝頭。

……丫頭,不要忘記我……

如歌的喉嚨裡一片鹹澀的哽咽。

對不起,我不會放縱自己去想你。因為,如果我憂傷,愛我的人們也會憂傷。

她眨眨眼睛,努力屏住混亂的呼吸。她的目光無意地向遠處望去,忽然怔住。

湖的對岸有一個人。

深藍的布衣下,少年挺傲的身軀,有秋天蕭瑟的感覺。他的背脊僵冷、孤絕,卻筆直如劍。
   
那是戰楓。
        
天色已漸漸昏暗。
    
晚霞的光芒不再燦爛。

隔著如此遠的距離,烈如歌依然看到了戰楓的眼睛。

幽藍的雙眸,電光火石間,迸出激動的神采,只一瞬,便黯淡了,深邃的痛苦如漆黑的深夜,沒有一絲亮光。

這是烈如歌回莊後第一次見到戰楓。

突然之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忘不了在平安鎮的荷花塘,謝小風稚嫩的脖頸以奇怪的角度垂在戰楓掌下,鮮血滴滴淌落地上。    

她低下頭。

玉自寒似乎有一聲很輕的嘆息。
    
等她將頭再抬起來時。

湖的對面,戰楓已經不見了。


第二章

大喜的日子。

烈火山莊張燈結彩,紅紅的喜字到處都是,紅彤彤的燈籠映照得夜晚的天空像白晝一樣明亮。

酒香伴著菜香,在夜風中濃濃飄來。

賓客們來自大江南北,他們在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的招呼下,於各自的酒席中落座,興致高昂地恭賀著談笑著。每個人應該坐在哪一張酒席,鄰近的酒席又應該坐什麼樣的人,慕容一招都安排得極有講究。否則,如果素來不和的江湖朋友坐在了一起,就算礙於烈火山莊的面子不至於惹出什麼事端來,可也十分沒趣。

慕容一招邊紅光滿面地招呼著賓客,邊暗自吃驚地打量著庭院前方主座上興致高昂的烈明鏡。

十幾年了,他從未見烈明鏡這般開懷過。

烈明鏡坐在白虎皮搭背的紫檀靠椅上,濃密的白髮梳理得很整齊,他拂著鬍鬚笑,那笑容簡直是慈祥的,臉上的刀疤似乎都消失在了笑容中。

如歌也很吃驚,她回頭望望身邊的玉自寒,笑道:“你瞧啊,爹開心得好像他才是新郎倌。”

玉自寒微笑。

今晚師父神清氣爽,的確是難得的好心情。

烈明鏡面孔板起來:“亂說什麼!”

如歌聳聳鼻子,笑得輕鬆:“爹,你不用唬我,女兒知道你這會兒心情好得很,才不會生氣呢!”

烈明鏡瞪她片刻,忽然朗聲大笑:“好!不愧是我玲瓏心肝的乖女兒!爹不生氣,爹今晚真的很開心!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穿破長空,在燈火通明的夜色中激盪。

酒席中。

天下無刀城的刀無暇、刀無痕,少林的流眉方丈,武當的松牙子真人,峨嵋的淨雲師太,皆是微微一怔,循聲向大笑的烈明鏡看去。

烈明鏡稱霸武林幾十年,鮮少在眾人面前如此放縱自己的情緒。

戰楓的婚事,怎令得他這樣開懷?

莫非真如傳聞所說,烈火山莊與天下無刀城結親後,烈明鏡就會將莊主之位傳於戰楓?

刀無暇與刀無痕對視一眼。

慕容一招若有所思。

姬驚雷笑著拍開酒壇的封泥,仰頭暢飲。

裔浪一身灰衣,在烈明鏡的笑聲中,他低下頭。

灰色的眼睛迸出一抹暗光。

如歌輕嘆道:“爹,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難道,楓師兄在爹心裡就那麼重要?”

烈明鏡揚眉道:“歌兒,你在吃醋?”好濃的酸味……

如歌撒嬌道:“是啊!我要爹心裡只有我!楓師兄成親讓爹這樣開心,我都做不到呢。不行,我嫉妒啊!”

玉自寒的目光溫柔如春水。

他明白如歌。戰楓成親,愛女如命的師父雖然為弟子開心,可是,依然會放不下女兒的心結。她的撒嬌卻能讓師父曉得,戰楓的影子已經從她心裡消失了。

烈明鏡呵呵笑著,拍拍女兒的手背:“乖女兒,你是爹最疼愛的寶貝,爹會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統統給你!”

如歌笑道:“謝謝爹。”

這時。

“新——人——到——!”

一聲喜氣洋洋的宣告,將當晚喜宴的氣氛推向高潮!

樹梢、屋簷的燈籠映得半天火紅。

深秋的楓樹彷彿醉了般艷紅。

鮮紅的楓道上。

戰楓與刀冽香穿著大紅的喜服。

刀冽香的嫁衣上繡著金燦燦振翅欲飛的鳳凰,綴滿珠玉的鳳冠流蘇若隱若顯遮住她英秀的容顏。

戰楓也是紅色的喜袍。

他幽黑得近乎發藍的捲髮,冷漠而不羈地在肩頭翻飛;雙目中亦是一片冷漠的黯藍;右耳的藍寶石,在燈籠的紅光下,卻折出冷凜的寒光。

這冰冷的幽藍色,與他大紅的喜袍看起來那樣的怪異和不搭調。

眾多喜娘、丫鬟、孩子們簇擁著這一對新人,她們笑著鬧著,將小米、花生、花瓣、糖塊向新娘子頭上灑去……

笑聲和恭賀聲在庭院裡潮水一般響起……

烈明鏡朗聲大笑……

刀無暇眼中掩飾不住的得意……

如歌心中一片寂靜。

她看著戰楓與刀冽香之間牽著的那條大紅的綢帶。

綢帶中間,挽了朵花。

紅色的綢帶連著戰楓和刀冽香,在眾人的賀喜聲中,在滿樹搖唱的楓葉下,他和她慢慢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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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1-2-13 13:01:50 |只看該作者
夏日的荷塘邊。

碧綠的荷葉,滿池的荷花。

藍衣的小戰楓問紅衣的小如歌:“你為什麼喜歡穿紅衣裳?”

小如歌笑得很臭美:“因為漂亮呀!”

“為什麼紅衣裳就漂亮呢?”

“笨!”

小如歌羞他。

小戰楓生氣地瞪她。天下沒有一個人可以說他笨!只是,她“呵呵”又笑起來,笑得比荷塘里的荷花還要粉嫩透明。小戰楓的臉紅了。

小如歌笑著:“你真笨啊!你忘啦,新娘子成親的時候都穿紅衣裳啊!新娘子是世上最美麗的人,一定是因為她們都穿紅衣裳!呵呵……”

“你又不是新娘子……”

小戰楓的腳踢打著荷塘裡的水。

“等我長大了就會變成新娘子啊!”想一想,小如歌苦著臉,“啊,那還要等好久呢,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小戰楓彆扭地說:“那麼想當新娘子啊。”

“是啊!”小如歌用力點頭。

“那……”小戰楓為難了半天,終於說,“……那你當我的新娘子好了……”

“呀!!”小如歌興奮地跳起來,險些撲進荷塘裡,小戰楓扶住了她。她快樂地扯著他的袖子,搖著說,“是你說的啊,不可以反悔啊,否則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小戰楓懶得理她。

荷塘里,粉紅的荷花靜靜嶄放。

兩雙小腳盪出一圈圈透明的漣漪。

小如歌歪著腦袋,忽然想到個問題:“為什麼要我當你的新娘子呢?”

小戰楓眨眨亮藍的眼睛:“因為你本來就穿紅衣裳,我可以省下銀子。”

小如歌怔一怔。

然後,她猛地用腳一拍水,水花濺了小戰楓一頭一身!

童年的笑聲蕩漾在開滿荷花的池塘邊……

……

燈籠的光亮映紅了楓葉。

滿樹楓葉。

鮮豔如火。

戰楓和刀冽香已然走到了張燈結彩的庭院最輝煌處。

一片楓葉輕悠悠飄下。

輕悠悠飄落在戰楓的肩頭。

“一拜天地!”

烈明鏡白須飛揚,嘴角含笑,就像一位慈祥的父親;刀無暇搖扇輕笑,刀無痕飲下一杯酒;玉自寒輕輕覆住如歌的手掌,唇邊清如遠山的笑容是對戰楓的祝福。

賓客們的笑聲,孩子們的起哄,讓夜晚忽然變得喧鬧起來。

戰楓行禮時,看到了一個人。

她於光亮處。

隔著五步的距離。

戰楓感覺到了她的變化。

她長大了,稚氣與天真少了很多,模樣似乎也有些不同,眉眼間多了種絕美的氣韻。她只是淡淡站著,卻彷彿有烈焰般的光彩逼得人睜不開眼。

“二拜高堂!”

戰楓同刀冽香向烈明鏡拜下。

烈明鏡大笑著揮手,快慰與滿足的神情令在場的所有人有些吃驚。

她,站在烈明鏡身後。

她在微笑。

她依然是鮮紅的衣裳,鮮紅得讓深秋的紅楓黯然失色;她的眼睛依然明亮,明亮清澈得像清晨泛著陽光的溪水。她的笑容是柔和的,彷彿穿透了他,想起遙遠的童年,一件有趣的往事。

她的笑容平靜美麗,好像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改變她的心境。

戰楓的瞳孔慢慢緊縮。

一陣冰冷的痛,緩慢地自他心上劃過。

“夫妻對拜!”

孩子們更加起勁地哄鬧,有膽大些的孩子們伸出手去,要把戰楓往新娘子身上推。

冷酷的氣息!

孩子們的手被冰冷的刀氣阻隔,身子好似掉入了冰窟中,一個孩子嚇得“哇——”一聲哭出來……

哭泣的孩子立刻被抱走了。

剩下的孩子們驚得渾身顫抖。

婚宴的氣氛頓時古怪起來。

原本的熱鬧喧嘩中,忽然竄進怪異的不和諧。

漫天楓葉急墜!

庭院中燈籠的火光驟然一暗!

寒光一凜!

一道秋泓般的刀光逼近刀冽香胸口!

電光火石間。

一條雪白的人影鬼魅般疾撲新娘子刀冽香!

那人出現得如此突然……

所有人都沒有來得及反應!

如歌驚——怔——!

然後,一陣冰冷的沉重慢慢灌下來。

雖然還沒有看清那白影的模樣,可是,她已經猜到了那是誰!

倒吸口涼氣……

如歌滿心滿肺都是徹骨的涼意。

愚蠢的行為!這原本應該是她惟一的反應。可是,她忽然覺得悲哀。這種悲哀,不僅僅是為瑩衣,好像也有一部分是為她自己。這一刻,她忽然能感到瑩衣的心。

匕首“當——”一聲,跌落青石地上。

戰楓的右臂滲出血跡。

白衣人狼狽地摔跌在戰楓腳邊!跌倒的身影單薄而孱弱,象深夜裡沁著涼氣的露珠。白衣裹著她嬌小的身子,彷彿一朵稚嫩的小白花。

她掙扎著抬起頭,滿臉淚水,在紅彤彤的燈籠下有驚人的脆弱。

戰楓眼神冷酷:“是你。”

淚水淌過她的下巴,瑩衣淒楚道:“你心中,不是只有我嗎?”

泣聲婉轉,恍如杜鵑涕血。

庭院中。

詭異的死寂。

火紅的楓葉在夜風中搖舞。

大紅的燈籠也隨著搖舞起來。

宴席中的火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

烈明鏡眉心深皺。

裔浪示意山莊弟子將鬧事的瑩衣帶走。

瑩衣慘笑著,突然抓起地上的匕首,對準自己的胸膛,道:“有誰上來,我便自絕於此!”

裔浪冷笑,揮手令山莊弟子繼續。蠢笨的女人,若不是婚宴的緣故,她現在就已經是死人一個了。就算她真的血濺當場,見慣殺戮的江湖中人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山莊弟子逼近瑩衣……

瑩衣忽然淒聲大笑:“我死不足惜!只是,我若死了,這腹中的孩子也要一併去了!”

滿場嘩然!

烈明鏡目光暴長!

刀無暇折扇猛合,眼睛微微瞇起。

戰楓卻好像沒有聽見,孤傲的唇角隱出一抹古怪的意味。

瑩衣的眼中滿是楚楚的淚水,她淒婉地哀求著鳳冠霞帔的刀冽香:“刀小姐,求求你成全楓少爺和我好嗎?楓少爺是我的全部,沒有他我會死的!而且……我已經有了楓少爺的孩子……”

大紅的嫁衣上。

金燦燦的鳳凰振翅欲飛。

珠玉璀璨的鳳冠下。

刀冽香的聲音無比冷漠。

“求我做什麼?孩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瑩衣萬料不到刀冽香竟會這樣冷淡,不禁有些驚慌,淚水如小河般淌下:“楓少爺並不喜歡你,他只是逼不得已……”

戰楓眼神如冰。

瑩衣尤自低泣道:“你如果不是天下無刀城的三小姐,楓少爺是絕不肯娶你的……我知道……楓少爺喜歡的只有我……和我們將來的孩子…… ”

刀冽香用手指撥開珠玉的面簾,一雙沉鬱的眼睛,淡淡望住戰楓,道:“戰公子,請管好你的女人。”

婚宴變成了鬧劇。

眾賓客都極為尷尬。

烈火山莊與天下無刀城的聯姻,其目的雖然每個人都心知肚曉,可是就這樣當眾被赤裸裸地挑明,卻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如歌嘆息。

她已經不想再看下去了。輕蹲下來,她用唇型對輪椅中的玉自寒道:“我有些累了,回去好嗎?”

玉自寒點頭。

縱然在這樣喧鬧荒誕的時刻,他依然是寧靜的,溫玉般的光華在他青衣的身上緩緩流淌。望著他恬淡的笑容,如歌的心也寧靜了下來。

她推起他的輪椅,正準備悄悄離開——

夜色中。

卻傳來戰楓冰冷的聲音。

“殺了她。”

冰冷如刀的三個字。

然後,戰楓對司儀道:“婚宴繼續。”

瑩衣驚呆當場,面孔慘白,手中的匕首搖搖欲墜。

山莊弟子亦是大驚,但楓少爺的命令豈敢違抗,只好狠下心向那個單薄的女子圍去。

歡鬧的絲竹之樂再度奏起!

戰楓的面容平靜無波。

刀冽香唇角閃過嘲弄的意味,珠玉的面簾重新垂下。

恨意從瑩衣眼中迸射出來!

她咬牙飛撲向戰楓孤冷的身子,大吼道:“我懷了你的孩子!我腹中已然有了你的孩子!”

匕首怒刺向戰楓的前胸!

這一刻,她恨透了戰楓!她恨不得他死!

如歌閉上眼睛。

這一刻,她忽然知道了。

瑩衣也是真正愛著戰楓的。雖然她的手段很極端,可是她是真的愛著戰楓的。一個女人,如果沒有那麼強烈的愛,就不可能能有那麼強烈的恨。

當如歌睜開眼睛時。

匕首已經到了戰楓的手中。

他抓著瑩衣的頭髮,將她的腦袋怪異地向後拉扯,他的話殘忍冷漠:“懷了我的孩子?”

“是。”瑩衣眼睛乾枯,她的淚水已然流盡。

“我的孩子……”匕首抵近她的小腹,“長大後必定會是個魔鬼,不如現在就讓它死去吧……”

鋒利的匕首刺入瑩衣的小腹。

冰寒入骨……

瑩衣絕望恐懼地大叫:“不要啊!我的孩子!!!”

戰楓眼底幽黑。

匕首用力向那個柔軟的腹部刺去! !

烈火山莊的喜宴。

火紅的楓樹上紅彤彤的燈籠。

酒香。

菜香。

撒了一地的花瓣、糖塊、花生、棗子……

“放開她。”

烈焰般的聲音在死寂的庭院裡響起。

“放開她!”

鮮豔如火的楓樹下。

一個鮮豔如火的女子。

她的嘴唇倔強地抿著,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燒,耀眼的紅衣激揚在落葉的風中。

她扶著瑩衣顫抖的身子,握住戰楓拿著匕首的右手,一字一句道:“你、放、開、她!”

匕首刺在瑩衣腹中,血淌落下,染紅了青石的地面。

滿場驚愕。

眾人的目光皆望向一言不發的烈明鏡。

烈火山莊的大弟子、與天下無刀城聯姻的戰楓,竟然同莊主的獨生愛女在如此重大的場合發生衝突!

烈明鏡神色沉鬱,臉上的刀疤深可見骨。

他凝視著僵持的戰楓和如歌,眼中有著無人能解的複雜。

終於——

他拍掌而起,大笑道:“好——!”

烈明鏡身姿雄偉,白髮濃密,他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了當晚在場的每一個人!

“趁楓兒大喜之日,眾位朋友皆在場,我宣布——”

他望著如歌,朗笑道:“——小女如歌將繼承烈火山莊莊主之位!她年齡尚輕,脾氣又衝,需要大家多包涵!這次喜宴的小麻煩,就交給歌兒處理好了!大家不要掃了興!來,喝酒!奏樂!”

事態的發展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烈火山莊未來的繼承人竟然不是戰楓!

眾人強按住震驚,跟隨烈明鏡飲酒、歡笑,恭喜祝賀聲從庭院的各個角落響起……

這一邊……

如歌攙抱起暈厥的瑩衣,轉身而去,戰楓和婚宴被她丟在身後。

只有玉自寒陪伴著她一併離開。

寂寞的夜晚。

“禮——成——”的聲音遙遙傳來。

如歌突然覺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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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0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山莊漸漸安靜下來。

紅燈籠依然掛滿樹梢屋簷嘔嘍嘓團,榰榗槎榴熱熱鬧鬧地亮堂著,大紅的喜字也依然燦燦地惹眼銡銅銣銔,塼塽墉塵像在提醒每一個人,今晚是戰楓與刀冽香的洞房花燭夜。

可是寥察寨寠,算箤箄箝卻沒有歡鬧聲。

只有安靜的風。

深秋的夜,象冬日一般寒冷。

月光很亮。

照在那一大片暗紅的楓林中。

如歌累極了漺滼漜滌,摻摞摿摡她倚著楓樹,累得似乎都睜不開眼睛。她的身子慢慢滑落碩碞碢碳,銜銧鉽銬跌坐在落滿楓葉的地上。

月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額角沁出細碎的汗珠。

瑩衣的鮮血浸染了她的衣裳,一片暗暗的褐色,似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依然繚繞在她周圍。

她累極了。

不想回去了。

就在這楓林裡,她想靜靜睡一覺。

楓林中,有蟲鳴,似乎還有螢火蟲,微弱的光芒若隱若現。

如歌靜靜睡去。

紅裳在寒冽的夜裡顯得分外單薄……

好冷……

她瑟縮著漸漸抱緊身子,眉頭皺了起來。

一團晶瑩的光,盈盈地,漫漫地,自她懷中流淌出來……

若仔細看去……

光彷彿來自她懷中的一朵冰花……

光如天山的雪……

映著春日的暖陽……

光芒漸漸盛了……

將沉睡的她溫暖暖地裹起來……

她的唇邊有了淺淺的笑。

睡夢裡,她可以回到無憂的往昔。

楓林中。

如歌在做一個溫暖的夢。

荷塘邊。

戰楓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那已經不能再叫做荷塘了。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也沒有了水。

荒蕪的荷塘邊。

戰楓一身深藍的布衣,右手邊放著他的刀。他望著那片荷塘,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幽藍的捲髮微微飛揚。

忽然,他笑了笑。

一抹亮藍點亮了他孤冷的眼神。

……

那個夏日,就在這個荷花塘。

滿池碧葉。

滿池粉紅的荷花。

突然間,他和她全都羞澀得不曉得手腳該往何處放,漲紅的面頰似乎可以將湛藍的天空映紅。她的紅衣鮮豔,被他擁在懷中,緊張紊亂的呼吸在他耳邊響起。

她很緊張。

其實,他也很緊張。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心臟跳得好似要蹦出喉嚨!

忘記了那時她在他懷裡有多久。

只記得,他像孩子般奢望,就讓時光死掉,就讓這一刻永遠永遠停下來。

……

楓林中。

如歌忽然被什麼驚擾了,身子一顫,溫暖的夢頓時碎了。

冰花的光輝消失在她衣襟中。

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睜開眼睛,沒來得及去回味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就看到了楓林外荷塘邊那個深藍的背影。

亮亮的月光,將長長的影子投在荒蕪的荷塘里。

孤冷的背脊。

深藍的布衣。

戰楓。

和他的刀。

他背對著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有多久了。

她醒了嗎?

戰楓滿是刀繭的掌心,忽然湧出一股潮熱。

如歌站起來,紅葉“簌簌”自她衣裳飄落。她想靜靜地離開,裝做沒有看到他。然而,天際那彎皎潔的月亮,和他透著寒意的背影,忽然令她開口道:“你不應該在這裡。”

戰楓沒有回頭。

等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荷塘是你命人填的。”

“是。”

“為什麼將它填起來?”

他在荷塘邊,她在楓林中,月光淡淡照著他和她。

“今晚是你的洞房夜。”

她的聲音像月光一樣淡。

“你怕我嗎?”

戰楓忽然轉過頭,凝視她,眼底掠過一抹幽暗。

“刀姑娘在等你。”

他冷笑起來:“居然變得如此膽怯。是否怕接近我,便再不能從我身邊走開。”

如歌驚怔,然後,她道:“不用激我,若想讓我陪你,直說就是。”

戰楓瞳孔緊縮,半晌,他道:“你走吧。”

依然是倔強的戰楓。

那個戰楓,她曾經多麼的熟悉……

如此的夜色,暗紅的楓林,荒蕪的荷塘,許多她想要忘記的事情,又淡淡浮上了心頭。

她坐到他的身邊。

望著那個填滿了土的荷塘,她的心也像被堵了起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她熟悉眷戀的戰楓消失了;是什麼,讓他變得像惡魔一樣冷酷。

他沉默。

“天命”在月光下隱隱發光。

“為了權勢嗎?”她問,“如果為了權勢,你可以娶我,不必用瑩衣將我逼走。”

他依然沉默。

“為什麼會娶刀冽香?什麼是烈火山莊無法給你的,而必須要通過天下無刀城?”

她繼續追問。

“難道……你在恨我爹……”

他身子一震,眼中迸出厲芒!

“你說什麼?!”

“你恨我爹,對不對?”她苦笑,“自從兩年前,你望著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我沒有。”

他的話語中透出寒意。

她笑一笑:“沒有就好。”

月光如水。

如歌的笑容漸漸斂起來。

“那麼,戰楓,請告訴我,你為何會變成一個魔鬼。”

她的話象寒冬的飛雪將戰楓的身子凍凝起來!

“能夠將一個九歲孩子的脖頸捏碎,能夠將刀刺入懷著自己骨肉的女子腹中,你是一個怎樣殘忍的人。”

她凝視他。

一直望進他的眼底。

“我的骨肉?”

戰楓忽然嘲弄地笑。

她皺眉:“怎麼,哪裡不對?”

“這世上,永遠不會有我的骨肉。魔鬼,只需要一個就足夠了。”

她聽得疑惑。

戰楓站起來,手中握著他的刀。

月光灑在他深藍的衣上,幽黑髮藍的捲發淡淡飛揚,他右耳的藍寶石閃出詭異的暗光。

他的眼睛突然湛藍如大海:“如果有一天,我真正變成魔鬼,你會殺了我嗎?”

風,徹骨的冷。

如歌一襲紅裳,滿樹楓葉在身後搖唱,她的面容晶瑩,嘴唇抿著,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燒。

“會。”

我會殺了你。

聲音彷彿是自如歌體內透出來的,有種絕情的味道。這聲音令如歌亦是一驚,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得那樣冷靜。

戰楓彷彿笑了笑。

然後,他離開了荷塘。

荒蕪的荷塘。

在荷塘里,埋著一雙沒有染過塵埃的鞋。那雙鞋白底藍面,用的是麻線,針腳很密,不十分工整,卻來來回回縫了兩趟。

翌日。

“哇!小姐將會是烈火山莊的莊主?!”蝶衣驚奇地睜大眼睛。

薰衣細心地為如歌梳妝,答道:“莊主是這樣宣布的。”

蝶衣困惑地說道:“可是,以前大家都以為楓少爺會繼承烈火山莊的……而且,小姐也沒有什麼經驗,會不會有問題啊……”

薰衣淺笑:“你不相信小姐的能力嗎?”

蝶衣漲紅了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如歌對著銅鏡,笑道:“或許爹只是開玩笑的。”

薰衣溫柔地梳理如歌的長發,小心地不揪痛她的髮絲,低聲道:“莊主從未在眾人面前開過玩笑。”

如歌一怔。

“你是說,爹是認真的?”

“莊主特意在江湖群豪面前宣布,應該是十分認真的。”薰衣道。

“那你說,莊主為什麼不選擇楓少爺呢?”蝶衣撓頭,“楓少爺都犧牲了自己同天下無刀城聯姻,為什麼……”

“只有小姐,才是莊主的骨肉。”

薰衣將如歌的長發挽起來,挽成一個清爽的發式。

如歌心裡暗驚,她忽然覺得薰衣的口吻中帶有一些嘲弄,向她望去,卻她笑容溫婉,哪裡有嘲弄的神情,不由得汗顏自己的多疑。

蝶衣猶豫再猶豫,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你高興當莊主嗎?”小姐這樣可愛單純的女子要成為天下第一莊的莊主,一定會很辛苦的!

如歌笑一笑:“我想知道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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