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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聊聊]骨翠[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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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2:59:25
二十、

     

    ‘難道你就不想看一看戴上它的效果嗎?‘

    漢娜不死心的問,史長發的眼楮重又盯住骨翠,有些猶豫。漢娜嘴角重又浮起冷笑,每個人都有弱點,不管他多有原則。史長發的弱點就是他的母親,英雄也有無語時。

    醫生在辦公桌後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兩個人,正在這時門外幾個等不急的病人走進來,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重的汗臭。漢娜眼神中露出厭惡的神情,她側了側身,讓出路來,同時五指一握把骨翠收起,走出辦公室。史長發像被催了眠,腦海里只有那閃動的綠色光芒。

    ‘來吧,就不要再裝了。‘

    史長發定了定神,終于跟上了。

    監護病房里,史長發的母親陳宇仍在昏迷中,幾名醫生在旁邊低聲討論什麼,見史長發要進來忙攔住,然後到外面談。醫生說陳宇的胃癌已經擴散,現在就是把胃切除也無事于補,更為糟糕的是,已經開始擴散,而且入院到現在一直心律不齊。照現在的病情發展,病人最多能活一個星期。史長發撰著化驗單的手禁不住的顫抖,只覺得血都涼了,整個人要倒向一邊去。

    ‘其實現在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我開點鎮痛劑你帶回去,等她醒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時間不多了。‘

    醫生坦誠的建議,史長發突然一把抓住醫生的衣領,怒目而視,但片刻後就松開了,他知道這事與醫生無關,真正該恨的人是自己,對母親的關心太少,以至于癌癥晚期了都沒有發現。

    ‘現在還有一個選擇。‘

    漢娜在一旁不失時機的說,她又亮出骨翠,那幽綠的光芒把她的臉映的妖邪而猙獰。史長發轉頭看去,打了個冷戰。

    在史長發期待和醫生好奇的目光中,漢娜把骨翠戴到了陳宇左手食指上,綠光像被手指吸入體內一樣暗了下,隨即恢復,而一旁的醫生驚愕的叫出聲來。

    ‘心律正常啦!‘

    漢娜轉過頭看著睜圓雙眼的史長發,一笑,立即把骨翠取下,陳宇的心跳卻仍保持穩定。

    ‘現在,可以談了嗎?‘

    ‘是的,你手中的骨翠涉及十四條人命,請問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史長發看著骨翠被取下,臉色一變,隨即陰沉下來。漢娜早料到史長發會問這個,但沒想到是在這個時候。

    ‘骨翠?你有什麼證據它是骨翠?你見過骨翠嗎?你說這個東西?呵呵,只是一枚普通的翡翠戒指。‘

    漢娜笑了笑,她承認自己失敗了,這個史長發根本無法收買,便轉身離開了病房。

    一旁的醫生急了,忙問史長發那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有這樣神奇的功效。史長發跟出來看著漢娜消失在走廊盡頭,一言不發,轉身回到病房里。陳宇仍在昏迷中,史長發小心翼翼的搬過張椅子坐在床邊,思緒萬千,母親為得到他的認可而做的種種努力,那些辛酸的回憶重又涌上心頭,史長發感到愧疚,沒有早一點意識到陳宇的那份母愛從未因二十幾年的分離而斷過,可是現在真的是晚了。或許有骨翠真的能有救,但因此就可以違背原則嗎?究竟是親情重要還是原則重要?史長發猶豫了。

    就在史長發沉浸在悲傷與內心的掙扎中時,門突然開了,妻子虞多多走進來,低聲在史長發耳邊說外面有人找他,史長發吸了吸鼻子,擦去淚痕,離開病房。

    ‘是你?‘

    外面的人是驗尸員趙無極。

    趙無極正在調試DNA分析器,這種大型機器國內並不多,就是國外也不多。但這所醫院恰恰就有一台,只是沒有專業人材,一直沒有投入正常使用。趙無極在德國時使用過這種分析器,而且參與醫療機械現代化的課題就是DNA分析器的結構,所以調試這台分析器毫無困難。

    趙無極是在鎮西大學分析血樣時,听說第一人民醫院有台DNA分析器就趕過來,結果還要先調試,忙了一夜終于可以使用了。正在進行初步運行,王局長打來電話,告訴他史長發在醫院,要他找院方領導照顧一下。

    ‘你有什麼發現?‘

    史長發問,趙無極疲憊的搖搖頭。

    ‘忙了一夜,剛可以用了,還在分析。你那有什麼新情況?‘

    史長發正想說案件的最新進展,突然腦海里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卻只是個影子,怎麼也捕捉不到。

    ‘怎麼啦?你不是也一夜沒睡吧?算你走運,我這帶著風油精……‘

    ‘等等!帶……帶子?是錄音帶!‘

    史長發驚出一身冷汗,他忙上下摸口袋,空空如野。趙無極一頭霧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史長發也不解釋,又立即給甦繡旗打電話,叫她去辦公室找換下的衣服,看從莊秦那拿的錄音在不在,結果也沒有。

    重要證物,錄音帶丟了。

    ‘你沒事吧?‘

    ‘噢,沒事。‘

    史長發安慰自己,還可以再從莊秦那復制一份,同時想到楊速很可能也會想起這件事,于是又立即打電話給莊秦,又叫和莊秦在一起做速繪的同事小心,暫時保護莊秦,並再復制一份錄音帶,增援一會就到。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後,趙無極已經不見蹤影,大概是忙他的DNA分析器去了,史長發回到監護病房,妻子虞多多拉著他的手走出來。

    ‘你還是忙你的工作吧,這里有我呢。‘

    ‘可是……‘

    ‘你去吧,剛才醫生說了,咱媽的病情穩定了,大概能支撐兩三個星期。女兒我送我媽家了,這孩子听話多了。‘

    正在這時,趙無極突然急匆匆的從走廊那頭過來。

    ‘史隊,忘告訴你可以解除隔離了,我已經給局里打過電話了。‘

    史長發心頭又是一跳,剛才因為激動而忘了隔離的事,不止擁抱了妻子,還讓她拉著自己的手,萬一真的感染上什麼,那後果不堪設想。

    ‘你忙去吧,媽一時半會還醒不了,醫生說明天才能醒的。‘

    史長發猶豫了好半天,才下定決心。

    ‘我就在那邊,一會就回來。‘

    兩個人走到較遠的地方,虞多多轉身又進病房照面婆婆了。

    ‘有什麼發現?‘

    史長發掏出煙正準備彈出支來,趙無極忙制止他,指了指牆上的禁煙牌,史長發又裝回口袋。趙無極一夜未眠,眼楮已經布滿血絲,頭發也似乎更加花白,整個人像是又老了十歲。

    ‘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周經泰的尸體異變與他體內的一種藥物有關,而且血液中紅細胞的異常也和這種藥物有關。我對異常的紅細胞進行分析發現,它所攜帶的鐵的成份與常人的有些不一樣,有磁性反應,這應該是導致紅細胞巨大的原因。我猜想尸體變異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些具有磁性紅細胞,我發現尸體里的紅細胞在與血清反應,並逐漸失去磁性。林家的人以及周經泰應該是在長期服用藥物,不過周經泰體內沉澱的數量明示比林家人多。只是現在我還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藥物,以及對人體都有什麼任用。‘

    ‘你是說,他們就像古代的道士?為修煉某種功法而長期服用丹石?鄭望龍在搜查林家,應該會有所發現。‘

    史長發第一個念頭就是攝魂術,難道林家每個人都會攝魂術?還有發生尸體異變的周經泰,其實也算不上是異變,他本來就七十八歲了,只不過是變回正常老者的模樣罷了。周經泰是張家德的徒弟,如果他也會攝魂術的話,不就是說張家德也會啦?那張家德與林家究竟是什麼關系呢?

    ‘我覺得,你不能完全信任鄭望龍。‘

    ‘這個,我會注意的。‘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下來,雨聲滴答滴答的在窗外響著。

    史長發讓趙無極立即寫一份報告傳真回局里,然後也不要回家了,就在醫院的宿舍樓睡一覺,兩天一夜沒睡覺,對于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來說有些硬撐了。

    在安排好這里的事後,史長發正準備看一下母親的情況,手機卻又響了。是鄒建民,他還在外面,正在電信局查林家九口的電話記錄,意外的查到張家德與林震業的通話記錄,而且非常頻繁。史長發眉頭緊皺,陷入深思。

    張家德,線索再一次的指向張家德,是到了調查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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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01:37
二十一、

     

    晚上九點多時,羅偉到醫院探望史長發,帶去一萬多元,是局里上下全體人員捐的,史長發夫妻倆感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史長發正在為住院費頭痛,特護病房費及各種開支數目驚人,雖然有趙無極與院方打了招呼,很多項費用已經減半,但對于清廉的史長發來說,卻仍是個天文數字。

    ‘漢娜想的倒是真周到,能做的檢查全來了一遍,愛滋病檢測也做。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

    羅偉坐在走廊里看各種檢測項目,眉頭緊皺,他和史長發是鄰居,知道史長發家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他母親倒是有錢,但史長發從來不用。

    走廊里靜悄悄的,與下面幾層普通病房形成鮮明對比,如果閉眼楮仔細體會,甚至能感覺到腳下的地板在顫動。還有雨聲,和不知什麼地方的機器運作的嗡嗡聲響。護士在總台記錄什麼,這一層的病人很少,都是市里離退休領導或有錢的企業老總,所以工作量相對輕松些。

    史長發走出病房,他母親仍沒有甦醒,妻子虞多多在一旁的床鋪睡著了,她也是兩天一夜沒睡,有些撐不住了。史長發腳步很輕的退出病房,在羅偉旁邊坐下。

    ‘你那有什麼新發現?‘

    ‘伯母怎麼樣啦?都到這了還惦記著工作,你可真拼命。‘

    羅偉習慣性的掏出煙,正要遞給過去,卻被史長發制止。

    ‘這里禁止吸煙。不拼命怎麼行?今天出來的時候遇到範長存的母親,她哭的眼楮都睜不開了,抓著我的手反復的問為什麼不開追悼會啦,難道他們家們範長存就白死啦?我心里……這兒刀捅進去一樣的痛!還有吳樂,你看她現在的情況,叫她回去休息,結果她根本就沒睡,我睡了一覺還覺得眼楮發木,她從範長存死到現在就一點覺也沒睡,一個女人怎麼撐的住?王局長陳副局長,還有局里其他領導,哪個不是頂著各方面壓力在支持咱們一線刑警工作?我看就算案子破了,咱們局至少有一半領導得調崗,他們連烏紗帽都不要了的在支持咱們,你說這個時候我能不拼命嗎?還有這麼大的案子,不早日破獲我心里不踏實,如鯁在喉啊!‘

    羅偉點點頭,深切的感受刑警隊長官不大,但肩上的擔子卻一點也不輕。

    ‘我查到鄭望龍調到沙河派出所後工作就基本停滯了,而且經常出沒于高檔酒店夜總會,我還查到他在地下期貨公司買賣對沖基金,賠的不少,具體數字還不清楚。這個地下期貨公司規模不小,根據線人提供的數據來看,至少在幾十億,被騙公司省內省外的都有,追查下去又是一起和穆氏銀櫃一樣的大案。‘

    ‘是啊,過去的工作中也發現過這方面的跡象,不過市里領導攔著不許查,現在問題全浮出來了,掩蓋不住了。真想不到為查林家的案子會牽扯出這麼多問題,咱們鎮西的領導層是有問題啊!‘

    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史長發在腦海中重新勾勒案件始末,拋開許多分支,主線漸漸明朗,動機也清楚了。只是,那些看似分支的線索,背後卻隱藏著重重殺機,讓人想著都感到不寒而栗。

    羅偉又安慰了幾句,就離開醫院,繼續追查鄭望龍的嫌疑。現在是晚上十點多了,羅偉計劃連夜趕到海景別墅區的職工宿舍,找保安們辨認一下鄭望龍的照片,看他是不是楊速。

    回到病房看母親和妻子都睡的安穩,史長發又退出病房,他這才感覺到饑腸轆轆,忙了一天只吃了一頓飯,連水都沒喝幾口,嘴唇干裂。史長發下樓時,在電梯里突然听到什麼聲響,像低聲念咒語般嗡嗡的讓人听不清楚卻又鋪天蓋地而來,他感到一陣心慌意亂,忙靠到電梯里的鏡子上,深呼吸,又掐少海穴念清心咒,這才好了些。

    出了門診大樓,濕重冰冷的空氣頓時讓人精神一振。

    史長發到醫院外的超市買了點高價面包和純淨水,然後就立即趕回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要出事。回到特護病房,母親和妻子都安好,他這才方下心,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剛坐下沒一會,手機突然響了,史長發手忙腳亂的掏出來按接听,心里後悔怎麼忘了換成震動,是王局長。虞多多已經被驚醒,史長發示意沒事,讓她繼續睡,然後悄悄退出病房。

    ‘你媽怎麼樣啦?‘

    ‘已經穩定下來,局長,謝謝你……‘

    ‘客氣了,我和你爸你媽都是老交情了,這點事應該做的。對了,我剛听說你叫吳樂當鄭望龍的助手?有這回事嗎?‘

    ‘嗯,沒錯,事實上是監視他。案子到現在,鄭望龍的嫌疑越來越大,吳樂平時雖然大大咧咧的,但其實上她很細心,讓她監視鄭望龍不會出問題。唯一不放心的地方是,如果鄭望龍真的是害群之馬,那吳樂就危險了。不過我不太相信凶手會是鄭望龍,不管怎麼說,他也算得上是個老警察了……‘

    史長發邊說邊走,突然查覺到走廊有些異常,本來應該是總台的地方,現在居然是一堵牆,而且走廊向前方延伸仿佛沒有盡頭。史長發心里一動,剛想到什麼,電話那頭王局長又發問了。

    ‘這個問題等你回來咱們再仔細討論。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媽還沒醒,醫生說她如果能醒的話也沒幾天了,最多三個星期,我想多陪她會,至少等她醒了。王局,我知道案子不等人,但現在我就一個媽了!你也知道,我從小就一個人過,揀過垃圾,住過收容所,可我從沒有放棄,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的什麼地方我的父母也一定在找我!這些年為了找父母我……不說了王局,我已經沒有爹了,現在我媽又是這個樣子,你得讓我看著她醒過來,只要她醒過來,我就回去,成不成?‘

    ‘好吧,你媽要是醒了,代我問好。‘

    掛了電話後,史長發重新觀察走廊,按照記憶里走廊的長度,他現在已經走到盡頭了,再向前走就是窗戶,可眼前的走廊卻仍看不到盡頭。

    ‘難道是幻覺?‘

    史長發默念清心咒,四面八方頓時響起嗡嗡的念咒聲,從牆壁、地板、吸頂燈、他的衣服甚至是雙手上發出,史長發感到那種嗡嗡的震動,像站在絕頂處被強風刮扯著般驚心。史長發立即停止念清心咒,聲音頓時消失了,但眼前的不盡的走廊仍那樣的真實。

    ‘往前走一定會走出窗戶,這里是二十三層,沒有生還的可能。‘

    史長發想到這里,轉過身去。雖然是從那邊走過來的,但此刻看去,竟也同樣的陌生。史長發邊走邊看房門號,卻怎麼也找不到母親的那間病房了。再回頭,來路和去路一樣的詭異,沒有盡頭。

    ‘這樣的話,難道我也被催眠了?‘

    史長發猶豫著,不知道該停下來還是繼續尋找出口,他想到在天一塔下的遭遇,又想到死去的範長存,還有林家九口,他們死時看到的大概也都是這樣的幻境吧?究竟該怎麼辦?史長發又向前走幾步,突然想到,既然兩頭都有窗戶,那中間的門應該是通向病房的,不會有危險,于是他費盡全力才打開最近的一扇門,意想不到的是,這居然就是母親的那間病房。

    史長發心中的恐懼霎時一懈,正要邁進病房,身後突然有人大叫。

    ‘史隊!你在干什麼?‘

    史長發立即回頭,只覺得眼前的空間一陣扭曲,他不自覺的退了一步,這才看清,走廊里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而叫自己的人是趙無極。史長發再扭回頭看將要進去的病房,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連退兩三步,眼前是打開的電梯門,里面沒有電梯,黑洞洞的電梯井像地獄之眼般瞪著他。史長發手腳冰冷,轉頭向四周張望,眼角瞥見樓梯通道處有人影一晃,他立即追過去,迎面撞上一個人。

    ‘是你?‘

    鄭望龍被結結實實撞個正著,要不是反應快抓住樓梯扶手,肯定會滾落下去。

    ‘我說老史你怎麼回事?都這麼大人了還這麼莽撞?想謀殺啊你?‘

    鄭望龍站起來揉胳膊,又活動腰,這一下撞的不輕。

    ‘你看見剛才有什麼人下樓嗎?‘

    ‘什麼人?哪有人?就我一個,電梯壞了,我可是爬樓上來給你送錢的,二十三層啊!還差點讓你撞死……老趙?你也在啊。‘

    史長發突然察覺到鄭望龍的臉色異常,像是十分驚恐不安,左眼皮下的肌肉不停抽搐。史長發順著他的目光回頭,趙無極站在樓梯通道口,吸頂燈在他頭頂後方亮著,把他的臉映的陰森可怖。

    ‘是啊,我一直都在。‘

    趙無極笑著伸過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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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03:37
二十二、

     

    總台的護士探出頭望過來,一臉莫名其妙。

    鄭望龍臉色鐵青的伸出手,和趙無極的手握在一起,兩個人都在暗自用力,骨節泛白,青筋暴起。然後,鄭望龍走上最後一級台階。

    史長發不停的默念清心咒,同時對鄭望龍的異常表現也全都看在眼中,剛才的人影怎麼可能消失?肯定是鄭望龍。還有那幻境,說不定也是他暗中做的手腳。可史長發不記得自己聞到異味,也不記得吃過有問題的食物。難道世上真的有攝魂術?史長發一陣焦躁,鄭望龍的嫌疑越來越大,而他在這個關鍵時刻來醫院,真的只是送錢這麼簡單嗎?最重要的是,吳樂居然沒跟在他身邊,會不會已經出事了?史長發心底恐慌不安。

    ‘咱們別站著了,去老趙那坐會,聊聊案子。我媽還沒醒,我是不會離開醫院的。‘

    史長發退後一步,與鄭望龍拉開距離,近身格斗不是他的強項。

    ‘就在這聊天吧,待會我還要趕回去,林家查出一堆問題來。對了,給你錢,十萬,先用著,不夠我再去借。‘

    一旁的趙無極突然冷笑一聲,鄭望龍的手抖了下沒再伸出去。史長發也沒接錢,只警惕的看著這兩個人,疑惑不解。

    ‘老鄭,你哪來這麼多錢?‘

    ‘噢,跟女朋友借的,就是你正在找的何莉,林震業的情人。說來話長,我們早就認識,她剛來鎮西還是我幫忙給辦的暫住證。咱們到那邊說吧!‘

    三個人經過總台護士時,她仍是一臉困惑,甚至走出來向電梯方向張望。史長發一邊提防鄭望龍,一邊回頭看,不明白她在找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林震業情人家的證物上找到你的DNA是正常現象吧?那你不介意我抽取你一滴血化驗吧?‘

    ‘每年都要在這所醫院體檢,以你的關系,把樣本弄出來不是難事吧?‘

    鄭望龍嘴角抽搐,額頭一層細密的冷汗滲出來。史長發腦筋急轉,思索趙無極要鄭望龍的血干什麼,就在這時,兩名醫生驚慌失措的從樓梯通道跑上來。

    ‘警察同志殺人啦,殺人啦……‘

    兩名醫生爭著顛三倒四的說,史長發眉頭一皺,醫生大都看慣生死,這兩位怎麼這麼慌張?他眼角瞥向鄭望龍,他似乎更加緊張了。

    ‘別急,慢慢說,在哪里?幾個人?‘

    ‘就是昨天晚上來的姓趙的警察同志,他死在試驗室里了,就在十八樓。‘

    史長發只覺耳朵里嗡的一聲,全身汗毛孔霎時立起,急忙轉身看去,空蕩蕩的走廊里根本就沒有趙無極的影子。可是就在幾十秒前,他們還在一起說過話,甚至還拉了鄭望龍一把。難道見鬼了?再看鄭望龍,他嘴唇發白,臉色更是難看之極。

    ‘前面帶路!‘

    還沒進門就聞到股血腥氣,混著甜絲絲的味道。

    ‘報警沒有?沒動什麼東西吧?‘

    ‘報了,就是他們叫我們上去找你的。那個,沒有,什麼都沒踫……噢,不,踫了他一下,太可怕了……‘

    史長發說著和鄭望龍一起走進試驗室,避開可能有腳印的地方,兩名醫生站在門口。趙無極坐在椅子里,上身伏在電腦前,他是後腦中槍,子彈穿過大腦在前額開了個三厘米左右的洞,把電腦屏幕也擊毀了,上面全是皮肉和腦漿以及頭骨的碎片,鍵盤上淌滿血,電腦主機也被射了兩三個洞,但電源仍嗡嗡的響著。一旁的DNA分析器也被射了幾個洞,這台昂貴的精密儀器報廢了。

    史長發仔細觀察現場,沒有任何搏斗跡象。趙無極背對著試驗室的門,門上沒有玻璃窗,也就是說凶手不可能在門外偷窺到趙無極,所以一定要進入室內,而被害人死時仍在電腦前工作,說明與凶手是認識的,所以毫無防備。史長發站在尸體旁,伏下身觀察他的雙手,十指仍按在鍵盤上,沾滿前額淌出的血和腦漿。史長發順勢回頭觀察鄭望龍,他呆呆的站在門口前,神情驚悸,甚至比那兩名醫生還不安。

    ‘難道真的是他?動機是什麼?‘

    史長發退到門邊,重新模擬案件︰凶手推門進來,趙無極回頭看了一眼,打了個招呼,然後繼續往電腦中輸入什麼,這時凶手走到趙無極背後,突然掏出帶消音器的手槍近距離射擊趙無極後腦,一槍斃命,又向電腦主機和DNA分析器連射數槍,然後快速離開現場。恐怕凶手的主要目的是電腦里的分析結果,趙無極只不過是因為懂操作機器而被殺,凶手想要隱瞞什麼線索。這時史長發忽然想到趙無極在樓梯間里說要抽取鄭望龍的血,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那麼,凶手槍殺趙無極的動機一定就在電腦里!

    ‘死亡時間不超過十分鐘,電腦硬盤可能並未受損……在技術人員到達之前,什麼都不要踫。‘

    史長發說著轉過身,目光盯住正向門外張望並一臉茫然的鄭望龍。

    ‘能告訴我十分鐘前你在什麼地方嗎?‘

    ‘什麼?你說硬盤並未受損?‘

    鄭望龍反問,忽的目露凶光,史長發立即感到排山倒海般的氣浪襲來,讓人無法睜開雙眼。雖然史長發早有準備,但沒想到鄭望龍會突然襲擊。等到史長發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物又變了,這是一片空曠的荒野,前後左右都是一樣的景物,而在對面竟然有三個鄭望龍,全都一臉錯愕。

    ‘怎麼會有三個一樣的人?這是哪里?‘

    其中一個鄭望龍驚慌的後退著大叫,史長發一愣,立即明白過來,自己也是鄭望龍的模樣。

    ‘鄭望龍就是楊速!竟然真的有攝魂術……‘

    史長發站在原地沒動,他在思索問題,兩名醫生加上他還有鄭望龍一共四個人,也就是說四個人里面有一個是真正的鄭望龍,但會是誰呢?史長發的眼楮在其他三人身上轉來轉去,三個人一樣的驚慌失措。兩名醫生有理由驚恐,那鄭望龍怎麼也會驚恐呢?還是他的偽裝過于逼真?史長發的手悄悄摸向配槍,其他三人也立即做出同樣舉動,就像站在鏡子組成的迷宮里。

    ‘如果三個人里面有一個是鄭望龍的話,他為什麼不現在動手?‘

    史長發的手慢慢垂下,那三個人的手也都慢慢放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突然有一只握槍的手從史長發身上探出來,高高舉起,瞄準了對面的人,而這雙手又分明是史長發的,因為戴著他老婆給他纏了紅線的婚戒。對面被瞄準的一個鄭望龍驚恐不已,想要逃走,槍聲卻響了,他的後背停了兩三秒後滲出一圈紅,像一只垂淚的眼楮,而人則慢慢癱軟的倒下。

    ‘混蛋!鄭望龍你***有種沖我來!‘

    史長發拼命想要阻攔,但那只手卻像幻影一樣,根本摸不到。這時槍口又不慌不忙的轉向另一個絕望中的鄭望龍,史長發猛的轉身想讓槍口也跟著轉向一邊,卻不想撞到了看不見的東西,槍聲響了,沒打中。史長發心中一亮,頓時明白了,雖然是幻境,但周圍的真實世界並沒有改變,被欺騙的只是眼楮。想通這一點,史長發立即安靜下來。

    ‘既然是在幻境中,那打破幻境的唯一方法就是打破自己的幻象。‘

    那只手臂又重新瞄準對面的人,史長發沒時間思慮其他方法,迅速拔槍對準自己的右手射擊。

    ‘啊!‘

    一聲慘叫,有一道黑影脫離史長發,向前跑出幾步後消失了。

    史長發發現自己並未受傷,那一槍顯然是打在了別人身上。這時荒野像經受了一場時空的扭曲,讓人有種站立不穩的錯覺,只一剎那,幻境消失了,一切都恢復正常,而門口倒著一個痙攣中的醫生,仍站立的兩個鄭望龍也變回原本的模樣。

    ‘啊?你怎麼在這?‘

    史長發的目光盯著站在對面驚魂未定的于進,警惕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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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05:01
二十三、

     

    于進的嫌疑解除了,重點不在這,關鍵問題在于給他做證的人是韓秘書。據韓偉杰所言,林家滅門的那晚于進在和他通話,至于于進知道骨翠一事,這並沒什麼奇怪的,是他告訴于進的。而韓偉杰為什麼會知道骨翠的下落,王局鄙夷的說那是國家機密。

    ‘王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沒錯,把于進關進來是局里領導討論後的決定。我知道你們是好兄弟,所以事先沒和你說。但是于進這個人的背景復雜,決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先不說這個了,你沒受傷吧?對鄭望龍的通輯令已經下達,他受了傷,應該還在醫院里。我和院方通過電話,已經封鎖門診大樓,調派的警力也正在趕過去的路上,估計十分鐘左右就能全部到位……‘

    史長發回頭向走廊那頭望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于進還在處理試驗室的案件,做筆錄。史長發靠到窗前,腿仍在微微的抖,雖然已經當上刑警隊長,也不是沒殺過人,但每回開槍還是禁不住顫抖。

    ‘不,王局,放他走,他手上還有警用配槍,又受了傷,狗急跳牆不知道能干出什麼事來。這里是醫院,都是些行動不便的人,外面還在下雨,真要撤離大樓非出大亂子不可。而且我推測鄭望龍就是楊速,他應該是林家的外姓弟子,會那個魂字部上的攝魂術,想不到這東西居然是真的,現在阻攔他可能會有比較大的傷亡。讓他走,把他可能的落腳點全堵了,盤查一切出鎮西的交通要道。另外莊秦已經到局里了吧?嗯,他是心理學專家,應該會有應對這種快速催眠術的辦法,不怕抓不著鄭望龍!可是王局,于進他……我們都是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能有什麼問題?局里領導會不會是弄錯了?我認為……‘

    窗外的城市一片漆黑,天空密集的烏雲後偶爾有金色閃電涌動,風裹脅著雨滴撲向門診大樓,細碎的水流不停的在玻璃窗外向下淌。史長發緊了緊衣領,心底感到一陣寒冷。

    ‘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在奇怪,局里往常裝聾作啞的領導們怎麼突然都原則起來了,敢跟市里的領導硬踫硬,而且已經被撤換勸退了好幾位了。小史啊,我說過你在政治方面還嫩的很不是沒有根據的,你看調離和勸退的那幾位,都才剛剛四十五六,正是年富力強的黃金時期,他們會自毀前程嗎?當然不會。其實從很早以前局里我們幾個頭頭就已經開始注意市里的領導層的腐敗問題,而且還秘密調查研究過,發現牽扯到省里部分領導的個人問題,不用說你也能猜到,就是已退下來的柳克民。僅目前查出來的就十分嚴重,不止是腐敗,甚至關系到了國家利益。我已經通過內部渠道向中央反應問題,現在正在等消息。‘

    史長發打了個冷戰,腦海里對局領導層的一些疑問豁然開朗,沒想到局里領導層會先行一步對胡長清和柳克民進行調查。史長發一往自負,認為局里的領導都是靠拉關系溜須拍馬上去的,要講破案這樣的實際工作還得靠一線刑警,現在看來,這種觀念是錯誤的,如果沒有過人洞察力和高瞻遠矚的目光,領導的位子早就讓人搶走了。

    ‘小史啊,現在情況危機,而就是在這種時刻更應該堅持原則,跟他們同流合污絕沒有好下場。只要能挺過這一關,將來的官只會越坐越大。分析案情你行,但政治上,你還是缺少斗爭經驗。行了,你去忙吧,有天大的問題都由我們幾個頂著,放手干吧!別怕把事鬧大,但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能在群眾面前做,黨的威信不能動搖。其他自己掌握,只要能破案,能徹底把這伙害群之馬全部拿下,史長發,任何手段都行,放手一搏吧!‘

    ‘是!我一定不辜負領導的信任!對了王局,羅偉和你匯報過了吧?那個FBI,漢娜,她手上有一枚骨翠……‘

    ‘什麼?!漢娜手上有骨翠?真想不到,想不到啊……‘

    王局對此顯得十分震驚,話里有話,顯然已經掌握著一些內幕情況。

    史長發不急于提問,他知道時機到了王局自然會和盤托出。但私下推測,漢娜手中的骨翠應該是柳克民給的,柳克民得到骨翠的途徑應該和穆氏銀櫃短短五個月內吸納三億資金有關。同樣,穆氏銀櫃的金融危機多半也與柳克民有關。漢娜是美國FBI,柳克民肯把骨翠交給她,其中必定是做了某些交易。

    想到這里,史長發手心里已經全是汗了。

    掛斷電話後,史長發在窗前坐了會,穩定了一下情緒,從林家滅門案發到現在只過去兩天時間,但期間發生的意外一件接一件,根本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拋開幾樁驚天的案中案,現在林家滅門案件終于有眉目了,疑凶浮出來水面,史長發把案件及局里局外發生的事情聯系起來,重新排列,卻仍然有疑問。青絲劍不可能是鄭望龍盜走的,那個時候他還沒到局里,羅偉的調查證明了這一點,如果不是鄭望龍,也不是于進的話,那會是誰呢?

    ‘是鬼三!‘

    史長發突然想到,如果鄭望龍是楊速,那他的排行應該是老二,不可能叫做鬼三。但兩個現場都有鬼三的提示,那就只能有一個解釋,凶手想要陷害這個叫鬼三的人。鬼三很可能是比鄭望龍優秀的師弟,因為鄭望龍曾對史長發說過鬼三是個可怕的人,也許鬼三因為太過優秀而招致鄭望龍的妒嫉。鬼三也應該會攝魂術,盜走青絲劍的人應該是鬼三。按照穆家江湖隱語的排行,那鬼三的師門藝名應該就是︰楊文。

    ‘楊文……‘

    史長發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他不明白為什麼楊文被人陷害卻仍能保持沉默。可如果盜走青絲劍的是人楊文的話,那他還是有所目的。想到這里,史長發忽然有種不好有預感,這個楊文會掀起更血腥的風波。

    這時于進打電話上來,說技術人員到了,已經拍完照。史長發立即下樓,鑒定科李科長親自出馬,正在檢查門上的指紋,史長發和他打了個招呼後就進入試驗室。負責電腦技術方面的人到了,把受損的電腦主機拆開,發現硬盤果然沒有損壞,換到別的主機上啟動,重新打開趙無極死前正在看的文件,是一份檢定報告,前半部分是林家死者及周經泰的血液鑒定結果,後面做了個補充,是鄭望龍的血液鑒定報告,結果與林家人的血液有相同的特征,紅細胞巨大。這證實了史長發的推理,看來鄭望龍過去屢破奇案並不是靠智慧,而是依靠了魂字部的奇異本領。

    ‘史隊,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鄭望龍的?‘

    于進小心翼翼的把一枚彈頭從牆壁上取下,並回頭問。

    ‘之前就一直對他有所疑問,直到剛才在樓梯間里聊天時他說到何莉,我只派羅偉秘密調查何莉的事。鄭望龍說了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所以我開始懷疑他就是楊速。‘

    說到這里,史長發忽然想到,既然鄭望龍來醫院殺人的主要目的是血樣,以掩蓋他與林家的關系,那于進會不會是同樣的目的呢?想到那恐怖的幻境,史長發手心一陣發麻,禁不住一抖,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于進,他會不會就是鬼三呢?

    ‘我在想,有必要對全市進行一次血樣普查,肯定能查出鬼三的真實身份。‘

    于進突然直起腰,轉身對史長發說。

    史長發感到一陣羞愧,心想自己這是怎麼啦?疑神疑鬼,都是王局的那句政治上還嫩鬧的。于進可能有其他問題,但他決不會是鬼三。合作了這麼長時間,生生死死的患難與共的兄弟,真不該無端懷疑他。

    夜里十二點多,史長發把案子交待給于進和趕來的吳樂,自己回特護病房看望母親,進病房前把手機調成了震動。

    吳樂是在去接莊秦回局里的路上被鄭望龍甩下的,鄭望龍拿了錄音帶就走了,但他拿的仍是復制品,原始帶子還在莊秦手中。莊秦對鄭望龍毫無印象,但他說听楊速的錄音帶時總不能與治療時患者的聲音聯系起來,史長發推測每一次治療時莊秦都受在催眠狀態下。所以莊秦手中的錄音帶十分重要,史長發已經派人去診所取了。

    特護病房里母親和妻子都睡的香甜,史長發疲憊不堪的走到妻子床前,給她掖了掖毛毯,又把前額垂下的幾縷頭發輕輕的撥開,妻子面容憔悴,跟著他幾乎沒享過一天的福,總在為生活奔波忙碌。史長發感到愧疚,他又走到母親床前,小心翼翼的坐下,母親真的老了,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仍舊緊鎖著,似乎還在擔心著他。相反的是,史長發這兩天一直在回避著這份母愛,說不清是為什麼,心里恐慌的很。但是現在,母親身患絕癥,史長發才終于明白自己的心,他是懼怕再次失去母親,那份恐懼壓抑了他對母愛的渴望。史長發鼻子一酸,淚水無聲的滾落,他輕輕的擦拭去,握住母親的手,心里吶喊著︰娘,兒子不孝啊!兒子對不起您啊!

    不知過了多久,史長發睡著了,睡的很沉,什麼夢都沒做,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母親正微笑看著他,史長發忙把嘴角的口水擦去,坐了起來。

    ‘媽,你醒啦!‘

    ‘嗯,我沒什麼大事,醫生剛才說了,一會就可以出院,多多陪著我就行了,你去忙工作吧!代我向王局長問好,叫他也保重身體,都不年輕了。‘

    史長發去辦出院手續時被告知,一個女人已經替他交了錢,史長發心頭一驚,第一個念頭是漢娜,但護士告訴他是一個女警察,還挺漂亮的。史長發拿著病例悶悶上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吳樂不太可能有這麼多錢,那會是誰呢?等到他回到病房時才想到,應該是甦繡旗。

    甦繡旗正在幫虞多多收拾東西,準備接陳宇出院。

    ‘史隊,你的手機肯定沒電了,昨晚胡市長打了一夜的電話,呵呵,吳樂還告訴他你去鎮西大學了,真是有什麼樣的隊長就有什麼樣的兵。‘

    史長發心中一驚,經過一夜,案件不會有什麼變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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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06:23
二十四、

     

    昨晚史長發到醫院走的急,沒帶替換的電池,又遭遇鄭望龍突襲,雖然沒受什麼傷,但體力與心力上都疲憊不堪,根本就忘記了手機快沒電了這事。好在跟他的刑警們全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遇事都能獨立思考問題,不然這一晚說不定還真會出什麼亂子。

    甦繡旗幫助史長發夫妻倆扶老太太去廁所,然後虞多多又回病房收拾東西,甦繡旗則給史長發介紹昨晚發生的事情。

    原來趙無極被殺的消息傳到回去,局里立即亂了套,趙無極可是省里掛名的法醫學技術骨干,市里肯定會拿這件事做文章,又有人要做替死鬼。羅偉得知凶手是鄭望龍後,馬上趕回局里,直接向王局匯報現已查明的鄭望龍的生活問題,王局對地下期貨交易所的事十分震驚,顯然這件事不在他的意料中。王局派去的圍捕鄭望龍的警力就地布控,抽調得力人員連夜搜查鄭望龍的住宅,然後留有一隊警力做後備隨時應付醫院方面可能發生的意外。

    問題出在搜查鄭望龍家的那隊人員是吳樂帶隊,她認定範長存的死就是鄭望龍所為,因此搜查時的力度就過于強硬,連牆皮都揭下一層,深更半夜鬧出不小的嗓音,鄭望龍的上下樓鄰居撥打了110,吳樂對此很不理解,認為群眾應該配合警察辦案,一點嗓音都忍受不了還談什麼愛警如子。史長發听到這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心說回頭一定得好好教育吳樂,個人主義越來越離譜了。甦繡旗接著說雖然吳樂不理解,但仍保持和顏悅色,群眾一走又立即動工,不過沒再弄出大聲響,最後居然讓她找著重要線索,鄭望龍家的牆壁真有夾層,隔斷里擺放著一些貴重金銀玉器,還有整整五百萬美金。

    ‘現在可以肯定,周經泰和他的保鏢,還有範長存就是鄭望龍殺的了。‘

    ‘想不到啊,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無語了。史長發在想趙無極的死,市里多半會找他的麻煩,昨晚王局長肯定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雖然躲過一時,但總要回局里的,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逃避不是辦法。可一起到胡市長那張肥臉還有戴著假發的禿頭,史長發就感到厭惡,再想到胡市長的女兒,心底又有一絲愧疚閃過,許多的往事剎那涌上心頭。

    ‘對了,我記得柳克民退下來是因為身體原因,據說當時已經不行了,怎麼又過了三年還沒死?‘

    最後還是史長發打破沉默,問。

    ‘不知道,不過年初我還看見他來著,身體好的很,眼楮特別亮,根本看不出有病。‘

    ‘難道他練什麼功了?還是……‘

    史長發想到骨翠的神奇,不由的懷疑柳克民手里確有骨翠,那麼穆氏銀櫃的案子與柳克民也有關系。但柳克民只是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不太可能左右大型國企,倒是胡長清這個市長很可疑。

    正在這時,史長發的母親出來了,兩個人忙上前攙扶。

    出了門診大樓,史長發發現外面的雨仍沒停,只是還像昨晚那樣淅淅瀝瀝的小雨。陳宇再次要史長發去忙工作,並說自己一時半會又死不掉,也不在意這一天兩天的,要他認真工作,案子早破就能早點回家了,那時再盡孝道也不遲。這話說的史長發鼻子發酸,心里一陣陣的隱痛。

    看著出租車駛離醫院,在雨霧中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史長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上車。‘

    史長發轉身走向自己的警車,甦繡旗跟在後邊。

    ‘去哪?回局里嗎?‘

    ‘不,去張家德的當鋪,大德當行。輪到听他說話了。‘

    甦繡旗上車的動作有一霎的停頓,細雨立即打濕了她的短發,卻又滲不進去,沾在烏黑的發絲上像蒙了一層水晶紗網。史長發扭頭看去時,甦繡旗已坐好,關上車門,內外兩個世界便隔斷開了。

    ‘張家德?他有什麼問題嗎?‘

    史長發眼角的余光把甦繡旗的反應都看在眼中,他有一點不解,心里暗自揣測難道甦繡旗和張家德之間有什麼關系?其實就算有什麼聯系也是正常的,張家德是鎮西市最大的慈善捐贈者,近七成的貧困家庭的學生都由他資助。就是市委領導里不少人也受過張家德恩惠。不過根據國家公務員任用辦法,這樣的人多半都已調往其他城市擔任領導職務。

    ‘張家德,這個文物專家的問題很多,細節上可以辯解,但有一點他不可能說通,林家滅門後請他來鑒定青絲劍,他沒有一點情緒上的波動,而且絕口不提曾經或仍在為林家服務。從間接的角度來說,林家的人都死干淨了,林家產業的最大受益人很可能是他。還有,穆氏銀櫃的事他不可能一點不知道,就憑這一點就可以請他回局里坐幾天。‘

    越野車行駛在受管制的公路上,路上雜物很多,車開的很快,兩旁一些店鋪公司已經開門,不過都在全力清除屋內積水,還有路面的污垢。

    ‘也許吧,不過他確實是位好人。對了史隊,听說昨晚你遇鬼啦?‘

    史長發心中一顫,握方向盤的手不覺加了把勁。史長發本來從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昨晚所見所聞又不是幻覺,那該怎麼解釋趙無極的問題?他那時應該已經死了,怎麼會出現並救史長發一命呢?難道真的遇鬼了?

    ‘听局里同事說的挺嚇人的,不過既然鄭望龍能摸到他,那就說明不是鬼。我猜,他大概也懂那種神奇的快速催眠方術吧?‘

    “這倒有可能。對了,鄭望龍曾經做過普法的電視節目嗎?他們會不會是在那時候對全鎮西的人進行催眠呢?”

    “于進也去錄制過節目。”

    史長發若有所思,聯系到昨晚的種種蛛絲馬跡,甦繡旗說的確是一種解釋。史長發心里暗想自己這是怎麼啦,可能是這兩天見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昨晚突如其來的生死交錯,大概是被嚇著了吧。既然不是鬼,那是有人假辦趙無極?難道是鬼三?可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有太多問題不可解。這些個念頭讓史長發一陣心煩意亂。

    甦繡旗見史長發臉色陰沉一句話也不說,也就沒再出聲,兩個人各想著心事,向大德當行進發。

    大德當行位于老城區原清水河岸左,如果從空中俯視整個老城區像一個八卦,而九十年代初重建的大德當行正好位于陽魚的陽眼上,佔地六百平方米,高六層,設計采用中國古典建築特色,取八極四象之方位,氣勢宏偉。當行四周高牆聳立,遠遠望去,宛若帝王行宮,神秘莫測。

    史長發對大德當行略有耳聞,當年為建這幢樓還引發全市大討論,建成之初也是當做圖書博物館使用,直到二零零三年才恢復它當鋪的本來面目。大德當行的掌櫃仍舊是張家德,文物界的人對此毫無異議,甚至鎮西的文物拍賣會也全在這里舉行。大德當行的保安措施可以用銅牆鐵壁形容,雖然當圖書館開放使用多年,但沒幾個人真正深入建築內部,傳說存放物品的地方機關重重。保安們也都是退伍軍人,個個身手不凡,最重要的是他們或他們的長輩都身受張家德大恩,誰要對張家德有所不利,那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前面再轉一個彎就要到大德當行了,從車內已經能看到那高高的建築物頂端被雨水沖刷干淨的琉璃瓦,在陰霾的天空下散發著暗淡墨綠的異彩。

    史長發眉頭緊皺,他沒有把握能把張家德帶離大德當行。

    其實在很久前史長發就想要調查大德當行,他曾研究過市里幾個所謂的重點工程,基本上都是形象工程,運作三四十年後才會有收益,只有大德當行例外,二零零三年重新開業來僅一年多便收回兩成投資,簡直是奇跡。而支撐這奇跡的是百分之七八十的死當。作為一名優秀刑警的史長發當然會對此產生疑問,但張家德與市里上層人物關系密切,局長也告誡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他。而現在史長發再回頭思考大德當行的收益成份,恐怕洗黑錢才是大德當行的真正工作。

    越野車在朱漆大門前停下,雨滴嘩嘩的打在車頂,史長發打開車門,一腳踏在積水中,迎著小雨向半空中懸掛的楷書銅招牌望去,上面是兩個鎦金大字︰典當。

    ‘典當?恐怕是有典無當吧?‘

    史長發邁步走向側門,甦繡旗在後面撐開雨傘無聲的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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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07:58
二十五、

     

    一般的典當行門前都只掛一個木制‘當‘字招牌,而大德當行則是‘典當‘兩個字,另外大德當行的正門是朱漆正色,內部陳設也沒有一樣與傳統當鋪相同。

    朝奉帶史長發和甦繡旗穿過正廳,在樓梯口等了會,就另有人帶他們到張家德的居所。因為外面還陰著天,所以樓內亮著燈,走廊是圓形,內外房間層層相套,共六層,迷宮一般。當年還是圖書館時史長發就來過,只到第二層,第一次居然迷路了。

    史長發邊走邊後悔,應該多帶些人來,萬一張家德抵抗,就憑他和甦繡旗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帶走張家德。就在這時,帶路的人突然站住,說又有警察來了。停了會走廊里果然傳來腳步聲,居然是吳樂,跟著她的是史長發派到無量寺查證據的陳王劉和小孫。史長發眉頭皺了皺,心想怎麼是這兩個人?他們吹吹牛還行,真要抓人的話別當累贅就謝天謝地了。

    ‘史隊,我重新整理了林家的所有證物,還有鄭望龍家的線索,所有問題都與張家德有關,所以昨晚就申請傳訊,要不是市長一直在局里鬧,一早我就來了,沒想到你會先到一步。‘

    史長發輕咳一聲,吳樂立即醒悟,這里是張家德的地方,不是局里。

    前面帶路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精瘦的人,從走路姿態看得出當過兵,他對身後兩人的對話似乎根本沒听到。但越是如此,越讓史長發不安,來時把事情想簡單了。

    張家德住在四樓,而整幢建設內似乎沒有電梯,走廊里裝飾簡潔,水泥地面,干淨的有些發滑。

    樓內似乎沒有人,除了門廳里的朝奉外就是前面帶路的人,每個房間都靜悄悄的,寂靜無聲。但到了四樓情況卻變了,每個路口都有警惕的兩雙眼楮,這些人雖然都兩手空空,但統一的軍裝般的制服下顯然都佩帶著槍支。

    史長發後背冷汗浸濕了襯衫,心想這些都不是一般人,卻如臨大敵,不知道他們所防備的人該有多厲害。而在這個時候想要帶走張家德,無異于虎口拔牙。雖然史長發是一名維持正義的人民警察,但面對這麼多人這麼多槍,硬來的話肯定是有死無生。當然可以以私藏槍械拘捕他們,前提是能活著出去搬來救兵。史長發眼角向後瞥了下,吳樂肯定不同意讓她回去,陳王劉和小孫嘛,人家是來鍍金的,當然不好替他們浪費這大好機會。慎思後的結果是,只有讓處事穩重的甦繡旗走一趟了。

    ‘對了,甦繡旗,昨晚的事我寫了份報告,在車上,你現在立即送回局里,隨便調些人手來,張老需要特別保護。‘

    甦繡旗一愣,隨即點點頭,轉身就走,前面一個路口立即閃出一個人給甦繡旗帶路。史長發假裝沒看到陳王劉和小孫祈求的表情,繼續向張家德的房間走去。

    ‘史長發,我一直在等你,你比我想像的晚來了半天。十二個小時,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那扇門後是一間書房,張家德正在案前揮毫,兩邊各站三名保鏢。史長發在前帶著四人走進去,外面的保鏢立即關上門,空曠的回聲讓人神經緊張。

    房間不大,三面是書架,沒有窗,屋頂有七盞燈,按北斗七星排列,朝南的書架前是一張梨花木的書案,筆筒是象牙制,上刻松下听風圖,筆架是和田白玉雕成,配以蛟龍紋,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書案上還有哥釉葉式筆洗,臂擱、水丞、鎮尺也都透著古舊味。三面牆的書架上居然還有竹簡,色澤發暗,顯然不是仿品。

    史長發目光收回,心底暗想,這里更像是間密室。

    ‘不,昨天下午就該來了,臨時有事沒來,是私事,所以耽誤了。不過,我還是來了。‘

    這時張家德寫完最後一個字,一旁的人立即上前,用一柄小扇輕搖。史長發走上前去觀看,張家德寫的是《易經》的《象傳》中大象的一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史長發也練過十幾年的字,一眼便看出這字寫的穩健有力,含而不發,仿佛有無窮的力量隱藏其中。

    ‘那麼,你都查到什麼了?坐。‘

    張家德放下筆,做了個請的手勢,和史長發一同走到明代風格的椅前分賓主坐下,吳樂和陳王劉還有小孫在下首位置坐下。

    ‘根據凶手也就是鄭望龍留下的線索,我認為他有意將您拉進這樁案子,不過那些都不足以指證你有犯罪行為。但是穆氏銀櫃案發後,幾乎所有帳本上都有您的的字,一川先生,據此我們就有充足的理由逮捕您。可是我不明白的是,鄭望龍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陷害鬼三和拉您下水?鄭望龍的犯罪動機我們已經查明,他已經腐化墮落了,而且欠下近千萬的高利貸,這些錢大部分都已經在地下期貨交易所賠光了。當然,關于鄭望龍在林家犯下的罪行,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對林家九口不分男女老幼都要強暴?起初我以為是宗教案件,但是隨後鄭望龍殺了周經泰也就是他的大師兄,搶走五百萬美元的貨款,市里省里甚至FBI都聞風而動。現在,我認為這里面仍有內幕沒被揭露。還有鬼三是誰?林家與市里領導之間究竟有什麼交易?我猜這些您都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當然前提是您想回答的話。‘

    史長發說著,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是大紅袍,香津入口滲透舌根,心神更加安定,整個案件在腦海里清晰明朗。

    ‘另外,如果我推測的沒錯的話,鄭望龍的藝名應該叫楊速,鬼三應該叫楊文。當然,他們的藝名里應該還有其他字,叫楊速玉,楊速天什麼的,這個就不是我能推測出來的了。鄭望龍拉您下水的原因嘛,我推測因為您是他的師父,大概是您不肯再借錢給他了吧?而鄭望龍一心陷害鬼三,是不是因為這個叫鬼三的師弟樣樣都比他強?鄭望龍是那種心理狹隘睚眥必報的人,雖然名叫望龍,但也就是雲端下望龍而譏的一條毒蛇罷了。林家家規森嚴,外人是決不會學到多少秘籍上的東西,我根據這些線索,還有無量寺常得大師的遺言推測,您就是百年前林家的那個私生子︰林震南!這個結論讓我很不解,因為什麼原因讓你對自己家人的死漠不關心,還是他們的死都是您一手策劃?不過,這些多是推測,要證實還得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張家德在耀眼的燈下眸孔收縮,史長發有剎那幻覺,那漆黑的眸孔深處有紅光一閃。張家德笑了,一臉的慈祥。

    ‘果然是神童啊,錢星沒看錯人,能抓著我的人只有他的寶貝徒弟。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林震南,實際掌管林家五十幾年的族長。鄭望龍確是我的徒弟,名楊速雲,鬼三于進叫楊文雲,你推測的很對,他們師兄弟倆雖然不知道對方身份,但關系卻是糟糕之極。有一點你說錯了,周經泰帶來的不是貨款,只不過是定金罷了。還有我們林家那些不成氣的後輩,雖然我不喜歡他們,但也沒想過要他們死,鄭望龍的舉動實在出乎我的預料。可惜啊,可惜……‘

    張家德神情悲郁,林家幾百年的香火從此斷絕,他罪責難逃。

    ‘不過,我還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摸清整個案件,了不起。‘

    張家德嘴角又浮現一絲嘲諷的笑意,這讓史長發很不舒服,他感覺到張家德的問題決不止這些,肯定還有更驚人的秘密。

    ‘錢隊長曾教導過我,一樁大案如果動用全市警力,超過二十四小時還沒有線索的話,基本上就可以定性為懸案,如果超過一周還沒抓到嫌犯,那多半就不會抓到了,除非那個凶手笨到自己露出馬腳。而您呢,張老,破綻太多,再加上有一個笨蛋徒弟,所以兩天的時間足夠了。‘

    張家德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他站起身向一旁的書案走去。史長發這邊的陳王劉立即緊張的拔槍,又想站起來轉身,結果動作混亂,踫翻了椅子,槍也掉到了地上。張家德笑容滿面的看著,史長發則臉色陰沉,狠狠的盯了陳王劉一眼,他尷尬的撿起槍重新坐下,不敢再抬頭。

    ‘大德當行停止運營四十多年後重新開始營業,規模一點也不比當年差,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張家德突然問,史長發注意到他站在剛寫的那幅字前,于是猜到他想要說什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張家德轉過身來,眼中精光四射。

    ‘君子自強,小人自棄,天道也!‘

    史長發點點頭,心底暗暗認同張家德,並不自覺的把他與前隊長錢星相比較,他們除了年齡上的差別外,都是智者。

    ‘可惜沒有早遇見你。就你看到的那樣,確實有人要謀害我,所以我不能隨你回公安局。在等你的增援來之前,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關于林家的。‘

    張家德嘆了口氣說,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另一種隱藏的力量卻從他的背影里散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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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09:08
‘一九三七年的事,我還記得,永遠都不會忘記……‘

    張家德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卻又仿佛隨時會暴發。史長發對這種臨界點的感覺非常熟悉,當年大學軍訓時帶他們的那個連長,每每講起抗日戰爭和朝鮮戰爭都會這樣,心底積聚的憤怒是無法掩飾的。

    ‘當時因為東北淪陷,家父帶全族人避難上海,但黑龍江的銀櫃仍照常開張,因為有些業務還沒結清,走不了。老掌櫃的執意留下坐鎮,還向家父進言日本人不會怎麼樣,無非是換個朝廷,但淪陷後不幾天就消息全無了。後來七月份時一個小伙計討飯到了上海,說東北的銀櫃、當鋪、茶莊全被日本人劫了,所有人都殺了,他是躺在尸體堆下才躲過的。老掌櫃的因為不肯說出藏銀地點,給剝了皮做成一只燈籠,帳房先生也不肯說,結果也給剝皮做了燈籠,那是整整二十一只人皮燈籠,都是兄弟一般的親人啊!小伙計說他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活著來只是為了給東家報個信,好給大家伙報仇。家父听出不對,剛想勸慰卻晚了一步,那個小伙計一頭撞在牆上死了,到死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人活著就應該有點骨氣,只是他就這麼死了……我們穆氏家族的人,都是好樣的!‘

    張家德的聲音有些哽咽了,透過那悲憤的聲音讓人依稀能看到當年的情景,日寇的暴行下,林家銀櫃的伙計們的寧死不屈,小伙計悄悄的滾到被剝了皮的尸體堆里,以及他一路行乞到上海的艱辛。

    史長發不覺中握緊了雙拳,血氣上涌。

    ‘淞滬會戰時,一連三天,血從山上流下來,都成了小溪,三天哪,就沒斷過流!天都是紅的,炮聲里沒有一點人聲,靜的嚇人,可小鬼子一上來,陣地上立即就傳來驚天動地喊殺聲!等把鬼子殺退了後,我們慰問團上陣地一看,遍地的尸體,那麼多的血,活著的人還伏在地上死死盯著鬼子的陣地,既使吃東西也死死的盯著前方。後來听說,那個營一個人也沒活下來,已經撤退下來的傷員,只要能走動都回了戰場,有個實在走不了路的沒有了雙腿的戰士在地上爬向陣地,被野戰醫院附近的老百姓救下來,他卻哭著大喊︰‘求你們啦!讓我去吧!我的兄弟們都在那里,我們從沒有分開過啊!‘‘

    張家德情緒激動,哽咽的說不下去了,兩行熱淚在雙唇間隨著說話聲四處噴濺。而史長發早就淚流滿面,他牙關緊咬,熱血沸騰,深恨自己為什麼沒生在那個血與火的年代,不能與英雄同生共死。

    ‘每當想起這些,我心里的那團火就燒的難受!那麼多戰士,都還那麼年輕啊!家族里的規矩是不能參軍,家父當時也還健在,告誡我當忍時則忍,抗戰乃舉國之事。可我哪能忍的住?就夜里去敵佔區殺鬼子兵,那一夜我殺紅了眼,見兩個殺兩個,見一隊殺一隊,痛快!但是結果呢?鬼子因為這就把周圍幾個村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殺了,四百八十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都是因為我的魯莽而枉死。從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林震南,你已經死了,你欠陳橋鄉四百八十九條人命,遲早要還回去!家規不允許當兵,那我就去教戰士們習武,出錢出力,並且偶爾去軍營刺殺鬼子的軍官。‘

    史長發震驚之余,立即想到,陳橋鄉比大城市還富有卻沒有一件日貨,並且建有鎮西唯一的抗日革命群眾紀念館,還有那些在他資助下成材的學子,即使從日本留學歸來的也沒有一個在日企工作,這都應該與張家德有關,他在把一種民族氣節帶給陳橋鄉,帶給鎮西的貧困學子。

    ‘後來上海快要淪陷了,家父帶領大部分族人回鎮西老家,我留下和伙計們清算了結上海的產業,前後腳就差半天,半天的時間啊,吳縣火車站***就給小鬼子炸了!我的父親,叔伯,兄弟姐妹們,那是整個家族的人啊!從此生死永隔!我二哥三哥,還有大姐,那都是胸懷經天緯地之才的人,還有六弟,我的功夫再怎麼練都不抵他三招,那都是多厲害的人……***怎麼就給小鬼子的炸彈炸死了?有種單挑就小鬼子那狗屁空手道,整個就是一送死道!‘

    張家德說到這里停頓了下,長嘆一口氣,才又接著講下去。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發生了大屠殺,當時我已經回到鎮西,以族長之名請自幼出家的四哥回來給穆家續香火,六個女人再加上七天時間,穆家終于有後了,可在南京卻有三十萬同胞再也醒不過來了。國恨家仇,也許你們這一代的人無法想像,切膚之痛,痛徹骨髓!‘

    張家德突然停下,走到書案後,揮毫潑墨,寫下四個大字︰家國天下,又換小毫寫款並加蓋私人印章,然後吩咐身邊的人裱好了送給史長發。

    在張愛德寫字時,吳樂坐在一旁不時看手機上的時間,並暗示史長發該有所行動了,但史長發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陳王劉已經恢復常態,一臉鎮定,只是冷汗順著臉頰已經流到下巴,他身邊的小孫模樣也差不多。史長發雖然沒回頭看,但從張家德身邊的保鏢眼中已經看到蔑視的神情,心中暗想這兩個人若放在那個血與火的年代,鐵定是兩個漢奸,警察隊伍里這樣的人究竟應不應該存在呢?錢星說過,‘為政之道,女子與小人不可少,此二物頗有明鏡之效。‘水至清則無魚,也許是這個道理吧。

    ‘為什麼要請常得大師延續香火?您……‘

    ‘我是一個閹人。‘

    張家德放下手中的筆墨,毫不避諱,但眼中仍有隱痛掠過。

    ‘家規有文,遺子不得過問家族事務,淨身者除外。我十七歲就淨身了。不說這個了,這幅字是送你的,希望你能參透其中真義。‘

    史長發拭去淚痕腦筋急轉,家國天下,張家德送自己這四個字有什麼寓意呢?他不會平白送一幅字,肯定暗藏玄機,又或者是說他斂財的目的是為了振興中華?這實在有些荒謬。

    ‘我猜,你一定是在想我要這麼多財富干什麼?中國現在還落後于日寇,如果再發生戰爭的話,雖然勝利是必然的,但肯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已經九十九歲了,不願意再看到的任何一個中華兒女為戰爭而死。我不知道錢星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大德當行擁有幾千名學者,他們有用之不盡的科研資金,所有研究成果都無償獻給國家。治家齊國平天下,不是口頭說說那麼簡單的。‘

    ‘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史長發望著張家德的目光復雜起來。做為警察,他的責任是逮捕張家德,因為他牽扯到十四條人命,其中包括兩名警察,還有震驚世人的金融大案,那本都應該是老百姓的錢。但做為一個中國人,史長發難以說服自己給張家德戴上手銬,雖然許多人因他而死,但他仍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男兒何不帶吳勾,收取關山五十州。‘可惜直到現在我的抱負仍沒有實現,還有那麼多事沒做……算了,總會有人去完成。至于望龍,是我誤了他,不該傳他攝魂術,那樣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人心欲貪,意志再堅定的人總在歡場廝混也會受影響,只是我沒想到他會賠幾千萬那麼多,更沒想到他竟會在電視上對全鎮西的人做法,現在居然還要來弒殺于我,唉!”

    “做法?攝魂術?”

    “嗯,沒錯,正是攝魂術!其實攝魂術與西方的催眠術相似,都需要一點時間,而且凡受攝魂術的人不論何時,只要施法者一說暗語就能控制其人。想必史隊長已親身體會過了吧?但是修煉攝魂術對身體條件要求極嚴,幾萬人里也不一定能有一個合適的。望龍的攝魂術雖然是我教的,但事實上我並不會攝魂術,所以連我也防不住他。唉,這不孝孽障,雖然他想加害我,但我希望你們不要判他死刑,他也許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精神失常了。自從他听說我手中有一枚骨翠後就總想一見,那時我還不當回事,現在才明白,他那時已經欠下巨債。唉,若早知他會干出那等瘋狂之事,就替他償還債務了。其實骨翠這東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只不過是我們穆氏先祖在家道中衰時編造出來安慰家人的,曾流到外人手里的骨翠也只是質地較好的翡翠罷了。穆氏香火數百年綿延不斷,想不到竟會敗落于一個謊言,唉,世事難料!”

    史長發有些發呆,他沒想到事實真相竟會是這樣,雖然與他所想相差不多,但骨翠竟是虛無之物卻出乎意料。停了下,史長發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前輩,那清心咒是不是能消除攝魂術的影響?”

    “清心咒?清心咒確可暫時讓攝魂術無效,但這攝魂術若練到精深的話,即使會清心咒也沒用。不說了,我已經听到警車的聲音,來吧,給我戴上手銬,履行你的職責!‘

    外面走廊里有人跑動,隱約能听到大樓外警笛鳴響,增援到了。

    史長發站了起來,張家德身邊的保鏢們立即全都向前邁出一步,那一雙雙眼楮幾乎要噴出火來。吳樂正要掏槍,史長發制止了她,轉過頭望著張家德,兩個人的眼中有著同樣的東西在燃燒。

    ‘英雄應該有英雄的禮遇,前輩不用戴手銬。‘

    史長發的話還沒說完,書房的門突然被人撞開,有人用怪異的嗓音唱了一聲呵,史長發頓時感到眼前的世界一陣晃動,又是那古怪的幻境。就在史長發準備念清咒時,門外拋進來兩枚煙霧彈,緊接著是一道身影閃進來,剎那間書房里槍聲大作。但在煙霧中史長發卻仿佛看到了一雙眼楮,那是一雙閃著血光惡毒的眼楮,直逼過來,在史長發面前卻轉了個彎,向張家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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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史長發感到心髒受到重壓,那雙血色的眼楮帶來的恐懼遠遠越過他的想像,以至于忘記了拔槍。而當史長發拔出手槍時,那雙眼楮早已不知去向。

    槍聲停了,房間里有人在快速移動位置,還有劇烈咳嗽聲,是毫無實戰經驗的陳王劉和小孫,其他人已經安靜下來屏住呼吸,準備反擊,他們倆還在咳嗽。史長發無聲的蹲下,握住手中的槍,一時有些後悔,不該把這兩個人卷進來,雖然平時看他們很不順眼,實際上並沒犯什麼大錯,也就是偶爾拿錯文件傳錯指示,再有沒事就勾搭女同事。不過因為這就讓他們送死,史長發感到不忍,心理出問題的那個肯定是自己。腦中這個念頭還沒消失,咳嗽聲便停止了,迷霧中傳來桌椅被重物撞歪時的聲響,史長發心頭一沉,他們犧牲了。

    時間仿佛停滯了,刺激性的煙霧久久不肯散去,史長發淚流不止,同時感覺大腦充血,已經有些忍不住要呼吸了。史長發感到奇怪,那雙眼楮向張家德去了,已經過了快兩分鐘怎麼仍什麼事也沒發生?還有吳樂怎麼樣了?為什麼增援還沒上來?那雙眼楮的主人可能是鄭望龍,他慣用的手段是……想到這里史長發心頭一驚。

    ‘是攝魂術!‘

    史長發立即捏住少海穴,默念清心咒,過了一會眼楮不再感到刺激,停止流淚。清心咒有效,那說明這煙霧也是假的,史長發立即大口換氣,並警惕的四顧,煙霧並無消散的跡象,讓人無法分辨自己的位置。直到這時史長發才嗅出一點異樣,空氣中有供佛用的檀香味,吸入肺里卻像有無數草種在身體里發芽,手腳開始出現麻木癥狀,煙霧還是有毒的。史長發心底暗罵自己可真蠢,也顧不得危險,猛的向門的方向沖去。

    意外的是,毫無阻攔。

    門外是無邊的沼澤,不多的幾棵小樹也處在半死狀態,枯黃的葉子掛在標枝頭,而遠處的樹木則茂盛蔥綠,這景象多少有些熟悉。史長發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自己又陷入幻境了。

    殺機四伏,對手可能不止鄭望龍一人,因為在醫院里的那槍擊中了他,一個受了傷的人不會主動出擊,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從剛才的情況分析,鬧進房間的只有一個人,那麼屋外也許還有他的幫手。史長發心跳加速,死亡或許就在眼前,他睜大雙眼左右張望,並伸手向後摸去,觸踫到牆壁,立即橫步移向一旁。

    預想中的襲擊卻並沒有發生,史長發開始疑惑,難道只有一個人?

    史長發突然想到,張家德做為他們的師父,怎麼也會如臨大敵?難道攝魂術不是他傳授的?張家德一生只有三個徒弟,可見收徒條件苛刻,或許攝魂術並非人人能學,而張家德可能根本不會攝魂術。這個念頭讓史長發心中震動不已,張家德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回頭向門的位置望去,煙霧仍濃稠的像團實體,讓人無法知曉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史長發轉回頭仔細觀察沼澤,一切都那樣真實,真實到自己正在陷入泥潭,稀泥底下仿佛有神秘的吸力,只愣了下神便已經漫到膝蓋。手腳麻木,煙霧的毒性開始發作,眼楮變得無法看清物體,巨大的恐懼籠罩住了史長發,他不停對自己說這只是幻覺,走廊里應該有許多人,只要喊來人說不定就能擺脫幻境。然而不論史長發如何張嘴,卻始終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我是要死了,我要死了……‘

    童年的經歷過的死亡陰影重又向籠罩住史長發,這片沼澤與童年玩伴小四描繪的死亡谷一模一樣,說不定也沉了無數的尸體,它們層層相疊,腐爛的尸水滋潤著沼澤里的植物,讓它們也染了凶戾之氣,枝葉如刺刀般橫在空地。小四說過那種吃死人的老鼠說不定正藏在某處,盯著史長發,貪婪的舔著前爪,等待新鮮大餐的開宴。一想到自己即將被貓一般大的老鼠們撕咬啃食,史長發便驚慌失措,他止不住的抖,雖然知道這只是幻象,但人生如夢似露珠般轉瞬即逝,幻象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真實呢?小四死了,消失了,她說過的事也都成真了,那填滿尸體的沼澤又怎麼會是假的呢?

    ‘難道就這麼死了?不!這是幻象,小四說過如果人不害怕就不會有幻覺。‘

    史長發強迫自己接受這現實,眼前看不到危險,那危險一定是來自背後。史長發吃力的轉身,向門的位置邁了一步,握槍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毒性發作的太過速度。極有可能是化學武器,但鄭望龍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

    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幻覺?

    那團煙霧里凶徒隨時可能沖出來給史長發致命一擊,他卻閉上了雙眼,讓自己忘記一切,雖然淤泥仿佛已經到達胸部,呼吸都有些困難,但心里卻漸漸安靜下來。林家滅門案後,史長發就找來些催眠的心理學資料研究,催眠的原理也略知一二,但這種快速催眠仍顯得不可思議,史長發想過很多應對辦法,然而靠自己的力量擺脫困境仍是件困難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當史長發還是一個孩子時,他在珍容鎮與當時的養母住在一起。那是一個奇怪的鎮子,甚至連動物都神秘莫測,除了小四,史長發總能從她身上感受到春天般的氣息,雖然她的話很少,甚至有些緘默。在那件事發生前,史長發從未想過將來,現實與虛幻混為一潭,是小四讓史長發警醒並擺脫黑暗,而她自己卻永遠的留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

    ‘恐懼的本源就在人心里。‘

    史長發平靜的呼吸,毒性使身體失去知覺,但大腦卻保持著異常的清醒。幻境中的淤泥此刻早已浸沒頭頂,呼吸仍舊正常,這表明只要不害怕做出異常的舉動,幻境就傷不到人體自身。

    ‘你沒事吧?‘

    突然有人在耳邊大聲問,是甦繡旗。史長發努力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這里是走廊,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許多人。而甦繡旗則蒙著面,倒像是個大盜的模樣。終于擺脫幻境了啊,史長發心中欣喜若狂,但隨即擔憂起房間里的情況來,不知道張家德怎麼樣了,還有吳樂和陳王劉他們。史長發費力的眨眼,扭頭用目光指向敞開的房門,身體卻失去重心無力的倒下,上半身正好倒在了屋里。

    劍!青絲劍!血光流動。

    史長發看到一個穿雨衣的人背對著自己,他手中握著滴血的青絲劍,那背影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吳樂和陳王劉還有小孫都倒在地上,吳樂驚恐的睜大眼楮,像是看到了什麼駭人的場面,她還有呼吸,陳王劉和小孫則身下淌了一灘的血,顯然已經死了。

    ‘不許動,我是警察!‘

    甦繡旗大叫。張家德不知所蹤,幾個保鏢們則一動不動的攔在半開的書架前。書架後應該是秘道,奇怪的是那個穿雨衣的人並不急于去追,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他對甦繡旗的出現有些驚訝,轉過身,他戴著防毒面具,兩團紅光在玻璃片後閃動。甦繡旗顯得十分憤怒,突然開槍射擊,全部擊中,但穿雨衣的人只是後退了兩步。史長發想要大喊︰射頭部,他穿的防彈衣!但卻什麼也沒喊出來,而那人身形一晃,已經挺劍向甦繡旗刺來。

    如果史長發能發出聲音的話,他一定會驚聲尖叫,因為那個穿雨衣的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只一霎就到了甦繡旗面前,避無可避!史長發驚恐的想要閉上眼楮,但眼楮反面睜的更大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甦繡旗突然手腕一抖把射空子彈的槍回旋拋出,同時後縱,左手在腰間一晃,一道白光揮出,與將手槍撥開後繼續刺來的青絲劍相交,當的一聲,兩人隨即分開。

    ‘咦?斷光劍?!‘

    穿雨衣的人透過防毒面具驚詫的說,這時他身後攔在秘道前的幾名保鏢紛紛倒地,原來他們早就死了。

    正在這時,秘道里突然傳來爆炸聲,整幢樓都有些顫動。

    甦繡旗一顫,也不再說話,左腕一抖劍光似流水般激起,她以同樣驚人的速度向穿雨衣的人刺去。兩人在不大的書房里互有攻防,劍法顯然出自一家,但又略有不同,整體而言甦繡旗的招式更為靈巧,功底深厚,一直在壓著那人打。

    ‘穆家三十六路絲雨劍?老家伙還有一個徒弟?‘

    穿雨衣的人邊打邊問,顯得十分吃驚。史長發在心底也問著同樣的問題,每一個人都有秘密,每一個人都值得懷疑,不管他出于什麼樣的目的。那王局長呢?抓了又放的于進呢?還有莊秦,他的一面之辭有多少可信度?他們都在隱藏什麼?

    甦繡旗也不回答,只一味拼殺,穿雨衣的人漸漸招架不住,他突然踢起一張椅子砸向史長發,甦繡旗不得不轉身去追那張椅子,在就要砸到時,劍尖一撥椅背改變了方向,才沒傷到史長發。而再轉身時,穿雨衣的人已經不知去向。甦繡旗立即打開通風裝置,返身檢查史長發和吳樂的情況,平靜的說沒事了,都過去了。然後毫不猶豫的鑽進密道。

    史長發用不信任的目光注視甦繡旗,暗自揣測,王局長安排甦繡旗在自己身邊的意圖何在?王局長與張家德的關系是什麼?他會不會也參與了林家滅門?還是與暗中與柳克民相勾結?甦繡旗在無量寺救自己時就該懷疑她了,那她教的清心咒會不會有問題?或者真像王局長說的那樣,甦繡旗是個好警察?但她早上到醫院的目的絕不會是幫自己這麼簡單,目的大概與急于掩蓋真相的鄭望龍一樣,是為了了體檢的血樣吧?想到這里,史長發心頭一跳,那也到過醫院的人還有羅偉和于進,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羅偉是甦繡旗的男朋友,而王局長提醒過自己,于進不可靠,案發前他就知道太多的內幕,所以相比較而言,于進的疑點似乎更大些。

    房間里非常安靜,史長發能听到吳樂仍舊驚恐的急促呼吸,還有不知是誰痙攣抽動時踫到書架的聲響。走廊深處仿佛有人在爭論什麼,警笛聲遙遠的像在天邊。書案不知被誰踢翻,和田玉的筆架已經斷成幾段,其他物品也都碎裂了一地,這些精美的藝術品總是不堪一擊。

    ‘我要死了吧?‘

    史長發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又像是人被裝進看不見的狹小棺槨,伸不開手翻不了身,比死還難受。

    ‘意志再堅定也無法抵擋毒氣啊!‘

    史長發悲哀的想,就要死在這里了,可惜案件的真相仍沒有最終揭示。張家德與林家滅門的關系究竟如何?鄭望龍為什麼要性侵犯林家九口?還有鬼三是誰?難道是甦繡旗?但從穿雨衣的人的話中分析,甦繡旗不可能是鬼三,他也不可能是鄭望龍,因為鄭望龍身上有傷,不可能還這麼能打,那麼這個穿雨衣一心要殺張家德的人肯定是鬼三。鬼三為什麼要弒殺自己的師父呢?而張家德講他的過去又有什麼用意?還有FBI觀察員漢娜,她手中的假骨翠從何而來?

    太多的推測與事實仍未查明,史長發心里不甘。

    就在這時,史長發眼前突然發生了件奇怪的事情,兩具保鏢的尸體動了下,緊接著倒向兩邊,地板向兩邊打開,張家德坐了起來,他居然沒進密道!

    ‘嘿嘿,果然和我猜的一樣,你還留了一手!‘

    更令史長發意料不到的是,穿雨衣的人也根本沒有離去,只是躲在門外。此刻他正站在史長發身前,青絲劍橫在胸前。史長發想到陳王劉和小孫,還有屋里屋外慘烈的這些人,憤怒不已,但他握槍的手卻毫無反應,恨的牙根癢癢卻連咬牙的力量也沒有,全布怒火都聚積在胸口,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文雲?想不到要殺我的人竟然會是你!我一直怪錯望龍那孩子了。‘

    果然是鬼三,楊文雲!史長發感到困惑不解,鬼三為什麼會選擇今天弒師?有什麼目的?是怕自己拘捕張家德而使他暴露嗎?那鬼三是怎麼知道自己要拘捕張家德的呢?難道他也是警察?可是透過防毒面具傳出來的這個聲音,卻是陌生的,也許是用了變聲器吧。

    張家德的聲音听起來很虛弱,顯然也中了毒氣。

    ‘呵呵,老而不死是為賊,你早就該死了,就讓徒弟我送你一程!‘

    鬼三的話音剛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躍起,在空中如雄鷹撲向獵物。張家德突然舉槍射擊,鬼三在空中避無可避,史長發甚至仿佛看到三四顆火紅的子彈劃出幾道波紋旋轉著沖向鬼三頭部,他必死無疑!然而當的一聲後,青絲劍已經刺入張家德的心髒,鬼三竟在一剎那撥開了所有子彈!張家德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和史長發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史長發還活著,張家德卻死了。

    史長發再次感到死亡的恐懼,張家德這樣的人物都死了,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可就在這時,鬼三突然轉頭看過來,那兩團紅光在玻璃片後閃動似鬼火。史長發仿佛看到他笑了,猙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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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11:36
二十八、

     

    史長發明白,此刻就算他想拼了,也只是等待被殺戮的命運。

    也許鬼三心情好會給一個痛快,也許鬼三心情不好會慢慢折磨,用劍尖割開皮膚,那細微的開裂聲大概只有被割者自己才會清晰的听到。又或者割斷喉管,空氣從下巴涌出,呼吸仍在繼續,但不是從口鼻,血淌進氣管又被噴出,讓人渾身發毛,驚恐絕望。就像幾年前嘉豐公園的那樁殺人案,死者還曾撥打電話求救,但接線員只听到急促的滋滋的呼吸聲,和含糊不清的呼救,還以為是誰在惡作劇。

    當時查看現場史長發還想,這個人一定是在絕望中死去的,他的手機都被血浸的短路了,可仍死死的貼在耳朵上。沒想到,那種絕望會這麼快降臨到自己身上。

    鬼三走過來了,黑色的雨衣下仿佛是魔鬼。

    ‘本來不想殺你,不過……留著總歸是個威脅。‘

    劍尖慢慢刺下來,史長發甚至看到劍刃鋒芒上細小的半月齒,垂到額頭,觸踫到細軟卻已直立起的汗毛,過電般麻,剎那間使整顆頭顱恢復了感覺,那大概就是死亡的召喚吧!

    還是要慢慢折磨啊!史長發試圖扭頭避開,但劍已刺下來,在額頭劃開一道口子,深及頭骨,血滲出來滑落一側的頭發里。利器劃過骨頭時的磨擦聲在史長發大腦里回響,那聲音讓他全身的血液冷凍。恐懼扼住了史長發的靈魂,他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劍尖那端鬼三無聲的冷笑,得意而猖狂。

    但就在這時,槍聲突兀的響起,鬼三的劍霎時落地,劍面貼在史長發臉上,冷冰冰的透著寒意。

    鬼三中槍了!

    史長發這個念頭還沒消失,他整個人就被鬼三踢了起來,在空中翻滾著看到甦繡旗從秘道躍出,身體前傾繼續射擊,同時左腿向後直立起,攔住撞向秘道的史長發,一勾便把他橫壓在自己背上,然後慢慢放到身後。而這剎那功夫,門口人影一閃,鬼三乘機逃掉了。

    史長發喘不上氣來,後背肌肉絞痛,全身的骨頭仿佛全都碎了,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甦繡旗也不管史長發情況如何,抓起一具尸體拋出門外,試探鬼三是否在設伏,並緊隨尸體一起沖進走廊。史長發緩過這口氣時正看到甦繡旗提劍握槍的背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甦繡旗是張家德的女弟子,那為什麼甦繡旗與鬼三打斗時張家德不出來呢?而要等甦繡旗進秘道後才出來,結果遭鬼三刺殺,他在害怕什麼?還是甦繡旗根本不是他的徒弟?史長發又想到鬼三與甦繡旗交手時的驚訝,說明他根本不知道甦繡旗是誰。

    那麼,甦繡旗怎麼會穆家武功絕學?

    史長發拼命回憶他所知道甦繡旗的一切事情,警校第一女警,全能,出生于武林世家,擒拿格斗連教官都自愧不如,畢業後本應該加入女子特警隊,但卻直接進入局機關做文秘工作。大材小用的事很多,這些都沒什麼疑點。史長發又回憶這兩天來發生的事情,從甦繡旗被派下來協助破案,到兩人一起到莊秦的心理診所,再到無量寺,然後……

    無量寺,常得大師!

    史長發忽的心中一亮,想到常得大師也是穆家的人,一定也會三十六路絲雨劍,而那天曾見到甦繡旗眼角有淚,當時有些疑惑,此刻終于明白了,也許甦繡旗是常得大師的徒弟!這樣分析事情就一一對上了,甦繡旗知道破解攝魂術的方法,所以在無量寺外天一塔下時,鄭望龍沒能殺成史長發,之後也沒敢再動手,因為甦繡旗一直跟在史長發身邊。後來甦繡旗之所以也到醫院,大概和鄭望龍的目的一樣,是為了血樣。而剛才張家德因為不知道甦繡旗來的目的,所以沒現身,他一定是在保護什麼東西,這樣東西至關重要,以至于師佷都不能信任。

    是骨翠?還是體、精、魂、仙四部秘籍?或許是大德當行的全部秘密?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張家德的徒弟都互相不認識,說明張家德收他們為徒的第一天起就有所目的。一個人心里有秘密,他的日子就不會過的舒心,更不用說事事不遂人願,鄭望龍將林家滅門,鬼三弒師,在這種情況下張家德變得多疑也很正常。

    這時甦繡旗回到書房,看來鬼三是真逃了。

    ‘不會有事的,增援一會就到。‘

    甦繡旗說著把史長發的頭墊高,止血並解開領口,又去檢查其他人,發現還有兩個人活著,是吳樂和一名保安人員。吳樂已經昏迷,那名保安則兩眼僵直,雖然在幻境中還沒醒過來。

    史長發無法停止思考,他又在想鬼三怎麼會在這時出現呢?難道鬼三的身份也是警察?那他會是誰?羅偉嗎?他是甦繡旗的男友,說不定是兩個人策劃的這一切。但史長發轉念一想,如果羅偉是元凶,自己沒有理由能活到現在。那麼,究竟是誰呢?一個人影漸漸浮現,是于進。于進的嫌疑也不小,而且他也去過醫院,王局還特別告訴史長發于進背景復雜,但是史長發卻難以把于進與殺人元凶聯系到一起,因為他們曾在打黑除惡的一線並肩作戰,幾次生死剎那都是于進救的他,而且對犯罪分子從不手軟,給人留下疾惡如仇印象。這樣一個好警察怎麼可能是凶徒?史長發強迫自己不分析這種可能,轉而想局里還有誰比較可疑。

    走廊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人數還不少,史長發第一個念頭是增援到了,但隨即否定了,如果是增援的話肯定都帶著裝備和槍械,腳步聲不會這麼輕,而且根據腳步聲史長發還分析出,他們最多帶了微型沖鋒槍,連厚重的防彈衣都沒穿,此刻還在走廊里三十多米遠的地方。史長發對自己的听力變得如此靈敏感到不可思議,他甚至能听出來人一共有八個,五個呼吸平穩,另外三個則十分急促,這八個人徑直向書房而來,邊跑邊跳躍避開地上的尸體。這一切就像畫面一般在史長發腦海里浮現。

    但是,史長發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始終沒有听到甦繡旗的呼吸聲!

    ‘她一直在閉息,還是……‘

    史長發打了個冷戰,沒敢再想下去。雖然他是無神論者,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每一件都那麼的詭異,違背常規。現在就是告訴史長發甦繡旗是仙女,他說不定也會考慮這種可能性。而且一個人不管再怎麼利害,也不可能長時間不呼吸,這是生物的基本生存條件,除非是死人。但史長發能听到甦繡旗的心跳聲,每隔兩三秒才跳動一下,那她是怎麼做到不呼吸的呢?

    走廊里的腳步聲近了,史長發忽然緊張起來,如果不是自己人怎麼辦?又或者甦繡旗突然狂性大發把所有人都殺了怎麼辦?她要動手的話,還有誰能攔的住?就在這時,門口有雜亂的影子晃動,那些人進來了。

    一切正常,史長發擔心的事都沒發生。史長發隱約想到,自己听力的異常和這種恐懼還有莫名其妙的妄想,大概是中了毒氣的癥狀。史長發立即想到非殺傷性神經毒氣,那種使人短時間內喪失戰斗力的毒氣,難道鬼三擁有這種生化武器?讓人不敢想像。

    來增援的只是老城區派出所的幾名警察,其他人還在路上,當時甦繡旗在大德當行外面感到樓內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立即帶領他們往里走,被一樓的朝奉和四名保安攔住,就在這時走廊里傳來密集的槍聲,甦繡旗立即硬鬧上來,上到三樓就看到有尸體,經初步判斷是被毒氣薰倒後刺死,甦繡旗讓其他人打開所有窗和通風設施,一定要等毒氣散了才能上去。甦繡旗自己則撕下窗簾在窗外弄濕,蒙面先行一步。

    朝奉一進書房便直奔張家德,顫栗著用手去試鼻息,盡管他早已經看出這位令人敬佩的老先生死了,但仍舊不不確定的去試,抱著一絲僥幸心理。但現實卻是殘酷的,朝奉無聲的握緊拳頭,撲通一聲跪在張家德的尸體前,淚水瞬間滾落。

    ‘是鬼三,他還在樓里,應該立即撤離。‘

    甦繡旗聲音有些啞,拖著一絲哭腔,隨即轉向昏迷中的吳樂,走過去背起向外走去。甦繡旗的行動像一道命令,其他人也立即查找幸存者,而朝奉仍跪在那里,背對著眾人,肩膀一聳一聳無聲的哭泣。

    背史長發的是一名年青的保安,緊跟在甦繡旗身後,在復雜的走廊里左轉右拐,奔跑速度毫不減慢。這種體能只有經受過嚴格訓練的特種兵才有,史長發感到疑惑,這個保安不像是退役兵,他太年青了。一名保安在前面帶路,不一會他們到了一扇門前,打開里面竟然是間電梯,兩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模樣的人等在里面,門一開便立即迎上來查看傷員,並低聲交流著什麼,史長發听到他們說果然是這個,然後就看到他們拿出針劑給三人注射。

    ‘全是軍人啊!‘

    史長發心頭一跳一跳的,預感到離真相已經很近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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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6 23:13:03
二十九、

     

    隨著藥物進入體內,史長發感到身體逐漸恢復了知覺,但仍全身無力。停了片刻,腰椎和背部肌肉撕裂般的痛突然沖向大腦,史長發頓時昏厥過去。再醒來時他們正穿過會客廳,不遠的前方就是出口了,自然的昏暗光線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陰沉沉,像一只眼楮正在向內偷窺,讓人感到恐怖和渺小。

    劇痛讓史長發倒抽一口冷氣,他緊皺眉頭,咬緊牙關又睜開了雙眼。門的方向有人影晃動,史長發困惑不解,為什麼听不到聲音,這時他突然發覺不止听不到那里的聲音,就連自己的呼吸和背著他的保安的腳步聲也听不到了。這個發現讓史長發驚慌失措,他努力張嘴,舌頭卻大的像堵滿整張嘴,他又活動手腳,分明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卻絲毫使不上一丁點的力氣。

    ‘怎麼回事?是他們注射的藥物反應嗎?還是……‘

    史長發剛想到這,保安停住了腳步,史長發努力抬起頭,發現甦繡旗和其他人也都停下了,而對面,剛才門口晃動的雜亂人影已經到了面前三四米處,竟然是一伙氣勢洶洶蒙面人。這是一伙成分復雜的人,從外貌上分辨他們並不是一起的,至少是兩三伙人偶爾相遇而且目標相同。有拾荒人,他們衣服上污跡斑斑;有預謀已久的,他們左臂上都綁著一條白手絹;有民工模樣的外地人,他們頭發亂糟糟,皮鞋也都裂開了口子;還有些人顯然是跟著想撈點好處的,與其他人不遠不近的站著。

    史長發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雨災過後,鎮西市還是發生打砸搶的暴力犯罪了。

    早在暴雨剛開始下時,史長發就預見到這種情況,鎮西的工業國企開始大量裁員,而個體企業不可能吸納如此多的勞動力,加之貧富差距拉大,種種隱患在安定時期還能掩飾,但在天災人禍時便會暴發。為此史長發曾建議警力重新分配,重點保護國家機關和居民區及避難場所,企業則讓其自發組織保安人員,他的建議得到局長同意並實施。本以為基本能扼殺這種非理性非團伙性的暴力犯罪行為,但沒想到還是發生了。

    甦繡旗背著吳樂一動不動,而她對面兩個顯然是為首的暴徒正揮舞著手中的槍支,居然是警用槍支,看來已經有警察為阻止犯罪而付出了生命。其他人則提著棍棒或砍刀一類的凶器,聚上來,步步緊逼。史長發甚至看清蒙面用的布上沾的血跡,因為雨水而散開均勻的一圈圈淡淡的紅。甦繡旗仍定定的站著不動,背影仿佛一座山,從門外涌進來的風輕撫她耳邊的鬢發,漸漸清晰的腳步聲雜亂卻又讓人能感覺出不懷好意的緊張味道。

    ‘這些瘋狂的人啊!‘

    史長發的心懸到嗓子眼,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能听到聲音了,但身體仍然無力,他正想再試著說話,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命令。

    ‘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是朝奉的聲音,但他的說全都殺了是什麼意思?史長發的這個疑惑幾乎在剎那得到了解釋,廳內的燈突然熄滅了,緊接著槍聲大作,無數銀色或紅色的火舌從三面射向那伙暴徒,慘叫聲頓時蓋過一切。保安退了一步,史長發感到臉上濺到了血,冰冷無情。

    會客廳的燈重新亮起,在眾人面前是幾十具尸體。血流到甦繡旗腳邊,她有所觸動的後退避開,隨即邁步向前繞開血泊走向門外。

    史長發驚呆了,直到被送到大德當行門外才從恍惚中醒來。雨水將空氣洗刷的十分干淨,沒了血腥氣使人呼吸暢快。保安放下史長發剛想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史長發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的問,雙唇間發出的聲音卻嘶啞顫抖。

    ‘為什麼?他們只是些不太冷靜的……普通人,為什麼要全殺了?你沒有兄弟嗎?沒有姐妹嗎?或是同學?親威?!為什麼要全殺啦?當兵不是為了保家衛國嗎?為什麼要這樣做?!‘

    史長發還是憤怒了,從陳王劉和小孫到張家德的死便壓抑的悲憤終于暴發出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恢復活動能力,沒有發覺甦繡旗輕放下吳樂後扶著牆倒下的身影,她右上臂的衣服里透出殷紅的血,史長發甚至沒有注意到遠處連成一片的警笛正向大德當行駛來,他胸膛里塞滿悲傷和憤怒,而又充滿困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種種無端的殺戮,是這個世界瘋啦?還是這才是世界的本來面目?保安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沒有回答他,一臉剛毅,眼楮明朗而又清澈見底,只是那樣看著史長發,然後轉身走進大德當行那扇被射的彈痕累累的大門。

    ‘小史,你沒事吧?‘

    王局長一下車便冒雨跑到史長發面前關切的問。史長發搖搖頭,他已經恢復冷靜,明白自己剛才太過沖動了。大德當行的秘密,其實已經是國家機密,如果讓暴徒闖入肆意劫掠,又或者別有用心的人乘機竊取大德當行的研究資料,其後果不堪設想。而在那種情況下能當機立斷做出決定的人,絕對不是簡單人物,只有久經沙場的軍人才會有這樣果斷的決心。史長發嘆了口氣,腦海里仍舊是槍火中那些扭動的身影。

    這時羅偉下車跑向甦繡旗,史長發轉頭望去,看見甦繡旗身上的血,忙和王局長一同過去。救護人員開始檢查甦繡旗的傷勢,並詢問是怎麼傷的,原來甦繡旗從秘道出來時便已經受傷了,鬼三在秘道里不止裝了炸彈,還設下幾處隱蔽的機關。

    ‘我沒事。只是,我沒想到楊文雲會這麼狠毒……‘

    甦繡旗想要坐起,身體卻無力的倒在羅偉懷里,微微抽搐著。救護人員立即剪開她的衣服,切開發黑的傷口,從里面挖出一枚兩厘米左右的附骨釘,救護人員眉頭緊皺。

    ‘有毒?快,立即把這個送去檢驗類型!‘

    听救護人員這樣說,王局長有些慌張,立即派人送甦繡旗去醫院搶救。

    史長發兩眼眯成一條縫,轉過頭去盯著雨中的大德當行,心里卻在思索王局長對甦繡旗受傷的反應,已經超過領導對下屬的關心,會有什麼內幕呢?甦繡旗被移上擔架抬走,王局長又讓焦慮的羅偉跟車。現在羅偉終于有時間守在甦繡旗身邊了,史長發這樣想時眼楮從救護車上移開掃視周圍情況,特警們已經把大德當行重重包圍。

    大德當行外,史長發簡單把情況講了一下,王局長眉頭緊皺,似乎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帶領下屬走向大門。保安攔住他們,這時朝奉走出來,他已經換了身裝扮,是軍裝,少校軍餃,他不緊不慢的走到王局長面前,敬了個禮,然後宣布這里為軍事禁地,擅入者格殺勿論,並詢問特警隸屬哪部分的,他有軍區司令的特別指令,可以直接接管。特警沒有回答少校的問題,王局長冷笑一聲,解釋說這支部隊是1989年由武警總部轉隸公安廳的特別行動支隊,並不隸屬部隊,他無權指揮。少校對王局長的話並無異議,可見他早知道是這樣。王局長以有警務人員傷亡為由要求進入檢查,大德當行其他幾名保安也都換裝出現在門口,組成人牆,但加上之前的守衛也只有十幾人,特警們一擁而上便把人牆沖的不成形,雙方在門口相持不下。

    因為正門一直沒有打開,所以側門也就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大德當行的守衛們看得出都是特種兵里的精英,雖然人少但仍能守住側門,至少使特警們無法進入大德當行。雙方都沉默不語,用身體和力量說話。

    史長發和王局長站在房檐下避雨,順便談了下案情,史長發在醫院經歷鄭望龍的變節,而王局長在局里同樣不好過,林家的女婿們聯合到一起,聘請鎮西最出色的律師起訴公安局在辦案過程中有越權行為,宣稱他們與穆氏銀櫃案毫無關系,因為林家人從不許不姓林的人過問家族事務,並要求歸還屬于他們的產業。本來案件破獲前法院不應該受理,更何況鎮西正經歷百年不遇的雨災,但在胡市長的大力支持下,法院居然立案了。

    史長發心想胡市長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為什麼什麼事他都要插一腳呢?正思索這個問題時,史長發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忙問王局長。

    ‘于進是不是先到的?‘

    ‘他應該比我們早到,接到電話時他正好在這附近。‘

    史長發回身望向雨中的大德當行,雖然還沒有證據,但于進很可能就是鬼三,此刻他還在這座大樓內吧!

    ‘這個小于,整天神出鬼沒的。對了,怎麼沒看到陳王劉和小孫,他們怎麼樣了?‘

    王局長焦慮的問,雙肩有些縮,並轉身張望門口的狀況。

    ‘小陳和小孫大概都犧牲了……‘

    王局長一愣,雖然他早有預感,但真的證實後仍感到震驚,這兩個人的死遲早會掀起驚天大浪。

    “局長,我懷疑剛才行凶的人是鬼三,而這個鬼三就于進!”

    史長發有些痛苦的說,他實在不願做出這樣的判斷,但身為警察的責任感提醒他,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啊?他果然是鬼三?你有什麼證據嗎?”

    王局長顯然大吃一驚,但同樣又暴露出他早就在懷疑于進就是鬼三。史長發心中疑雲一閃而過,隨即釋然,王局長既然在林家滅門案前就對于進有所懷疑,那自然也是經過了大量調查,只是還不知王局長當初為何要調查他,但那似乎不是史長發的職權範圍內的事情。

    “嗯,剛才張家德不經意透露出來的,鬼三就是于進,又名楊文雲。”

    “那麼說于進還在樓里?”

    “也許,我一直有種感覺,他在尋找什麼東西,而這樣東西被張家德隱藏起來了。不過現在,我認為他應該已經離開,畢竟現在我們已經把這里包圍,他就是再膽大包天也得考慮一下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你認為于進是在尋找什麼呢?”

    史長發眉頭緊鎖,他眼前閃過周經泰亢奮的眼神和胡市長陰森的目光,還有FBI觀察員漢娜似笑非笑的表情,還有鄭望龍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貪欲,最後停留在史長發腦海中的是于進那真誠的眼楮,但那真誠的目光下卻隱藏著險惡的用心,人心叵測!

    “從案發時我就在奇怪,就算骨翠這東西確有其物,就算價值幾千萬美元,但為了這個真就能讓人們瘋狂到連續做案的地步嗎?會讓周經泰那樣一個老江湖輕身犯險?會讓胡市長事事都插手?會讓美國人也蠢蠢欲動?不,他們想要的並不止是骨翠,還有穆家的四部奇書,‘體魂精仙’,恐怕這個才是他們真正想要得到的!”

    “四部奇書啊!還會在這里嗎?”

    王局長說著回身仰望大德當行,這座結構復雜的大樓內究竟都隱藏著些什麼樣的秘密呢?史長發和王局長都沉默不語,不管那秘密是什麼,都會是驚人的。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軍車開道的笛聲,地方駐軍終于出動了。王局長猶豫片刻,立即下達了原地待命的命令,所有特警不再試圖沖進大德當行,退出來守在門口。這時軍車駛入眼前,果然是裝甲運兵車,而且有幾十輛,一字排開,把整條街都佔滿了。從第一輛車上下來一位年輕的少將,王局長立即迎上去。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長王東。案發後到現在為止,我們警方已經控制並保護好現場,希望你們軍方也能通融一下,至少讓我們檢查一下現場。‘

    那位少將一愣,沒想到王局長會來以退為進這麼一招。

    ‘王東王局長?早就听說您的大名,如雷貫耳啊!部隊首長聚到一起時,還會說起您在自衛反擊戰中指揮過的戰役……‘

    ‘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們談眼下的事,希望你們能通融一下。‘

    ‘好吧,只許三個人進去。‘

    王局長立即返身安排,手下精兵強將只剩半數,已經無人可派,考慮片刻,王局長做出了決定。

    ‘史長發,你熟悉里面情況,帶王舒利和鄒建民進去,一定要仔細的查,不能遺漏任何線索。重要證物一定要帶出來,我想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是!‘

    史長發答應著,但一轉身心底卻開始顫栗,又要回到剛剛逃出來的地方,去面對橫七豎八的尸體,那里面有自己的同事和抗日英雄,還有無力拯救他們的深深的挫折感。真的要進去嗎?膽怯的念頭只是一閃,便被史長發壓制下去。

    ‘沒問題吧?我是指你的身體……‘

    王局長察覺到史長發臉色不好,忽然意識到這對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史長發有些殘酷。

    ‘沒問題,是我帶小陳和小孫進去的,現在我要帶他們出來……我得給他們的家屬也是給自己一個交待,不然這輩子都別想睡覺了。‘

    史長發的眼圈又紅了,他轉過身去,望向雨中的鎮西老城區市。

    雨聲遠遠近近的響著,天空更加陰霾了,密密麻麻的無數雨滴跌落地面,洗滌著街道和連成片的磚瓦結構的名人故居,霧氣一樣的細微水珠飄在空中,偶爾會有飛鳥掠過,鳴叫著劃出一道拋物線,不知落在哪里了。

    特警和軍人們全都站在雨中,對峙般沉默無聲。

    史長發深深的望去,似乎要把這一切都印進心底,然後轉身,走向側門泄出的光里,進入到光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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