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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過的痕跡]誘惑如刀[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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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6 13:38:35
第二十章 哭泣的珠珠

    1

    兩個禮拜後,親親打電話過來問甦陽那份合同的命運如何。

    對親親,甦陽一邊覺得她的行為可恥,又一邊對她的身體想入非非。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當初她奮勇獻身的時候他高尚得跟柳下惠一樣婉拒並曉之以禮,誓不腐敗,到現在她曖昧模糊態度不清時,他反倒有些迫不及待的蠢蠢欲動了。

    甦陽听著那邊可以纏死人的纏綿聲音,忽然惡作劇似地說︰“被我上洗手間時擦屁股用了。”說完這句話,他就自娛自樂地猜測起親親在那邊的表演來︰紅臉,跺腳,捂鼻子,吐唾沫……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親親果然在那邊呸呸呸地說︰“甦哥你怎麼這樣啊,我在這邊都聞到臭味啦。”甦陽樂啊樂地說︰“你怎麼那樣啊,招呼不打一下就走得溜溜的。”親親說︰“你還念著呀,人家不n意思嘛。你說你這樣小心眼,還是不是當初的甦哥?”

    甦陽暗地里靠了一聲,說︰“我還在琢磨電話那頭還是不是當初的親親呢?”心想,這小妮子終于開始跟我撒嬌賣嗲了,真TMD不知道到底意味著什麼,是失去了一個心靈上的紅顏,還是快要收獲一個現實中的美女,抑或是什麼都是,什麼都不是。

    親親在那頭吃吃地笑,笑完了就唱︰“我還是原來的我。”甦陽說︰“你如果還是原來的你,你就不會開著林蔭大道,帶著那本合同來找我了。”親親柔柔地說︰“那我該怎麼來找你呀?”

    甦陽說︰“離開半年,甦哥昔日教的你都忘了。”親親撲嗤一笑,說︰“甦哥教的三十六計全記著呢。你是不是說該先用瞞天過海,再用美人計呀,最後拍幾張曖昧不清的照片,發到你的郵箱?”甦陽說︰“對付甦哥這種登徒子,不用那麼多計,只要一計就行。”

    親親就吃吃地笑,說︰“美人計是吧!只是甦哥被窩里的美人檔次太高,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哪里還找得到對你有殺傷力的美人呢?”

    甦陽一顆心撲 撲 地跳到了喉頭,說︰“還是親親最了解甦哥,對美女最沒有抵抗力。美女遍地都是,就是沒有人願意殺傷我。”他說完這句話都有點臉熱,這是怎麼了,竟然這樣勾引親親。

    親親居然順著藤子往上爬,說︰“甦哥是什麼H啦,大把美女往你床上爬呢。”

    甦陽幾乎招架不住地要問出“親親是不是”幾個字來,他費了老大勁才把那幾個字打硬生生地吞回肚子,說︰“那你明天先過來把那輛林蔭大道開回去吧,改天找個想往我床上爬的美女,再讓她開著來。”

    親親說︰“林蔭大道啊?你留著吧!美女明天就過去。”

    甦陽再也接不下去了,匆匆掛了電話,幾乎是用逃離的形式。掛了電話他就開始發楞,親親在他面前正一步一步地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或者是說他在親親心目中已開始逐漸變化。從前,她在男人面前熱辣,在他面前莊重,而今在他面前也強烈地散發出一絲絲輕佻,開著和別的男人開過無數遍的曖昧的玩笑,說著和別的男人說過無數遍的讓男人心跳加速的話,如果是面對面,她那勾死人不償命的眼波他是否還能頑強抵抗?

    第二天美女果然來訪了。文字閱讀請訪問只不過來的美女跟寶蘭沒有關系,跟親親更沒有關系。

    來訪的美女是珠珠。

    2

    在甦陽的印象里,無論怎樣裝扮,珠珠可以漂亮,可以妖嬈,可以純潔,也可以墮落,但怎麼都不能跟高貴兩個字劃上等號。

    高貴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它是伴隨成長的環境所浸潤出來的,無法裝扮。就像暴發戶,暴發之後,哪怕全身上下都是百得利、路易.威登和鑽石黃金,也絕對得不到貴族的風範,有的只是矯揉造作。

    可眼前的珠珠,分明就是一個高貴的女人,像從遙遠的中世紀貴族門庭中走來,冷若冰霜又美麗優雅,讓人想接近又不敢靠近。

    甦陽說︰“公司接待室都有人,我們另外找個地方坐坐?”

    珠珠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連“嗯”都沒有“嗯”一聲。一個人的改變可以這樣快,這樣大,令到甦陽都有點無法接愛現實以致于自我感覺有些舉止失措,他甚至連發動破本的勇氣都沒有,看著滿街的桑塔那出租車也不敢招手叫車,情急之中猛然想到暫存在東門那里的林蔭大道,急忙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東門正在和幾個兄弟打麻將,輸得頭上冒火嘴角生煙,也沒看是誰的電話,接通就開始大罵︰“老子輸得內褲都快沒了,你狗日的打什麼狗屁電話。”甦陽心想你打麻將輸錢跟老子打電話有什麼關系,嘴上也不干淨︰“輸光最好,最好把三娘也輸掉!”東門一听是甦陽,更火︰“你TMD老惦著三娘,當心老子真找人閹……”話沒說完突然嘯叫一聲,那叫聲中氣十足,讓甦陽錯覺那孫子得了佛門獅子吼功夫的真傳,仿佛貨櫃車猛地在身後一個勁的鳴笛,把甦陽嚇了一跳︰“叫什麼叫,你狗日的被閹了?!”東門在那邊興奮地叫︰“我和了!清一色杠上花外加兩匹馬。兄弟,我手氣轉了,你真是我的天使,我愛死你啦!明天請你進春日皇宮!”甦陽沒好氣地說︰“肉麻!三句不離窯子。趕快找個兄弟趕快把我的車子開過來,我在公司門口等著,急用!”東門說︰“這麼猴急,用新車泡美女呀?你牛X!十分鐘就到。”

    開著林蔭大道在陰沉沉的天空下瞎遛,甦陽腦子里一直在轉︰得找個什麼樣的地方才能接待這貴族?他從姑甦酒店轉到東吳酒店再轉到凱萊酒店,最後轉到香格里拉才停了下來,像紳士一樣請珠珠下車。不過甦陽自己都覺得那紳士在珠珠的高貴面前最多只是像酒店泊車的小伙子。

    進大門的那一刻,甦陽對著迎賓小姐恭敬得有點諂媚的笑容忽然就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心想︰我TM是怎麼了,跟誰賣乖,和這個迎賓小姐有什麼差別?貴族早已沒落N久,再怎麼說她也就是一個二……

    甦陽渾身輕松地挺直了腰板,坐在桌子對面開始正眼打量珠珠,珠珠化了精致的淡妝,不著痕跡又美白立現,即使相距不到一米,那張美侖美奐的臉上也挑不出一點瑕疵。她眉眼低垂,看不出絲毫喜怒哀樂,隨手在侍者的菜單上指了幾下,就揮手讓他退下,然後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甦陽對面,像一個局促的孩子初見世面,又像一個靦腆的女生第一次約會男生。

    直到侍者將飲料送上,她才抬起頭來,甦陽在她一抬眼間,發現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中隱含一層欲說還休的絕望。

    甦陽在那一瞬間就被重重的擊中,像那天他送寶兒回家,那個留在窗格上的孤獨的身影,讓他的心馬上有刺痛的感覺︰“發生什麼事了?”

    珠珠眼楮一眨,長長的睫毛立即掛上了一串淚珠。

    甦陽又覺得事態比他想象中的更嚴重︰“到底發生什麼事?”

    珠珠嘴唇像在寒風中哆嗦著,“我……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生活中的甦陽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如果撬開嘴巴可以得到她要表達的意思的話,他可能連他太爺六十年前在重慶渣滓洞白公館中美合作所用過的刑具都用上了。但事實告訴他現在是人民當家作主的21世紀,不能像上個世紀他太爺那樣在那個暗無天日的集中營里可以胡作非為。還好他天生具有哄騙女生的一張油嘴和一條滑舌,這兩件武器有了用武之地︰“別激動,慢慢說,就算天塌了還有高個兒頂著,我就比你高,所以你不用操心。”

    他的幽默並沒有起到預期的作用,珠珠的小嘴依然哆嗦著︰“寶兒……她……寶兒……”甦陽幾乎跳了起來︰“寶兒她怎樣了?”珠珠一雙淚眼望著甦陽,驚恐隨著淚水四溢,拼命咬住下唇才吐了一完整的話來︰“寶兒在醫院里。”

    甦陽“騰”地站了起來,如果他的胳膊夠長,他的手恐怕已經把珠珠的手臂抓在手里︰“哪個醫院?”

    珠珠哇地哭了出來,泣不成聲︰“精…神…病…醫…院!”

    “精神病?!”甦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活潑得像一只小白兔的寶兒,那個清澈得像一汪山泉的寶兒,那個上周末還興致勃勃打電話給他說要去上海看小姐妹的寶兒,時隔三天,竟進了精神病醫院。

    珠珠爬在桌上號啕大號︰“上海精神病康復醫院。”

    甦陽說︰“馬上帶我去!”

    珠珠抬起頭來,淚水沾著頭發糊了一臉,哭泣的貴族並不比小家碧玉更有形象,她先是點頭,然後又猛搖頭,搖得像一個嗑搖頭丸的小太妹︰“我不去,我不去!”

    甦陽說︰“你怎麼不去?她是你的小姐妹!”珠珠說︰“是……我……我害了……她,我沒臉……去!”甦陽再次對自己的耳朵產生了不信任感,這個跟寶兒在離家萬里的地方可以說是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會害得寶兒進了精神病院︰“是你害得她那樣?!你怎麼害的她?!”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珠珠搖著頭,涕淚交流,無論甦陽怎麼問她,她始終都用那一句話不斷的重復著,一邊哭得歇期底里,一邊說得肝腸寸斷。

    折騰了半天,甦陽再也得不到半點信息,他的心底不由漸漸騰起一股怒火,那是對寶兒的關切得不到發泄而積成的怒火。他忍不住想對珠珠動武,施展一下多年未用的降龍十八掌與無敵旋風腿。但嬌柔的珠珠一向不是甦陽動武的那種類型,他把怒火發泄在了桌子上。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驚動了酒店的經理,以為服務不周讓貴客生氣。

    星級灑店就是不一樣,你砸壞了他的桌子,他還為桌子硌痛了你而不住道歉。甦陽很覺得對不起那個謙遜有禮的經理,雖然明知他的謙遜有禮一半是出于職業性。

    他一把提住珠珠胳膊,半拉半扯地把她強行拉出了酒店,然後像塞包袱一樣將她塞在車子的後座里。

    3

    華燈初上,天空開始下起小雨,城市浸沒在七彩的光影和霏霏的濕氣中,行人寂寂寥寥,車輛逃之夭夭,一如博士在一篇下流的文章中所述︰如同一對通奸被撞破的狗男女,依然潮濕,各自分飛,但總給人灰溜溜的感覺。

    後視鏡中的珠珠,縮在後座上,像一團驚恐的小兔,瑟瑟發抖,甦陽第一次看到小小一張臉上竟然可以匯集那麼多關于人類的悲傷、懺悔、驚悸、絕望……的表情,這是任誰一個所謂的表演藝術家都絕不可能達成的境界。

    車子進入上海地區,甦陽就犯迷糊,夜色如海沉沉,不知道精神病醫院座落何方。他從後視鏡中沖那一團白兔問︰“怎麼走?”珠珠半天沒有回應,甦陽回頭看時才發現珠珠已經睡著了,嘴唇在沉睡中還在不住唏動,臉上淚痕猶在,凌亂的粘著幾絲頭發,憔悴讓人不忍卒睹。

    在那一刻,甦陽的心軟了下來,她承載了太多不應該承載的東西,家庭、年邁的母親、哥哥的學業、自身二奶的身份,如今寶兒的事情或許更讓她負疚深重更令她不堪打擊。

    畢竟珠珠是寶兒的好姐妹,不管她在做著什麼樣的職業,甦陽一直堅信她的心底深處依然還有一塊淨土,一如那天在醫院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的安靜,一如她家門前潺潺流過的泉水。離家千里,形單影只,那塊淨土一定只屬于寶兒,她怎麼可能害了寶兒?

    甦陽想,寶兒的出事或許只是她的無心之過,一個人一生又有誰不犯下一摞摞的過錯呢?他忽然覺得傍晚在酒店里強拖著她上車有點過于精魯了,他的憐香惜玉馬上就跟著來了,竟有點不忍心叫醒她問路。讓她好好睡會兒吧,寶兒出了這樣大的事,她可能真的已經心力交瘁到無法支撐,才去找的甦陽。

    所以博士當年對甦陽說的那句話沒有錯︰美女永遠是你丫的軟肋,你丫就等著死在美女手上吧。他當時還有一句戲言回敬博士︰美女手上死,閻王也妒忌,你丫連死在女人手上的機會都沒有,更不要說死在美女手上。博士搖頭嘆息︰你丫真賤,賤到沒有別的死法,只一門心思的要死在女人手上。

    怎麼去醫院?當然是手機上的GPS功能,不過甦陽心里有點懸。

    那只超大屏幕的破爛手機當初投放市場時,那個據說排名全球手機市場前三名的制造商牛X轟轟的在煤體上吹得風生水起天花亂墜,大意就是那玩意兒是金領的隨身辦公室,除了小蜜的“那個”功能不能替代之外,一切皆可替代。甦陽買回來的那個周末就用破本載著如蘭去無錫蠡湖兜風,享受一把當年範蠡西施泛舟湖上的情致,最大的目的是要在如蘭面前顯擺一回讓她也認為那玩意兒物有所值。但那是最讓甦陽在如蘭面前跌面子的一件事,本來一個小時的車程,讓那手機上的GPS功能導出三個半小時來,結果沒能泛舟蠡湖,反而泛車無錫,大煞風景,大折情致。

    甦陽嘗試在目的地一欄輸入“上海精神病醫院”,然後點了確認,屏幕一陣天翻地覆的變替著,仿佛五代十國的改朝換代,讓人緊張得要命。畫面終于穩定了,謝天謝地,地圖上竟然有顯示,甦陽幾乎要親它一口了。親它一口倒不是那玩意兒指路明確,而是顯示了一個重要信息︰閘北區聞喜路。

    對于上海,甦陽雖然不喜歡,但大學幾年,至少已混得跟老家重慶一樣熟悉,知道了哪個區什麼路,基本就已經到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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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迷失的寶兒

    1

    千轉萬轉,終于轉到終點,珠珠依然在後座上安靜的沉睡,像一團小貓。

    但寶兒就沒有那麼安靜了,她一個人在房間里不停的洗臉洗手,嘴里不停的咒罵︰“臭男人臭男人,弄臭了我的臉,摸臭了我的手!臭男人臭男人……”

    甦陽忍不住心痛地叫了一聲︰“寶兒。”

    寶兒應聲扭頭一看,那雙原本清澈透明的眼楮里立即布滿怨恨的光芒,像利刃一樣飛刺過來,然後就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一雙手拼命地把盆子里的水向甦陽澆潑過來︰“滾開,滾開,臭男人!你滾開!”

    甦陽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寶兒,是我,甦哥!”

    寶兒像受到攻擊的野獸一樣尖嚎了一聲︰“滾開,臭男人!”猛地端起盆將水向甦陽潑出,真正的一片傾盆大雨。甦陽被潑了個措手不及,水淋淋的呆在門口,他的心流著比這更一身更濕淋淋的鮮血,顫抖著叫了一聲︰“寶兒!”寶兒再次尖嘯一聲︰“你是臭男人,你是臭男人,滾開!滾開!”把盆揮舞得團團亂轉,像李逵在千軍萬馬中揮舞板斧。

    五十多歲的女大夫一臉憐憫,把甦陽拉退到門外,說︰“走吧,你說看一眼就走,快走吧,已經夠久了,否則更刺激她。”

    甦陽回頭看了一眼,寶兒目露凶光,沖他又揮了揮盆,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甦陽相信他自己已下了十八回地獄。他怔怔地望著她,心如刀割,寶兒,他心中的甦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在她怨毒的眼神下艱難轉身,才出走出幾步,後面傳來“ 啷”一聲巨響,一個盆砸在門上,從走廊里叮里當啷地滾跌出來,還夾雜著寶兒恨之入骨的咒罵︰“臭男人,臭男人!”

    出了監護病室,空蕩蕩的走廊像一條通向地獄的通道,甦陽感覺那盡頭處就是歸宿,他的歸宿,寶兒的歸宿,很多人的歸宿,讓人欲哭無淚。

    大夫拍了拍甦陽的肩頭,安尉他︰“別太擔心,她恢復得不錯,前天入院的時候見到男人就恨不得置之死地,今天對你可算客氣的。”甦陽問︰“她前天入院的?”大夫點點頭︰“十點多鐘吧,是一個叫珠珠的女孩子打電話向我們求助。她還隨車一起來醫院,一次性辦了三個月的治療手續。”

    甦陽望著大夫,像望著一根救命稻草︰“寶兒……嚴重嗎?”

    大夫說︰“她,是在劇烈的、異乎尋常的精神刺激、生活事件或持續困境的作用下引發的精神障礙,醫學上有個專用名詞,叫做急性應激性障礙,並伴有失憶。精神病這個東西,嚴格說來,是一種心理障礙,恢復狀況,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患者平時的心理承受能力……”

    甦陽听得有點焦急︰“我是想問……”

    大夫嘆了一口氣,緩緩說︰“小伙子,你不能急。精神病治療是靠調理為主,需要的是耐心與愛心。她的狀況不是最嚴重的,但治療的關鍵是先要她恢復記憶。”

    甦陽覺得一直在下沉︰“恢復記憶?”

    大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失憶是暫時性的,過度驚嚇造成的記憶封閉,好在她還有一扇門開著,所以打開她的記憶……”

    甦陽感覺又有一絲陽光透過雲層︰“什麼門?”

    大夫說︰“臭男人!她現在僅存的記憶就是臭男人!”

    誰是那個臭男人?她到底遭遇了什麼“劇烈的、異乎尋常的精神刺激或事情”?珠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導致寶兒“急性應激性障礙,並伴有失憶”?

    甦陽問︰“那個叫珠珠的有沒有說明寶兒……”

    大夫搖了搖頭︰“她或許面臨更大的難題,就像一個驚弓之鳥,神色慌張,失魂落魄,繳費時還多數了三千塊在帳上,辦完手續後就急勿勿走了。文字閱讀請訪問一直到今天都還沒有露面。”

    甦陽心里犯起重重疑問,立馬有一種要撬開珠珠嘴巴問個明白的念頭,他緊緊握住大夫的手說︰“謝謝您,大夫。”四顧無人,塞了一個信封在她手上,“大夫,寶兒的事您就多費點心,改天我再來看她,她的任何問題請跟我聯絡。”大夫平靜地把信封放回他手上︰“小伙子,阿拉不興這個,阿拉是一個大夫,責任就是把病人治好。多俏的姑娘,看著就讓人揪心。你放心去,我們會盡全力對每一個病人。”

    甦陽眼角一熱,他自認那個信封的厚度可以在大多數情況下讓大多數人失去防守能力,大夫的平靜不像故作推辭,他對著面前的一襲潔淨的白大褂深深鞠了一躬,這個像母親一樣慈祥的大夫,像當年東門的那幾句話一樣,讓他在這個孤獨失落的夜晚感到一絲溫暖,也讓他對人民當家作主的祖國的白衣天使還心存最後一絲希望。

    上帝,拯救這個世界吧,那些靈魂里只剩下私欲的人們。可是,寶兒,我的甦雨,我拿什麼拯救你?

    2

    出了醫院門口,一陣冷風吹來,甦陽打了個寒噤,十一月的夜晚,讓人感覺冬天已經上路,嚴寒就在身旁,他急忙鑽進車子,脫下濕透的外套。

    後視鏡里的那一團珠珠還在沉睡,仿佛三天沒有睡過覺。如果睡覺可以逃避麻煩,可以解決問題,甦陽真想一覺睡到不再醒來。

    甦陽伸手推了推珠珠,想把她叫醒然後送她回家,她顯然不應該在他的車上睡覺,她應該回家睡覺,當然他更想的是撬開她的嘴巴。甦陽的手接觸到那團“珠珠”的時候,忽然間就僵住了,一顆心沉入了一團漆黑之中。

    後座上只有珠珠的一團外套,珠珠已經不見了,怪不得甦陽今晚總有一種“一團珠珠”的概念。甦陽伸手摸了摸外套,沒有一點溫度,珠珠顯然離開不止一兩分鐘。他立即撥打珠珠的電話,電話一直響著,但是沒有人接听。她顯然不是暫時離開一下,而是回避甦陽,躲開追問,逃離寶兒。

    外套下有一個不小的坤包,依稀是LouisVuitton最著名的monogram,據說要五萬大洋以上,當年如蘭也曾在這款包前流邊忘返,但紿終羞于出手,看來珠珠傍上的大款不是一般的大。甦陽並非一個老土的人,他追求時尚,不排斥奢華,可就算用他的眼光來看,他也實在覺得那個外牛皮內帆布的包包再怎麼匯集了人類無比珍貴的勞動價值,也不能那麼價值不菲得離譜。

    扳著指頭算一算,五萬大洋,可以買一車上等牛皮,可以買三車優質帆布,可以在鄉下蓋一幢體面的房子,再簡單一點說,三塊錢一公斤的大米,按一天吃半公斤(很公平的胃口),可以供一個人吃一輩子(這個人還要長壽到90歲)。你還可以這麼想象一下︰上海曾經有一個二奶手臂上掛的一個包包,其價值等于可以滿足一個失學兒童所有的願望,等于一個長滿翅膀的夢想。

    扯遠了,回到正題。

    甦陽拿過坤包的時候感覺里面沉甸甸的,打開坤包的時候他的眼楮就直楞楞的︰里面至少有十幾扎現金,用屁眼想都想得到那是一萬一扎的“標準件”,還有七八個周大生的首飾盒,光看盒子就是讓人心跳的那種。甦陽對那個大款的“大”又認識深了一層。

    包里還有一張銀行卡,持卡人簽名處沒有簽名,但有一串手寫上去的數字,歪歪扭扭,但清晰易辨︰236248。六位數,密碼?甦陽幾乎沒經過大腦就得出這樣的猜測,隨即涌起一股要確認是否真是密碼的欲望。他返回醫院大堂,大堂內有幾家銀行的提款機。他塞進銀行卡,試著輸入236248,提款機順利進入下一界面,果然是密碼!

    甦陽的心跳了一下,仿佛站在一個迷宮的門口,而門已打開了。要不要進去,那無疑是一個女人的隱私?他的手指在空中遲疑了一下,還是鬼使神差地按在了“查詢”鍵上,數字跳動出來,他整個人就凝固︰RMB304,580.00元。

    3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甦陽不由渾身一個激凌,思緒從那30萬巨款中跳出,一看是蕭悅打過來的,才想起今天周末,中午被珠珠“誘拐”出來後就一直處于魂魄出竅的狀態,既沒有到政府大院報到,也沒有黨中央請假,以致現在首長親自過問起行蹤來。

    甦陽不用她先問,趕快先招了︰“別催別催,再催車輪子都跑掉啦!馬上就到你樓下。”蕭悅的聲音明顯透露著驚訝︰“怎麼會這樣?”甦陽一邊往車里鑽一邊回話︰“嘿嘿,想不到吧!”蕭悅驚訝的語氣馬上就變為不悅︰“是想不到,大頭鬼,你在搞什麼鬼呀!”甦陽一踩油門,汽車一溜煙躥出醫院大門,他的嘴也像加了油似的滑溜溜︰“沒搞鬼,搞個突擊檢查,看看有沒有可疑帥哥在你那里。”

    一般情況下,蕭悅在甦陽的調笑中很容易上當,哧溜哧溜順著樹就往上爬,但這一次蕭悅並沒有調笑的心思,語氣還是保持在不悅的狀態︰“可是我現在正在你的家里!”

    甦陽被這一句噎得差點沒把車撞到路邊的樹上,脫口而出“怎麼會這樣?”,說完後才想起來蕭悅剛才也說過這樣一句話。

    蕭悅哼嘰了一聲,沒有說話,甦陽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到她此時一定是愁眉深鎖小嘴嘟呶,說不定還跺著小腳,他愛死了她那副模樣,那是一種女人在她所愛的人面前毫無機心渾無城府的嬌嗔。

    甦陽逗她說︰“那怎麼辦呢?我車里可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大老遠巴巴的跑過來送花獻殷勤,人卻躲起來不見,太傷自尊了。唉,再轉兩圈,找個沒有陪的美女送出去算了。”

    蕭悅“啊”地一聲︰“你敢!你直接送我家去,我馬上回來取。”甦陽繼續逗她︰“還沒見過那麼多花吧。”蕭悅切了一聲︰“只要本姑娘願意,送花的車可以從明珠塔排到金茂大廈。”甦陽說︰“那是送豆腐花的隊伍吧。”蕭悅哼了一聲︰“看你就是個餓死鬼投胎的,三句就能扯到吃的。”

    甦陽說︰“是啊,踫到你以為總算能听個飽飯了,沒想到啊,更不如前,現在連吃的都不能說了。原來踫上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蕭悅就在那頭格格輕笑,說︰“你嘴里正在吃巧克力吧,怎麼那麼甜呢。”甦陽听那語氣就知道目的達到,便準備收場,說︰“你乖乖的呆家里別動,我正打道回府,一打精裝瑞士蓮,比嘴更甜,一準兒送到。”蕭悅柔聲說︰“那,你路上開車小心點兒。”突然想起什麼來,聲音提高八度,“花呢?”甦陽哀嘆一聲,女人對花的興趣,遠遠超出對巧克力的興趣,哪怕是“瑞士蓮”巧克力中那種入口即能溶化的精品Lindt。

    對于挑燈夜戰的人來說,早上被一通電話鈴吵醒無疑比花間喝道焚琴煮鶴一類的事更大煞風景,即使甦陽的手機鈴聲設的是他的最愛︰當年和親親在台上風情萬種的《想親親》對唱。

    甦陽一邊找手機一邊開始掘那個把手機弄響的家伙的祖墳,掘完祖墳,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拜訪對方的祖宗,一直拜訪到對方的第十八代祖宗。手機里甦陽正在唱“想親親想得我手腕腕那個軟,拿不起筷子我端不起個碗”,他現在是“做愛愛做得我手腕腕那個軟,拿不起個手機吵得我那個煩”。

    昨晚一點多鐘才回到家,像鬼子進村似的搜了大半個甦州城,好不容易才搜到一家還沒有打烊的花店,竟只有區區九十九朵玫瑰,離九百九十九朵還差到南極洲那麼遠,急中生智下將手機放在玫瑰叢中,進門就開始播放邰正宵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最高潮的那一段,再加上甜蜜蜜的瑞士蓮和甜膩膩的甜言蜜語,不但蒙混過關,居然還搞得蕭悅淚眼婆娑,一臉幸福相。然後兩人在玫瑰的歌聲里纏綿,漸漸山雨欲來風生水起驚濤駭浪,直至硝煙散盡,最後歌舞升平。

    蕭悅慵懶地翻了個身,昨夜的激情還沒有散盡,夢囈似的咕嚕了一句什麼,扯過被子蓋住了頭,一雙白晰的小腳卻在被子那頭探出了頭。

    甦陽在親親的“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亂”的聲音中終于拔出了手機,一個代表陌生人的大頭青蛙像鬼魅一樣在藍晶晶的背景上閃動,是個沒有一丁點兒印象的上海座機號碼,跟大洋對面那個總在他睡覺的時候一驚一乍整得全世界善良的老頭老太都不爽的小布什一樣陌生。

    “請問你是林青珠的什麼人?”

    甦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TMD又是一個打錯電話的笨蛋,擾老子清夢。“林青珠是誰?你打錯電話了吧?”

    電話中地個冷峻的聲音說︰“你昨晚打過她一個電話。”

    甦陽喃喃念了幾遍“林青珠”的名字,忽然心里一緊︰林青珠是不是珠珠的大號?他一直跟寶兒一起叫她珠珠,從來沒有打听過她的全名。他昨晚只給一個人打過電話,那個人就是珠珠,是他從醫院出來後發現珠珠不見了時打的,但她沒有接听。“我是她的一個朋友,她怎樣了?”

    冷峻的聲音說︰“這里是上海市XX區公安分局,請你今天抽時間來一趟,你的朋友出事了!”

    甦陽仿佛被人當頭一棒︰“她出什麼事了?”

    公安局的人說︰“別問那麼多,你趕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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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生活讓誰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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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X田汽車的某一個著名型號由于被眾多錢多得要找老婆以外的美女來幫忙消費的大款看中和被眾多熱衷于幫忙消費大款們剩余資金的美女看中而被廣為人稱“二奶車”一樣,上海也有一個廣為流傳的二奶小區。那里面清一色的住著一群資色上等的“後宮”佳麗,好像二奶這個行業都見不得陽光一樣,小區白天冷冷清清,晚上燈火輝煌,尤其是周末,成群結隊的“奔馬”(大奔寶馬)直往里面涌,讓人咋舌︰上海街頭的車比紐約還TM牛X,這是二奶小區聞名上海的一道風景,譜寫著一幕又一幕美女與大款的故事。

    又是周末,五彩斑斕的夜晚像二奶小區一樣讓人思想不由自主地如脫韁的野馬一樣自由馳騁。在眾多大款消耗著過剩的金錢與並不過剩的體能中,在無數美女揮霍即將消逝的青春與殘缺的美麗中,一聲聲警笛震醒了他們,她們。

    那晚的警車也像傍晚時的“奔馬”一樣大呼小叫著涌進了小區,耀眼奪目的警燈像激光一樣將小區的霓虹打擊得落花流水黯然失色。

    神勇的JCSS強行將一扇幾乎牢不可破的防盜門輕易打開,這世界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抵擋共和國人民賦與他們手中的權力和利器。

    開燈。

    客廳整整齊齊一塵不染氣味清新,幾上的水果似乎還殘留著剛洗過的水露。

    廚房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不像廚房,仿佛裝修完後就沒有用過。

    主臥房門緊閉,客臥房門深鎖。

    這兩扇門在警察面前虛弱無力。門開了,主臥里依然整整齊齊,仿佛女主人剛剛整理完成。但客房則亂成一團,被子在地上像一張剛從羊身上活剝下來的羊皮,淒慘的點綴著血斑。而床上就是剝羊的刑台,一只穿著一身GUCCI的肥“羊”趴在“血花牌”床墊上,像個三歲小兒好不容易在大人的威逼利誘下畫出來的“大”字,十多個血糊糊的窟窿腥黑地聚集在背心上。一把尖利的水果刀血跡斑斑,讓人不由自主的想獅口中血色的舌頭,在死者的枕邊虎視眈眈。

    相機的鎂光燈閃爍,快門的 嚓聲四起。

    不到二十分鐘,警察就得出結論︰這是一起典型的二奶殺夫案,沒有同謀,沒有同犯,完全由二奶獨立完成,作案手段再簡單不過,就是在死者專注于做某一件事時,二奶在他背後一股作氣插了十幾刀,直到她手軟。

    因為警察手中有一封二奶凶手的信,信上再現了犯罪現場,經專家鑒定後認為所敘屬實。

    2

    珠珠殺人了!

    甦陽在那個跟二十歲時的林青霞一個模樣的警花的陳述中,感覺像是听了一個恐怖離奇的故事,而那個故事他始終無法跟珠珠聯系在一起。

    “那封信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警花幾根縴長白晰的手指翻弄著他的名片,一邊搖搖頭說︰“不行,作為這個案件結案的證據,它已經被存進檔案室的卷宗里。”

    甦陽一愣,問︰“這個案件……就這樣結案了?那個珠……凶手抓到了嗎?”

    警花搖搖頭又點點頭。

    甦陽脫而而出︰“我想見見她!”

    警花嘆了一口氣︰“你見不到她了。手機閱讀”

    甦陽身子朝向警花前傾了一尺︰“為什麼?”

    警花鼻子吸了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毫不沾邊的話︰“你經常抽軟中華還是貢品嬌子?”甦陽又一愣,沒弄明白警花突然問他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但在她幽深的眼神下還是如實相告︰“主要抽驕子,偶而抽一抽中華。”警花又吸了吸︰“怪不得味道那麼熟悉。”

    甦陽愕然︰“你也抽煙?”在這一點上他比大多數人都保守,認為女人抽煙是一件多麼煞風景的事,警花姣好的形象立刻變得黯然起來。警花搖了搖頭,說︰“我不抽,是我哥抽,也是抽中華與嬌子,現在人在加拿大。”甦陽哦了一聲,說︰“跑那麼遠,煙都沒得抽了。”警花說︰“我隔段時間就給他寄過去。”甦陽說︰“看來你們兄妹關系挺好的。”

    警花忽然杏眼一瞪︰“關你什麼事?”

    甦陽再一愣,自覺沒有什麼地方得罪她,想不明白她為什麼一下子就翻臉。這一聲嬌斥,嚇得甦陽連稱“是是是不關我事”,看著警花酡紅的小臉泛著三分羞澀,心中有一種豁然明亮的感覺,自罵了一聲蠢材︰什麼哥哥,原來是情哥哥。天底下哪有妹妹關心哥哥關心到連抽什麼煙是什麼味道都辨得清清楚楚的,小妮子隔洋懷春,怪不得對甦陽身上的味道這麼敏感。

    半天不敢開口,直等到警花臉色漸漸回復正常,甦陽才試探著問︰“那個珠珠,為什麼不讓我見她?”警花拿筆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我剛才說過,你見不到她了。”甦陽又問了一次警花剛才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題︰“為什麼?”

    警花眼里飛快地閃過一絲憐憫,馬上又恢復到板著臉︰“她……已經自殺了。”

    甦陽耳朵嗡了一下,感覺有一種東西在面前轟然倒塌,他對著那群倒塌的廢墟喃喃說︰“自殺?珠珠自殺了?”

    警花說︰“是的。今天凌晨一點多一點,她從X花酒店的二十三樓上跳下來。我們在她住進的房間里找到一封遺書,和一只手機。手機號碼沒有登記過身份,信息與通話記錄被她處理過,只留下昨天的一個撥出電話與未接電話,電話號碼是同一個,就是甦先生你的,所以我們才聯絡你過來一下。”

    甦陽想,那個撥出的電話就是昨天下午她來找我時打的,那個未接電話就是她從醫院溜走後我找她時打的。她離開後就去了酒店,去了酒店不久就跳了下來。她還是不想讓自己走得無聲無息,還是留下了我這條線索。

    甦陽想,怪不得她昨天高貴得像從天堂里來的貴族,原來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影像,盡可能的完美,顯然她來找我之前就存了一死之心,那不經意間掩飾不住的絕望神色。

    甦陽想,怪不得她把她的全部身家都留在了林蔭大道上,她是想把它們通過我安全的轉移給她的家人,那是她用卑賤的生活方式為母親留下的生活來源和哥哥的求學依托。

    甦陽想,可是還有誰在乎她死前高貴還是低賤的剪影?或許那只是她還有一絲留戀之心吧。留戀誰呢?母親,哥哥,可能還有寶兒。

    甦陽想,可是寶兒又怎麼會瘋了呢?珠珠殺人嚇瘋了她嗎?珠珠為什麼要殺那個情夫?他讓她有什麼忍無可忍?

    甦陽想……他想破了腦袋,卻把事情想得更加一團糟。

    甦陽所有想知道的東西在星期一上班的時候全部得償所願。

    在他的SOHU個人電子郵箱里有一封陌生人的郵件,收件時間是上周日凌晨一點鐘。正是這個時候,珠珠從X花酒店的二十三樓縱身一躍,消失在燈火璀璨的上海之夜,在他的想象里,那一定是像流星一樣閃過一道奪目的光芒,而不會像石頭般轟然墜落。

    打開那封郵件,甦陽只看了兩個字,就知道那是珠珠的絕筆。

    3

    甦哥︰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在天堂。

    真的,對我來說,那就是天堂。自由,平等,博愛,沒有悲傷,沒有痛苦。

    生活中寶兒也是我的天堂。如果知道我的身份,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最後一個人不拿異樣的眼光看我,這個人一定是寶兒,她從來沒有對我唾棄過、對我指責過。即使是我的媽媽或者哥哥,如果知道我在這邊的生活,那會怎樣?我常常想,卻不敢深入地想……

    但我卻親手把寶兒推進了深淵,我不知她還會在里面深陷多久,我用生命的最後一整天向上帝、向觀音菩薩、向如來佛祖、向所有的神仙祈禱,如果我的死能換回她的健康,我願意死一百次。

    一切噩夢從我的生日開始。星期四,寶兒專門請了一天假從甦州來上海給我過生日。我們高高興興去克麗絲汀買生日蛋糕,去大潤發買紅酒,去老上海訂了一桌外賣,然後晚上回家開了一場只有兩個人的生日PARTY,清靜又熱鬧,這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可是兩個小時之後我就不那麼認為了。那個平日里風度翩翩的紳士,那個只有在周六才偶爾光臨我的小窩的男人,那晚破天荒地回了“家”,並做了一次惡魔。

    寶兒的美麗讓他魂不守舍,竟當著我的面遞給寶兒一張二十萬的支票,用當初對我一樣的口吻那樣說她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天使,隨時有一套毫宅恭請她入住。寶兒真是個好寶兒,她輕蔑地將那支票甩在他那張因為過于文質彬彬而虛偽丑陋的臉上,說,我不是你的天使,我是珠珠的姐妹。她轉身進了客房,開始關門。

    可是這句話像刀一樣刺傷了那個男人虛弱的自尊,那是用一疊疊鈔票堆砌的自尊,被窮人一擊即潰。他像野獸一樣獸性大發,咆哮著敬酒不吃吃罰酒弄你這種小丫頭跟弄只雞沒有什麼差別。他就狼一樣沖進客房,惡狠狠地把寶兒撲倒在床上,開始像野獸般撕扯獵物似地撕扯她的衣服。

    寶兒掙扎著,哭喊著珠珠姐;男人獰笑著,說別喊了,喊玉皇大帝觀音菩薩都沒有用。

    我渾身冰涼,一個勁地發抖,因為害怕,更因為憤怒。寶兒說珠珠是我的好姐妹,我也在心里不停地說寶兒是我的好姐妹。我沖過去死命把他拖離了寶兒,他轉身一腳就踢在我的肚子上,像羅納耳朵的凌空抽射,我眼冒金星癱倒在地上,感覺肚子嘩的一聲像羅納耳朵腳下的足球呼嘯著脫離了我的身子。那個多麼溫柔體貼的男人,這一刻顯露了本性。

    他又重新撲倒在寶兒的身上。我四下張望,床頭櫃上的水果刀跳入我的視野,中午寶兒用它削過一只隻果。我捂著肚子站了起來,將水果刀緊緊篡在手上,像篡著一根救命稻草。水果刀的刀鋒薄得讓人心驚肉跳,刀刃上還殘留著果味的清香。我站在床邊,歇斯底里地叫那個男人滾出去。那個男人連頭都沒有回就又一腳向我小肚子踢來。我忍住撕裂般的疼痛,狠狠一刀向他的背心戳下,一點腥熱的污血噴在我的臉上。

    他像受傷的狼一樣嚎叫一聲,回頭向我望來,那一道眼光惡毒得像要攻擊人的眼鏡蛇一樣。我害怕極了,但我不能退縮,我閉上眼楮,亂戳一氣,手里開始濕漉漉,臉上開始粘糊糊,直到手軟腳顫癱倒在地。

    世界像進入沉睡,安靜一片,只有我心跳的聲音。

    我睜開眼,寶兒瘋了……

    我的天空瞬間由灰暗變得濃黑一片,陽光在黑暗之外燦爛,透不進一絲一縷。卑賤的生活,讓我一直低頭,那把血淋淋的刀子更讓我萬劫不復,還有寶兒瘋了,世界傾刻坍塌,灰飛煙滅。

    我留在車里的東西,你一定正疑慮重重。現金是給寶兒的療養費用,卡上的部份請你轉到卡背面上寫的那個帳號內,我可憐的媽媽、哥哥,我無以為報,只有這麼多。我已經看到他們在後山的連天簑草中為我而泣,卻欲哭無淚。

    站在二十三樓的陽台上,萬家燈火閃爍,溫馨又寒冷,卻沒有一盞為我而亮。天空劃過一顆流星,消失在燈火闌珊處。我想,我從這里跳下去,是否也如那顆流星一樣,落在千燈萬盞的溫暖里?像鐵路伸向無邊的遠方如階梯般指引著海子上升到天堂,那流星劃過的軌跡,就是接引我去到天堂的彩虹。

    我會在天堂快樂。

    寶兒呢?可憐的寶兒,原諒我的逃避,我來世再補償你。甦哥,你照顧她吧,像妹妹一樣。但她是愛你的,刻骨銘心的愛,卻永遠不會再在你面前流露那份愛。

    不知所泣,不知所雲。

    珠珠即日

    斯人已去,如一粒投入激流中的小石子,沒有激起任何漣漪,時光就是這樣無情,它的滄桑包容一切幸福與苦難,一如既往。甦陽有些驚異于珠珠的文筆,遺書寫得淒美婉轉,痛入心髓,流露出的憂傷像靜脈注射一樣慢慢浸透,恨疚如蝕骨之蛆,還有千般留戀,萬般無奈……

    生存太過于現實,赤裸裸迎面而來,芸芸眾生都得為它低頭讓路,躲避不開的,就是一條死胡同,進去了,出不來。

    但有的東西,仿佛命里注定,天生就是躲避不開的。

    下午甦陽提前時間下了班,按珠珠的交待將卡上的三十萬轉到她指定的帳戶上,轉帳的時候,他腦子里滿是珠珠走過她遺書中所言的那條彩虹橋的影子,然後就覺得身後真的有個影子在暗處注視著他。他猛一回頭,銀行大廳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經警閑極無聊正拿筆在凌空揮毫仿佛張無忌他爹張翠山的得意弟子正在練“銀勾鐵劃”功夫,玻璃門外盡是行色勿勿的人們,朝向城市的各個方向。哪有什麼影子,

    從銀行出來,甦陽打了一個電話問寶兒的病情,醫生告訴他寶兒現在只是偶爾咒罵一下那個臭男人,洗手的次數已漸漸少了,更多的時間是坐在一旁發呆,努力想東西,想得很辛苦,一臉迷茫,雖然到目前為止什麼也想不起,但事情總算是在向良好的方向發展。

    黃昏的風讓人感到渾身一緊,甦陽拉了拉衣領,打開車門,旁邊斜剌里冒出來一個人,搶在他之前上了車,那時機選得極巧,仿佛甦陽那一拉門就專門是為他而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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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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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土匪模樣的人端坐在車上,正是博士。

    博士一臉奸笑地坐在車上東摸西摸︰“你孫子什麼時候換的車子?林蔭大道,我靠,夠酷。你也有錢買這車?是不是髒款買的,連老子也瞞得滴水不漏?老子正在對面樓上吃嫩豆腐,忽然覺得右眼皮跳,心想一準兒肯定是甦陽那孫子在附近,老子每次右眼皮跳的時候就踫到你。四處一張望,就看到你孫子正走進銀行。我一想,不對呀,那孫子這個時候還沒下班,難道眼花?我站起來看,門口只有三輛車,並沒有你那輛標志性的破車。可那人分明就是你小子,就算燒成灰,我十里之外也能一眼認出。我就從樓上下來,果然踫到你從里面出來。”

    甦陽心想怪不得老覺得背後有眼,原來是這家伙︰“嚇了老子一跳,還以為遇上劫匪了呢。”

    “你一無財二無色,劫你不如劫個小姐。”博士咧嘴一笑,笑得甚歡︰“嚇死你孫子最好,這車就歸我了。”

    甦陽有點怯于面對博士的歡笑,不只是甦陽,是整個圈子里的狐朋狗友都有這毛病,他笑得越歡就越讓人毛骨聳然。因為博士之笑殺傷力太強,讓人不由自主而生笑里藏刀的感覺,你只需閉上眼楮想一下,香港那個綽號大傻的反面明星一臉橫肉眼冒精光露著幾個犬齒似的門牙對著你不懷好意地笑,差不多就能體會了。一個狗友曾經說過,WTO談判讓博士參加,早兩年就能拿下,費不了那麼口舌。

    博士在車內像摸女人一樣摸了半天,才意猶未盡的鑽出來,說︰“今天借我用用,晚上非吊個美女回去不可。”甦陽說︰“你犯賤,這車子不是我的。”博士斜著眼楮看他︰“你孫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車子又不是女人,用一下不會少塊肉。”

    對面樓上有人在叫迪哥,甦陽抬頭望去,一個窗口伸出一只粉白粉白的胳膊正招魂似的揮動,回頭問博士︰“那是誰呀?”博士一邊向那只胳膊揮手示意一邊說︰“豆腐西施。”甦陽說︰“豆腐西施?賣豆腐的?”博士有點得意地道︰“你看你幾周不來捧我的場就落後了吧,豆腐西施,就是指那種在酒吧最容易被人吃豆腐的美女。”甦陽恍然大悟,笑道︰“原來你在樓上吃這種豆腐哦。我還正納悶這周圍幾條街根本就沒有食府,你吃什麼豆腐呢。”

    博士哈哈大笑︰“她那種女人叫豆腐西施,你這種容易被美女勾搭的男人就叫香蕉。”甦陽正在琢磨香蕉二字的含義的時候,博士就一氣呵成的作了備注︰“她們都喜歡吃香蕉。哈哈,男人喜歡吃豆腐,女人喜歡吃香蕉,真TMD絕配。”

    甦陽頓時有點自卑起來,偉大的毛主席說過︰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劉少奇。這一月不見博士,就有點跟不上形勢了。

    博士說︰“安妮說好久都沒見你去欲望都市了。”甦陽說︰“最近有點忙,有個朋友出事了。”博士捶了他一拳︰“又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甦陽操了一聲,說︰“你就這個下流德性!腦子里裝的不是孔孟之道,倒是誨淫誨盜!”博士說︰“你孫子又裝無辜,行啊,十分鐘就讓安妮對你念念不忘,十足的極品香蕉一個。”

    甦陽尷尬一笑,听得出博士的語氣不無醋味,咳嗽兩聲︰“看你娘的說的,說得我好像午夜牛郎似的。web文字閱讀請訪問飛帆書屋”心想這事到底有點對不起博士,雖說歡場無兄弟,但畢竟是博士蓄意勾引的美女,最後卻在他的歌聲里上了自己的床。

    博士又釋然一笑,說︰“總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什麼時候去拜訪拜訪,她可在我面前念叼你好幾次了,別讓花兒都等謝了。”壓低聲音,“她可是一朵曇花。”

    甦陽一怔︰“曇花?又是什麼新名詞?”博士嘆了一口氣說︰“看來你沒落一個世紀了,虧你還號稱酒吧美女的殺手。曇花嘛,開得艷,謝得快,說不定就一個晚上,尤其是在酒吧那種曖昧的地方,一朵鮮花很難只對一個人艷放。”甦陽面對博士又自卑了一回,這家伙語言文學專業出身,現在總算有點學以致用的味道。

    2

    關鍵的是,甦陽並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那朵曇花謝不謝的問題,但他必需要面對的問題是︰自家的玫瑰有時候是帶刺的,而且是很扎人的。那個在舞會上想吃她豆腐的美國總公司顧問身敗名裂的故事就是一件最有力的證據。

    自周六早上甦陽從蕭悅的被窩里爬起接完電話後說了一句“有個朋友出事了人在公安局”,她就一直用一種狐疑的眼光看著他一邊提褲子一連沖向浴室忙碌,直到他抓著一件外套出門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倒回來親了她一下說“寶貝對不起下周補償陪你去普陀山”時才說了一句話。

    “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甦陽在這一句話下立馬陷入困境。

    一個小有成就魅力洋溢的白領,一個青春靚麗名花無主的美女,一個讓所有女人恨之入骨的二奶,這三個人扯上了關系,即使真的僅僅只是普通朋友關系,那也絕不能用一個簡單的“朋友”關系能說得清楚,何況他們之間多多少少還有點故事。

    蕭悅又說話了︰“你昨晚開回來的車,好像很光鮮,不是你那輛本田。”

    甦陽的感覺里就像天寒地凍時又下起了連天鵝毛大雪,寶兒與珠珠兩個人已扯不清楚,又加上一個親親。想想那次最後的晚餐上親親與蕭悅笑里藏刀的交鋒,甦陽就有點背脊抽涼,他未參戰,卻輸得最慘。

    他只有一句話可以說,那就是︰“回來再跟你說。”然後像逃犯逃離監牢似的逃離了自己的家。

    蕭悅外表時尚,走到哪里都能成為焦點,從高中時代開始,身後就不乏前僕後繼的追求者,但她骨子里有著非常傳統的一面,二十七歲還是個處女就能說明一切。她甚至偶爾會在雲收雨歇後的滿足里矛盾地獨自失落----為他們之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暗自神傷。女人總希望能得到一個明確的承諾,哪怕這個承諾是謊言,哪怕它的生命周期只有三天。

    但甦陽在這個問題上總是用各種理由搪塞,扯來扯去言下之意不外就是︰人生太漫長,道路是曲折的,婚姻只是其中的一道風景,不要為了一道風景苦苦糾纏而錯過了整個草原,就像做愛,前戲好好培養,高潮始終會到來,凡事講究水到渠成,而不是刻意為之,21世紀沒有強扭的瓜。

    或者,干脆來段經典含蓄的色色笑話,逗得蕭悅忍俊不禁,進而笑得前仰後合,他就趁熱打鐵再次發動攻勢,幾個回合後他繳械她投降,于是天下太平風光綺麗安居樂業。

    可是這一次他要怎麼說?

    一連兩天都在思考這個話題。

    3

    周三的傍晚林思思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見個面吧。”聲音有些干澀,透著一絲疲倦,完全不具備平常招狼時那種可以穿透電話的挑逗與誘惑。甦陽正在回家的路上,听著那個失落的聲音心里就咯 了一下,感覺有事發生。林思思接著說︰“綠島茶座,我等你。”透露出的那份彷徨讓人不忍卒推。

    綠島茶座在甦大附近,是一個音樂茶座,有一個非常不錯的鋼琴師和薩克斯風手,在附近的休閑場所中品位較高,名氣較大,吸引了很多附庸風雅的學生和音樂愛好者。甦陽曾在那里見過一個甦大的網友,體育系的跆拳道高手,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美中不足就是雄性荷爾萌分泌過旺櫻桃小嘴上長了一抹淡淡的芳菲,有礙觀瞻,最終導致那次見面沒能為後來的交往打下堅實的基礎,但那里雅致的環境倒是給甦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進門,薩克斯風奏出的《無盡的愛》像一股涓涓細流浸潤人心,寬敞的大廳三三兩兩的坐了二十多個客人,看樣子就是熱戀中的大學新生,竊竊私語中那份寫在臉上的甜迷讓甦陽曾經滄海,舞台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圍坐著幾個酷愛薩克斯風的小伙子,正旁若無人地半閉著眼楮用心聆听。

    林思思躲在最靠牆的一角,臉朝落地大窗的玻璃一動不動,不知是在打量窗外,還是透過玻璃形成的鏡子打量自己姣好的容顏。美麗的女人走到哪里都有一種習慣,那就是喜歡在鏡子面前留連三分。連甦陽都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孔,不管是別人還是自己,看看這樣的容貌也是一種享受。

    甦陽從林思思背後走近,忽然想起她關于男人最讓女人心動的描述,其中之一就是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背後緊擁著從頸項間淺吻。甦陽一邊靠近一邊猶豫著要不要讓她心動一下,自從知道林思思與小鑽的關系後,甦陽在她面前就一直有些猶豫,更多的是變得不再具備侵略性,除非林思思主動,他絕不越雷池一步。小鑽始終是他心頭的一塊石頭,時不時的堵得難受。

    抬頭間忽然看見玻璃鏡中自己的影像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甦陽才發現她既不是在打量窗外的風景,也不是打量玻璃鏡中的自己,而是將那一片玻璃當作反光鏡,看著進出茶座的每一個人。從進來的那一秒起,他就已落入她的視野。

    林思思沒有化妝,顯得不像往常見面時那樣精致,但透露出另一種美,干干淨淨,清清亮亮,在甦陽的感覺里,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讓他不會聯想到性的見面。

    這種沒有欲望的約會反而令甦陽一身輕松,于是變得主動,他開始調笑︰“喲,性感美女向清純路線轉型了?這不是走回到老路線上去了嗎?”林思思顯然對甦陽的玩笑心不在焉,而是專注于她自己的問題︰“徐傳最近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

    甦陽心里又咯 了一下,上個周六的早上,蕭悅在他鑽出被窩時也說了一句這樣的話,他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想到合理的說辭。人大多都有一個通病,就是總想別人對自己坦誠,但他們往往忽略了一個更重要的,那就是自己對別人也足夠坦誠嗎?

    “人嘛,總是有些私秘的,比如你不也有事瞞著他嗎?”

    林思思明白他是拿他倆的事說事,狠狠瞪他一眼,又繼續專注于自己的問題︰“他有一周都沒有來找我了,連周六周日都沒來,前一陣子可是三天兩頭的煩得我不行。我下午打電話過去找他,他也是推說公司有事,正在出差中。”

    甦陽說︰“你不覺得他煩嗎?那不正中下懷,難得清靜?”心想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口是心非,一邊驕傲得跟公主似的仿佛舉國男人都得圍著她轉對男人滿不在乎,一邊又脆弱得跟溫室里培育出來的嫩芽一樣遭不得男人的半點冷遇。

    林思思又拿眼楮瞪了他一下︰“跟你說正經的。”甦陽于是就換了一副正經的口氣說︰“說正經的就是︰他真的很忙,忙到曾經有兩個晚上就睡在辦公室,他現在正在張家港出差。”林思思將信將疑︰“可我總覺得有點不踏實,老那麼覺著他是在躲我。”

    甦陽用了一句不知是博士還是那個被老婆整得有些神經質的先哲總結的名言來結束這個話題︰“‘一定要結婚,娶個好女人,你會很快樂,娶個壞女人,你會成為哲學家。’女人啊,你是一個多疑的動物,總是在尋找一些子虛烏有的珠絲馬跡。二千五百年前你用剽悍造就了一個先哲,兩千五百年後你還要用多疑再造一個嗎?”

    像大多數大學里教哲學的老頭兒站在講台上透過老花鏡對著講台下一群照鏡子的女生和一群千方百計想吸引照鏡子的女生的男生聲情並茂自我陶醉的誦讀完一句甦格拉底的“戀愛(原話是婚姻)是這樣一所學校︰男人失去了學士學位,女人獲得了碩士學位”會引發哄堂大笑一樣,甦陽的這句話也引來了林思思一個略帶嘲弄的表情,但無疑也掃盡了她心中的憂慮。

    從綠島出來,甦陽直接拐上了送林思思回學校的道路。林思思小嘴一嘟︰“就這樣送我回去了?”甦陽說︰“還想去干嘛?”林思思說︰“餓了?”甦陽說︰“那要吃宵夜嗎?去哪里吃?”林思思吃吃地笑著說︰“我只想吃你。”

    甦陽從這句話里听出了濃濃的情欲來,原來此餓非彼餓,側目瞟了一眼,只見佳人雙頰泛紅,媚眼如絲,某個部位立刻就有了反應,嘴上卻不敢回應,裝傻︰“我的肉臭,不如吃你,香噴噴的。”

    林思思拉過他的手輕輕咬了一口︰“水仙不開花,你裝蒜。停到路邊,咱們來個快餐吧。”甦陽腦子里就滑過博士那一首“停車做愛風林晚,拭紙紅于二月花”淫作來,繼續裝蒜︰“這條路上沒有快餐店。改天請你吃大餐。”林思思狠狠在他襠里捏了一把︰“你還是不是男人呀!”甦陽痛得一咧嘴︰“你的‘撩陰手’練到十二重啦?下手這麼狠!”

    林思思高漲的情緒被澆了冷水,心里那個不爽,甦陽看在眼里,虛晃一槍,說︰“前幾天陪客人染有小疾,這兩天正在打針呢。可不能招惹你,免得泱及無辜。”林思思明顯不信,但仍做了一副鄙夷的神色︰“登徒子好色,活該,連根兒爛掉最好。”

    車子停在學校門口,時正十點,三三兩兩外出覓食的孤鴛野鴦正次第歸巢,有人得償所願一臉滿足,有人忍饑挨餓滿面菜色。

    林思思氣鼓鼓地下車,忽然回頭又狠狠抓了甦陽一把,不過這一次手下留情,沒有使用“撩陰手”,並再次強調了一遍︰“你還是不是男人呀!”

    漂亮的女人生氣也是一種美,甦陽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遠,心想︰我還是不是男人,可惜已經不需要再向你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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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膨脹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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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天生具有一種特異功能,那就是感覺,這東西是男人永遠搞不明白的話題。

    林思思的感覺沒有錯,小鑽是在躲避她。

    代替年胖子去“犒勞”杜向陽回來,沒過兩天,小鑽就借口要去未來的岳婦岳母家“面試”,接連請了幾次假。甦陽當時信以為真,還瞢了一下,想著當年他為自己挨一刀的兄弟情誼,忍不住有一種要把真相告訴他的沖動。跟兄弟的女友有染東窗事發後或許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歪理聊以開脫,但那個女友一旦升級為兄弟的老婆,那絕對是天理不容國法不許幫規不允的。

    直到那天年胖子興沖沖地跑來對甦陽說︰“小鑽中標了!小鑽中標了!”甦陽還籠罩在小鑽去丈母娘家見面的陰影中,聞之失色,忍不住無名火起,把氣發在年胖子身上,來了一句聞名磢漱t罵︰“日你媽,他丈母娘看著他高興關你**事?!”這一罵把年胖子罵得一楞一楞的︰“什麼丈母娘看他高興?什麼跟什麼呀?你發什麼神經嘛?”

    甦陽翻著白眼說︰“你他娘的不是說小鑽中標了嗎?那不就是他通過丈母娘的驗收,蓋了合格章啦?”

    年胖子噎了好一陣,忽然哈哈大笑,笑得肆無忌憚得意非凡,身子跟著笑聲前仰後合起來,甦陽看著他像個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真想拿一個訂書機砸在他油光滿面的臉上。年胖子笑了一陣,湊過來在甦陽耳邊神神秘秘地說︰“小鑽把我們都騙了,他請假根本就不是去見丈母娘。”

    這下輪到甦陽發楞了︰“那他請假去干嘛?”年胖子用更神秘的神情低聲說︰“去見太陽神。”甦陽楞得更嚴重了︰“什麼太陽神?”年胖子說︰“就是阿波羅啊。”甦陽“靠”了一聲︰“老子知道阿波羅就是太陽神,你他媽的別賣關子,直說吧。”年胖子悻悻地說︰“官大壓死人,也是老子犯賤,干嘛要來跟你講啊。”甦陽嘿嘿道︰“賤人,那你就說吧。”

    年胖子說︰“上海有個阿波羅男子醫院……”甦陽豁然開朗,指著年胖子說︰“就是你隔三差五要去報到的地方嗎?”年胖子瞪大了眼︰“你沒去過?”甦陽輕蔑地說︰“我干嘛要去那地方?”年胖子明顯一臉不信︰“老子就不信,你個賤人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甦陽嗤之以鼻︰“雖然都是萬花叢中過,但你也不想想,你的那些花是什麼貨色?罌粟花,毒,上癮,傷人于無形,後遺癥無窮。”年胖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狗日的能安然無恙,還不是有人在前面給你沖鋒陷陣?這不,老子稍一不適,把小鑽也推進火坑。”甦陽笑罵道︰“你個賤人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剛才還對小鑽中標興高采烈得意忘形,現在就來數落老子的不是。這兩年要不是看你家獅子吼太過厲害,性福不保,前鋒的頭餃早給你下了。”

    小鑽中標的消息無疑像一支強烈的興奮劑,讓他痛快淋灕地理解了“期待”兩個字的精髓。這一整天甦陽都覺得格外的雲淡天高陽光明媚,雖然時近歲末實際上天氣陰沉得緊,但絲毫不影響他愉快得幾乎要在便簽上寫下那一行當年風行全國的“全國形勢一片大好”,這一句“成語”真TMD好,放之四海而皆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只要你想說就有著不同凡響的效果。手機閱讀

    看著百葉窗外安靜聳動著胸前兩只躁動不安的小兔子婀娜多姿的走來走去,甦陽心底就滋生了一種邪惡的想法,如果這個時候安靜像上次那樣過來按摩他的太陽穴,他就敢當場捉住那兩只小兔子。

    2

    打了一個電話給林思思,心里就升騰起一股要和她快樂到死的欲望,這股欲望因預想中的林思思和小鑽的分手而益發膨脹。林思思這樣的女人,或許可以容忍她的男人拈花惹草風流成性,但絕不容忍她的男人涉足風月進而沾染性疾。

    電話響了一下就被掛斷了,一分鐘後林思思回了一個短信過來︰你還是不是男人?甦陽一看不禁莞爾,她還在為那晚他的不解風情而“賭氣”。有時候女人耍點小性子,並不是代表她不高興,而是想跟你玩個游戲。他重撥了一遍她的號碼,電話還是響了一下就被掛斷了,片刻又回了一個短信過來︰不是男人就不要出來裝男人混。甦陽心想著這小騷玩興正濃呢,但東門有一句名言,那就是“再厲害的女人都擋不住男人的厚臉皮”,所以又撥了一次。電話還是被飛快地掛了,又一個信息回來︰我在開會。甦陽心想開會不要緊只要不是在跟人睡覺就行,又把電話撥了過去。林思思終于投降了,回了一個短信︰別玩了我在開會等一下回你。

    這個等一下就一直等到下班,下班的鐘聲準時響起,在安靜的環境里造出一種教堂的鐘聲的氛圍。不知什麼原因,他忽然就想起海明威的《喪鐘為誰而鳴》來。他一直喜歡這個譯名,很反對甚至厭惡有人把它稱作《戰地鐘聲》,因為在他的感覺里“喪鐘為誰而鳴”是那樣接近死神地富有詩意和美感。

    這下班的鐘聲為誰而鳴?為整天忙碌的勞苦大眾,回家還得再繼續忙碌;為百無聊奈的職場閑人,下了班更閑得無所事事在人為;還有為他這種憋了一天急欲趕著出去尋求剌激的“高級知識痞子”。

    甦陽隨著這鐘聲神馳霓虹的時候,林思思打來電話︰“色狼,中午厚臉厚皮的,找我什麼事?”甦陽故意嘿嘿淫笑︰“都叫我色狼了,找你還會有什麼事?”林思思啐了他一口,但听得出來聲音里絲毫沒有要啐他的意思︰“死樣!今天不行!”甦陽來了一個夸張的“Why”,林思思的聲音透出幾分不好意思來︰“這兩天不是不太方便嘛。”甦陽忍不住暗地里罵了一聲shit,說︰“找你其它事還不行啦?”林思思說︰“也不行,今天我佷女生日,晚上要回去聚一下。”

    甦陽感覺好比一盆火焰被潑了一瓢冷水。

    電話還沒放下,手機又響了,東門在電話那頭飛叉叉地說要借他的林蔭大道去泡個美女。甦陽心里那個堵,沒好氣地說去你奶奶的滾遠點老子正煩。他從來不對東門說“去你媽的”四個字,因為東門他媽媽幾乎就是他的媽媽,對他慈祥的嘮叼跟他遠在老家的媽媽一個樣,那些絮絮叨叨瑣碎而讓人溫暖。

    東門說︰“踫到什麼難題?跟哥說一聲,當場給你搞定。”甦陽說︰“處理兩個地痞流氓你不在話下,那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勾搭美女,嘿嘿……”故意只說半截話,東門立馬受到了深深的傷害,當場在甦陽耳邊拜訪了一下甦陽埋在重慶歌樂山上的老祖宗,並說︰“你看不起老子?你小子充其量也就一桿破槍,兩顆啞彈,還老打一個靶,至今也沒見你打過十環。老子一桿金剛槍,兩顆原子彈,時時刻刻在抗戰,排在灑家屁股後的美女沒有一個連,至少也有兩個排……”

    甦陽一听就知道那粗人免不了要吹一吹他的“豐功偉績”,急忙打住他連說︰“那是那是,什麼玩意踫到你東門大爺無不望風披糜落花流水一塌糊涂。”東門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那頂高帽,說︰“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再不借我車子,我就整你個落花流水一塌糊涂。”

    甦陽忽然想起來早就應該把那輛車還給親親,于是就說︰“那車子啊,從頭到尾都不是我的,上次從你那里弄出來就讓主人家開回去了。”東門立刻陰陽怪氣地說︰“不就一輛車嗎?又不是借老婆。得,得,得,就當沒我這個兄弟。”甦陽的火氣一下就沖到腦門︰“操你NN的,把老子看成什麼人!”一把掛了電話,料到那個流氓還要來糾纏,索性將他的號碼設進黑名單,讓他打到手機燒機都打不進來。

    3

    回家開著林蔭大道出門,一邊給親親打電話,說我想通了,出來見個面吧。終于等到甦陽的回音,親親在電話里表示出無比的興奮,說我馬上出來,在什麼地方。甦陽說,我來接你,你出門最近是什麼地方。親親說了一個地點,那是護城河邊一個著名的高檔住宅區。

    親親站在小區門口,看著他開著林蔭大道過來,笑成一朵艷麗的罌粟花,充滿蠱惑︰“好馬配好鞍,這才是甦哥的風範。”甦陽從車窗探出頭來打量了一下小區︰“生活品質不錯哦,這里一套房子怎麼著也得七八十萬吧。”親親鑽進車里︰“啥不錯呀,房子不是我的,寄人籬下。”甦陽發動了汽車︰“能租得起這里的房子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車子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穿行,如魚得水。

    甦陽空出一只手來,把那個裝著那份經過全光老總Tomas.ton簽核過的聘書合同的文件袋遞給親親。曾經有三次甦陽想從頭到尾看一看那個美籍華人簽核的聘書到底有多麼不可抗拒的誘惑,但每一次甦陽都覺得想看的理由太他媽的扯蛋,于是每一次都半途而廢。

    親親接過文件袋,笑逐顏開︰“真想通了?”“想通了,”甦陽說,“不通不行啦,最近窮啊,窮則思,思則通,所以就想通了。”親親說︰“你少來寒磣我,就你那樣,還叫窮,這滿大街的都是叫化子。”

    甦陽哈哈一笑︰“我是想通了,那你想開了嗎?”親親一臉迷茫︰“什麼想開了?”甦陽故意把車開得極慢,眼光一直在親親臉上逗留。親親在他的注視下開始不自然,臉慢慢紅了。甦陽有點奇怪,親親也會臉紅,要知道裝傻的功夫屈居第二,那是沒有人敢去坐那頭把交椅的。

    親親沒有理由體會不出他那句話中濃濃的猥褻來,年胖子在講那個關于想通了與想開了的黃段子時,是當著辦公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百多號人。說有那麼一天,不知怎樣就講到了十幾年前的海灣戰爭與近幾年的伊拉克戰爭,年胖子語出驚人地總結說小布什與薩達姆都是性無能者,眾皆瞠目結舌以對,年胖子環顧四周得意洋洋地補充說,網上早兩年流傳一句挺隱晦的話,大意是男人想通(捅)了女人想開了這世界就天下太平了。說完了還有人依然在發楞,有人已經眼楮在發亮了。

    甦陽至今想起來都還覺得那個段子含蓄得相當有水平,不由嘴角牽動,臉帶輕薄地笑了一下。親親有點生氣︰“賊眉賊眼的,笑什麼?”甦陽受了那個笑話的刺激,膽子一下子膨脹,來了個邊路突破再下底傳中︰“你離開全光的這些日子,其實我一直都在想你……”親親說︰“我有什麼好想的?”甦陽接著把話說完︰“想你……你到底還是不是處女?”親親原本羞赧的笑臉立刻變了色,拿文件袋在甦陽胳膊上打了一下,狠狠地瞪他一眼︰“出門真該帶把刀子,一刀削了你那玩意兒!”甦陽被她這句話鼓動起來,根據狼友們的經驗,一個女人如果半推半就地和你討論一個令人尷尬的男女問題,至少表示她不反感你的勾引,而且剛才用文件袋打那一下純屬象征性的動作,完全沒有“打人”的實質。

    車子在路邊一片濃蔭下停住,甦陽趁著去拉副駕窗簾的機會手臂緊貼在親親的胸脯上,親親的身子顫栗了一下,雙手條件反射似地作了一個抗拒的動作,但這個動作沒能堅持到底,中途而廢,在雙手搭上甦陽的胳膊的時候嘎然而止,結果反而疑似她抓著甦陽的胳膊往她胸上靠。

    這是一個半推半就欲拒還迎的信息,甦陽這樣認為。他有一個良好的習慣,考慮任何事情總是放大積極的一面,這主要受益于大學時代那個教政治經濟學的“憤老”(原諒我用這樣一個跟憤青有關聯的詞語,因為他是從六十年代末的的憤青成長為21世紀的憤老的,年紀長了一大把,憤怒竟也隨著年紀與日俱增)在談到任何經濟的社會的現象時總要層層剝開偽裝抓出或資本主義的或社會主義的實質來,長年累月的耳濡目染造就他也善于透過現象抓住本質,從層層陰霾中看到勝利的曙光。

    甦陽的手毫不猶豫地落在了她的腰上,她的腰比想象中的還要縴柔,雖然隔了一層不薄的外套。令甦陽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是,親親用一種毅然絕然的果斷掰開了他的手︰“你再這樣,我就下車了!”

    親親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像浸著冰塊的風從耳朵往里灌,再一路暢通無阻直達心房,讓你有拔涼拔涼的感覺,完全沒有喪失了風情萬種的親親式風格;她在搬開甦陽的手的時候,竟然用了傳說中的分筋措骨手法一只手抓住他的大拇指,一只手抓住他的小指,分別住兩個相反的方向掰,如果他還敢糾纏著不放,那後果有兩個,一個是大拇指向手背折斷,另一個是小指向手背折斷。

    甦陽注視著親親,心存僥幸地還想看看她的臉色,或是眼神,因為一個人在說謊或是做出違理的事情時,眼神是一扇泄密的窗口。但她一直半低著頭,傾泄而下的頭發遮蓋了整張臉,讓他不能得逞。他縮回了停留在她腰畔的手,用那只手掏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說︰“既然這樣,不如我下車好了。”

    車門打開,身子才探出半截,就听親親“哎”了一聲,甦陽停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什麼事?”親親期期艾艾地︰“房子……是唐悅然……TOMAS.TON……的。”甦陽鑽出車門的時候僵硬了一下,有一種閃了腰的感覺。

    房子是老總的,住在老總的房子里,那成什麼玩意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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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6 15:00:39
第二十五章 新年快樂

    1

    甦陽突然對女人陌生起來。

    有的女人視貞潔為生命,寧願清貧如洗甚至不惜以死相示,所以產生了一個在中國才有的詞語︰烈女,你如果此時正在上網,隨便搜一下,至少跳出五十條相關搜索結果,每一個結果背後都是一段讓人心潮翻涌的人生,這在另一方面也間接證明了社會主義的紅旗下一樣有培養畜牲的沃土。

    有的女人視貞潔為糞土,在男人群中蜂飛蝶繞,如魚得水,讓身體在感官的世界中恣意汪洋,比如林思思。

    還有一種女人,並非胸大無腦只得淪為花瓶玩偶之輩,智商情商都高人一等,情場職場皆游刃有余,卻也做出獻花之事,有樹傍樹有蔭遮蔭,親親是不是也走到了那一步?

    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欲望都市”,林思思爽約,親親不識相,腹下的那團火越積越熾熱,急欲消泄一下。

    大堂里氣氛正值白熱化,博士正在台上聲嘶力間竭地吶喊︰跟我一起唱,然後是《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的旋律,他杜撰的歌詞赤裸裸地徘徊在性愛的過程上,已經不是單純下流兩個字了得。

    安妮正在吧台內跟調酒師學調酒,甦陽一屁股坐在她面前︰“寶貝,來一杯降火的雞尾酒。”安妮猛一抬頭,發現是甦陽︰“這麼久沒來,死哪兒去啦?把我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吧?”甦陽隨手拿過一個空杯,自已倒了半杯紅酒,喝了一口說︰“這不想你想到上火了,過來討一杯酒降降火。”安妮白了他一眼︰“酒只有上火的,哪有降火的?”甦陽湊近她耳朵︰“你就能降火。”安妮紅著臉搗了他一拳︰“知道你來就沒好事。”甦陽說︰“誰叫我那晚那麼輕易就上了你的勾呢。”

    遞過一杯自己調的酒,安妮一揚下巴︰“嘗嘗怎麼樣?”甦陽呷了一口,咂咂嘴,沒吱聲,又嘗了一口,滋滋有聲但還是欲言又止言,安妮有點等得耐煩,追問道︰“怎麼樣啊?”甦陽賊眉賊眼地說︰“你調情還可以,但調酒就差了!”

    安妮起初還沒听懂,但隨即就品過味來,杏眼一瞪柳眉一豎,將著手中的酒瓶就沖甦陽打過來。旁邊的調酒師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將酒奪了下來︰“我的娘哎,這一瓶一萬多呢,上次已經砸了一瓶七千多的。得得得,你下次想砸人叫我,我給你遞利索的,椅子比較好使。”安妮回頭一喝︰“那你還不遞利索的!”調酒師果真回頭取了一把椅子送到安妮手里,安妮一看手中的椅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原來調酒師遞給她的是一把酒櫃上的裝飾品小椅子。

    甦陽拉過她的的一只手,挨到自己臉上,說︰“你想打人,就用這只縴縴玉手,保證一打一準兒,還有人受用。”安妮抽手,但被甦陽握得很緊,一邊掙扎一邊說︰“你呀?真犯賤!”甦陽說︰“男人都有點犯賤,”然後對調酒師說,“你說是嗎,兄弟?”調酒師回答得相當配合︰“可不是嗎!”

    “跳個舞吧,”甦陽半拉半拖把安妮拽出了吧台,“你看這一場子兄弟姐妹都在跳舞。”安妮僵著身子不配合︰“不想跟你跳!”然後又輕聲斥責了一句,“誰叫你這麼長時間都不理我。”甦陽一听就知道有戲,涎著臉就將嘴湊了上去。

    休息間的沙發彈性極好,讓人想起詹妮弗.洛佩茲的臀部,這個號稱全球最翹臀部彈性,是否也和這張沙發一樣讓甦陽血脈賁張。安妮半騎在甦陽胯間,稍作聳動就能享受到一種節奏分明的彈性,她忍不住張開了胭脂小嘴,竭力將喘息變成一股緩緩氣流釋放出來。

    甦陽雙手在她光滑的背上游走︰“那個被你用七千塊砸的人是誰,待遇挺高的嘛?”

    安妮小蠻腰用力一晃︰“怎麼,吃醋了?”

    “切,我的待遇不是更高嗎,都一萬多,還吃誰的醋啊?”

    “可是沒有砸下去,就不能算一萬多的待遇。手機閱讀”

    “那倒也是,不然我就可以免費品嘗一下一萬多原味酒了。這輩子還沒喝過價值一萬塊的原味的酒呢。”

    “後悔了嗎?”

    “不。”

    “為啥?”

    “你比那酒更值,待遇更高。”

    安妮小蠻腰又一晃,嗔道︰“死樣!”

    甦陽一翻身猛地將安妮掀在沙發上,安妮嚇得尖叫了一聲,此聲尖叫未息,一聲尖叫又起,接著是聲聲尖叫此起彼伏,甦陽用最快的速度釋放郁積已久的火焰,兩人在欲望都市嘈雜的背景里越升越高,終于翱翔雲天。

    安妮的手機忽然在枕邊響起,她趴在甦陽胸膛上咕噥了一句,慵懶無力地支起上半身接電話,才听到一句話,她就跳了起來︰“快,快,警察馬上就來!”

    剛才她當著甦陽脫衣的動作優雅迷人誘惑萬分,現在穿衣的動作就顯得有點倉促了,胸罩的掛勾都沒完全掛上就開始套冬裙。

    甦陽開始穿衣服︰“這什麼時候,警察搞什麼檢查?”

    安妮在鏡子前照照,用手撥著頭發說︰“听說是新年前的整治。”補了一點妝,轉身拉開門就出去,大廳里博士的歌聲嘎然而止,嘈雜的大廳立即安靜了不少,看來她的場面控制能力很不錯。

    甦陽想,真快呀,都他媽快過新年了。

    2

    新年,讓大街小巷都充滿了一種虛偽的喜慶。

    商家虛偽地堆滿笑臉,絞盡腦汁地開展各種各樣的促銷,借助下三流的演唱會、大屏幕轟炸、購物頻道輪播、美女模特、大折扣、買一送一……無所不用其極,連那個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席卷全國的大字報,如今都被穿紅戴綠的挖掘出來廢物利用,像一張張彩色狗皮膏藥貼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個可貼之處。

    甦陽也該準備準備,派兄弟們分頭行動了,每年這個時候,就少不了請客人吃飯,給客人送紅包,為來年的合作愉快打點打點。

    派出去的兄弟們陸續回來,都帶來令人振奮的消息,各大客戶除了表示對甦陽的祝福與表示感謝外,更信誓旦旦地表示將一如繼住地與全光開展更親密的合作。甦陽當然不相信這些場面上的客套話,利益才是永恆的合作基礎,那幫孫子你少了他一個子兒,當面就可以不是人。

    小鑽從嘉興回來後,塞了一個信封給甦陽,說周末的時候杜老板還要從嘉興過來跟你聚聚。甦陽掂了掂信封,重量是他派給杜向陽的三倍以上。小鑽說杜老板想吃下嘉興周圍的市場,希望甦哥稍微縮緊一點對杭州徐老板的供貨。

    周末下班,小鑽進來對甦陽說杜向陽到了,在春日皇宮包了一個豪華套間。甦陽說,你出去叫上年胖子與安靜,咱們一同前住。

    在迎賓小姐帶著他們打開貴賓房門的一剎那,甦陽不免有些驚訝,原以為鮮花盛開的套間里竟然只有杜向陽孤身一人,連個服務員小姐都沒有。在甦陽的意識里,杜向陽應該帶上那個讓大多數男人有非非之想的秘書,老板出門應酬,怎麼可能少了秘書,就像甦陽每次出馬都會帶上安靜一樣。

    安靜無疑也有一種本領,就是讓大多數男人心存非份卻又可望不可及。

    杜向陽畢竟是杜向陽,用小鑽第一次去犒勞他回來後的話講,就是專門為**掙錢的男人,或者說是掙的錢都讓**花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杜向陽的眼楮便開始在安靜身上直粘乎︰“美女活躍一下氣氛吧。”安靜就勾魂攝魄地飛了他一眼︰“杜大老板酒國才俊花中好手,見多識廣,還是你來活躍活躍吧。”

    杜向陽被她一瞟立馬哆嗦了一下,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說︰“既然美女看得起哥哥,那哥哥我就說一個謎語,美女來猜,跟人體有關的,怎麼說來的,上面有毛,下面有毛,晚上睡覺毛對毛,猜,猜!”

    這算是個小兒科的游戲了,早幾年就在歡場上流行著,安靜故作忸怩地上鉤,用淹死人不償命的嗲聲說︰“杜老板好色哦,出這樣下流的謎語給我猜,人家猜到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呀。”杜向陽魂都快飛出來︰“美女也挺色的喲,哥哥正經人,我說的是眼楮,可不是那會事兒。”安靜拿手打了一下杜向陽︰“杜老板好壞,故意出這樣的謎語引我上當,我不來了。”杜向陽一副無比受用的樣子︰“再打再打,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真奇怪。”

    小鑽說︰“杜老板的玩笑太下流了,甦哥來一個高尚一點的吧。”年胖子說︰“酒場上沒有高尚下流之說,能出招就行。”小鑽說︰“那你狗日的出一個。”年胖子就說︰“出就出,別以為老子出不起,說有兩只海龜在沙灘做愛後相約來年再聚,第二年公海龜早早來到海灘,不料母龜來得更早,並大罵公龜︰你他媽的爽完了也不指導我翻過來,把老娘都曬一年了。”

    眾人哈哈大笑,小鑽說︰“年胖子,你他媽見過海龜做愛跟人一樣男上女下嗎?一看就是想當然想的。”安靜說︰“笑話就是笑話,還當真了,真是的,甦哥,該你來一個了。”甦陽說︰“我說個笑話吧,說有一女子因胸部小而一直找不到男朋友,又一日相親時女子對相親對象直言相告,對方問︰有饅頭大嗎?女子含羞答曰︰有。于是相親成功,談婚論嫁,新婚夜,洞房時,男子沖出洞房仰天長嘯︰天啦,旺仔小饅頭!”

    杜向陽舉杯道︰“什麼叫素質,這就是,連講個黃段子都不帶一個髒字,干一杯!”

    眾人落杯,安靜起身逐一倒酒,說︰“輪到小鑽了!”

    小鑽說︰“那我給大家念首詞好了,做愛如此多招,令無數男人累斷腰,芳草上下,淫shui滔滔,欲與猛男過幾招,一代天嬌,還會吹簫,吹得你早上彎著腰,俱往矣,數風流人物,全干通宵。”

    安靜賊賊地瞪著小鑽︰“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文人騷客,偉大領袖泉下有知,明天就招你去見馬克思。”小鑽說︰“別顧左右言他了,該你了。”安靜急忙起身逃離︰“對不起,失陪一下。”逃進了洗手間。

    杜向陽說︰“哥哥我再出一個謎語︰什麼兵最倒霉?”年胖子說︰“步兵,出門都得坐11路,沒戰死就累死了。”杜向陽搖頭說不對。小鑽說︰“解放軍,什麼洪水地震台風泥石流全都得上,攤不上槍子全攤上自然災害。”杜向得意地泄密︰“炮兵炊事員!”年胖子和小鑽同聲問︰“為什麼?”甦陽揭謎底︰“背著一口黑窩,戴著一頂綠帽,還不讓打炮,並且看一眼的條件都沒有,只有听別人打炮的份兒!”

    3

    新年了,甦陽也在思量著給蕭悅一份什麼樣的禮物。

    一套份值不菲的衣服?那太俗了,兩人都是遠遠脫離溫飽水平已久的高尚人士,不能像停留在那種大眾化的消費上。

    鑽戒?這個雖然大眾化,但絕對可以甜死一個正在愛情中的女人的心靈,不管那個女人多麼小資,抑或是多麼平民。可是甦陽準備好了嗎,甦陽還在那道門檻面前猶豫不決,婚姻像一座古墓,每個人都在潛意識里想挖掘想獲得自己所想的,卻又害怕挖掘後發現一無所有白費功夫,或者里面除了自己想要的,更多的是不要想的。

    不如來一個新年旅游,雖然五一的時候有過一次黃山之行,那次經歷並未達到預期的目的,但這次不能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去遠離人類的大自然深處,背個包,走稻城,逛丹巴,去青藏高原,感受一個人的世界,感受兩個人的世界。

    拿定主意後,就打電話給蕭悅。

    電話響一聲就接通了,但接通後蕭悅並沒有講話,甦陽喂了兩聲得不到回音,就說,怎麼不講話?蕭悅說是你打電話過來。甦陽說,那你得禮貌的喂一聲。蕭悅說,我不就是一個不懂禮貌的人嗎。都多久沒理我啦,你還知道打個電話來。甦陽討好地陪笑,這段時間不是很忙嗎,你也知道,我是做銷售的,到了年底就像孫子一樣各家各戶請酒送禮,每天唱得胃都抽筋了,怕你擔心。

    蕭悅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甦陽心里一沉,寶貝兒,怎麼啦?蕭悅抽泣著說,我在家里一動不能動,你卻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甦陽嚇了一跳,為什麼一動不能動,出什麼事了?我馬上過來!蕭悅說,我出了車禍!

    牆上的掛鐘顯示下午三點半,甦陽顧不得還不到下班時間,風風火火地沖出辦公室,電梯旁有一堆人在等電梯,電梯永遠是這棟寫字樓最忙碌的東東,每天牛一樣伺候著一大群上上下下的閑人。甦陽停都不停一下直接沖向樓梯口,好在公司在五樓,下樓也就是小菜一碟。樓道里響起山搖地動般的聲音,正在拖地的保潔員看到甦陽三步並作兩步跳下來,嚇得貼牆而立,還不忘問,是不是地震了?不到二十秒鐘的時間,就沖進了停車場。

    一路上甦陽快把油門都快踩破還嫌車子跑不起來,一路上甦陽發狠這次就買一輛林蔭大道回去,把這輛破本打入冷宮,還給公司。

    推開房門,電視開著,《武林外傳》白展堂正在一本正經的充老江湖,但客廳沒有人,臥室的門大開,床上整整齊齊,也沒有人的蹤影,正茫然間,廚房傳來“滋滋”的油炸聲,一股濃香彌漫開來。

    廚房的門半掩著,蕭悅正在里面忙碌,甦陽過去從後面抱住她小腰,嚇得蕭悅一聲尖叫,手中的鏟子掉了下來,甦陽騰出一只手來接住鏟子,將蕭悅橫抱了起來,蕭悅在他胸上捶了兩下,嗔道,你嚇死我了!甦陽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廳沙發上,像條警犬一樣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寶貝兒,傷哪兒啦?

    蕭悅咯各笑著,是你這樣的檢查傷口的嗎?卷起褲管,白晰的小腿上有一塊還沒散盡瘀青,上周一在公司門口被車撞了一下,大夫說輕微骨折,打了石膏休息兩周就沒事兒,昨天去拆的石膏。

    甦陽心疼地在那塊瘀青上撫摸,怎麼不讓我知道?蕭悅拉起甦陽手咬了一口,說,你躲我還來不及,還不如不讓你知道。甦陽說,我哪有躲你?蕭悅說,你就有,你上次風風火火出去,我問你有什麼事,你就一句回來再跟我講,結果就再沒回來跟我講過。甦陽摟她在懷,那時一個朋友想不開跳樓了,一個朋友受到刺激進精神病院了。

    蕭悅眼圈紅紅地說,男人的借口還少哇,你就是把我忘到腦後啦。甦陽拿了她一只手放在胸口,你摸摸,你一直在這兒裝著。蕭悅一把推開他,說,出事那天我也好想打電話給你,可是想到你一個月人影兒不見電話也沒有,氣就不打一處來。

    甦陽學著早幾年台灣言情片里的男主角說,對不起對不起嘛。蕭悅一聲討厭,背過身子不理他。甦陽哄女人開心的方法有N+1種,馬上摸了一支筆,在大拇指上涂涂畫畫。蕭悅等了一會沒見甦陽動靜,忍不住回頭,說,你又準備搞什麼鬼?甦陽把大拇指對著蕭悅說,一鞠躬,二鞠躬……一邊說一邊把大拇指朝蕭悅屈倒,再屈倒。

    蕭悅先還強忍著不笑,憋了一陣,忽然開懷大笑,雙手在甦陽胸口捶個不停,說,你哪來那麼多暈招啦?

    原來甦陽在大拇指肚上畫了一個卡通豬八戒,正眉花眼笑地沖她鞠躬呢。

    蕭悅說,你跟豬八戒很像呢,笑起來那麼色色的。甦陽摟著她說,你跟高老莊的高小姐也很像呢,聞起來那麼香香的。蕭悅說,你聞過那個高小姐呀,怎麼知道她是香香的?甦陽說,我不正聞著嗎?說著拿鼻子嗅了嗅,蕭悅打了他一下,又來了,警犬,討厭!

    甦陽說不是,是什麼燒焦了。蕭悅立即跳了起來,我的魚!沖進廚房,過了半分鐘,端著一條焦黑的魚出來,都怪你,都成魚碳了。

    這時候門鈴叮咚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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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冰冷的背叛

    1

    甦陽從門洞里向外一望,回頭對蕭悅說,沒人,只看到好大一束鮮花

    蕭悅不信,鮮花長腿了不成,還會按門鈴?甦陽說,是花太大束,把人擋住了。蕭悅開心地說,是不是你想送我花,故意逗我開心?

    甦陽慚愧了一下,心想倒是應該買這麼一束花來,但隨即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情之所急,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其它。拉開門,門口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鮮花擋了他半個身子,甦陽的眼光對那人略一掃瞄,忽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人用一種生硬的語調問,晚上好,你是誰?甦陽一見穿西裝的人就有點反感,雖然他自己一年有兩百天以上的時間也是西裝革履,說,我還沒問你是誰呢。那人說,我來找蕭悅小姐。甦陽說,我也是來找蕭悅小姐的。那人問,她在嗎?甦陽讓開半個身子,她當然在。

    蕭悅一見那人明顯怔了一下,你是……唐先生,快進來坐。那人得意地向甦陽瞟了一眼,很紳士地向蕭悅道了一聲謝謝,捧著花進了客廳。蕭悅手上正端著那盤焦味十足的魚,便示意甦陽幫忙接花,甦陽伸出一只手,唐先生極不情願但又不便違蕭悅之意,不得不把花悻悻的交給甦陽。

    甦陽隨手就把那束價值近千元的花像扔二十塊錢一束的塑料花一樣扔在沙發上,唐先生的臉都綠了,蕭悅看在眼里,悄悄掐了一把甦陽,低聲說,你吃的哪門子干醋呀,幫我招呼一下。回頭對唐先生說,不好意思,我去洗洗手來。

    甦陽請那人坐下,擺了個煙灰缸在茶幾上,遞過一支煙桿,需要嗎?那人搖頭,吸煙有害健康。蕭悅從廚房出來,端了一個水果盤,說唐先生吃水果。唐先生說聲謝謝就用牙簽挑了一片隻果,不知他是喜歡吃水果還是給蕭悅面子。

    唐先生對蕭悅說,真對不起,一直想過來看你,但抽不開身。蕭悅說,沒關系,已經好了,你也別放在心上。甦陽冷冷地對唐先生說,原來是你撞了小悅。唐先生說,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甦陽板著臉說,你要是故意的,我早把你從這里扔到一樓去了。唐先生明知是假話,仍不由失色,請你們原諒。

    蕭悅瞪了甦陽一眼,那意思是你今天喝醋了是不是,回頭對唐先生說,真的沒關系,他是對我關切過度,所以態度不怎麼好。

    甦陽心想,那混蛋一看就是借著這事兒來泡你的,我態度怎麼好得起來。

    唐先生一臉訕笑,看你人緣多好,每個人都那麼關心你,他是你同事嗎?蕭悅搖搖頭說,不,他是我男朋友。

    甦陽快樂地吐了一口煙圈,對這樣直白的介紹,比六月天喝一杯冰鎮的啤酒更令人清爽,唐先生的笑容在煙圈中慢慢僵化,像一張死去多年的僵尸的臉,這更加印證了他不單單是來探望病人的,更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蕭悅說,唐先生,我們一起吃頓便飯吧,我剛好弄了幾個菜。

    唐先生神色尷尬地站起來說,不打擾了不打擾了,我還要回公司處理點兒事情。

    甦陽心想,老子今天沒來的話,你個孫子就不知借故要賴到多晚才會戀戀不舍的滾蛋,也跟著站起來說,喲,唐先生真是忙人,今天周末也不休息?

    唐先生咳咳干笑了兩下說,沒辦法,總得把公司的事務處理完。手機閱讀

    蕭悅說,那我送送你,今天真不巧,改天再請你吃飯。唐先生眼里立刻冒出光來,像貓看到一條有機可乘的魚,連連說,好好好,不過得我請你,下個禮拜吧,我比較有時間,到時候打你電話。說著還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騷情又幼稚,但甦陽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男人做一些幼稚的舉動,會讓女人失去防範。出門的時候,蕭悅伸出手跟那家伙握手道別,那廝卻不買帳,並不握手,而是將將蕭悅的手舉到嘴邊親了一下,像個紳士,不過甦陽更願意說那是個流氓性的動作。

    關了門,蕭悅就捂著胸口咽了好幾下,有點像嘔吐的樣子,甦陽急忙上前關切地問,不舒服?蕭悅搖搖頭說不出話來,甦陽拍拍她的背,那是不是有了?蕭悅啪地在他胸口打了一下,你越來越不靠譜了。甦陽摟了她問,那是為什麼?蕭悅說,那個假洋人,出事那天倒實實在在一個人,今兒,太虛偽。

    甦陽比听她說一百遍我愛你還爽,說,你也這樣認為,那咱們的統一戰線可堅實了。忽然大叫一聲,假洋人?我想起他是誰了!蕭悅說,你認得他?甦陽說,不認得,但我知道他是誰,唐悅然,有個洋名叫TOMAS.TON,親親的老板,在公司是老板,在家里也是老板,我在他們的網站上看過他的照片,怪不得進門的時候總覺得眼熟。

    2

    新年後的第一天上班,甦陽在總經理辦公室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通常情況下只有在春節前夕的公司尾牙上才會出現,說一些千篇一律的關于今年的輝煌戰績是在公司董事長英明的領導下完成的,這里面凝聚了無數同仁的汗水,希望明年大家再接再勵再創佳績,然後說大家干杯。

    這個人是公司總經理。

    甦陽看到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年尾牙怎麼這麼早,是不是這個月辦一次下個月再辦一次,不過這個念頭在他開自己辦公室門的時候否定了,老板一年辦兩次尾牙就等于一月發倆月工資一樣不靠譜。第二個念頭就是他好像死了兒子,一張老臉由于過于陰沉而黑得像包公或是張飛,第三個念頭是李大笑那孫子此刻真像個孫子,在他面前畢恭畢敬地站著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個穿著羽絨服走起路來也是波濤洶涌的總經理秘書   走進來,說,甦經理,總經理有請。

    甦陽有點意外,按慣例,老總是先找分公司總經理談話,接下來才是部門經理,輪到找甦陽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十點鐘左右,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才八點半,應該是李大笑的時間才對,難道那傻逼見了總經理話都說不出來,十分鐘就結束了談話?

    甦陽敲了一下老總辦公室的門,有人叫進來,甦陽扭開門進去,屋里只有老總一個人,正埋頭在案上疾書,從甦陽的角度看下去,由于年紀的關系,額頭一日比一日大,總有一天,整個腦門兒將都會變成額頭或是額頭都將會變成腦門兒。

    老總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坐,然後又埋頭疾書。

    甦陽坐在他對面,依稀看到他是在一迭文件的最末端簽字。甦陽忍不住就暗笑起來,老總姓牛,名里有個日字,經他手簽出來後,那個日字就有點像O,于是被好事者根據象形文字讀成“蛋”字,于是公司上上下下背地里都叫他蛋總。

    蛋總總共簽了十多個帶蛋的名字後,終于停下來,擱下筆,抬起一雙金魚般的水泡眼看著甦陽問,你知道我簽的是什麼嗎?

    甦陽很不適應被那雙一看就是縱欲過度造成的大眼泡所凝視,有點像被剝光了站在舞台上的感覺。上帝總喜歡做一些張冠李戴的事情,如果這雙眼楮長在一只金魚身上,倒不失為名貴,但長在人身上,怎麼看怎麼都不是滋味。

    甦陽猜得到,那應該是來年有升遷機會的職員考績,這是蛋總每年的慣例,但這不能說,這是官場之道,上司們永遠希望每一個舉措對下屬來說都具有突然性與震撼性,于是說,牛總不說,我就不知道。

    蛋總點了一支煙,裝得若無其事舉重若輕,但看得出他的水泡眼里有一絲得意之色,他吐了一個煙圈,說,是甦州分公司有升遷機會的職員考績。

    甦陽說,哦。

    蛋總的一雙大眼泡發光,想知道這里面都有誰嗎?

    甦陽說,想,但那不應該是我知道的,所以也就不想。

    蛋總抽了兩口悶眼,嘆了一口氣,說,甦經理呀甦經理,做人八面玲瓏,做事先人一步,真正難得的人才,可惜了。

    甦陽心里一跳,牛總的意思?

    蛋總從抽屜里取出其一張照片,端詳良久,覆在桌上,用一個指頭向甦陽彈了過來。甦陽翻過照片,眼光一踫到畫面,就有一種眼楮進了沙子的感覺,照片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杜向陽,諂笑連連,跟阿扁在美國機場接見西方媒體時一個表情,另一個就是甦陽,正在吹一支干啤,像吹一支號角,倍兒讓人覺得鼓舞。

    甦陽忽然覺得世界在往下墜落,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于那張照片,單單那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而是那張照片的來源。那天在春日皇宮有機會拍照的人只有一個安靜,整個酒宴的中途,只有安靜借故單獨去了一趟洗手間,只有在洗手間的門口,才可以有那麼刁鑽的角度只拍到他和杜向陽。

    蛋總說,你一定會說,這個是嘉興的客戶杜向陽,這個不是重點,我要說的重點是,他還送了你一份厚禮。

    甦陽不由背脊一涼,那事兒是小鑽經手的,小鑽也有一層油,斷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他這是詐我,還是真有把柄?尷尬地一笑,來個太極推手,說,牛總,你也是做銷售出身的,當然知道做銷售的就是給人做孫子,只有給人送禮的份兒,哪有收禮的機會。

    蛋總說,所以這就是甦經理的過人之處,做銷售做到客戶都來巴結你,算是給廣大銷售人員長了一回志氣,可以寫進哈佛商學院的案例。

    甦陽真想在那雙大眼泡上狠狠搗一下,但那只是停留在想法而已,他斷不會愚蠢到付諸行動的地步,牛總越發讓我犯迷糊。

    蛋總哈哈大笑,將左手邊上的一個特快專遞推到甦陽面前,這是你的。快遞上的收件者姓名上赫然寫著甦陽經理四個字,寄件者是嘉興向陽公司。蛋總伸的做了個請的動作,說,打開看看吧,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里面應該是八萬現金,銀行的封條都沒有拆過。

    甦陽面如死灰,心里雪亮,老子讓杜向陽和安靜玩了一把。

    蛋總在剛才簽的一疊文件中抽了一個文件袋,啪地一聲扔在甦陽面前,該是你的,一個子兒不少,完完全全按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執行,你出去吧,門口有保安送你。

    3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坐在世紀廣場的噴泉旁,盯著廣場上來來去去的MM們,冬天的MM們清一色的靴子,清一色的時裝版羽絨服,枯燥單調,提不起絲毫興致。

    在甦陽的印象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始于夏天,夏天,可以穿過低胸的領間飽覽美人羊脂白玉的胸脯,夏天,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賞那些因為蹲下來的MM們牛仔褲包不住的五顏六色的小內褲和讓人心跳的股溝,夏天,還有隨處可見的走光,引人入勝。

    對甦陽來說,冬天是一個難熬的季節。今年的冬天更是如此,新年的第一個工作日就成功地創造了一個紀錄︰第一次被炒魷魚,像下圍旗,開局不利,被人陰了一手。

    如蘭曾經在寒山寺門前的一個江湖術士那里替他算過一卦,說他二十八歲之前磕磕絆絆,二十八歲之後飛黃騰達,對此當時甦陽不置可否,現在只想狠狠說一句家鄉話---放他媽的屁!

    甦陽在那個恪盡職守的保安的“陪同”下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抱著一個紙袋出門,安靜守在門口,說,甦哥慢走,有空回來看看咱們。甦陽看著那張一臉誠摯的臉心想,真她媽會做戲,典型的人販子,賣了別人還讓別人為她數錢。他哈哈一笑說,恭喜高升,安經理,如你所願。忽然想起什麼,從紙袋里拿出一個鬧鐘,說,沒什麼東西留給你,送個鐘給你吧。他現在想起安靜當時不知所措的驚愕,還忍不住一陣陣的解氣。

    一個美女從面前婀娜多姿地走過,帶起一陣濃濃的香風,甦陽的目光忍不住緊緊追了幾步,思想在那豐滿的屁股上展開聯想。那美女忽然回頭,說,帥哥,看起來你能值一千塊。甦陽吹了一下口哨,我靠,我哪里長得像牛郎?那美女見他沒有說話,又補充道,一小時。甦陽忍不住想跟她走,說,那一晚上呢?美女說,我從不留男人過夜。甦陽哈哈一笑,你值八百塊。在那美女發楞的時間里,又補充道,我是指一個晚上,我從來都有留美女過夜的習慣。那美女看了他一陣,忽然微微一笑,遞過一張名片,認識一下,做個朋友,有空聯系。甦陽接過名片,對不起,我今天剛丟了工作,名片不管用。美女用三個指頭做了一個拜拜的動作,婀娜多姿地離去,有點故意引誘他的意思。

    甦陽看了一眼名片,方娜,美容顧問。

    抬眼向方娜的去向看去,不遠處她停留在另一個西裝革履的帥哥面前,甦陽仿佛省悟到什麼,環顧四周,發現廣場上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還真不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牛郎市場?

    甦陽從頭到腳把自己打量了一遍,還真看不出跟廣場上那些待價而沽的牛郎有什麼差別。

    電話鈴響了,是年胖子,年胖子在電話里偷偷摸摸地說,甦哥,晚上請你喝酒,老地方。

    甦陽毫不猶豫地掛斷,操你媽個縮頭烏龜,老子出門的時候躲得不見人影,生怕不能劃清界限,背後又假惺惺的充當好人,算老子三年來白白對你照顧有加。

    還有小鑽,枉做了三年兄弟,什麼好處都分你一半,臨行卻一句話都沒有,裝著在辦公桌上忙得不可開交,老子就是那砣臭不可聞的狗屎,讓你這樣避之不及,沾一下就臭一輩子嗎?

    寶器,還有其它人呢,眼睜睜的看著老子走,就沒有一個人敢過來。

    倒是清潔公司的保潔員阿姨,搶過手中的紙袋,一路送到樓下,直到甦陽打車離開,還在門口揮手,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就是平時叫她一聲阿姨,不像別人斜著眼看她而已。

    人啊,有福共享者眾,有難同當者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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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風過無痕

    1

    成功人士據說至少有兩個公認的條件,第一個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第二個是不再為錢的事犯愁。

    甦陽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鐘,陽光斜斜地穿過陽台典雅的窗簾浸進室內,再從地板反射到天花板上,室內一片斑斕。

    生活就是這麼有意思,失業了,反而更像成功人士-----至少滿足了一個成功人士的條件----睡覺睡到自然醒,甦陽決定春節之前決不為錢的事情犯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一個月的成功人士再說。

    電話響了起來,聲音來自客廳,昨晚看西甲聯賽到凌晨,電話就落在了沙發上。

    甦陽赤裸裸地站起來接電話,他有裸睡的習慣,喜歡那種跟被子全面接觸的感覺,這習慣曾經一度讓如蘭不習慣,結果三個月以後,當他逐漸習D穿著內褲睡覺的時候,如蘭反倒不習慣他不裸睡了。

    錘子在電話里歇斯底里地大叫,尿壺出事了,尿壺出事了,你快到人民醫院來!

    電話里四周一片嘲雜,遠處有汽車長鳴,間夾著救護車的鳴叫,或許是警車的聲音,也還有可能是消防車的聲音,甦陽對這三種聲音從來沒有正確判斷過。

    甦陽大聲問,出什麼事了?

    錘子還在尖叫著說什麼,但已經被淹沒在周圍的混亂里,再也听不清楚半句,像一只螞蟻吶喊著跌下轟鳴的瀑布,上帝也听不見它在吶喊些什麼。

    甦陽作了幾種猜測,第一,車禍或者打群架,第二,車禍或者打群架,第三,還是車禍或者打群架。除了車禍或者打群架,甦陽再想不出第二種理由會讓尿壺出事。

    大學的第一學期,尿壺騎著一輛借來的破電驢載著女朋友去學校外的小影廳看通宵電影,結果路上跟一輛助力車為搶道飆車,雙雙沖到路邊的綠化帶下,滾了三圈。畢業後第一件事就是勒緊腰帶置辦的人生的第一個固定資產-----一輛大眾桑塔納車,百碼的時速常常能開出百二十碼來,一年的超速罰款就超過一年的油錢。

    也是大學的第一學期,尿壺組織了外省學生跟上海本地學生械斗了一場,雖然雙方不分勝負各有損傷,但從此尿壺名聲大震,招搖過街比本地人還本地人,有點像當年馬永貞初闖上海灘揚名立萬。

    直到甦陽看鴔興@身西裝革履冰冷的尸體,仍然不能把自殺跟他聯系在一起。他的臉色有些泛青,像西洋人刮過胡須的臉,又像大學時代教微積分的先生面對一問三不知的學生時生氣的臉,醫生說凡是煤氣中毒死亡的人臉色都大致如此。

    錘子說,他昨晚忽然打我電話,絮絮叼叼說了很多廢話,踫巧我昨晚喝得有點高,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胡侃,早上起來也記不清跟他扯了些什麼,反正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想來想去決定打個電話給他,哪知關機。到後來腦子里依稀記起昨晚他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是如何如何崇拜小平同志,三落三起百折不撓,現在有機會,說什麼也要去見他一見。我當時以為他也喝得有些胡涂,還說你丫要去就早去別打擾我睡覺。現在回過味來,我們老家那邊不是常把某某人死了說成去見馬克思嗎,他要去見小平同志,那不就是要去……頓時覺得事情不妙,急忙跑到他家,才到樓梯口,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煤氣味,撞了幾下門,防盜門紋絲不動,把老子硌得生痛,只好退下樓來報警。

    錘子又說,听說他女朋友前幾天回陝西老家了,春節過後才回來。手機閱讀尿壺的經理剛才過來錄過口供,還帶了一個律師過來,說尿壺生前經手過一筆四百多萬的帳款,現在下落不明,財務最近幾天正在調查。他們公司已經通知了家屬。廖叔晚上就到,咱們等一下去接他吧。

    六年前尿壺的父親出差辦事時順道來上海看尿壺,甦陽作為特邀嘉賓陪他逛過上海外灘,老人家七十年代末在中越邊境上開過槍,掛過彩,捉過俘虜,受過勛,五十好幾的年齡,跟四十歲沒有什麼差別。

    但甦陽在火車站接到老人的時候,他仿佛八十高齡,步履蹣跚,六年的光陰不可能將一個久經沙場的勇士折磨得如此不堪,世界上原來真的有讓人一夜蒼老的事情發生,白發人送黑發人無疑是其中最慘痛情狀之一。甦陽和錘子一時無語,只是左右各挽了老人的一只胳膊。

    第三天,老人把尿壺的骨灰一一的堆在人民公園的一株塔柏根下,說,這個不孝子死得很猥瑣,我都沒臉帶回去入祖墳。當年我的很多戰友現在都長眠在松柏蒼翠的烈士陵園,就當他為這些叔伯先烈墓前的松柏施肥吧。

    甦陽和錘子默然。

    一陣寒風吹過,柏枝沙沙,吹起那些灰白的灰狀物,仿佛秋天北京的沙塵散落一地,風過後,那骨灰已蕩然無存,柏樹下幾塊潮濕的泥塊上,隱約沾了些許灰塵。

    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記憶,就像這骨灰,風過後,了無痕。

    2

    一個塵封已久的電話號碼突然在甦陽的手機屏幕上跳動起來。

    寶兒!

    看到那個近三個月都沒有出現過的電話號碼,甦陽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蕭悅正從臥室拆了被套抱出來準備洗,忍不住說,喲,什麼片子這麼感人,讓咱家的大老爺們兒也看得眼圈紅紅的?

    當時電影頻道正在播一部半年前上映的悲情大片,全世界的女人們看得哀鴻遍野,一家無聊的報紙打著環保的旗號專門做了一個報道,說森林為此減少了多少多少畝,用來制造面巾紙供應那些痛哭流涕的女人。

    甦陽說,什麼呀,初戀情人打電話來了,能不讓人激動嘛?

    蕭悅騰出一只手來擰了他一把,眼楮一瞪說,你敢!然後咬牙切齒地做了一個切肉的動作,得意洋洋抱著被子進了浴室,那意思是你敢惹那小娘們兒,本姑娘一刀切了你的小雞雞!

    甦陽接通了電話,但電話那頭明顯不是寶兒,而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听起來很年輕,還有一絲膽怯,請問,是甦陽甦大哥嗎?甦陽說,是我,你是誰?那頭說,我是珠珠的哥哥林青華。甦陽哦了一聲,寶兒呢?你怎麼用她的電話?林青華說,她在我旁邊,你跟她講兩句吧。

    靜默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林青華說,不好意思,她不接電話。甦陽說,沒關系,你們在哪里,我馬上過來。林青華說,我們在火車站,甦大哥,我妹妹的骨灰還在嗎,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帶她回老家。甦陽說,我一個小時後給你送到。

    掛了電話,甦陽倚在臥室門口,看著蕭悅鋪床單,寶貝兒,車鑰匙,用兩個小時。蕭悅回頭說,干嘛,泡妹子呀。甦陽擰了擰她臉蛋,兩個小時也能泡妹子?蕭悅說,你效率高嘛。甦陽拿嘴在她臉上蹭了一下,附在她耳邊說,那不是效率高,那是陽萎。蕭悅拍了他一下,臉有點紅,討厭!

    甦陽說,上次跟你說的,進精神病院那個,今天家里人來接出院,下午回老家,朋友一場,得去送送,要不你也一起去?蕭悅說,才不去呢,你的狐朋狗友!甦陽說,那你就是狐妻狗媳。蕭悅嗔了他一眼,路上小心點兒!

    甦陽在珠珠與寶兒的事情上始終含糊其辭,對蕭悅的交待上僅限于一個受到打擊跳樓自殺的朋友與一個因此受到剌激進了精神病院的朋友,有些事情,不清不楚或許比清清楚楚更好,很多事情的細節是禁不住推敲的。

    哲人說過,生活只有尋求大概,才會覺得幸福。

    時近歲末,上海火車站人山人海,接踵摩肩,一張張臉上寫滿歸心似箭。林青華站在火車站的一塊金字招牌下一動不動,孤零零地與蜂涌進站的人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接過珠珠的骨灰盒,林青華深深對甦陽鞠了一躬,發自內心地說了聲謝謝。甦陽扶住林青華肩膀說,情況你都知道了?林青華哽咽道,寶兒什麼都跟我講了。甦陽說,你妹妹的職業雖然不怎麼光明,但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女性,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看待事情應該比較辨證,她值得你為她自豪。林青華淚如泉涌,我知道。

    甦陽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寶兒的身影,于是問寶兒呢。林青華說,她想忘了你,所以……甦陽黯然,她還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掙扎,沉默良久,把杜向陽快遞給他的那個裝有八萬元現金的郵件包交到林青華手上,說,各訴寶兒,用這筆錢去上大學,把她正在進行的學業堅持到底。

    這八萬塊錢,是把他拉進深淵的導火線,希望能拯救寶兒上岸。

    甦陽不知道,在林青華身後咖啡廳的玻璃窗後,一雙眼楮正透過窗帷凝視著他,那眼光里滿是柔情,滿是幽怨,滿是淚水。

    寶兒在心里說,就像兩條平行線,無論靠得多近,但永遠沒有交點。

    3

    網上有一種“車震”的說法,本來用漢語很難說得清楚,但用英文Carsex來作一下轉譯,十個人有十一個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再回頭來看“車震”兩個字,真TMD形象又生動。

    甦陽明顯感覺到了車子的震動。

    年胖子曾經有一句經典厥詞︰“女權主義者天天在媒體上恬不知恥地叫囂著女人能頂半邊天要翻身作主人,結果夜總會的小姐率先響應號召,一骨碌都翻了身作了主,清一色用觀音坐蓮的招式。”

    每次與林思思約會,她都主張玩“車震”,一來刺激二來隱蔽三來可以直奔主題少了許多諸如開房登記等等繁文縟節,每次她都樂于扮演觀音的角色,因而每次甦陽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年胖子的厥詞,想想林思思是不是女權主義者。

    這一次林思思依然是迫不及待地扮演了觀音,她的忘情投入讓甦陽都有點驚訝,仿佛一個曠婦。她只用一分鐘的時間就讓車有節奏的震動起來。甦陽半躺在座椅上,從下斜斜看上去,兩只翹乳正激情四溢地跳動著,靈動的腰肢風擺楊柳,像無數男人沉迷的激情片中女主角經典的體位,那一頭飛揚的頭發堪比九十年代那個讓全國男男女女為之傾倒的飄柔之星一樣灑脫。

    甦陽雙手按在她光溜溜的臀部上,示意她悠著點,這個動作通常會被林思思接受,她會放慢速度,半俯在甦陽身上,用兩顆葡萄輪流誘逗他的嘴。但這一次林思思根本剎不住,或許是根本就沒有想要剎住,反而從深喉里爆發出一陣狼一樣的喘息與呻吟,臀部推動得更快,直如要磨碎了他那玩意兒。

    不再是車震,而是車跳,甦陽透過車窗所掃過的景象都直如林思思的激情一般在澎湃地跳動。在一聲可以讓絕大數男人瞬間沖上高潮的尖叫過後,林思思最終用一個頭抵車頂的弓形造型完成了這一次巫山之旅,甦陽感覺自己在她的酣叫聲中進行了一次壯觀的火山噴發。

    車窗外寒風掃弄落葉,多少人裹緊了羽絨服猶自抖抖索索而行,但林思思的皮膚卻滲出一層細細的香汗,她伏在甦陽半裸的身上,用驕傲的波濤洶涌對他的胸膛進行強有力的擠壓。

    對這個動作甦陽有獨到的理解,那就是她想要梅開二度。

    兩個人在長期的狼友關系中形成了許多微妙的默契,甦陽曾笑稱是國際關系中的美日同盟,美國打個噴嚏日本就知道要用什麼感冒藥,林思思則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過甦陽很反感林思思的說法,搞得像戀人似的,而把狼友關系搞成戀人或疑似戀人等等拖泥帶水的關系,則是甦陽認為最失敗的混法。

    但很多次林思思在激情後都用一種玩笑的說法說︰“你每次都弄到我幾乎窒息,真想高潮一輩子,以後嫁老公就嫁能帶給我不斷高潮的男人。”這幾句話在甦陽听來意思不外就是︰“有機會不如就嫁給你好啦。”常常讓他有一種擁著一個火熱的嬌軀卻一步一步走進冰窖的感覺。

    香汗未干,林思思又埋頭開始輕輕聳動起來,甦陽感覺自己的玩意兒還在第一次高潮後的麻木中尚未恢復元氣,事實上也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里重新抬頭,而女人在這方面卻有著不可估量的能耐。長發掩飾了林思思的妖嬈臉面,她將頭耷拉在甦陽的頸間,自顧自弄,喉嚨里漸漸有些聲音出來,甦陽在這些斷續的銷魂的聲音里有如充氣的氣球快速地腫脹起來。

    忽然有一股冰冷的感覺從頸間滑下,甦陽用手一摸,濕濕的,但明顯不是汗。甦陽心里閃過一絲陰影,按住她猶在聳動的雙肩,捧起那張萬千青絲叢中的臉一看,已是嗚咽聲聲,梨花帶雨。

    那聳動,那聲音,原來如此。

    甦陽捧著她的臉用大拇指給她擦去淚水︰“寶貝兒,怎麼了?”林思思默不著聲地掰開他的手,抽了一張又一張的紙巾開始擦拭,開始穿衣,像一個被上司協迫做了苟且之事的女職員正在收拾殘局。

    甦陽點了一支煙,立即被林思思劈手奪過,才吸一口,就被嗆得咳了好幾聲,甦陽抓住她手不讓她再抽,說,這煙太濃,你還是抽自己的女士煙吧。林思思掙扎了幾下沒有得逞,于是放棄,默不作聲地坐在副駕上。

    車子是蕭悅的小別克,接到林思思的電話,甦陽還在蕭悅的床上,鼻間滿是蕭悅的芬芳,有那麼幾分鐘猶豫再三,但最終擋不住林思思異樣的風情萬種,跟蕭悅扯了一個謊,說是一家公司約他面試,蕭悅從公司送車回來的時候,還親手給他整理了領帶,說馬到成功。

    林思思忽然說,我和徐傳分手了。

    甦陽並不覺得驚訝,在他的認知里同,一個不能讓女人在性方面滿足的男人,遲早會被女人嫌棄甚至拋棄,這個結局早在林思思告訴他小鑽在床上技不如人是就隱約猜到了的,他把手伸出窗外彈了彈煙灰,說我早知道你遲早會踹了他。

    林思思搖搖頭說,不,是他踹了我。

    甦陽一楞,沒道理呀。

    林思思接著說,他早就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

    甦陽腦子轟鳴了一下,短暫的空白之後,一些看起來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隱隱變得復雜起來,他好像想起一個線索來,下意識地撥了一個電話給安靜,說,告訴我,現在銷售部誰是老大?

    安靜只說了兩個字︰小鑽。

    忽然覺得夜空上拉過一道銳利的閃電,撕開黑沉沉的天幕,躲在幕後的物事在那一刻清晰顯現,接著一個霹靂炸響開來,像當頭棒喝,一切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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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傷愛

    1

    甦陽不得不重新審視成功人士的含義。

    每天睡到自然醒,街上的乞丐無一不是如此,蜷著身子旁邊擺一破盆,睡覺工作兩不誤,啥時醒都行;不再為錢的事犯愁,那些破產者也無一不是如此,反正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無所事事的日子不是他所能適應的,他適應熱鬧的場合,適應忙碌的節奏,適應成為人群中的焦點,適應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他需要一份工作,來結束這種空虛。

    可是春節將至,舉國上下都在迎接即將到來的金豬寶寶,大多數公司都在忙著放假,哪里會招聘。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憎惡豬時,總是夸大其辭地說它如何如何不好,罵人的時候都要罵對方是豬,但踫上十二年一輪的豬年時,豬就不再是豬,豬就成了神,代表幸福吉祥,寄托所有人的願望。

    人們總是在自欺欺人的輪回里渡過一年,渡過一生。

    忽然想起司馬的邀請來,雖然對深圳並不感興趣。

    打了一個電話給他,電話那邊唏唏索索半天才有一個聲音壓著嗓子喂了一聲,像是司馬,但又不像。甦陽問,你是司馬嗎?那頭細聲細氣說是。甦陽說,你練葵花寶典啦,聲音像個娘們兒。忽然砰的一聲從電話那頭傳來,接著是希里嘩拉的聲音,像是水杯掉地。甦陽心想在搞什麼鬼,又問,你那邊怎麼啦?地震嗎?司馬聲音有點發抖,說,沒,沒,沒事兒。甦陽說,尿壺出事了,你知道嗎?司馬打了一個噴嚏,吸著鼻子哆嗦著說,出什麼事啦?甦陽沒有回答,而是問司馬,你感冒啦?听起來挺冷似的,深圳那邊不是一年四季都穿襯衣嗎?司馬上牙打著下牙說,今年冷,冷得有點不行,說話間又打了一個噴嚏,說我得去看看醫生,等一下再打你電話。

    掛了電話,甦陽上了一陣網,國外資本主義漏洞百出,國內社會主義一片歌舞升平。新聞已沒有新聞的價值,往往昨天傳得滿天飛,今天一早就有人出來闢謠,那新聞審核的人都他媽上班打瞌睡去了。遍網絡都在傳遞一些別有用心的信息,比如退耕還林後野豬又重新為害鄉里,山頭重新批綠大量野雞繁衍生長自己飛進農家雞圈,就沒人報道騰格里沙漠一年向黃河推進幾公里。

    關了電腦,打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緝毒題材的電影,一個毒癮發作的癮君子正哆嗦著一邊噴嚏不斷一邊翻箱倒櫃找粉,物品次第摔落地上,亂聲四起,一片狼籍,好不容易找到,寶貝似地抖落在紙上,狗一樣趴在桌沿一吸而入,閉目仰首一臉成仙得道似的表情,過了一會兒,那癮君子生龍活虎地出去了。

    甦陽想再這麼成功人士地做下去,我恐怕也需要用毒品來刺激賴剌激萎靡不振的生活,看來吸毒的人都是像我這種不甘寂寞而又寂寞長在的家伙。

    半個小時後,司馬打來電話,聲音恢復了往常的中氣十足,哆索發抖噴嚏連連的癥狀全沒了。

    甦陽問,看過醫生了?司馬說,看過了,打了一針吃了點藥,現在好多了。甦陽問,什麼靈丹妙藥這麼靈驗,我感冒打針吃藥得拖上三五天才好?司馬跳開這個無聊的話題說,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尿壺出事了?尿壺出什麼事了,車禍?打架?甦陽說,我的第一個想法跟你一樣,但我們都錯了。web文字閱讀請訪問飛帆書屋司馬說,你就別賣關子了。甦陽說,他自殺了,自己在家里開了一宿的煤氣。

    沉默。

    司馬問,為什麼?甦陽說,挪用公司帳款,原因不明,公安正在調查。司馬希噓不已,尿壺不像那種為了錢不惜一切的人。甦陽承認,不像。司馬說,廖叔呢?甦陽說,一夜蒼老,但還挺得住。

    說話間,司馬又打起噴嚏來。

    甦陽說,你的感冒又來了,什麼狗屁靈丹妙藥,只管這麼會兒?司馬吸了一下鼻子,狠狠罵了一聲,他媽的假貨!甦陽說,你大大小小也是個總,怎麼會栽這種跟頭?司馬聲音哆嗦了一下說,不跟你聊了,改天再找你,我得去醫院。

    電視里那個癮君子毒癮又犯了,又在渾身發抖地翻箱倒櫃找毒品,不知是記憶出了問題還是經濟出了問題,反正他翻遍了屋子也沒有找到一絲半點他要要找的東西,這一折騰,癥狀越發厲害,噴嚏連連鼻涕橫流,拿著上次使用過的空針頭往胳膊上直戳,但那毫無疑問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扎到最後,連半截針頭都扎在了胳膊的肌肉里。最後那人象被釘死了尾巴的蛇,在地上一個勁地滾翻扭曲,作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奇形怪狀,非吉尼斯世界記錄中人體極限動作所能比擬。

    听著那頭嘟嘟的盲音,甦陽心里忽然抽緊,電話里的司馬一邊噴嚏一邊哆嗦一邊吸鼻子與這個電視里的癮君子何其相似,是不是也沾上了毒癮?

    他馬上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電話一直響著但沒有人接,他又撥了一個電話,這次撥的是司馬辦公室的電話,電話那頭一個嬌脆的聲音告訴他,司馬副總已離職半個月……

    2

    蕭悅每天下班回來總是在門口等著甦陽張開雙臂擁她入懷,她說那叫投入愛人的懷抱,享受甜蜜的愛情,她說要在甦陽沒有工作的這一段時間里把過去的統統補回來。

    可是甦陽在那一刻總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感覺懷抱里的人越是抱得緊,越是虛無飄渺,好像信用卡透支一樣,他仿佛在把感情透支一樣。

    那天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蕭悅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口。

    甦陽張開雙臂迎了上去,他每次都會在這個時候說,小雞回來了,老鷹捉小雞了。蕭悅每次都會說討厭,什麼好事怎麼到你嘴里都變得這麼別扭,然後心滿意足地融化在他的熱擁里。

    但這一次蕭悅沒有投入他的懷抱,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從他張開的雙臂旁經過,徑直走進了臥室。

    甦陽心里一沉,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感覺要出事,跟著進了臥室,看到蕭悅正在收拾衣櫃,把一件件衣服從衣櫃里取出,折好,塞進旅行箱,衣櫃的門擋住了甦陽的視線,他只能看到她的動作,卻看不到她收拾的衣服。

    甦陽過去從背後摟著她的腰,寶貝兒,你要出差嗎?蕭悅掙脫他的手,把旅行箱用腳踢到他面前,不,是你要出門!旅行箱里全是甦陽的衣服,只有幾件是他從甦州帶過來的,大部份是她買的,他來一次上海,她就給他買一身換洗的衣服,她說有他的衣服,這個屋子才有戀愛的感覺。

    甦陽問,為什麼?

    蕭悅強忍著眼淚沒有流下來,不為什麼,我覺得太累,我想歇一歇。

    甦陽抓她的手腕,我陪著你。

    蕭悅搖搖頭淚如泉涌,說,不必了,我想一個人歇一歇。

    甦陽伸手替她擦淚,小悅,你別這樣,我心痛。

    蕭悅啪地一聲打開他的手,終于哭出聲來,你心痛?我心已經死了!

    甦陽說,到底發生什麼,你講給我听?

    蕭悅涕淚交流,甦陽,你不是人,你背著我和別的女人來往,還在我的車上亂搞,你不是人!

    甦陽感覺有人在他後腦勺上擊了一悶棍,大腦一片空白,呆在當地,心中百味翻滾,卻只有一個念頭,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蕭悅拖著旅行箱,打開門,狠狠地甩它出門,箱子滾了一轉,衣服散落一地,她站在門邊,淚眼婆娑,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

    甦陽回過神來,伸手去拉她,你听我說……

    蕭悅尖聲叫了一下,說,不!我不要听你說,你的嘴太會說,你說的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我都已經分辯不清,我是一個蠢得無怨無悔的女人,听慣了你白日見鬼的謊話!

    她哭得肝腸寸斷,完全沒有形象,我知道你不甘寂寞風流成性,外面有很多女人,可是我愛你,我有什麼辦法?我賤,賤到包容你的拈花惹草,包容你不要讓我見到就好,以為最終你會厭倦,最終會專心對我,可是我錯了,我就是那只夏天總掛在樹蔭間自欺欺人的知了,成天只知道叫著知了知了,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她把一盒避孕套扔到他面前,泣不成聲,求求你,你出去吧,我真想歇一歇!

    甦陽的心跟著那盒東西啪地掉地摔成兩半,血淌了一地,那是他那天打著去面試的幌子開著蕭悅的小別克和林思思約會時買的,一共十二只,那天晚上用了一只。

    那天,蕭悅從公司專門給他送車回來的時候,還親手給他整理了領帶,微笑著說我的甦陽一定會馬到成功。

    他想不起來他是怎麼會大意到把那盒“罪證”留在蕭悅的車上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或許上天就已注定,他要以這樣的方式在蕭悅面前現形。

    大門 當一聲關上,關閉了他的她的所有。

    3

    打開門,多日無人居住的房間散發著一股霉變的味道撲面而來,甦陽想,我的生活是不是也如這棟霉變的房子,在漸漸腐朽變質?

    房子還是那棟房子,但內容已在發生改變,從如蘭到蕭悅,兩人交替在眼前閃現,甦陽第一次感受到物是人非的痛。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審視和蕭悅畢業五年後重逢的點點滴滴,甦陽沒有任何理由怨天尤人,她一心一意一片真情系于一身,他卻百花齊放萬紫千紅,她有一顆寬容到沒有原則的心欺騙著自己包容著他,他卻用一場又一場和別人的激情背叛著她放縱著自己的身體。

    如果說背叛是情人間最無恥的作為,那他已經無恥之極了。

    如果愛情容不得一次背叛,那他已經無法再鼓起勇氣面對蕭悅的痛哭流涕。

    生活就是這樣充滿悖論,總在追求永遠也無法滿足的還未到手的欲望,當身邊的一切逐一失去時,才發現一直追求的東西原來早就在身邊,只是無緣珍惜。

    藍色河流酒吧一如既往地霓虹燦爛青春泛濫,燈紅酒綠讓每個人的臉都一樣地紅紅綠綠,像一朵朵即將開敗的花朵,糜爛地妖艷著。

    甦陽已經喝到第十六杯,面前的十六個空杯像他空空如也的軀殼,盛滿了空虛。

    旁邊一個女人注視他已久,對著他晃蕩著酒杯,帥哥,借酒澆愁愁更愁,不如跟我共舞一曲然後共渡良宵。

    甦陽大著舌頭,你……滾一邊……去!

    女人鄙夷地一撇嘴,沒用的男人。

    甦陽迷離著雙眼,我是沒用,沒用到女朋友都甩我。忽然眼一瞪,紅著眼湊近那個女人,噴著酒氣說,但你更沒用,臭娘們兒,連我這種沒用的男人也勾引!

    那個女人嚇得臉色發青,遠遠避開。

    舞台上一個不辯男女的長發歌手半閉著眼楮自我陶醉地唱著游鴻明的歌。

    等你走後心憔悴

    白色油桐風中紛飛

    落花隨人有情這個季節

    河畔的風放肆拼命的吹

    不斷撥弄人的眼淚

    那樣濃烈的愛再也無法給

    傷感一夜一夜……

    蕭悅的影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悲傷像繡花針落地一樣清淅可見,歌聲成了渲染的催化劑,他的心如利刃在割。

    操你媽,唱的什麼歌。

    甦陽把憤怒發泄在那個不男不女的歌手身上,罵罵咧咧站了起來,抓了一個杯子就要擲上台,世界在他眼里忽然晃蕩了一下,他頭重腳輕,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倒地椅子上,杯子清脆地掉在地上,叭地一聲裂成碎塊,像他胸膛中的心。

    每任女朋友都說他的朋友是一群狐朋狗黨,甦陽總是回敬說昔時孟嘗君還雞鳴狗盜呢,他怎麼也是一號人物,我有幾個狐朋狗黨又有什麼關系?

    現在他有了切膚之痛,東門只能站在街頭呼風喚雨他在後面狐假虎威,博士只能隨他風花雪月醒來後更加空虛,年胖子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鐵道游擊隊里的漢奸,對他除了鄙視還是鄙視,至于小鑽,已經不能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了。

    十年前用語文書的封面偽裝看古龍的小說,書中常常在最後情節急轉直下,最好的兄弟就是最大的敵人,最親近的人就是背叛最深的人,看來世事如棋,真的什麼都有可能。

    而今他像一只受傷的野狗,蜷縮在陰溝一旁獨自舔著傷口,清醒地痛著不能入睡,那些狐朋狗黨卻正在醉生夢死。

    膀胱漲得難受,甦陽起身搖搖晃晃去小解,狹窄的廁所人滿為患,還有七八個在門口叼著煙排隊,甦陽拍了拍最後一個的肩膀,說,走,上樓頂去撒尿,再憋下去,保管得前列腺炎。

    樓頂一片空曠,夜風吹來,甦陽清醒了不少,天上一片漆黑,還有幾顆不識時務的星星在一隅不甘寂寞地亮著,像麻臉姑娘臉上的小雀斑。

    黑暗中一個穿得相當暴露的女人向他走來,滿臉職業性的媚笑,胸前兩座高聳的山峰讓人一看就是注射豐胸的產物,一走一顫。恍惚間,那胸前一顫,女人變作了林思思妖冶動人的樣子,再一顫,又變作親親媚眼如絲的樣子,再一顫,變作安妮高潮迭起的樣子,再一顫,是安靜勾魂攝魄的樣子,最後一顫,是蕭悅調皮的樣子,高興的樣子,生氣的樣子,痛哭著罵他“你不是人”的樣子……

    甦陽捂著臉聲嘶力竭地叫一聲,蕭悅,我不是人!

    那叫聲像荒野中的狼嚎,在甦州的夜空下顯得格外尖利,刀一樣刺穿城市七彩的霓虹,化成碎片點點,碎片中有車聲,有腳步聲,有喘息聲,有笑聲也有哭聲……

    灰色如鉛,天地之間,像一張死去多年的僵尸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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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痛愛

    1

    早上醒來頭疼欲裂。

    窗外陽光刺眼,身畔被窩冰冷,他眯著眼楮半支起身子環顧屋子,才發現上身赤裸,想了好久也想不起來怎麼會睡在床上,在他殘存的意識里,他應該睡在大街上或是陰溝旁,旁邊還有一灘嘔吐物。

    浴室傳來洗衣機轉動的聲音,還有嘩嘩的水聲。

    多少個幸福的周日早上醒來,耳畔就是洗衣機的嗡嗡聲,水龍頭的嘩嘩聲,廚房里的滋滋聲,還有眼前進進出出蕭悅的身影。

    甦陽彈簧一樣跳了起來,大叫著小悅沖進浴室,浴室里空空如也,洗衣機安靜地佇在一角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工作的痕跡;他轉身撲到廚房門口,門內冷鍋冷灶,水池中兩只三天未洗的碗上幾根殘留的方便面絲正冰冷地堅硬著。

    一切都是幻覺!

    甦陽捂著臉順著門框癱倒在地,悲從中來,小悅,我不是人,我的確不是人。

    一片光影在甦陽腳下晃蕩,那是陽光穿過陽台上晾曬的衣物間縫的投影。那是誰的衣服?甦陽下意識地掀開窗簾,頓時目瞪口呆,那正是他昨夜穿的衣服。

    ----昨晚有人送他回來,還幫他洗了衣服!

    甦陽呆立片刻,觸電似地清醒過來,大叫一聲小悅,胡亂套上衣褲,一路連滾帶爬地沖下樓。

    小區的花園里有三五個孩子正在現翹翹板鑽海盜洞,幾個老頭老太正在草坪上興致勃勃地練太極拳,此外別無他人。

    甦陽沖到小區門口,門外運河道上枯木凋零車馬蕭蕭,一陣寒風吹來,吹在甦陽半敞的胸膛上,像垛了一塊冰。

    物業管理的保安跟他打招呼,甦先生酒醒了?昨晚你醉得可厲害了,俺們三個兄弟好不容易才把你抬上去。

    甦陽趕緊抓住他手問,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

    保安說,當然是車子載回來的。

    甦陽說,不是,我是問我喝得那麼爛醉,是誰把我送回來的?

    保安噢了一聲說,是兩個大美女。

    甦陽心里一跳,急忙問,有沒有我女朋友?

    保安想了想,搖搖頭說,甦先生,俺的眼楮一響轉不過彎來,覺得美女長得都差不多,俺只見過你女朋友一次,那也是兩個多月前,不敢肯定。文字閱讀請訪問咂了咂嘴,不無羨慕地說,不過她們兩個看起來都像你的女朋友,挺關心你的。

    甦陽悲怒交加,心里狠狠操了一下,心想你的眼楮轉不過彎,會不會把公的看成母的?嘴上問,她們什麼時候走的?

    保安說,半個多小時吧,一輛紅色的小車。忽然拍了一上腦袋,對了,好像是你女朋友的車呢,不過俺的眼楮轉不過彎來,看什麼小車都覺得像一個樣子。

    甦陽幾乎要操出聲來,真想一拳廢了他那對沒用的招子。

    那保安絮絮叼叼繼續說,甦先生,俺們可羨慕死你了,昨天俺們哥仨抬你上樓的時候,你那倆女朋友可擔心咱們踫著磕著你了,一會兒說小心點頭,一會兒說小心點手,隔一會又叫小心腰,叫得俺當時就想,啥時候才能有這種艷福呀……

    甦陽煩惡地吼了一聲,你他媽閉嘴!

    背後那傻子還在嘀咕,咦,俺可沒有得罪你呀,你生俺啥氣呢?

    2

    春節一日一日地臨近,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大店小鋪門前的音箱里鑼鼓喧天,喜慶充盈著每一個空氣分子,每個人都洋溢著無邊的喜悅,仿佛與一切不開心絕緣。

    只有甦陽與眾不同,像一條還在冬眠的蛇,蜇伏在快樂之外。

    臘月二十五那天,博士冷不丁打了一個電話過來,甦陽听著那首和親親合唱的《想親親》入了神,這曲子已不復代表此情此景,早該更換了。直到曲子唱完,甦陽才決定要沒有必要接那廝的電話。

    博士又撥過來,甦陽掛斷,博士再撥過來,甦陽還是掛斷,博士就用一種百折不撓的精神不斷地撥著,撥到甦陽無所遁形,不得不接。博士在電話里說,兄弟快來救我,我現在在東門哥哥的局子里。甦陽沉默半晌,一言不發地掛了電話,心里涌起一股悲涼,一陣甚過一陣。

    這就是所謂的狐朋狗黨,有福獨享,有難同當。

    站在陽台上遠眺護城河,碧水如帶,冬天的林木如戟,亭台樓閣在林木間若隱若現,即使在肅殺的季節,甦州也別有一番風姿。無數氣球飄在城市上空,掛滿無數的春節祝福。

    這可愛的城市,我卻要離開你了。

    五年來他在這個陽台進進出出,從未有過這般眷戀的感覺,或許世間萬物都是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會覺出它的珍貴來,一如他失去蕭悅那一瞬間的剌痛與頓悟。

    房子才掛到中介公司兩天,就有絡繹不絕的電話打進來咨詢,這一個個電話就像一道道副人太甚的逐客令,他越來越覺得房子根本不屬于自己。

    昨天有一對即將結婚的準夫妻來看房子,看得喜笑顏開幸福美滿都從眼里溢出來,更襯出甦陽的落寞。那個準夫人歡喜之余,問甦陽可不可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現在就去辦理過戶手續,他們想趕著搬進來過春節。這讓甦陽有一種措手不及的嫉妒,當場拒絕了那對幸福人的幸福設想。看著兩人怏怏離去的背影,甦陽有一種滴血般的快感,但快感只有一剎那,過後,是更深的痛與失落。

    他想他是該離開甦州了,這座給了他所有、又掠去他所有、只留下陣痛的城市啊,你到底眷顧著誰,愛著誰?

    3

    林思思的臉在寒風中凍得通紅。

    甦陽問,你為什麼不在車里等?

    林思思靠上來把臉在他胸間深埋,因為我在等最重要的人。

    甦陽退後一步,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林思思側著頭說,那我是什麼?

    甦陽說,我們只是在一個錯誤的場合下認識,在一種錯誤的情節里發展,最終釀成對誰都不幸的一對人。

    林思思說,你就這樣看不起我?

    甦陽搖頭,我現在最看不起的人是我自己。

    林思思點了一支煙,發氣似地吸了幾口,忽然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女人冬天都喜歡穿靴子?

    她一身時裝版的短羽絨服恰到好處地襯出她高聳的胸脯,齊膝的靴子與緊窄的短牛仔褲勾勒出鋒芒逼人的曲線,在冬天里顯露出夏天一樣的誘惑。

    甦陽看了她一眼,有些麻木地說,性感。

    林思思笑了笑,說,對,性感,但還有一個作用。

    甦陽問,什麼作用?

    林思思扔掉煙頭,忽然飛起一腳,尖刀一般的靴尖準確無誤地踢在甦陽的襠間,說,就是這個作用!

    甦陽抱著褲襠蹲下了身子,額頭冒出豆大的汗滴,在寒風中一滴一滴滴落。

    4

    窗外一聲鞭炮,炸醒了甦陽。

    日頭還在西天高高掛著,迫不及待的人們便提前進入了除夕夜。

    打一個電話給媽媽,去年的叮囑還在耳邊猶響,今年的關愛又到了,老人永遠是那幾句,身體好不好,飯要自己弄著吃,別老吃便當吃垮身子骨,今天應該大團圓,但孩子有孩子過法,大家快樂就好,快點結婚,我和你爸都等著抱孫子。爸爸在電話旁時不時地插上一句,大過年的說些什麼呢,掛了掛了,別擾他們年青人。男人不同于女人,看似心不在焉,可那拳拳之心盡在那一兩聲催促之中。

    掛了電話,甦陽淚如泉涌,媽媽的願景里面只剩下身體還像那麼回事,但快樂總是擦肩而過,結婚更像共產主義一樣遙不可及,至于抱孫子,就像海市蜃樓,只是一道美麗的大氣折射現象,終究是不存在的。

    往年他會收到數不清的祝福短信,多到手機爆滿,但今年他只收到三條。一條安靜的,“甦哥春節快樂”,一條錘子的,“天蒼蒼野茫茫,致富的希望太渺茫,樓高高人慌慌,今晚約定搶銀行,接頭暗號,春節快樂”,還有一條信息台的。

    人生充滿著太多的變數,很多東西都不可靠,只有信息台一成不變,不管你快樂也罷,悲傷也罷,富貴也罷,貧窮也罷,每到逢年過節,準時送上一條祝福。

    他想給蕭悅寫上一條短信,卻無從下筆,寫了刪刪了寫,折騰了半個小時,最終只發出四個字︰春節快樂!

    也許簡單才是最好的,平淡才是最真的,太過花里胡哨,就像甦陽的生活,最終都是過煙雲煙。

    窗外炮仗四起禮花滿天,屋里冷冷清清,桌上更是空空如也,一桶掀了蓋的方便面,在清冷的燈光下如一堆垃圾。

    信息聲響起。

    甦陽拿起手機一看,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信息是蕭悅來的。

    “我做滿一桌子的年夜飯,卻填不滿一個人的位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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