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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賊道三痴]皇家娛樂指南[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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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19:18:51
第三卷 兩京風雲 五、遭遇假水盜

    化都護府的船隊因為靜宜仙子暈船的緣故一直沒有鼓范判官問了長年往返這條水路的舟師和師,舟師說能在本月十二日之前趕到金陵,范判官這才放心。

    周宣每日與靜宜仙子學習茶道、與古六泉、三癡、四癡下棋、與林黑山飲酒、與林涵蘊鬥嘴,船上的日子倒是逍遙自在。

    四癡在船上看到過靜宜仙子幾次,雖然服飾不一樣,但那身段很眼熟,而且也是蒙面紗,便問周宣:“主人,這位做道姑的林大小姐怎麼那麼象你在白雲觀的侍女蘊宜?”

    周宣驚道:“老四好眼力,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來來來,我與你說個天大的秘密——”

    四癡比較喜歡探秘,聽說有秘密,精神就是一振,問:“什麼秘密?”

    周宣把四癡拉到一邊,低聲道:“老四,這個秘密我從未對別人說過,你可得為我保密。”

    四癡說:“自當為主人守秘。”

    周宣歎息一聲說:“我是為情所困哪,自從我見到林大小姐,她那優雅風姿不由得讓我心生愛慕,但她是方外之人,我是有婦之夫,我要守禮不是,所以這份情意只好深埋心底——”

    四癡介面道:“所以你就找了個身材與林大小姐相似的女子,戴上面紗扮作林大小姐,聊以過癮?”

    周宣瞪眼道:“老四,你這是什麼話,太粗俗了吧。簡直是褻瀆我純潔的情感,這叫寄情,懂不懂?真後悔對你說了這麼個大秘密!”

    四癡“哼”了一聲,自顧走了,周宣暗笑,鬥茶舞弊之事就這樣被掩蓋過去了。

    初八日,船隊過了銅陵兩百里,前面一百里就是蕪湖縣了。黃昏時天又下起了雨雪。江上風大浪高。二十丈大船也顛簸得厲害,前幾日江平浪緩,夜裏都是航行了地,今夜這風雪交加的樣子,又刮的是東南風,范判官不敢冒著雨雪逆風行船,而且怕林大小姐又犯暈疾。便命舟師尋一處合適的江岸泊船,待天明後再航行。

    周宣在給靜宜仙子畫像,這幅已經畫了兩天了,可見其用心,畫裏的靜宜仙子已經還俗,穿上了雪白的婚紗長裙,鯨魚骨裙架圓圓蓬起,更顯得纖腰一搦。低胸微現乳溝。臉上表情優雅從容,眼角眉梢流露歡喜之意,髮髻也換了。垂下的發梢還來點波浪卷,眉翠唇紅,是一個美麗的新娘。

    周宣解釋說:“這是我們澳國地道袍,女道士就穿這種裙裝,白色代表潔白無瑕,圓蓬蓬地裙擺代表深邃無垠地天道,天圓地方嘛對吧。”

    林涵蘊驚歎道:“哇,周宣哥哥把姐姐畫得真美,真像是一塵不染的月宮仙子,咦,周宣你什麼時候看過我姐姐的容貌了?奇怪奇怪太奇怪了!”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懷疑姐姐與周宣背著她有了不可告人之秘。

    茗風、澗月兩個侍女也是嘖嘖讚歎說:“畫得真美,畫得真像!”

    靜宜仙子覺得奇怪:“周宣把我容貌畫出來了?不可能啊,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戴面紗的。”走過來一瞧,頓時呆住了,兩尺畫幅上,一個絕美俏佳人身穿奇異美麗的長裙,風姿綽約,眉目如畫,雖說不是畫得很像,但只要見過她容貌的就知道畫的正是她!

    “宣,宣弟,你什麼時候,見過女道地相貌了?”靜宜仙子心情激蕩,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室中四女一起盯著周宣,有點三堂會審的味道,林涵蘊的眼睛睜得尤其大。

    周宣故意含糊其辭地說:“我只是亂猜的嘛,心裏想著道蘊姐姐應該是這樣子的,就這麼畫出來了。”

    林涵蘊哪會相信這話,嚷道:“我不信,周宣你肯定見過我姐姐,是什麼時候,是我姐姐讓你看的,還是你自己偷看?”

    周宣叫屈道:“我冤枉啊,我真沒見過道蘊姐姐的真容,道蘊姐姐可以作證。”

    林涵蘊又去逼問她姐姐,搞得靜宜仙子很尷尬,好象她與周宣之間有什麼私情似的,無力地辯解說:“涵蘊,姐姐真地沒給宣弟看過真容,一直都是戴面紗地,而且每次宣弟來,你不也都在嗎!”

    這話簡直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顯得心虛。

    林涵蘊說:“有好幾次我都不在,就你們兩個在!”

    茗風、澗月兩個侍女苦苦忍笑,真是辛苦。

    周宣也不替靜宜仙子辯解,笑嘻嘻看熱鬧。

    靜宜仙子被林涵蘊逼得沒辦法,突然摘下頭上的帷帽,帷帽前沿垂著的面紗當然也一併撤下了,露出竹簪道髻和一張羞紅地臉。

    周宣一呆,終於看到靜宜仙子的真容了,原來她長得和林涵蘊還是不大一樣,臉比林涵蘊長,但相對她那高挑的身材來說正合適,眉梢微挑,眼睛很大,這個與林涵蘊很象,嘴巴小,下巴尖,鼻樑比林涵蘊高,面部立體感很強,很嬌、很豔,嬌如嫩蕊,

    花,卻不是濃妝豔抹那種豔,像是從面部肌膚表層下豔——

    周宣的畫是按著長大後的林涵蘊來畫的,當然畫不出靜宜仙子這種骨子裏的美,也難以想像淡雅如菊、以茶為友、寄情音樂的靜宜仙子竟會是這麼的嬌豔!

    靜宜仙子有點羞惱地說:“涵蘊你看看,這畫的是我嗎,是有點象沒錯,可更象你呀,把你畫得長大穩重一些而已,你再仔細看看。”

    林涵蘊看看畫稿,又看看姐姐,扭頭問周宣:“是不大象啊。”

    周宣笑嘻嘻說:“沒事,我馬上修改,立即就會象起來的。”

    林涵蘊看著周宣那壞笑的樣子,忽然醒悟了。笑著來掐周宣地上臂,尖聲道:“好哇,你是故意的,姐姐,周宣太狡猾了,我們姐妹倆中他奸計了,他就是想看姐姐的真容呢!”

    靜宜仙子聽妹妹說得太不象話,大羞。姐妹倆中奸計。這讓外人聽到不知會怎麼想。趕緊又戴上帷帽,理了理面紗遮好,嗔道:“涵蘊,別胡鬧了,這張畫像就算是宣弟為你畫的好了。”

    周宣道:“涵蘊妹妹要我給她畫短裙裝,這是專門給道蘊姐姐畫的,涵蘊妹妹畫這個道裙不合適哦。”

    靜宜仙子不言語了。她無奈做了女道士,其中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怎肯讓妹妹也走她這條路!

    周宣重新提起畫筆說:“請道蘊姐姐稍等片刻,待小弟修飾一下,雖畫不出姐姐冰雪之姿、窈窕風骨,好歹也要有點形似——道蘊姐姐,可否摘下面紗,讓小弟再仔細看看?”

    靜宜仙子臉上紅暈還未退去。搖頭不肯。

    林涵蘊勸道:“姐姐。讓周宣看看嘛,剛才都已經看過了,多看幾回已經不打緊了。”

    靜宜仙子坐不住了。扭腰穿過側門,走了。

    周宣作出凝神懸想的樣子,在畫中人的眼角眉梢上重新修飾,一邊的林涵蘊說:“嗯,這回更象了,周宣哥哥,現在該畫我了。”

    周宣叫道:“你想把我累死啊,我手都酸了,明天畫吧。”

    忽聽得外面有人在喊:“啊,有一條破船飄過來,在呼救!”

    周宣將筆一丟,跑了出去。

    林涵蘊叫著:“等等我,等等我。”急奔過來拉住周宣地手。

    兩個人跑到船尾甲板上,就看到一群舟子探頭探腦在看,林黑山也在,雨這時停了,只有細小地雪花還在飄,昏暗蒼茫地江面上,幾支火把在煌煌照耀,一艘半傾的船,船舷上攀坐著一群人,在嘶叫:“救命啊,救命啊!”其中還夾雜著女子的哭叫。

    林黑山吼道:“快想辦法救人!”

    這艘半沉的船順流而下,從奉化都護府的那艘戰船邊上擦過,有幾個人抓住水軍拋下的繩索,被拽上船去獲救了。

    林黑山叫道:“用繩鉤,拖住這條船。”

    幾十名舟子聚集在船尾右舷一側,人人手裏一條五爪鐵鉤,連著長達十丈的粗大堅韌地繩索,這本來就是用於航行救援的。

    沉船漸漸漂近,林黑山大吼一聲:“甩鉤!”

    霍霍聲響,數十把五爪鐵鉤如怪蛇夭矯彈出,約有二十根的繩索迅速繃直,那是鉤住那艘沉船了,繩索的另一端是綁在船舷孔洞上,完全吃得住力。

    周宣只覺得大船微微一顫,再看那沉船,已經止住了漂流之勢。

    幾十名舟子一齊用力,慢慢將沉船拉近,四架長長的木梯搭下去,問道:“爬得上來嗎?”

    沉船上的人哭喊著道謝,說:“能爬,能爬!”陸陸續續爬了上來,有十九人,加上兵船那邊救上的六人,一共二十五人,一上船就跪倒一片,拜謝救命之恩。

    范判官這時也出來了,問他們是什麼人?為何翻船?

    一個渾身濕淋淋的黑漢子說道:“小人們是廣陵小鹽商,為掙一點蠅頭小利,年前送了一船鹽到湖口,前日回航,思鄉心切,方才雨雪也未停船,不慎撞上江邊突出地岩石,若不是大人相救,我們就要葬身魚腹了。”

    周宣覺得這夥人有點古怪,不大象劫後餘生應有地樣子,有幾個一邊哀嚎一邊東張西望,而且剛才明明聽到有女人的哭聲,這時卻沒看到有女人,全是一些壯漢,當即喝道:“你們都原地不要動,先搜身。”

    黑大漢一愣:“我們是落難之人,身上沒有銀兩,救命之恩,容後再謝。”

    周宣大聲道:“黑山哥,小心無大錯,讓軍士搜搜他們,看他們身上有沒有兵器。”

    林黑山一向服周宣之智,當即命軍士去搜這些人的身。

    林涵蘊驚問周宣:“難道這些人都是壞人?”

    周宣笑道:“是不是壞人,搜搜他們身上有沒有武器就知道了,寧可錯搜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大船上也有五十兵軍士,這時過來二十人。正要

    那黑大漢叫道:“小人們身上是帶著一些刀劍,出外經商,誰不帶把刀啊,不然地話遇個水盜怎麼辦?”

    周宣問:“那麼你們看我們這些人象水盜嗎?”

    黑大漢訕笑道:“這位大人說笑了,你們怎麼會是水盜!”

    周宣說:“那好,請你們先把武器交出來。”

    黑大漢扭頭看看同夥,突然爆發一聲狂吼:“殺!”那十九人一齊站起身來,從懷裏抽出短刀短劍。向圍著他們地奉化軍士殺去。奉化軍士猝不及防。登時被砍翻五、六個。

    那黑大漢雙腿一蹬,從兩名軍士的頭頂躍過,好比一隻大黑鷹向站在周宣身邊的林涵蘊撲下來。

    林涵蘊嚇呆了,發出一聲震人耳膜的尖叫,卻不知道躲,她身邊的周宣一把攬住她的腰,就地一滾。躲開黑大漢在撲擊,當即有三名軍士拔刀向黑大漢殺至。

    黑大漢好生厲害,手裏一柄五寸短刀,上下翻飛,眨眼功夫就殺死了這三名軍士,朝周宣、林涵蘊追去,眼看就要追上,忽然當胸挨了一腳。“騰騰騰”往後退了三步。還沒看明白那只腳是從哪里踢來的,下巴上又重重挨了一腳,倒在地上。牙齒咬爛了舌尖,噴出一口鮮血。

    三癡、四癡攔在了周宣身前,他們兩個剛才還在研究珍瓏棋局,聽到砍殺聲才迅速趕來的。

    那邊林黑山大怒,好心費力卻救了一群強盜上來,挺朴刀接連砍倒五名賊人,奉化軍士兵也奮力殺死了四名賊人,其餘賊人見勢不妙,翻過船欄跳進冰冷地江水裏。

    林黑山叫道:“狗賊逃得快,一個活口沒抓到!”

    四癡腳踩著黑大漢後頸,說:“這裏有個半條命地活口。”

    忽聽得戰船那邊大聲驚呼,火光騰起,似乎是船帆燃燒了起來,肯定是剛才救上去地那六個賊人放的火。

    林黑山大聲問:“祁將軍,賊人擒住了嗎?”

    戰船那邊有人應道:“殺死了四個逃了兩個。”

    林黑山叫道:“趕快救火。”

    那祁將軍喊道:“守備大人放心,很快就能撲滅,幸好是雨雪天氣,不然的話還真有點麻煩,賊人使用了極易燃燒的魚油。”

    范判官、林黑山望了一會,見戰船那邊火光漸漸熄滅,這才放下心來。

    林黑山怒道:“這是哪里來的狗賊!”朝四癡踩著的黑大漢走來,對著他腦袋就是一腳,踢在他耳朵上,頓時鮮血從耳孔裏流出。

    “說,你們是什麼人?”問了幾遍,沒見吭聲,以為此人堅強不屈,就又踢了一腳,“哢嚓”一聲,脖子都踢斷了。

    周宣說:“黑山哥勁太大,一腳就踢死了,不過我剛才聽這黑大漢叫了一句,做鬼也要為湖上的兄弟們報仇——范大人,黑山哥,為湖上地兄弟報仇是什麼意思?”

    林黑山與范判官對望了一眼,心中惕然,林黑山說:“難道是鄱陽湖殘餘的水盜來報仇?”

    周宣指了指黑大漢的屍首說:“這賊是沖林涵蘊來的,剛才就是想抰持她。”

    范判官命軍士檢查黑大漢屍身,看有什麼表明其身份的東西沒有,但黑大漢除了一把刀,身上什麼都沒有。

    ****************************

    在奉化都護府船隊前方十裏的一處江灣,騙羊小顰上船的那位李公子正與杜先生、甘先生數人站在船頭,九丈大船扯起帆順風逆流航行,六十名舟子奮力劃槳。

    暗夜裏遠遠的見火光騰起,李公子笑道:“大黑魚得手了,甘先生妙計神鬼難測啊,待我們趕到,一番衝突,救下林家兩位小姐,林豈能不感激我,說不定就會把兩個女兒一併嫁給我,哈哈,妙,太妙了。”

    那半老儒生笑道:“公子爺,屬下聽說林大小姐面帶紅鸞煞,望門三寡,現在出家為女道士,公子爺還敢娶?”

    那李公子凜然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做地就是逆天地事,怕什麼紅鸞煞!”

    這時,一邊的鷹眼杜先生沉聲道:“公子爺,火被撲滅了,這不對頭啊,應該燃燒一陣子的!”

    甘先生皺眉道:“難道大黑魚失敗了?”命舟師暫緩前進。

    沒過多久,忽聽江面上有人在喊:“甘先生,救命啊!”

    甘先生急問:“怎麼回事?失手了?”

    江面上人凍得牙齒打戰,說:“一上船,就,就被識破了!”

    李公子輕歎一聲,朝杜先生呶呶嘴。

    這姓杜地葛衫漢子取過一張弓來,眯了眯眼,一箭射出,將那喊救命的聲音射滅,幽幽泛綠光的眼睛在江面上搜尋,又連發五箭,將跳水逃生的六人一一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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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六、誰能救羊小顰?

    處屬於甯國節度使轄地,范判官連夜給蕪湖縣令寫了天明時派了五名軍士上岸,買了兩輛馬車將十三具屍體裝上送到蕪湖縣衙去,讓蕪湖縣令處理這些屍體,如果能查出屍體身份就更好,又另派幾名軍士將被死的六名水軍和受了傷的一併從陸路送回江州。

    那蕪湖縣令好生晦氣,年假還沒放完,新年初十的就收到滿滿兩大車屍首,按慣例,屍首示眾三日,看有沒有人來認領,沒有,就裹上草席埋掉。

    奉化都護府進京船隊上的將官、士兵,經過初八夜的一場驚魂,個個打起精神,離京城已近,萬萬不能再出事了。

    所幸此後兩日都是平安無事,十二日船過和州,和州距金陵只有一百多裏,這日天氣雪後放晴,氣溫也暖和了一些,從這裏到金陵的水路平緩,夜裏可以行船,明日上午就能駛入金陵碼頭。

    林黑山就在和州下船,騎快馬先期趕往金陵,因為李永固大人囑咐過林黑山,周宣與林二小姐進京時一定派人先告知他,他要親到碼頭迎接。

    十三日一早,眾人都早早起來,梳洗清理準備下船。

    周宣陪著靜宜仙子和林涵蘊站在船頭,見江面開闊,滾滾長江東逝水,大船送他來金陵,浩蕩江風吹起他的齊肩黑髮,倒是顯得飄逸倜儻。

    靜宜仙子看著周宣左邊額角一小塊傷痕說:“宣弟額傷還沒好,棋戰時皇上要接見各位參賽棋士的。說不定還會單獨召見宣弟,這臉上有傷顯得儀容不整啊。”

    這傷痕是周宣那夜為救林涵蘊在船上打滾碰傷地。

    周宣笑道:“沒事,還有兩天呢,很快就會好的,這點輕傷不會留下傷疤的,道蘊姐姐不必擔心。”

    靜宜仙子被他說得臉一紅,趕緊岔開話題說:“涵蘊,在金陵見到李永固大人。你可不能無禮。不能象江州時那麼任性隨便。知道嗎?”

    林涵蘊撇嘴說:“李永固官很大是吧,在金陵他就神氣了?哼,若他擺架子,我就不睬他。”

    周宣說:“永固老弟起先讓人覺得冷傲難以接近,真正成了朋友倒是一個很實在的人。”

    林涵蘊忽然想到一事,把周宣拖到一邊說:“周宣哥哥,等下李永固來接我們。卻看到你身後跟著兩個凶神,不會把他嚇得昏厥吧?”

    周宣說:“是有點麻煩,我得先和永固老弟談好了,再讓老三、老四現身,不然的話翻了臉就不好收拾。”

    三癡、四癡就站在船的另一側,周宣走過去對三癡、四癡一說,三癡比較聽話,說:“聽憑主人安排。”

    四癡比較桀驁。說:“那我們乾脆戴上面紗好了。象你那個仙子一樣。”

    周宣失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披面紗,不要讓人笑掉大牙!老四跟著我沒事,李永固那天肯定沒瞧清你的模樣——老三。你還是暫避一避的好。”

    小香過來說:“姑爺,你還沒梳頭呢。”

    來福搬條圓凳來給周宣坐著,讓小香給他梳頭。

    林氏姐妹在一邊饒有興味地瞧著,林涵蘊說:“姐姐你看,他倒會享福,這一個家丁、一個丫環侍候得他好。”

    靜宜仙子微歎一聲:“宣弟就是有福之人。”

    林涵蘊偷偷撩起姐姐面紗,看她臉色。

    靜宜仙子打掉妹妹地手,嗔道:“幹什麼!”

    林涵蘊握著靜宜仙子涼涼地手說:“姐姐,我發誓,一定要讓姐姐以後都快快樂樂,不寂寞、不憂愁。”

    靜宜仙子笑了笑,說:“好哦,你不要嫁人,陪著姐姐。”

    林涵蘊笑道:“我可以給姐姐找個如意郎君嘛!”

    這是靜宜仙子地最忌諱的事,當即一言不發,甩袖回船艙,林涵蘊睜大眼睛做了個害怕的表情,跟下去了。

    大船突然響起尖利高亢的篳聲,已經進入金陵水道,前方就是白鷺州,有兩個大型碼頭,可泊千噸巨船,此時是年初光景,航運還不甚繁忙,不然的話這白鷺州一帶是千船競渡、帆影如雲,碼頭上三教九流的人如蟻如織。

    距離周宣他們乘坐的大船左前方百丈外,有一艘朱紅色地巨腹大船也正緩緩入港,突然,船尾甲板上出現一個女子,翹首眺望後面大船,隨即又出現幾個女子,要拉她回去。

    來福不讀書,眼睛保護得好,說:“奇怪,那船上的女子很像是羊姑娘!”

    小香抬起頭凝目一瞧,也是“咦”的一聲:“是很象啊,不過不可能是小顰姑娘的,她怎麼可能跑在我們前面!”

    周宣近視眼看不清,只看到那條

    有幾個人影在晃,男女都分不清,急叫:“老四,快是不是羊小顰?”

    但等到四癡過來時,那條船後艙甲板上已經沒有人了。

    ********************

    看守羊小顰的一個僕婦急急去向李公子稟報,說那個不說話的姑娘站在船尾尖叫公子,發狂一般拖都拖不下去。

    李公子甚感奇怪:“這就奇了,難道她口裏的公子竟是在奉化都護府的船上!”問身邊地半老儒生:“甘先生,這船上都有哪些公子?”

    甘先生說:“林府地是兩位小姐,范判官的兒子並沒有來,不可能是范判官那個老公子,林黑山象公子嗎?只有一個公子,就是林的義侄周宣,並無官職,是來京參加元宵棋戰地,已娶兩房妻子,好笑的是這兩房妻子是醫署小吏的兩個女兒。”

    李公子輕蔑道:“原來是醫署小吏之婿,如何配得上那樣的絕色佳人,就是讓他看到那小美人在我這裏又何妨,難道他還敢從我手裏要到人去?”

    神箭手杜先生冷冷道:“那他就是找死,在江州我們或許還有些忌憚,到了金陵,隨便都可以踩死他。”

    李公子對那僕婦笑道:“告訴那位姑娘,不要哭鬧,等下了船就送她回那個周公子身邊——就怕那個周公子不敢收!”

    大船緩緩靠岸,岸上有一大群人在迎候。

    鷹眼杜先生說:“公子爺,你的堂弟來迎接你了。”

    李公子凝目一瞧,皺眉道:“奇怪,他怎麼知道我今天船到?我年前就離開了金陵,理由是去袁州看望年老的外祖母,歸期未定,他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

    那杜先生又道:“公子爺,林黑山也在他身邊,看來他並不是來迎接公子爺的,而是迎接林家二小姐的。”

    李公子俊美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那就正好,讓林二小姐看看,我們兩兄弟誰更有魅力?”

    岸上迎候的正是李永固李大人,年輕英俊的臉龐洋溢著喜悅之情,和身邊的林黑山微笑相談,一邊望著都護府的大船漸漸駛近。

    忽聽一人高聲道:“永固,永固,想煞哥哥了。”

    李永固愕然側頭,就見剛剛靠岸的那艘大船鋪下一排寬闊木板,兩邊還有扶手,走下一群人,當中那人面帶微笑朝他招手。

    “永斌王兄!”

    李永固看了左右一眼,滿面堆笑迎上去,與大船上快步走下來的李公子緊緊抱在一起,看上去兩位堂兄弟感情非常好。

    李公子笑道:“堅弟,你怎知道為兄今天回來,早早來此迎接,真是辛苦你了。”

    李永固笑道:“弟並不知道王兄今日回京,弟來此迎接的是奉化都護府的船,那上面有弟的兩位最好的朋友。”

    李公子沒想到李永固有膽子這麼說,這個堂弟自幼被他欺負怕了的,沒想到去年作為選秀使全國走了一遍後膽子也大起來,竟敢當面駁他面子說不是迎接他,真是讓他憤怒,當下強壓怒氣笑問:“堅弟,你在江州認識了什麼好朋友,可否向為兄介紹介紹?”

    李永固說:“一位是文才出從、工詩善詞的周宣周公子,一位是活潑大方、天真無邪的林涵蘊小姐,這是弟在江州最好的兩位朋友。”

    李公子點頭道:“那為兄就要見識一下你這兩位好朋友,說不定也能成為我的好朋友。”

    這時,兩個婢女、兩名僕婦挾持著羊小顰下船來。

    林黑山曾經見過羊小顰,大吃一驚,叫了一聲:“羊姑娘!”

    羊小顰身子一顫,抬頭一看,認得是公子那位姓林的義兄,驚喜叫道:“林將軍救我!”

    林黑山向前沖出兩步,只聽那李公子輕輕“哼”了一聲,不敢再往前,躬身道:“王爺,這位羊姑娘是我義弟周宣的寵姬,不知何故在王爺船上,請王爺賜還!”

    這李公子慢條斯理道:“林黑山,五品守備,有資格在我面前說話嗎?”

    林黑山脖子上青筋綻起,敢怒不敢言,他雖是火爆性子,但也知道和眼前這人爭鬥是以卵擊石,就是都護大人在這裏也不敢和這人正面衝突。

    李公子冷笑一聲:“等堅弟那位好友周公子下船,看他敢不敢向我要人?”

    李永固不知這其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好插嘴,只有等周宣下船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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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七、把王爺氣吐血

    護府大船泊在了江邊碼頭,周宣、范判官當先下船來上就聽到羊小顰尖利的喊叫:“公子——”

    周宣悚然循聲望去,就見四個女子抓著一個蔥綠裙子的少女,那少女奮力掙扎,滿臉淚痕,不就是羊小顰嗎?

    周宣驚怒交集,沒想到還真是羊小顰,羊小顰怎麼會在這裏?扭頭說四癡說:“老四,救人。”

    話音未落,四癡就已經飛鳥一般直掠過去,抓著羊小顰的兩個婢女、兩個僕婦就覺得手一麻,手臂一齊無力,羊小顰就被四癡攔腰夾在腋下,眨眼功夫回到周宣跟前。

    “公子——”,羊小顰撲在周宣懷裏大哭。

    周宣正要問羊小顰怎麼回事,就見李公子身後跳出一人,喝道:“無法無天了,敢搶我們王爺的女人!”挺一把樸刀,大步趕上,朝四癡背心直劈下來,這一刀就要把四癡一劈兩半。

    四癡不躲不閃,身子往後一退,直撞入那人懷中,橫肘一撞,正中那人心窩,頓時撇了刀,蹲下身子捧心哀嚎。

    那李公子目光一閃,對身後一人說了一句什麼,就又有一人越眾而出,此人手掌奇大,獰笑著說:“好身手,讓我來領教領教,我們比比掌力。”

    四癡哪里怕他,大步迎上。

    忽聽三癡喝道:“四弟,不可與他對掌。”

    四癡沒把這人放在眼裏,對三哥的提醒不以為意。率先一掌朝那人劈去,那人單掌一翻,掌心隱隱透出黑氣,眼看雙掌就要相交,中間突然伸出第三只手,搶先擊在那透著黑氣地手掌上。

    原來是三癡飛速掠至為四癡接了這一掌,四癡不知厲害,還埋怨說:“三哥。幹什麼。這人有什麼厲害的!”

    這手掌奇大的傢伙笑眯眯地看著三癡。自信滿滿地說:“倒也!倒也!”

    三癡冷眼看著他,沒倒。

    四癡突然飛腿踹在他胸口,踹得那人仰面朝天,罵道:“倒你娘!”

    李永固趕緊上前,大聲道:“不要打鬥,都是誤會,周兄。這位是我堂兄李坤,字永斌。”

    周宣輕輕推開羊小顰,與李永固緊緊擁抱,說道:“永固老弟,哥哥想煞你了!”

    這話和剛才李永斌說得幾乎一模一樣,但在李永固聽來卻是大不一樣,李永斌是虛情假意、笑裏藏刀,而周宣卻是那麼的熱誠。聽得他心裏暖洋洋的。大聲道:“小弟也非常想念兄長啊。”

    那李坤李公子目射寒光,對范判官笑道:“范大人,好久不見。怎麼你們奉化都護府的人一見面就搶走我的寵姬,還打傷我的人,是范大人你指使地嗎?”

    范判官心裏叫苦,怎麼一下船就惹上這天大地麻煩,周公子啊周公子,你誰不好惹,怎麼惹上這個人!趕緊上前陪笑施禮:“賢王殿下,這是誤會,待下官去解釋,立即把人送還,請賢王放心。”趕緊走到周宣與李永固那邊,先向李永固施禮:“小臣見過太子殿下。”

    周宣大吃一驚,望著李永固說不出話來,周宣不是沒想過李永固地身份,猜測他很有可能是一位王爺,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太子,太子怎麼做皇宮選秀使到處走啊?

    “永固老弟你——”

    “兄長不要見怪,小弟不是有意對兄隱瞞,實在是有苦衷,不過我對兄長說過我叫李永固,你卻不明白我的身份,呵呵,小弟姓李名堅字永固。”

    周宣目瞪口呆,他聽針說過皇帝李有一子一女,太子李堅和公子李珠,沒想到李永固就是李堅,為什麼針沒說起,難道她在回江州的船上沒與這位太子爺見過面,不知道選秀使李大人就是當今太子李堅?

    范判官非常焦急,向太子李堅告了罪,把周宣拖到一邊,壓低聲音道:“周公子,你惹大禍了!”

    周宣看了看一旁面含威煞的李坤,說:“我怎麼惹禍了,這羊小顰是我的寵姬又沒錯,我——”

    范判官急道:“周公子可知他是誰?”

    周宣道:“是永固老弟的堂兄嘛,就一王爺,難道還能比永固老弟還尊貴?”因為不知道羊小顰怎麼樣了,有沒有受欺負,心裏很窩火,他那麼憐惜,要等羊小顰長大,可這次羊小顰如果被這個李坤霸佔了身體,那他真要氣炸了肺。

    范判官低聲道:“周公子有所不知啊,這位李坤王爺是陛下已故長兄李弘翼之

    坤之父李弘翼原被先王立為太子,後病逝,當今皇帝位,念在亡兄份上,對李坤極為寵愛,這點太子殿下也不如啊,這李坤王爺為人果敢、手段狠辣,朝中大臣有得罪他的都要被他設計除去,周公子一介白丁,如何敢與他爭鬥,無非是一樂籍女子,公子就送給他又何妨!”

    周宣“嘿嘿”一笑,點點頭:“我明白了。”走到李坤身前躬身道:“小民周宣見過王爺。”

    李坤以為范判官把周宣說服了,這小子要服軟獻上那小美姬了,面有得色,心想:“李堅,我羞辱你朋友就是羞辱你,你也沒辦法幫你朋友撐腰啊。”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答禮。

    周宣道:“王爺,這位羊姑娘是我房中人,王爺何故將她拘在船上?”

    李坤一聽不對味,這是興師問罪地口氣啊,冷笑道:“我說她是我的寵姬,你敢搶走她不怕我殺你的頭?”

    周宣“嗤”的一聲笑:“砍我的頭?就怕你沒那本事。”

    李坤大怒,喝道:“將此人拿下!”

    李堅攔在中間,也喝道:“周宣是我義兄,誰敢動手!”

    李坤手下雖然兇悍,但畢竟不敢和太子殿下正面衝突,一個個不敢挪步。

    李坤狂怒,指著李堅怒喝:“李堅,你敢為一外人和我作對?”

    李堅自幼迫於他威勢,實在有點怕他,沒答話。

    周宣應道:“有什麼不敢!和你作對又怎麼了?我有何罪,你要殺我的頭?就是皇帝陛下在此也不會下這種旨意吧,皇帝寬仁愛民,你作為子侄輩不助皇上行仁政,卻在外面欺男霸女,還顛倒黑白,你說她是你的寵姬,但你可知道她的來歷?只怕你連她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吧?”

    李坤氣極,一個耳光向周宣臉上甩來。

    周宣看他那架勢,就知道他不會武功,稍微一讓,疾伸手抓住他手掌,使勁一拗,差點把他指骨拗斷,然後一推。

    李坤連退數步,疼痛、憤怒、羞惱,一時說不出話來了,長這麼大他沒遇到敢對他動手地人,直氣得全身發抖、手腳冰涼。

    三癡、四癡一左一右站在周宣身邊,眼睛盯著李坤身後那些人,看出其中不乏技擊高手。

    李堅一顆心狂跳,周宣做了他自小想做又不敢做地事,堂兄李坤比他大了五歲,自幼在禁宮長大,他沒少挨堂兄的拳頭,找到父皇哭訴,堂兄卻已惡人先告狀,又會花言巧語,哄騙得父皇反而要責駡他,他只好忍氣吞聲,沒有別人好倚仗,靠自身的力量又打不過堂兄,這一熬就是十多年,現在,兩人都已長大,堂兄卻在朝野培植力量,一旦父皇歸天,堂兄定要奪他皇位,可惜父皇不信他說地話,還責備他,要他友敬兄長,不可象其他皇室那樣自相殘殺,並要他立誓,繼位後不得傷害李坤。

    李堅極度鬱悶,造成性格冷傲偏激,今天周宣替他出了一口惡氣,原來堂兄沒什麼了不起,並不可怕,頂撞了他還打了他,天並不會塌下來,李堅心情暢快可想而知,大聲道:“王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好搶我義兄的姬妾,父皇平時怎麼垂教我們的,你怎能如此為非作歹?”

    李堅兩眼發黑,氣得差點暈厥,狠不得沖上去用牙齒將李堅和周宣咬爛,但手下的人不敢動手,他也不敢沖上去,再高位者也是借助別人的力量,要他自己赤膊上陣他也是膽小鬼一個。

    周宣笑道:“王爺莫要氣壞了身子,這裏有太子殿下在,你的手下是不敢動手的,除非他們現在就要謀反叛逆,我指點王爺一條路,你可以去告禦狀,到皇帝那裏哭訴,說草民周宣搶了你的女人,讓皇上給你做主——永固兄弟,我們走吧,對了,我們先去接兩位林小姐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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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八、調教小家妓

    宣和李堅走上都護府大船時,羊小顰碎步跟在周宣後痕未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周宣冷冷道:“羊小顰,在下麵給我老實等著,別亂動,等下我再問你話。”

    羊小顰從沒聽過公子用這種嚴厲的語氣和她說話,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大船踏板一側,眼淚無聲滑落。

    周宣沒理她,自顧和李堅上船,他大致猜出羊小顰出現在李坤船上的原因了,肯定是她獨自跑出江州來找他,上錯了船,這個羊小顰雖然沉默寡言,脾氣其實很強,年前曾和他提過一次要隨他入京,他沒答應,羊小顰當時也沒再說什麼,但很可能那時就拿定主意要跟來了,現在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失身?不過以她那外柔內剛的性子,若失了身恐怕不會是這樣子——

    李堅跟著周宣走上都護府大船,一顆心還在“怦怦”大跳,暢快、憂懼交集,感覺天地都有點變色,回頭看,堂兄李坤已經率人離去,不禁又擔心起來,說:“宣哥,我這堂兄心腸甚是歹毒,他絕咽不下去這口氣的,他要對付你的辦法多得很,別的也就罷了,弟一力為兄承擔下,但若他真的去告禦狀,父皇信他讒言,那可真的很棘手。”

    周宣說道:“堅弟,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唐國的儲君,你要有儲君的威嚴,李坤只是一個王爺,是你的臣子。你不必怕他,我知道他平時肯定很跋扈,憑藉你父皇地寵愛欺淩你,這次衝突表面上看是我與李坤之間的事,但其實卻是你太子殿下與他這個王爺之間的鬥爭,我是你好友,李坤折辱我就等於是羞辱你,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保護不了一個朋友。在朝野間傳揚開來後。你將威信掃地。國將不國、君將不君啊——李坤就是想借這機會立威,其用心——嘿嘿,老弟肯定明白的。”

    李堅激憤道:“我明白,他就是想謀逆篡——”

    李堅強行將篡位的“位”字咽下,改口道:“兄放心,弟就是赴湯蹈火也要保兄安全,弟這就去見父皇。不要讓父皇聽他一面之辭。”

    周宣笑道:“不要急,我只要你幫我一件事就行,就是能給我一個機會,能在皇帝面前自辯,不要二話不說就砍我腦袋。”

    李堅忙道:“這個絕不會,父皇已經聽過兄的大名,弟去年一回京將你那兩闕《定風波》、《念奴嬌》詞呈獻父皇御覽,父皇酷愛詞曲。對兄之才十分讚賞。聽說兄要參加元宵棋會,父皇就說到時一定單獨召見。”

    周宣笑道:“那就好,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就能駁倒李坤。為堅弟你出一口惡氣。”

    李堅十分感激,動情道:“宣哥,小弟能在江州結識宣哥真乃小弟的大幸,你我是生死之誼,弟在京城看似尊貴,其實孤掌難鳴,需要宣哥地幫助啊——宣哥,那個不是三癡嗎,真來做兄地劍奴了?”

    如果在平時,李堅看到曾折辱過他地三癡肯定會極不自在,就算看周宣的面不至於翻臉,但肯定心有芥蒂,但現在不同了,他剛才看到三癡和另一個小瘦子出手重挫李坤威風,這也等於給他李堅長志氣啊。

    所以周宣稍一解釋,李堅立即釋然道:“不打不相識,宣哥不必多說,小弟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成大事者不計前嫌,更何況現在是用人之際。”

    周宣猛然想到一事,壓低聲音問:“堅弟,愚兄問過我那劍奴,他卻不肯說是誰指使他來刺殺你的,這是他們遊俠的義氣,我也不好逼問,堅弟你看誰會是幕後元兇?”

    李堅看著周宣的眼睛,問:“宣哥是疑心我那堂兄嗎?”

    周宣直言說:“很有可能,但方才我那劍奴出現,我留心看了李坤神色,卻沒發現有異常,似乎不認識三癡。”

    李堅說:“弟回京後曾追查過此事,卻查不出什麼端倪,只知道雇傭五癡遊俠作刺客只需去杭州西湖孤山上見一個林的人,由林來聯繫五癡遊俠,所以說如果真是我那惡兄雇傭地三癡,他們也不會見面,互不認識很正常。”

    周宣點點頭,心想:“這樣最好,免得老三、老四被人認出給我惹麻煩,西湖孤山的林,這名字聽來好耳熟——”

    “周宣哥哥、李永固大人,勞你們久等了。”

    林涵蘊一步三搖地走出來,她穿上了周宣設計的“雲裳女裝”出品的新款冬裝,是一件長及膝蓋的雪白貂皮大衣,紅狐毛領,紅白相映,鮮明醒目,本來這應該配西褲或者光腿長襪,但要唐國貴族女子穿褲子似乎任重道遠,更不用說裸露小腿了,所以在周宣看來,林涵蘊裝束就顯得怪,但林涵蘊自己感覺良好,走路都淑女起來。

    李堅喜上眉梢,殷勤道:“林小姐遠路辛苦,在下有失遠迎。”

    林涵蘊笑嘻嘻說:“

    到哪里去呀,再遠迎就掉江裏了。”

    靜宜仙子跟在林涵蘊身後,嗔道:“涵蘊,忘了姐姐對你說過什麼了?”施禮道:“李大人,女道稽首。”

    李堅趕忙還禮。

    周宣笑道:“堅弟,你的身份要瞞涵蘊妹妹多久啊?”

    李堅略有些尷尬,說:“宣哥幫小弟解釋吧。”

    林涵蘊聽說這個李永固竟是太子,小嘴張得老大,大眼睛成了銅鈴,半晌說不出話來。

    靜宜仙子倒不顯得驚奇,上次她派范判官去徐刺史那裏為周宣說情,就已經知道選秀使李大人的真實身份了。

    奉化都護府派駐金陵的顧長史帶著十餘輛馬車來接,在金陵莫愁湖畔有一棟豪華府第。用周宣地話來說這就是奉化都護府在金陵地駐京辦事處,那顧長史就是駐京辦主任。

    羊小顰還跪在那,來福和小香在勸她起來,說要上車了,羊小顰就是不起來。

    周宣走過去喝了一聲:“快起來!到了下處再和你算賬。”

    羊小顰這才起來,含著淚和小香坐到馬車上。

    連同太子李堅帶來的上百隨從,周宣一行浩浩蕩蕩由聚寶門經武衛橋入金陵,沿青龍大街南行前往莫愁湖。

    莫愁湖原名橫塘。又叫石城湖。因六朝南齊國少女莫愁投湖的傳說。又叫莫愁湖,號稱江南第一湖,湖不大,方圓四、五裏,堤岸垂柳,水中海棠,四時花木不絕。景色清雅優美,南邊就是鼎鼎大名地秦淮河。

    奉化都護府的豪宅臨湖而建,曲徑回廊掩映在松竹花石間,樓、軒、亭、榭,金碧輝煌,錯落有致,是一座園林式建築。

    李堅笑道:“我久居金陵,卻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好去處。當年林大人選此建房可真是獨具隻眼啊。”

    李堅見周宣、林涵蘊已經安頓下。當即告辭,他急著回宮見父皇為周宣辯解,覲見父皇時。未見父皇有慍怒之色,便問:“父皇,王兄沒來覲見父皇嗎?”

    李年已六十,鬚眉都已花白,依然神清目秀,風流儒雅不減,長眉一挑,問:“怎麼,坤兒省親回來了嗎?”

    李堅道:“是,兒臣一早卻迎接奉化都護府的船隊時,正看到王兄的船靠岸。”

    李瞪了李堅一眼:“你有暇去迎接奉化來的船,卻不會迎接自己兄長嗎?”

    李對自己親生兒子很嚴厲,對侄子李坤卻是極縱容,真是怪哉。

    李堅正要分辨,李不容他分說:“定是你衝撞了兄長,致使坤兒心中不樂,快去景王府向兄長賠禮道歉,然後一起來見朕,我李氏皇族在這一代就是你和坤兒兩個人,朕就喜歡看到你們兄弟二人和睦相處,快去吧。”

    李堅悶悶不樂出了大興宮,心想:“要我去向他賠禮道歉,那不是送上門讓他羞辱嗎,哼,不去,李坤不肯來見父皇那就正好。”

    李堅想去莫愁湖找周宣,卻又怕李坤趕來告惡狀,想想,就到後宮見母后去,母后上次也問起周宣這個人,因為鳳阿監帶了兩幅畫回來,母后對畫上人物地服飾非常感興趣。

    *****************

    此時地周宣正在房中調教羊小顰,這小家妓跪著,容色有些憔悴,周宣問她怎麼來地,她就說了三個字:“上錯船。”

    周宣問:“李坤那小子欺負你了?”

    羊小顰搖頭,從腰間摸出那柄小刀,舉著給周宣看。

    周宣見她鄭重其事拿出這麼一把小刀來,不禁失笑,心道:“這刀頂個屁用,看來那姓李的小子還沒打算用強,不然你這傻女孩就是死路一條。”嚴厲地說:“我臨行時怎麼叮囑你的,你竟敢不聽話,你出門時告訴了兩位主母嗎?”

    羊小顰搖頭,頭更低了。

    周宣怒道:“你知道你這一走,要害得多少人擔心嗎!你可真是個禍胎,自滕王閣贏了你,我就沒有消停過,宋武設鴻門宴、鬼牙山遇山賊,前兩次不怨你,但這次莫名其妙讓我和皇帝最寵愛的侄子鬥上了,這不全是因為你的任性,我遲早被你害死!”

    羊小顰先前是無聲流淚,這下子大聲哭泣起來,淚落如雨。

    “哭什麼哭,難道還覺得自己很委屈嗎?”

    “嗚嗚嗚——”

    “你知錯了嗎?”

    “嗚嗚嗚——”

    “就知道哭,那好,既然你不肯認錯,我也不敢留你,你該去哪里就去哪里,魏覺在廣陵,你可以去投奔他。”

    說罷,周宣邁步準備出房。

    “公子——”,羊小顰撕心裂肺地叫起來,跪著膝行追過來抱著周宣的腿,仰著梨花帶雨的臉,哀哀道:“小顰知錯了,小顰知錯了,求公子饒恕,小顰再也不敢不聽公子地話了,求公子不要趕我走——”

    周宣看著

    妓哀哭請求原諒的樣子,原來那麼好潔地少女現在身著泥土。頭髮也是亂蓬蓬,這些天肯定連澡都不敢洗,不禁心生憐惜,嚇她也嚇夠了,現在該來柔軟的了,歎道:“小顰,你不知道我當時在大船上聽來福說前面船上有個人象你,我是多麼的擔心嗎?我就知道你任性。怕你偷偷跑出來。沒想到還真是你。天幸這時就遇上了,若再錯過,你說你會怎麼樣?而我也要傷心死!”

    羊小顰象條小狗一樣抱著周宣的腿發出嗚嗚撒嬌聲:“是,是,小錯了,這個世上只有公子才是真心對小顰好,小顰是捨不得離開公子——”

    周宣板著臉問:“這麼說以後我一走你還要跟了?”

    羊小顰趕緊說:“不不。不敢了,小顰在家等公子回來,十年八年都要等。”

    周宣笑了起來:“你嘴還挺能說的嘛,我為什麼要出去十年八年,流放邊嗎?”

    羊小顰偷眼看周宣臉色,見他臉含笑意,不象先前那麼冷酷了,這才安下心來。

    周宣把她扶起來。給她抹了抹眼淚說:“好了。總算萬幸,你沒出事,快去洗個澡吧。臉上都成花貓了,小香幫你衣裙都準備好了。”

    羊小顰乖乖地走出去,卻又走回來輕聲問:“公子真地原諒小顰了嗎?”

    周宣看著她那哭腫了地剪水雙瞳,心生愛憐,捏了一下她臉蛋說:“第一次會原諒,記住,沒有第二次了。”

    羊小顰“嗯”了一聲,出去了。

    這日午飯後,范判官去翰林院報到,十大都護府棋戰主要由翰林院承辦,要把奉化軍地三名參賽棋士地名字報上去,分別是:古六泉、周宣、週三尺。

    週三尺就是三癡,這名字是周宣給他取地,叫老三總不象話,棋諺雲:“棋長一尺,無眼自活”,那麼三尺自然更厲害。

    四癡聽週三尺這名字不錯,說:“那我以後就叫週四尺。”

    周宣笑道:“不,三尺四尺容易讓人聯想到五癡遊俠,也太沒創意,我已給你想好了一個,就叫周小尖吧,小尖無壞棋,不錯吧?”

    四癡喃喃道:“小尖,小尖,這名字也太怪了吧。”

    周宣見三癡臉色似乎不大好,問:“老三怎麼了,是不是早上與那人對掌傷到了?”

    三癡淡淡道:“多謝主人關心,不礙事,夜裏要一壇酒,運運功就好了。”

    四癡說:“還好是三哥替我接了那一掌,要是我的話,沒半個月好不了,只怕棋都下不成了。”

    周宣問:“那傢伙這麼厲害?”

    四癡說:“也沒什麼厲害,我不應該和他對掌,犯了揚短避長的大忌了,那傢伙是廣陵彭祖門的,練的是‘長生不老掌’,說得好聽,其實是毒掌,我不和他對掌,三轉兩轉就能轉暈他。”

    周宣道:“嗯,就是這個道理,下棋也一樣,要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壓制對手的長處,尤其是對棋力相當地人來說,臨局應變的能力非常重要。”

    說話間,范判官從翰林院回來了,徑直來找周宣,說道:“周公子,這次元宵棋戰真是不得了,天下十八大棋士竟然來了十一位,基本上是每個都護府都有一名大棋士坐鎮,鎮海節度使最豪奢,竟然擁有兩名大棋士,分別是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四的黃星鑒和排名第八的陳星垣,這兩位都是廣陵人,合稱‘廣陵二星’,棋力超群,鎮海護對此次棋戰冠軍勢在必得啊。”

    周宣問:“范大人,十八大棋士排名最高的是誰,來參賽了嗎?”

    范判官道:“排名第四的黃星鑒就是此次棋戰最厲害的棋士了,下官只是粗通弈道,不知高手間如何分境界,只知道排名前五的大棋士可以讓排名後五地大棋士先甚至二子。”

    周宣驚道:“哇,這麼厲害!”

    這幾日在船上,周宣、三癡、四癡分別與古六泉下過棋,四癡棋力比古六泉稍弱,下十局地話,四癡大約能贏三到四局,三癡棋力與古六泉相當,或許還要稍強一些,畢竟三癡年輕力壯嘛,這下棋也是體力活啊!

    而周宣,古六泉自承不是對手,說周公子棋力增進神速,比當初與馮淵下那盤棋時至少提高了半個子的棋力,對於高手來說,增進半個子的棋力已經非常驚人,但即使這樣,和排名第四地黃星鑒相比,周宣還是明顯處於下風,應該是授先的差距。

    有些棋手一輩子都無法逾越被上手讓先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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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九、紅鸞煞

    判官把古六泉叫來,一起商議後天開始的十大都護府決定由周宣作為甲類棋士坐鎮第一台、古六泉第二台、週三尺第三台,周小尖嘛候補,因為這三年一度的頂級棋戰要連下一個月,也算曠日持久了,難免有些棋手生病或各種意外不能參賽,這就需要有替補棋士頂上。

    四癡眼睛就開始在古六泉身上轉,古六泉年過七十,童顏鶴髮,在船上十來天能吃能喝能睡,精神矍爍,身體好得很,沒看出近期要生病的跡象。

    四癡心下著急:“古老頭占著位子我就不能上場了,若說偷偷打他一掌讓他臥床不起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在船上都那麼熟了,而且周宣也不會讓我那樣做的,唉,苦惱,好比一盤美餐,只能看著別人吃,要等這人吃飽了、吃不下了才能輪到我,可偏偏這人胃口極好,美餐吃光光都不見得會飽,不行,我得讓周宣幫我想想辦法,我一定得上場,和那些大棋士較量較量,以前刺客生涯,雖然我棋藝已經很高,卻無法堂而皇之約戰那些大棋士,這回的好機會絕不能錯過。”

    范判官卻有點神思不屬,他非常擔憂,周宣和景王李坤因一女子結怨,周宣雖有太子李堅撐腰,但太子在朝中的勢力遠不及景王李坤,李坤的岳父韋鉉是門下省侍中,又稱東台左相,官階從一品,負責審查詔令、簽署奏章,權力極大。與西台中書省的中書令齊章齊大人並稱唐國朝廷兩大柱石,皇帝李對他二人極為倚重,朝政盡委二人處理。

    范判官憂心忡忡,甫一入京就惹上這麻煩,又不好埋怨周宣,只有暗暗歎氣,命顧長史時刻留心景王府和門下省動靜,決不能讓奉化軍地利益受到損害。周宣的安全也必須力保。但儘量不要與景王府正面衝突。

    胡商阿布帶著一個小妾也住在了莫愁湖畔。其餘數十名工匠、夥計包下附近一家大客棧,連同貨物全部從船上運到客棧裏。

    當晚阿布包下三座酒樓,宴請奉化都護府大大小小官員職事,周宣隨便喝了兩杯,便告辭回去,命兩個僕人抬著一缸上好的白酒來到三癡房間,三癡讓僕人再備一隻空缸來。然後摒退僕人,盤腿坐著,左手伸進酒缸裏,右手垂在空缸裏。

    周宣和四癡在一邊看著,只見酒缸裏的酒越來越淺,再看那只空缸,卻漸漸積上了半缸酒,只是這酒顏色已經變了。成碧綠色。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又過了一會,三癡睜開眼睛,起身說:“沒事了。讓人把這些酒抬去澆花,春季花開時會格外鮮豔。”

    周宣瞧得稀奇,問:“老三,你這是什麼玄功,教教我吧。”

    四癡“嗤”的一聲笑,說:“這功夫主人練不了。”

    周宣問:“有什麼練不了,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四癡笑道:“我三哥這是三十年的童子功,主人你能練嗎?”

    周宣語塞:“這個這個,確實練不了,我十七歲就不是童子了,慚愧慚愧!”

    四癡“哼”了一聲。

    三癡說:“主人練練五禽戲健健身可以,這些江湖武技就不必學了,學也晚了,有劍奴和四弟在,沒人能動主人一根寒毛。”

    四癡說:“對了,我這個候補棋士可不要候到棋戰結束還沒補上吧,主人你得給我想想辦法,我要上場。”

    周宣說:“十大都護府要一輪輪戰下去,每位棋士在一個月內要下十八盤棋,這很辛苦的,古老先生肯定吃不消,且先讓他下幾局,然後你生龍活虎地頂上,怎麼樣?”

    四癡這才笑道:“多謝主人。”

    周宣去見靜宜仙子和林涵蘊,林涵蘊問:“周宣哥哥,那個李永固真地是太子?”

    周宣笑道:“那還有假,李堅字永固嘛。”

    靜宜仙子聽范判官說了周宣與李坤之間地衝突,說道:“宣弟,這金陵不比江州啊,暗流洶湧,你與景王結怨,以後只怕會有很多麻煩,你得小心才是。”

    周宣說:“道蘊姐姐,這京城關係複雜,我不大明白,請姐姐把太子與景王以及其他一些重要人物地關係與小弟說說。”

    靜宜仙子便將太子與景王之間明爭暗鬥,以後各自勢力細細說了一遍。

    周宣沉吟道:“是很複雜,牽涉到皇權之爭了,但林伯父竟然肯讓我們進京找李堅,那就表明伯父是有意站到李堅這一邊的,李堅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一定要幫他。”

    靜宜仙子“嗯”了一聲,面紗後的目光注視周宣,輕聲道:“這皇權之爭稍一不慎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宣弟,你千萬不能大意呀。”

    周宣歎道:“我生平無大志,就是上次和道蘊姐姐說過的享受人生五大快活,鬥棋

    飲酒飲茶、品絲弄竹、詞曲歌舞,有知心朋友、有紅釣湖邊、賞花籬下,人生有此足矣,可是這些也不易得,既在人世間,就免不了有爭鬥,賭局無處不在,這次我就來場大賭,賭李堅和李坤誰勝?——涵蘊妹妹,你說誰勝?”

    林涵蘊說:“你幫誰,誰就能勝。”

    周宣喜道:“沒想到涵蘊妹妹這麼看重我,真讓愚兄受寵若驚!”

    林涵蘊做了一個鬼臉說:“別愚兄了,好難聽,我是說你以前鬥蟲、鬥棋、鬥詩、鬥詞都沒輸過,就連上次你和老四鬥茶,你的休藝哪里比得上老四,可最後贏的還是你。”

    周宣看著靜宜仙子說:“那是有道蘊姐姐幫我嘛。”

    靜宜仙子說:“皇位之爭和以前那些賭蟲、鬥茶可不一樣,你們兩個可不能當兒戲。”

    周宣笑道:“世間事無不是兒戲。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就是要以一種遊戲地心態面對複雜地爭鬥,要興致勃勃、迎難而上,而不是憂慮畏懼,這金陵城就是一張大棋盤,李堅、李坤就是黑白棋子,我要助李堅勝。這樣我才能繼續追求我的人生五大快活。”

    靜宜仙子定定的望著燈下這微笑著的男子。他從容、鎮定。總是那麼笑容可掬,從不畏難,看到他就覺得安心——

    靜宜仙子這失態的樣子被林涵蘊瞧在眼裏,這林二小姐抿著嘴偷笑。

    周宣也看著靜宜仙子,可是隔一層面紗,看不清她嬌顏,就問:“道蘊姐姐為何整日蒙面紗。這樣對眼睛可不好啊。”

    靜宜仙子遲疑了一下說:“這是一個玄門前輩叮囑女道蒙面紗的,說要遮顏六年。”

    周宣奇道:“為什麼?”

    靜宜仙子不答。

    周宣告辭回房時林涵蘊跟了出來,把周宣拽到暗處說:“想不想知道我姐姐為什麼要蒙面紗?”

    “想呀,快說。”

    “現在你也知道了吧,我姐姐還沒過門就守了三次寡,很傷心不是?五年前那時我十歲,有個雲遊道士求見,說可以為我姐姐改命。說我姐姐雙頰常帶暈紅。太過嬌豔,那是紅鸞煞,誰娶誰死。必須出家修道,並遮掩真容,這樣有朝一日紅鸞煞就會消除。”

    周宣問:“那道士說了面紗要戴幾年?”

    林涵蘊道:“沒說幾年,姐姐都已經戴了五年了。”

    “上當了,道蘊姐姐上了江湖騙子的當了!”周宣說:“什麼紅鸞煞,全是胡說八道,臉有紅暈,那是身體健康,血色充盈地表現,好嘛,現在戴面紗,一戴就是五年,戴得容顏憔悴、臉色蒼白,那就算紅鸞煞消除了?真是一派胡言!”

    林涵蘊說:“我姐姐現在還是臉帶暈紅,很美地,你不也看到了嗎!”

    周宣說:“若面紗再戴下去,那就沒得暈紅了,絕對蒼白,唉,太可惜了,道蘊姐姐那麼美!”

    林涵蘊說:“那我去勸姐姐不要戴面紗了,我勸不成你再勸。”

    周宣回到自己房間,見床前案上紗燈尚明,喚小香,來福從下人房裏跑出來說:“姑爺,小香多喝了幾杯甜米酒,醉了,睡去了。”

    這小香還挺貪杯,聞到甜米酒走不動路,周宣便自己去洗漱,然後掩上門脫衣上床,卻見床上被衾已經展開,被衾下微微隆起一團——

    “被子裏有人!”

    周宣吃了一驚,隨即看到雪白枕頭上鋪著地烏黑秀髮,嘴角浮起一僂笑意,慢慢將被子掀開,看到那絕美小家妓蜷縮著身子,雙手抱著膝蓋側身向裏臥著,身上只穿藕色小衣和淡紫色地褻裙,弓腰翹臀,紗燈地紅光透過羅帳照在她雪白細嫩的膚色上,泛著精瓷彩。

    “小顰,幹嘛又跑到我床上來睡?”周宣舌底生津地問。

    羊小顰“嗯”了一聲,膝蓋抱得更緊了,褻裙包裹著小翹臀愈發誘人,並不回過身來。

    天氣很冷啊,周宣趕緊鑽進被窩,哈哈,還真需要一個暖腳的人,被窩時暖烘烘的,還有一種少女的體香,若有若無,非蘭非麝,聞到這種香味,周宣精神就是一振。

    周宣將小家妓身子扳過來,面對著她,這小家妓臉頰暈紅,像是帶了紅鸞煞,眼睛閉著,眼痕如弧,長長的睫毛受驚似地一閃一閃,瑤鼻櫻唇,精緻得沒有半點瑕疵。

    “小顰,睜開眼睛。”

    羊小顰慢慢睜開眼睛,看了周宣一眼,又趕緊垂下眼簾,嚶嚶叫了一聲:“公子。”

    周宣問:“小顰你這是幹什麼?”

    羊小顰聲音小得象蚊鳴:“小顰知錯了,特來向公子認錯。”

    周宣心道:“白天認了一回錯,夜裏還要上床認錯。”問:“怎麼認錯?”

    羊小顰

    吭,就在被底下“窸窸窣窣”解開藕色小衣,蔥綠團小小的隆起,那是兩隻小小羊在不安分地起伏著。

    羊小顰反著手伸到背後解抹胸系帶,被周宣按住說:“且慢——”口裏發幹。不知該說什麼,想了想說:“小顰,你把做這事當作是我對你的懲罰嗎?”

    羊小顰睜著純淨地妙目望著周宣,秀麗的眉毛微微蹙起,神態溫婉無辜到了極點。

    周宣說:“男歡女愛那是你情我願的事,不是懲罰,也不是贖罪,我說了。要等你長大一些。對我這個澳國人來說。你太小了,讓我有負罪感。”

    羊小顰往周宣懷裏縮了縮,一隻膝蓋輕輕碰到周宣只穿小內褲的兩腿之間,說了一句話,徹底揭露了周宣偽君子地嘴臉。

    羊小顰說:“可是公子,你下面變得很大了。”

    “啊!”周宣象被蠍子蟄到一般身子急縮,讓下身離羊小顰膝蓋遠點。說:“你怎麼懂這麼多?你看人家小香和你同齡,卻什麼都不懂。”

    羊小顰不說話,身子又挨過來,雙手乾脆抱住周宣地腰背,緊貼不放,有點霸王硬上弓的味道,那條腿不停地碰觸周宣的要害、用膝蓋、用大腿……真是一個小妖精呀,她真地是處子嗎?

    周宣這有婦之夫反被弄得象個小處男一般手足無措。說:“發乎情止乎禮嘛——”忽然想到這不是第一次對羊小顰“發乎情”了。那次從梅嶺下山也發了情,這次發得有點猛,似乎有點止不住禮了。心想:“我傻呀,止什麼禮,她是我地小家妓,又傾心於我,天予不取,必有後患,上次在隨家莊客棧,我就是天予未取,所以就遇到山賊,又遇鶻門殺手,這都是對我天予不取地懲罰啊,而且我不取這次差點被別人取,羊小顰這種世間尤物,先下手為強才是硬道理。”

    周宣想通了,澳國的法律滾他娘的,哥們在唐國,要入鄉隨俗。

    ****************

    李堅陪母后和妹妹清樂公主一起用了晚餐,又來見父皇,先前沒機會說周宣的事,哪知一到禦書房,就見景王府的長史正向皇帝跪稟:“陛下,景王殿下今日一下船,回到府中就病倒了,不能來向陛下請安,特派小臣來向陛下請罪。”

    李堅一聽,心知壞事了,李坤那惡兄開始施展陰謀了!

    李忙問:“坤兒病得如何,怎麼一回來就病了?”

    景王府長史道:“景王殿下病得較重,主要是受驚嚇過度,導致神志恍惚,時哭時笑,景王府上下一片驚懼啊。”

    李驚道:“為何驚嚇過度?”

    景王府長史看了一眼旁邊的李堅,說道:“小臣不敢說。”

    李就知道此事定與李堅有關,瞪了兒子一眼,說:“殷長史但說無妨。”

    景王府這姓殷的長史這才說:“啟稟皇上,景王殿下新得一美姬,十分寵愛,今日一早攜其下船,卻遇到奉化都護府地一個狂徒,仗著有點武力,竟當面搶走景王寵姬,還打傷了景王,景王的右手指骨紅腫變形,醫官說有致殘的可能,景王受此打擊,回到王府就有些癲狂了!”

    李倒沒有勃然大怒,覺得此事太離奇,奉化都護府的人敢搶景王的寵姬,這太讓人不敢置信了,問:“那狂徒是什麼人?是林的兒子嗎?他不知道景兒的尊貴身份?”

    殷長史說:“陛下,那狂徒乃林之侄,知道景王身份後毫不收斂,仍出手打傷景王,並放肆地說讓景王來告禦狀,說他不怕。”

    李氣極反笑:“此等狂徒,當真少見!”忽然醒悟,問立在一邊的李堅:“堅兒,這狂徒是不是你朋友?”

    李堅跪下道:“啟稟父皇,此人不是什麼狂徒,殷長史所言多有不實,此人就是兒臣曾向父皇說起過地那個周宣,為人義氣、才華出眾,林林都護賞識他地才能,認他為義侄。”

    “周宣?”李眉毛一揚,吟道:“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有這曠達胸懷的人應該不會是一個粗鄙狂妄之徒吧!”

    李堅一喜,趕緊說:“父皇英明,周宣說過父皇寬厚仁慈、愛民如子,定能辨明其中曲直的,絕不會聽信一面之辭,這就是他不怕景王告禦狀地原因,絕不是倚仗兒臣,倚仗的是父皇的英明睿智呀。”

    李堅這幾句話很有力,殷長史急道:“陛下,微臣沒有半句虛言,周宣的確搶了景王的寵姬,並打傷了景王。”

    李起身道:“待朕親去景王府看望坤兒——永固,隨朕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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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一江春水向東流

    王府在禁城東南部,占地百畝,主樓巍峨,翼樓舒展宇,一如東宮。

    皇帝李和太子李堅在金吾衛的保護下夜來到景王府,殷長史和王府總管領著直至景王寢殿,只見***通明,喧鬧聲中夾雜著哭喊聲,一群王府執事和侍女驚慌失措地跑來跑去。

    殷長史喝道:“皇帝陛下駕臨,不得喧嘩。”

    黑壓壓跪倒一大片,其中一個執事稟道:“皇上,景王殿下把自己關在寢殿裏又哭又笑,大喊大叫,摔打器物,砰砰亂響,臣等苦勸,無奈殿下就是不肯開門,韋妃來勸,差點被飛出的琉璃盞砸傷。”

    正說著,幾名侍女簇擁著景王妃韋氏來到,跪下接駕,這韋氏便是左相韋鉉之女。

    李道:“待朕親來勸他。”在李堅和左金吾將軍的隨侍下來到寢殿門外。

    寒冷的春夜,整座寢宮寂靜一片,並沒有聽到李坤的哭喊。

    李正要開口,大門緊閉的寢殿裏突然傳出一聲碎裂響,一個癲狂的聲音大笑道:“父王、母妃,你們要來帶孩兒走了嗎,孩兒生無可戀,隨父王、母妃於九泉之下也是甘願,可憐孩兒尚在繈褓中,父王、母妃就離孩兒而去,叔父、叔母雖是一國之君、一國之母,待孩兒卻如己出,使得孩兒得以平安長大,孩兒不識親生父母之面,卻有叔父叔母恃,此乃孩兒不幸中的大幸。今日孩兒遭此大辱,卻又謹記叔父平日教誨,不可以勢淩人,但孩兒實在心有不甘啊,難道孩兒一個王爺竟不如平民百姓嗎,平民百姓為保全妻子可以鋌而走險,孩兒為了叔父仁愛之名卻只能忍氣吞聲,但這樣活著還有何趣。不如死休!”

    景王李坤這哈姆雷特式地大段獨白深深打動了多愁善感的皇帝李。鳳目含淚。嘴唇哆嗦,喚道:“坤兒,叔父在此,你且先開門,自有叔父為你作主。”

    李坤道:“是叔父陛下嗎?叔父,侄兒不孝,叔父就當孩兒赴九泉侍候先父、先母去了吧。侄兒拜別叔父,來生再報叔父恩情。”隨即聽到“砰”的一聲響,似有重物傾倒。

    李急叫:“破門,破門,給朕破門。”

    左金吾將軍橫肘一撞,寢殿大門的門栓“哢嚓”一聲從中斷裂,大門豁然敞開,只見殿內***昏黃。迎面梁上晃晃悠悠懸著一個人。

    景王李坤用三丈白綾上吊自盡!

    李唬得面無人色。手足發顫,急叫救人。

    人自然很快救下,頸下都還沒有勒痕。但李坤就是遲遲不醒,等太醫署的醫官奉命火速趕來時才悠悠還魂,氣若遊絲地說:“叔父何必救侄兒,就讓孩兒去吧。”

    李痛心道:“坤兒,你怎可為這小事爾輕生啊,這讓朕歸天后如何面對亡兄亡嫂!”扭頭喝命:“將軍,去把周宣給我抓來,當面向景王磕頭認罪,景王肯饒他是他的造化,不肯饒,那就立即以犯上作亂罪處置。”

    左金吾將軍戟應了一聲:“臣遵旨。”卻不挪步,他根本不知道周宣是誰,這讓他去哪抓這個竟敢冒犯景王的傢伙啊?

    李堅急忙道:“父皇,讓兒臣帶將軍去傳周宣來見駕吧,將軍不知周宣住處,也不認得周宣。”

    李面沉如水:“你去吧,若敢偷偷放跑周宣,朕絕不饒你。”

    李堅垂首道:“兒臣不敢。”

    李堅和戟帶著一隊金吾衛出了景王府,禁城在金陵的西南角,莫愁湖在西北角,相距五裏。

    李堅道:“將軍,那周宣是我義兄,與我有救命之恩,等下見面時還請將軍不要以罪人待之,父皇面前我定要保他無事。”

    +自己千萬要小心,不然捲入其中,稍一不慎就有滅門之禍,道:“一切聽憑太子殿下作主。”

    李堅劍眉深鎖,惡兄李坤方才在寢殿地表演太無恥、太精彩了,博得了父皇地深切同情,憑他李堅之力要保周宣安然無事已經很勉強,只有見到周宣後與他商議一下,看他可有妙計?想想那日在廬山石門澗地生死棋戰,驚險萬狀,好幾次命懸一線,但周宣都挺頑強地挺過來了,並最終獲勝,現在惡兄李坤雖已占得先機,但周宣肯定會有辦法,當時周宣就說了請李坤儘管去告禦狀,應該是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夜深人靜,一隊鐵騎馳過長街,驚破了很多百姓的好夢,也驚破了周宣的好夢,林黑山來叩門時,周宣還沒把羊小顰的褻裙解掉,不能太急色是吧,得做足前戲,他在好整以暇地把玩兩隻小小羊,玩得那兩團嫩肉要融化了一般,弄得那小家妓癡癡迷迷,櫻桃小嘴不斷發出柔膩嬌聲,平時不說話,這時卻話很多,綿綿不絕地叫著:“公子——公子——”

    “砰!砰!砰!”

    “誰呀?我睡下了。”周宣從羊小顰酥胸上抬起腦袋,很不愉快地說。

    “宣弟,事情有點不妙,太子殿下深夜到來,說皇帝要你現在就去與景王對質。”

    周宣欲火頓消,應道:“黑山哥稍等,我馬上就來。”

    羊小顰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擔憂了輕喚一聲:“公子——”

    周宣知道她很內疚,但事已至此,就沒什麼好埋怨她的了,作為一個男人現在就得頂上,既然要與李堅交好,那麼和景王的衝突是早晚的事,羊小顰只不過把此事提前了、激化了而已,安慰道:“別擔心,我能應付得來,你也起床吧,梳好妝,穿上最美地裙飾。我帶你一起去面君。”

    周宣先穿上衣袍開門和林黑山去大廳,囑咐羊小顰隨後就來。

    李堅不顧夜深寒重,立在階前等候,一見周宣,立即把他拉到一邊,說了景王府那一幕,周宣點頭笑道:“李坤果然夠無恥,這世道。無恥者無敵啊。在無恥這方面我要甘拜下風。”

    李堅急道:“宣哥。你可有良策?父皇信他讒言,我怕你一到景王府,還沒開口就遭受羞辱啊!”

    范判官、顧長史也在一邊急得搓手。

    周宣道:“堅弟莫急,我自有辦法應付這頭一道難關——顧長史,速速找醫生來,給我兩腿綁上夾板,然後備一副步輦。抬著我去見皇帝,因為我雙腿骨折骨裂了嘛。”

    顧長史很快找來一名醫生,步輦也到了,周宣就躺在步輦上讓那醫生給他包紮“斷腿”,並用夾板固定好。

    羊小顰這時盛妝靚服出現了,這小家妓之美讓在場地人眼前都是一亮,先前蓬頭逅面不覺得,沒想到梳洗之下竟是這般的絕色。不由得讓人這樣想:難怪周宣為她不惜和景王作對。值呀!

    準備停當,李堅這才把戟喚進來,由兩個金吾衛抬著周宣。步行奔跑著前往禁城。

    范判官和顧長史隨後跟去,還有一頂小轎抬著羊小顰。

    本來三癡、四癡也要跟去,被周宣阻止,周宣道:“這不是憑武力能解決的事,難道李要殺我,你們兩個就把我搶下遠走高飛?我可是有家有世的人哪,逃不是本事,我得在金陵穩穩立足,這第一關必須闖過去。”

    來到禁城景王府,范判官和羊小顰等人在門樓等候傳喚,李堅忐忑不安地陪著躺在步輦上的周宣進去。

    景王府正廳,***如晝,侍者數十卻肅然無聲,皇帝李在廳上踱步,景王李坤歪靠在一張胡床上,還在裝奄奄一息的樣子,氣息微弱道:“叔父,看在堅弟面上,侄兒就不與那狂徒計較,只要他把寵姬交還,再給侄兒磕頭賠罪就行了,這樣也不會損叔父仁慈愛民的清譽。”

    李歎道:“坤兒真是善良啊,那個周宣朕絕不輕饒,朕原欣賞他地詞作,沒想到他是個有才無行之人,這回就算不砍他腦袋,也少不了讓他受皮肉之苦,就是堅兒也要受罰,交友不慎啊。”

    李坤道:“不必動大刑,等他一來掌嘴二十就行,士有才卻無德,折辱一番才是教化他。”

    李點點頭,高聲問:“怎麼還沒把周宣抓至?”

    李堅在外應聲道:“父皇,周宣傳到。”說著大步走了進來,朝李施禮。

    李慍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李堅道:“啟稟父皇,那周宣雙腿骨裂,無法步行,是金吾衛用步輦抬來地,所以來遲了。”

    李喝道:“抬進來。”

    李坤歪著頭朝那兩個手持竹批地府役使了個眼色,只待周宣進來後,皇帝稍一發怒,就沖上去揪住周宣掌嘴,不把周宣滿口牙齒盡數打落就是失職。

    滿廳寂靜,就等著人犯周宣抬到。

    忽聽廳外一個清越地嗓音高吟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廳上眾人面面相覷,誰人如此大膽,這時候吟起詩詞來了?雖說皇帝陛下酷愛詞曲,但這樣也太唐突失禮了吧。

    李坤聽出是周宣地聲音,心知這個周宣是想用詞曲來打動皇帝,也顧不得奄奄一息了,大聲道:“大膽狂徒,這時候賣弄風雅,是把皇帝的威嚴當作兒戲乎?”

    李聽到這幾句詞卻是惕然一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半闕詞宛然他的手筆,就好象一個久遠的夢境因這幾句詞而恢復了記憶,感受到強烈的心靈呼應。

    李壓抑著內心地激動,提高聲音道:“誰在高吟,帶進來,朕有話問他。”

    周宣躺在步輦上,聽到了廳內那個自稱朕的聲音,這自然是李了,這聲音含著驚奇、欣喜,宛若他鄉遇故交。

    周宣知道自己這一招奏效了,這闕《虞美

    南唐後主李的絕命詞,流傳千古。是傷感美地經剽竊詩詞者多矣,但當著原作者剽竊的似乎不多見,既然李坤無恥,那就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

    兩個金吾衛將周宣的步輦放在大廳正中,然後退在一邊。

    周宣趴在步輦上。五體投體似的。吃力地支起腦袋說:“皇帝陛下。化外之民周宣叩見陛下。”額頭在自己手背上碰了幾下就是磕頭了,心想:“李果然儀錶非凡,都頭髮花白了還有這麼帥,史書上說李眼有重瞳,現在看來也沒什麼異樣嘛,重瞳重瞳莫非就是白內障?”

    李坤連使眼色,讓兩個府役沖上去掌嘴。要打得周宣口齒不清,看他還怎麼吟詩誦詞。

    兩個手持竹批的府役遲疑著邁步向前,早被李堅看見,喝道:“陛下在問話,你們想幹什麼!”

    兩個府役趕緊退回去,李坤也沒有辦法,總不可能自己從胡床上跳起來去撕打周宣。

    李打量了一下這個周宣,他曾多次聽皇兒李堅提起過這個人。說此人足智多謀、為人仗義。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今日一看。果然一表非俗,完全沒有那種卑怯地寒酸相,顯得開朗軒昂,問:“你就是周宣,化外之民又是何意,難道你不是我唐國人?”

    周宣很舒適地趴在那裏看著李,答道:“陛下,草民周宣是南海數萬裏外澳國人,祖籍卻是信州,是隋末大亂時遷居海外地,草民之祖輩利用我中華智慧,征服群蠻,建立了一代王朝,傳承數百年,不料那些群蠻恩將仇報,起兵叛亂,只有我一人逃脫,隨商船來到江州,此事林都護知之甚悉,陛下可以垂詢。”

    李博聞強識,說道:“朕曾見舊籍《海國志》記載過南海數萬裏外有一國土,廣袤無垠,莫非就是你所說的澳國?”

    周宣說:“正是。”

    李道:“傳聞此國原始蠻荒,居民如野獸般茹毛飲血,你卻又怎會詩詞歌賦?”

    周宣道:“當年移居海外地信州人都是衣冠士族,文采風流,到了澳國那蠻荒之地,教當地土著種桑植麻,蓄養牛羊,教以詩書、傳以禮儀,草民一族也一直是弦歌不斷,不忘中土雅藝,而且數百年來從中土去澳國地文士在所多有,所以草民也熟知中土之藝。”

    李點點頭,問:“卿方才所誦可是《虞美人》詞?為何只有半闕?”

    李語氣已經不一樣了,用了很客氣地“卿”的稱呼。

    周宣道:“下半闕還沒來得及吟出來呢。”

    “快吟。”李催促道,作為一個詞曲大家,李深知剛才那上半闕詞之妙,很想知道下半闕如何曲折迴旋,如何更上一層樓?

    周宣吟道:“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陛下,草民就是以此詞來寄託對故國的哀思,失禮之處,伏望陛下原諒。”

    李呆呆坐在描金大椅上,口裏喃喃吟誦《虞美人》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越想越覺得此詞妙不可言,深深撥動了李內心的那根琴弦,高山流水,知音難逢,這詞道出了他心底一種莫名的傷感情緒——

    李坤已經坐起在胡床上,見皇帝在那癡癡吟誦,周宣躺在那沖他翻白眼,滿是嘲諷之色,李坤真是憤怒,氣得腦筋抽痛,大聲道:“叔父,侄兒還是死了的好!”

    李沉浸地詞境中,驀然驚醒,問:“好什麼,什麼好?坤兒是說此詞嗎,好,果然好!”

    李坤被噎得難受,尋死覓活可一不可再,再叫“死了的好”只有被李堅恥笑,說:“叔父,侄兒心口痛啊。”

    李回過神來了,抓周宣來是為了給侄兒出氣,怎麼欣賞起周宣地詞來了,不過此詞的確讓他頓起惺惺相惜之意,對周宣的第一印象已改觀,再也沒有先前的怒氣了,說:“坤兒不用心焦,朕定會還你一個公道。”對周宣說:“周宣,你可知罪?”

    周宣說:“草民不知犯了何罪?”

    李毫不動怒地問:“你為何奪景王之寵姬?快快送還,朕或可赦你無罪。”

    周宣道:“皇帝陛下是說草民的家妓羊小顰嗎,她現就在府門等候陛下召見。”

    李“哦”了一聲,說:“讓她進來,朕倒要看看是個什麼女子,讓景王和周卿都這麼神魂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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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一、帝尊前的一吻

    方十四,身材窈窕的羊小顰盛妝而入,眉目如畫,麗反髻,飾以小簇金銀花釵,細綾錦大袖衣寬而飄逸、簇花下裙長而瘦拔,行步之際勾勒腿膝痕跡,雲肩披帛,柔美輕盈,帶著早春冷夜清泠泠的氣息,宛若廣寒宮下來的仙女,盈盈走到周宣步輦邊上,拜倒在皇帝李座前。

    景王府正廳一片沉寂,廳中人都被羊小顰的清純美色驚住了。

    李暗暗點頭:“果然是絕色,恐怕整個金陵城只有朕的愛女斛珠才能與這女子相比,皇后——”

    李還想把他的小周後與眼前這羊小顰比較一番,想想不妥,一國之母怎好與一個卑微家妓相提並論,便沒再往下想,開口道:“羊小,你既為景王寵姬,又何以私奔周宣,這等朝三暮四、輕薄水性?”

    羊小顰櫻唇輕啟,說了兩個字:“不是。”

    李還在等她後面的話呢,沒想到她垂睫抿唇,這就算回答完了。

    周宣說:“皇帝陛下,草民這個小家妓生性寡言少語,有時好幾天都不開口,只愛撫絲弄竹,陛下臣民千萬,想必也知道有這種怪癬的人不少,可否容草民代她回答,若草民有半句虛言,陛下儘管治罪便是——不過還是請景王殿下先說吧,尊者為先。”

    景王李坤看著清麗無儔的羊小顰,心裏真是惱恨交加,早知道如此,在船上就把這女子強行給收拾了。說道:“叔父還信不過侄兒嗎,侄兒自幼誠實,何曾在叔父面前說過假話,這女子的確是我寵姬,今早下船時被狂徒周宣奪去,並打傷侄兒。”舉著紅腫地右手掌向皇帝乞憐。

    周宣心道:“我只是拗了你手一下,怎麼就腫成這樣了?難道回來用門夾了幾下?”說:“皇帝陛下,古人雲‘偏信則暗。兼聽則明’。陛下仁愛。自然會給草民說話的機會,草民當時並不知他是景王殿下,草民想這樣囂張跋扈的人怎麼會是景王,搶了草民的侍姬不說,還指使手下毆打草民,導致草民腿骨骨裂,稍一用力就疼痛欲折。至於景王的手,那是毆打草民時不慎扭傷的,太子殿下可以為草民作證。”

    李堅很聰明地應道:“父皇,王兄的手的確是打周宣時扭傷地。”這話只證明了周宣所說地最後那句話,但在李聽來,自然會理解為周宣腿也是被景王手下打傷地。

    “周宣,你胡說!”李坤叫了起來:“本王根本沒對你動手,你的腿。哼哼。估計是為了陷害本王,自己回去弄傷的吧。”

    方才,景王手下第一智囊甘思謀甘先生見周宣腿打著夾板坐步輦進來。便與景王耳語道:“殿下,這個周宣是個狠人哪,為了洗脫罪責,竟然不惜打斷自己的腿!”

    在詭計多端的甘思謀看來,這自然是周宣的苦肉計,他不也指使景王演了這麼一出發癲上吊的戲嗎?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就連景王為了取信皇帝,也用鎮紙玉石把手指給砸腫了,所以他們哪會想到周宣竟敢如此大膽欺君,只是裝模作樣綁了塊夾板?

    周宣佯狂大笑,悲憤道:“皇帝陛下,草民好好地腿為什麼要砸傷?難道草民的身體發膚不是受之于父母嗎,要這樣輕賤自殘?當時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在,草民很可能已經被活活打死了!”

    李不相信李坤會做出這樣的事,畢竟李坤在他膝下多年,一直是溫良恭謙讓,怎麼突然會做出如此荒悖之行?即便是真,也是寵姬被奪,狂怒激憤下沒有約束好隨從,致使周宣受傷,當下道:“此事起因在於這個羊小顰——周宣,你說羊小顰是你的侍姬,有何證據?”

    周宣道:“草民有證據,不過要先得到皇帝陛下允許,草民才敢出示。”

    李道:“朕就是要你出示證據。”

    周宣道:“皇帝陛下請看——”扭頭對羊小顰說:“小顰,親我一下。”

    羊小顰長長的睫毛象蝴蝶翅膀一般飛快地扇動,粉腮暈紅,跪著雙手扶地,俯身側臉將一點櫻唇印在周宣頰上。

    滿廳中人發出“嘩”的一聲響,都驚得呆了,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這可是在帝尊面前啊!

    周宣道:“請皇帝陛下赦草民疏狂無禮之罪,這就是草民出示的證據,是活生生的人證,如果景王殿下能叫羊小顰向他靠近一步,那就算草民輸,就可以定草民強搶景王寵姬之罪了。”

    李心道:“這個周宣果然是個狂生,不過還真有意思。”點點頭,眼望李坤,意示詢問。

    李坤知道叫不動羊小顰,怒道:“這賤婢在船上忤逆本王,本王小小地責罰了她一下,她竟背主轉投他人,叔父,這種賤婢可以賜死了!”

    周宣冷笑道:“景王殿下,羊小顰是我地侍姬,被你欺騙上船,她心念草民的恩情,不肯屈服於你的淫威,堅貞不屈,實乃貞女、烈女也,陛下,草民請陛下降旨表彰羊小顰——”

    李輕喝道:“胡鬧!”問李坤:“坤兒,這女子你從何得來地?朕以前並未在你府裏見過。”

    李坤知道何時能說謊,何時得實話實說,道:“這是侄兒在彭澤縣新納的姬妾。”

    周宣便把羊小顰追隨他入京之事說了,極盡煽情之能事,竟把在場的景王府婢女給聽哭了,羊小顰也是美眸含淚,深深凝望周宣。

    一不說二不休,周宣說到了興頭上,深情回憶了初遇羊小顰的情景,把在滕王閣上為羊小顰壓驚的那闕《蝶戀花》詞又吟誦了一遍。

    李聽得饒有興趣,鬥詩贏佳人。風雅之舉啊,吟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裾,不作纖纖步。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好詞啊,把此女傾國傾城之態描摹得極為生動。”

    周宣大聲道:“多謝皇帝陛下誇獎。”

    李沉吟道:“看來此事是場誤會,坤兒沒有錯,因為他並不知羊小是周宣侍姬。至於周宣。當然也沒有錯。這事就這樣了吧,坤兒,朕答應為你另覓美妾,此女就不要強求了,如何?”

    李坤知道今晚他是輸了,拿周宣沒辦法了,再死賴下去會影響他在李眼裏的良好形象。當即說道:“叔父處置極當,這事是侄兒魯莽了,侄兒應當向周公子賠罪才是。”假裝掙扎著要站起來。

    李趕忙讓內官把李坤按住,說道:“坤兒心胸真是博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堅兒,你要以兄長為楷模。總要虛懷若谷才好。”

    李堅躬身道:“兒臣知道了。”心想:“我這惡兄拿得起放得下。變臉極快,無恥之尤,我不及也。”

    周宣道:“陛下。草民這腿傷成了這樣,景王自然是沒有錯地,但他隨從難逃其咎啊,不薄懲一下,草民不服。”

    周宣膽子還真不小,還敢不服,不過說得也在理,李想了想,喚道:“甘思謀——”

    那

    甘思謀吃了一驚,緊走幾步,躬身道:“草民在。”

    李道:“你是景王府首席清客,常隨景王左右,景王隨從毆打奉化軍選送的棋士周宣,你不及時勸阻,難逃罪責,脊杖二十吧。”

    “啊!”甘思謀張口結舌,此時縱有千般智計也使不出了。

    李坤忙道:“叔父,念在甘先生隨小侄多年的份上,就讓他在景王府受刑吧。”

    李知道在景王府甘思謀就不會受刑,就是脊杖也是假打,點頭道:“准了,坤兒你好生休養身體,再不可那樣尋死覓活、輕賤父母賜予之身了,聽到了嗎?”

    李坤忍氣吞聲說:“叔父教訓得是,侄兒受教了。”

    李道:“回宮——金吾衛,好生抬周卿回住處。”

    李堅道:“父皇,讓兒臣送周宣回去吧,也是代王兄聊表歉意。”

    李坤恨得牙癢癢。

    李點頭道:“也好。”對周宣說:“待周卿腿傷痊癒後,朕要召你入宮談詩論詞,周卿詞才,馮延巳後僅見呀。”

    兩個金吾衛抬著周宣,羊小顰扶著周宣的步輦,一起出到景王府大門,恭送皇帝回宮後,李堅才與一直在外等候的范判官、顧長史等人送周宣回莫愁湖。

    范判官不知周宣進去後景王府裏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周宣無恙出來,太子李堅嘴角含笑,似在強壓喜意,就知道暫時沒事了,難關算是過去了,不僅心下寬慰。

    回到莫愁湖畔住所,林黑山、三癡、四癡一直等候在那裏,小香和來福也翹首以待,見周宣回來,三癡、四癡放了心,小香和來福卻是大驚,他們不知道周宣假扮腿折之事,以為周宣是被打成這樣的,驚叫道:“姑爺——”,小香更是大聲哭泣起來。

    周宣也不好馬上站起來,說:“我沒事,小香不要哭,過來,我和你說話。”

    小香一邊抹眼淚一邊把腦袋靠過來,只聽姑爺在她耳邊說道:“傻瓜,我假裝的。”

    小香呆呆看著周宣,忽然笑了起來,又覺得不能笑,又假裝哭起來,演技拙劣,哭得很假。

    周宣與李堅、范判官、林黑山四人進到小廳,摒退隨從,李堅這才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俯,邊笑邊道:“宣哥,今天是弟有生以來最快活的地一天,宣哥之智,無人能及啊,弟從沒看到我那王兄如此屈服過,還把老奸巨滑地甘思謀脊杖二十,大掃李坤顏面,哈哈,太痛快了,太痛快了!大快我心!宣哥真神人也!”

    周宣扯掉腿上夾板,笑道:“堅弟,別高興得太早,景王反撲將是很兇猛地,這就好比一局棋,我們在第一個局部接觸戰占到了便宜,但棋盤還很大,棋局很很漫長,對手實力強大郵局很狡猾,大意不得呀。”

    李堅笑容一收,肅然道:“宣哥說得對,我那惡兄定會另尋事端來為難我們的。”

    周宣道:“肯定是為難我,打擊了我自然也是給了你顏色看。”

    李堅道:“宣哥放心,弟拼死也要保兄平安——其實是宣哥在幫助我啊!宣哥,自廬山下山,弟早已視你為兄,今夜良辰,我們就正式結為兄弟吧?范判官,準備香案。”

    周宣握住李堅的手說道:“不必要那些繁文縟節,朋友相交,貴在知心,我也早已視你為異性兄弟,定要助你挫敗景王,日後平安入主大興宮。”

    李堅熱淚盈眶,叫道:“宣哥,請受弟一拜。”行了個單膝跪禮。

    周宣也急忙跪下還禮,然後雙雙站起,相視而笑。

    周宣把一邊的林黑山拉過來,說:“黑山哥是我義兄。”

    李堅毫不猶豫,叫聲:“黑山哥。”也要行大禮。

    唬得林黑山趕緊托住李堅,連聲道:“殿下不要折煞小將。”

    李堅道:“你是我宣哥的義兄,自然也是我的義兄。”

    這一夜,李堅與周宣促膝長談,原來李堅並未把在江州被擄之事稟奏李,因為這事傳出去太損顏面,他只有暗中派人追查幕後元兇,卻沒有線索。

    李堅恨恨道:“此事十有八九是李坤指使的,我若一死,父皇又沒有其他子嗣,當然由他入主東宮了,但苦於找不到直接證據,拿他沒辦法。”

    周宣說:“李坤很會演戲,在皇帝面前偽裝得很好,我們要想辦法讓皇帝看穿他地嘴臉,不用急,我會想出辦法來的,狐狸尾巴一定會露出來的。”

    周宣又問朝中各派勢力,東台左相韋鉉是李坤岳父,是沒辦法拉攏的,右相中書令齊章絕對要爭取,周宣說:“堅弟,既然李坤找上了韋的女兒,你何不娶齊章之女為太子妃?你年齡已不小了,皇帝陛下怎麼沒給你找一門得力的外戚?”

    李堅道:“宣哥有所不知,弟已有太子妃,是沈司空之女,沈司空雖然位列三公、德高望重,但卻無實權,所以弟想娶一名側妃,但齊章只有一個女兒,年齡很大了,早已嫁給了戶部雲侍郎為妻。”

    周宣問:“齊章女兒年齡很大了?那雲侍郎有沒有女兒?娶過來就更妙了,一舉拉攏右相和戶部侍郎。”

    李堅尷尬道:“雲侍郎是有個女兒,似乎才六、七歲。”

    周宣“哦”了一聲:“六、七歲那的確是小了點,堅弟你也等不及對吧,那朝中還有什麼實權高官有合適的女兒?”

    李堅道:“弟覺得奉化軍林都護很是可靠,那林二小姐——”

    周宣一聽,心裏頓感不爽,忙道:“堅弟,林二小姐娶不得,一娶就要壞事?”

    李堅問:“這是為何?是說林二小姐太任性嗎?”

    周宣侃侃而談:“和林二小姐無關,愚兄是根據唐國大勢來地,唐國十大藩鎮,都是雄霸一方,你若娶了林地女兒,其他藩鎮定會疑你厚此薄彼,反而不妙,反而讓其他九大藩鎮離心,你雖得奉化軍死力,但疏遠了其他九大藩鎮,那是得不償失啊,不僅是奉化軍,其他九大節度使的女兒都娶不得,要娶只有娶朝中大員之女。”

    李堅一想,深感周宣所言有理,說道:“那小弟回宮再讓人把二品以上官吏之女都查清楚,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周宣欣慰道:“這就對了。”

    李堅卻又皺眉道:“可是弟實在喜愛林涵蘊小姐活潑爛漫之態,實難割捨啊。”

    周宣道:“林涵蘊還小,又沒嫁人,你急什麼,先搞定景王才是大事,不然地話,你就算娶了林涵蘊,一旦禍起蕭牆,只怕連累林涵蘊一起遭殃。”

    李堅悚然道:“宣哥教訓的是,弟知錯了。”

    周宣仰天打了個哈哈,感覺自己真是高尚,無私地為李堅著想,簡直是盡心盡力、絞盡腦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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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二、湯婆子與小姑娘

    堅和周宣徹夜長談,直到曉色侵戶才告辭回禁城,叮好好休息,明日在國子監相見,十大都護府棋戰將在國子監進行。

    周宣伸了個懶腰,正要回房歇息,一直隨侍在外廳的范判官趕緊命兩個心腹府兵抬著步輦來,低聲道:“周公子,你這些天還得委屈一下裝著行走不便,不能讓景王抓住把柄啊。”

    周宣揉著太陽穴苦笑道:“那至少要半個月我得讓人抬著行動了,明天棋戰也這麼抬著去,太引人注目了,想低調都不行啊。”

    兩個府兵抬著周宣回臥房,卻見羊小顰坐在床前繡墩上,小香坐在火盆邊,兩個人一點聲音都沒有,看樣子也是一夜未睡。

    一見周宣回來,小香就迎過來說:“姑爺,小香還是在這大床後面擺一張小床吧,也好服侍姑爺,昨夜小香不慎睡著了,沒有侍候姑爺洗漱,小香有負雀兒小姐和針兒小姐的重托啊。”

    周宣笑問:“雀兒和針兒重托你什麼了?”

    小香說:“就是要小香照顧好姑爺起居啊。”

    周宣看了一眼靜坐一邊默默無聲的羊小顰,說道:“小香,你還是睡你的吧,我喜歡一個人睡。”

    小香也看了一眼羊小顰,很尖銳地說:“那姑爺為什麼讓她睡在你房裏?”

    周宣真是又氣又笑,本姑爺寵倖個小家妓你也要管,這是你一個小丫頭該管的事嗎?你還真是秦雀、針派來監視我地啊!

    不過呢。周宣不忍心訓斥這個愚忠的小丫頭,周宣這人很重情義,當初他初到江州,只有三個人對他好,分別是老丈人秦博士、小舅子秦曉笛,還有一個就是小香,小香為撮合他與秦雀可是出了不少力,有功的丫頭呀。板著臉訓得她愣愣的難過沒意思。

    周宣笑道:“天氣冷。小來給我暖被窩有什麼錯。要不然你來給我暖?”

    小香還知道紅臉,說:“不是有‘湯婆子’嗎,姑爺卻又不用!”

    “湯婆子”是一種暖足瓶,灌上熱水,冬天放在被窩裏取暖。

    周宣說:“我不喜歡湯婆子,我喜歡小姑娘。”

    沒想到小香說:“那好吧,小香在姑爺上床前就把床暖好。然後回自己小床睡,這樣總行了吧。”

    多麼好的丫頭啊,周宣都無話可說了,無奈道:“你要搬小床來就搬吧。”心裏哀歎:“看來我周宣命中註定不能順順利利和喜歡的女子同床共枕,總要一番波折才行,象秦雀、針,起先都是偷偷摸摸,羊小也不例外啊。還要被一個小丫頭管著。簡直是滑稽,不過似乎也很有趣啊,哥們是不是有點變態。喜歡偷情?”

    周宣走到床邊,脫掉罩袍,一跤倒下,兩腳一伸,說:“一夜沒睡,困死了。”

    小香趕緊過來給他脫靴子,說:“姑爺裏袍還沒脫呢。”

    周宣閉著眼睛說:“不脫了,睡到午時叫我起來,我下午還有事——你們兩個也各自回房休息,聽話。”

    羊小顰起身,悄然出門。

    小香把火盆加足木炭,開一扇小窗,然後掩門出去。

    周宣心態一向很好,無所謂,想得開,雖然甫入金陵就陷進權力爭鬥的漩渦,但並不會因此而憂心忡忡,照樣沾枕即睡,直到“叩叩叩”的敲門聲響了好一會才醒來,應道:“小香啊,進來吧。”一邊坐起,披上罩袍。

    進來地卻不是小香,而是羊小顰。

    周宣問:“小香呢,那小丫頭又睡過頭了?”

    羊小顰“嗯”了一聲,走過來要服侍周宣穿靴子,卻被周宣兩手插在她腋下一把抱上床去,輕笑道:“好事多磨,昨夜睡得好好地被叫去見皇帝,真是可恨!來,讓我摸摸,小小羊受驚了沒有?”

    羊小顰雙手搭在周宣胸前,霞飛雙頰,嚶嚶道:“公子——”

    周宣隔著細綾錦祅撫摸羊小顰胸前,一邊親她白裏透紅地香腮,問:“小顰,方才回房睡了沒有?”

    羊小顰點頭。

    周宣笑問:“夜裏小香要加床睡到這裏了,怎麼辦?要不我等她睡著了偷偷到你房裏去?”

    羊小顰含羞點頭。

    “姑爺----”

    門口傳來小香不滿的叫聲,這小丫頭叉著腰氣呼呼地看著床上兩個人,說:“小香都聽到了,小香晚上不睡了。”

    周宣翻著白眼,放開羊小顰,仰天八叉倒在床上,真是服了這個丫頭了!

    來福在外面喊道:“姑爺,林二小姐來了。”

    周宣急忙穿上靴子大步出門,就見林涵蘊身上穿著周宣和蘇針共同設計的貂皮大衣,腳上是一雙羊皮鞣制的高筒靴,這也是周宣設計的產品,林涵蘊非常喜歡穿,覺得既輕便又好看。

    “周宣哥哥,聽說你昨晚被皇帝抓去了?我和姐姐早上起來才知道,還好沒事,不然要急死!”

    林涵蘊小嘴“咭咭格格”地說著,關心之意溢於言表。

    周宣笑道:“多謝涵蘊妹妹關心——”,忽然醒悟他要坐步輦,趕緊裝作捂著腿忍痛的樣子,吩咐來福叫步輦來,又把林涵蘊嚇了一小跳,明白原委後才捂著嘴竊笑。

    兩個府兵抬著周宣去用午餐,范判官和林黑山作陪,周宣說了洪州刺史之子陳濟有書信給他伯父兵部侍郎陳,他準備午後去陳府拜訪。

    范判官喜道:“沒想到周公子還有陳侍郎這層關係,太好了,下官陪你一道去。”

    本來周宣還要備一份禮物,這下子也省了,全由奉化都護府出。

    未時,周宣和范判官乘車,顧長史、林黑山、三癡乘馬,四癡騎騾,另帶了幾名雜役,前往金陵官員聚居區的青溪坊。

    來到兵部侍郎陳府門前,范判官、林黑山、顧長史和周宣一齊遞上門刺,守門者趕緊進去稟報。

    唐國官員地年假要一直放過元宵,所以這日午後陳正及閘客圍爐弈棋,很是悠閒,這陳棋藝比他侄子陳濟高明了很多,在金陵上層官員中沒有敵手。

    閽者送上投刺,陳鍇接過來一看,林黑山認得,奉化軍五品守備,范判官只知其名,這些由都護府自己任命的文官都是報個名字給吏部備案就行的,至於周宣,連名字也沒聽過。

    一名觀棋的門客聽到“周宣”二字,忙道:“陳公,晚生方才出去,聽坊間傳言,昨日有個江州來的名叫周宣的士人在白鷺州碼頭與景王殿下起了衝突,據說還搶了景王的寵姬,這個周宣和東宮關係密切,東宮親自送周宣到莫愁湖畔住處。”

    陳眉頭一皺:“此人得罪了景王,莫非是來找老夫幫他迴旋?”本想推辭不見,想到周宣與東宮的關係,雖不知真假,但還是見見地好,一擺手:“請他們到觀潮堂相見。”

    陳雙眉倒豎,鼻子高挺,目有威棱,不說話時顯得頗為冷酷,他是一員儒將,多次率兵在淮南擊退宋國兵馬地侵犯,在唐軍中威信極高。

    陳與范判官、林黑山寒暄後,見一個長身軒昂的青年男子執子侄禮,口稱:“小侄周宣拜見陳伯父。”

    陳莫名其妙,濃眉一挑,問:“周公子是何人之後,長輩與陳某是故交?”

    周宣從袖裏摸出陳濟的信,遞上說:“小侄與陳濟訂為金蘭之交,所以一到金陵就先來拜見伯父。”

    陳“哦”了一聲,說聲:“請坐。”便展開侄兒陳濟地信看,陳濟這封信洋洋灑灑數千言,把個周宣誇成是唐國少有的奇才,但列舉的卻是鬥詩、鬥蟲這些子弟勾當,對掌管唐國軍事的兵部侍郎陳來說這些都是雕蟲小技,不屑一顧的,他只好一樣——圍棋,認為圍棋與兵法相通,可以借鑒。

    周宣見陳神色淡淡,毫不熱情,心知這位國防部長有點瞧不起他,當即語出驚人道:“小侄今日來見伯父,是想與伯父縱論各國大事。”

    “哦?”陳嘴角含著揶揄的笑,心想:“你一個紈絝子弟也會談各國大事?呵呵,我且聽你都說些什麼?”說道:“老夫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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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三、棋會和雞會

    船從江州來金陵的十來天裏,周宣每日除了飲酒下棋之外,還向范判官、林黑山瞭解了當前華夏諸國的形勢,與他自己掌握的五代南唐的史實相印證,心裏已經有了清晰的輪廓,今日來見兵部侍郎陳,可以說是有備而來。

    周宣劈頭第一句話就問:“陳伯父以為唐國國祚能延綿至今倚仗的是什麼?”

    陳一愣,周宣這個問題問得很大膽很尖銳啊,不過陳喜歡這樣有沖勁鋒芒畢露的年輕人,他這性格早已被侄兒陳濟向周宣透露過了,沉吟思索了一會,肅然道:“國祚綿延乃昊天之佑!”

    僅憑這一句話,周宣對陳是頓生敬意,這是個誠實的不浮誇的官吏啊,贊道:“陳伯父果然目光如炬,當年若不是趙宋兄弟自相殘殺,以宋國誅楚滅蜀的勢頭,竊以為唐國危矣,而陳伯父與國公何敬、甯國軍節度使林仁肇三人力排眾議主張趁宋國內亂收復淮南,一舉扭轉頹勢,從此不再向北宋納貢稱臣,這實在是膽識非凡,唐國保全至今固然是昊天之佑,但若無陳伯父這樣的遠見巨識,上天給了機會抓不住也是枉然,豈能保得住這二十多年的平安!”

    陳原本眼睛半眯,不動聲色,這時悚然睜眼,道:“周公子果然見識不凡,老夫願聞公子對目下諸國大勢之高論。”

    周宣覺得坐著說沒有氣勢,站了起來。來回踱步,侃侃道:“周世宗柴榮用王朴的《平邊策》,先南後北,要一統天下,辛辛苦苦打下地半壁江山卻便宜了趙匡胤,趙匡胤滅蜀擄獲蜀主孟昶的費貴妃,即花蕊夫人,十分寵愛。未想到其弟趙光義也垂涎這個才色雙絕的亡國貴妃。開寶五年。趙光義弑兄篡位,趙匡胤之子趙德昭聯合另一個叔叔趙廷美據蜀、楚之地自立國統,與趙光義抗衡,宋國陷入連年內戰,再也無暇擴張,此乃我唐國之福也,而後重奪淮南十四州。不再每年納巨額賦貢,地跨江淮,重有茶、鹽、米、絲之利,唐國由此日益富足——”

    陳身子前傾,聽得很入神,點頭道:“周公子剖析得極是,請儘管大膽陳說當前利弊。”

    周宣道:“但唐國君臣偏安,不思進取。以保有三十六州之地為滿足。豈不知一旦宋國一統,即會揮軍南下,宋國是多年征戰的虎狼之師。而唐國兵備鬆弛,恐怕難以抵擋,小侄聽說趙光義手下大將呼延瓚勢如破竹,連奪趙德昭轄下的十二城,不知最新戰況如何?”

    陳答道:“老夫七日前得到快報,趙廷美在巴中與呼延瓚決戰,呼延瓚受箭傷,趙廷美卻戰死,東川大城巴中被呼延瓚攻陷,目前呼延瓚正養傷養兵,待春暖雪融後再進軍,趙廷美是趙德昭左右臂,他這一死,趙德昭危矣,而且趙光義用趙普之計,要收降趙德芳,許他蜀王之位,只怕不出半載,蜀楚之地就要盡入趙光義之手,那時戰船從荊門直下,長江天險不復我有!”

    周宣道:“陳伯父沒有就此向皇帝陛下進言嗎?兩趙維持均勢之時,坐山觀虎鬥中不錯,但眼看其中一虎要咬死另一隻,這應該立即出兵助那只弱虎啊。”

    陳有些無奈道:“周公子所言極是,老夫也曾向陛下進言出兵助趙德芳,但知制誥徐大人不主張出兵、左相韋大人倒是主張出兵,但卻是要出兵對付趙德芳,奪其荊楚之地,所以三方爭持不下,陛下也不作決斷。”

    周宣道:“小侄與太子殿下交好,或可助伯父一臂之力,伯父,此間無外人,小侄想問一下,伯父以為太子與景王孰賢?”

    陳官場歷練多年,豈不知周宣之意,這唐國儲君形勢很微妙,當年李之父李璟即位時,為安撫諸弟,在先皇柩前立下兄弟傳國之盟,但由此引發骨肉相殘,李坤之父李弘冀就是心狠手辣之輩,毒殺了被立為太弟的叔父,但隨後李弘冀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李即位後就決定廢止兄終弟及制,立自己兒子李堅為太子,若按當年李璟的傳國之盟,是應該立李坤為太子的,然後李坤即位後立李堅為太弟,所以頗有一些老臣對李改先皇舊制不滿。

    陳道:“周賢侄,老夫主管兵部,只管對外,朝政之事莫問老夫。”

    周宣說:“攘外必先安內,陳伯父國之重臣,黎民之望,豈能不問朝政!”

    陳笑道:“若周賢侄能說服陛下出兵救趙德昭,那老夫願以賢侄馬首是瞻。”

    周宣道:“伯父折煞小侄了,不過小侄可以盡綿薄之力一試,請伯父給小侄十日時間。”

    陳大喜,留周宣、范判官、林黑山在府中用晚餐,周宣說:“晚餐還早,小侄聽說伯父棋藝高超,想向伯父請教一局。”

    陳這才得知周宣竟是奉化軍選送地三位棋士之一,驚喜道:“老夫豈敢與參加元宵棋戰地高手對弈,既然賢侄要賜教,老夫只有硬著頭皮應戰了,只望賢侄不要殺得太狠,老夫可抵擋不住啊。”

    紋對弈,周宣讓先,執黑後行,棋到中局,周宣考驗出陳地棋力了,的確不弱,相當於業餘強三段,殺伐果斷,很有力量,但佈局弱,不善於經營空寥的中腹,雖然占了四個大角,但被黑棋順勢圍住了中腹,地盤大的可以放下一個巴掌。

    實力相差懸殊,周宣未使全力,局終數子,黑棋勝兩子半。

    周宣笑道:“伯父,小侄斗膽說一句,這就是昧於大勢、偏安之敗啊。”

    ……

    在陳府用罷晚餐,陳親自送周宣等人到府門外。看著他們上馬乘車離去才轉身回府。

    范判官歎道:“周公子之才,真是淵博如海,陳侍郎待人一向孤傲冷峭,若不是

    重公子,豈會親送出門!”

    林黑山也佩服地看著他這個義弟,說:“陳侍郎禦下極嚴,很多將領對陳大人都是敬畏有加,哪能象宣弟這般想說就說!宣弟也真是見識不凡。方才那一番話說得太精闢了!”

    周宣笑道:“我是仗著陳濟的關係嘛。而且說到了陳大人地憂心處。所以才得他賞識,與人交往無非兩樣,投其所好或解其所憂,現在只希望皇帝陛下早點召見我,說不得又要用詩詞作為叩門磚,待我夜裏嘔心瀝血填一闕絕妙好詞,讓太子殿下轉呈皇帝御覽吧。這就是投其所好。”

    范判官嘆服不已。

    立春已過,寒冷依舊,金陵的夜色喧鬧繁華,家家笙管、戶戶弦歌,有些性急地已經在門前掛上了各色彩燈。

    眾人出了清溪坊,沿通濟大道往西回莫愁湖住處,經過香如坊門前時,周宣在馬車裏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說二弟啊。你怎麼在決戰前把那只好威武大將軍給賣了。那你明天拿什麼參加元宵雞戰啊?”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這是三弟讓我賣的,我聽三弟的,他是我的智囊。”

    “三弟。你說你為什麼讓二弟賣雞?”

    又一個耳熟地聲音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二哥地威武大將軍被啄得渾身是血,大敗,所以就讓二哥賣掉它。”

    “啊,你就因為一個夢就把那只好雞給賣了,夢是反地,夢到大敗就是大勝嘛!”

    “大哥、二哥,三弟我自幼與眾不同,可以說是天賦異稟,夢不反,全是正。”

    周宣大笑,探頭出車窗,叫道:“三位徐公子,好雞賣了多少銀子?”一面讓馬車停下。

    光影裏走出三個胖子,齊聲問:“是誰?”

    三個胖子身後還跟著四個人,一個管事,三個家丁,那管事認得騎在馬上地林黑山,驚喜道:“林將軍,你也入京了!”

    林黑山記不得這人,只覺得眼熟。

    周宣還要裝腿傷,不便下車,范判官下來道:“劉管事,呵呵,三位徐公子,你們怎麼過年也不回江州啊!”

    這三個胖子分別是江州刺史徐慶的三個兒子——徐端、徐雍、徐舒,去年八月初得周宣的良方,開始遊州曆縣,到處鬥雞,三個癡兒一走,徐府是一片清淨,徐刺史甚是感激周宣。

    劉管事喜道:“原來是范大人,范大人哪——”

    劉管事開始大倒苦水:“在下自去年八月陪著三位少爺離開江州,一路西行,走過了五十多個縣,十一月初到了金陵,本來打算在金陵玩個十天半月就啟程回江州地,過年了,總要回家不是,可是三位少爺聽說的年後有盛大的元宵雞會,就不肯回去了,說回去了再想趕來參加雞會就難了,唉!這都怪那個周公子,這算什麼奇方嘛,把三位少爺心都玩野了。”

    這話三位徐公子不愛聽,周宣是他們地恩人哪,沒有周宣,他們三兄弟哪有現在這麼逍遙快活,老大阿端反駁說:“周公子藥方好得很,奇驗無比,我們兄弟三人都覺得心智大開,比往日聰明了何止千百倍,對吧,二弟、三弟?”

    “對!”阿雍、阿舒齊聲道。

    范判官知道徐刺史這三個兒子的癡勁,也真難為這個劉管事,說道:“劉管事辛苦了,那周公子就在馬車裏哦。”

    劉管事這才認出車窗裏那人正是周宣,不禁臉色一僵,好生尷尬。

    周宣拍著車窗笑道:“劉管事別叫苦了,讓三位徐公子把賣了好雞的銀子分你一半。”

    三位徐公子看到周宣,格外親熱,圍在車窗外你一句我一句,說個沒完。

    因為徐丹媛是林次子未過門的妻子,所以范判官不能怠慢,問劉管事他們現住在哪里?得知是在客棧,當即派幾名府役跟著劉管事還有三名徐府家丁去那客棧把行李全部搬到莫愁湖畔去。

    路上周宣問三位徐公子元宵雞會是什麼意思?

    徐端說:“就是唐國三十六州的名雞都到金陵來鬥,哇,要連鬥一個月,真是太好玩了。”

    范判官笑道:“金陵每年要舉行元宵棋戰、元宵雞會、清明圓社奪魁戰、重陽蟲戰,非常熱鬧的,而且這元宵雞會沒什麼限制,誰都可以帶只雞來鬥,所以雖然沒有翰林院舉辦的棋戰那麼正統莊重,但規模比元宵棋戰大得多。”

    周宣大笑,舉辦元宵棋會的同時還有元宵雞會,真是太有意思了!唐國百姓生活得很幸福啊!

    周宣看到這些遊戲玩樂就心情舒暢,爭權奪利其實沒意思,剛才雖然慷慨陳詞讓陳侍郎刮目相看,但是辛苦啊,圍棋、蹴鞠、鬥蟲才是周宣地最愛,但是唐國處於這樣一個風雨飄搖時刻,繁華表面下是深重地危機,稍一不慎就會國破家亡,這是周宣絕不願意面對的,所以他必須幫助李堅穩住儲君之位,而首先要說服李出兵救趙德昭,讓宋國繼續叔侄對峙,無暇南下。

    周宣心想:“等李堅即位後,會不會讓我做宰相,哈哈,蟋蟀宰相賈似道是亡國的宰相,哥們不會那麼沒出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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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21:56:18
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四、深山藏古寺

    到莫愁湖畔住所,太子李堅已經等候多時了,正在和陸,一個大大的雙陸盤,兩個人對坐著一邊飲茶一邊玩雙陸,讓周宣好生嫉妒。

    林涵蘊一見周宣就嚷道:“周宣哥哥,快來幫我,太子殿下把我的馬打下去好幾個了!”

    周宣走過去,只見雙陸盤比圍棋盤大了好幾倍,上面擺放著數十枚下粗上細的小棒槌,這就是“馬”,林涵蘊這一方是黃楊木制的白馬,李堅是榔木制的黑馬,還有幾個骰子在扔來扔去。

    周宣是兩眼一抹黑,這個他可沒玩過,說:“這個我不會玩,待我先看你們玩兩把。”

    周宣對玩極有天分,小時候看人下象棋,看了一上午就上場和人廝殺起來,而且第一局還贏了,後來因為學了圍棋,對象棋的興趣才減退了。

    林涵蘊驚訝道:“還有周宣哥哥不會玩的遊戲啊,少見!”

    李堅見周宣回來,急於問他何事去見陳侍郎。

    周宣微笑道:“繼續打,我看看怎麼打的,學習學習。”

    李堅見周宣淡然無事的樣子,心裏微感慚愧:“宣哥氣度我不及也,我雖貴為太子,卻是患得患失,心浮氣躁,哪有宣哥這樣從容鎮定!”

    李堅努力讓自己投入到雙陸盤中去,但心中有事,難免分神,本來是領先的局勢,到最後反被林涵蘊白馬出盡,他自己的黑馬尚未歸梁。輸了。

    林涵蘊大喜,格格笑道:“周宣哥哥就是厲害,即使不會打雙陸,在我身邊一站,卻也能助我贏,這運氣真是好得沒法說。”

    周宣笑道:“是你後面打得好,這種博戲主要是靠自己啊,好了。我與太子殿下有要事相談。你先回道蘊姐姐那裏。等下我來給你畫像。”

    林涵蘊走後,周宣便把拜訪兵部侍郎陳之事一一說了,李堅又喜又憂,說道:“弟真是顧內不顧外,或不是宣哥,弟危矣,不能拒外虜地話皇位又有什麼用。就如蜀國孟,國破之後連妻子都不能保,比之平民百姓還不如。”

    周宣寬慰道:“堅弟也不要太憂心,昊天還會繼續保佑唐國的,目下比較緊急的是不能讓趙宋叔侄和好,必須讓趙德昭得到援助,十天內必須派出使者前往成都。”

    李堅皺眉道:“此事五日前在集賢殿議過,三方爭執不下。父皇也未作出聖裁。”

    周宣道:“這樣吧。明日我錄五闕詞作,你代我轉呈皇帝陛下吧,其中一闕詞我只填上半闕。陛下必然動問,應該會提前召見我,就說我並未骨折,只是輕微骨裂,經名醫調治,腿傷已好了很多,扶杖可行,繡杖芒鞋輕勝馬嘛,是吧?”

    李堅喜道:“好,宣哥真有辦法,對了宣哥,昨日我對母后說起你到了金陵,母后便問你新近有何畫作?你送給鳳阿監的那兩幅畫母后看過,很感興趣,還讓宮中裁縫制了兩套,讓斛珠穿著,果然新鮮好看。”

    周宣來金陵,很想當面看看五代史上這個有名的美女皇后,但聽李堅所說,小周後似乎沒有召見他的意思,頗感失落,不過想想時間有的是,遲早能見到的,又想:“李都六十歲了,堅弟今年二十二,小周後是堅弟地親生母親,總有四十多歲了吧,是個老美女了。”問:“堅弟,你我結義之事你未對陛下和皇后說吧?對,不必說,你我兄弟知心就行,說了對你不利,反正做哥哥地鼎力支持你就是。”

    李堅握著周宣地手,感動地使勁搖晃,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宣道:“賢弟稍等,待我去取畫稿來。”

    周宣回到房裏取了四幅畫稿,這四幅畫稿有兩幅是裙裝,裙擺在膝蓋以下,配高筒馬靴的,膝蓋以上的裙裝他可不敢現在就呈遞給小周後,說不定就治他一個輕薄褻瀆之罪,那可真是禍從天降!

    另有兩幅是襯衫和牛仔褲裝,畫上女子以秦雀、針為原型,白襯衫、中腰牛仔褲,顯得既嫵媚又英氣,這些應該不會犯忌。

    周宣覺得這四幅畫還不夠得力,就去靜宜仙子那裏說:“道蘊姐姐,皇后娘娘要看小弟上次為姐姐畫的像。”

    靜宜仙子便取出畫軸來,交給周宣時問:“宣弟,這畫還能取回來嗎?”很是不舍。

    周宣笑道:“姐姐放心,就算取不回來,小弟再給姐姐畫一幅好了,畫十幅也行,小弟最愛給姐姐畫像,姐姐若是不戴面紗就更好了。”

    靜宜仙子肯定臉紅了。

    一邊的林涵蘊道:“我也勸女道不要再遮面紗,可姐姐

    的。”

    周宣說:“待送走了太子殿下,小弟來勸道蘊姐姐。”

    周宣把五幅畫稿交給李堅,李堅說:“弟明日午後派人來取宣哥詞作吧。”帶著隨從回禁城去了。

    周宣又來到林氏姐妹居住的小樓,林涵蘊早已命人把畫筆、顏料、紙張都準備好了,就等周宣給她畫像。

    周宣看著依舊遮著面紗地靜宜仙子,正要開口,靜宜仙子搶先道:“宣弟不必多說了,女道是不會摘下面紗的。”

    周宣話到嘴邊,立即改口笑道:“道蘊姐姐猜錯了,小弟並非勸姐姐不戴面紗。”

    靜宜仙子一愣,說:“你不是說要說服女道嗎?”

    周宣說:“我不是要說服姐姐不戴面紗,我是覺得姐姐戴面紗真美。”

    這下子連林涵蘊也愣住了,不知道周宣接下去要說什麼?

    靜宜仙子無嗔無喜地說:“女道玄門中人,戴面紗只為隔絕紅塵,何談什麼美不美!”

    周宣道:“我又有一個故事要講,不知林姐姐、林妹妹要不要聽?”

    林涵蘊喜道:“要聽,周宣哥哥心裏裝的東西可真多!”

    靜宜仙子微笑道:“女道又要長見識了。”

    周宣道:“某國宮廷選拔畫待詔,三位畫師進入最終選拔,最後一關是以‘深山藏古寺’為題來作一幅畫,看誰的畫境界最高?甲畫師以全景畫法,濃墨重彩畫出深山古寺全貌;乙畫師畫深山古木,樹梢露寺廟飛簷一角,寓一藏字;丙畫師畫的是一個老僧在山澗汲水,又支起耳朵傾聽的樣子,似乎寒林漠漠中有鐘聲隱隱傳來——請問道蘊姐姐,這三個畫師,哪個最高明?”

    靜宜仙子是玲瓏剔透的人,立即明白了周宣的意思,輕輕“哼”了一聲,故意說:“女道以為甲畫師最高明,真才實學,毫不藏拙。”

    周宣笑道:“若真是拙,藏著也罷,問題是天生麗質,就不是藏拙了,那是欲遮還露,小弟想到兩句詩‘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送給道蘊姐姐吧。”

    靜宜仙子粉頸緋紅,可想而知臉上地“紅鸞煞”發作得有多厲害,這個宣弟有點不象話了,言語之間越來越——

    靜宜仙子不想用“輕薄”二字形容周宣,覺得應該不是輕薄,但不是輕薄那又是什麼呢?

    林涵蘊也是個鬼精靈,故意問:“周宣哥哥,你講這個故事和我姐姐戴面紗又有什麼聯繫?”

    周宣道:“我不說,你自己領會,或者問道蘊姐姐。”

    林涵蘊就到靜宜仙子面前撒嬌:“姐姐姐姐,快告訴我。”

    靜宜仙子說:“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甲畫師畫得好。”

    周宣說:“我明白道蘊姐姐地意思了,那就請姐姐摘下面紗,我給姐姐好好畫一張像。”

    靜宜仙子吃吃道:“女道——什麼,什麼時候說要摘面紗畫像了?”

    周宣說:“姐姐不是說甲畫師畫得好嗎,自然是不喜歡遮掩,要小弟如實描繪姐姐芳容了。”

    林涵蘊很配合地說:“那好吧,就讓姐姐先畫吧,我改日畫好了。”

    靜宜仙子說:“女道今晚不畫。”

    周宣馬上說:“那就明天夜裏給姐姐畫,姐姐不許失信,說好了要摘面紗的。”

    林涵蘊說:“我姐姐怎麼會失信,她是修道的人,不打誑語地。”

    周宣只聽過和尚、尼姑常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女道士也有這種說法?

    靜宜仙子默不作聲,任他們兩個一唱一和,但既然坐在這裏不走,顯然也沒有生氣。

    周宣花了兩個時辰,給林涵蘊畫了一幅穿著七分牛仔褲的畫像,叉著細腰,一腿直一腿曲,纖細優美的足踝尤其刻畫得細緻,林涵蘊縱然懵懂,這時也有點害羞,問:“你你什麼時候看過我的腳了?”不忘加一句,“你只看過我姐姐的腳,上次在船上為我姐姐手引不是。”

    靜宜仙子如坐針氈。

    周宣微笑道:“在石門澗那次,我不是游水著涼發高燒嗎,你也脫了鞋襪在濯足。”

    “啊!”林涵蘊羞道:“你偷看啊。”

    周宣一本正經地說:“這怎麼是偷看,這叫善於發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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