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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周德東]三減一等于幾[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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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9 23:25:44 |倒序瀏覽
[書籍介紹]     

    那個鎮子叫絕倫帝。

    絕倫帝很小,但由于它是我的故鄉,所以它有幸被媒體報道過幾次。

    多年前,西安電影制片廠錄音錄像出版社曾經出版一盤我唱的盒帶,其中一首歌是寫絕倫帝的,我深情地唱道︰-

    那疙瘩沒有妖魔鬼怪,

    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

    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藍地白,

    那疙瘩向日葵金燦燦滿世界地開……-

    可是,自從那個嬰兒出現之後,小鎮就像電腦染上了最可怕的病毒一樣,變得越來越恐怖了……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21 19: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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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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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7:49:14
第一章

     

    這一天夜里突然停電了,小鎮漆黑一片。

    男女老少的狗一齊狂吠起來。

    有雜亂的腳步跑動聲,有大人尋覓自家孩子的呼喊聲,還有手電筒的光,在夜空中晃來晃去……

    有電話的人家紛紛向變電所詢問,可是一直佔線,打不通。

    一些人家點上了蠟燭,燭光微弱。整個小鎮好像半夢半醒。

    張古本來要寫一份重要報告的,他是鎮政府的秘書,明天要交上去。可是,電腦用不成了,他特著急。

    他走出門,打算去變電所問問。

    今天在變電所Z的正巧是他的朋友馮鯨。他比張古大幾歲,他倆都是網蟲。

    三個鄰居女人在院子里乘涼。沒有電,在房子里沒意思。

    她們和張古開玩笑︰“小伙子,咱們17排房只剩下你一個男人了,天這麼黑,你要保護我們,可不能逃脫啊!”

    張古笑道︰“我還指望幾個嫂子保護我呢!”

    小鎮都是連脊房子,一排五家。張古住的這排房子,位于小鎮最北端,編號第十七排。房後面,就是寬闊的莊稼地了。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張古,其他幾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變電所在小鎮郊外,大約一公里。張古跑步很快就到了。

    他進了值班室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問︰“馮鯨,怎麼搞的?”

    馮鯨說︰“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給縣里打電話,佔線,一直打不通。

    “今晚能來電嗎?”

    “那可說不準了。”

    張古罵起來。

    馮鯨還在一遍一遍地撥電話。

    張古說︰“看來,我的報告只有明天到單位寫了。”說完,他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馮鯨突然在後面問他︰“張古,你說,三減一等于幾?”

    張古回過頭,馮鯨正認真地看著他,等待他回答。張古覺得馮鯨的神情好像有點和平時不一樣。他有點莫名其妙︰“你說呢?”

    馮鯨︰“我當然知道了。現在我問你呢。”

    張古一本正經地算了算,然後說︰“我算不出來。”

    馮鯨一下笑出來。

    張古︰“你到底要干什麼?”

    馮鯨︰“是這樣的——我想在互連網上起個名字,就叫——三減一等于幾。起名之前,我想對十個人問這個算術題,如果十個人都脫口而出,那就說明這個名字毫無趣味,我就不叫它了。你是我問的第一個人,第一個人就告訴我算不出來,再不用問了,我就叫這個名字了。”

    張古耐心地听馮鯨說完,說了句︰“真無聊。”轉身走了。

    到鎮里還有一段路。

    天很黑,兩邊是曠野,沒有一個人。

    張古戴著隨身听走在路上,他把音樂的聲音調得很大。

    ——我告戒你,這個世界不安全,你要時刻保證視覺、听覺、膚覺的靈敏,假如有什麼情況突發,你做出的反應才會更準確。

    張古還沒有女朋友,他這個年齡最大的嗜好就是听音樂,搖滾樂,美國那個死去的貓王,震耳欲聾。

    突然,他看見黑暗中路邊有一團東西隱隱在動。他停下來,仔細一看,竟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張古嚇了一跳。

    音樂佔據了他的耳朵,他什麼都听不見。他手忙腳亂地把隨身听關了。

    那個嬰兒坐在那里,沒有哭,他抬頭看著張古,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

    張古湊近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

    是個男孩,大約有1歲左右,光著 。

    老實講,這個男嬰長得很丑,窄窄的額頭,眼楮出奇地大,鼻子癟癟的,頭發又細又黃……從頭到腳髒兮兮。

    張古四下看了看,沒有大人,只有這個男嬰。他俯下身,問︰“你媽媽呢?”

    那個男嬰仍然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顯然還不會說話。

    張古犯愁地左顧右盼,大喊起來︰“哎,誰的孩子?這是誰的孩子!”

    空曠的田野,風很大,沒有一個人影。

    張古想把這個男嬰抱回家,可是父母不在,到滿洲里姐姐家去了,一年都不會回來。自己又沒有結婚,怎麼養他呀?

    他想來想去,沒辦法,只能回去向鎮里人報信,看看有沒有人把這個男嬰收養。

    他狠了狠心,扔下這個男嬰,快步走了。

    走出幾步,他回頭,看見那個嬰兒在黑暗中靜靜看著他,那眼神有點復雜。他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加快了腳步……

    幾個鄰居女人還在院子里聊天。

    張古停在院門口,對她們說︰“我在郊外看見了一個孩子,不知道誰家的,沒人管。”

    李太太對另兩個女人說︰“有這樣的事?走,咱們看看去!”

    她老公叫李麻,是屠宰廠的屠夫,長得五大三粗。特別要交代,他有一把殺豬刀,鋼口特別好,是他祖上傳下來的,據說那把殺豬刀削骨如泥,他就靠這把刀吃飯。最近他到外縣收豬,離家已經一個多月了。李太太是那種心廣體胖的女人,非常善良。

    卞太太問張古︰“那孩子在什麼地方?”

    張古說︰“就在路邊,去變電所的路邊。”

    慕容太太一邊站起身一邊忿忿地說︰“現在有一些父母真狠心,自己的骨肉就舍得扔掉。前幾天,我看電視上報道,有一個惡毒的母親……”

    慕容太太家里剛好有一個不到1歲的女孩,這時候的女人最母性,柔腸似水,哪怕一個不相關的孩子受苦都會刺痛她的心。

    幾個女人一起去了。

    張古回到家,順手去開燈,沒亮,他陡然想起停電了。

    房子里一片漆黑,他摸黑躺在了床上。

    想起今夜的事情,他覺得有點奇巧︰平時小鎮很少停電,今夜偏偏就停了,而且他又看見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男嬰——好像今夜停電就是為了掩護這個男嬰出現似的。

    還有,遇見那個男嬰之前,馮鯨好像中邪了,竟然神經兮兮地問他三減一等于幾。

    張古覺得這個算術題不吉利。

    外面,那些狗都不叫了,只剩下一條狗在張古的門外叫,那聲音很孤單。

    家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趟連脊房子就剩下他一個男人。

    他覺得這房子空蕩蕩。

    他覺得那男嬰有點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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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7:56:11
第二章

     

    三個女人果真把那個男嬰抱了回來。

    她們商議了一下,很快形成了一個約定︰大家輪流收養這個1歲的男嬰,每家一個月。如果孩子的父母找來,隨時把孩子奉還。如果一直沒有人前來認領,他們要共同撫養他到18歲。

    這趟連脊房子共五家,除了張古和那三個好心的太太,還有一家,那是一個寡婦。

    她叫連類,是小鎮的頭號美人。

    連類是從外地嫁到小鎮來的,不善言談。她丈夫死很多年了。一根繩子,掛在房梁上,吊死了,舌頭吐多長。說起來,他死得特別不值得,好像沒什麼大事,只是和連類拌了幾句嘴。

    從此,大家更無法知道連類的根底了。

    丈夫死後,連類竟然沒有回娘家,也沒有再嫁,她一個人留在絕倫帝小鎮上,一直守著寡。

    雖然小鎮很偏僻,但是這里的人很開明,他們都希望連類能夠再找一個好男人,一個女人確實不容易,而且她還那樣年輕。

    可是,大家沒有和連類交心的機會,因為她從不和大家來往,挺封閉的。

    她更不和17排房的鄰居們來往,和17排房的幾個女人偶爾走路踫見,只是簡單打個招呼,從不閑聊。

    她家挨著路,于是,她開了一個巴掌大的服裝店,掙不了多少錢,僅僅是糊口而已。

    幾個女人把那男嬰抱回來之後,李太太把連類叫出來了。她對連類說了她們幾個人的想法,問她參不參加她們的約定。

    連類好像極其排斥這個嬰兒,她看都不看他一眼,連連說︰“不不不,我不想收養他。”

    李太太笑著說︰“那好吧,以後我們是他媽媽,你就是他阿姨。”

    然後,連類低頭就走了。她始終沒有看那個男嬰一眼。

    心直口快的李太太第一個做這個男嬰的母親。

    男嬰的衣服,名字,生辰八字,什麼都沒有帶來,赤裸裸一個嬰兒身。說他1歲,沒有任何依據,僅僅是從他身體的大小估計。

    如果是正常的孩子,這麼大已經會說一些話了,可是他不會。他一直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幾個陌生的女人,似乎很恐慌。

    李太太把他抱回家,給他煮了一碗米粥,還拌進了蔬菜末和精肉丁。

    他吃的時候,把肉都吐出來,把米粥和菜都吃光了,之後,還嗚嗚咿咿地伸手要。

    李太太很高興,她知道,只要孩子要吃的就沒什麼大毛病。接著,她又給他沖了一杯牛奶。

    她數了數,這個男嬰上下總共長了8顆牙。

    李麻的兒子4歲了,叫熊熊。他認真地問媽媽︰“你為什麼給他吃飯?他也是你兒子嗎?”

    李太太對他說︰“熊熊,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弟,你不許欺負他。”

    熊熊似乎不太喜歡這個丑弟弟,他不情願地說︰“我不要他當弟弟。”

    吃飽了,男嬰的情緒似乎好多了,蹣跚著爬上床,去抓熊熊的玩具。

    熊熊大聲說︰“別動,那是我的!”

    李太太嚴肅地對熊熊說︰“你這樣就不對了。這個孩子比你小,他沒有媽媽,沒有玩具,多可憐。你應該愛護他。”

    熊熊的眼神仍然有敵意。

    那個男嬰抓起熊熊的一個電動汽車玩起來。

    熊熊沒辦法,就把那個電動汽車留給了男嬰,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放到了別的房子里。

    李太太嘆口氣,溫柔地對那個男嬰說︰“寶貝,你玩吧,玩夠了媽媽給你換。”

    第二天一早,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來了。

    卞太太給男嬰送來了幾套小衣褲。慕容太太給男嬰送來一只奶瓶,還有幾袋奶粉——她家這類物品太多了,迢迢根本用不完。

    李太太問卞太太︰“你又沒有小孩,怎麼有這些小衣褲?”

    卞太太說︰“都是我親戚家的小孩穿過的舊衣服。”

    男嬰見人多了,高興起來,嗚嗚咿咿地叫,手舞足蹈。

    卞太太說︰“咱得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李太太說︰“是得起個名字。”然後,她對卞太太說︰“你讀過中專,你起吧。”

    卞太太說︰“隨便叫一個吧,不就是個名字嗎?就叫叉吧。大名以後再說。說不準哪天人家父母找來呢。”

    “好,就叫叉吧。”李太太一把抱起那個男嬰,笑眯眯地逗他︰“叉!叉!叉!——”

    幾個家庭主婦在一起聊天,說著說著話題就會越軌,開一些葷玩笑。

    慕容太太對李太太說︰“你老公本來以為你很規矩,可是過一些日子他回來,發現你把孩子都生下來了……”

    李太太說︰“就算我出牆了,孩子也不可能長這麼快呀!”

    慕容太太壞笑說︰“鬼知道你什麼時候背著他做過了。”

    李太太︰“冤啊,你看我家除了李麻還有一個男人來過嗎?”

    慕容太太︰“今早上我還看見有一個卡車司機進來了呢!”

    李太太︰“那是連類家的朋友,他的卡車水箱漏了,來討一桶水。他本來是去連類家的,連類家沒有人。”

    卞太太湊熱鬧︰“他是來討水,但是干了什麼就不好說嘍。”

    李太太︰“胡扯,他5分鐘就出去了。”

    慕容太太驚嘆︰“嗨,你們的動作挺快啊!”

    李太太︰“你們這兩個長舌婦,一會兒就被你們弄成真的啦!”

    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開心大笑。

    李太太說︰“說真的,那個司機是個挺不錯的人,他說,明天上午還路過這里,去城里拉木頭,下午返回來。咱們搭他的車去城里轉轉好不好?”

    卞太太最寂寞了,她老公是個生意人,一年四季在外面跑,留下她一個人在家獨守空幃。她說︰“好哇,我早想買幾件衣服了。”

    慕容太太猶豫了︰“可是,我家迢迢……”

    李太太說︰“放你婆婆家唄。”

    第二天早上,李太太給兩個孩子吃完飯,對熊熊說︰“今天你照看叉,媽媽去趕集。別讓他摸電線,別讓他玩火。還要記住,你和他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到井邊玩。餓了,有餅干和牛奶。媽媽下午就回來。”

    熊熊懂事地點著頭。

    那輛卡車來了,幾個女人說說笑笑上了車,走了。

    這一天,她們在城里玩得很開心。她們買的一堆東西里,除了有一些嬰孩用品,剩下的就是一些在男人看來完全莫名其妙的東西,發夾啦,戒指啦,絲襪啦,口紅啦,皮包啦……

    她們返回來的時候,車在路上出了點故障,她們天黑才到家。

    雖然熊熊這孩子挺妥靠,但是李太太還是有點擔心,她急匆匆趕回家。

    進了門,她看見熊熊在玩,他騎著小凳子當火車,“嗚嗚嗚”地開。那個叉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長舒一口氣。

    熊熊看見媽媽回來,立即撲上來撒嬌。

    叉好像也認識她了,嗚嗚咿咿地叫。

    她和兩個孩子親近了一陣,馬上下廚做飯。

    經過這一天磨合,熊熊對叉好多了,李太太听見他對他說話的時候,變得很柔和。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李太太想。

    忙忙乎乎吃完了,已經很晚。

    李太太和兩個孩子躺在炕上,關了燈。

    叉很快睡了。

    屋子里黑糊糊,只有靠窗子的地方有點白,那是微弱的月光。小鎮的夜靜極了。

    李太太抱著熊熊親了一口,輕輕說︰“熊熊真乖,都是大人了,可以照看弟弟了,媽媽明天給你買隻果。”

    熊熊說︰“我還要巧克力。”

    李太太說︰“還有巧克力。”

    熊熊滿意地枕著媽媽的臂彎閉上眼楮。

    過了一陣,熊熊忽然想起了什麼,睜開眼,說︰“媽媽,我听見他說話了。”

    李太太愣了愣︰“誰說話了?”

    熊熊指指旁邊的叉︰“他。”

    “他不會說話。”

    “我听見他說了。”

    “說什麼?”

    “他說,我掐死你。”

    “胡說!”

    “真的。中午我在床上看畫冊,他一個人在院子里玩,我听見他罵了一句——我掐死你!”

    “他罵誰?”

    “院子里好像來了一只大貓,我趴窗戶朝外看,只看見一條尾巴就沒了。”

    一個4歲孩子說的話怎麼能相信呢?李太太笑了,她摸著熊熊的頭說︰“熊熊,不能編謊話啊,不然就會被狼吃掉的。睡吧。”

    熊熊就不再說了,往媽媽肩窩鑽了鑽,閉上眼楮,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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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8:17:16
第三章

     

    停電的原因弄清楚了,或者說弄不清楚了——是電線斷了,明顯是被人剪斷的,不知是誰搞的鬼。

    電線斷在小鎮西邊大約一公里遠的地方。鐵柱在追查這件事。

    鐵柱是鎮里的警察,一個雞毛蒜皮什麼都管的警察。盡管他的智商天生有點低,可是

    大家都很信任他,因為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叉的父母一直沒有出現,他的身世還是一個深邃的謎。

    過了一段時間,李太太發現一個問題︰這個男嬰從來不哭。他最愛干的事是看電視——才1歲的孩子,他最大的愛好竟然是看電視!——假如大人有事情,把他放在沙發上,他可以一個人不哭不鬧地看一天。什麼節目都行。

    開始的時候,李太太覺得他看什麼節目都行。又過了一些日子,李太太漸漸發現了一點區別︰他好像更願意看評書。就是那種穿長衫,拿折扇,桌子上放一塊醒木——話說,這個叫李二愣的匪兵,別著匣子槍,來到倭瓜村,想弄幾只肥雞……

    他竟然喜歡評書!

    電視里偶爾出現評書,李太太感覺他的眼楮就亮起來。

    有一次,叉在看電視,熊熊在旁邊玩水槍。一個卡通片完了之後,又來了評書,李太太順手又給他換了一個卡通片。叉一動不動繼續看。過了一陣,李太太出去洗衣服。她偶爾進屋來,發現不知是誰又把電視換成了評書節目……

    這一天,叉有點發燒。晚上,李太太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窩里,心疼地摟著他,他的身子很燙人。

    熊熊有點委屈︰“媽媽,不許你摟他睡!”

    這孩子對叉已經很友好了,可是他對媽媽摟叉睡覺還是很嫉妒。

    媽媽說︰“弟弟病了。听話。”

    熊熊就郁郁地睡了。

    叉吃了藥,也沉沉地睡了。

    大約是半夜,李太太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卡車司機又來了,他說他的卡車又渴了,非常熱,需要水。

    可是,李太太覺得,好像不是他的卡車渴了。

    她說︰你為什麼不去找連類呢?

    他說︰她家鎖著門。

    然後,他突然干渴異常地抱住了李太太,他的身子像開了鍋的汽車水箱,火一般燙人。

    他摸她的奶子。

    李太太覺得十分好奇,十分害羞,十分緊張,十分愧疚。

    她無意間看到,那個卡車司機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像嬰兒的手……

    這時候,她猛地醒了,她發現那個叉正用手撫摸她的奶子。

    她眯縫著眼楮偷偷看他,他醒著,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很陶醉。

    李太太覺得,他這可能是戀母情結,摸著女人的奶子,他就回到了依偎在親生母親懷里的幸福時光……

    熊熊大了,很長時間沒有孩子摸她的奶子了,她已經有點不習慣。她輕輕地把叉的手移開了。

    她感覺這個男嬰摸她摸得很熟練,有點不像一個嬰兒的動作。

    這個直覺很罪惡,也很恐怖。

    五大三粗的李麻回來了。

    他看見家里多了一個丑丑的男嬰,很高興。

    他先親夠了熊熊,又大咧咧地抱起叉。可是,叉對他卻好像有敵意,使勁地躲。

    李太太說︰“看你一身腥臭氣,孩子不喜歡你。快去洗個澡。”

    李麻哈哈地笑,把叉一下一下扔向高處。他的手很大,像兩個簸箕,而叉在他的手里顯得很小,像一只狗崽子。

    這天晚上,熊熊睡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

    我曾經這樣注解“孩子”一詞︰一種睡前在中間睡後在旁邊的小東西。果然是這樣。

    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間,逗他玩。玩了一陣,叉就困了,偎在李太太的胳膊彎里閉上了眼楮。李麻夫妻小聲說著話,直到听見叉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才關了燈,迅速把他抱到了另一端。

    久別賽新婚。

    這對夫妻的身體都很棒,干柴烈火。

    李麻撫摸著太太光溜溜的身子,臉憋得通紅。她肥碩的身體像河堤一樣高大,雙乳像熟透的西紅柿一樣色情。

    李察的腹中翻騰著攀緣的渴望。

    終于,他插入太太,開始爬坡,像一只笨重的甲蟲。

    熊熊已經長大了,他壓制著聲音。

    很快,太太的蜜穴就濕得一塌糊涂。

    終于,他登峰造極,滿眼驚雷閃電,有一道閃電擊中了他,他通體狂抖不已,玉液銀漿噴射而出。

    就在這時候,一雙眼楮跳進他的眼楮,他猛然從最高峰跌落下來。

    是男嬰。

    是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家的男嬰。

    他在黑暗中睜著雙眼,一眨一眨,冷靜地觀看著這對健壯男女做愛的過程。

    李太太感覺有點不對頭,輕聲問他︰“怎麼了?”

    李麻躺在炕上,陽具一下就軟了,像棉花。他用下巴朝她身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低地說︰“那個孩子醒著。”

    李太太轉過頭,看見叉閉著眼楮。

    李麻是個粗人,他很快就忘掉了這件事。

    盡管叉對他有點排斥,李麻還是很喜歡他。他下班回來,經常給叉買一些好玩的東西,比如水槍和哨子之類。

    閑暇時,他經常教叉說話︰“爸爸!”

    叉︰“嗚咿。”

    李麻︰“媽媽!”

    叉︰“嗚咿。”

    李麻︰“爸爸!爸爸!”

    叉︰“嗚咿。”

    李麻︰“媽媽!媽媽!”

    叉︰“嗚咿。”

    李麻再教,叉已經不耐煩,掙脫李麻下地玩去了。

    這一天晚上,天很陰,好像要下雨。

    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都哄睡之後,開始做愛。

    這時候已經快半夜了。房子里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李麻覺得這樣的環境才安全,才盡興。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樣運動。

    又是在他逼近高潮的時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閃電。李麻警覺地朝那個男嬰睡覺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然又看見了那雙黑亮的眼楮。

    閃電一閃即逝。

    那雙眼楮一閃即逝。

    李麻沸騰的血一下子就冷卻了。他從太太身上翻下來,眼楮死死盯著那個男嬰睡覺的位置,突然把燈打開。

    男嬰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樣安靜。他皺著眉想,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太太擋住眼楮問︰“你看什麼?”

    李麻把燈關掉,陷入黑暗中,他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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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8:18:33
第四章

     

    一個月後,這個男嬰轉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還沒有回來。她沒有孩子,很寂寞,早盼著叉快點輪到自己家了。她提前買回了很多玩具。

    把叉領回家的路上,她高興得蹦蹦跳跳,像個孩子。

    進了家,她拿積木給叉玩。他擺了幾次,都倒了,就不太感興趣了。

    卞太太收起積木,又遞給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準。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畫冊。

    他翻起來。這次他專注的時間比較長。後來,他把畫冊也扔到了一C

    卞太太收起玩具,對他說︰“叉,現在呢,我就是你的媽媽了,你要乖。你乖的話,喜歡吃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晚上,卞太太按李太太囑咐的那樣,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對他說︰“半夜拉屎撒尿就用這個盆,記住了?”

    叉似乎對卞太太家的電腦更感興趣,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鍵盤前,伸出小手去擺弄。

    天要黑的時候,張古打字打累了,出門到院子里活動身體。

    西天還有一抹暗暗的血紅。

    他偶爾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卞太太家沒有開燈,可能是怕蚊子。在暮色中,他看見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雙眼楮,正靜默地看著自己。

    他打個冷戰,仔細看,竟是那個男嬰。

    這眼神他見過一次,在停電的那個夜里,他發現他又離開他的時候。他感覺這眼神很復雜,不像是一個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很復雜的眼神,繼續伸臂彎腰踢腿。他想,也許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許這一切都是由于他當時狠心離開他,靈魂深處一直在不安……

    過一陣,張古又抬起頭,看見那個男嬰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著自己。

    老實說,在內心深處,張古對這個最早他發現的男嬰有幾分懼怕。

    他盡可能回避他,可是,越回避越害怕。那男嬰的眼神,時時刻刻閃現在他眼前。

    你越離一個眼神遠你就越覺得它飄忽。

    你越離一顆心遠你就越覺得它叵測。

    你越離一個黑影遠你就越覺得它有鬼氣。

    張古突然想接近這個男嬰。

    他想,他對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一定有一種誤會。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吃喝拉撒,摸清他的脾氣,他的稚氣。他要接近一個真實的他,粉碎這令他寢食難安的錯覺。

    可是,他S有勇氣走近他,哪怕一次。

    這天上午,張古到市場買菜。

    回來時,他看見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鎮汽車站等車。李太太跟他打招呼︰“買這麼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張古︰“幾個朋友要到我家來喝酒。你們去哪里?”

    李太太︰“我們到城里去。”

    張古把吃的喝的準備齊全了。下午,他的幾個朋友來了。其中有馮鯨。

    喝酒時,張古問︰“那天斷電查清楚了嗎?”

    馮鯨說︰“上哪兒查去!”

    全鎮只有張古一個人固執地認為那天停電和男嬰的出現有關系。

    朋友1問︰“听說停電那天你們17排房撿了一個男嬰?”

    張古說︰“是啊,怎麼了?”

    1說︰“沒什麼。我只是听說,那個男嬰從來不哭,很少見。”

    朋友2說︰“不會是機器人吧?肚子里裝著定時炸彈……”

    朋友3說︰“你說的好像是一個手抄本里的情節,嬰兒,定時炸彈,梅花黨,南京長江大橋,什麼什麼的。”

    張古打斷他們︰“別胡說。那是一個挺可憐的孩子。”

    馮鯨說︰“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網上認識的一個網友,她叫永遠的嬰兒。”

    張古的心一沉——永遠的嬰兒?

    馮鯨︰“是一個美眉。”

    朋友2︰“現在的女孩子都裝嫩——你們瞧這名字。”

    馮鯨︰“她說,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是因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

    朋友1︰“你叫什麼?”

    馮鯨︰“三減一等于幾。”

    朋友3︰“現在的男人都裝高深——你們再瞧這名字!”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唱起了歌。張古忘記了男嬰那討厭的眼神,跟大家一起狂歡。他唱的是︰

    一言不發,巋然不動,灰土土傻站著我是個秦俑。沒有哭泣,沒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紅。

    我想戰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劇。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進月亮里。

    琴心劍膽晶瑩剔透,這輩子注定不長壽。哥哥請你慷慨一些借我一點酒,讓我轟轟烈烈獻個丑。姐姐請你放棄貞潔拉拉我的手,讓這人間的花兒紅個透……”

    這是周德東的歌?——正確。不然我就不會花這麼大篇幅寫它了。

    它是我開篇那段歌詞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請你原諒,寫它的時候我正處在裝腔作勢的年齡。其實很丟人——我的盒帶只在一個地方暢銷,那就是我的故鄉絕倫帝。那里的年輕人幾乎都會唱我的歌。

    張古唱完,馮鯨說︰“有一句歌詞不吉利,應該該成——這輩子能活九十九。”

    ……鬧到天黑之後,大家才散去。

    張古酒量不小,但是,他也有了些許醉意。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剛剛唱的歌︰這輩子注定不長壽……覺得確實有點晦氣。

    他又想起了那個男嬰,心里有點虛。機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朧地看見那個男嬰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他打了個冷戰,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急匆匆走進來。

    卞太太說︰“張古,拜托,我婆婆心髒病犯了,正在搶救,我得到醫院看護她。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

    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里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來。”

    張古連連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張古能說什麼?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

    人家收養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于一顆善心,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系,你張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說,老人病了,遠親不如近鄰,這點忙都不幫?還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難,你一個小伙子能袖手旁觀?

    從哪個角度講,張古都沒法推脫。所以盡管他的內心很害怕,可他還是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說︰“謝謝了。”然後,她轉身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安排。

    很靜。用一句老話形容就是︰針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

    張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張古。他和他第一次這樣近地面對面。

    那男嬰像眼科大夫一樣,仔仔細細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張古抖了一下,他當即肯定︰這個嬰兒的眼神決不是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他的目光,想說點什麼,但是不知怎麼說。

    有兩種說話方式。

    一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叉,乖乖,在叔叔這里不要鬧,讓叔叔抱著你……”

    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因為他明明感到對方不是嬰兒,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里包藏著另一個人,包藏著一個險惡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對于這個巨大的秘密,他們在眼神里意會神通。

    另一種方式是,張古干脆揭開面紗,直接和他談判︰“我知道你不是嬰兒,你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我只想問你,你要干什麼?”

    但是,他的面前畢竟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問,自己都感到恐怖……

    終于,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拿出一個口琴,遞給叉,小聲說︰“叉,玩這個吧。”——最後他還是采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麼肯定自己的直覺,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于他的懷疑。

    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他接過口琴,擺弄一陣,並不會吹。

    張古拿過來,吹了幾下,又給他。

    他學著吹,吹得亂七八糟。

    這時候,張古覺得他又很像一個嬰兒了。

    過了一陣,張古在房間一角給他支了一張鋼絲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後,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說︰“太晚了,我們睡覺吧。”

    他看了看張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里訓練出來了,他很听話,讓張古脫了衣服,乖乖躺進了被窩。

    睡前,張古在他的床下擺放了一些軟墊,防止他半夜掉下來。

    張古關了燈,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沒了。

    外面,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汪!汪!汪!”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張古一次都沒有見過它。只是,每天夜里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間屋子里。

    恐懼涌上張古的心頭,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飄飄的,他想抓住一個固定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屏住呼吸,嚴密關注著男嬰的動靜。男嬰無聲無息,像一個啞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屋里更安靜了。

    張古全神貫注地听。

    “啪……”隱隱有木頭干裂的聲音;“唰,唰……”隱隱有蟲子走在牆壁上的聲音;“咚咚咚……”隱隱有老鼠跑動的聲音;“呼,呼……”隱隱有豬在圈里打呼嚕的聲音;“嗒……”隱隱有水缸里冒泡的聲音……

    張古十分疲憊,困意一陣陣襲來,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听見了另一個聲音,是那個男嬰發出的︰嗚嗚咿咿。

    這莫名其妙的兒語讓張古無比恐懼,他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

    那個男嬰很快又沒有任何動靜了,可是,也沒有呼吸聲,一片死寂。

    張古屏住呼吸,繼續聆听他。

    過了很久,張古實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楮。

    朦朧中,他听見那個男嬰又開始發出了聲音︰嗚嗚咿咿哞哞,這次音節多了一些,有點像念經。

    張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懼佔據——假如男嬰在夢中突然說出話來……想到這里,張古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一動不敢動,把耳朵張得像飯盆那麼大。

    過了一陣,男嬰又沒聲音了。

    這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張古特別特別困,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松,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一下滑進了夢鄉……

    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那個男嬰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但是,他已經滑到夢鄉的湖底,再沒有漂浮上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男嬰慢慢坐起來。他的心開始狂跳,想問他︰你干什麼?——可是,他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只好縮在被窩里,觀察他的下一步舉動。他以為男嬰一定會走過來,可是沒有,他摸起他的隨身听,在黑暗中擺弄著。突然,他哭起來。他的聲音特別難听,像野貓在叫。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張古害怕到了極點。他想悄悄跳下床,逃出去,可是身體卻像被麻醉了一樣,不接受大腦支配,一點也動不了……

    早上,張古醒來時,那個男嬰已經醒了,他躺在被窩里,手里拿著那個口琴在玩,嘴里嘀咕著各種音節。

    卞太太來了。她的眼楮很紅,一看就是沒睡覺。

    “他哭了嗎?”她進門就問。

    “沒有,挺乖的。”張古說。

    “真是麻煩你了!”

    “哪的話。”

    卞太太一邊對張古講醫院的事情,一邊麻利地給叉穿衣服。

    她抱著男嬰走出門的時候,張古發現那個男嬰回頭看了他的隨身听一眼。

    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走了。張古開始洗漱,又簡單吃了些早點,騎自行車出門去上班。

    今天他听的還是周德東的歌︰琴心劍膽晶瑩剔透,這輩子注定不會長壽……

    突然,周德東的歌聲變成了一陣嬰兒的哭聲,那哭聲古怪而淒厲︰“嗚哇!——嗚哇!——”

    張古嚇了一跳,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

    他清清楚楚地記著,這盒帶是他六個月前在小鎮音像店買的,他听過無數遍,沒有任何問題。直到昨天下午他還從頭至尾听過一遍,並沒有這個聲音。

    那麼,是誰錄上的?

    只有一個可能︰昨夜,那個男嬰在他睡熟之後,用隨身听錄下自己恐怖的哭聲……

    他想,難道昨夜自己做的那個夢是真的?又一想,哭聲這麼刺耳,自己不可能不被驚醒啊!難道是那個男嬰拿著他的隨身听悄悄去屋外了?

    張古不寒而栗。

    到了單位之後,他一天都心不在焉,鎮長問他幾件事他都答非所問。他用手翻來覆去地擺弄著那盤盒帶,一直在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會一直忐忑不安的。

    終于,他決定對卞太太說出這件事。

    他下班回家的時候,看見卞太太正在院子里和那個男嬰玩秋千。他在院子外對卞太太喊︰“嫂子,你來一下,我跟你說件事。”

    他一邊喊一邊觀察那個男嬰的眼神,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他玩得很專注。

    卞太太過來了。

    本來,張古想把他對那個孩子的懷疑都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又全部咽回去。他只是把隨身听的事說了一遍,聲音很低。

    卞太太听後不解地問︰“有這樣的事?你懷疑……”

    張古有點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是不是那個孩子昨夜哭了,胡亂按了我的錄音機,把哭聲錄進了盒帶里……”

    “我們大家都沒听見這個孩子哭過一次,都在為這件事感到奇怪呢。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聲,一定是你自己搞錯了。”卞太太說得很堅定。

    她又補充道︰“一個1歲的孩子,半夜哭的時候,胡亂抓起了錄音機,又胡亂按下了錄音鍵……哪有這麼巧的事!”

    張古干干地笑了笑,說︰“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

    這時候,他的眼光越過卞太太的肩頭看了那個男嬰一眼,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那眼神說不清楚。

    莫名其妙的嬰兒哭聲一直沒有找到解釋。張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聲音洗掉了。哭聲有十幾分種,佔用了兩首歌的時間。之後,張古正常上班下班,日子無波無折。似乎沒事了。但是,張古心中的陰影卻沒有消散,它像烏雲一樣越來越厚重。

    最後,張古把那恐怖的聲音歸罪于哪個朋友的惡作劇——他必須調動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否則怎麼辦呢?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很會欺騙自己。一生中,我們不知欺騙過自己多少次,因此我們失掉了很多探尋真理的機會。

    又過了一段時間,張古漸漸淡忘了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們經常會忘掉一些事情,因此我們活得很幸福。但有時候不完全是這樣。在張古完全忘掉了這件事的時候,一次他上班去,剛剛走出家門,戴上隨身听,猛然听見一陣嬰兒的笑聲,那笑聲極其古怪,極其刺耳。他萬分驚恐,猛地把隨身听摘下摔到了地上!

    他下意識地朝卞太太家看去,那個孩子正在窗子里靜靜看著他……

    張古再一次斷定︰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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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8:19:50
第五章

     

    張古覺得,他時時處于某種危險中,盡管他弄不清根底。而且,他認為整個小鎮都籠罩在某種不祥之中——這真是先見之明。

    他下定決心,要把這一切弄個明白。

    從此,他變得像偵探一樣敏感,細心,富于推理性,充滿想象力。

    首先,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在那個男嬰出現的日子,總共有三個從外地人到了絕倫帝小鎮上。

    一個是木工社老張的佷女,她是一周後走的。

    一個是縣里來的人,公事,住在政府招待所里,他是三日後走了。

    一個是江南來的老頭,賣竹器的。他是揚菻狺p鎮的老朋友了,每到這個季節他都來做生意,大家很喜歡他。他現在還沒有走。

    這幾個人似乎都和那個男嬰牽扯不到一起,都被排除了。

    但是,必須承認張古的思路是對的。而且,他做了大量細致的工作。

    這時候的張古已經買了一頂鴨舌帽,戴上了一副黑墨鏡,而且還叼上了一只煙斗。八小時工作之外,他就換上這身裝束搞調查。

    他不想讓任何人認出他來。

    這還不算,他走路的時候,總是豎起衣領擋住臉,總是用鴨舌帽和墨鏡嚴嚴實實地遮住眼楮……

    張古這個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鎮的一個偏僻角落出現了,他鬼鬼祟祟地走著,自己都覺得不是自己了,卻有人遠遠地跟他打招呼︰“嗨,張古,你去哪里呀?”

    是小鎮文化站的站長,她叫劉亞麗。她騎著摩托車。

    ——真泄氣。小鎮太小了,互相太熟悉了。

    張古尷尬地說︰“我,我……”

    劉亞麗終于沒等到他的回答,摩托車已經“突突突”地開遠了。

    後來,張古注意到最近發生了一個不被人注意的事件︰小鎮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收破爛的老太太。

    她六十多歲了,臉上的皺紋很深刻,雙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吃苦的人。

    她第一次收的是鐵柱家的廢品,一些舊報紙和幾個空酒瓶。她掏出錢來,都是皺巴巴的小毛票。

    鐵柱的母親說︰“不要錢了。”

    “那怎麼行。”

    “廢品,能值幾個錢,你不來收我們也得扔掉。”

    “那謝謝了。”

    對于小鎮的居民來說,她是個外來人,不容易,大家都挺同情她。

    後來,誰家有了舊紙、廢鐵、破鞋、繩Y什麼的,就裝在塑料袋里,擺在門口,等她拿走,到供銷社賣掉。沒有人要她錢。

    張古悄悄跟蹤過這個老太太,他發覺她總好像心事重重,收廢品三心二意。他懷疑,收破爛僅僅是她的一個公開身份。

    這天,張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後。

    她推著垃圾車朝前走,那車吱吱呀呀響。她走過一家又一家,拾起一個又一個廢品袋。她的嘴里慢悠悠地喊著︰“收破爛嘍。”

    一個孩子跑出來,送來兩個酒瓶。老太太給了孩子幾張小毛票,那孩子樂顛顛地裝進口袋,跑開了——這是孩子惟一的正當收入,他們要用這些錢偷偷買爸爸媽媽不許買的東西。

    然後她繼續走。

    到了17排房,她繞開了。

    張古忽然想到,這個老太太從沒有到17排房來收過廢品。為什麼?

    張古一下就聯想到那個男嬰——她與那個男嬰有關系!

    張古突然沖動起來,他要叫住她,單刀直入問個明白。她畢竟是成年人,有什麼話都可以談,當面鑼對面鼓。而那個男嬰,簡直把張古變成了聾子和啞巴。

    張古說話了︰“喂!請你站一下!”

    那個老太太慢慢地站住,回過頭來。

    張古走過去,停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和她這麼近,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張古發現,不知是五官,還是神態,這個老太太竟和那個男嬰竟有點相似。

    她直直地看著張古。

    張古開門見山地問︰“你听說過17排房收養的那個男嬰嗎?”

    老太太的臉像木頭一樣毫無反應,她淡淡地說︰“什麼男嬰?我不知道。”

    然後,她不客氣地轉過身去,推著垃圾車走了。走出幾步,她又回過頭來,突然問︰“你為什麼跟著我?”

    張古一下有點慌亂︰“我……”

    老太太︰“你買廢品嗎?”

    張古︰“我不買。”

    老太太返回來,一步步走近他︰“那你賣廢品嗎?”

    張古有點結巴了︰“不,我沒有。”

    老太太停了停,輕輕地說︰“你有的。”然後,她指了指垃圾車,里面有一堆亂蓬蓬的頭發,人的頭發,可能是在發廊收來的,裹著厚厚的塵土。她說︰“你看,我還收頭發呢。”

    張古確實好長時間沒有理發了,他的頭發很長。他訕訕地說︰“我沒事兒賣什麼頭發呀?”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說︰“不賣就算了。”說完,她又走了。這次她再沒有回頭。

    一陣風吹過,張古的長發飄動起來,他感到天靈蓋發冷。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她推著垃圾車吱呀吱呀地走遠……

    他在琢磨,這個老太太什麼地方和那個男嬰長得像。

    他在品味她的表情,以及她剛才說的所有話。

    這天夜里,張古做噩夢了。

    黑暗中,有一個人在他頭頂轉悠。他驚恐地坐起來︰“誰!”

    正是那個老太太,她小聲說︰“噓——別說話,是我。”

    張古說︰“你來干什麼?”

    她說︰“我來收你的頭發呀。”

    張古果然看見她的手里拿著一把剪刀,閃閃發光。他說︰“你滾開!”

    她沒有生氣,低頭從兜里掏出一疊一疊髒兮兮的小毛票,遞向張古,說︰“我把這些錢都給你。”

    這時候,她的老眼炯炯發光,上下打量張古,流著涎水說︰“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錢的東西,渾身都是寶哇。”

    接著,她神秘兮兮地說︰“我除了收頭發,還收指甲,還收眼珠,還收……”她朝窗外看看,更加壓低聲音︰“我還收心肝肺。”

    張古已經嚇得抖成一團︰“你去屠宰廠吧,我不賣!”

    她說︰“豬鬃哪有你的頭發好呀?”

    他開始求饒了︰“你放過我吧……”

    她耐心地說︰“你不懂道理嗎?秋天到了,我就要割你的麥子。指甲長了,我就要剪你的指甲……”

    他驚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頭。

    她輕輕掀開被子,說︰“還有一句呢——陽壽沒了,我就要索你的命。”

    然後,她輕輕按住張古的腦袋,開始剪。她的手法極其靈活,一看就是這類技術的權威。那把亮閃閃的剪子上下翻飛,從四面八方圍剿張古。他傻傻地看著,身子一點都動不了。

    “嚓嚓——”他的頭發沒了。

    “嚓嚓——”他的眉毛沒了。

    “嚓嚓——”他的兩只耳朵掉了。

    “嚓嚓——”他的鼻子掉了。

    “嚓嚓——”他的兩只眼珠掉了。

    “嚓嚓——”他的心肝肺都掉了。

    他只剩下喉嚨了,他竭盡全力地喊了一聲︰“救命啊!——”

    那剪刀立即又對準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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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22:52
第六章

     

    這天下班後,張古找到馮鯨,問他︰“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出現了嗎?”

    “怎麼了?”

    “我覺得她可疑。”張古對馮鯨描述過那個詭異的男嬰。

    “別疑神疑鬼。我們都進入戀愛階段了!”

    “你們見過面了?”

    “沒有。”

    “沒見過面談什麼戀愛?”

    “你太土鱉了。”

    “我不想跟你斗嘴,我只想知道那個永遠的嬰兒在網上跟你聊些什麼。”

    “我們每個周G的晚上都在網上踫頭,12點,約好的。我們聊天的地點叫——三兩個人。”

    每個周二?

    張古從馮鯨那里回來,在17排房看見了鎮長,他剛剛從卞太太家里出來,卞太太在後面送他。

    張古︰“鎮長。”

    鎮長︰“小張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約會去了?”

    張古︰“你不幫我介紹,我上哪里找去呀。鎮長,到我家坐坐吧。”

    鎮長︰“不去了,我還有事兒。”

    卞太太對張古說︰“鎮長听說我們收養了一個孤兒,特意來看望。”

    鎮長回頭對卞太太說︰“有什麼困難可以跟鎮政府說,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卞太太︰“沒什麼困難,多一張嘴而已。”

    鎮長︰“另外,別忘了通過正規手續給這個小孩報個戶口。”

    卞太太︰“這幾天我就去。”

    濃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鎮長走了。

    他是一個好鎮長,辦大事有魄力,對小事很細心。絕倫帝小鎮的人都很佩服他。

    鎮長走後,張古問︰“嫂子,我問你一件事——夜里你在家嗎?”

    卞太太有點疑惑,笑了︰“怎麼了?”

    張古馬上意識到這句話有點誤會——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單身小伙子。他補充道︰“我是問,以前每個周二的夜里你都在不在?”

    卞太太說︰“經常不在。”

    張古的心猛地跳起來︰“你……”

    卞太太有點不好意思︰“玩麻將。”

    張古︰“為什麼非得是周二呢?”

    卞太太︰“有時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還有我,三缺一。另一個牌友是9排的那個話務員,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們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們一玩就玩通宵的。”

    張古︰“那叉呢?”

    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

    張古︰“噢,是這樣。”

    卞太太︰“張古,你怎麼最近顯得這麼神秘?連裝束都變了。”

    張古笑了笑。

    卞太太︰“沒事了?”

    張古︰“沒事了。”

    卞太太走之後,張古的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張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話並不能證明永遠的嬰兒百分之百就是那個男嬰。如果卞太太固定每個周二不在家,那麼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兩個晚上不在家,叉為什麼周四不與三減一等于幾聊呢?難道,永遠的嬰兒每個周二和三減一等于幾聊天真的是一個巧合?

    這復雜的問題讓業余的張偵探難以判斷。

    到了周二的12點,張古準時進入“三兩個人”聊天室,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個永遠的嬰兒說些什麼。

    奇怪的是,他在網上轉了幾個小時,就是不見那個永遠的嬰兒出現。

    張古氣得差點把電腦砸了。

    天亮了,張古給馮鯨打電話︰“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沒出現?”

    馮鯨︰“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

    張古很沮喪︰“下次,你再遇見她,把你們聊天的內容給我留個記錄。”

    下一個周二,張古沒有在電腦前監視,那個永遠的嬰兒就在網上出現了。

    三減一等于幾︰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遠的嬰兒︰考試,臨陣磨槍。抱歉,讓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減一等于幾︰只要你不讓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遠的嬰兒︰我不是那麼無情的人。

    三減一等于幾︰考試過關了?

    永遠的嬰兒︰我老爸是當權者,走旁門。

    三減一等于幾︰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見他?

    永遠的嬰兒︰私奔的話就免了這個環節。

    三減一等于幾︰我想先見見你。

    永遠的嬰兒︰還信不過我的性別呀?

    三減一等于幾︰一萬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現,我的機器都有香氣。

    永遠的嬰兒︰媽媽說,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減一等于幾︰外貌和靈魂有什麼聯系嗎?

    永遠的嬰兒︰丑人內心肯定險惡。

    三減一等于幾︰我不苟同你。

    永遠的嬰兒︰你會上當的。

    三減一等于幾︰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永遠的嬰兒︰我喜歡嬰兒呀。

    三減一等于幾︰充滿母愛?

    永遠的嬰兒︰你不喜歡嗎?

    三減一等于幾︰我可能只喜歡自己的孩子。

    永遠的嬰兒︰你母親就是你前世的嬰孩。你的嬰孩就是你來生的母親。

    三減一等于幾︰真讓人感動!

    永遠的嬰兒︰這跟輪回不是一回事。

    都是類似的對話。

    換了別人早灰心了。但是張古沒有松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後看。最後他們說——

    三減一等于幾︰這個聊天室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

    永遠的嬰兒︰這個世界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

    三減一等于幾︰我喜歡這樣的寧靜。

    永遠的嬰兒︰有點冷。

    三減一等于幾︰你是寂寞。

    永遠的嬰兒︰離開吧。

    三減一等于幾︰再聊一會兒唄。

    永遠的嬰兒︰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

    三減一等于幾︰沒有的事啊!

    永遠的嬰兒︰再見。……

    從這些對話里似乎看不出什麼來。

    難道這個永遠的嬰兒真是一個女孩?網上比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後說的那句“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讓張古感到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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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24:24
第七章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個軍人。

    他的駐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遠,好像叫什麼紅格爾。他現在不夠級別,還不能帶家屬,夫妻倆只好兩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後,只見過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時才3斤重,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她厭食,經常生病。慕容太太帶她到醫院看過很多次,沒什麼實質性的病,就是體質弱。

    全家人把迢迢當成掌上明珠,特別嬌慣,她要什麼給什麼。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個男嬰抱回了家。沒想到,迢迢見了那個男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使勁朝媽媽身後躲,極其恐懼的樣子。

    她已經會說一點點話,她一邊大哭一邊指著那個男嬰,驚駭地說︰“媽媽媽媽,打!打他!”……

    “你這孩子,怕什麼呀?”慕容太太不解地問。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厲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個男嬰,一直哭鬧不止,怎麼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著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麼見了這個男嬰之後就像受到了巨大驚嚇似的?

    過了幾天,迢迢似乎好了點,不再哭鬧了,但是她還是不肯跟那個男嬰玩。

    又過了幾天,迢迢勉強跟那個男嬰在一起玩了,卻沒有消除對他的排斥,什麼玩具都不讓他踫。

    一次,為了搶奪一個布娃娃,他倆打起來。慕容太太急忙過來把男嬰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嬰的手里。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著男嬰還是說︰“媽媽媽媽,打,打他!”

    慕容太太又拿來一個布老虎,塞給迢迢︰“迢迢乖,玩這個。”

    迢迢哭得更厲害了,指著那個男嬰說︰“打!打他!”

    慕容太太沒辦法,就過來對男嬰說︰“妹妹哭了,你把這個布娃娃給她,听話。”

    男嬰不說話,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撿起來,吹了吹灰土,給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個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嬰放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找了一個動畫片,說︰“咱們看電視,看動畫片,可好看了。”

    迢迢蹣跚地走過來,“啪”地閉了電視。然後,她敵意地看著那個男嬰。她這幾天剛剛學會開關電視機。

    男嬰指著迢迢,對慕容太太“嗚嗚咿咿”地說著什麼,好像在告狀。

    慕容太太又打開電視,對迢迢說︰“迢迢,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迢迢很 ,又一次閉了電視。

    慕容太太嘆口氣,強行把迢迢抱到臥室去。她回來正要為男嬰打開電視,就傳來迢迢驚天動地的哭聲。

    沒辦法,慕容太太只好說︰“叉,咱不看了。”

    男嬰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邊,把男嬰放在自己的右邊。

    迢迢還在吃奶。她扒開媽媽的內衣,小嘴裹住媽媽的一只奶頭,吸吮。

    男嬰在另一邊老老實實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點難過,就問︰“叉,你吃嗎?”

    男嬰還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動了動。

    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腦袋抱起來,讓他吃另一個奶頭。

    迢迢大哭,奮力推男嬰。推不走,她就狠狠撓了他一下。那男嬰的小臉上立即就有了幾條指甲印,慕容太太嚇得趕快把他推開了。

    男嬰仍然沒有哭,他愣愣地看迢迢。

    慕容太太對迢迢說︰“你怎麼能欺負人呢?壞孩子!”

    迢迢哭得更委屈了,蹬著腿。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好了,別哭了,媽媽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迢迢還在哭。

    慕容太太說︰“你要什麼?媽媽都給你。”

    迢迢想了想,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說︰“我要吃糖!”

    不管怎麼嬌慣,平時慕容太太從不給迢迢吃糖,她天生氣管就不好,總咳嗽。

    慕容太太嚴肅地擺擺手︰“就是不能吃糖,牙會黑的。”

    迢迢又張開嘴大哭起來。

    慕容太太︰“好吧,小祖宗,我給你拿去。”說著,她下床拿了一顆糖,剝開,遞給迢迢。

    迢迢吃了糖,好像心滿意足了。心滿意足了一陣子,她又看見了男嬰,立即不高興了,用手做著打他的動作,說︰“不要!不要!”

    “好,不要他。”慕容太太一邊說一邊伸手把燈關掉,說︰“那個小孩走了。”

    迢迢沒有懷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媽媽……

    睡到半夜,起風了,窗戶被吹得“啪啦啪啦”響。

    迢迢在睡夢中又好像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哭鬧起來。慕容太太被驚醒了,她抱起迢迢輕輕地悠,為她哼著搖籃曲。可是她還是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媽媽媽媽,打!打他!……”

    房子里漆黑。慕容太太有點。

    最近,慕容太太總想,迢迢這樣霸道,不容人,長大怎麼辦?

    其實,她的擔心是多余的,大約半個月之後,迢迢就和男嬰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為戍邊的老公織一件毛衣。她抬頭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嬰一起追氣球。那是一只綠色的氣球,而迢迢和男嬰都穿著紅色的衣服,一幅鮮艷的孩童嬉戲圖。

    迢迢在咯咯笑,男嬰也在咯咯笑。天瓦藍瓦藍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當她又一次抬起頭的時候,卻嚇得大驚失色——兩個孩子追隨那只綠色的氣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邊!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點。

    迢迢離那井只有一尺遠,一轉身就會掉下去。而那個男嬰正趴在井邊朝里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驚嚇他們。她屏著呼吸向兩個孩子走去,一邊走雙腿一邊不停地抖。

    她悄悄來到他們身邊,猛地把男嬰抱起來,又用另一條胳膊夾起迢迢。

    回到屋子里,慕容太太把兩個孩子狠狠訓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個男嬰則嚇得縮到屋角,老老實實地看著慕容太太……

    自從這次以後,迢迢和男嬰再也不敢去井邊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沒有電腦。小鎮有電腦的人家極少。

    張古覺得,這下終于可以弄清楚永遠的嬰兒到底是誰了。

    他打電話問馮鯨︰“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還在網上跟你踫頭嗎?”

    馮鯨︰“沒有啊。”

    張古︰“這就對了。”

    馮鯨︰“為什麼?她說她又要考試。”

    張古︰“那是騙你——永遠的嬰兒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沒有電腦!”

    馮鯨︰“真嚇人。”

    張古︰“不信走著瞧,你的美眉最近不會有任何消息。”

    可是,過了幾天,馮鯨卻給張古打來電話,他笑著說︰“你別亂猜疑了。昨天,我們又聊了半宿。”

    張古動搖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

    如果永遠的嬰兒真的是那個男嬰的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周二的夜里,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將的時候,悄悄潛入卞太太的家,進入那個另類世界和三減一等于幾踫頭——小鎮很安寧,夜不閉戶是經常的事。

    張古想象︰

    在這個人聲鼎沸、陽光普照的人世間,陰暗潮濕冰冷的男嬰很孤獨。

    在這個世界上,平等的人們都擁有話語權,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說話,有人說的是良言,有人說的是廢話。只有他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他只有耳朵,天天听別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網上,在那個隱形的虛擬世界里,他才敢撕破嬰兒的表皮,開口說話。

    在這個世界里,只有三減一等于幾一個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時間,男嬰沒有電腦了,他像吸血鬼好長時間沒有喝到血一樣,臉色紙白,奄奄一息。最後,他終于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進她的家……

    張古覺得,假如這種猜測成立,那麼就說明這個男嬰還曾經潛入過自己的家,隨身听里那個嬰兒古怪的笑聲就是佐證。

    張古走到房間外,深深吸了一口陽光。

    陽光暖洋洋,讓人心里很踏實。這一刻,張古又對自己的想象表示懷疑了。

    的確,他的一切不祥預感僅僅是預感而已。到目前為止,小鎮很太平,沒出什麼事。沒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沒有地震,沒有瘟疫,沒有誰瘋掉……只是他的隨身听里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聲音,那算什麼事呢?鬼知道是不是周德東的盒帶出了什麼問題!說不準,就是馮鯨搞的鬼呢。這個鬼東西不是還用“三減一等于幾”這個算術題嚇過自己嗎?

    慕容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溜達過來。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輕。在這樣好的天氣里,連仇人都會相親相愛。

    她跟張古打招呼︰“沒上班呀?”

    張古笑了笑,說︰“休假。”

    她停到張古跟前,放下那個男嬰。

    地上有幾只雞雛在覓食。那個男嬰穿著開襠褲,興奮地揮動小手,“嗚咿嗚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雞雛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樣子向那些小生靈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著他說︰“這孩子很聰明,剛來的時候根本不會玩積木,現在他都能摞很高了。”

    接著,她情不自禁地講起他的一些充滿童趣的小故事,她覺得十分好玩,講著講著自己都笑起來。

    張古不覺得有多好玩,不過,這時候他覺得叉真的是一個嬰兒。

    迢迢對男嬰的排斥一直沒有根除。

    她經常為搶奪一個電動汽車,或者開關電視機,把男嬰撓出血。

    可是,男嬰沒有打過迢迢。他的個頭比迢迢高一點,他的力氣也應該比迢迢大,但是他從來不還手。迢迢撓他,他就朝後縮。

    大家都夸男嬰懂事。

    迢迢的驚嚇一直沒有平服,夜里她還是沒完沒了地哭,嘴里喊著︰“媽媽,打!打他!”……

    慕容太太把迢迢對男嬰的排斥當笑話講給大家。孩子的事情,沒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個人听了後感到很驚怵,他就是張古。

    他的腦海里突然迸出一個可怕的假想︰小鎮上並不是只有一個男嬰,而是有兩個,明處有一個,暗處還有一個。或者是一個在外面,一個在里面!迢迢一定是看見男嬰身後擋著的那個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見男嬰里面包藏的那個了……

    他為這個假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里去,買回了一塊布料,蔥綠色,很鮮嫩,她想用它縫制一條連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喂飽了兩個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擺了一堆玩具讓他們玩,然後,她拿出那塊布料,出門到連類的服裝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遠,她把布料送過去,再量量身體的尺寸,用不了10分鐘。

    連類把她的家隔成兩個房間,外面做服裝店。通過一個門進去,就是連類的生活空間。

    慕容太太進了服裝店,連類沒在。慕容太太朝里面喊了一聲︰“連類!”

    沒有人應。

    她又喊了一聲︰“連類!”

    還是沒有人應。

    她只好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喊了一聲︰“連類,你在嗎?”

    這次,她听見連類在里面說話了︰“是慕容太太嗎?你等一下。”

    慕容太太就沒有走。大約過了5分鐘,連類才走出來。慕容太太覺得里面好像還有一個人。她感到很奇怪︰連類在里面干什麼呢?

    慕容太太︰“連類,我來做一條連衣裙。”

    連類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說︰“這布料真漂亮,挺貴吧?”

    慕容太太︰“其實很便宜的。”

    連類四處找軟尺。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反復在一個地方翻了好幾遍。

    終于找到了。她開始為慕容太太量身。慕容太太叮囑她不要做得太瘦……

    然後,慕容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寧靜,和平時一樣。悲劇沒有任何征兆。

    她走進屋子,看見那個男嬰還在床上玩玩具。他使勁地揪著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來。

    迢迢不見了。

    慕容太太就有點發 。

    她急步到各個房間看了看,沒有!地窖里,床底下,窗簾後,衣櫃中,都沒有。她傻了︰“迢迢!——迢迢!——”

    沒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里,院子里空空蕩蕩。“迢迢!——迢迢!——”

    她的眼楮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她幾乎在那一刻斷定了心愛的女兒就在那里面。

    她的腿劇烈地抖動起來,費好大的力氣才邁開步子。

    來到井邊,她朝里望去,一眼就看見了那紅色的衣服。那是她的女兒。她好像是頭朝下掉下去的。

    慕容太太一下就癱倒在地,嚎叫道︰“救命啊!!!——”

    李麻是第一個跑過來的。

    鄰居們很快都跑過來了。

    李麻腰上系著繩子,迅速下到井底,把可憐的迢迢抱上來。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沒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嗆死的,鼻孔滲出幾滴黑黑的血。她額頭的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她已經死了。慕容太太當場昏過去。

    大家趕緊掐她的人中,忙乎半天,她終于醒來了,抱緊迢迢號啕大哭,又背過氣去……

    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來了,他們肝腸寸斷,哭成一團。那情景極為淒慘。後來,迢迢的尸體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鄰居們靜默而立,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個男嬰好像第一次見到這種場合,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他老老實實地縮在床角,膽怯地看著這一切。

    張古也在場。他在痛苦地思索︰這男嬰到底有幾個?

    出事了,慕容太太家沒有人照顧男嬰,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迢迢的爸爸接到了電報,很快飛回來。這個可憐的人,他只和女兒見過一面。他椎心泣血,一言不發,默默地處理著後事。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個井里。17排房的居民一起動手把那個井填了,它成了迢迢的墳墓。大家不可能再飲用溺死迢迢的水。又鑿了一眼井。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陪太太。她從早哭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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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25:52
第八章

     

    大家都認為慕容家的事屬于意外之災。沒有人警惕。

    除了張古。

    張古除了戴著鴨舌帽,墨鏡,叼著煙斗,又配了一個文明棍。

    他不能斷定一切都是那個男嬰干的,他不能斷定那個男嬰到底是什麼,他不能斷定17排房到底有幾個男嬰,但是他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來自那個男嬰的一股喪氣。

    這喪氣彌漫在小鎮上空。

    這天,張古看完電影回家,在月色中,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他看見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還在動,好像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張古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迢迢不散的冤魂?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隱隱約約好像是他!

    他???

    他好像也看著張古。

    過了一會兒,他跑到柵欄前,靈巧地越過去,不見了。他跑得特別快,十分地敏捷。

    張古快步來到李麻家的窗前,看見那個男嬰正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玩積木。他確實已經摞得很高了,像一個奇形怪狀的房子。

    張古悄悄退回來。

    張古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了。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貓?是不是野地里竄來的狐狸?

    如果真是男嬰,是哪一個男嬰?

    張古和警察鐵柱是同學。

    他決定和鐵柱談一談,以私下的方式,向他談談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他去了鐵柱家。

    鐵柱家挺窮的。張古自己帶去了一包好茶。

    他竹筒倒豆子,都對鐵柱講了——他眼楮看到的一切,他心里猜想的一切。

    鐵柱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那個孩子?不可能!”

    張古︰“我覺得就是他。”

    鐵柱︰“你是說他是鬼?”

    張古︰“假如他真是鬼我也許還不會這樣害怕。活見鬼,那算我開眼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是什麼!”

    鐵柱︰“我認為你是恐怖片看多了,精神受了刺激。”

    張古︰“還有一種可能,我想過很多次了——這個男嬰是正常的,還有一個我們無法看見的另一個男嬰……”

    鐵柱趕緊說︰“張古,你別說這件事了,換了頻道吧,別嚇得我夜里不敢撒尿。”

    不管張古怎麼說,鐵柱就是不信。

    後來他們又聊了一些鎮政府大院里的事。

    張古10點多鐘離開了鐵柱家。

    他剛一出門,就被土坷拉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在趔趄的一瞬間,看見

    面前有一個黑影,那黑影明顯想躲避,卻沒有來得及。

    張古站穩了,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爛的老太太。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鐵柱家房子的陰影中,不知要干什麼。

    她和張古兩個人愣愣地對視了片刻,終于,她低下頭去,匆匆地離開了。

    張古暗暗地想︰這個老太太在跟蹤我嗎?難道,她真的要收我的頭發?

    這天,張古在辦公室里給馮鯨打電話。

    張古︰“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和你接頭了嗎?”

    馮鯨︰“上個周二我們聊了很久。”

    張古︰“你這家伙,怎麼不告訴我?”

    馮鯨︰“我覺得你都走火入魔了。”

    張古︰“為什麼?”

    馮鯨︰“你看看你,戴著鴨舌帽和墨鏡,叼著煙斗,拄著文明棍,懷疑這懷疑那,你想當偵探都快瘋了。醒醒吧兄弟!”

    張古︰“是你們該醒醒了。”

    馮鯨突然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恐怖?”

    張古氣囊囊地說︰“自從你問我三減一等于幾,我還真覺得你很可疑。”

    馮鯨︰“你連這個問題都害怕,那你可怎麼活下去呀?有人問你口袋里有多少錢,你害怕嗎?有人問你什麼時候過生日,你害怕嗎?有人問你去北

    京怎麼走,你害怕嗎?……”

    張古︰“這些都跟你那個問題不一樣。”

    馮鯨︰“下次我保證對你說的所有話都不帶問號。”

    張古︰“你告訴我,永遠的嬰兒又說什麼了?”

    馮鯨︰“我對她講了那個男嬰的事,剛剛開頭她就不讓我講下去了,她說她害怕。”

    張古︰“還有呢?”

    馮鯨︰“我不想再對你說了。而且我們已經約定好,以後在網上聊天的時候隱藏對話,任何人都別想偷看。”

    張古︰“馮鯨,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見個面?”

    馮鯨︰“她家住在江南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城,八千里路雲和月,說來就能來呀?”

    張古︰“那你讓她給你發一張照片總可以吧?”

    馮鯨︰“假如她是假的,弄一張照片蒙混過關還不容易?即使她過去對我說她是萊溫斯基都沒什麼問題。”

    放下電話之後,張古發覺身後站著一個人。他被嚇了一跳,定楮一看,原來是劉亞麗。她怎麼不聲不響?

    劉亞麗笑了一下︰“什麼永遠的嬰兒?你說的怎麼跟黑話似的?”

    張古︰“一個網友。”

    劉亞麗引開話題︰“鎮長要下鄉檢查各個村的小學校,讓我跟他去做一下記錄。你給安排一下車。”

    張古︰“好吧。”

    劉亞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張古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現在,他覺得很多人都可疑。

    李太太家,慕容太太家,連類家,都沒有電腦。只有卞太太家有電腦。

    張古在心中打定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這個周二,天黑之後,他在卞太太家的院子里埋藏起來。他要親眼看見,那個男嬰怎麼溜進卞太太家,怎麼操作電腦……

    卞太太她們今夜照常打麻將,還是那四個人。

    慕容太太的老公回部隊了。慕容太太還沒有從悲傷中徹底解脫,打麻將成了她惟一的消遣。

    卞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一個小花圃,旁邊有一個澆花的水缸,很大。張古就藏在那水缸的後面。

    直覺告訴張古,男嬰今夜一定會來。

    他要說話,即使是以一個虛假的形象說話……

    天很黑,風很大,花草瑟瑟。那條總在張古家門口叫的狗又叫喚起來,它的聲音好像很遙遠。

    張古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溺死迢迢的那個地方——盡管他很愛迢迢,可是仍然覺得有點。

    卞太太家的門一直沒有動靜。

    張古一邊緊張地盯著那扇門一邊緊張地想象……

    那個男嬰在夜色的掩護下出現,他靈敏地溜進卞太太家門……

    他沒有開燈,而是麻利地打開電腦,上網,進入聊天室,用手指一行行說話……

    卞太太的房子里很黑……

    電腦屏幕的光射在男嬰的臉上,十分蒼白,很恐怖……

    男嬰說︰我的眉毛很漂亮……

    一個黑影突然從張古的眼前跳過去,他嚇得一哆嗦。那黑影叫了兩聲︰“喵——喵——”

    他松了一口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風越來越大。那條從來不露面的狗好像永遠不睡覺,它依然孤獨地叫著︰“汪!汪!汪!”

    張古想回家,把所有的窗子關嚴,睡大覺。

    想歸想,他還是咬咬牙挺下去了。他發誓,今夜他一定要看到真人,查出真相,听到真話,找到真知。

    他裹緊外衣,死守。

    睡意一次次襲來,他幾次都差點睡過去。每次,他激靈一下醒過來,第一個反應都是回頭看一眼溺死迢迢的地方,然後再轉回來看卞太太家有沒有什麼情況。

    直到天一點點亮了,那個狡猾的家伙並沒有出現。

    張古再藏下去沒有意義了,因為太陽已經一點點照到他的屁股上。

    他在心里憤憤地罵起來,不知是罵那個男嬰,還是罵自己。然後,他哈欠連天地站起身,回家了。

    進了門,張古馬上給馮鯨打電話,他要證實一下昨夜永遠的嬰兒沒有在網上出現。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張古︰“是馮鯨嗎?”

    馮鯨︰“你搗什麼亂?這麼早打電話!”

    張古︰“我直到現在還沒睡呢。”

    馮鯨︰“你干什麼了?”張古︰“我在卞太太家房前守了一夜。”

    馮鯨︰“有收獲嗎?”

    張古︰“他沒去。永遠的嬰兒沒露頭吧?”

    馮鯨︰“怎麼沒露頭!她和我幾乎聊了一夜,我剛睡!”

    張古這下真的傻了。

    怎麼回事呢?難道永遠的嬰兒真的和小鎮發生的一切毫無關聯?她真的是一個來自南方美麗小城的女孩子?

    張古沮喪地放下電話,走進里屋。

    眼前的一幕讓他大驚失色——他的電腦開著,很明顯剛剛被人用過!

    他記得十分清楚,昨晚他離開家的時候,把電腦關掉了,還關閉了所有的電源。可現在,他的電腦開著!

    而且,桌面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小魚,它游過來游過去,靜謐得像一個夢。張古像斗敗了的公雞一樣跌坐在椅子上,內心的陰影把他吞沒了。

    那個神秘的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想不相信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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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27:11
第九章

     

    幾個月過去了,那個男嬰的個頭似乎沒有長。他還是不會說話,還是不哭。偶爾,他咯咯笑,他的笑有點怪,臉上像涂了膠水,干巴巴的。李麻甚至懷疑他是個啞巴。不過,他沒有放棄教他說話。

    “爸爸!”李麻說。

    叉傻乎乎地看著他︰“嗚咿。”

    “媽媽!”李麻又說。

    叉︰“嗚咿。”

    熊熊被逗得咯咯直樂,學他︰“嗚咿——我看你像個嗚咿。”

    李麻和太太都是性欲很旺盛的人,他們幾乎每天夜里都熱火朝天地做愛。

    李麻為了美好的夜生活更加美好,專門陘e打造了一張小床,把他和熊熊都放到另一個房子睡。

    這天,李麻的朋友結婚,他去喝喜酒。那個朋友離異,是第二次結婚。

    李太太知道李麻貪杯,他走的時候,她特意囑咐他︰“你千萬少喝酒啊。”然後她貼在他耳邊說︰“只要你不喝醉,今夜我好好伺候你。”

    天黑了,李麻還沒有回來。

    李太太知道,他回來還早呢,他每次出去喝酒都是這樣。正巧這天是周四,又可以湊齊人手打麻將了。她把熊熊和叉哄睡,出去了。

    幾個女人在卞太太家又壘上了長城。

    大約快半夜的時候,李太太有點不安。李麻能不能醉倒在半路上?結婚的這個人是李麻最好的朋友,他一定會爛醉如泥的。

    李麻長這麼大第一次喝這麼多白酒——兩瓶,60度草原白。

    他第一次在酒後這麼強烈地想老婆。

    他是被新郎攙扶出來的。他當時心里還清楚,死活不讓新郎送,自己踉踉蹌蹌回家了。李麻不管喝多少酒,他都能自己走回家,特別神。

    而今天,他走不了了,他是爬回來的。

    好在他找到了家門。他爬過門檻,爬上沙發,昏睡過去,鼾聲如雷,用棍子都打不起來了。

    李太太越來越擔心。終于,她隱隱約約听見一聲慘叫。

    是李麻的聲音!

    她把麻將一推,對那三個女人說︰“好像有動靜,我得回家看看,你們等等我啊!”然後,她三步並兩步地朝家里跑去。

    果然,她听見了李麻痛苦的喊叫聲,越來越清晰。

    她沖進房子,打開燈,看見老公雙手捂著褲襠,嗷嗷地叫。他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像要死了似的。他的雙手間流著紅紅的血,觸目驚心。

    李太太驚慌失措︰“怎麼了?你怎麼了?”

    她掰開李麻的手,看見老公褲子上的拉鏈開著,血淋淋的——他的陽具被人割掉了。李太太的脊梁一下就斷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大喊︰“來人哪!快來人哪!”

    鄰居們很快都起來了,跑進李麻家。

    張古反應最為敏捷,在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他已經打電話叫來了小鎮惟一的一輛出租車——大尾巴吉普,把李麻的兩部分都放到車上,向小鎮醫院急馳而去。

    急診。

    值班醫生為李麻做了必要的處置,由于設備和技術問題,他們讓家屬立即把李麻送到縣醫院去。

    李太太緊緊抱著不幸的老公,連夜趕往縣醫院。那驚天動地的引擎聲漸漸遠去,終于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目擊真相的星星緘默不語。

    鐵柱及時趕來。

    他在現場嚴密地勘察了一番,沒有任何收獲。

    他懷疑凶器是李麻的那把削骨如泥的殺豬刀。可是,這個懷疑很快被否定了,因為那把殺豬刀正正當當放在李麻家的天花板里,那是怕熊熊夠到。鐵柱登梯子把它取下來,看見它干干淨淨,沒有一絲血跡。

    接著,鐵柱詢問了一些相關的人,做了筆錄。

    第二天,鐵柱又來到縣醫院,向李麻詢問當時情況。

    李麻說︰“我醉得不醒人事,只感到好像下身被什麼咬了一下,咬得特別狠,當時也沒出聲。等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用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的家伙沒了,還有血,這時候才感到痛,叫出聲來。”

    鐵柱︰“你肯定你是在到家之後被割的?”

    李麻想了想︰“差不多。”

    鐵柱︰“當時有沒有發現身旁有什麼人?”

    李麻︰“沒有。”

    總共就問出這麼多。

    鐵柱感到這事情很詭譎,很詭詐,很詭秘。那個凶手是一個高手,他手起刀落,斬草除根。他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李麻的陽具永遠地沒有了,他被一個看不見的人繳了械。

    鎮上人都在傳說這件事。

    有人猜︰李麻喝醉了,到哪里去調戲女人,被人a的男人給割了;有人干脆猜測是他喝醉了自己割的。

    無論是誰割的,一個重要的物證都不可缺少——刀,可是,竟然一直沒有找到那把至關重要的刀。

    半個月後,李麻夫妻回來了。這段時間,熊熊和叉一直由慕容太太照看。

    李麻的男人陽剛之氣似乎一下就泄光了,他的臉色蒼白,走路弓著腰。而李太太則滿臉憔悴,一下老了十歲。

    她追悔莫及,假如,那天她不去打麻將,而是在家等他,那麼就不會出這橫事……

    她的幾個牌友都來了。她們是女人,對這種事不好多說什麼。她們很愧疚,假如那天晚上她們不拉李太太打麻將……

    那個正在度蜜月的新郎也領著新娘來了。他們也滿懷歉意,假如那天不讓李麻喝那麼多酒……

    李麻很爽快︰“這事兒誰都不怪,命中注定的。反正我已經有兒子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他又笑著說︰“而且是兩個兒子。”

    大家散去後,張古出現了,他極為關注這個事件。

    張古︰“李大哥,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

    李麻︰“當時就是那樣。我實在是喝醉了。”

    張古︰“你自己覺得可能是誰干的呢?”

    李麻︰“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甚至懷疑……是被狗咬下來的。”

    張古覺得這倒有可能——李麻爬到了家門外,解開褲子撒尿,一條惡狗撲上來,一口把那東西給咬去了……

    但是,張古並不死心——那個男嬰在哪里,哪里就出事,太怪了。

    張古又說︰“你走在路上的時候,看沒看見身後有什麼跟隨?或者,听沒听到身後有什麼動靜?你到家之後,房間里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李麻想了半天,說︰“確實沒有。”

    “別急,再想想……”

    “……在出事之前,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張古警覺起來。

    “我夢見了一個小孩子,圍著我轉來轉去,讓我抱他……”

    張古的心一下又懸起來了。

    張古有多次類似的經驗︰

    比如,一次他白天睡著了,耳邊的收音機沒有關,那里面播放的內容就變成了他夢中的內容,但是多少有點變形。當時收音機里播送農村小麥豐收,他就夢見他來到金燦燦的麥地,農民很爽快,對他說,你拉一車走吧……

    再比如,一天傍晚,他睡著了,媽媽一直在他前面的沙發上織毛衣,偶爾還走到他腦袋前取什麼東西,他隱隱約約都看到了。他夢見媽媽一邊織毛衣一邊說︰這是我給你織的最後一件毛衣了,以後我想織都織不成了,眼楮跟不上了……

    出事前,李麻偏偏夢見了一個小孩子,他在黑暗中圍著李麻轉來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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