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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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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14: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幽暗的地底,終年不見陽光。

暗河靜靜流淌,石壁上火把的光芒將屋裡的擺設染上一層濃重的豔色。紗幔輕柔,銅鏡華麗,床邊雕刻著優雅的花紋,青玉的薰香爐,波斯精美的地毯,這間屋子簡直比皇宮還要奢侈。

“暗夜如歌……美麗的名字……”

透明的酒液在黃金酒杯中輕盪,暗夜羅的雙唇彎起一抹邪美的笑容:“這麼美麗的人,餓死了多麼可惜。”

如歌坐在床邊,背脊筆直,嘴唇倔強地抿著。

自從那日刺殺失敗,她被掠到暗河宮已有四天。暗夜羅宣告全宮上下,她的身份是公主,名字叫做暗夜如歌。暗夜如歌,奇怪的名字,但這並不是她所在意的。她掛心的是,玉自寒、雪和戰楓如今在哪裡,他們的情況怎樣。

她問過暗夜羅。

暗夜羅的笑容裡帶著陰毒,說他們自有應該去的地方。

她的心沉入谷底。

“放了師兄他們。刺殺你,是我的主意,要怎樣都隨便你。”

暗夜羅捏起她的下巴:“怎樣都可以?”

“是。”

他慢慢俯下頭,湊近她的嘴唇,呵氣道:“親吻可以嗎?抱你可以嗎?”

如歌猛地側過頭!

暗夜羅狂笑,帶著不屑和嘲弄:“你以為自己是誰?!只是長著一張和她相似的臉,就可以跟我討價還價了嗎?!”

“你錯了。”如歌直視他,“我不僅有著和她相似的臉孔,還有著她體內一部分的血液。”

暗夜羅的眼睛瞇起來。

“如果你傷害到他們,那麼,我就讓你心愛的女人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一絲血脈也不留下。”

如歌的雙眼帶著凜然的決心。

於是,她開始絕食。

“你死後,我可以將你美麗的身體做成標本。”暗夜羅輕嗅酒香,“放在一個盛滿鮮花的水晶棺中,可以每時每刻地欣賞,也不用交換什麼條件,豈非十全十美?”

如歌的體力在一點一點流失,飢餓和疲憊讓她的聲音變得很輕:“是,十全十美。你現在就可以動手,不必等我餓死以後。”

暗夜羅手指一緊。

如歌抬頭,眼神淡定:“不想要我死的話,就答應我的條件。”

暗夜羅忽然笑了:“你好像非常在意他們的死活。”

“是。”她無須隱瞞。

“你難道沒有疑問嗎?為什麼我事先就知道你們的計劃?”暗夜羅旋轉著酒杯,酒香在屋裡飄蕩。 “我知道你會用匕首襲擊我的後背,我知道戰楓就藏在溪水中,我也知道雪在遠處的山坡上。”

如歌微怔。

她一直以為是暗夜羅功力太過高深。

“所以,暗河宮的弟子在山坡上圍攻雪,使得他的攻擊力大減;而你和戰楓的突襲,也變成一場拙劣的遊戲。”

暗夜羅的紅衣彷彿帶著血的腥氣。

“你一點也不好奇嗎?我究竟是怎麼知道你們的計劃?”

如歌握住顫抖的手指。

“你想說什麼?”

暗夜羅滿意地捕捉住她聲音裡的顫動,大笑道:“是有人出賣了你們!”

如歌呼吸頓住。

“想知道是誰嗎?”暗夜羅就像一隻玩著老鼠的貓。

如歌閉上眼睛,她深呼吸,讓紊亂的胸口平靜下來。半晌,她道:“我不想知道。因為不會有人這樣去做。”

暗夜羅搖頭道:“可憐的孩子,你一心一意信賴的人出賣了你,而你還在想要去救他們。你究竟是可憐呢?還是可笑?”

“可憐的是你。大約你從來沒有全心信賴過某一個人,所以才一直是孤單的。”

暗夜羅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瞳漸漸轉紅:“世上本就沒有值得信賴的人!每個人都是自私和殘忍的,為了自己的幸福,多麼親近的人都可以下手去傷害!”

如歌不想和他辯駁這些。

“如果你進食,我就告訴你是誰出賣了你們。”

如歌淡淡一笑:“我說過了,我不想知道,因為不會有人這樣去做。”

她笑容中的輕視,令暗夜羅的嫉妒狂湧。他忽然想用一切手段撕去她平靜的表情,他要看看面對冰冷和殘酷,她會不會痛得流血。

硃砂在眉間細細跳躍,暗夜羅輕柔地說道:“你知道嗎?世間最殘忍的並不是什麼也沒有得到過,而是曾經得到了一切,品嚐過幸福的滋味,然後再失去。一個人從小聽不到聲音,不能走路,他不會覺得痛苦。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可以聽到風聲鳥鳴花朵在枝頭搖動,可以聽到心愛的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用自己的雙腿走路,甚至可以背著心愛的人行走在夜間山路……”

如歌瞪著他,血液漸漸凝固。

“他為什麼忽然間健康起來,你真的從來沒有疑問嗎?”暗夜羅笑容輕柔如毒蛇吐信。

凝固的血液彷彿被冰凍了起來,如歌的眼中有一絲慌亂:“不會的!我相信師兄!他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你有多了解他呢?”

“我和他從小就在一起!”

“那麼,你知道他愛你愛到多麼深刻的程度嗎?”

如歌睜大眼睛。

“他一直不敢對你表白,是因為自卑於自己的殘疾,武夷山樟樹林一戰,他更加意識到殘廢的自己甚至無法保護你的安全。於是,他答應了我的條件。”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夜羅的笑容亦忽明忽暗:“我給他健康的身體,他幫我取得天下。雖然他出賣了你們,但是我答應他不傷害你的性命。”

如歌眼前像有千萬道閃電炸開!

她凍僵在地上,身子不可抑制地發抖:“不可能!我不相信你!玉師兄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

玉師兄,是天下最高潔善良正直的人,決不會為了一己私念而做出這樣齷齪的事情!

她相信他! !

他決不可能那樣做! !

暗夜羅看著她,揚聲大笑:“既然不相信,你的身子為什麼發抖?!玉自寒也不過一介凡人,自然有他的貪念。這樣你就感到痛苦了嗎?!脆弱的人啊,他不過是出賣了你們,還沒有用刀子親手捅進你的胸口,你為什麼就要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呢?!”

如歌胸口像被烈火焚燒:“我不相信。除非他親口承認。”

暗夜羅斜睨她,為她的痛苦而快感:“好,那就讓你見一見玉自寒。”

******

美酒。

美人。

妖嬈的舞蹈,纖細的腰肢,絲竹聲勾人心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殷紅蕩漾。舞姬們翩翩起舞,圍繞著席間那個青衣的男子,她們眼波如絲,柔媚得可以滴出水來。

青衣男子沒有喝酒,只是慢慢喝茶。

他眉宇間似有淡淡的光華,一股溫柔高貴的氣質使得他不怒自威。面容略帶蒼白,修長的身體也未見得有多麼健壯,唇邊更是有著淡然寧靜的微笑,他本應該是十分容易親近的人,但是自那種自體內散發出的威嚴使得舞姬們不敢過於放肆地挑逗。

跟宮主暗夜羅不同,暗夜羅的威嚴來自於深不可測的功力和陰晴不定的性格,他的威嚴卻來自於高華的氣韻,使人自慚形穢。

舞姬將一隻削好的香梨送到他的唇邊,媚聲道:“愛郎,嚐一嘗這梨子可甜嗎?”

茶氣裊裊,青衣男子恍若未聞,他右手輕握茶盞,目光清遠淡靜,像是在牽掛著什麼。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輕盈的腳步。

流動著光芒的珠簾猛地挑開,一襲鮮豔的紅衣奪目而入,她驚呼一聲,奔向被舞姬們簇擁的青衣男子,喊道:“師兄!”

青衣男子正是玉自寒。

他身子一震,抬頭望向她,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他將茶盞慢慢放在酒案上,並沒有應她。

如歌怔住,從小到大,她何曾見過如此冷漠的師兄,不由得慢下了腳步。

暗夜羅走了進來,拍掌笑道:“一對小情人見面,怎麼不親親熱熱擁抱在一起呢?是不是舞姬們美艷誘人,所以靜淵王心有旁騖了啊。”

如歌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暗夜羅的話,可是,玉自寒異於往常的神態讓她心裡無法不起疑。

可是,滿腔的問題首先沖出她唇邊的第一個仍舊是——

“師兄,你還好嗎?”

“很好。”

舞姬們嬌笑著,爭著為玉自寒倒茶,不時用眼睛瞟她一下,讓她知道她的問題是多麼好笑。

“戰楓和雪在哪裡呢?”

“不知道。”淡漠的回答。

“你——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嗎?”

“沒有。”回答中除了淡漠,又帶著些許不耐煩。

如歌的雙手漸漸發抖,她深吸口氣,問道:“你——你的耳朵和雙腿是如何康復的?”

玉自寒低頭品茶,嘴角有淡淡苦笑:“暗夜羅應該告訴你了。”

滿胸的寒意!

如歌如置身在冰天雪地的寒窟中!

她的喉嚨一陣陣地緊縮!

暗夜羅斜睨如歌,道:“還要接著問下去嗎?”

如歌用力吸氣,只覺心肺一片冰冷的刺痛,她緊緊盯著玉自寒,眼神帶著絕望和痛苦:“是你,出賣了我們嗎?”

玉自寒將茶一飲而盡,冷漠道:“是。”

“為什麼?”

“因為,健全的人比一個殘廢要強上幾百倍。”玉自寒苦笑,“如今才發現,原來我可以有很多的選擇,你不再是我惟一在乎的。”一個舞姬坐到他的腿上,在他的脖頸處印上一個猩紅的吻痕,然後得意地瞟著如歌。

如歌呆住良久良久。

終於,她蒼白著臉走過去。

她走到玉自寒面前,伸手扯斷脖子上的紅繩。細韌的紅繩,上面墜著一枚雕刻龍紋的白玉扳指。她將它還到他手中,微顫道:“從此以後,我沒有像你這樣的師兄。”

玉自寒低下頭,望著白玉扳指,想起很久以前那個清晨的吻,他嘴唇煞白,道:“是。我是烈火山莊的恥辱。”

如歌最後望他一眼,飛奔出去,在轉身的那一刻,淚水狂湧而下。

看著她的離開,玉自寒閉上眼睛,他的嘴唇蒼白透明得就像被寒雨打濕的杏花花瓣。

他沉默地坐著。

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暗夜羅揮手讓舞姬們退出去,赤足走向玉自寒,眉間硃砂快樂地輕跳:“心痛嗎?”

茶壺已經空了,玉自寒怔怔撫弄茶盞細膩的邊緣。

“她不會知道,你是怕我傷害到她,才對她撒這樣的謊。肯本沒有什麼出賣,雪的功力只剩下昔日的兩成,十個如歌和戰楓的刺殺也費不了我的一根小手指頭,天下再沒有我的對手!”

暗夜羅的大笑震得血衣飛旋:“可是,只是一個小小的謊言,她就相信了。哈哈哈哈,世間哪裡有信任這種脆弱的東西!”

玉自寒依舊沉默。

暗夜羅俯身凝注他,眼神邪魅多情:“今天是約定的最後一天,你有決定了嗎?是否要我收回你的健康,重新變成原本殘廢的身體?”

“最後一天……”玉自寒默念。

“若是換作十天前,你想也不想便會拒絕我的提議,然而現在你猶豫了。”

“……”

“當你嚐過健康的滋味,再變回耳不能聽足不能行的殘廢,確是比死還要痛苦。”

玉自寒苦笑。

暗夜羅眼中閃出奇異的光:“當你助我得到天下,我許諾給你永世不老健康的身體。”

“我需要一副永世不老健康的身體做什麼呢?”如果她對他只有恨意,那麼活得再久又有什麼意義。

“我還可以把如歌給你。”暗夜羅又道。

玉自寒身軀微震。

“我可以讓她愛上你,心裡沒有別的男人,只是愛著你。”

“你無法做到。”

“如果我能夠做到呢?”暗夜羅柔聲誘惑著他。

玉自寒手指一緊,茶盞應聲碎掉,碎片刺入指尖,鮮血流淌出來。

******

深夜,玉自寒再次見到瞭如歌。

她穿著一襲薄薄的輕紗推開他的房門,火光輝映下,她面若桃花、眼波流動。她就像一陣風,卷來令人迷醉的沉香,輕蹲在他的床榻前,用溫燙的手掌輕撫他的臉龐。

玉自寒大驚。

這不是那個他熟悉的如歌。

他想要推開她。

如歌卻抱住了他,溫柔地依偎在他的腰腹間。

暗夜羅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她現在是屬於你的。”

玉自寒怒道:“你對她做了什麼?!”在她的擁抱中,他只覺一股熱氣從小腹升起。

“她不過是吃了一些藥,沒有你,她會死掉。”

“把解藥給我!”

暗夜羅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大笑道:“你是讓她死呢?還是要了她?”

說完,他消失在無際的黑暗裡。

如歌的呼吸中帶著令人迷醉的香氣:“師兄……”

玉自寒怔住:“你知道我是誰?”被下了迷香的人,一般而言都是神智混沌的。

如歌眼神迷濛而濕潤,面頰緋紅:“玉師兄……你是我最喜歡的玉師兄……要永遠和玉師兄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玉自寒呻吟一聲,擁抱住她。

她的身子火燙,不安地在他懷裡蠕動,呼吸越來越急促:“樟樹林……不見了師兄……好想念好想念師兄……永遠不要離開歌兒……好不好……”

原來,她的記憶保留在了武夷山樟樹林那戰之後。

她難受地舔著嘴唇,喉嚨乾澀道:“師兄……我好熱……好熱……”

“歌兒,”玉自寒試圖拉開她的雙臂,“我去找解藥給你。”啊,被她抱住,衝動尖叫著想要擺脫理智。

如歌難受極了,體內洶湧的烈焰燒得她坐立難安,惟有抱住他,在他懷裡才覺得舒服一點。

“不要離開我!”

她掙扎著呼喊,猛地抬頭,卻正好撞上他關切焦急的臉。

火燙的嘴唇碰到清爽的雙唇!

她彷彿乾渴已久的人,用力吻了上去!

玉自寒被她壓倒在床上!

她呼吸出濃重的香氣,像魔咒般蠱惑了他,甜蜜的粉舌吻得他那樣深,她的氣息充滿他的全身。

“歌兒……”

玉自寒拼命想要找回最後一絲自控力。

如歌的小手將他的衣裳扯裂,滾燙的面頰貼在他的胸脯,呻吟著,難受著:“師兄……”

她含住了他胸前粉紅色的小蕾。

玉自寒低吼一聲,身子弓了起來,手指緊揪住床上的單子……

迷醉的夜。

屋內春意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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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14: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暗夜羅給如歌服下的是一種叫做“遺忘”的迷藥。

遺忘所有的痛苦,遺忘所有不願發生的事情,只記得玉自寒和幼時無憂無慮的甜蜜時光。

如歌重新變回了當初那個單純快樂的少女,她的眼睛閃亮,快樂跳躍在嘴角,雖然是在陰沉的暗河宮,她的笑聲依然一串串灑在每個角落,彷彿春天撲面的清風。

她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是見到玉自寒的那一瞬,撲進他的懷中,像孩子一樣撒嬌,讓他溫柔的手掌愛撫她的臉頰、髮梢。她喜歡躺在他的臂彎,靜靜聽他的心跳,聽著聽著,會慢慢睡去。

可是,她能夠見到玉自寒的時間越來越少。玉自寒越來越忙,回來的越來越晚。有時候她會望見他眼中疲憊而復雜的神色,問他時,他卻只是微笑。

夜晚,如歌沉沉睡在玉自寒的懷中。

她的呼吸均勻,長長的睫毛映著粉紅的面頰,唇角彎著,像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

玉自寒將薄被掖在她的下巴。

望著她許久,他閉上眼睛,眉心輕輕皺起。

暗夜羅的勢力遠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北方八省的商業命脈為他所操縱,從銀號、酒樓、妓院、販鹽到鏢局、藥舖,暗河全有涉及,利潤之豐厚影響之大足可動搖天下經濟;武林中,很多幫派都暗中依附暗河宮,自從烈明鏡辭世,暗夜羅更是有著一呼百應的氣勢,連天下無刀城也唯它馬首是瞻;宮廷裡,暗夜羅早已安插進很多暗河弟子,從皇上到景獻王、敬陽王的一舉一動,他事無鉅細瞭如指掌。

暗河宮,正如一條在地底暗暗流淌的河流,因為黑暗,因為無聲,沒有人會注意到它的存在。而不知不覺間,它已經滲透入每一個縫隙。

只是暗夜羅雖與敬陽王、景獻王都有勾結,但二王素知暗河宮的野心,對他頗多防範諸多小心。暗夜羅想要把握住朝廷軍隊的力量,就必須依靠玉自寒。

玉自寒問道:“為何要取得天下?”

暗夜羅眼神瘋狂:“將蒼生踩在腳下,讓它們掙扎哀求,它們的幸福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我偏偏要給它們痛苦!讓高尚的人變得齷齪,讓尊貴的人失去尊嚴,讓貞潔的人變得放蕩,讓富有的人窮困潦倒,讓所有的貪婪和自私無限制地放大,讓背叛和血腥瀰漫天空!”

“那樣你就會感到快樂?”

“快樂?!哈哈哈哈哈哈!!”暗夜羅狂笑,“你見到過頭痛發作的病人嗎?痛得用腦袋去撞牆,痛得用手扯掉所有的頭髮,痛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只有其他的痛苦,才可以將頭痛暫時遺忘掉!”

“你瘋了。”

“我沒有瘋!”暗夜羅雙眼血紅。 “我是一個死人。死人怎麼會瘋呢?!”在她背叛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玉自寒寧靜道:“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麼多,你不怕我背叛你嗎?”

“你不會。”暗夜羅笑著搖晃酒杯,“幸福的感覺正如食髓知味,一旦嚐過,再不會捨得丟棄。要么是纏綿的愛,否則是刻骨的恨,你已沒有回頭的機會。 ”一旦他給如歌服下“遺忘”的解藥,那麼,她的恨意是玉自寒無法承受的。

玉自寒沉默。

如歌在他懷裡翻了個身,夢裡呢喃句什麼,窩在他頸邊咕咕笑起來。她的鼻息熨熱他的肌膚,胳膊橫過他的胸膛。

玉自寒擁緊了她。

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

偌大的暗河宮整日裡空空蕩盪,很少看見人影。如歌只有在晚上的時候才能看到玉自寒,於是她抱怨無聊。

第二天,她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侍女。

這個侍女沒有用黑紗蒙面,面容娟秀,溫婉嫻靜,她的眼睛幽深,裡面似乎隱藏著千萬種難以言語的感情。

“我叫做薰衣。”

如歌讚歎道:“很好聽的名字啊,我叫你薰衣姐姐好嗎?”

薰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不認得我了嗎?”

如歌撓頭道:“我應該認得你嗎?啊,對不起,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我曾經陪伴了你八年……而且……”而且,我曾經把匕首插進趕來救我的你的胸膛。你真的全都忘了嗎?薰衣的眼底湧起一片淚光,然而她很快用沉靜掩蓋了它。

如歌笑得不好意思:“這樣啊,怪不得我覺得姐姐有種熟悉的氣息呢。”她拉住薰衣的手,笑道,“姐姐坐,陪我說說話好嗎?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好悶的。”

薰衣坐到她的身邊。

“說什麼呢?”如歌想一想,“你是暗河宮的人嗎?”

“是。”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強了!”如歌兩眼放光,“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厲害的,走起路來就像雲一樣輕。”

薰衣笑一笑:“還可以。”

“姐姐你是怎麼來到暗河宮的呢?”如歌好奇道。

“我出生在暗河宮。”

如歌睜大眼睛,原來她和暗河宮有這麼深的淵源啊。

“生我的女人是暗河宮的三宮主,所以我的命是屬於暗河的。”

“生你的女人?”如歌皺眉,“你對自己母親的稱謂很奇特。”

薰衣面無表情道:“她不是我的母親,我不配。我只是她一時憤怒下同一個不知姓名的男人生下來的,是她的恥辱。”

如歌驚怔。

半晌,她握住薰衣的手,溫暖傳到她的掌心:“每個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也許是因為什麼原因,你的母親忘記告訴你她對你的愛。”

薰衣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她的名字甚至都是到了烈火山莊之後小如歌幫她取的,在暗河宮她的身份連最低層的婢女都不如。

“你恨她嗎?”如歌輕聲問。

薰衣的手指抽搐一下,苦澀滑過她的唇邊。恨她嗎?應該是恨的。恨她從來都把自己當作工具來利用,恨她從沒有給過自己一點溫情,恨她看著自己的眼中總是有著厭惡。可是,為什麼她所有的命令自己總是遵從,當看到她的臉被毀掉時自己心裡會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為了她,自己甚至可以將匕首刺進一直關懷著自己的小姐胸膛。

這——是恨嗎?

如歌微笑:“她總是你的母親,你總是愛她的。不要去恨一個人,恨她的時候,你會感到加倍的痛苦。”

薰衣凝視她:“你恨過別人嗎?”

如歌努力想一想:“好像——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我不希望有讓我去恨的人。”

“如果是一直陪伴著你,你視為姐妹的人背叛了你呢?”薰衣低聲道。

如歌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既然是我視為姐妹的人,那麼就永遠是我的姐妹。生氣和傷心應該是有的,然而怎麼可能真的去恨她呢?是我如親人一般的姐妹啊。”

薰衣眼中似有淚光。

她低下頭,沒有人可以看到她臉上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如歌苦惱道:“不知道怎麼了,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除了有玉師兄的記憶,其他什麼都忘記了。”她用力敲敲自己的頭,眉心皺成一團。

薰衣打量她,好像在觀察她是否真的將一切都忘記了。

如歌忽然喜道:“對了,你剛才不是說你陪伴過我八年?那你一定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情了。我的親人呢?他們是誰?他們在哪裡?”

“戰楓你還記得嗎?”

“戰楓?”

“你曾經非常喜歡他。”

“啊,有這樣一個人嗎?”如歌努力思索。

“還有雪。”

“雪?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是個男人。”

如歌睜大眼睛。她以為女孩子才會叫這樣的名字。

“他是一個很愛你的男人。”

如歌更加吃驚:“為什麼我一點記憶都沒有呢?”

薰衣沉默。

“他們現在在哪裡呢?”如歌追問。

“就在這裡。”

如歌“刷”地一聲站起來:“什麼?就在這裡嗎?”她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

薰衣點頭。

“我想去看看他們。”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他們被關在水牢,情況淒慘,你還是不要去看了。”

如歌驚道:“快帶我去。”

薰衣凝視她,目光似有猶豫。

“求求你,薰衣姐姐,帶我去好不好?”如歌苦著臉哀求,“或許我會想起很多東西來的。”

薰衣深吸一口氣,終於點頭。

穿過一條又長又窄又黑的地道,撲鼻是腐臭的氣息,好像是有成千上百隻老鼠齊齊臭爛。地面流淌著漫過足踝的黑水,黑水里有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散發著惡臭,如歌的腳被什麼絆住,仔細看去原來是大團的頭髮,頭髮裡糾纏著蝙蝠的屍體。

如歌強忍住欲嘔的難受,跟在薰衣後面走著。

漆黑的水牢,伸手不見五指,只聽見呻吟聲、慘呼聲、血流聲、詛咒聲……氣氛陰森恐怖,彷彿在最深層的地府中。

走著走著,拐過不記得幾個彎,面前突然火把通明!如歌自黑暗中一時無法適應,只覺有種刺目的眩暈。待她睜開眼睛時,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是一間極寬敞的牢房。

十幾隻石壁上的火把將牢房照得亮如白晝。牢房中央熊熊燃燒著一堆火,裡面的烙鐵被燒得通紅;地上有五六條斷掉的皮鞭,皮鞭上染著斑斑血跡;空氣中有股燒焦的氣味,彷彿是皮肉被烙燙過。

牢房裡有四個暗河弟子,皆用黑巾蒙面,看不清神態,然而透過黑衣的是殘忍和冷漠。

一個暗河弟子正揮舞著皮鞭抽打囚犯。

另三人在喝酒。

那囚犯的雙臂被吊起,幽藍的捲髮凌亂地披散下來,他身上深藍色布衣已被皮鞭抽得襤褸,染滿鮮血,皮肉翻捲可見。他的胸襟被扯開,胸口的烙印還冒著絲絲白煙。

如歌倒抽一口涼氣。

薰衣望著她道:“你認得他嗎?他叫戰楓。”

如歌努力盯著他看,想從他紛亂的髮間找到一點熟悉的影子,可是,她看不清楚。

她走近了些。

黑衣的暗河弟子們厲聲喝道:“什麼人?!”

薰衣比了個手勢,暗河弟子們忽然非常整齊地轉身退下。牢房里頓時寂靜下來,只能聽到火把噼劈啪啪燃燒的聲音。

如歌走到戰楓面前,輕輕撥開他幽黑得發藍的捲髮,好奇地打量他的面容:“你——叫做戰楓?”

戰楓好似被閃電擊中,他猛地抬起頭,直直望著她!

“你認得我嗎?”如歌又問。

戰楓的唇角滲出鮮血,他面容蒼白,深黯的眼睛像大海一般幽藍,他欲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喉頭一顫,一口淤血噴了出來。

如歌連忙扶住他,從懷裡掏出巾帕擦拭他嘴邊的血,扭頭對薰衣道:“他做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

薰衣道:“是宮主的命令。”暗夜羅的命令,沒有人會去問原因。

“可以將他放下來嗎?”他的雙臂一直懸吊著,一定很痛。

薰衣苦笑:“我沒有放他下來的權力。”

如歌擦乾淨他臉上的血跡和污漬,眼睛閃了閃,訝異道:“如果我曾經見過你,一定不會將你忘記。”他俊美孤獨如九天戰神,冷漠而又脆弱的氣質是每個少女都過目難忘的。

戰楓眼底洶湧湛藍:“你——!”發生了什麼? !她居然不認得他了嗎?她表情中的茫然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你認得我嗎?”

如歌重新問了一遍。

戰楓忽然有股狂笑的衝動!他認得她嗎?她是他體內流淌的血液,是他骨頭里的骨髓,就算將他敲碎揉爛,也不會忘記她的每一個笑容和哭泣。

“我認得你。”

一個笑語如花的聲音從隔壁牢房傳出。

如歌轉身看去。

只見那人白衣如雪,他恍若是沐浴在春日最燦爛的陽光裡,光芒耀眼,絕代風華。他輕輕笑著,像春滿大地百花盛開,因為那朵笑容,陰暗潮濕的水牢霎時變得如仙境一般明亮美麗。如果不是他的腳上戴著鐐銬,她決不相信他會是被關在這裡的囚犯。

他笑盈盈對如歌招手道:“丫頭,終於想到來看我了嗎?”

如歌迷茫地走過去,端詳他:“你說,你認得我?”

“是啊。”

“我叫什麼名字?”

“你叫如歌。”他一臉哭笑不得。

哦,不錯。 “那你叫什麼名字?”她繼續問。

“臭丫頭!”他隔著鐵欄伸手擰她的面頰,“你任何人都可以忘記,但是決不能忘記我!否則,我就傷心給你看!”

如歌怔怔道:“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愛的人啊。”他笑得理所當然。

如歌非常困惑。她愛的人應該是玉師兄才對,什麼時候多出來這麼一個美得像仙人的男人。

“你忘記了很多事情對不對?”

“對!對!”她連忙應道。

“來,把耳朵湊過來,我會幫你把所有都想起來的。”他眨眨眼睛,像孩子一樣調皮。

她聽話地將耳朵湊近鐵欄。

突然,他傾身上來,吻住她小巧的耳垂,帶著清涼的花香,他在她耳邊低喃:“死丫頭,好想你……”

如歌驚得跳起來,耳朵羞得赤紅,她急怒道:“你這個——”

“雪。”

“什麼?”

“我叫做雪。”他的笑容像雪花般晶瑩透明,“如果你忘記了我,那麼就重新認識好了。”

******

次日,薰衣對暗夜羅說,除了玉自寒,如歌確實將過往的一切都忘記了。

暗夜羅很滿意。

當他讓如歌喝下新的“遺忘”後,她就把到水牢見過戰楓和雪的事情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從那以後,薰衣便成為瞭如歌的侍女,陪伴在她的身邊。

銅鏡照出一張扭曲猙獰的臉。

暗夜絕黑紗怒揮,鏡子摔在地上,發出劇烈的聲響!

“我要殺了她!!”

烈如歌不僅毀了自己的容貌,幾次三番從自己的掌心逃脫,而且,她居然是暗夜冥的女兒!

暗夜冥——

從小到大,在父母、在暗夜羅的心裡眼裡就只有暗夜冥的存在,而沒有她。暗夜冥美麗、溫柔、善良、聰慧,她就像一個仙女,讓無數人癡迷傾倒。暗夜冥是她的噩夢。

當發現摯愛的兄長深深迷戀著暗夜冥時,她徹底崩潰了。跪在暗河邊,她哭了三天三夜,哭到嘔吐,哭到昏厥。她準備去殺掉暗夜冥,暗夜冥卻告訴她,她愛的不是暗夜羅,而是一個叫做戰飛天的男子。

暗夜絕知道戰飛天。

他是一個天神般英偉的男子,有剛毅的眼神和寬厚的肩膀。

可是,她難以置信暗夜冥居然會捨棄暗夜羅而選擇別的男人,暗夜羅比幾千幾百個戰飛天加在一起還要出色!

不久,暗夜羅將暗夜冥關在了水牢裡。

看到瘋狂而痛苦的暗夜羅,她開始相信暗夜冥真的愛上了戰飛天。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暗夜冥,她再次決心殺死暗夜冥!

暗夜冥卻一點也不慌張,她雖然消瘦但是笑容依舊嫻靜。她說,死掉的她只會讓羅永遠懷念和痛苦,不如放她離去,在戰飛天的身邊,羅或許會恨她,但恨比愛容易承受。羅會有機會遇到他命中真正的女人。

她被說服了。

她偷偷將暗夜冥從水牢放走。

她以為暗夜冥的離去,會使得自己成為暗夜羅生命中惟一的女人。

然而——

她錯了! !

暗夜羅徹底瘋狂了! !

在烈火山莊的那一晚,暗夜冥和戰飛天最終還是死了,暗夜羅也受了重傷,獨自一人幽閉了十九年。

寂寞而漫長的十九年啊……

悔恨日日咬噬她的心。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她會選擇在暗夜冥十歲時就殺死她。即使在水牢中殺死她也好,那樣的話,最起碼暗夜羅的身體不會受到傷害。

她在暗河宮等了十九年。

終於等到暗夜羅重新出關。

可是,暗夜羅已不是當年那個跳脫飛揚狂傲不羈的暗夜羅,他長發垂地、面容蒼白,眉心的傷口凝結成一顆殷紅的硃砂,他的眼中好像已經沒有感情,只有無邊無際的痛苦。

不管是怎樣的他,她都會永遠陪伴他。

然而——

那個叫做烈如歌的女孩子卻毀掉了她的臉!她變成了一個醜陋恐怖的女人!這樣的臉,她如何能出現在暗夜羅面前! !

又發現,原來烈如歌竟是暗夜冥的女兒!

噩夢……

沒有盡頭的噩夢……

暗夜絕淒厲地狂吼:“我要殺了她!暗夜冥,你無法再毀掉我的一切!!”

她奪門而出,衝向如歌居住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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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14:46 |只看該作者
透明的液體,微微帶些粉紅的顏色,像是用三月桃花的汁釀成的。暗夜羅在如歌的杯中滴上兩滴,對她笑道:“你現在快樂嗎?”

如歌想一想:“快樂。可是……”

暗夜羅挑起眉毛,詢問地看她。

“可是……總覺得這種快樂是偷來的,是預支的,將來必須要償還,或許償還的代價要比現在的快樂還要多。”如歌苦惱地將水晶杯中液體喝下。能夠在玉師兄身邊,自然是甜蜜幸福,但心中總有惴惴不安的感覺,就像在做著一場虛幻的夢。

“將來會是痛苦還是快樂?”

“不知道。”

“既然未來是不可知的,那麼為什麼不先享受幸福和快樂呢?”暗夜羅的聲音低深柔雅,穿過空氣,蠱惑著如歌全身每一個細胞。

如歌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是又覺得很是荒謬。她一時間思維有些混亂,水晶杯停在唇邊,映著嬌嫩的雙唇,彷彿帶著露水的桃花花瓣。

暗夜羅雙眼忽然閃過一抹奇異的神情。

如歌搖頭道:“不對。如果先享受快樂的代價是造成以後更大的痛苦,那麼我寧可趁自己還年輕時去承受一切。太過輕易的幸福會使人軟弱,而只有堅強的人才配得上真正的幸福。”

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她笑得十分開心。

暗夜羅凝視她。她的笑容非常像一個人,只不過她的笑要樂觀和開朗很多。

薰衣站在旁邊。

在她的眼中,如歌和暗夜羅驚人地相像。兩人的輪廓眉眼,笑起來的神態,喜歡紅衣的嗜好,低頭時脖頸都會微微向左傾斜一點。最相似的是兩人的氣質,明明沒有刻意張揚,然而一種霸道的存在感充滿空間,讓人無時無刻不被吸引。

但差異也是很明顯的。

暗夜羅的紅衣彷彿殘陽中的晚霞,有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帶著血的腥氣,恍若當他的紅衣飛揚時,將會遮天蔽日,血流成河。

如歌的紅衣鮮豔奪目,好像初日第一抹朝霞,帶著勃勃生機,鮮紅得令人心折,彷彿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法阻擋太陽的升起。

薰衣沉默地看著。

如歌與暗夜羅談笑著,有種難以言語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走。陰暗終日不見陽光的地底,因為她和他而突然美麗得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一陣殺氣驟然襲來!

如歌手中的水晶杯應聲而破!

薰衣立時揚袖去擋,然而黑影如一團急奔而來的烏雲,她的長袖毫無著力之處。在她驚疑間,黑影已撲向如歌!

凌厲的殺氣向著如歌面門而來!

黑紗如毒蛇!

如歌沒有理會它,俯下身子輕輕將水晶碎片撿到掌心。映著火把的光,水晶碎片晶晶閃閃,幻出炫目的光彩。好美的杯子,碎了實在可惜。

事後,暗夜羅問如歌:“你沒有看到她的攻擊嗎?”

如歌道:“看到了。”

“為什麼不閃躲?”

“閃躲了啊,我蹲下去撿水晶片就是閃躲。”她笑得可愛。為什麼閃躲就一定要做出驚慌的樣子呢?

“當時你應該恐懼。以你的功力,她要殺你易如反掌。”

“不會的。”她依然笑得可愛。

暗夜羅挑起眉毛。

如歌道:“你在我的身邊,她無法傷害到我。”

暗夜羅瞇起眼睛:“我未必會保護你。”

“直覺告訴我,你會的。”

“如果你的直覺錯了呢?”

如歌微笑:“反正我現在還活著。”

所以,她的直覺並沒有錯。

只在眨眼間。

黑紗卻綁在了暗夜絕自己身上。

她掙扎怒吼:“放開我!我要殺了她!是她毀了我的臉!是她讓我生不如死!”暗夜羅對如歌的出手相救,讓她的憤怒和恐懼達到了頂點。

薰衣低下頭。

她不願看到暗夜絕如此失態,寧願她冷酷狂妄,也不願看到她如瘋人一般歇斯底里。

“生不如死嗎?”暗夜羅旋轉著黃金酒杯,血紅衣裳透出冰冷的味道,“那就去死好了。”

暗夜絕瞪大雙眼,面容更顯猙獰醜陋:“你說什麼?!你讓我去死?!我是你親生的妹妹!”

暗夜羅厭惡道:“如果不是有那麼一點血親,早在你放她走的時候,就該殺了你。”

暗夜絕渾身顫抖:“哥……”她一直以為他是不知道的!怪不得他對她的態度那樣無情和淡漠,怪不得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憎恨!哈哈,原來他全都是知道的!

暗夜羅冷道:“愚蠢又醜陋的女人,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暗夜絕已說不出話,淚水帶著殷紅的血絲,滑下她扭曲變形的醜面。

“將她關進水牢。”暗夜羅命令道。

“是。”薰衣悄悄咬緊嘴唇,走到暗夜絕身前,“三宮主,請。”聽到這一句,如歌吃驚地望過來。她是三宮主?那她豈非就是薰衣的母親。

暗夜絕瘋狂流淌著眼淚,大喊道:“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是你的姐姐,而我是你的妹妹啊!她並不愛你,而我愛你愛到什麼都可以為你去做!當年,你要得到霹靂門火器的配方,我就用自己的身體去換,甚至不惜生下一個雜種!哥——,我從沒有怨過你,我那麼愛你呀!你為什麼不可以看一看我呢?!”

暗夜羅冷笑著捏起她的下巴:“為我做一件事情,或許我會考慮看你幾眼。”

“只要你說,多少件我都會去做!”

希望點亮了暗夜絕的眼睛!

“去死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這張令人作嘔的臉。”暗夜羅輕柔地說,話語裡的殘酷讓如歌不寒而栗。

淚水像河水般從暗夜絕眼中流淌出來。

“我死了,你心裡就給我一點位置嗎?”

暗夜羅仰首飲酒:“或許。”

“好。”暗夜絕醜陋的臉上綻開一朵淒慘的笑。

“不要!”如歌急呼。

暗夜絕的臉漸漸變成灰色。

薰衣偏過頭,她的牙齒已經將嘴唇咬出血,滿嘴都是血腥氣,她握緊雙手,胃劇烈地翻絞。她以為自己不會哭,但流血的嘴唇一陣陣感到了淚水的鹹澀。

如歌拉過薰衣,對著暗夜絕大喊:

“你看看她!她是你的女兒對不對?!你死了,丟下她一個人嗎?就只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就要拋下自己的女兒嗎?!”

暗夜絕的身子滑倒癱軟在冰冷的地上,她的眼神開始渙散。望著薰衣,她的臉上閃過恍惚的神情。

“女兒……”

“對!她是你的女兒啊!而且……”薰衣的手指僵冷如冰,如歌用力握緊她,想要把力量傳遞給她,“而且……她愛你!”

“愛……”

暗夜絕呻吟著,汩汩鮮血滲出她的嘴角,她吃力地望向面無表情的暗夜羅,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哥……記得你說過的話……我死了……愛我……一點點……好……不好……”

尾音被黑暗吞沒。

暗夜絕瞳孔已經渙散,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想是要永永遠遠望著暗夜羅。

薰衣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如歌胸口一片冰冷。

只有暗夜羅平靜如昔地嗅著酒杯中的酒香,紅衣如血霧般飛揚,他的唇邊似乎還有一抹嘲弄的笑意。

******

暗夜羅已經瘋了。

深夜,如歌躺在玉自寒臂彎,怔怔打了個寒戰。她想起暗夜羅的那雙眼睛,沒有感情,沒有震動,只有冷漠的嘲弄。那已經不再是人類的眼睛,甚至連野獸也比它有溫情。

“明天清晨你就要走嗎?”如歌低聲問,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和擔心。

“是的。”玉自寒輕撫她的頭髮,寧靜道。

“要去多久?”

“……不知道……”

如歌撐起身子,俯看他,擔憂道:“要去多久都不確定嗎?”

他微笑道:“不用擔心。”

“師兄,我擔心的是暗夜羅。他會不會讓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呢,或者讓你陷身於危險之中,你知道,他真的瘋了。”

他依然微笑,眼眸如春水般溫柔:“我會回來的。”

如歌的手指拂過他清俊的眉梢,嘆道:“可是,我很擔心,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而且,你這幾天的神情也不太對,雖然還是微笑得像什麼心事也沒有,但夜裡睡著時,你的眉心總是皺得很緊。”

玉自寒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輕輕一吻:“會想念我嗎?”

他凝視她,她的手指留在他溫暖的唇上。

如歌的臉悄悄紅了,嗔道:“你明知道的。”

他閉著眼睛,吸氣:“會很想我對不對?”

“不對。”

他微怔,忽而微笑:“那就是說,會很想我很想我對不對?”

“答對了!”如歌笑著重又窩進他的懷裡,伸出胳膊緊緊抱住他,“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地回來!”這句話一出口,她忽然覺得有陣強烈的不安,就好像她說錯了什麼一樣。

玉自寒安撫地拍拍她的後背,淡笑道:“不用擔心。……歌兒,等我回來,我們……在山林建一間小屋好嗎?”

“嗯?”

他臉上有淡淡紅暈:“你喜歡木屋還是竹屋呢?”

如歌的臉“騰”地也紅了。

玉自寒手足無措,輕咳起來。

她垂首道:“屋裡……都有誰?”

他眼底盈滿溫柔:“你和我……將來……還會有孩子……”

她臉紅如霞。

終於,她嗔道:“等你回來再說啦。”

玉自寒溫柔地擁抱住她。

良久沒有人出聲。

兩人擁抱在黑暗中,體溫互相傳遞,呼吸在彼此耳邊。他和她的氣息都是滾燙的,彷彿有熱烈的火焰在兩個身子之間燃燒。

玉自寒努力平息體內的躁動,他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雕刻著龍紋的羊脂白玉扳指,一條細細的紅繩將它串起。

如歌吃驚道:“咦,這個扳指我一直是貼身戴的啊,怎麼會在你身上。”

他沒有回答她。

他將紅繩輕輕套上她的脖頸,白玉扳指在黑暗中發出柔和的光芒。他低聲道:“它是你的。”那一日,當她將扳指還給他,臉上的決絕將他的心化為灰燼。

如歌點頭:“好。我生時戴著它,死了也戴著它。”

玉自寒深吸口氣,用力將她摟緊懷裡:“歌兒……”

歌兒,只要有她,他甘願走入無間的地獄。

在暗河流淌的地底,兩人的呼吸忽然又變得急促。

溫柔的體香瀰漫在空氣中。

******

陰暗的水牢。

戰楓的雙臂懸吊半空,深藍的布衣已撕扯破爛,他身上佈滿觸目驚心的鞭痕烙傷,鮮血汩汩浸透出來。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捲曲的頭髮黏在痛出冷汗的雙頰。

鼾聲傳來,深夜時分,看守水牢的暗河弟子都睡去了。

戰楓忽然睜開眼睛!

他的眼中閃著幽藍的火光:“就是明天?”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因為這個牢房中除了他就再沒有別人了。

“是的。就是明天。”

一個花香般動人的聲音從隔壁牢房飄來,雪慵懶地打個哈欠,彷彿他正是被戰楓吵醒的。

戰楓的瞳孔收緊:“他……會成功嗎?”

“何謂成功,何謂失敗呢?”雪枕在自己的雙臂上,望著漆黑的壁頂嘆氣,“如果我是他,或許會選擇就這樣繼續下去。能夠有一個健全的身體,能夠守在她的身邊,能夠被她愛著,縱是世間毀滅幾百次,又有什麼關係呢?”

戰楓沉默,半晌,他閉上眼睛。

是的,只要能被她愛著,縱是世間毀滅幾百次,又有什麼關係呢?年少的荷塘,是他一生中僅有的幸福,如果能夠重新選擇,他會留在荷塘邊永世不離開。

“她……會將一切永遠遺忘,生活得單純快樂嗎?”上次她來到水牢,眼底一片澄靜,笑容可愛得就像無憂無慮的那段日子。如果真的可以,那就讓她永遠忘記好了。

“暗夜羅最大的嗜好,是讓別人痛苦。”雪知道戰楓指的是如歌。因為只有在提到她時,他的聲音會有微微的顫抖。 “別人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快樂。”

戰楓眼底的深藍凝固成冰:“我會殺了他。”

“你遠不是他的對手。”雪抱膝而坐,這個姿勢是如歌喜歡的,跟她的姿勢一樣就可以假裝她就在他的身邊。沒有失去功力之前,暗夜羅或許會忌憚他的仙人之力。然而此刻,暗夜羅將他也看不在眼裡。

“人無法打敗暗夜羅。只有魔才能消滅魔。”戰楓身上迸出冰冷的殺氣。

雪抬眼瞟他:“你欲成魔?”

“我需要你幫我。”

雪挑高眉毛,眼神古怪地望著他,“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你愛她。”

“嗯,這是個好理由。”

“那麼,告訴我成魔的方法。”

雪打量戰楓良久,唇邊忽然浮現一個奇異美麗的笑容:“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成魔。不過你可以,因為你本來就有一顆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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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自從烈明鏡去世烈如歌、戰楓相繼離開,烈火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影響力大不如前。沉寂十幾年的暗河宮彷彿一夜間甦醒嫛嫟嫡嫘,艵蒞蓍蓁其勢力遍布大江南北,隱然有另一個朝廷的氣勢。民間暗暗流傳著一個說法慳愨慒慟,蜮蜷蜞蝕暗河宮將會奪取天下,一場血雨腥風迫在眉睫。

江湖中人都敏感地察覺到了局勢的變化馽馹駂駁,牄牓犖犒暗河宮彷彿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控制著,極為迅速地膨脹。昔日兩大門派——裔浪掌控下的烈火山莊和刀無暇掌控下的天下無刀城皆已依附到了暗河宮羽下蒠蓌蓋蒧,蒟蒺蒙蒔宮廷裡朝臣的起用任免也進行著微妙的變動。

一種強大黑暗的力量在醞釀。

這力量似乎是無可抗拒的,當它積蓄到一定的程度,便會如暴風雨中的雷電般炸開!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暗河宮的勢力好似一個搭得很高的高台,不知被誰從最低層輕輕抽了一下,整個轟然倒塌了。情勢發展之快,令天下人來不及眨眼,只見暗河所有的商號全部關閉,與暗河有牽連的朝臣紛紛入獄,就連烈火山莊和天下無刀城也被朝廷的大軍佔據了。

預計中的一場血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化為烏有。

******

靜淵王府。

“王爺現在人在何處?”白琥焦急地在議事廳走來走去,“暗河宮的勢力被清除,暗夜羅肯定不會放過王爺的,他會不會有危險呢?”

玄璜望住慕容一招,道:“王爺最後一道命令是下給你,你可知道王爺的情況?”

慕容一招皺眉道:“王爺是用的信鴿,紙條上用密語命我控制住烈火山莊的局勢,但王爺處境如何我也一無所知。”原來,名聞天下的烈火山莊金火堂堂主竟然就是靜淵王府侍衛之一的青圭。

雙腿翹在椅背上的雷驚鴻突然喊道:“討論這些有什麼用!乾脆殺進暗河宮,將靜淵王救出來!諒那暗夜羅有多厲害也不是咱們所有人的對手!”

黃琮白他一眼:“就你聰明,大家都想不到嗎?莫說傳聞中暗夜羅的武功深不可測,暗河宮的具體位置在哪裡咱們也不知道啊!說這些有什麼用?!”

雷驚鴻滿臉堆笑,不敢反駁。自從黃琮一路護送他從烈火山莊到江南霹靂門,兩人情愫暗生。雷驚鴻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單單看不得她著惱生氣。

玄璜沉思道:“暗河宮在什麼地方,真的無跡可尋嗎?”

慕容一招道:“烈明鏡在世時曾經追查過暗河宮的位置,從各地也捕獲了一些暗河弟子,但是根據這些線索找過去,卻發現暗河宮新近將所有可能暴露的地道入口都填埋了。他們應該是轉移到了更為隱蔽的地方。”

雷驚鴻插話道:“也可能還是在原處,只不過封了些暴露的通道。用我們霹靂門的火器炸下去,管他們躲在什麼地方,一定炸得他們灰都剩不下!”

黃琮怒道:“胡說!萬一傷到王爺可怎麼辦?”雷驚鴻想想也是。

赤璋道:“暗河宮此番元氣大傷,暗夜羅應該會先躲避一段時間。”

玄璜凝望窗外漆黑的夜色:“暗河宮勢力究竟有多大,一直是一個謎。十九年前暗河宮匿跡江湖,所有人都以為暗河已然消亡,但這幾個月暗河宮的迅速崛起就如一個奇蹟。如果暗夜羅得到喘息的機會,重新反撲的他會比現在更加可怕百倍。”

“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白琥驚道,“王爺是為了徹底摧毀暗河,才沒有及時抽身回到我們身邊。”

眾人沉默。

議事廳中的空氣凝固得彷彿一個呼吸就會繃斷。

雖然沒有人出聲,但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下落不明的靜淵王只怕處境十分危險。

沒有了靜淵王。

再多的勝利又有什麼意義呢?

******

深深的地底。

陰暗的水牢。

“計劃多麼完美。”暗夜羅輕嗅酒香,指間的黃金酒杯熠熠閃光,他的聲音柔雅平靜,“從一開始你們便設計好了對嗎?從刺殺我到失敗後被擒入暗河宮一直到我以為控制了玉自寒,全部都是你們計劃中的,對嗎?”

雪笑容燦爛,拍手道:“是的。你就像一隻乖乖的麻雀,一步步走進我們為你設好的陷阱。”

暗夜羅眼睛瞇起,眉間硃砂快速地跳動幾下。他環視一下牢房,戰楓倒懸雙臂吊在牆壁上,身上遍布血痕,發出一股冷凜的氣息;雪盤膝坐在地上,輕輕靠著牆笑,白衣耀眼像一朵清新的白花;如歌離雪很近,她抱膝而坐,眼睛澄澈透明。他們三人的生死仍舊被他掌控,可是,卻沒有一絲恐懼流露在他們臉上。

暗夜羅走近如歌,蹲下,托起她的下巴:“你的表演很出色,我一直以為你真的失憶了。”

如歌笑一笑:“你並不是容易被騙過的,最開始喝下'遺忘',我的確遺忘掉了很多。”

“什麼時候‘遺忘’失效了?”

“你不該讓薰衣來試探我,她更不該帶我來看戰楓和雪。”那一日,當雪吻住她的耳垂,'遺忘'的解咒便已到了她的體內,她再不受藥水的控制。所以,無人的時候她可以和玉自寒商議很多事情,而單純無知的外表使得沒有人起疑。

暗夜羅挑高眉毛:“你不恨玉自寒?”

“我為何要恨他?”

“他出賣了你們。”

如歌微笑:“我說過,我一點也不相信。玉師兄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有再多的證據,就算玉師兄親口承認,我也不會相信。玉師兄是天底下最高潔正直的人。”她對玉自寒的信任,是任何事情也無法動搖的,那種信任深入骨髓。她不過是當著暗夜羅演了一場戲而已。

暗夜羅的臉頰閃過一抹惱怒的神色,他從未見過這般固執的信任:“只不過,高潔正直的玉自寒卻在你神誌不清時佔有了你的身子!”

雪渾身一震,容顏失色:“丫頭……”

戰楓的身子陡然僵硬!

如歌雙頰緋紅,連脖頸也透出粉紅色。

雪握住她的肩膀,顫聲道:“玉自寒……他……他果然對你做出了那種事情嗎?”可惡!他發誓他一定會殺了玉自寒!

如歌羞澀道:“沒有。他只是做了做樣子。”灼熱的喘息,交纏的軀體,野性而狂放的律動,肌膚滾燙的愛撫,那一夜,玉自寒只是用一種奇妙而笨拙的方法騙過了暗夜羅,也安撫了她躁動的身體。

她沒有說出來的是,在那一夜,她體會到了一種奇異的激情。

雖然身體還是原本的。

可是,她已經變成了女人。

暗夜羅蒼白的腳趾在冰冷的地上緊縮,血紅的衣裳起伏飛揚。他發現自己真的不了解他們,他們好像跟自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在他們之間有種難以理解的信任。

他忽然揚聲大笑:“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打敗我嗎?你們可知道,真正失敗的不是我,而是你們!”

雪抿嘴一笑:“失敗的人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沒關係,我們理解你。”

暗夜羅冷笑:“人生就像一場賭博,這一局我輸了,大不了推倒重來,只要我還活著!可是,你們卻要死了!死了的人,什麼機會都不再擁有!待到幾年後,天下盡在我的掌握,而你們只不過是一堆腐爛的黃土!”

如歌霍然抬頭。

戰楓依自閉著眼睛,他似乎已經沒有了喜怒哀樂,沉浸在一個冷漠的世界中。

雪問道:“你要殺了我們嗎?”

暗夜羅覺得他的話好笑極了,笑得紅衣如血霧般飛揚:“你們還有活下來的價值嗎?”

雪用手托住下巴,憐憫地望住他:“可惜呀,原來你真的這樣愚蠢。”

暗夜羅震怒:“你說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會要求我去做一件事。”雪閒閒地說,“沒有想到你竟然愚蠢到連提起都沒有。”

“笑話,有什麼事情是你可以做而我做不到的呢?!”暗夜羅不屑道。

“我是仙人。”

“你的功力連昔日的兩成都不到。”如果是十九年前的銀雪,那麼或許他未必是對手。然而此時的銀雪,連他的十招都無法接下。

“但我畢竟仍舊是仙人。”雪笑盈盈。

“你想說什麼?”

“殺了我,你就真的再也無法見到你深愛的女人暗夜冥了。”雪笑盈盈地說著,笑盈盈地看著暗夜羅的臉“刷”的一下蒼白如紙。

暗夜羅瞪著他,眼睛變成血紅色:“你說什麼?”

雪搖頭道:“小羅,莫非你確是老了嗎?'你說什麼''你說什麼'這句話你一會子說了多少遍。”

蒼白的手扼住雪的脖頸,暗夜羅收緊指骨,雪嗆咳得面如桃花:“不要用她的名字來戲耍我!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其醜無比!”

雪白他一眼:“如果你以為我在戲耍你,那你現在就殺死我好了。”他的口氣那麼有恃無恐,好像看准他不會動手。

“她……如今已是白骨。”暗夜羅決不相信世間會有肉白骨起死回生的事情。

“她的魂魄還在。”

“在哪裡?”暗夜羅身子巨震。

“她是否經常入你夢中?”雪瞅著他笑。

暗夜羅漸漸鬆開他的脖頸,眉間硃砂殷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是的,她會入他的夢,只是看著他,並不說話,任他如何哀求,她也並不說話。她的眼神那樣複雜,冰冷,仇恨,還有不知是否是他幻想出來的憐愛。天知道,他想要用一切去換,只要能聽到她對他說一句話!

“她的靈魂就在你的心中。因為你的意志力太過強烈,所以十九年過去了,她的魂魄也未得以徹底的消散。”

暗夜羅體內的血液在暗暗沸騰:“然後呢?”

“需要的只是一具軀體。一具和暗夜冥的磁場、感覺都十分近似的軀體,最好還要有親近的血緣關係。這樣,將暗夜冥的魂魄轉移進來才不會受到太大的排斥。你要清楚,暗夜冥的魂魄能量已經越來越脆弱了。”

暗夜羅知道他指的是誰。

如歌緩緩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是好笑。 “雪,別唬他了,說這些荒誕不稽的話做什麼?”

雪的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他扭轉頭,對她說:“你錯了,丫頭,並不是荒誕不稽。我曾經封印過你三年的靈魂,用那三年的時間,我將我愛的人的靈魂放入了你的身體。因為你的軀體如此純淨和簡單,幾乎所有外來的靈魂都可以在你的身體裡自由地呼吸。烈明鏡被我騙過了,你體內原本的魂魄早已被我趕走。”

如歌彷彿迎面被人打了一拳!

她咬住嘴唇,臉上的血色緩緩褪掉:“不,我不相信。”雪騙過她很多次,這次一定也是在騙她!

“抱歉。”

雪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花。

如歌用力搖頭:“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她苦笑,“那樣說,你喜歡的並不是原本的我,而是你愛人的魂魄?”

“抱歉。”雪重複道,眼中有羞愧和歉疚。

如歌抱緊膝蓋,她努力讓自己不去理會忽然狂湧而上的憤怒和傷心,縱使胸口像是有千萬把刀在戳絞!

一時間,她沒有氣力再說話。

她所有的氣力都消失了。

“她——可以復活嗎?”黃金酒杯被蒼白的手指捏得幾乎要變形,暗夜羅的嗓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復活的只能是她的魂魄,而且是寄居在別人的身體裡。”

“需要多長時間?”

“可能幾個月,可能幾年。她的魂魄需要一點一點進入別人的身體,那人體內原本的魂魄需要一點一點飄散出來。如果進程太急,兩個人的魂魄都會立時消散。”

暗夜羅瞇起眼睛,血紅的瞳孔發出針芒般詭異的光芒:“我如何可以知道,你不是因為想要拖延死亡的時間,而撒謊欺騙我?”

雪調皮地笑道:“不過就是一場賭博。相信我的話,就令暗夜冥復活;不相信我的話,現在就將我們全部殺死。多好啊,選擇的權力就握在你的手中。 ”

雪說錯了。

選擇的權力並不僅僅只握在暗夜羅手中。

如歌也可以選擇。

她可以選擇讓自己去死。

一個想死的人,即使你可以阻止她一千次自殺,也無法阻止她第一千零一次自殺的嘗試。

如歌若是死了。

世上再不會有一具軀體與暗夜冥如此契合。

於是,如歌有了與暗夜羅討價還價的籌碼。

她提出兩個條件——

一、玉自寒、戰楓不能死。他們中只要有一個死了,她也會馬上去死。

二、她要見玉自寒一面。

暗夜羅答應了。

不過他也有一個條件,如歌與玉自寒的見面要放在十天之後。十天的時間,暗夜冥是否可以重生應該有一些端倪可見了。

******

花瓣灑在水面。

幽幽的花香,裊裊的熱氣,夜明珠的光輝溫和柔亮。一隻纖細的腳伸進來,試探著木桶中的水溫。好舒服的溫度,她輕輕嘆了口氣,拉緊身上的鮮紅薄紗,滑進瀰漫著香氣的水中。

熱水將她渾身每一個毛孔舒展開來。

花香沁進她每一寸肌膚。

熱氣蒸騰中,她的面容白裡透紅,帶著濕潤的光澤,彷彿樹椏上新鮮甜美的水蜜桃。

“好美。”

雪癡癡看著她,笑容透明可愛。

如歌原本不想理會他,然而他的目光似乎眨也不眨,一直一直盯著自己看。雖然在他的目光裡並沒有淫褻的意味,但不自在的感覺使得她往下縮到幾乎水面要淹過嘴唇。

“你出去好不好?”她有些惱了。

“不好。”他想也不想。

“你出去!我在洗澡!”她臉燙得比水還要熱。

雪伸出食指搖一搖,道:“錯了。你不是在洗澡,而是在放鬆軀體的肌膚。人家要在旁邊看著,這樣功效才會達到最佳。”

如歌望住他:“雪,你是在哄騙暗夜羅對嗎?”

雪趴在她的木桶邊,晶瑩的手指撥弄水面上的花瓣:“抱歉。”

“'抱歉'兩個字,你已經說了三遍。”如歌苦笑。

“人家真的覺得抱歉嘛。”雪低下頭。

“難道,對我也不可以講真話嗎?”

雪揉揉臉,眼底一片茫然:“丫頭,你知道嗎,我不能再一次死掉了。”

如歌凝視他。

“上一次的消失,我應該用一百年才可以重新凝聚成形,可是我強行破冰而出,這個軀殼變得脆弱不堪。如果再次'死'掉,我就會真正的魂飛魄散。”

淚水閃耀在他眼底:“我不想死,我想要永遠守在她的身邊。”

如歌的心緊縮成一團:“所以?”

“所以,將暗夜冥的魂魄換進你的體內,將她的魂魄換出來留在我的身邊。”他越說聲音越輕。

“他日,再將她的魂魄換到別人的身上是嗎?”

“抱歉。”

如歌吸一口氣,道:“對一隻口袋用得著說抱歉嗎?口袋裡面的東西,你喜歡便塞進來,不喜歡便拿出去,理會口袋的感覺做什麼呢?”

雪的臉蒼白起來,他抓住她的手:“丫頭!”

她把手抽走,在水裡搓洗,搓掉他的痕跡,搓得手心手背都火辣辣的痛。半晌,她抬起頭,眼珠漆黑如深洞:

“雪,你真的對我感到抱歉嗎?”

雪似乎再也說不出話來,臉孔雪白如紙,他點點頭。

“那麼,麻煩你照顧玉師兄和戰楓好嗎?”她說得很慢,像是要肯定他聽入了心裡。

雪微微發怔:“你關心的仍舊還是他們兩個。”

如歌苦笑:“在不會傷害到你的前提下,盡力保護他們,好嗎?你也要保重自己,希望你和她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擔心,如果自己的意志變成了暗夜冥,那麼她會不會忘記了去保護他們呢?

他瞅著她,牙齒咬得嘴唇雪白:“你不會嫉妒嗎?希望我和她幸福地在一起……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對不對?”

“你喜歡的也並不是我。”

“我……”雪握得手指咯咯作響。

如歌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背,正色道:“不管如何,都非常感謝你。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情,也吃了很多苦,我都還沒有好好地謝過你。”無論她在他的心中是否只是一隻口袋,這一刻,她只想記著他對自己的好。

“謝我,就吻我!”

雪看起來非常委屈,眼底的淚花孩子氣地飛閃。

“好。”

如歌長跪起身,伸出雙臂,抱住雪的腦袋。她輕柔地吻過去,吻在雪的額頭。

空氣中飄散著花香。

熱水淡淡蒸騰出裊裊白霧。

這個吻。

溫暖而濕潤。

這個吻,從眉心燙過他的喉嚨、燙過他的五臟六腑,燙過他的指尖,燙過他的腳底,燙過他的每一分血液,熨燙進他的心底。
深夜。

如歌在床榻上熟睡。

她睡得很香,臉頰粉紅,身子蜷縮著,像嬰兒般呼吸均勻。在睡夢裡,她彷彿是沒有憂愁的。

暗夜羅坐在床邊,他凝視她,眉間的硃砂轉成陰沉的暗紅色。幾根髮絲粘在她的唇上,粉紅的唇,烏亮的發,一種奇異的誘惑力。

他伸出手,指尖觸到她柔軟的唇瓣。

如歌驚了下。

她“霍”地睜開眼睛!

黑亮亮的眼珠,起初有些茫然和錯愕,然後她望瞭望暗夜羅,又躺回枕上,閉上眼睛,道:“我是烈如歌。”

她還不是暗夜冥。

“我知道。”

暗夜羅蒼白的手指上纏著她烏黑的發,用力一扯!如歌痛得身子震起來,鮮血從她指縫間沁出,一縷頭髮就那樣硬生生被他扯下。

“啊——!”

她痛得額角冒出冷汗!

“你幹什麼!”她怒道,眼中欲噴出火來。真的很痛,而且她一點防備也沒有。

暗夜羅的聲音陰柔傷感:“我很害怕。”

如歌怔住。以前她見到的暗夜羅都是殘忍冷漠無情的,可是這一句話卻有點撒嬌的感覺,就像下雨天孩子對大人說他怕打雷。

“你害怕,為什麼就要扯掉我的頭髮!”

暗夜羅嗅著指間她的髮絲:“我在害怕,為什麼你卻可以無動於衷睡得甜美呢?這不公平。”

如歌道:“如此就叫不公平嗎?那你一念之下就殺害無數條人命,又公平嗎?”

“當然是公平的!”暗夜羅振臂,血紅衣裳烈烈飛揚,“世間給我痛苦,我回報世間以痛苦,這豈非是最公平的!”

如歌駭笑。

她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將這種話說得那樣理所應當理直氣壯。

“你的痛苦是什麼?”

她問道。

暗夜羅沉鬱下來,眼底彷彿沉澱著最沉痛的血。他凝望她,聲音低得只有將頭微微側過去才能聽得見:“你應該知道的。”

他蒼白如鬼,手指微微顫抖:“為什麼……為什麼……你避我如蛇蠍呢?”一滴血淚從他眼角滑落,鮮紅如春天最艷麗的花汁。

突然——

暗夜羅用力扯住她的長發,將她的身子扭曲成一個極端痛苦的姿勢!他吼道:“你只能對我笑!只能為我哭!你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只能因為我!你以為你可以逃得掉嗎?!我要把你抓回來!我要你嚐嚐我所受的痛苦的一千倍一萬倍!!”

暗夜羅瘋狂地吼叫!

地底將他的吼聲一聲聲放大,就如厲鬼在嘶吼!

如歌痛得喘不過氣,有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身子會生生被他掰斷掉。

“我是烈如歌!我不是暗夜冥!”

她掙扎著喊!

不,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暗夜羅突然又靜了下來。

他沒有呼吸,靜得像個木偶,靜靜地凝注痛苦喘息的如歌,他靜得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好害怕。”

暗夜羅靜靜環住如歌的腰,將腦袋埋進她的腰腹。

他開始抽泣:“姐姐,萬一你無法重生,羅兒要怎麼辦才好呢?羅兒真的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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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1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每日裡熆熒熀熁,踇踀跽跼薰衣服侍如歌的梳洗起居,如歌舉止神態每一個細微改變她都可以察覺得到。

如歌好像不是以前的如歌了。

一股嫻靜溫柔的感覺在她眉宇間流淌榾榜槊槔,綩綠綜綺她的雙眸沉靜如秋水,臉龐綻放出珍珠般瑩潤的光澤。微笑總是輕輕染在她的唇邊摽摋撇搿,蒗蓖蒸蒻聲音變得曼妙,她的目光很輕柔雿需靘靼,殠殞殟毄然而卻好似可以一直看入你的心底。

她的美就像大海。

風平浪靜的海面下有驚濤駭浪般的漩渦。

薰衣望著她發怔。

同樣的容貌,為什麼如歌會忽然間美得驚心動魄呢?

雪的食指點住如歌眉心蒲蒪蓐蓊,蜙蝀蝁蜳約有兩柱香的功夫,一縷淡淡白煙自她眉心逸出。她臉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摀住胸口,臉頰透出潮紅。

雪急忙鬆開手指,關切道:“如何?很辛苦嗎?”

如歌咳道:“胸口有些悶。”

薰衣將茶盞捧來,裡面沏的是雨前龍井,茶湯翠綠清香。雪讓她放在桌案上,輕輕咬破食指,一顆晶瑩的血珠滴入茶中。

“喝下它會好些。”雪將茶盞湊近她唇邊。

如歌側過頭:“不。”為什麼他總是要她喝下他的血呢?混著血的茶淌過喉嚨時有股奇異的滾燙。

“乖丫頭,”雪笑盈盈地哄她,“好乖,喝了它啊。我的血一點也不腥,好香的,喝了它胸口就不會難受。”

“我不想喝,胸口已經不悶了。”如歌將茶盞推遠。

“撒謊可不乖啊,”雪笑得一臉可愛,“你知道我脾氣的,終歸是會讓你喝下去。你是想用一個時辰喝呢,還是想用一下午的時間來喝呢?”

“為什麼必須要喝?”如歌皺眉。

“呃……你想聽真的理由還是假的理由?”雪呵呵笑。

如歌無奈:“居然還有兩個理由。”

“一個理由是,用我的血可以加快魂魄的轉移;另一個理由是,我喜歡在你的體內有我的血,只要想一想它在你體內流淌,就會覺得好幸福。”

“哪一個理由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

雪眨眨眼睛,調皮地笑:“你猜呢?”

“我猜都是假的。”

如歌瞪他。他喜歡捉弄自己才是真的。

雪一臉驚奇:“哇!喝了我幾天血,果然變聰明了啊!好神奇!”

如歌氣得笑起來。

雪趁機哄她將茶喝下。

兩人在屋裡笑鬧,渾然沒有註意門口多了一個人。

薰衣躬身退下。

暗夜羅斜倚石壁,血紅的衣裳映得他分外蒼白,他仰頸飲下杯中的酒,雙眼微帶些醉意望著如歌。

她在笑。

笑的時候右手輕輕握起,食指的關節輕輕抵住挺秀的鼻尖,笑容從眼底流淌至唇角。

這個笑容他如此熟悉。

只有“她”,才會笑得如此溫柔動人。

“你——是誰?”

一個低啞的聲音驚擾瞭如歌和雪。

她和他轉頭看去。

暗夜羅紅影般閃到如歌面前,他捏緊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陰鬱地問道:“你究竟是暗夜如歌還是她?”

如歌痛得微微吸氣,她的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是暗夜如歌。”

暗夜羅臉上掠過狂喜:“你——”

“我是烈如歌。”看著暗夜羅驟然狂喜驟然憤怒的面孔,她心裡忽然有種報復的快感。

雪笑得打跌:“小羅真是笨啊,她怎麼會姓暗夜呢?就算不叫烈如歌,也應該是戰如歌才對嘛。”他笑如花顫,摟住如歌的肩膀大笑,暗夜羅捏住她下巴的手像被一陣花香拂開了。

暗夜羅收緊瞳孔,眼睛變成血紅色:“銀雪,你在耍我?!”

雪把腦袋靠在如歌肩頭,瞅著他,吃吃笑道:“哇,居然都可以耍到暗河宮主暗夜羅,我好了不起啊。”

暗夜羅的面容頓時變得扭曲煞白:“沒有人可以欺騙我!”莫非,所謂的魂魄轉移只是一場騙局? !長袖一揚,紅霧中他的手蒼白如鬼,指骨發青。

他知道銀雪最在乎美麗的容貌。

那麼,他就要很慢很慢地毀掉那張絕美晶瑩的臉。

空氣中飄浮起一個艷紅的氣層。

氣層如琉璃透明。

漸漸收緊,氣層像一隻琉璃桶將雪和如歌箍在裡面,動彈不得。

手指拂上雪的面頰。

暗夜羅笑容邪美:“在你臉上刻一朵雪花,會不會很美?”

雪沮喪:“還是不刻比較美。”

“那就刻兩朵雪花好了。”暗夜羅手指輕動,一道深深的血痕已劃破雪的面頰,串串血珠鮮紅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指甲太長了。”

如歌怔怔望著暗夜羅的手,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脫口而出。

手指僵住!

血痕徑自淌血,傷口卻沒有再擴大。

她搖頭,笑容溫婉:“男孩子的指甲不要太長,羅兒,去拿小刀來,我幫你修一下。”

暗夜羅彷彿忽然被點中了穴道,他身子僵硬,緩慢地看向她,眼中佈滿驚疑和顫抖。

…………

……

秋日溪水邊。

暗夜冥剛洗完頭髮,柔亮的長發在晚霞中湧動著暗香。她穿著一件松袖寬大的袍子,衣襟繡著繁複美麗的花紋。

“指甲不要留得太長。”

她低頭,用一把小刀為他修指甲。

小暗夜羅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任她擺弄,嘴裡嘀咕道:“你的指甲不也是很長。”修長圓潤的指甲,透出貝殼般的粉紅,有時染上一點鳳仙花汁,她的手好美。

她細心地打磨他的指甲:“你是男孩子啊,整日里不是練武就是跟人比武,指甲長了很不方便。萬一指甲劈裂掉,會干擾你的心神,而且也不干淨,看起來臟兮兮的。”她輕笑道,“姐姐就不一樣了,有羅兒在,姐姐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所以可以留起指甲來玩啊。”

“是這樣啊,”小暗夜羅抓起她的頭髮用力嗅,咧嘴笑道,“我好喜歡姐姐的指甲,然後就覺得姐姐一定也會喜歡我的長指甲。”

“傻羅兒。”她微笑,握住他的手打量,“你看,男孩子的指甲要短而有力才清爽好看。”

他每個指甲都被修得很短。

指甲邊緣的毛刺也被她打磨得十分圓潤。

小暗夜羅睜大眼睛:“哇,我的手變得好漂亮!”

“是啊。”

“這麼漂亮的手,今晚不要練功了好不好?”他賴在她懷裡撒嬌。

暗夜冥笑容溫婉如霞光:“好啊。羅兒的手這麼漂亮,今晚也不要吃飯好了。”

“姐~~姐~~!”

小暗夜羅沮喪地大叫。

暗夜冥抿嘴而笑,食指關節輕輕抵住挺秀的鼻尖。秋日里,晚霞下,溪水邊,她溫柔的笑容和散發著香氣的長發將他包圍……

……

…………

小刀細緻地修磨他的指甲。

長發滑過她的肩膀。

她唇邊一朵寧靜的微笑,似乎在她的世界裡再沒有比暗夜羅的指甲更重要的事情了。

暗夜羅手指僵直。

雪盯住如歌,一種難以言語的神情讓他的笑容消失。

“指甲雖然長,可是蠻乾淨的。”她微笑,“羅兒長大了啊,不再像以前一樣指甲縫裡臟兮兮。”

她抬頭。

眼底是秋水般清澈流淌的感情,她望著暗夜羅,眼波如秋水般靜靜流淌。

半晌——

她的手指拂上暗夜羅的面龐,眉梢輕輕皺起,像秋水的漣漪。

“羅兒病了嗎?為什麼如此蒼白憔悴?”

******

火把在石壁燃燒。

地底的空氣潮濕又帶著股發霉的味道。

她半躺在床榻上,眉心微顰:

“羅兒,究竟發生過什麼?為什麼……我好像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而夢裡的內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暗夜羅道:“你生病了,昏迷了十九年。”雪告訴他,暗夜冥的魂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將往事全部記起。

“十九年……”她重複道,搖頭苦笑,“怪不得我覺得四肢酸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很快你就可以康復。”他會讓銀雪將那個女人的魂魄早些驅走。

她凝注他,擔心道:“羅兒,你也病了嗎?”

“沒有。我很好。”

她的手掌輕輕撫摸他的面容:“怎麼會這樣蒼白?怎麼會這樣消瘦?我的羅兒應該是神采飛揚的俊美少年。”她的掌心滑膩溫暖,她的撫摸帶著滿滿的愛憐。

暗夜羅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他呼吸急促:“告訴我,你是誰?”

她詫異道:“羅兒?”

暗夜羅喘息:“快點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她搖搖頭,笑道:“壞孩子。”見他如此固執堅持,她終於妥協了,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尖,無奈道,“那好吧,我是杯兒。”

杯兒……

暗夜羅的天靈蓋彷彿被巨掌擊中!他五官顫抖,邪美的容貌亦開始扭曲!喉嚨一甜,胸中一口熱血“哇”地噴湧而出!

她是杯兒。

她是他的杯兒!

…………

……

晨曦中。

她在溪邊旋舞。

草尖上露珠被她的裙角飛揚成晶瑩的薄霧。

他躺在草地上,嘴裡銜著根青草,手指把玩著一隻黃金酒杯。杯身映出她翩翩的舞姿,襯著黃金的光芒,美得盪人心魄。

“喂,我不想喊你姐姐了!”

他抱怨地喊道。

她徑自舞著,融化在朝霞、青草、溪水、野花、蜻蜓交織的美麗世界中,沒有理會他孩子氣的話。

“你聽到沒有!我往後不喊你姐姐了!”他苦惱地飛旋酒杯,低聲道,“喊你姐姐,就好像永遠也長不大。”她越來越美麗,江湖中越來越多的人為她的美麗傾倒。

他害怕在她心中自己永遠只是一個弟弟。

她停下舞蹈,坐到他身邊。捏捏他的鼻尖,她的聲音就像哄一個孩子:“怎麼不開心了呢?”

酒杯在空中輕盈旋轉。

他兩眼放光道:“我往後叫你'杯兒'好了!”酒杯飛舞就如她的舞姿,有燦爛的光芒,有纖細的腰身,有細潤的肌膚。而且,酒杯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讓它舞,可以讓它靜,也可以讓他用嘴唇細細地品嚐。

“多奇怪的名字。”她笑著搖頭。

“好不好?你作我的'杯兒'。”他逼近她,目光執拗。

在他的目光下,她忽然驚怔。

她知道他已經殺了許許多多的人,暗河宮的名號在江湖里也已經重振聲威,但是在她的心裡,他一直只是一個孩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帶著噬人的野性!

或許,羅兒真的長大了。

她笑容溫婉:“我是你的姐姐。”

“杯兒,作我的杯兒!”他央求。

“這個名字不好聽啊。”

“好聽!”

她依然搖頭。

他生氣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快說!你答應作我的杯兒!”

“羅兒,好痛。”她呻吟道。

“答應作我的杯兒,就放開你。”他手指更加用力。

“不。”

他怒火上沖,突然將她拉近!滾燙的呼吸,他的嘴唇離她只有一寸!喘息著,他貼近她殷紅的雙唇!

“作我的杯兒!否則,我就將你變成我的女人!”

那一天。

她終於還是妥協了。

……

…………

暗夜羅的淚水是血紅的。

他抱住她,淚水自緊閉的雙眼滑落。血紅的淚水,蒼白的面頰,他不可抑止的悲傷像詭異而淒美的圖畫。

她愛憐地撫摸他:“羅兒,對不起。”

他抱緊她。

“我生病昏迷這十九年,你一定很辛苦對嗎?”她嘆息,努力笑著,將自己的淚水趕走,“放心啊,現在我病好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暗夜羅只想將她抱在懷裡。

其他的事情,他什麼都不要去想。

“十九年來,你一直都在暗河宮底嗎?”她輕聲問道。

“嗯。”

“一直在地底,見不到陽光,沒有新鮮的空氣,使你的身體不再健康,神情那樣憂鬱。”她撫摸他的長髮,“都是我的錯。”

她的手如此輕柔。

暗夜羅血紅色的淚輕緩地奔流。

“不想讓你再練功了,不想讓暗河宮再稱霸天下了,”她抱緊他,“羅兒,姐姐只想你快樂幸福地生活。”

******

第二天早晨。

如歌睜開眼睛。

她覺得四肢酸麻,好像是被人捆住睡了一晚,腹部沉甸甸的,有些透不過氣。

看過去——

她霍然大驚!

只見暗夜羅趴在床邊睡著,左手握著她的右手,腦袋枕在她的腰腹。他睡得很安靜,蒼白的面容也彷彿有了些血色。

“你幹什麼?!”

如歌瞪著暗夜羅,用力起身將他甩開。

暗夜羅盯緊她,眉心硃砂漸漸由鮮紅轉為陰暗。他長身而立,眼底迸出無情的光芒,好似她是他刻骨銘心的仇人。

“你為什麼回來。”

他的聲音沉痛得如詛咒一般。

如歌怔住。有一瞬,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狠毒的目光殺死。

“等一下!”

她喊住拂袖盛怒而去的暗夜羅:“你不要走!”

暗夜羅沒有回頭,他像是已無法容忍看到她的臉。

如歌道:“今天是第十天。我要見玉師兄。”

暗夜羅冷笑道:“見到他,你會後悔。”

如歌驚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暗夜羅挑眉道:“欺騙背叛我的人,等待他的只能是地獄。”

如歌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身子的顫抖。

“我要見他。”

******

暗河的水在地底緩緩流淌。

四周盡是黑暗,只有石壁上幽暗的火光映在水面。暗河的水似乎也是黑色的,偶爾閃動的一絲漣漪,像烏雲鑲的金邊。

死寂的黑暗裡。

如歌的心慢慢下沉,一種窒息般的恐懼令她的喉嚨幹啞。她想要飛奔過去的雙腿忽然像灌滿了重鉛!

她看到了玉自寒。

他坐在木輪椅中,青衣如玉,微笑寧靜。或許因為許久未見陽光,他的肌膚蒼白而透明,身子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單薄。

他正在咳嗽。

劇烈的咳嗽使他的肩膀顫動,似乎肺都要咳了出來。掩住嘴唇的絲帕上,是斑斑的血跡。

這樣的玉自寒,恍惚間給如歌一種感覺——

他隨時都會死去!

如歌驚怒攻心,對暗夜羅喝道:“你對他做了些什麼?!”

暗夜羅低笑道:“他原本就是一個病弱的廢人,如今不過是回到原來的模樣罷了。”

不——

不對!

如歌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事情絕不像暗夜羅說得那樣簡單!

如歌走向玉自寒。

她喚著他的名字:“師兄……師兄?!”她把聲音逐漸放大。可是,他卻好像一點也沒有聽見!

玉自寒咳嗽著。

他彷彿一點也感覺不到外面的世界。

如歌開始發抖。

暗河的水漆黑死寂。

暗夜羅笑得無比得意:“不僅他的耳朵重新失去了聽覺,他的腿也再次無法走路。”

如歌摀住嘴。

這一刻,她恨極了暗夜羅!

她沒有想到一個人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先讓玉自寒可以聽到可以走路,讓他和正常人一般無異,然後再硬生生將這一切全部奪走!

暗夜羅揚聲大笑:“這樣就叫殘忍嗎?你未免太小覷了我!”

如歌渾身冰冷。

恐懼和不祥的感覺如冰窟般將她凍僵!

暗夜羅笑得那樣多情:“你看看他的眼睛,清俊的雙眼,如春水般溫柔的雙眼……”

玉自寒咳嗽著,他向如歌的方向抬起頭,他好像感覺到什麼,眉頭輕輕皺起。

但是,他沒有看到她。

他的雙眼俊秀如昔,然而,卻沒有了焦距!

如歌的手輕輕晃了下。

終於——

淚水瘋狂地流下她的面頰。

他看不到了。

暗夜羅把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暗夜羅嗅著黃金酒杯中的酒香,遺憾道:“很奇怪,為什麼像他這樣渾身殘疾的人,依然會有一種近乎完美的氣質呢?如果他不曾背叛我,那將會是多麼迷人的男子。”

如歌蹲下來。

她蹲在玉自寒面前,將臉上的淚水擦去,她努力微笑。

“師兄,我來了。”她輕聲喚著,“我是歌兒啊,我來看你了……你……怎麼又咳嗽得厲害了呢?”

玉自寒沒有動。

他聽不見。

他看不見。

如歌輕輕握住他的手,趴在他的膝頭:“你真是一個壞師兄。每一次都答應會好好照顧自己,卻每一次都沒有做到。”她的面頰在他膝頭蹭著,讓他的衣裳吸乾她的淚水,“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生你的氣,生氣到再也不想理你了。你為什麼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呢?”

玉自寒的手動了動。

他面容有疑惑。

他努力想要說話,喉嚨顫動,發出來的聲音卻只是“啊——”的嘶啞。

他的聲音也被奪去了。

他再不會說話。

……

那日。

暗夜羅瘋狂地大笑:“一個殘廢居然也會背叛和欺騙我?!哈哈哈哈,你不在乎耳朵和雙腿對嗎?那麼,就連你的眼睛和聲音也一併失去吧!”

玉自寒的功力已然被暗夜羅散去。

他沉默著。

他用最後一刻時間,感受雙腿的站立,感受河水和風的聲音,感受他能看到的世界。他還想用他的聲音再喚一次她的名字。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想再回到殘廢。

在感受瞭如此美麗的世界和如此美麗的她,他不想再變回一個無用的殘廢。

淡然的光華如美玉般流淌在他眉宇。

他寧靜得彷彿渾然不知要降臨在他身上的將是怎樣的災難。

最後的意識是暗夜羅瘋狂鮮紅的雙眼——

“你將失去雙腿、失去耳朵、失去眼睛、失去聲音、病痛日日夜夜侵襲你的身體。然而你卻無法死去,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會活在生不如死的煉獄中! ”

……

悲痛將如歌的胸口硬生生撕裂!

她從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

她恨暗夜羅!

她想要將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萬倍報復在暗夜羅身上!

她知道了什麼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讓傷害你愛的人的惡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如歌把臉埋在玉自寒的掌心。

她哭了。

淚水將他的掌心沁得冰涼。

玉自寒動容,他身子前傾,手指顫抖著去摸索她的輪廓。他摸到她滿臉的淚水和悲慟冰冷的肌膚。

如歌哭著喊:“是我啊!師兄,是我啊!”

她害怕。

她怕這是同他最後一次相見。

而他,卻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到來。

玉自寒劇烈地咳起來。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說些什麼,換來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劇咳。

“我是歌兒……”她哭著,緊緊抱著他的腰,“師兄,你知道是我對不對?我好害怕……師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滿臉淚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聽你跟我說說話……師兄……你不要嚇我……”

他的鮮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懼讓她語無倫次,惶恐無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渾身冰寒。

一隻溫柔的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然後,他將她抱了起來。

他將她抱在自己胸前,溫柔地拍撫她的後背。他的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含糊沙啞的聲音,但仔細聽來,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調的歌。

他拍撫著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畫出奇異的線條。

被他抱著,她放聲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畫著什麼。

忽然間,她屏住呼吸——

他在寫——

“歌兒”。

在他的懷裡,她拼命點頭:“是我!我是歌兒!”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撫她,在她背上繼續寫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過他的左手,貼在自己唇邊,讓他“摸”自己的聲音:

“嗯,我不怕。”

“你還好嗎?”

“我很好。”

“為什麼哭?”

“只是見到你太開心了。”她把他的手貼得離唇更近些,凝視他,“師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溫柔從他沒有焦距的眼底暈染開來。

他的手指如春風般輕柔:“喜歡你想我。”

如歌淚眼盈盈。她凝視著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頭,吻過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著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後,他閉上眼睛,淚水悄悄從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寫下:“竹屋。”

******

第二天。

雪欣喜地撫弄著心愛的紅玉鳳琴,輕輕將琴弦上的灰塵吹去,他的手指撥響美妙的樂符。

雪撫琴笑道:“突然這麼好心將琴還給我,小羅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羅也笑,低聲誘惑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助你恢復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著他,笑若花開:“你想得到什麼?”

“讓她回來,讓她徹底離開。”

雪當然知道兩個她指的是誰:“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個軀體裡住了十幾年,豈是輕易可以被驅走的?”

暗夜羅冷道:“驅不走,就讓她死。”

雪咋舌道:“好殘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作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臉壞意。

暗夜羅勃然大怒,蒼白髮青的手指扼緊雪的喉嚨。

雪嗆咳著笑道:“開個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暗夜羅指骨咯咯作響。沒有人能夠褻瀆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頸,哈欠道:“是。”

“我要她回來,不再離開。”

暗夜羅眼神陰暗。

其實十九年來她不在身邊,思念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然而,當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現,幾天幾個時辰的分離卻變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撫琴,搖頭道:“我沒有辦法。”

“你說什麼?!”

“如歌那丫頭是關鍵。如果她不願意離開身體,就算誰也無法輕易將她驅走,否則會使軀體一併毀滅掉。”

暗夜羅眼睛瞇起。

“如果她答應離開呢?”

雪吃驚道:“她怎會願意?”

暗夜羅不語。

眉間的硃砂殷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我無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羅。

雖然暗夜羅許諾,只要她離開自己的軀體,那麼他會放走玉自寒、戰楓和雪,並且讓玉自寒恢復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羅所說的任何話。

暗夜羅道:“我可曾失信於曾經允諾的事情?”

“沒有。”

“那麼,為何無法信任我?”

“因為你是一個瘋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隨時會改變你的決定。哪怕讓他們離開,以後你仍然會去傷害他們。欺騙背叛過你的人,你永遠也不會放過。”

暗夜羅挑眉。

她似乎還蠻了解他。不錯,放他們走,然後再將他們抓回來折磨,並不會違背承諾。

他冷笑:“你以為,你有同我談判的資格嗎?”

如歌望住他。

她的目光澄澈,帶著不屈服的意志。

暗夜羅道:“就算以後再將他們抓回,畢竟有一次逃離的機會。否則,他們立時就會死在你的面前。”

如歌臉色漸漸發白。

暗夜羅眉間硃砂一跳,眼底閃過奇異的光芒:“或許,你喜歡留在我身邊。”

如歌一驚。

暗夜羅箍住她的腰身,令她動彈不得。他俯首朝她的耳垂呵氣,氣息濕潤冰冷,他笑得邪惡:“你是否想做我的女人,因為不知不覺已經愛上了我,所以不介意和她共同分享我的身體。”

如歌一陣噁心。

她嘔吐。

吐出來的是黃水,將暗夜羅的紅衣染得污穢。

暗夜羅舔弄她的耳垂:“吐吧,盡情地吐吧,我一點也不在意。你與她合而為一,嘔吐的穢物也是我珍惜的珠寶。”

呻吟著,他將她箍得更緊:“看啊,我的身體在為你燃燒。”他腹下灼熱堅硬,緊緊貼住她女性的線條。

“放開我!”

如歌羞憤地大喊。

暗夜羅斜睨她:“怎麼,你不是不捨得離開這具軀體嗎?”

如歌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

她厭惡道:“若是你傷害到他們,我發誓,儘管暗夜冥是我的母親,我也會毫不心軟地折磨她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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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16: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經歷了三天三夜的睡眠。

雪餵她喝下崑崙之巔的雪水,[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古代] 明曉溪 -【烈火如歌.I~II】《全文完》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用雪蓮的汁液擦拭她的全身。她的身子先是發青,然後煞白透明得彷彿可以透過肌膚看到血脈的流淌碪碴硾碨,碲碥碭碧緩慢地,一種貝殼般的粉紅色透出來。

她的面容粉嫩紅潤。

恍若新出生的嬰兒般綻出奪目的生命之力。

她醒了。

當她睜開眼睛時豨豪豩貌,蜩蜸蝃蜘暗夜羅握得她的手發疼。他喘息著盯緊她,眼底滿是血絲蓇蒴菿萉,蜺蜲蜢蜦殷紅殷紅。

她溫婉地抬起手,吃力地愛撫他的臉龐:“羅兒蜧蜡蜛製,鉶鉼鉿鉺你為何如此疲憊。”

暗夜羅將臉埋在她的手裡,喘息滾燙:“告訴我,你再不會離開。”

她顰眉:“我又病了嗎?”

暗夜羅顫抖道:“每次看不到你,我憤怒痛苦得恨不能將世界摧毀一千次一萬次!”

她微笑,溫柔如大海上的陽光:“傻羅兒。”

暗夜羅低吟道:“我什麼都可以原諒,只要你再不離開。”

她輕嘆:“傻羅兒啊,我為何會離開你呢?你是我最心愛的弟弟啊。”

“不——我不是你的弟弟!”暗夜羅驚栗。他不要歷史再重演一次。

她怔住。

暗夜羅吼道:“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答應過要嫁給我!”

她苦笑:“姐弟如何成親呢?不要說孩子話。”

“姐弟又如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為何不能成親結為夫妻!”紅衣狂怒地飛揚,暗夜羅面容扭曲,低吼聲在地底層層震蕩開來。

“那是亂倫的罪名。”

“罪名?!”他狂笑,“所謂罪名不過是世人強加的稱謂,待我將世人盡數殺淨,看看有誰會來嘲笑指責!”

她胸中滿是疼痛:“我們畢竟是姐弟。”無論怎樣說來,她和他都是血親的姐弟。

“如果我們不是姐弟呢?”

暗夜羅突然問。

她搖頭苦笑:“不可能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熾:“不是姐弟的話,你就會接受我,嫁給我對不對?!”

她微震,眼睛漸漸濕潤。

“你在意的,不過是我和你之間的血緣。”他緊緊盯著她,“那解決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他伸出右腕。

一股血箭自腕部動脈急射而出!

鮮血衝上石壁頂端,然後又濺落下來,滿地鮮血,血花迸碎,血的腥氣頓時瀰漫充斥,濃重令人窒息。

她撲過來,驚駭地喊道:“你瘋了!你在做什麼!”她抓住他右腕血脈,汩汩殷紅的鮮血滲過她的指縫流滿床榻。

血流得過多,暗夜羅虛弱微汗:“讓體內的血流乾,這樣,你我再沒有血親的關聯。”

“你——”

淚水在她臉上奔流。

暗夜羅用淌血的右手捧起她的臉龐:“嫁給我。”

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他的手腕針扎般疼痛。蒼白的面容,殷紅的硃砂,暗夜羅邪美而多情。

“嫁給我,作我的娘子。”

******

“明天宮主成親,今晚賞你們些酒菜!”

水牢中,暗河弟子將菜碟碗筷扔在地上,互相談笑著即將的婚宴,對宮主突然宣布成親無不感到興奮好奇。

戰楓盤膝而坐。

他背脊筆直,右耳的藍寶石透出森森寒意,肩上的頭髮幽黑微捲,隱隱掛著幽藍的冰霜。

他聽到暗河弟子們談論婚宴。

他聽到如歌的名字被提起。

然而,他漠然得好似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雪扔給他一個饅頭:“吃飯。”

戰楓沒有動,身邊的天命刀卻清吟一聲,在空中劃出一道泓藍的弧線,將饅頭接住。

他睜開眼睛。

眼底是一片駭人的幽藍,帶著結冰般的殘忍冷漠。

他吃著饅頭。

動作極慢,彷彿他吃的不是熱騰騰的饅頭,而是一塊生鐵。

雪打量他半晌:“你進境蠻快,魔功很適合你。”

戰楓道:“給我最後的口訣。”

雪道:“已經給了你。”

饅頭里夾著一張紙條。戰楓展開來,他默念一遍,然後,紙條在他手心燃起黯藍的火苗,變成灰燼。

兩人再無對話。

雪開始撫琴。

地底陰暗,他卻彷彿崑崙之巔燦爛的雪光,晶瑩耀眼。他的白衣潔淨如新,似乎人世間沒有任何污垢可以將它沾染。

優美的十指。

飛舞在通透的紅玉鳳琴。

樂曲漸漸低迴,漸漸高亢,漸漸無聲。

突然——

琴弦斷!

雪的指尖沁出血珠。

望著那顆血珠,雪怔了良久良久,絕美的容顏露出憂傷的表情。

******

婚宴沒有在暗河宮舉行。

已是初夏,天空蔚藍如洗,潔白的雲絲淡如煙霧,山間開滿芳香的野花,青草茵茵綠綠。左邊有一掛瀑布從山頂奔騰而下,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氣勢磅礴,白霧翻滾,氤氳升騰。右邊卻百轉千迴蜿蜒成一條小溪,溪水明澈歡快,鵝卵石在潺潺的溪底閃耀光芒。

這條小溪不是昔日的溪。

這裡沒有暗夜冥的墳,沒有無盡的痛苦和思念,沒有任何過往的回憶。

一切都是嶄新的。

暗河弟子們在遠處的山腰有屬於他們的筵席,所以婚宴中的賓客很少。

草地上有六張酒案。

一張豪華闊大,上面擺著兩副酒盞,從酒杯、菜碟、筷具、羹勺無不華美精緻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另有五張酒案依次排開。

黑翼獨自飲酒,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眼沉寂如古井無波。薰衣亦沉靜地坐在席中,只是挑些清淡的素菜來吃。

戰楓一身深藍布衣,肅殺孤傲的氣息令他看起來彷彿結冰,右耳的藍寶石詭異地閃動黯光,隱隱透出血氣。他右手握住天命刀柄,酒菜對他如同空氣般透明。

雪面前的案幾上很簡單。

一張紅玉鳳琴,一隻酒壺,和一隻酒盅。

雪卻笑得很開心。

琴聲淙淙。

美妙如白雲在藍天流淌。

他深呼吸,笑容陽光般耀眼:“多好,夏天來了,花朵會更加艷麗,樹木會更加茂盛。”

他喜歡夏天。

夏天會讓人感覺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力。

剩下一張酒案前並沒有人。

直到暗夜羅和“如歌”出現的前一刻,那人才被人推了出來。

他是被暗河弟子推出來的。

因為他無法行走。

他一身青衣,坐在木輪椅中,四肢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連手指也鬆軟地搭在輪椅扶手上。

薰衣微微吃驚。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似乎是瞎了的,空洞沒有焦距。他原本就十分寧靜,而此刻,他的寧靜卻彷彿這世間再無法被感受到。

薰衣嘆息。

玉自寒畢竟是玉自寒。

就算殘弱如斯,但唇邊一抹淡靜的微笑,依然使他尊貴如君臨天下的王者。

紛紛揚揚的花瓣,蔚藍的天空忽然飄散起粉紅色的花瓣雨,花瓣如羽毛,輕盈舞在半空,美得人目眩神迷。

雪十指飛揚。

琴聲歡快起來,樂曲伴著花瓣,讓青山綠水的山間唯美浪漫宛如仙境。

花瓣飄飛中——

樂曲酣暢時——

暗夜羅攜著“如歌”大笑而來!

他依然是紅衣如血,她依然是紅衣鮮豔。與往日不同的是,他胸口扎著一朵綢緞的紅花,映得他蒼白的面容多了幾分遮掩不住的喜氣;她雲鬢高挽,一方鮮紅薄紗垂下,透過若隱若現的輕紗,只見她頰紅如醉、眼波盈盈。

兩人在酒案前落座。

暗夜羅振眉大笑,左手摟住她纖腰片刻不曾放開:“今日是我與冥兒大喜之日,繁文縟節不必理會它,大家盡情喝酒!”

說著,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暗夜羅的笑聲仍在山谷迴盪,然而,席間卻無人附和歡笑。

黑翼、薰衣沉默地將酒飲下。

戰楓身上冰寒之氣益發肅殺冷酷。他閉目而坐,右耳藍寶石透出猩紅血氣。輪椅中,玉自寒寧靜如恆。再熱鬧的婚宴對他而言也如深夜一般漆黑。雪揉弄琴弦,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暗夜羅在說些什麼。

暗夜羅震怒!

然而,一隻溫柔的手撫住他的手背。她望著席間眾人,聲音透過輕紗,溫婉低柔:“我曉得,羅兒曾經做過一些對不住你們的事情。若是請求你們諒解,怕是並不容易。”暗夜羅手指霍然僵硬,他不能容許她的語氣如此謙恭!她握緊了暗夜羅的手,阻止他打斷自己。

她繼續歉意道:“往日種種恩怨,不敢要求你們一筆勾銷,只是從今日起,我和羅兒會盡力對大家做出一些彌補。”

這樣的語態和聲音……

戰楓雙目微睜,幽藍黯光緊緊盯住她:“你是誰?”

她不是如歌。

她怔了怔,道:“我是暗夜冥。”

戰楓忽然縱聲狂笑!

這個世界太荒謬,那個笑容明亮紅衣鮮豔的少女竟然有一天會對他說,她叫暗夜冥!

暗夜冥——

十九年來,他一直以為暗夜冥是他的娘親!

她被戰楓的狂笑驚嚇,手指在暗夜羅手背顫抖了下。暗夜羅眼睛瞇起,一股凌厲血紅的殺氣迸出!

雪撫琴,搖頭笑道:“婚宴上若是見紅,實非吉兆。”

暗夜羅瞳孔收緊,他生平從未相信什麼吉兆凶兆!不過——她怕是會不安吧。

戰楓收住狂笑,眼底漸漸凝固成詭異的冰藍:“忘卻仇恨,並不難。”

她欣喜:“如何可以做到?”

“只要——”

冰藍在眼底暴風雨般迸裂!

“他——!死——!!”

天命刀破鞘而出!

這一刀,幽藍幽藍,天空變得蒼白失色,天地間所有的藍化成一道閃電!

這不是刀!

是人世間最憂傷悲憤的藍!

這不是刀!

是戰楓仇恨入魔的精魂!

電光火石間。

巨變已生!

玉自寒雖然看不到聽不到,可是,他依然能夠感覺到那令天地變色的殺氣。他握緊輪椅扶手,雙唇抿緊。無聲的漆黑中,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雪抬眼望去,琴聲頓止。

黑翼和薰衣卻並不動容。他和她都深知暗夜羅的武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就算十個戰楓,也不會是暗夜羅的對手。

暗夜羅揮袖,長袖如血霧飛揚。他冷笑,戰楓的攻擊實在不足以被他看在眼裡。

然而,暗夜羅錯了!

戰楓的功力相差暗夜羅甚多。

縱使他投身入魔,捨棄日後二十年的陽壽,捨棄擁有兒女的權力,捨棄以往習練的功底,在最短的時間內冒險將功力提升為原本的十倍,他依然不會是暗夜羅的對手!

可是——

戰楓不怕死。

死,反而是他想要的。只有死,才能洗去他所有的痛苦;只有死,才是他惟一的解脫。

一個不怕死的人,他的攻擊力難以想像!

暗夜羅卻不同。

他不想死。

這是他的婚宴,懷裡有最心愛的女人,人生最美好的一切剛剛展現在他面前。

長袖揮出的血影擊中戰楓的身體!

致命的攻擊!

雷霆轟裂般的劇痛!

血霧瀰漫出猩紅的暗影,將山谷中的陽光遮蔽!

戰楓情知自己無法避開暗夜羅的攻擊。

所以他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

全力往前衝!

任何人遇到這種驚神泣鬼的功力,這種毀滅般的劇痛,也會為之心魂俱裂,至少會為思應對之策而稍作猶豫。

但戰楓沒有。

因為他要的就是死。

遮天蔽日的血霧中。

戰楓化身為刀!

刀就是戰楓!

刀——

幻成一道長長的藍芒。

暗夜羅錯了。

他可以殺死戰楓。

但是戰楓死之前也可以將刀送入他的胸膛!

暗夜羅急退!

已!

晚! !

暗夜羅長袖揮出第二波血霧!

也——

已! !

晚! ! !

幽藍的刀芒裂空而至!

血霧在山谷淡淡散去……

陽光透進來。

初夏的風帶著青草和花的香氣。

一串血沫嗆咳著從她嘴角湧出,血沫越湧越多,她的面容漸漸蒼白如紙,鮮紅的喜袍襯得她更加淒艷。抱住暗夜羅的雙臂顫抖無力,但她依然抱得很緊。

“羅兒……羅兒……”

她吃力地仰頭端詳暗夜羅,見他無恙,寬慰的笑容緩慢地扯動她湧著血沫的唇角。她的腿再沒有力氣,身子向地面墜去,一把幽藍的刀插在她的後心,如注的鮮血浸滿紅裳,血紅鮮紅,分不清楚哪是衣裳哪是血。

暗夜羅喉嚨裡發不出半點聲音。

喉部“格格”痙攣,手指“格格”痙攣,望著她嘴裡血沫噴泉般湧出,極度的恐懼令他面孔漲紫。他仰天大叫,悲憤的氣流驚散了空中所有的飛鳥,可是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在那一刻——

她撲身抱住暗夜羅,用她的背擋住了戰楓的刀!

戰楓大驚!

他認出了她,他想要將刀氣收回!然而,他用所有的仇恨練就的這一刀,只有死,沒有生,他已經把將近二十年的生命揉進了這一刀裡,他要與暗夜羅同歸於盡!

當刀插入她的後心。

戰楓可以感受到刀刃裂開她的骨血。

當刀插入她的後心。

劇痛在戰楓體內迸裂,暗夜羅的攻擊,她狂湧而出的鮮血,讓他身子還在空中時就已痛得死去。

那一瞬,他想要再看她一眼,不管她是“誰”,他都想要再看她最後一眼!可是,他只看到血霧中她淡淡的背影,她的身子滑落地面,她吃力地抬起頭……

她望向的卻是暗夜羅!

身下是茵茵的草地,鮮血在她的後心和嘴角靜靜湧流,依偎在暗夜羅懷中,她顫抖著伸出手撫摸他的面龐,眼中有大海般的深情。

“羅兒……”

她輕喚他的名字。

“羅兒……”

她望著他,淚水滑落臉頰。

她的聲音如此輕婉,像是怕嚇到他。

暗夜羅用力搖晃她的肩膀,怒吼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就讓戰楓的刀刺入他的胸膛好了,他不會死!只要有她,他不會死!縱是千萬把刀齊齊刺入他的胸膛,為了她,為了跟她在一起,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死!

這是他的婚宴啊。

她要嫁給他做他的娘子,一切都美好得讓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呼吸驚覺不過是場夢。

他恨她!

她為什麼要擋那一刀,他不會感激她,他只會恨她!他恨她!他要搖散她,讓她永遠永遠不要在他面前死! !

她嘴唇蒼白,手指冰涼,吃力地拭去他臉上的血淚:“羅兒……對不起……”

暗夜羅悲憤道:“我不會原諒你!”

她的手指輕撫過他的臉,聲音虛弱如絲:“姐弟……終究是無法成親的……”她唇邊慘淡的笑容,“不要傷心……記得啊……姐姐愛你……”暗夜羅身體顫抖,心痛如焚,血淚淌滿他的面頰。

她撫上他的眉心,那顆殷紅色硃砂。她的眼神哀憐不捨,纏綿著萬般柔情,血沫從她的嘴裡大口噴出。

暗夜羅狂亂嘶吼:“不——!!”用什麼,用什麼可以留住她? !他恨不得蒼天變色日夜顛倒生靈塗炭!只要她不走!用什麼來交換都可以!

然而,詭異地——

她的眼神忽然一變。

冰冷。

異常冰冷。

像熱水中忽然溜進一條冰凍的魚。

狂亂悲慟已入瘋癲的暗夜羅被她忽然冰霜般的眼神錯愕,那眼神,那仇恨的眼神……

待他有意識時,眉心硃砂處已被刺入了一根簪子!

她將一根簪子刺入他的眉心!

鮮血自眉間狂噴!

暗夜羅巨吼!

她急退,身輕如燕,絲毫不似身受重傷垂死之人!鮮紅如朝陽的衣裳,她迎風而立,初夏陽光燦燦生光,紅衣颯颯飛揚。

那眉眼!那神態!

她怎會是暗夜冥……

她明明正是烈如歌!

雪笑了。

他把琴弦撥響,美妙的樂符跳躍在初夏的山谷間。對如歌眨眨眼睛,他晶瑩絕美的臉上綻開調皮讚許的笑容。

戰楓掙扎著從草地撐起身子,望著好似渾然無傷的她,一抹狂喜自他幽藍的眼底蕩開。

黑翼和薰衣大驚失色,一切發展得如此之快,彷彿一瞬間情勢已急轉直下。

玉自寒在輪椅中坐直身體,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

那一日。

雪告訴如歌:“眉心是暗夜羅的重穴。”當年暗夜冥正是重創了暗夜羅眉心,才使得他閉關養傷十九年。

“但是,沒有機會。”如歌皺眉。她和雪、戰楓就算加起來,也無法攻擊到暗夜羅近身,更別說碰觸到他眉心。

雪往她的木桶裡加些熱水。只有在如歌洗浴的時候,四周才沒有暗河宮的人。

花瓣在水面飄蕩。

“只有一個機會。”

如歌凝神細聽。

“有一個人可以令暗夜羅心神大亂,在她面前,暗夜羅會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

“你是說暗夜冥?”

“是。”

“可是她死了。”

雪撥弄花瓣,輕笑。

如歌凝視他,目光澄靜:“我以為,你說的所謂魂魄轉移不過是權宜之計。”

雪眨眨眼睛,笑道:“臭丫頭,越來越難騙到你了!那上次你因為這個難過,是作戲給暗夜羅看的嗎?”

“他一定會監視你我的。”如歌苦笑,“不過,一開始聽你那樣說,你把別人的魂魄放入了我的體內,確是很難過。”

“為什麼難過?”雪緊張地望著她。

如歌瞪他:“當然會難過啊,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哦……就只有這些嗎……”雪很沮喪,憤憤地拍打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

如歌想了很久:“你是說,她雖然不在了,但我們可以讓暗夜羅以為她在我體內復生?”

雪拍掌:“好聰明。”

“暗夜羅怎會分辨不出暗夜冥呢?”他和她那樣熟悉,怕是每個動作每個神態都熟捻於胸。

“當一個人狂熱地沉浸在期盼中,縱有些疑點也會被他視而不見。”雪輕笑,“暗夜羅對她的愛早已癲狂。”

如歌沉思。

“我並不了解她,如何才能扮得像?”

雪嘆道:“她是一個溫柔的女子,世間所有的溫柔本就是相似的。”玉自寒亦是一個溫潤的人,如歌雖不了解暗夜冥,可是她對玉自寒的溫柔體會至深。

“有些往事我並不知曉。”

“你只需知道一點即可,暗夜羅恐怕也不願她將所有的往事統統記起。”

如歌點頭。她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助她。

薰衣。

自從暗夜絕死去,薰衣在暗河宮再無牽掛。以往薰衣雖然背叛過她,可是她相信這次應該不會再被出賣。

木桶中的水漸漸變涼。

如歌的眼睛也漸漸染上涼氣,她面容俏殺,嘴唇抿緊:“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她會用所有的力量去誅殺暗夜羅!

哪怕——

這種方法一點也不光明正大。

隨後的日子裡,雪每日餵她喝下自己的血,他用那些血在她體內積聚起一種能量,來抵抗住戰楓致命的一擊。

戰楓必定會刺殺暗夜羅。

可是,縱使入魔後戰楓功力大增,也只不過能給於暗夜羅輕創。

只有“暗夜冥”瀕死那一刻。

真正的暗殺開始!

******

眉心巨裂!

烈焰焚燒般的劇痛,自眉心重穴撕裂而下!

暗夜羅大痛,震身而立,血紅衣裳激烈怒揚,他面色慘白,反手拔下刺入自己額中的利器!

一根梅花簪,泛出黃金般的光澤。

梅心原本應該是嵌有寶石之物的,如今卻只有一個凹陷。簪子的尖處有新鮮的血,有陳年不褪的暗紅血漬。

他認得這梅花簪!

……

小暗夜羅將梅花簪小心地收進懷裡,仰起小臉笑:“答應了就不許反悔啊。”

……

她將簪子刺入他的眉心,眼中是仇恨的血紅,彷彿他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最恨的仇人:“你殺死了飛天!!”

……

她唇邊慘淡的笑容:“不要傷心……記得啊……姐姐愛你……”

……

眉間,鮮血狂噴如注!

暗夜羅驚痛巨吼,他渾身顫抖,像重創瀕死的野獸:“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這是一場騙局!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渴盼、所有重新開始的希望都不過是踏進了一個荒誕的騙局!

血流淌暗夜羅滿臉,斑斑血跡將他蒼白的腳趾也沾染,他痛吼道:“你究竟是誰!!!”

如歌紅衣鮮豔,雙眼亮如火炬:“我是烈如歌。”

一年前的她,會覺得用這種手段襲擊暗夜羅非常可恥。然而,如今她對暗夜羅的恨早已使她不在意任何手段。

有時她想,或許在她的體裡流淌的也是黑色冷酷的血。

暗夜羅痛瞇雙眼:“你居然假冒她!!”

如歌道:“縱使暗夜冥真正復生,她對你的恨未必比我少!”

“不————!”

暗夜羅厲聲嘶吼,眉心血柱如箭般急噴:“她不恨我!她愛我!我才是她最愛的人!”

紅玉鳳琴自中間裂開!

七根琴弦竟然是完整的一根!

銀色如飛龍,帶著閃耀的空靈,劃破天際,箍扼住暗夜羅的脖頸!

雪的攻擊正如樂曲般美妙。

他不准備給暗夜羅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一次——

暗夜羅必須要死!

猩紅的血衣,蒼白冰冷的腳趾,眉間噴湧的血河,淒厲殘豔的雙唇,掌中尖銳血污的梅花簪,暗夜羅瘋狂痛呼旋轉如陀螺,血花飛濺茵茵青草地,滿山滿谷皆是血腥。

銀色琴弦收緊。

暗夜羅的功力急劇消散中。

劇痛撕裂他的身體,視線已是一片血紅,暗夜羅失去控制地旋轉。他看到了黑翼,黑翼沉默如古井,他收養他,傳授他武功,將他派到銀雪身邊化名為有琴泓,他一直以為黑翼是最忠心於自己的,然而此刻黑翼的眼中只有漠然;他看到了薰衣,從小他將薰衣送到烈火山莊,並且讓她的母親死在她的面前;他看到了眼中滿是仇恨的戰楓,看到了輪椅中失去眼睛聽覺聲音和雙腿的玉自寒,看到了十指收緊琴弦的雪……

山谷中的風自他耳邊呼嘯而過。

暗夜羅覺得那樣冷。

原來,他是如此寂寞啊……

生命流逝中,暗夜羅看到瞭如歌。

她紅衣鮮豔如初升第一抹朝霞,俏麗地站在初夏陽光裡,嘴角有血跡,可是活潑的生命力讓她的面容燦燦生光。

暗夜羅恨極了她!

是她一手毀掉了他所有的幸福!或許暗夜冥已然重生,是她扼殺了她的生機!她讓他陷入狂喜,然後又給他致命的一擊!

暗夜羅張開雙臂,縱聲狂笑:“來吧!用我的死亡毀滅一切!!”

這聲狂笑驚破天際!

暗夜羅的身體伴隨猩紅血衣炸飛四分五裂!

這是——

暗夜羅最後的攻擊!

血霧漫天,凌厲如鬼的殺氣,向山谷中所有的人殺去!他縱然要死,也要讓他們全部死去!

黑翼、薰衣飛身急退!

雪揮出雪花,晶瑩飛舞,舞出一尺見方的雪盾。

如歌也可以急閃躲避暗夜羅最後的一擊,因為體內有雪的靈血,她並沒有受多麼重的傷,應該可以躲得過去。

可是,她知道玉自寒和戰楓無法躲過這一擊!

玉自寒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行,全身的功力早已被暗夜羅廢去。而戰楓,方才那一刀和暗夜羅的反擊使得他五臟重創,也完全沒有離開的氣力。

輪椅中,玉自寒感覺到攝人的殺氣正在向自己噬來。

他輕輕咳著。

清遠的眉宇間有淡定的光華,雙肩雖然單薄孱弱卻沒有驚惶和畏懼。咳嗽著,他唇邊有淡然的神情。不畏懼,但他並不想死,只要她還活著,哪怕他全身廢去雙臂亦癱軟無力,也想要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

血泊中,戰楓卻閉上眼睛。只有死,可以洗清他一身的罪孽。

玉自寒和戰楓相距甚遠。

如歌只能選擇一個。

那一瞬,其實她並沒有進行選擇的時間!她飛身撲向玉自寒,這是她大腦中的第一個反應!

然而——

不!可!以!

她的身子戛然僵住,望向戰楓。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深藍布衣染滿血污,右耳的藍寶石黯淡無光。鮮血從他嘴角汩汩流淌,天命刀依然緊緊握在右手,五官是等待死亡的冰冷漠然。

戰楓。

冷酷無情又愚蠢莽撞的戰楓!

可是,他的命運原本是應當由她來承受的啊。

還有那樣愛她的爹……

……

“如果戰楓危害到你,就殺了他。”

烈明鏡已經轉過了身子,滿頭濃密的白髮,被夕陽映成暈紅的色澤,他的影子也是暈紅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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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3:17:16 |只看該作者
當如歌用身子護住戰楓時,淚水滑落她的面頰,緊緊抱住戰楓,緊緊閉上雙眼,她不能讓自己去看玉自寒。

山谷裡濃重窒息的血霧。

無邊無際的猩紅。

如歌緊緊抱住戰楓,用她的背為他抵擋一切攻擊。她失去了逃離的機會,她也不打算逃離。

對不起,玉師兄。讓我陪你一起去死好嗎?對不起,我要救戰楓。等我們到了天上或者地府,我會去找最好的竹子,為你建一間最好的竹屋。

望著如歌,雪晶瑩美麗的面容變得哀傷,血霧中,白衣依舊耀眼,卻彷彿閃耀著無盡的淚光。

她愛的終究也不是他啊。

他輕揚十指。

雪花悲傷地飛舞,像漫天的淚在勸說著什麼。

雪執拗地搖頭。

雪花悲慟地飛入他的身體,他的身子瞬間透明,嘴唇亦透明,長發亦透明。

然後——

轟然飛散! !

如暗夜羅一般。

雪的身體飛散開來。

飛散成漫天雪花……

寂靜的山谷,猩紅的血霧,晶瑩的雪花,交織著,糾纏著,如一波一波透明的海浪,如一陣一陣呼嘯的山風……

激烈。

終於靜止。

山谷中沒有人死去。

只是——

人世間消失了暗夜羅和雪。

******

就像一個悠長悠長的夢……

時間和空間自她身邊抽離,可以聽到小溪歡快的流淌,可以聽到瀑布雄美的飛濺,可以聽到陽光在草尖輕輕舞蹈,可以聽到風撫弄野花的花瓣……

一個悠長悠長的夢……

如歌什麼也看不到,眼前一片白色。

漸漸變淡,漸漸透明,草地上漸漸幻出一個晶瑩剔透的人影,初夏的陽光中,那身影七彩奪目光華璀璨。

他輕輕躺在草地上,瞅著如歌,笑容透明而憂傷:“嗨,丫頭……”

如歌怔怔望住他,冰冷一點點一點點自心臟傳到指尖,又從指尖傳回心臟,她的聲音輕得像飛雪:“你說過,永遠不會再離開。”

雪笑得那麼美麗:“傻丫頭,我騙你啊。”

如歌輕輕歪過頭,目光怔仲:“你騙過我很多很多次,你知道嗎?”淚水怔怔落下,她閉上眼睛,“騙我,很好玩是不是……”

雪有些慌了,他伸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如歌避過他的手,嘴唇抿得很緊,良久,她睜開眼睛,眼中有悲憤:“你的生命跟戰楓和玉師兄的生命有什麼不同!你以為,犧牲掉你而大家活下來,會生活得很快樂對不對?!”

雪苦笑:“我不想死啊,臭丫頭……”可是,若是她死了,他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思呢?

忽然,他嗔目瞪她:“你也騙了我啊!答應要好好愛我,用力愛我的,可是你何曾真正抽出一天的時候來愛過我呢?!死丫頭,恨死你了! ”

光華穿透他的身體。

他悲傷得彷彿隨時會消散掉。

如歌搖搖頭:“我沒有騙你。你看,現在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愛你了……只是……你一定要消失嗎……”

雪哭了。

他像小孩子一樣哭了。

“恨死你了!死丫頭!為什麼現在才有時間愛我呢?!來不及了啊,怎麼辦……”

如歌抱住他,她彎下腰,把他的腦袋抱進自己懷裡,輕聲道:“來得及啊……讓我和你一起消失,你消散在什麼地方,我也消散在什麼地方,你在什麼地方重生,我也在什麼地方重生……我會用以後所有的時間來努力愛你……”

“如果努力還是無法愛上我呢?”他最傷心的問題。

“那就再努力。”

“再努力還是不行呢?”

“那就再再努力。”

在她懷中,雪笑容苦澀:“直至現在,你依然沒有愛上我嗎?”

如歌心痛如絞,淚水浸疼她的面頰。

“一點也沒有嗎?”

雪吃力地撐起身子,屏息端詳她的神情。

“一點點……一點點……都沒有嗎?……”

如歌恨不得立時殺了自己!她咬住嘴唇,痛得嘴唇煞白,十指握得死緊,心中陣陣刀絞的痛:

“我……”

雪晶瑩的手指摀住她的雙唇,微笑,像一朵絕美透明的白花在春夜飛雪中盈盈綻放。

“那多好……這樣,我離開了,你也不會太過傷心……”

漫天飛雪。

雪花盈盈飛舞。

燦爛的雪光,明亮耀眼,通透無暇,雪的身子就如一團光芒,沒有重量,光華萬丈。

雪輕輕笑著:“把一切都忘了吧……”

如歌的淚水漸漸風乾:“讓我和你一起消散。”

“玉自寒呢?”他問她,心,抽痛得麻痺。

如歌仰望天空,蔚藍的天,一絲白雲,盈盈飛雪。她的聲音輕如山谷中的風:“就讓我和你一起消散吧。”

那是她答應過的,是她虧欠他的。

雪凝望她良久良久。

終於,他笑如百花盛開:“好,那就讓咱們永遠不分離。”

雪花自他體內飛出。

優美地旋舞空中。

幾千幾萬片雪花飛入她的體內,她的身子亦漸漸透明,她微笑著握住他的手,兩隻晶瑩剔透的手握在一起,美如仙人的畫。

慢慢地——

她“睡”去了。

雪長久長久地凝視草地上紅衣鮮豔的她。

他俯下身。

在她雙唇印下一個吻。

萬丈光芒穿過他的身子,閃耀,跳躍,滴溜溜旋轉出七彩的霞光。光芒愈來愈盛,刺得人眼發痛,“轟——”地一聲,光芒在寂靜中散成無數絕美的碎片。

遠處輪椅中的玉自寒震了下。

喉嚨輕“啊”出聲。

丫頭……

沒有騙你……

就算消散了,也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尾聲

白霧終年繚繞的山中。

有一間竹屋。

竹屋青翠鮮綠,屋邊開滿星星點點白色粉色的野花,黃綠翠羽的鳥兒在林間飛來飛去。

“要進去嗎?”竹屋外茂密的樹林裡,黃琮輕聲問玄璜。他們找尋了十一個月,才找到這裡。

此時天下初定。

皇上將皇位傳於敬陽王,暗河宮徹底自人間消亡,烈火山莊和天下無刀城亦遭到重創,江南霹靂門反而以驚人的速度在武林崛起。但隨著戰楓回到烈火山莊,情勢有了新的變化。

戰楓比以前更加可怕。他幽藍的捲髮彷彿掛滿冰霜,眼瞳冰冷陰厲,渾身上下的冰寒之氣令人窒息。在他回到烈火山莊的第一天,裔浪就神秘地消失了,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戰楓執掌下的烈火山莊勢力迅速復蘇,與江南霹靂門一北一南互相對峙。

江湖,沒有永遠的平靜啊。

竹屋升起裊裊炊煙。

有輕輕的笑語從裡面傳出來。

玉自寒微笑著坐在輪椅中,望著灶台前忙活的如歌。

她的額頭滿是汗珠,臉頰紅撲撲,陽光照在她稍許凌亂的髮梢,有種金色透明的美麗。她吐吐舌頭,轉身看他:“你餓不餓?馬上就好了啊,再等一下!”

他笑著搖頭:“不餓。”說著,他對她招手,讓她來到自己身邊。如歌在他膝邊蹲下,仰起頭,關切地問:“怎樣?是身子不舒服嗎?”

那日山谷一戰,待她醒來後發現雪已消失不見,地上只餘一件雪白的衣裳。她原本想隨雪而去,但是輪椅中失去了武功、沒有了視力、聽力、聲音和雙腿的玉自寒使她最終留了下來。

玉自寒當時病得極重。

有無數次,她以為他再也堅持不到第二天。

然而,漸漸地,他卻好轉了起來。並且,他的眼睛、耳朵和聲音都奇蹟般地恢復了。

應該是奇蹟吧,如歌感恩地想。

玉自寒掏出一方絹帕,淡笑著擦去她額頭的汗珠:“不要太累。早飯就算不吃也沒關係的。”

如歌瞪他:“亂講!怎麼可以不吃飯!真是不知道愛惜自己身子的人!”

他輕咳一聲,微笑。

“還笑!待會兒要罰你!”她惡狠狠地瞪他。

“好。”

“罰你吃四個燒餅!”

“好。”

她想一想:“罰你跟我一起做燒餅!”

“好。”

這麼容易就答應?不好玩。 “罰你唱歌給我聽!”

“……好。”

玉自寒苦笑,他唱歌很難聽的。如歌拍手大笑,就是嘛,看他為難的樣子才有趣啊。

聽到竹屋裡歡樂的笑聲。

黃琮不由得也微笑了。

玄璜轉身向樹林深處走去,低聲說:“回去吧,不要打擾他們。”

熱騰騰的燒餅出爐了!

如歌深吸一口燒餅的香氣,得意地笑:“我做的燒餅可是天下無雙哦,又香又酥,師兄你好久都沒有嚐到了呢。”

玉自寒溫柔地笑:“果然好香。”

“是吧,呵呵,”她放一隻燒餅到他手中,“快趁熱吃啊。”

他低頭打量燒餅:“不過,只是燒餅的話像是少了點什麼。”

“咦?”她一頭霧水。

他從懷裡掏出一樣朱紅的東西,捏在手指,輕輕勾描幾筆。金黃的燒餅,淡紅的霧中美人。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態嫵媚,神情卻端莊。映著金黃的底色,簡潔優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他唇邊的笑容輕靈優美:“丫頭,這樣燒餅才漂亮嘛。”

如歌驚疑地瞪住他:“你——究竟是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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