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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周德東]三減一等于幾[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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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28:13
其實,不僅僅是張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這個男嬰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小鎮上;她想起,這個男嬰在張古家過了一夜,張古的錄音機里就有了古怪的哭聲;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殘廢了……

    現在,只剩下她家沒有出事了。

    下一個,就輪到她家了?

    這天早上,卞太太給老公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她要他馬上回來。她老公叫卞疆。

    他說︰“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J“家里要出大事了!”

    他問︰“怎麼了?”

    她就在電話里把17排房發生的事對卞疆講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難道這些事都是那個嬰兒干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在那個嬰兒的背後好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他輕輕地說︰“好了,我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見老公風塵僕僕地走進了家門。

    卞疆是個商人,他除了錢,什麼都不相信。其實,他回來只是想給無助的太太一個安撫。不管她把那個男嬰說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堅決要搬家。

    卞疆︰“一點必要都沒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別做生意了,回來天天陪著我。”說著,她的眼楮就濕了。

    卞疆想了想,說︰“好吧,搬家。我給你買鎮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錢,在小鎮算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樓。開糧店的霍三九剛剛蓋了一棟,二層的,他家要搬到城里去,這幾天他正在賣呢。那樓在鎮南,離這里最遠。”

    卞疆︰“我們現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倆來到鎮南,看了看那棟二層的樓,很滿意。只是價錢太高了。他們和房主談了談,對方一口價,不減。

    卞疆有點猶豫——要買下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說什麼都要買。卞疆拗不過她,一咬牙,成交了。

    雙方約定三天後交錢。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別好,她就要離開可怕的17排房了!

    當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銀行把錢取出來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幣。

    他們剛回到家,就听見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給你送來了。”她的腳步聲很響,“    ”進了院子。

    卞太太有點緊張地看了看老公。卞疆雖然不相信太太的懷疑,但是這兩天太太一直對他描繪那個恐怖的嬰兒,耳燻目染,此時他也有點發 。

    李太太抱著那個男嬰進了門。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個男嬰。他在李太太懷里專注地吃著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干淨,嘴邊髒兮兮的。

    李太太大聲說︰“喲,卞疆,你回來了!”

    卞疆一邊把那裝錢的提包放進床頭櫃一邊說︰“在外面跑累了,回來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賺錢還有夠?”

    卞疆︰“也沒賺多少錢。”

    李太太把男嬰放到床上,對卞疆說︰“瞧,你家多了一個兒子。”接著,她對卞太太說︰“輪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裝親近地摸了摸男嬰的臉蛋,說︰“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個男嬰,他覺得這個孩子除了長得有點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

    李太太說︰“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唄?”

    李太太︰“我還得去屠宰廠取下水。”

    李太太走後,卞疆抱起了那個男嬰,試探著逗他玩︰“叉——叉——嚕嚕嚕嚕嚕嚕!”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來。

    卞疆小聲對太太說︰“這孩子沒什麼。”

    太太瞟了那個男嬰一眼,欲言又止。

    後來,卞疆把他放在沙發上,讓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飯了。

    在廚房里,卞太太小聲說︰“你不要當那個孩子的面說什麼。”

    卞疆︰“他听不懂。”

    卞太太︰“我總覺得他什麼都听得懂。”

    卞疆︰“咳,你別自己嚇自己了。今晚,我摟他睡。”

    卞太太︰“別!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麼,咱們小心點總不是壞事。”

    卞疆色迷迷地說︰“那我就摟你睡。”

    吃晚飯的時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還是不吃肉,專門吃青菜。

    卞太太一邊吃一邊冷冷地看著他那似乎很無辜的眼楮……

    晚上,卞疆躺在這個男嬰身邊,哄他睡覺。他輕輕拍著他,唱著搖籃曲︰“小寶寶,真乖巧,靜靜睡著了……”

    男嬰靜靜睡著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有點陰虛虛。他的身上被各種猜疑纏繞著,就像毛發一樣,里三層外三層,越來越看不清他的實質。

    卞疆把他抱起來,放在了里屋的床上。這期間,卞太太覺得那房款放在床頭櫃里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發底下。

    夫妻倆鑽進被窩。

    卞太太在黑暗中輕輕說︰“你別睡啊。”

    卞疆︰“為什麼?”

    卞太太︰“我睡著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說著,摟緊了太太。

    那個男嬰睡的屋子杳無聲息。

    過了一陣子,卞太太輕輕問︰“卞疆,你是不是睡著了?”

    “沒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說。

    又過了一陣子,卞太太又輕輕說︰“卞疆……”

    他沒有聲音了。恐懼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頭……天亮了。吃過早飯,卞疆要去交房錢。

    他打開床頭櫃,沒看見那提包錢。卞太太正不情願地喂那個男嬰吃飯。她說︰“我移到沙發底下了。”

    卞疆彎腰看沙發底下,說︰“沒有啊。”

    卞太太說︰“不可能。”

    她放下飯碗,來到沙發前,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她傻了。

    卞疆說︰“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發下了?”

    卞太太帶著哭腔了︰“就是啊!”

    說完,她發瘋地把沙發跟前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淚嘩嘩淌下來。卞疆也傻了。

    他們全部的積蓄,都不見了。那個男嬰坐在桌前,靜靜看著他們。卞太太感覺他好像在說︰你們走得了嗎?她的眼里幾乎噴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聲︰滾!——但是終于沒有吼出來。

    她怕他。

    卞家被鎖定在了17排房。

    誰都別妄想離開這里。

    卞疆的心情極其糟糕。那些錢是他多年來一分一文積攢起來的。那是他的血汗錢。

    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難道那錢插翅飛了?難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許他們離開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嬰好像感覺到這個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變得更乖,總是一聲不響,在角落里靜靜看著大人的一舉一動,眼神像貓。

    自從丟了錢,卞太太對男嬰更是充滿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對他說話,偶爾叫他吃飯或者叫他睡覺,也是粗聲大氣,態度極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觀察著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開始排斥他了。他覺得,這個男嬰馴從的背後,確實藏著另一面。幾天來,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許多。她總是蒙著被子抽泣。

    卞疆就勸她︰“別哭了,你能把錢哭回來嗎?沒用。……錢是人掙的,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很快。……老話說,破財免災。”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嬰,小聲說︰“就怕破了財還有災。”

    卞疆︰“不會的。”

    卞太太︰“我已經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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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0:24
第十一章

     

    其實,不僅僅是張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這個男嬰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小鎮上;她想起,這個男嬰在張古家過了一夜,張古的錄音機里就有了古怪的哭聲;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殘廢了……

    現在,只剩下她家沒有出事了。

    下一個,就輪到她家了?

    這天早上,卞太太給老公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她要他馬上回來。她老公叫卞疆。

    他說︰“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J“家里要出大事了!”

    他問︰“怎麼了?”

    她就在電話里把17排房發生的事對卞疆講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難道這些事都是那個嬰兒干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在那個嬰兒的背後好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他輕輕地說︰“好了,我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見老公風塵僕僕地走進了家門。

    卞疆是個商人,他除了錢,什麼都不相信。其實,他回來只是想給無助的太太一個安撫。不管她把那個男嬰說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堅決要搬家。

    卞疆︰“一點必要都沒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別做生意了,回來天天陪著我。”說著,她的眼楮就濕了。

    卞疆想了想,說︰“好吧,搬家。我給你買鎮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錢,在小鎮算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樓。開糧店的霍三九剛剛蓋了一棟,二層的,他家要搬到城里去,這幾天他正在賣呢。那樓在鎮南,離這里最遠。”

    卞疆︰“我們現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倆來到鎮南,看了看那棟二層的樓,很滿意。只是價錢太高了。他們和房主談了談,對方一口價,不減。

    卞疆有點猶豫——要買下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說什麼都要買。卞疆拗不過她,一咬牙,成交了。

    雙方約定三天後交錢。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別好,她就要離開可怕的17排房了!

    當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銀行把錢取出來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幣。

    他們剛回到家,就听見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給你送來了。”她的腳步聲很響,“    ”進了院子。

    卞太太有點緊張地看了看老公。卞疆雖然不相信太太的懷疑,但是這兩天太太一直對他描繪那個恐怖的嬰兒,耳燻目染,此時他也有點發 。

    李太太抱著那個男嬰進了門。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個男嬰。他在李太太懷里專注地吃著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干淨,嘴邊髒兮兮的。

    李太太大聲說︰“喲,卞疆,你回來了!”

    卞疆一邊把那裝錢的提包放進床頭櫃一邊說︰“在外面跑累了,回來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賺錢還有夠?”

    卞疆︰“也沒賺多少錢。”

    李太太把男嬰放到床上,對卞疆說︰“瞧,你家多了一個兒子。”接著,她對卞太太說︰“輪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裝親近地摸了摸男嬰的臉蛋,說︰“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個男嬰,他覺得這個孩子除了長得有點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

    李太太說︰“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唄?”

    李太太︰“我還得去屠宰廠取下水。”

    李太太走後,卞疆抱起了那個男嬰,試探著逗他玩︰“叉——叉——嚕嚕嚕嚕嚕嚕!”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來。

    卞疆小聲對太太說︰“這孩子沒什麼。”

    太太瞟了那個男嬰一眼,欲言又止。

    後來,卞疆把他放在沙發上,讓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飯了。

    在廚房里,卞太太小聲說︰“你不要當那個孩子的面說什麼。”

    卞疆︰“他听不懂。”

    卞太太︰“我總覺得他什麼都听得懂。”

    卞疆︰“咳,你別自己嚇自己了。今晚,我摟他睡。”

    卞太太︰“別!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麼,咱們小心點總不是壞事。”

    卞疆色迷迷地說︰“那我就摟你睡。”

    吃晚飯的時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還是不吃肉,專門吃青菜。

    卞太太一邊吃一邊冷冷地看著他那似乎很無辜的眼楮……

    晚上,卞疆躺在這個男嬰身邊,哄他睡覺。他輕輕拍著他,唱著搖籃曲︰“小寶寶,真乖巧,靜靜睡著了……”

    男嬰靜靜睡著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有點陰虛虛。他的身上被各種猜疑纏繞著,就像毛發一樣,里三層外三層,越來越看不清他的實質。

    卞疆把他抱起來,放在了里屋的床上。這期間,卞太太覺得那房款放在床頭櫃里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發底下。

    夫妻倆鑽進被窩。

    卞太太在黑暗中輕輕說︰“你別睡啊。”

    卞疆︰“為什麼?”

    卞太太︰“我睡著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說著,摟緊了太太。

    那個男嬰睡的屋子杳無聲息。

    過了一陣子,卞太太輕輕問︰“卞疆,你是不是睡著了?”

    “沒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說。

    又過了一陣子,卞太太又輕輕說︰“卞疆……”

    他沒有聲音了。恐懼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頭……天亮了。吃過早飯,卞疆要去交房錢。

    他打開床頭櫃,沒看見那提包錢。卞太太正不情願地喂那個男嬰吃飯。她說︰“我移到沙發底下了。”

    卞疆彎腰看沙發底下,說︰“沒有啊。”

    卞太太說︰“不可能。”

    她放下飯碗,來到沙發前,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她傻了。

    卞疆說︰“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發下了?”

    卞太太帶著哭腔了︰“就是啊!”

    說完,她發瘋地把沙發跟前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淚嘩嘩淌下來。卞疆也傻了。

    他們全部的積蓄,都不見了。那個男嬰坐在桌前,靜靜看著他們。卞太太感覺他好像在說︰你們走得了嗎?她的眼里幾乎噴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聲︰滾!——但是終于沒有吼出來。

    她怕他。

    卞家被鎖定在了17排房。

    誰都別妄想離開這里。

    卞疆的心情極其糟糕。那些錢是他多年來一分一文積攢起來的。那是他的血汗錢。

    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難道那錢插翅飛了?難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許他們離開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嬰好像感覺到這個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變得更乖,總是一聲不響,在角落里靜靜看著大人的一舉一動,眼神像貓。

    自從丟了錢,卞太太對男嬰更是充滿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對他說話,偶爾叫他吃飯或者叫他睡覺,也是粗聲大氣,態度極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觀察著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開始排斥他了。他覺得,這個男嬰馴從的背後,確實藏著另一面。幾天來,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許多。她總是蒙著被子抽泣。

    卞疆就勸她︰“別哭了,你能把錢哭回來嗎?沒用。……錢是人掙的,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很快。……老話說,破財免災。”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嬰,小聲說︰“就怕破了財還有災。”

    卞疆︰“不會的。”

    卞太太︰“我已經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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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1:52
第十二章

     

    卞家房款失竊,引起鐵柱的高度重視。

    案發後,他立即到現場勘察。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樣,他沒有得到任何線索。

    門窗都鎖著,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房子里除了卞疆夫妻倆,只有一個還不會說話的蹣跚學步的孩子。

    怎麼回事呢?他又想不明白了。

    這天晚上,卞疆對太太說︰“明天我就走了。”

    她有點害怕,一下抱緊了老公︰“我一個人害怕。”

    卞疆︰“我必須得走了,生意已經被耽誤了。”

    太太︰“我也跟你去。?br />
    卞疆︰“不行,我們幾個合伙做生意,都是男人,一起吃,一起住,你去怎麼辦?而且,人家都沒有帶家屬。再說,我們這種生意不固定,今天跑到這里,明天跑到那里,天天都在車上,很動蕩。”

    太太︰“那也不能總把我丟在家里啊。”

    卞疆︰“我更想你。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規模,穩定了,我立即接你走,再也不回來了。”

    太太︰“你快點接我啊。我害怕這個地方。”

    卞疆︰“我會的。”

    太太︰“你別睡,等我睡著了你再睡。”

    卞疆︰“好的,我等你,你睡吧。”

    ……半夜時,卞疆被什麼聲音弄醒了。他睜開眼,听見是身邊的太太在說話,她一邊哭一邊說︰“你別走!你別走!”

    四周太黑了,太靜了,太太的聲音顯得很突兀,很恐怖。卞疆使勁推她的肩,好半天她才醒過來。她萬分委屈地抱住卞疆,哭得更厲害了。

    卞疆︰“你怎麼了?”

    問了幾遍,她才止住哭,黯淡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結婚那年遇到的那個算卦的老頭?”

    卞疆︰“哪個算卦的老頭?”

    太太︰“我們去城里買電腦,在路邊,那個穿呢子大衣的老頭。”

    卞疆︰“噢,想起來了。”

    太太︰“他為我們算卦,說我們的婚姻到不了頭……”

    卞疆︰“你信那鬼話?我們這麼多年不是過來了嗎?”

    太太︰“剛才,我夢見他來了。他拉著你就走,說我們不應該做夫妻。你也不反抗,就跟他走了。我在後面追,怎麼也追不上……”

    卞疆︰“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太太︰“我有一種預感,好像要出什麼事,我倆好像要到頭了……”她一邊說一邊又低低地啜泣起來。

    卞疆輕輕親了她一下,說︰“我怎麼會拋棄你呢?”

    卞太太還在哭,那哭聲讓卞疆的心情很壓抑,她說的話一直在他的耳邊回響︰好像要到頭了……

    第二天早上,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提出要退出幾個人的讞w︰她不再收養這個男嬰了。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詫異。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說︰“你這就不對了。當時,咱們幾個人都同意輪流收養這個孩子,才把他抱回來。現在,你怎麼能說退出就推出呢?”

    卞太太︰“我老公今天要走了……”

    李太太︰“他走不走和這個孩子有什麼關系?”

    卞太太︰“你們知道,我家失竊了……”

    李太太︰“你總不會以為是叉偷的吧?”

    卞太太︰“我沒說是他偷的。我是說,現在我家一貧如洗了。卞疆沒有固定收入,接下來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賺。我實在沒有能力再收養一個孩子了。”

    慕容太太嘆口氣說︰“好吧,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

    卞太太的臉上掛著歉意︰“另外,我想說……”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著她。

    卞太太鼓了鼓勇氣︰“我想說,這個孩子好像有問題。”

    李太太︰“什麼問題?”

    卞太太壓低聲音,說︰“我覺得他是兩個,明中一個暗中一個。”

    李太太︰“別胡說了。多可憐的孩子!”

    只有慕容太太听了卞太太的話,心抖了一下。

    卞太太馬上回家把那個男嬰領出來。一路上,她沒有看他一眼。

    她把他交給慕容太太,急匆匆就離開了。走到門口,她回頭瞟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看著她,那眼神讓她不寒而栗。

    走出慕容家,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許多——她終于把這個可怕的東西甩出去了。

    卞疆在收拾東西。

    卞太太說︰“你等著,我到附近小賣店給你買幾瓶純淨水去。”說完,她出了門。

    窗外的陽光很好,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它們在談論明天的天氣。

    卞疆只想帶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書。他的眼楮在書架上看來看去。最後,他的手伸向周德東寫的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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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德東的恐怖故事。

    繼續。

    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見書架上有一疊照片,有幾十張。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無疑是A級照,他經常在黃色網站瀏覽。

    家里怎麼有這種照片?

    他拿起來,驀地瞪大了眼楮——那男人竟是鎮長!

    由于角度問題,他看不見鎮長身下的那個女人。

    鎮長赤身裸體的照片突然出現在他的家里,他肯定要一張張地看下去。

    鎮長的表情千變萬化,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幸福,有的齜牙咧嘴,有的怒目橫眉……

    他一張一張地翻,那個女人的臉露得越來越多。最後,卞疆終于看清——那女人正是他的老婆。

    他們做愛的地點正是自己的家。

    她在鎮長的身下、身上、懷里、懷外,表情無比陶醉。

    卞疆傻了。

    他像一頭發怒的獅子,舉起腳把椅子踹翻了。接著,他一發不可收,把四周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發泄夠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壓上了一座山。他相信自己一輩子都推不翻。

    他在外面奔走,操勞,為這個家賺錢,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他的老婆在家里卻跟另一個男人顛鸞倒鳳!

    太太還沒回來。

    這段時間,卞疆已經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為這個決定想哭。

    太太終于回來了,她手里拎著幾瓶純淨水。她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進屋後吃了一驚︰“怎麼了?這麼亂!”

    卞疆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感到氣氛不對頭,四處看了看,一下就看見了書架上那疊照片。她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當時就傻住了。

    她軟軟地靠在書架上。

    她腦袋里閃過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男嬰!

    她和鎮長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只是沒有防備那個男嬰!有一次,她跟鎮長通電話約會,他就在一旁靜靜地玩。算起來,在她撫養他的一個月里,鎮長有三次來到她的家里過夜……

    前不久,她曾經有一次發現家里的空膠卷好像不夠數。當時她並沒有多想,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可惡的男嬰,肯定是他搞的鬼!他不但要讓這個家一貧如洗,還要讓這個家星離雨散……

    可是,他是怎麼拍的呢?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個夢︰到頭了……

    她一張張撕那些照片,眼淚流下來。她說︰“卞疆,你打我吧。”

    卞疆冷冷地說︰“離婚。”

    她呆呆地看著老公,說︰“不能挽回了?”

    卞疆︰“你說呢?”

    她看得出來,他已經鐵了心。

    他站起來,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了他們的結婚證,他把它裝進口袋,平靜地說︰“我在前面走,還是你在前面走?”

    卞太太說︰“我。”

    她慢慢朝門外走,走過卞疆身邊時,她突然大哭起來,緊緊摟住他︰“卞疆,你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卞疆沒有表情。

    卞太太一邊哭一邊說︰“我一個人在家,快三年了,實在沒意思……你理解我嗎?”

    卞疆沒有表情。

    卞太太︰“你讓我用後半生彌補你,好嗎?”

    卞疆還是沒有表情。

    卞太太︰“那個算卦的老頭早就說我們到不了頭,卞疆,發生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你別這樣恨我,好不好?我們一起和命抗爭,好不好?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這時,卞疆眼里的淚流下來。

    卞太太顫顫地說︰“都是那個男嬰搗的鬼,他偷了我們的錢,又要逼我們離婚……”

    卞疆大聲吼道︰“是誰搗的鬼不重要!不管怎麼說,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

    她啞口無言了。

    卞疆擦擦淚,平靜了一下,說︰“你洗洗臉。還是我先走,我在那里等你。”然後,他大步走出去了。

    卞太太哭得癱倒在地。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離婚手續辦完了。

    盡管他們沒有對任何人聲張,但是鎮里很多人還是知道了這個消息。

    卞疆走了。他把房子和家里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卞太太(我們繼續叫她卞太太),一個人去漂泊天涯。

    他離開小鎮的那天,就像電影里演的一樣,天陰了,雨淅淅瀝瀝落下來。

    卞太太知道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像傻子一樣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直到看不見……這狠心的,竟然沒有回一下頭。

    她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卞太太盼著老公回心轉意,突然出現。

    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

    這天,卞太太突然回想起,那天她翻看那些偷拍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里有那個男嬰,他在卞太太和鎮長的旁邊睡著!

    卞太太糊涂了,只要有一個鏡頭里出現了男嬰,就說明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

    不是他拍的!

    那是誰?

    還有一個第三者埋伏在暗中,潛藏在她家的某一個地方,把他們交歡的場面全部偷看?把他們的癲狂愛語全部偷听?

    她感到後背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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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3:18
第十三章

     

    張古跟蹤收破爛的老太太,摸清了她的住址。

    她住在小鎮西邊,在郊外,空曠的野地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磚面土房,原來住著一個老道,後來老道死了,就空了。

    她大多時候都呆在那間孤零零的房子里,不知道干什麼。偶爾她才推著垃圾車出來轉

    一轉,天很早就回去了。

    她還和從前一樣,從來不到17排房收破爛。除了張古,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張古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難道17排房有她害怕的人?

    當然,張古要上班,要寫報告,要和朋友聚會,要吃飯睡覺,要上廁所,他不可能C時每刻跟蹤這個老太太。

    一天,很晚了,張古寫一個工作總結類的東西。

    他的旁邊放了啤酒,他一邊喝酒一邊打字。

    電話響了,他拿起了話筒︰“喂——”

    原來是馮鯨,他說︰“張古,我想,我想跟你說個事……”

    張古︰“什麼事?”

    馮鯨︰“我跟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在網上聊天了。”

    張古︰“有什麼發現嗎?”

    馮鯨︰“其實也沒什麼,直到現在我仍然對她很信任。只是……”

    張古等待下文。

    馮鯨︰“只是她說了一些話,讓我有點猜疑。”

    張古︰“她說什麼了?”

    馮鯨︰“我們聊起了哭的話題。她說,她從來沒有流過一滴淚。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她的四周是沙漠。”

    馮鯨︰“她對我說,哪怕你的眼淚包含天大的委屈,掉在沙漠上轉瞬就無影無蹤,太微不足道了,惟一的結果是滋潤了沙漠。”

    馮鯨︰“她對我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顆沙子對你的委屈負責。”

    馮鯨︰“她一直說她嬌生慣養,我覺得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心態。”

    張古︰“還有嗎?”

    馮鯨︰“沒有了。”

    張古︰“我覺得這很像一個要強的女孩子說的話,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放下電話,張古繼續喝酒,打字。

    可能是啤酒喝多了,他突然想撒尿,就出了門。

    外面漆黑一片。那條莫名其妙的狗又開始汪汪汪了,張古至今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也知道它在哪里叫。

    他一邊尿一邊看了慕容太太家一眼,他發現慕容家院子里站著一個人。

    他的尿一下就沒了。他系上褲子,躲在陰影里,仔細觀察,他終于看清,那個人是收破爛的老太太!

    她從慕容太太家的窗縫朝里看,神態極為詭異。燈光從窗縫照出來,照在她的臉上,白白的,很恐怖。

    張古知道,那個男嬰這些日子就在慕容太太家。

    她在看什麼?

    張古悄悄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突然大聲說︰“你在干什麼!”

    膽子再大的人,被這麼突然一嚇,都會條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可是,這個老太太卻沒有,她平靜地轉過身,看了張古一眼,半晌才說︰“看一看,有沒有破爛。”

    然後,她慢騰騰地走開了。

    張古從窗縫看進去,那個男嬰正在沙發上看畫冊。

    張古回到房子里,一個字都寫不下去了。

    他在琢磨︰這個神秘的老太太到底在偷看什麼?她在看那個更神秘的嬰兒嗎?她和他是什麼關系?同伙?天敵?

    張古覺得這個老太太說的那句話很有意味︰看一看,有沒有破爛。

    張古總覺得,那個男嬰是這樣一種東西︰走進一個廢棄多年的房子,里面特別黑,掀開一塊瓦礫,下面很潮濕,靜靜趴著一個怪怪的東西,它一動不動地看著你……

    張古總覺得,那個男嬰陰暗、丑陋、骯髒、潮濕、怪異,鬼祟,不管他是變態、畸形的人,還是蔓延在現實生活中的某種病毒,抑或是大家傳說中的鬼魅,再抑或是某種超自然的異類——他的家園都應該是垃圾場。或者說,他就是垃圾精。他和人類對抗。

    如果老太太用垃圾車把男嬰收走,那真是適得其所。

    老太太就是收服他的人?

    張古覺得生活中出現了小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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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4:36
第十四章

     

    劉亞麗是鎮長一手培養起來的干部。

    一個大清早,鎮長把她干了。那時候,劉亞麗年齡還小。

    這麼多年,她一直和鎮長保持著偷偷摸摸的關系。這麼多年,她只跟鎮長一個人,沒有嫁。她甘心做鎮長妻室之外的情人。

    她覺得她和他互相都是對方惟一的愛,她覺得他和她的感情是永恆的。

    她一點不知道鎮長和卞太太——那個家庭主婦有一腿。現在,她已經徐娘半老了,也不如花了也不似玉了,而那個卞太太比她嫩一倍。

    這一天晚上,她都要睡了,突然听見窗外有聲音。

    o以為是鎮長來了,听了一陣兒,覺得不對,她抄起一把剪刀就走了出去。

    外面黑糊糊,什麼都沒有。

    她剛要進屋,隱隱約約看見遠處有一個黑影,小小的,像個貓。她肯定那不是人,因為那東西不是站立著,而是趴伏著,一動不動,好像在看她。

    她的眼楮適應了外面的黑暗之後,終于發現,那東西有眼楮,那眼楮在黑暗中閃著幽藍的光。

    是活物!

    她害怕起來,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東西,紋絲不敢動。她在費力地想,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掉頭朝更黑的地方竄去了,很敏捷,四腳悄無聲息。她覺得,那東西好像在對她暗示什麼。

    她覺得有隱情,緊緊抓住剪刀跟過去。

    走一段,那東西又趴伏下來,雙眼幽藍,一動不動地看她。她不敢接近,腳步慢下來。待她停下之後,那東西又朝更黑的地方竄去了……

    那東西靜若朽木,動如脫兔。

    劉亞麗的心懸起來︰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麼?這東西到底要干什麼?

    她一直被牽引著來到卞太太家房子前,那東西突然消失了。她看見卞太太家擋著窗簾,里面亮著粉紅色的燈光。

    她好奇地走近窗戶,里面隱隱約約有聲音,但是听不清楚。她馬上有了一種預感,把耳朵緊緊貼在窗戶上,全神貫注地听……

    身後一聲尖叫,她差點癱倒。

    她驀地回頭,看見一只碩大無比的貓正盯著她。那眼楮幽藍。

    剛才是它嗎?

    ……從那以後,劉亞麗開始報復。

    她是文化站站長,拍照技術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她家有暗室,可以沖洗照片。

    這天夜里,這個獨身的女人又一次偷拍成功,她鬼鬼祟祟回到一個人的家里,走進暗房,開始沖洗膠片……

    是的,很多人害怕暗室。

    很多恐怖故事從暗室流淌出來。

    膠片、藥水、顯影、定影……暗室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在暗紅的燈光下,獨身女人的臉顯得很鬼氣。

    一張張的影像慢慢顯現出來。鎮長,卞太太,他們的表情漸漸清晰,漸漸清晰……

    她感到無比丑陋。

    突然,她打了個寒戰——她看見有一張照片,在鎮長和卞太太旁邊,還躺著一個小小的東西,他一點點地清晰了……

    是個嬰兒!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只碩大無比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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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5:53
第十五章

     

    張古的決心一天比一天堅定︰把一切弄個水落石出。

    他產生了一個破釜沉舟的主意。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天快黑的時候,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他要把那個男嬰抱到自己的房子來過夜,他要和那個男嬰再一次短兵相接。

    出門前,他把家里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頭的枕頭下。又把 面杖放在

    床邊的一個空擋里,一個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我們想不出對付一個嬰兒剪子和 面杖有什麼用,可是,張古總要壯壯膽。

    原諒他的舉動吧,換了我們,還不一定有這樣的膽q呢。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孫悟空。

    他大氣凜然地走進慕容太太家。

    慕容太太正跟那個男嬰擺積木。

    自從迢迢死後,這個可憐的女人就把這個男嬰當成了感情依托。她和他在一起,就好像看見了迢迢一樣,那感覺又溫馨又淒涼。

    她的眼神再不像過去那樣明朗,那里面有一種永遠不可以根除的悲傷。

    她擺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男嬰插了一手,把積木“嘩”地踫倒了。

    她耐心地說︰“沒關系,媽媽再給你重新擺。這一次啊,媽媽給你擺一個幼兒園……”

    張古進了門,站在一邊靜靜地看。

    她抬頭看見了張古,說︰“你嚇了我一跳。”

    張古看著男嬰說︰“嫂子,今晚讓這個孩子跟我睡一宿吧。”

    那個男嬰認真地擺著積木。

    慕容太太說︰“怕他不跟你。”

    張古︰“沒問題。上次,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里睡過一夜,他挺乖的。”

    慕容太太就輕輕地對那個男嬰說︰“迢迢……”她又叫錯了。迢迢死後,她總這樣。她嘆了口氣,改正過來︰“叉,你跟叔叔去睡一夜,好不好?”

    男嬰把積木弄倒了。

    張古把他抱起來,盯著他的眼楮說︰“走吧,我那里有很多你愛玩的東西,還有錄音機呢。”

    “錄音機”這個詞似乎沒觸動他什麼,他的眼楮東看看西看看。

    就這樣,張古把他抱出了門。

    慕容太太在後面說︰“他要是哭,你就給我送回來啊!”

    天徹底黑了。

    張古抱著他回到家里,把他放在提前給他準備好的小床上——張古的床是個雙人床,很寬大。他為男嬰支的是鋼絲床,小多了。

    男嬰坐下後,又開始認認真真地看張古的左瞳孔,神態像眼科大夫那樣。張古被看得心里發。

    他避開他的眼楮,轉身拿來兩個東西遞給他,一個是錄音機,一個是口琴。

    男嬰的眼楮終于轉移了。

    他把黑色的錄音機推到一旁,抓過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聲音,很高興,一只手揮來舞去。

    這樣看起來,他真是一個嬰兒,沒什麼異常。但是,張古絲毫沒有放松警惕。

    男嬰玩了很長時間,終于有點玩膩了,把口琴扔開了。

    他跟前沒什麼好玩的東西了,這時候他抓起了那個黑色的錄音機。

    張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嬰擺弄了一陣子,似乎覺得錄音機也沒什麼樂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

    天晚了。張古為他鋪好被子,給他脫衣服。

    誰知他好像不同意,嘴里“嗚嗚咿咿”嘀咕著什麼,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張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

    那里埋藏著張古的剪子和 面杖。

    真是怪了!

    張古強行把他抱到為他支好的小床上,他的嘴里又發出似乎很不滿的聲音,倔強地溜下地,又朝張古那張大床上爬。

    張古把他抱回幾次,他每次都走過去。

    最後,張古妥協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張大床上,而他睡在了為男嬰準備的那張小床上。

    上了張古的床,那個男嬰似乎滿意了,乖乖地讓張古為他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

    張古故意把那個錄音機放在寫字台的桌面上,動作很大。然後,他也躺下了。

    他關了燈。

    這一夜,更加黑暗,整個世界都被墨水淹沒了。恐怖迅速佔據了他的心頭。

    那張大床在門口。而張古睡的這張小床在房子的最里面,他要跑出去,必須要經過男嬰。

    這個男嬰,他不動聲色地搶佔了自己的地盤,剝奪了自己的武器!現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頭U,那根 面杖在他的身邊,張古想拿到它們太難了。

    張古感到自己的情勢極為不利。

    那條無處不在的狗又開始叫了。今天,它的叫聲極為古怪,很尖細,很婉轉,像一個女人在唱歌。

    張古盡量躲避這跑調的歌聲,專心致志聆听男嬰的動靜,不漏掉一絲聲音。

    男嬰靜謐,像死了一樣。

    那個錄音機就在寫字台上靜靜地擺著,離男嬰很近。那東西系著他的心思,也系著他的心思。

    過了很長時間,張古終于听到男嬰傳來了輕微的鼾聲,均勻而甜美。

    听別人睡覺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張古的腦袋里彌漫,越來越稠粘,像一鍋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網上的蚊子,越踢騰越黏糊。

    他堅持著。

    他知道,只要自己睡過去,那男嬰就得逞了。今夜,他只許成功,否則,更沒有人能夠看清男嬰的真面目了。

    為了引蛇出洞,他也由淺入深地發出輕微的鼾聲,而且和那個男嬰的鼾聲參差不齊,很逼真。

    模擬鼾聲更容易睡過去。又過了一些時間,張古真的堅持不住了……

    這時候,他听到除了他和那個男嬰錯落的鼾聲,這屋子里還有另外一絲聲音。他一下就精神了。

    他輕輕抬起頭,影影綽綽看見那個男嬰一邊發著舒緩的鼾聲一邊悄悄下了地,他一點點靠近了寫字台上的那個錄音機!

    那條狗突然不叫了。

    張古嚇得面無人色!他蚺_親眼看見這個男嬰的另一面了!

    那男嬰拿起錄音機,躡手躡腳地朝外面走去,他的動作敏捷而無聲。他的鼾聲跟他的身影一起漸漸消失了。

    張古爬起身,光著腳跟了出去。他豁出去了。

    男嬰出了門,像狸貓一樣靈巧地向房子後面跑去。

    張古跟他來到房後。

    前面說過,17排房位于小鎮的最北端,張古家房後是高高的草叢,再往北就是開闊的莊稼地了。風吹過來,莊稼“嘩啦啦”地響。

    張古躲在房角,偷听。

    在這漆黑的夜里,男嬰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說話十分老練,而且張古听出好像有一點河北口音。他對著錄音機,大聲說著一些奇怪的話︰“口啞了,耳聾了,五腑六髒流膿了!口啞了,耳聾了,五腑六髒流膿了……”

    然後他號啕大哭,那哭聲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張古嚇得魂不附體,轉身跑進屋,躺在床上哆嗦起來。

    那個男嬰很快摸進屋來,他輕輕關上門,輕輕把錄音機放在寫字台上,輕輕爬上床去。他沒有弄出一絲聲音來,而且他一直發著鼾聲,綿長而恬靜,還夾雜著一句含糊不清的囈語……

    天終于亮了。

    張古一夜沒睡,兩眼猩紅。

    天亮了他的心就踏實了一些。

    他認為這個男嬰絕對是個異類,他屬于白天的背面,屬于另一種陰暗的時空。而現在太陽出來了,張古覺得好像回到了屬于自己的時間和地點,他不那麼害怕了。

    此時,張古對男嬰充滿了仇恨。他已經基本肯定,17排房發生的悲劇都是他搞的鬼。

    男嬰醒了。他在被窩里玩,嘴里“嗚嗚咿咿”地說著他的兒語。

    張古對他的偽裝感到惡心和恐怖。

    他裝做沒事兒一樣來到床前,對男嬰說︰“走吧,我送你回慕容家。”

    男嬰還在“嗚嗚咿咿”說著他的兒語。

    張古為他穿衣服的時候,手開始抖。他看見他的頭發上有一個草屑,那無疑是他半夜出去時掛上的。

    張古為男嬰穿好衣服,要領他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那個錄音機裝進了口袋里。

    他拉起了那個男嬰的手。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來。他懼怕那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手,他擔心他突然驚叫著抓住自己。

    男嬰沒有抓他。他乖順地跟張古走了。

    把男嬰送到慕容家之後,張古把鄰居們都叫到了慕容家。

    李麻夫妻,卞太太,慕容太太,他們都不知道張古要干什麼。那個男嬰拿起一只皮球,在手中扔著玩,動作很笨拙。

    張古突然指著那個男嬰大聲說︰“這個孩子會說話!”

    大家都愣了。

    張古說︰“昨天,我特意把他抱到我家去住。半夜的時候,我親眼見他拿著我的錄音機,溜到房後,錄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話,還鬼哭狼嚎。他是個怪東西!以前出的怪事都是他搞的鬼!”

    大家都看那個男嬰。他專心致志地扔皮球玩,不小心摔了一交,爬起來,繼續扔。

    李太太小聲說︰“他還不懂事呢。你怎麼跟熊熊一樣編謊話呢?”

    張古大聲說︰“你不相信我?”

    慕容太太說︰“肯定是你做夢了。”

    張古從口袋里掏出錄音機,說︰“你們自己听吧!”

    他打開他的錄音機,讓每個人戴耳機听。可是,每個人听見的都是一群人在酒桌上說醉話的錄音。

    張古不相信,自己听,整盤盒帶都是同一個內容︰在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上,大家在一起喝酒說醉話。其中他自己的聲音最多,最清楚。

    張古傻眼了。

    男嬰一心一意地玩著……

    一直沒說話的李麻說話了︰“張古,最近你的身體可能有問題,你得到醫院看一看。”然後,他又俯在張古耳邊小聲說︰“你是不是特別崇拜電影里的偵探?千萬別走火入魔啊。特別是不要再戴那個鴨舌帽了,更不要拄那個文明棍,鎮里人都感到好笑,只有沒人對你說罷了。”

    張古竟然有了點動搖。他知道李麻說的話是什麼含義。

    難道昨夜自己在做夢?

    三人成虎。超過十個人都說你是老虎,你差不多就會認為你腦門上沒有王字那是鏡子的問題了。超過一百個人都說你是狗屎,那你基本上就會聞到自己身上有臭氣了。

    那個男嬰對大人說的話一點都听不懂,他還在玩他的皮球,嘴里發出嗚咿嗚咿的聲音。

    李麻夫妻回家了。

    慕容太太進廚房做早飯了。

    有人牽了牽張古的衣角,他轉頭看,是卞太太。她低低地對張古說︰“我相信你。”然後,她垂下頭,很怕事地走開了。

    剩下了張古和那個男嬰。

    這時候,那個男嬰停止了踢球,他轉頭看了看張古,那眼神簡直就像換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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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7:16
第十六章

     

    這一天,慕容太太領著叉到郵電所給老公寄掛號信。

    郵電所的營業室里,人不少,大家排著隊。慕容太太領著叉排在最後面。

    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朝著郵電所的方向走過來。她推著垃圾車,一邊走一邊慢悠悠地喊︰“收破爛嘍!——”

    她離郵電所大約還有50米遠。

    如果這時候慕容太太走出來,那個男嬰和那個老太太就不會踫上面。因為,慕容太太和那個男嬰出了郵電所要向另一個方向走。

    可是,慕容太太的信還沒有寄走,她的前面還有四個人。最前面的那個人是個種地的農民,他什麼都不知道,郵q所的人一直在給他講解,如何寫地址和郵政編碼,很費勁。

    慕容太太一邊和叉玩一邊等。她跟他玩的是猜指頭的游戲︰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五指,只露指尖,猜哪個是中指……

    那個老太太走過50米所用的時間,應該比四個人辦理郵寄掛號信所用的時間短一些。

    但是有一個鞋匠走過來。這個鞋匠有點神經兮兮,他逢人就強調他的一個唯物主義者。不過,他修鞋的技術很不錯。他走近那個老太太,對她說︰“你如果收到那種不太舊的鞋,千萬賣給我,我修修補補還能穿。”

    老太太說︰“大都不成雙。”

    鞋匠說︰“扔掉這一只肯定就會扔掉那一只。我是一個節儉的人……”

    一般說,這個鞋匠羅嗦起來,那時間不會少于十個人寄掛號信。

    可是,到了慕容太太寄信的時候,偏偏出了點小問題︰她的信封不是標準信封,不能郵寄。她只好在郵電所現買了一個信封,把封了口的信撕開,裝進新買的信封里,再重新寫郵政編碼和地址。

    鞋匠終于走開了。那個老太太一步步朝郵電所方向走過來。

    慕容太太的信成功寄出了,她領著叉走出來。

    在絕倫帝小鎮郵電所門口,那個老太太和那個男嬰終于撞見了。

    這是秋日的午後,天高雲淡,沒有南飛雁。太陽很好,有幾分慵懶。小鎮的街上沒幾個人,很太平,很安靜。

    老太太看見那個男嬰之後就呆住了,她的雙眼充滿惶恐。

    那個男嬰看到了老太太,也大吃一驚,好像十分害怕。

    慕容太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牽了牽那個男嬰的手︰“你怎麼不走了?跟媽媽回家。”

    那個男嬰低下頭,立即跟慕容太太走了,沒有回一次頭。

    那個老太太也推起她的垃圾車,急匆匆地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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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38:54
第十七章

     

    張古的情緒極其低落。

    他上班時沉默寡言,下了班就蒙頭大睡。他開始懷疑,自己經歷的是不是幻覺?自己的多疑是不是病癥?

    這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在路上,他看見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推著垃圾車走過來。路燈昏黃,她的臉色昏黃。

    張古害怕極了。

    他清楚,自己斗敗了。現在,他像泄氣的皮球。他怕那個男嬰,怕這個古怪的老太太,他覺得他永遠都不可能弄清他和她之間那深邃的關系了。他已經自暴自棄,只想像烏龜那樣,圓團團地活著,一點不鋒利,好歹落個長壽。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永遠不和這兩個不吉祥的人蛫J。

    無數經驗告訴我們,你越不想遇到誰,保準就會遇到誰。這不,老太太在黑暗中走過來了。

    張古想掉頭就跑。又一想,跑出一段路,一抬頭準會看見她迎面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那會嚇死他。

    他就沒有跑,他不情願地迎著老太太走過去。

    老太太一如既往地走過來,她的步履很慢,關節像生銹了一樣。

    終于,她和張古走到一起了。張古膽怯地低下頭去。

    她並沒有停下來,她推著垃圾車一直朝前走,看都不看張古,眼楮直直地瞅著前方。

    兩個人擦肩而過之後,張古感覺她慢慢停了下來。他不敢回頭,只听見她在他背後硬邦邦地說︰“你站住。”

    張古哆嗦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見那老太太果然停下了,她背對著自己,並沒有轉過身來。

    “你想不想知道那個奇怪的嬰兒是怎麼回事?”她說。她的聲音很像機器發出來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張古小聲說︰“我想……不想……知道。”

    她冷冷地說︰“你去太平鎮看看吧。”

    張古怎麼能相信這個老太太呢?他甚至懷疑她是調虎離山,把自己騙出去,他們好實施更大的陰謀。

    他壯著膽子問︰“你怎麼讓我相信你?”

    老太太嘆口氣︰“你不信就算了。”

    然後,她推著垃圾車就走了。張古一直看著她,直到那蒼老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更黑的地方。

    張古快步朝家走去。一路上,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生怕那個老太太跟上來。

    躺在床上,張古反復回味她的話,他又一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測,他又開始信任自己的耳朵、眼楮和神經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走一趟。

    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像反腐敗一樣充滿莊嚴性。

    從絕倫帝到太平鎮雖然只有一百公里,但是路不順,要轉兩次車。

    張古當天晚上就到了太平鎮。太平鎮有三個絕倫帝那麼大。

    他在旅店住下之後,就跟開店的老板套近乎,打听相關的消息。那個老板是個極其熱心的人。很快,張古就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張古︰“你有沒有听說過一個奇怪的嬰兒?”

    老板︰“你說的是不是那個賣藝的嬰兒?”

    張古︰“賣藝的?”

    老板︰“最近鎮里來了一個賣藝的,他領著一個孩子,才1歲左右,會唱戲,特別神。”

    張古︰“那不是神童嗎?應該好好培養。”

    老板︰“走江湖賣藝的,饑一蹲飽一頓,哪有那份閑錢呀。”

    難道是另一個叉?

    第二天,張古早早就來到街上尋找那個賣藝的人。

    終于,他在馬市看見了他們。圍觀者里三層外三層。

    張古擠進去,見那個嬰兒正在表演。

    他小小的,卻穿著特制的花花綠綠的古代戲裝,臉上化著濃濃的戲妝——有一種說不清的怪異。張古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是張古感覺他就是叉。他的臉盤、五官、眼神,張古無比熟悉!

    張古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又一想,他怎麼可能是叉呢?于是,又不自覺地朝前擠了擠。

    男嬰的聲音尖尖的細細的,他在唱︰“日落西山黑了天,我打馬過了陰陽關……”是巫婆跳大神時的唱詞。

    一個大人在後面拉胡琴,胡琴的聲音也尖尖的細細的。

    張古第一眼看見那個大人,心中就抖了一下。他的臉上有刀疤。張古覺得他正是算卦里說的惡人。

    旅店老板曾對他說,賣藝人自稱那個男嬰是他的孩子。可是張古卻覺得,那個男嬰更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而那個惡人在幕後在暗處操縱著他。

    大家往場子里扔錢。張古也學著樣子往場子里扔錢。

    他耐心地等著散場。他想靠近這個男嬰,弄清他到底是木偶,還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有很多的問題要問他——你到底多大年齡?你從哪里來?你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個跟你一樣的男嬰?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一共有多少?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天快黑了,人漸漸少了,那個惡人開始收場了。

    張古裝成沒事人,晃晃悠悠走近他們︰“老板,今天收入不錯吧?”

    那個惡人看了張古一眼,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充滿敵意,他加快了收拾東西的速度。

    張古有點不自在。

    他看了看那個男嬰。他的身上還穿著花花綠綠的戲裝,臉上還化著濃濃的戲妝,等于戴了一個面具。張古根本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他像木偶一樣坐在一塊石頭上,一言不發,紋絲不動。

    張古蹲下身,試探地問︰“你多大了?”

    男嬰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個惡人突然在旁邊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像一種什麼暗號,這個男嬰像一只被馴化的猴子,听了那口哨聲,立即靈敏地竄過去。

    那個惡人扯著他的手,急匆匆地走開了。

    他根本不讓張古靠近這個男嬰。

    張古甚至不敢斷定這個男嬰是不是一種像人的動物。……那天晚上,張古又听見了那條狗的叫聲。張古在心里說︰相隔一百公里,決不可能。但是那叫聲確實一模一樣。第二天,張古又去了。

    他還想接近那個男嬰。

    那個惡人對張古更加防範,雖然圍觀的人很多,現場很嘈雜,但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張古。看見了張古,他就像看見了克星一樣,立即對那個男嬰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那男嬰就不唱了,竄到他身邊。他迅速收了場,扯著那個男嬰離開了。

    離開時,他惡狠狠地瞪了張古一眼,雖然離得挺遠,但是張古感覺到那眼神里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惡。

    張古覺得,對于男嬰,這個惡人似乎具有一種不可抗拒力。他還感到,男嬰好像是這個惡人的一部分。

    晚上,張古睡不著,回想那惡人的眼神。他在分析,判斷……

    那個男嬰出現在絕倫帝是用一種被遺棄的方式。

    這個男嬰出現在太平鎮是采用賣藝的方式。

    絕倫帝的那個男嬰決不是真正被遺棄。

    太平鎮的這個男嬰也決不是真正賣藝。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張古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只知道,那個男嬰給絕倫帝制造了悲劇,這個男嬰也一定要給太平鎮帶來災禍。

    第三天,張古又找那兩個神秘的賣藝人去了。

    不過,這一次他不想打草驚蛇。

    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化了一下裝︰換了一身新新人類的衣服,把頭發染成了棕色,又換了一副新款墨鏡。

    他遠遠地站在圍觀的人群之外,等候散場。

    他的化妝是成功的,那個惡人好像沒有發現他。演出一直在繼續,直到天一點點黑下來才散場。

    張古看著那個惡人扯著那個男嬰離開了。他遠遠地尾隨在後面,看他們到

    底干什麼去。

    月光不明不白。張古的眼楮有工作,顧不上看路,走得磕磕絆絆。他跟蹤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穿過一條又一條胡同,他們一直沒有停下來。最後,張古跟著他們竟然來到了野外。

    兩個賣藝人還是沒有停,仍然急急地朝前走。

    出了鎮子之後,張古感到好像不是那個大人扯著那個男嬰走了,而是那個男嬰扯著大人走了。

    他們越走越快。

    張古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張古就跑起來,緊緊跟在他們身後。風刮起來,公路兩邊的樹葉子竊竊私語。一只貓頭鷹突然飛出來,向遠方飛去,它的翅膀“呼啦啦”響。

    張古的心里有點發毛︰他們不會像鬼故事里講的那樣,把我領到一個墳地去吧?

    正想到這里,那個男嬰突然轉過身來!

    他身上的戲裝還沒有脫去,臉上的戲妝也沒有洗掉,他那樣子在不明不白的月光下極其恐怖。

    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也隨著他轉過身來。

    男嬰說話了,他的嗓音竟然很粗︰“哎,咱們一起走好嗎?”

    張古嚇得掉了魂,轉身撒腿就跑。他當然是朝著有燈火的地方跑。

    ……第二天,男嬰和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沒有出現。

    接連三天,他們都沒有出現。

    張古站在太平鎮的十字街頭,東西南北茫然張望,不見他們的蛛絲馬跡。他知道,他們在暗處,時時刻刻在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他不離開太平鎮,他們決不會露頭。他們就像夏日的蟈蟈,草深不知處。

    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操縱男嬰只是表象?

    實際上,是那個男嬰操縱著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背後有更可怕的秘密?

    張古得不到答案。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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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40:06
第十八章

     

    張古回到絕倫帝小鎮的時候,天擦黑了。

    他徑直來到小鎮西郊野地里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太多太多的懸疑,只有去追問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

    他輕輕推門進了屋。

    電線那光明的觸角還沒有伸到這里來。屋里點著一只油燈,很暗,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張古干咳了幾聲。

    他走進了一個很老舊的年代。

    那個老太太在炕上坐著,好像在想什麼心事。屋子里擺放的大多是廢品。最讓張古討厭是那一堆堆人的頭發,落滿了灰塵。

    老太太頭也不抬地問︰“看見了?”

    “看見了。可我還是不明白……”

    “34年前,我生了三胞胎。我生他們的前一個月,丈夫就暴病身亡了……”

    張古大氣都不敢出,怕落下一個字。

    老太太︰“山里人,日子苦,好不容易把他們三個養活了。可是時間長了,我漸漸覺得不對頭,他們的身體過了1歲就不再長了,很怪……”

    老太太︰“這樣的事,地球上肯定再沒有了,偏偏發生在我家。”

    老太太︰“我一個女人,沒有力量養他們一輩子。後來,我把他們遺棄了。那一年,我給他們煮了滿滿一鍋粥,讓他們吃,然後我哭著就走了,從此四處漂泊,像野狗一樣給自己尋食……”

    老太太︰“很多年過去了,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他們,又回到山里一次,發現他們都不在了。听一個山里人說,他們三個有一個死了,死在山路上,被他看見,他就地挖了一個深坑,把那孩子的尸體埋了。另兩個下落不明,不知死活。我四處尋找,終于听說有一個神秘的男嬰出現在這個小鎮,我就來了……”

    張古驚駭地說︰“他會不會是死去的那個?”

    老太太嘆口氣︰“我都不知道哪個死了。”

    張古有點呆了,他自言自語︰“也許絕倫帝的這個是死去的那個,也許太平鎮的那個是死去的那個。或者,他們都是人,還有看不見的第三個,一切都是他作怪……”

    老太太︰“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一直想戳穿他,因此我對你有敵意。我想嚇你。直到迢迢死,我再也不忍心看著他害人了……”

    34年了。

    如果是人,這個古怪男嬰今年應該34歲了,跟我同歲,1967年出生,據我母親說,那一年的向日葵大豐收,一望無際的金黃。

    突然,張古听見窗外有響聲!

    他猛地抬頭一看,竟然看見了男嬰的那張丑丑的臉!

    臉。

    那其實是一張有表情的面具,一閃,就不見了,短暫得像幻覺。

    張古跑出去四處看,沒有臉,只有荒草。

    張古向鐵柱正式報了案。

    收破爛的老太太是男嬰的親生母親,她是鐵證。

    鐵柱跟張古來到17排房,撲進慕容太太家。屋子里,只有慕容太太一個人。

    鐵柱︰“那個男嬰呢?”

    慕容太太帶著哭腔說︰“我正找呢!都不見幾個小時了,真是急死人!”

    張古說︰“嫂子,都是他干的!”

    慕容太太︰“什麼事?”

    張古想了想,低聲說︰“包括迢迢……”

    慕容太太知道這一次不可能再是誤會了,因為警察都出現了。她跌坐在椅子上。

    男嬰像他莫名其妙地出現一樣,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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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匿名  發表於 2011-2-21 19:41:22
第十九章

     

    男嬰失蹤後,17排房嘩然,全鎮嘩然。

    李麻恨得咬牙切齒,他發誓要把那個男嬰煮了。

    慕容太太又一次為萬分冤枉的迢迢哭得死去活來。

    連類的婆婆家猜測連類的精神失常也跟那個男嬰有關,怒不可遏。

    卞太太為她的破碎的婚姻連聲嘆息。(對比起來,丟錢一點都不算什麼了。)

    馮鯨也為他玩弄了自己的情感和人格而惱羞成怒……

    可怕的男嬰成了小鎮的焦點新聞,所有人都在談論,所有人都在咒罵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那些日子,大家一見到陌生的小孩兒就有一種恐懼感。

    實際上,不僅僅是絕倫帝小鎮,方圓幾十里都在傳說著那個可怕的男嬰。還有人專門從很遠的地方跑到小鎮來,打探更細節的內容……

    男嬰徹底消失了,連一根頭發都沒有留下,連一個腳印都找不到,連一聲咳嗽都听不見。

    大家除了憤怒,沒有任何辦法。大家都以為那男嬰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天上午,馮鯨打電話對張古說︰“我搞到了一個算命的軟件,能算出一個人的前生前世。你把你的生日時辰告訴我,我給你算算。”

    張古說︰“我對這種游戲最不感興趣了。”

    馮鯨︰“玩玩唄。”

    張古就把自己的生日時辰告訴他了。末了,張古說︰“哎,你順便給那個男嬰算算。”

    馮鯨︰“不知道他的生日時辰,沒法算。”

    張古想想說︰“就是。”

    馮鯨要放下電話了,張古還不死心︰“你就按他出現的那個日子那個時辰算吧。”

    馮鯨︰“那不會準。”

    張古︰“我覺得不會錯。”

    下午,馮鯨又打電話來︰“張古,你猜你的前生前世是什麼人?”

    張古沒什麼興趣。

    馮鯨興奮地說︰“你是朝鮮人!你是個女的,出生于江東郡,你的工作跟航海有關,好像是繪圖之類。你愛吃橘子和榴蓮。除了你老公,你一生跟三個男人上過床。你死于一個比你弱小的人之手。”

    張古說︰“別胡扯了。”

    馮鯨︰“我在幫你尋根呢。你知道我前生前世是干什麼的?我是非洲人,尼日利亞人!我屬于尼日利亞西部的優羅巴族,信奉阿尼迷教,我是男的,我的職業是鹽凱瑞森林公園的警察。我死于44歲。”

    張古問︰“你算沒算那個男嬰呀?”

    馮鯨卡殼了。

    張古︰“你說呀!”

    馮鯨低低地說︰“我算了,很奇怪,他沒有前生。”

    張古心里一冷。

    怎麼就這樣巧?連算命軟件都跟著湊熱鬧。

    半個月後,沒有前世的男嬰突然在網上出現了。

    在絕倫帝小鎮里,在這個冷冷暖暖的塵世上,男嬰還有一個朋友,他是三減一等于幾。男嬰回來向三減一等于幾告別。他在網上說︰

    我不是鬼。

    我是一個永遠的嬰兒。

    你們這個世界,很高大,很威武,很粗糙,很冷酷,而我,其實很弱小,這個世界伸出一根手指,就會殺死我。

    而那個狠毒的女人,她竟然遺棄了我們三個親兄弟,請記住吧,我們生生世世都不能原諒她。

    本來,從她扔掉我的那天,我就和她斷絕了血脈關系。可是,當我絞盡腦汁,耗盡能量,竭盡全力,為自己開鑿出一塊可以苟延殘喘的空間,她突然又出現了,來戳穿我的來歷和秘密……誰最清楚你生命的死穴?當然是制造你生命的人。

    現在,我沒有出路了。

    我不是鬼,我要是鬼就好了,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出路。

    但是,我堅信我也不是人。從我懂得思考自己是什麼東西的時候起,我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像我這樣的怪物,早該在這個塵世上消失。

    絕倫帝的人,我知道你們恨我,等到八月十五月亮圓的那天,我會自己銷毀自己。只求你們一件事,幫我把我埋掉。

    三減一等于幾,我不是鬼,你肯定不相信。你肯定恨我,恨我欺騙了你。不過,你是這個世間惟—和我說話的人,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會想念你。我將永遠記住那一個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在網上聊天,真幸福。我希望下輩子還能托生一個人,和你在網上相遇,希望那一世我真的是一個女孩子,一個眉毛很漂亮的女孩子……

    馮鯨給張古打電話,他害怕地說︰“這個男嬰反復說他不是鬼,我怎麼覺得……”

    張古冷笑了一聲︰“一個人越強調他沒醉越說明他醉了。同理,一個人越強調他是鬼越說明他不是鬼。”

    馮鯨︰“你的意思是……”

    張古︰“我也糊涂了。”

    兩天後就是陰歷八月十五。

    這天清晨,全鎮人都早早爬起來,四處觀望,四處打探。

    終于有人驚呼,小鎮北郊一個農民看護莊稼的窩棚著火了。人們馬上就猜到了什麼,傾巢而去。

    大家遠遠看見那熊熊大火,越燒越旺。

    大家三五成群,拉拉扯扯,終于走近了窩棚,那火都快燒盡了。

    有人上前扒開灰燼,終于露出一個尸體,一個小小的尸體,黑乎乎的,像燒焦的土豆,令人不忍目睹。

    天高雲淡,秋風瑟瑟。

    收破爛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跑來了,她坐在那男嬰的尸體旁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孩兒啊!我一次又一次地害死你啊!——”沒有一個人跟著落淚。

    大家把那男嬰埋了,埋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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