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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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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2:44
第十九章 胎化易形

    夜色昏黑,朔風怒吼,鵝毛大雪狂亂飛舞。

    暗紫色的彤雲滾滾翻騰,黑壓壓地蓋在終南山頂,時而亮起一道閃電,將陰森的山谷照得雪亮。

    幾只寒鳥呀呀悲啼,黑影寥落,從一片荒涼的亂墳崗參差掠過,朝著半山洶洶起伏的林海飛去。

    “  !”雪地上,一條銀環蛇昂首盤蜷,長信噴吐,朝著空中警戒地張望,凶楮碧光幽然。

    眼見四周並無異常,銀蛇倏地飛彈而出,蜿蜿蜒蜒,朝著一個墳頭急速游去。

    那墳頭積著厚厚的白雪,乍一看並無絲毫特異之處,但仔細探察,透過漫天風雪,可以隱約瞧見一絲絲白汽從墳頂繚繞升空。幾株干枯的墳草隨其節奏起伏搖曳,忽而急促,忽而舒緩,頗為詭異。

    銀環蛇繞著墓碑徐徐纏繞,突然張口吐信,“呼!”一道藍光火箭一閃即沒。

    只听格啦啦一陣輕響,墓碑下方雪地頓時裂開一條細縫,紅光吞吐。

    白光一閃,銀環蛇化為一縷淡淡的輕煙薄霧,鑽入洞隙,瞬間消失不見。

    雪花飛舞,很快又將縫隙嚴實覆蓋,了無痕跡。

    那縷“輕煙”沿著裂縫,滲入了地底墓室,在一具黑黝黝的石棺外繚繞了片刻,又從棺蓋細縫鑽入了石棺之中。

    石棺內豁然開朗,一條幽深地道曲折通向地底。

    下方紅光閃耀,熱氣霧靄似的撲面翻騰,朦朦朧朧,什麼也瞧不見。

    那縷“輕煙”晃晃悠悠地朝下飄去,繞過一個彎兒,迎面是一個黑石拱門,雙門緊閉。

    一個綠衣女子和一個青衣少年提劍鎮守在拱門兩側,瞥見“輕煙”,臉色微微一變,還不及反應,“輕煙”忽然光芒怒放,吐出蒙蒙藍霧。

    兩人頓時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七竅流血,周身青紫腫脹,頃刻魂飛魄散。

    “輕煙”無聲無息地從門縫間鑽過,迂回折轉,向下飄去。

    它掠過了一級又一級台階,穿過了一道又一道拱門,所過之處,守衛男女無不斃命。

    穿過長長的石廊,到達地底最深處。那是個巨大的地宮,燈火如晝,金碧輝煌,比大內皇宮還要豪奢華麗。

    “輕煙”循著絲縷紅光朝前飛去,在一個大殿前停住。

    大殿雄麗巍峨,渾然一體,竟像是以金屬澆鑄而成。四周沒有一個窗戶,銅門被八重金鎖緊緊閉攏,連一絲縫隙也瞧不見。獸頭門環上懸著兩個紫金鈴,幻光流麗,叮當脆響。

    門口石階上,鎮守著九只銀鱗狻猊,或蹲或走,虎視眈眈,涎水沿著獠牙不住滴落,時而咆哮怒吼。

    殿前玉石高台上,團團盤坐了四男四女,凝神捏訣,綠衣飄飄,結成兩儀八卦劍陣,八柄長劍在上空呼呼飛轉,光焰吞吐不定。

    四周稍有異動,眾劍立即齊齊轉向直指。劍氣滔滔凌厲,銳不可擋。

    “輕煙”繚繞飛舞,徐徐貼伏在地,伺機而動。

    “再過幾個時辰就大功告成了,大家萬萬不可麻痹大意。若是出了什麼差池,誰也擔待不起。”坐在坤位的絕色女子秋波流轉,柔聲道。

    她的聲音清甜慵懶,合著那妖媚而又天真的神情,更讓人意動神搖,心跳加速。

    一個臉如冠玉的年青男子坐在乾位,微笑道︰“蕭嗣主放心,這地宮比黃泉還要隱秘,又是以玄冰鐵鑄造而成,固若金湯。他們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找不著這里……”

    那絕色美人淺淺一笑︰“李師兄,你也忒小瞧普天下的修真啦。他們既能追蹤到奴家的晴雪館,未必就不能找到這里。”

    年青男子揚眉笑道︰“蕭嗣主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就算他們真能尋到這里,最多也只剩下楚公子的一堆焦骨讓他們啃啃啦。那時軒轅六寶已在我們手上,生米已成熟飯,他們又能如何?”

    眾人紛紛面露微笑,又是興奮又是得意,幾個女子忍不住咯咯笑道︰“不錯,等到師尊服了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的元嬰金丹,又有軒轅六寶相助,神門各派還敢不俯首稱臣?唉,只可惜了楚舉子一個俊俏郎君。”

    那絕色美人秋波一轉,笑吟吟地瞟向大殿,清澈無邪的妙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自然便是和翩翩並列天仙門三大嗣主的蕭晚晴。

    那年青男子則是紫微門北極四真中的黑殺真君李元照。

    兩人都是魔門年青一輩中聲名昭著的真仙級高手,因此被各自師尊授命領餃兩大劍陣,鎮守此處。

    今夜,蕭太真和李玄收了楚易之後,不知魔門各派緣何听到了風聲,南極逍遙大帝、金母門妖女等魁首紛紛趕來,想要分一勺羹。

    蕭太真二人自然不情願將辛辛苦苦得到的法寶拱手相讓,于是將楚易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入這終南山底的秘密地宮,交由蕭晚晴、李元照等得意門徒看衛,全力燒煉金丹;自己則留在長安與魔門各派周旋。

    與此同時,大殿內密不透風,熱浪逼人,猶如蒸籠烤爐一般。

    殿心正中放著天地洪爐,奼紫嫣紅,光芒奪目,爐蓋上封了四道龍鱗神符。

    四周盤坐著九個綠衣女子,臉色通紅,香汗淋灕,衣裳早已濕透,緊緊地貼在肌膚上,玲瓏曲線一覽無余。

    她們來不及擦拭汗珠,只顧將紫火冰晶不斷地拋入天地洪爐,全力揮動著扇子。每丟一塊晶石,爐中火焰便沖天高竄,在扇子扇動下,藍色火舌發狂地搖曳,燒舔著熾紫的銅爐。

    爐內,楚易團團亂轉,護體綠光越來越微弱暗淡,雙眼緊閉,七竅滲出道道血絲,通紅的皮膚鱗傷遍布,結了一層淡白色的細鹽,渾身白汽嘶嘶蒸騰,仿佛要熔化開來。

    他口干舌燥,周身經脈、骨骼火燒火燎,喉嚨里直欲冒出煙來。頭腦昏昏沉沉,恍惚中,想到自己一天之內竟兩度受困于天地洪爐,經脈俱斷,命不久長,心里絕望悲怒之余,又覺得說不出的滑稽淒苦。

    丹田內,李楚二人兀自叫罵不絕,聲音卻越來越嘶啞虛弱。

    但任他們如何叱呵辱罵,蕭太真、李玄等人也不出現,那九個天仙派妖女更充耳不聞,只是不住地煽風燃火。

    天地洪爐原是道門第一法寶,熔兵煉藥,無所不能。此時又有火性至烈的紫火冰晶作為燃料,爐火之猛烈,就算是北海玄冰鐵也燒成了鐵水鋼漿,何況是血肉之軀?

    昨夜,仗著李楚二人強沛的元神、兩**寶,以及體內滔滔不絕的真氣,楚易才能在火爐中苦苦強撐,安然無恙。

    但此刻,道門兩大散仙元神重創,楚易經脈、筋骨俱斷,護體真氣難以輸轉調集,最多再熬四五個時辰,他這一身鋼筋銅骨必被燒成焦炭。而李楚二人的元嬰也必被煉成金丹。

    楚易神識漸轉混沌,就連那徹骨錐心的疼痛也漸漸感覺不到了。迷糊中,腦海里晃過晏小仙的如花笑靨,心中又是悲怒苦楚,又是甜蜜淒涼,忖想︰“這一回我真要死啦!老天啊老天,你萬萬保佑仙妹逃出生天,不必當真與我同生共死……”

    李芝儀又罵了片刻,眼看真氣難以為繼,漸漸絕望,慘然笑道︰“老妖怪,看來道爺命中注定要和你妖魔一起死在這神爐里啦。嘿嘿,想不到我李芝儀煉了一輩子的金丹,最後竟反被妖魔煉成丹丸,真他***不甘心哪!”

    楚狂歌素來囂狂不羈,憤世嫉俗,听到這句話,頓時怒火上沖,啞聲狂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寡人的命運向來攥在自己手里,哪有賊老天做主的份兒?賊老天要我往東,寡人偏偏往西。嘿嘿,想要我死,哪有那麼容易?”

    李芝儀一怔,狂性大發,哈哈笑道︰“不錯!去他***狗屁命運!這賊老天既不長眼,要他還有屁用?”

    他原就是豪放曠達的性子,幾日來歷經變故,眼看著妖魔當道,奸佞橫行,而素來行俠仗義、勸善度人的道門仙俠反倒橫遭慘禍,心中憤懣已達極點,對素來敬奉的蒼天上神也不由產生了遷怒之心。

    此刻听楚狂歌張口閉口“賊老天”,不由心中大快,戚戚相應。

    楚易迷迷糊糊中听到這些話,心中一震,頓時清醒了幾分。反反覆覆默念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覺得一股豪情直沖頭頂,燒得他臉頰發燙,渾身燒灼的劇痛竟似消減了大半,忍不住大聲喝彩道︰“兩位前輩說得好!蒼天無道,替天行之!即便要死,咱們也要死個痛痛快快、轟轟烈烈!”

    楚狂歌狂笑道︰“妙極妙極!書呆子,牛鼻子,咱們今日就攜手同心,和這賊老天斗個昏天黑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這賊老天的意料之外!”

    三人心中悲怒激昂,齊聲大笑,震得銅爐紅光亂顫。

    那九個天仙派妖女耳中雖然塞了陰陽蠶絲,仍是覺得一陣氣血翻涌,暗暗心驚,當下不斷拋入紫火冰晶,加猛火力。

    火光亂舞,哧哧輕響,楚易護體綠光又萎縮了幾分,雙腿一陣燒灼劇痛,焦臭刺鼻,三人的笑聲頓時隨之一顫。

    楚狂歌狂笑道︰“牛鼻子,橫豎都是一死,絕不能遂了這賊老天的心意。與其被煉成元嬰金丹,成為仇人的腹中物,倒不如將你我元嬰胎化易形,投寄到這小子身上……”

    “胎化易形?”李芝儀大震失聲,笑聲頓止。突然明白這狂人所說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這賊老天的意料之外”是什麼意思了!

    胎化易形是天罡三十六法中至為凶險奇詭的嫁衣法術,是指散仙級以上的修真甲,將自己元嬰凝煉成元嬰金胎,脫體離竅,投入修真乙體內的識海,與其神識相融相化。

    一旦神識相融,甲的元嬰即魂銷湮滅,永遠也不會再有獨立的神識;而乙的神識乃至形體都會受甲的影響,發生重大變化。

    從某種意義上說,乙也不再是從前的自己,而成了原先甲乙兩人的混合體。

    但修真的本意就在于逃避死亡,追求永生。普天下的修真哪一個不是苦苦修練元神,以期飛升成仙?

    又有誰會願意將辛苦修練成散仙的元嬰白白送給旁人,而自己卻因此煙消雲散?

    正因如此,胎化易形**雖然並不繁復,卻被視為比移神化氣**等嫁衣法術更加瘋狂詭奇的自殺法術。

    千百年來,除了創立此法的顛道人,只怕楚狂歌是第一個想到要施展這種法術的修真了。

    饒是李芝儀膽大妄為,一時也不由駭然震愕,說不出話來。

    剎那間他心中閃過了萬千念頭,忖想︰“老妖怪說得沒錯兒,這書呆子已被我們打通為散仙金身,如果再得了我們二人的元嬰金胎,脫胎換骨,說不定還真能逃出神爐,扭轉乾坤……”

    但想到自己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任何感覺、意識……心中一顫,驀地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森寒恐懼,思緒竟變得一片空白。

    楚易雖然不知其中凶險奧妙,但從李芝儀的驚呼與沉吟不決中,也猜到此事非同小可,心中驟然緊張起來。

    楚狂歌嘿然冷笑道︰“怎麼?牛鼻子你怕了嗎?也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你們這些虛偽膽小的道門修真?既然你沒這膽子,那寡人就自己來好了……”

    李芝儀怒道︰“怕你奶奶個頭!天下有什麼事是道爺我不敢做的?”

    被楚狂歌這般一激,李芝儀熱血如沸,又想︰“罷了罷了,倘若被煉成元嬰金丹,一樣是神魂湮滅。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與其束手待斃,便宜了這些妖魔,倒不如自己來個痛快!再說,只要能斬滅這些妖魔,平定大劫,我就算神魂蕩滅,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此處,心中蒼涼悲郁,一股洶洶激涌的壯烈豪情頓時蓋過了恐懼。當下再不猶豫,縱聲怒笑道︰“老妖怪,要投胎就趕早,再不抓緊時間,這小子就要被燒成焦骨了!”

    楚狂歌哈哈狂笑道︰“天地一洪爐,同銷萬古愁。牛鼻子,從今往後,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這小子也不再是從前的書呆子了!”

    楚易心中大凜,正想問個究竟,只听兩人齊聲叱道︰“元嬰結胎,水火交濟。七魂歸魄,九息服氣。攝!”

    “轟!”

    楚易腦中好像有萬千個焦雷齊齊炸響,眼前金光亂舞,劇痛如裂,丹田內翻江倒海,腸子似乎全絞到了一起,疼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忍痛低頭望去,只見肚內光芒大作,髒腑、骨骼歷歷透明,乾坤元罡壺套著太乙元真鼎,雙雙逆向飛旋,氣浪交迸,奼紫嫣紅的光漪層層蕩漾。

    絢光正中,兩顆銀丸似的元神氣丹團團飛轉,從太乙元真鼎內一寸寸地向上浮升。

    漸漸地,那兩團氣光竟各自凝化為一寸大小的嬰胎,低頭盤坐,兩兩對旋,閃耀著迷離的光暈。

    “難道這就是兩位前輩的散仙元嬰嗎?”楚易又驚又奇,屏住呼吸,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不放,一時間,就連那熾烈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

    兩個元嬰金胎飛升到了寶鼎外沿,沉浮跌宕,再難沖出。

    突然砰地一聲,彼此撞到一起,麻花似的交相攪扭,瞬間化成一個兩寸來高的元嬰金胎,熾光大盛。

    葫蘆、寶鼎劇烈震動,光芒亂舞。楚易肚內頓時一陣劇烈絞痛,失聲大叫,李、楚二人的長嘯聲也突然變調,化作淒厲怪異的狂呼。

    “哧!”一道銀光穿透寶鼎、葫蘆的口沿,怒射而出!

    兩大散仙的元嬰金胎交融合並之後,終于成功地掙脫了軒轅二寶的園囿,在楚易小腹內呼呼亂轉了片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入他玄竅之中!

    楚易眼前一黑,只覺得一股熾熱狂飆轟然席卷全身,穿過三田三關、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又沿著脊椎直貫泥丸、識海……

    所到之處,火燒火燎,猶如烈焰焚身,劇痛之中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淋灕快意。

    狂亂中,眼前轟然一亮,萬千幻像撲面飛來,許多見所未見、卻又似曾相識的面容急速變幻閃過,無數笑聲、話語交疊如排山倒海,在他耳邊轟鳴震響。

    剎那間,他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漩渦的中心,被狂濤巨浪似的影像、聲音卷溺吞沒,隨著每一次的沉浮跌宕,莫名地喜怒哀樂……

    又仿佛被拋入滾沸的火山岩漿,撕裂了,熔化了,毀滅了,卻又在萬千灰燼里浴火重生……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幻像、聲音漸漸消退,神識漸轉清澈澄明,身上的燒灼裂痛也都蕩然無存。

    楚易眼皮微微一動,睜開一條小縫,卻被強烈的光線刺得一陣酸疼。過了片刻,重新習慣了亮光,方才睜大雙眼,徐徐掃視四周。

    視線掃及自己,楚易驟然僵硬,目瞪口呆,突然發出驚怖的大叫——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白肥圓潤的嬰兒之軀!

    楚易毛骨悚然地瞪視著自己周身,冷汗涔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心中突突狂跳,迷茫、震懾、駭懼……混亂至極,宛如置身于可怕的夢魘,顫聲道︰“兩……兩位前輩,這……這究竟是怎麼……怎麼回事?”

    話剛出口,突然又是一陣大駭,自己的聲音竟也變得極為陌生!駭異之下,又連問了幾聲,丹田內卻始終杳無人應。

    楚易心中驀地一緊,這才想起李芝儀、楚狂歌的元嬰已經合二為一,沖入自己泥丸宮,下落不明。

    正自彷徨恐懼,腦中忽然傳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揶揄笑道︰“小娃兒,你大呼小叫地做什麼?莫非是餓了想吃奶嗎?”

    聲音忽而高亮,忽而渾厚,赫然竟是李芝儀、楚狂歌二人嗓音交疊而成!

    楚易又驚又喜,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兩位前輩,原來你們還在,這……這可太好了!我……我這到底是怎麼了?”激動之下,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那聲音哈哈一笑︰“書呆子,你連胎化易形都沒听說過嗎?嘿嘿,返老還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美事,怎麼到了你這兒,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楚易駭然道︰“胎化易形,返老還童?難道……難道我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模樣了嗎?”滿嘴酸麻苦澀,又是荒唐滑稽,又是迷惘駭懼。

    那聲音縱聲大笑︰“小子,你若有命逃出這神爐,過上七天,自然就會長成大人。但要想恢復原貌,只怕就要費些工夫了。嘿嘿,你吞了我們的元嬰,這身子骨自然也有我們的一份兒,就算長得像我們,那也是天經地義。”

    原來胎化易形之後,元嬰受者的形體會變回嬰孩,七天內再迅速地成長為成年人,經脈、骨骼亦會重新優化成最佳狀態。只是受體內元嬰神識的影響,外貌未必會和原先一致。

    楚易听得雲里霧中,奇道︰“前輩,我吞了你們的元嬰?難道……”靈光霍閃,呼吸頓時一窒,隱隱之中猜到了些什麼,卻又說不清究竟,森寒駭懼如大霧般籠罩全身。

    那聲音哈哈笑道︰“小子,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神**融了。到了那時,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你長得更像誰,又有什麼打緊?”

    楚易啊地一聲,心頭劇震,自己猜得果然沒錯!突然之間,終于明白李芝儀先前為什麼躊躇不決了。

    雖然相識不過兩日,但對這共經患難的道魔二仙,不知不覺中他已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情,就像是極為熟稔的長輩與老友,心底說不出的親切。

    此刻听聞他們即將湮滅,與自己神識相融,頓時心亂如麻,五味交雜,也不知是該悲傷呢,還是歡喜?

    “前輩……”他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驀地涌起一股濃濃的感傷與惆悵,鼻頭一酸,淚水忽然迷蒙了眼楮。

    那聲音咦了一聲,嘿然笑道︰“他***,你平白撈了這麼大的便宜,還惺惺作態地哭什麼鼻子?嘿嘿,不成不成!你現在已是我們的寄體之身,再這般酸不溜秋、婆婆媽媽,豈不是大大損減我們的威名?”

    楚易心中越發難過,淚水忍不住滑落臉頰。

    那聲音轉而喝道︰“小子,時間不多了,你被燒成烤豬是小事,可別壞了我們的平妖大業!快快意守丹田,內觀識海。我們還有話和你交代哩!”

    “是!”楚易一凜,急忙擦去眼淚,收斂心神。照著他們所說,閉起雙眼,凝神聚意,施展道家內視之術。

    過不片刻,眼前忽地一亮,自己體內的骨骼、髒腑完完整整地映現眼簾,就連血脈的搏動、心室的張合也瞧得一清二楚。

    楚易驚喜駭異,一時福至心靈,眾多壓根不曾學過的咒語法訣紛紛涌入心頭︰“內觀之道,靜神定心,亂想不起,邪妄不侵,周身及物,閉目思尋,表里虛寂,神道微深……”

    他一邊默誦內視訣,一邊在自己體內恣意暢游。

    剎那間,他已穿梭奇經八脈、三田三關,“進入”了頭頂識海。眼前金光閃耀,像是在高山之顛,觀望紅日照耀下的茫茫雲海。

    在滾滾翻騰的識海光芒里,楚易一眼就瞧見了一個盤坐虛空的元嬰,團團飛轉,變幻不定;每旋轉一次,其光芒就減弱一分。

    元嬰沉聲道︰“小子,我們融入你識海之後,絕大多數神識會沉澱入識海最深處,偏偏你又是個對修真法術一竅不通的書呆子,許多東西恐怕你今後未必能一一記起。眼下情勢緊急,我們必須挑些最基本、最重要的,直接傳授給你。你能接收多少,不僅關系到你眼下的生死,更牽涉道魔之爭、蒼生禍福。你必須仔細聆听,萬萬記牢了!”

    楚易心頭大凜,肅然答應。

    元嬰道︰“修真之術博大精深,最主要的可分為︰守一、黃庭、內視、吐納、導引、闢谷、房中、黃白、金丹、服食、內丹、符、咒、靈圖、降妖、攝魂等等。若按功效劃分,又可分為天罡三十六法與地煞七十二術……”

    元嬰滔滔不絕地將李、楚二大散仙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語速極快,應接不暇。好在二仙魂識本已融入楚易識海,因此元嬰只要蜻蜓點水般地稍加撩撥,楚易便電光石火一一想起,並且觸類旁通,銘記不忘。

    隨著每一次思潮的波動,茫茫識海洶涌澎湃,萬千道金光破射飛舞,此起彼伏,蔚為壯觀。

    一時間,楚易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那些玄之又玄的仙法劍術、宛如天書的符錄咒訣……竟忽然變得如此明白淺顯。

    他心中又是激動狂喜,又是傷感悲戚,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從前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楚易了……

    如此過了小半時辰,爐火越來越猛,神爐彤紅閃耀,楚易那白胖的嬰兒軀體在赤焰紫光中呼呼飛轉,煥發出瑩潤如玉的光澤。

    胎化易形之後,他經脈盡復,真氣自動循環不息,形成了強韌無匹的護體氣罩。因此爐火雖然狂猛,一時倒也奈何他不得。

    但李楚元嬰的光芒卻越來越黯淡,聲音也漸轉微弱,等到地煞七十二術講述完畢,兩寸長的元嬰已經凝縮為半寸大小,急劇搖晃。

    元嬰嘿然道︰“小子,法術無邊,我們所知道的,都已經傳給你了。是道是魔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易悲喜交織,咬牙道︰“多謝二位前輩再造之恩!在下定不負重望,誓當收回軒轅六寶,降妖伏魔,平定大劫!”

    元嬰哂然道︰“很好很好!嘿嘿,好戲剛剛開鑼,可惜我們卻看不到了。”

    楚易悵然無語,忽然靈機一動,脫口道︰“前輩,倘若在下收齊軒轅六寶,練就軒轅仙經,不知能否讓你們的元神重新凝聚歸位呢?”

    元嬰一怔,哈哈狂笑︰“小子,天地有道,風月常新。宇宙萬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輪回變化,何況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當日之水了,又何必自尋煩惱?”笑聲囂狂灑脫,又帶著說不出的落寞悲涼。

    說到最後一句時,光芒閃耀,元嬰忽然幻化兩半,重新變成李芝儀、楚狂歌兩個元神,風搖殘燭似的明滅跳躍。

    楚易知道元嬰消散在即,心中一沉,黯然道︰“前輩,你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事兒,需要在下替你們去辦的嗎?”

    李芝儀哈哈笑道︰“小子,你先逃出這里,再說大話不遲!道爺一生了無牽掛,只要你能除滅這些妖魔,替天行道,別辱沒了堂堂太乙真人的威名,道爺我就死而瞑目啦!”

    楚狂歌在一旁沉默片刻,嘿然一笑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星隨馬去,明月逐人來……再過二十天,又是元宵節啦。嘿嘿,不知今年安福門外,是否還有萬盞華燈,人山人海?”

    頓了頓,悵然沉吟道︰“小子,正月十五夜,你就替寡人在安福門外的千年銀杏上掛一盞並蒂蓮花燈吧,掛得越高越好。”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生死關頭,為何竟對元宵燈會念念不忘?听他語氣淒涼悵惘,與平時囂狂放浪之態迥然兩異,心中更感詫異,口中卻恭聲答應。

    不等他回過神來,識海內忽然狂濤起伏,金光大浪沖天噴薄。

    兩個元嬰晃了一晃,知道大限已到,悲喜難言,齊聲哈哈大笑︰“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千秋黃粱夢,彈指盡成空!”

    笑聲未落,光芒怒放,瞬間炸散無形!

    楚易大吃一驚,叫道︰“前輩!”

    定楮再看時,光影裊裊,哪里還有他們的蹤跡?只有笑聲依舊回蕩在耳。想著那四句話語中的含義,剎那間悲從心來,突然覺得一陣從未有過的孤單惶恐、失落迷茫。

    這時,識海洶涌澎湃,金光亂舞,他大叫一聲,仿佛失足跌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被渦流吞溺到深不可測的淵底……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從昏沉迷亂中漸漸甦醒。

    恍惚中有一種莫名的奇異感覺,只覺得一切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他似乎仍是“他”,卻又仿佛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耳廓微微一動,凝神傾听。說也奇怪,四周的火聲、扇子聲、晶石碎裂聲、呼吸聲、心跳聲……甚至那些妖女汗水滴落在地、發絲輕輕拂動的細微聲響……竟都無一遺漏地鑽入他的耳中,清晰分明而又有條不紊。

    他甚至可以根據聲音,精確地判斷出秘室內所有人和物的具體方位、距離,以及每一個妖女此時姿勢、動作,乃至表情!

    楚易又驚又奇,猛地睜開眼楮。這一看之下,震訝更甚,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視線掃處,屋里所有的一切無不歷歷了然。

    銅壁上的綠銹、桌椅的木頭紋理、爐里的七十三顆紫晶石、牆角的六只螞蟻……甚至地上的每一粒灰塵,都像在咫寸之距、放大了十倍有余,清晰得難以想像!

    但最令他駭訝的卻是那九名天仙派妖女。她們的衣裳竟像是被自己的視線完全穿透,**高聳,芳草如茵,曼妙**縴毫畢現,甚至連她們的每一個毛孔,以及體內的髒腑骨骼,都可毫厘不差,看得清楚無比。

    這種奇異感覺可謂前所未有,超乎想像。

    楚易直看得心中狂跳,血脈賁張,再一凝神細探,忽地失聲驚呼。

    那九名妖女之中,竟有七人驀然變成了狐狸、梅花鹿、兔子……等野獸形狀!

    “火眼金楮?”楚易腦中忽然閃過一種至高無上的修真法術,相傳這種法術由魔門傳奇人物齊天大聖所創,可以洞察秋毫,明辨妖魔。

    難道自己在天地洪爐中炙烤了幾個時辰,竟因禍得福,煉成了火眼金楮?

    楚易驚喜不定,正自尋思脫身之計,耳廓忽然一動,隱隱听見一陣陣鬼哭狼嚎似的吶喊,斷斷續續,從極遠處傳來。心中大凜,細細聆听。

    他原已是散仙金身,胎化易形之後,經脈、骨骼、五竅……無不蛻變優化,臻于地仙之境,此時又下意識地使出千里追音術,听覺更是敏銳通神。饒是這玄冰鐵殿密不透風,也擋他不住。

    一時間,風聲、落雪聲、墳頭荒草的簌簌拂動、林濤、狼嚎、松鼠跳躍樹枝的細響、幾十里外的雪地足音……如江河匯海,紛至沓來。

    萬千嘈音中,他清晰地听見此起彼伏的怪呼長嘯,夾雜著衣袂獵獵鼓動的聲響,以及兵器破風的凌厲之聲,似乎有無數人正朝這里御風沖來,越來越近。

    他略一辨析,少說也有數千之眾,其中大半真氣妖邪詭異,似乎都是魔門中的一流高手。

    楚易一凜,心想︰“現在不走,就再難脫身了!”靈光霍閃,剎那之間腦中竟已掠過了上百種逃生的計劃,以及所能使用的所有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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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3:04
第二十章 絕地重生

“有人來了!”密殿外,李元照耳廓一動,目中厲光大盛。

    九只銀鱗狻猊似乎也听見了什麼動靜,紛紛一躍而起,在高台石階上狂躁地奔走,昂首咆哮。

    眾人大震,貼地凝神聆听,只听了片刻,無不臉色劇變,冷汗涔涔而下。上空的八柄長劍也隨之嗡嗡亂顫,陣法大亂。

    從遠處傳來的嘯聲和神兵破風之聲判斷,來的不僅有魔門別派的眾多仙級高手,甚至還有青城玉虛子、齊雨蕉等道門散仙。

    想不到僅僅過了兩個多時辰,他們竟都尋到了這里!

    “怎麼來得這麼快?難道……難道師尊他們……”眾人又是驚疑又是震駭,心底齊齊泛起一個可怕的不祥預感。先前的興奮、得意頃刻間拋飛到了爪哇國去。

    蕭晚晴妙目一亮,失聲道︰“是了!角蟒魔祖!他們一定是追循楚舉子體內的角蟒神識才找到這里的!”

    眾人大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元照面色陰沉,咬牙恨恨不已︰“不錯!我們只顧查這小子體內的追蹤蠱,偏偏忘了這茬兒了!他***,這該死的蟒怪!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听到這話,蟄伏在角落的“輕煙”轟然怒鼓,瞬間膨脹了一倍,又慢慢地收縮下來。

    蕭晚晴翩然起身,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將天地洪爐轉移出此地!”

    眾人面面相覷,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對策,紛紛望向李元照。

    李元照此時驚怒悔急,早已沒了主意,眼見蕭晚晴那雙美眸純真而又妖嬈地凝視自己,心頭一軟,脫口道︰“好!全听蕭嗣主定奪。”

    蕭晚晴嫣然一笑,嬌叱道︰“八符開鎖,齊心斷金,敕!”素指捏訣飛揚,長劍銀光劃舞,當空畫了一個劍符。

    叮地一聲脆響,銅門上的第一道金鎖頓時斷裂落地。

    余下七人再不遲疑,紛紛念訣御劍,當空畫符。

    剎那之間叮當之聲大作,七道金鎖盡皆斷開,吱嘎一聲悶響,厚重的銅門徐徐打開,萬道紅光撲面而來。

    原來蕭太真、李玄為防止玄冰鐵殿被人輕易打開,將八道混沌金鎖的開鎖符咒分別傳給八名心腹弟子。除非八人同時解符開鎖,否則即便是用北斗神兵,也絕難將這固若金湯的秘室劈開。

    銅門剛開,角落里忽地閃起一道淡淡的白光,那縷“輕煙”竟如閃電飛射,朝密殿內疾沖而去。

    “當當!”門環上的兩個紫金鈴頓時搖曳亂響,兩道紫光從鈴中轟然怒射而出,交錯飛舞,照射在“輕煙”上。

    “呼!”光芒怒爆,那縷“輕煙”驀地扭曲起來,爆發出一聲淒厲咆哮,在紫光里幻化為一條銀環巨蛇,痛苦甩舞。

    “佘姥姥!”眾人失聲驚叫,這銀環蛇怪赫然竟是魔門十妖中的銀蛇姥姥。

    這蛇妖與角蟒魔祖有數百年的情孽糾葛,彼此愛恨交織,恩怨難分,難怪她能追循角蟒魔識,第一個追到這里!

    銀蛇姥姥向來桀驁乖戾,陰鷙狠毒,除了蕭太真等少數魔門魁首,誰也不懼。此次悄無聲息地藏在這里,必定是為了盜取軒轅三寶。

    如果不是奪魄紫金鈴將她打回原形,只怕真要被她搶先一步劫走神爐。

    眾人又驚又怒,紛紛搶身擋在門口,劍光繽紛閃耀。

    蕭晚晴柳眉一挑,叱道︰“銀蛇姥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天仙地宮!還不快快自縛請罪!若讓太陰元君、紫微帝尊知道了,你……!”

    “臭丫頭,少拿蕭老太婆嚇唬我!你當我像那死鬼冤家那麼傻嗎?乖乖兒地替你們賣命,死了卻連尸骨也找不著?”

    銀蛇姥姥猛地一甩巨尾,如離弦之箭從紫金鈴光中沖天怒射,砰地撞入地宮頂壁,回頭咯咯厲笑︰“呸,我偏要把你們這些小毛娃殺個精光,搶了軒轅三寶,看蕭老太婆能拿我怎樣?”

    李元照大怒,喝道︰“布陣,殺了她!”人影交錯,八劍銀光爆放,繽紛飛射。

    九只狻猊狂吼聲中,紛紛沖天撲剪,朝銀環巨蛇猛攻而去。

    銀蛇姥姥厲聲怒吼,張開血盆大口,獠牙森森,朝著下方八人、九獸噴出蒙蒙毒霧。

    “回風返火,疾!”八人齊聲叱呵,劍光縱橫交錯,形成一個巨大光罩。

    藍霧噴到光罩上,頓時  亂響,反向炸散開來。

    銀蛇姥姥尖嘯一聲,不顧一切地從藍霧之間急沖而下,巨尾雷霆電掃,掀起一道五丈來長的滔滔氣浪。

    轟隆一聲巨響,劍光氣罩應聲破裂,八劍、九獸倏然震退。

    眾人氣血翻涌,險些站立不住,心中大駭,才知道這蛇妖凶威之熾,竟遠在預估之上!

    魔門十妖之中,銀蛇姥姥或許不是修為最高的,但她狠辣凶狡,實戰能力卻極為超群,即便是道門散仙見了她,也要大皺其眉。

    這八名魔門修真雖然都是年青一輩中的頂尖高手,但經驗卻遠遠不如銀蛇姥姥,饒是人多勢眾,甫一交手,竟反被壓在了下風。

    蕭晚晴輕蹙眉尖,傳音道︰“李師兄,佘姥姥極為難纏,我們合力也未必殺得了她。時間不多了,保護法寶要緊,等和師尊會合後,再由師尊出馬收拾她不遲。”

    李元照向來心高氣傲,雖同是魔門,但對于獸妖精怪之流卻極為鄙視厭憎,被她這般一激,又是羞怒又是慍惱,喝道︰“殺雞焉用牛刀?蕭嗣主只管保護軒轅三寶,這老虔婆交給我便是!”

    不等她回話,便抄足飛掠,捏訣御劍,盡展生平絕學,朝銀蛇姥姥發起洶洶猛攻。劍光舞處,風雷激爆,頃刻間竟將銀蛇姥姥迫得險象環生。

    眾人士氣大振,紛紛呼叱著從四面圍攻。

    那九只狻猊也怒吼著交錯飛舞,不斷地朝蛇妖撲去。

    銀蛇姥姥尖聲怪嘯,忽而隱形閃避,忽而噴舞毒霧,在人獸群中夭矯飛騰,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避過,驚險萬狀。

    蕭晚晴嘴角微微一笑,叫道︰“有勞李師兄了!”翩然向密殿沖去,穿過銅門時,雙袖揮舞,順勢將紫金鈴收入懷中。

    方沖入殿內,她嬌軀倏然一震,倒抽一口涼氣,險些叫出聲來。

    九個天仙派弟子彼此手足交接,串連著僵臥在地,早已斃命。

    個個骨骼扭曲變形,皮肉焦灼,滿臉驚怖駭懼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經化現原形,慘不忍睹。

    她秋波流轉,凝神查探,天地洪爐彤紅通透,爐蓋上依舊密封著龍鱗神符,但里面卻空空如也,別說什麼元嬰金丹、鼎壺二寶,就連楚易的半根焦骨也瞧不見!

    難道那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竟使了什麼奇法詭計,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九女,逃之夭夭?

    但這神爐隔絕陰陽,一旦吸入,根本無法逃出。何況李、楚二人元神重創,楚易骨脈俱斷,又有神符封印,怎能逃得出去?

    蕭晚晴又驚又怒,腦中一片淆亂,冷汗瞬間爬滿了脊背。饒是她足智多謀,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殿外砰砰連聲,慘叫迭起,一個紫微門人倒貫摔入殿中,面容青紫腫脹,赫赫亂叫,發狂地抓撓著自己周身,眼看是活不了了。

    回眸望去,銀蛇姥姥已幻化為銀發白裳的老嫗,鬼魅似的飄忽竄舞,突出包圍,正朝殿內沖來。

    李元照等人接連包夾狙擊,卻反被她妖法邪功逼得倉皇飛退,一只狻猊避之不及,竟被她的交歡蛇杖硬生生地拍碎脊骨,悲吼跌飛。

    情勢緊急,不容多想,蕭晚晴默念法訣,翠袖揮卷,叱道︰“大小如意,疾!”天地洪爐驟然縮小,旋轉著拔地而起,往她手中急速飛來。

    “臭丫頭,放下神爐!”身後殺氣凜冽,腥臭撲鼻,銀蛇姥姥閃電似的沖到。

    蕭晚晴心中大凜,周身綠光怒放,縴指彈處,長劍鏗然龍吟,劃起一道熾烈白光,回旋怒舞。

    “轟!”一聲悶響,長劍震碎。身後氣浪分裂為兩道銀光,滾滾飛舞,擦著蕭晚晴的護體氣罩狂飆似的掃過,猛擊在天地洪爐上,頓時將神爐撞得沖天飛起。

    兩人一震,心中都閃過一個駭異的念頭︰“這妖女好強的真氣!”雙雙沖掠飛舞,去搶那兀自在半空翻舞的神爐。

    怒吼、咆哮之聲交相大作,李元照等人瞬間追到,紛紛叫道︰“攔住老妖婆,別讓她搶了寶貝!”

    剎那間,人影紛亂,劍氣縱橫,氣浪轟然疊爆。

    混戰中,蕭晚晴、銀蛇姥姥二人分別抓住天地洪爐的一只鼎耳,奮力扯奪。

    咚地一聲震響,神爐紫光大作,蕭晚晴呼吸一窒,心中森寒,忽然閃過一個不祥預感,叫道︰“給你!”硬生生撤回真氣,不顧一切地翻身飛退。

    李元照等人失聲驚呼,紛紛圍沖搶奪。

    銀蛇姥姥大喜過望,抓住神爐,尖笑道︰“天地洪爐!天地洪爐歸我啦……”

    話音未落,面色陡變,笑聲驀地轉化淒厲恐怖的長呼,砰的一聲脆響,一頭重重地撞在銅爐上,白煙嗤嗤直冒,焦臭撲鼻,整張臉瞬間燒糊。

    李元照等人大吃一驚,心中稍一遲疑,手掌卻已抓住了銅爐。

    剛一踫觸,就覺得一股大得難以想像的渦漩氣浪將自己往爐里吸去。手腕一扭,身不由己地憑空飛旋。

    只听格啦啦爆響不絕,整個人忽然麻花似的絞扭起來,骨骼寸寸碎斷,接連不斷地破膚刺出,鮮血激迸。

    撕心裂肺的劇痛、恐懼夾雜一起,使他們爆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

    “吸真**!”蕭晚晴駭然低呼。

    他們果然仍隱形藏在銅爐之中!想不到他們重傷若此,居然還能反戈一擊。若不是自己警醒得早,只怕也和銀蛇姥姥一樣下場了……冷汗涔涔,一時間也不知是後怕、驚異,還是歡喜。

    眨眼之間,銀蛇姥姥等八人都被銅爐緊緊吸住,身不由己地陀螺亂轉,周身真氣滔滔不絕地往銅爐里倒瀉而去,扭曲變形的臉上滿是驚怖痛苦的神情,連叫聲也發不出來了。

    八只狻猊圍著銅爐團團亂轉,驚吼悲鳴,不敢上前一步。

    蕭晚晴轉念又想︰“橫豎他困在爐里逃不出來,只要不貼近神爐就是。他踢開了這些絆腳石,倒幫我省去了許多麻煩……”

    略一定神,她緩步上前,一邊思量著用什麼法寶收起天地洪爐,一邊綻開純真而妖嬈的笑顏,柔聲道︰“原來楚公子和兩位前輩沒死,這可太好啦。害得晚晴白白擔心了一夜,千方百計要救你們出來呢……”

    銅爐里傳出一個陌生男子的哈哈笑聲,截口道︰“是嗎?那可真叫我受寵若驚了。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在下還是另請高明好了。”

    那聲音磁性高亮,極為動听,猶如暖洋洋的春風拂過耳梢,蕭晚晴玉頰一燙,心中竟莫名地狂跳起來,暗自驚疑駭訝,不知此人是誰?

    爐中人自然仍是楚易。

    他听見道魔追兵臨近,片刻間變大變小,試了諸多法子,始終不能逃脫。

    忽然想起昨夜楚狂歌對付張五真的法子,靈機一動,故意隱形,將九名天仙派妖女誘至銅爐邊,猛地施展吸真**將為首妖女牢牢吸住,余下八人想要拖她出來,結果反受其累,也被吸竭真元。

    楚易原想控制妖女之後,逼其就範,打開爐蓋。不想在軒轅三寶作用下,吸真鼎爐**威力驚人,那九名妖女真氣平平,哪里抵受得住?還不等他說話,已經枯竭燒焦,玉殞香消了。

    此時故技重施,楚易不敢怠慢,聲音一沉,喝道︰“外面的妖魔听著,快快打開爐蓋,否則楚爺就把你們吸成干貨,萬劫不復!”

    銅爐紫光轟然鼓舞,眾人嘶聲慘叫,劇痛恐懼之下,紛紛顫抖著爭先去掀那爐蓋,但真氣幾乎已被吸盡,心有余而力不足。

    蕭晚晴心中咯蹬一響,暗呼不妙,正要沖上前阻攔,卻見銀蛇姥姥痛吼聲中,重新幻化蛇形,巨尾劈里啪啦地一陣亂抽,將龍鱗神符瞬間打得稀爛,尾尖一勾,已然將爐蓋彈開。

    “呼!”一道紫光從爐里爆射沖出,照得殿內大亮。

    銀蛇姥姥等人悶哼連聲,齊齊翻身摔跌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抽搐不已。

    蕭晚晴大駭,翻身飛退,只听那陌生的聲音在耳邊笑道︰“蕭姑娘去哪里?兩個時辰不見,我對你可想念得緊哪。”

    紫光耀眼,狂猛氣浪洶洶撲面,她胸口、後背、雙臂、雙腿接連一麻,經脈盡數被封,頓時摔落在地。

    光芒一閃即逝,眼前赫然已經多了一個身長不過兩尺的男嬰。

    他胖嘟嘟如雪雕玉琢,丹田內絢光閃耀,歪著頭,右手托著三寸大小的天地洪爐,笑嘻嘻地凝視著她,大眼撲閃撲閃,煞是可愛。

    那雙眼楮純淨明亮,令她立即想起楚易,但那稚嫩的笑容中,又帶著幾分玩世不恭與浪蕩不羈,隱隱竟有些像楚狂歌,而舉手投足之間,又散發出一種囂狂的霸氣,倒有幾分神似李芝儀……

    “胎化易形!”蕭晚晴芳心劇震,電光石火之間已經想明所以。

    八只狻猊驚吼震懾,紛紛匍匐趴地,搖尾乞憐。在這男嬰面前,這些凶獸竟變得像小狗一樣溫順乖服。

    蕭晚晴驚駭、妒羨、恐懼……紛至沓來,臉上卻不動聲色,嘴角漾起純真而甜蜜的微笑,柔聲道︰“楚公子,恭喜你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楚易被這妖女出賣後,對她的三分好感早已變成了七分恨意,不怒反笑道︰“多謝了。嘿嘿,如果不是蕭姑娘熱心相助,楚某又怎會有今日?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不如我也讓蕭姑娘‘再世為人’,如何?”說著,胖乎乎的手指輕輕一點,一道碧光氣刀蓬然噴吐,緊緊抵住蕭晚晴的咽喉。

    蕭晚晴心中大寒,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驀地打定主意,揚起頭,笑吟吟道︰“唉,我還以為楚公子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呢,沒想到卻是個分不清敵我、只會逞意氣之快的呆子。”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若分得清敵我,又怎會自投羅網,中了你這妖女的圈套?不過你放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同樣的錯誤在下斷斷不會再犯第二遍。”

    氣刀微微一送,頓時刺入了蕭晚晴雪白的頸子,幾滴血珠倏然滑落。

    火眼金楮中,她那玲瓏曼妙的**畢現無余,襯著那幾道嫣紅的血線,越發楚楚動人,讓他心中無端地隱隱作疼。

    蕭晚晴妙目凝視,柔聲嘆道︰“傻瓜,晴雪館是天仙派設在長安的據點,你們才到門口,早有人通報了李玄和蕭太真,我又怎敢私自將你們放走?唐仙子要我去找齊王,我故意做出為難之態,便是暗示你們快快離開,誰知你們竟瞧不出來,死活賴著不走。”

    楚易一怔,此刻回憶起來,這妖女當時確實以京城戒嚴為藉口,推托不從。眉梢一揚,哈哈笑道︰“這麼說來,你是一番好意,倒是我們不識好歹了?”

    蕭晚晴睜大雙眼,清澈秋波滿是無辜神色,嘆道︰“可不是嗎?李玄一來,你們為表清白,又慌不迭地施展原心**,作繭自縛。叫晚晴怎麼救你?”

    秋波流轉,瞟了兀自顫抖不休的銀蛇姥姥一眼,嘴角勾起一絲甜美的微笑︰“幸虧我早有防備,故意將你們藏在終南地宮的消息偷偷泄露給了佘姥姥,否則天下之大,地底之深,就算她能感應角蟒魔祖的殘識,又怎能這麼快地找到?”

    楚易奇道︰“什麼?是你將她引到此處的?”

    蕭晚晴嫣然一笑︰“是啊。如果不是如此,怎能騙得這七個傻子心甘情願地解開劍符、打開密殿?又怎能讓他們斗個兩敗俱傷,救出你們?”

    地上眾人齊齊大震,紛紛轉頭望來,丑怖變形的臉上盡是驚駭憤怒的表情。

    那蛇妖知道自己為她所利用,更是狂怒已極,嘶聲尖嘯,猛地甩舞彈起,想要撲將上來,卻又重重摔落在地。

    楚易卻絲毫不為所動,哈哈大笑道︰“妖女,你當我真是個嬰孩嗎?幾句花言巧語就想蒙混過關?嘿嘿,楚某和你非親非故,你會有這麼好心來救我?就算蛇妖真是你招來的,你也無非是想要獨吞元嬰金丹,霸佔法寶,取蕭太真而代之……”

    “你……”蕭晚晴俏臉生暈,眉尖輕輕一蹙,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沒說出來,片刻,嘆了口氣道︰“楚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晚晴絕沒有半分加害你的念頭。我背叛師門,冒著大險救你們出來,就是為了和你們結為盟友,一起平定這場浩劫的。”

    “和我結成盟友?”楚易听得大感滑稽,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指尖真氣凝集,原想立即殺了這滿口謊言的妖女,但不知為何,瞧著這張純真妖嬈不可方物的面容,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幾丈開外,銀蛇姥姥、李元照等人咬牙切齒地怒視二人,恨火欲噴,喉中赫赫作響。

    幾個天仙派妖女一邊痛吟,一邊尖聲罵道︰“蕭晚晴,你這忘恩負義的賤婢!枉師尊這麼疼你護你,還將你立為本門嗣主,你居然做出這等吃里扒外的行徑!”

    “呸!等師尊來了,輕輕地念上幾聲法咒,定教你這賤人魂飛魄散,萬劫不得超生!”

    蕭晚晴雙靨倏地潮紅一片,那純真而又妖媚的容顏竟像是忽然扭曲起來,咯咯大笑道︰“忘恩負義?蕭太真對我的大恩大德,蕭晚晴二十年銘記在心,一刻也不敢忘!終有一日,我要十倍、百倍地奉還!”話語中所帶著森寒入骨的仇恨,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楚易心中微微一動,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楚公子,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啦!”蕭晚晴灼灼地凝視著楚易,清澈無邪的眼中忽然燃燒起熊熊怒火,咬了咬牙,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原是本朝燕王之女。二十年前,魔門為了制造內亂,故意挑唆當今皇帝李隆涯發動政變,推翻文澤天太後,大肆屠戮異己。李玄對我父王素來嫉恨,乘機捏造罪名,將我們…… 將我們滿門抄斬。”

    楚易一愣,將信將疑,冷笑不語。

    蕭晚晴冷冷道︰“若不是臨刑之際,蕭太真見我根骨極佳,轉而擄納為徒,我早已經和家人一齊做了冤魂野鬼了……那時我剛滿兩歲,蕭太真以為我記不得這些事情,便編造了彌天大謊,說什麼我是突厥可汗的女兒,全族被唐軍屠戮,虧得她路過相救雲雲,要我隨她修練天仙雙修**,盜取他人真元,將來為族人報仇……她哪知我出生之時便已吞服了記事珠,當日之事無不歷歷在目!這二十年來,蕭太真和李玄這兩個妖賊,處心積慮將我培養成他們稱霸魔門的工具,逼我為娼,以晴雪館主的身份,為他們收集情報、掩護行蹤……”

    說到這里,她眼圈微微一紅,聲音已有些顫抖起來︰“我名義上是她的得意門生、天仙派三大嗣主之一,實際上不過是出賣色相的女奴罷了。李玄那老賊,甚至……甚至將我作為陰陽雙修的鼎爐,把我辛辛苦苦盜來的男陽真元重新盜走……”

    忽然一頓,咬牙道︰“楚公子,你看看我的左臂。”

    楚易微一遲疑,火眼金楮光芒怒放,凝神掃望,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目光穿透綠袖,只見她那雪藕滑玉似的臂膀上刺了七朵紅梅,每一朵梅花都是由細密的紅針組成,直沒入骨,也不知究竟扎了多少針。瞧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蕭晚晴淚珠忍不住倏然滑落,冷冷道︰“一共兩千八百九十七支透骨針,每一針都是我自己扎的。為了報仇雪恨,我只有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每出賣自己一次,我便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上一針,讓自己時時刻刻記住這屈辱仇恨!”

    楚易心中大震,又是駭然又是憐憫,氣刀倏地消散無形。

    蕭晚晴胸脯起伏,忍住淚水,咬牙道︰“天可憐見,終于讓我等著了復仇的機會。只要能釜底抽薪,從蕭老妖婆和李玄老賊手中盜走軒轅六寶,他們二十年的陰謀便不攻自破……但眼下群魔亂舞,道門凋敝,憑我一己之力,又怎麼能夠?所以我想救出你們,借六寶威力,聯手對付魔門群妖,為自己報仇,為天下平亂。”

    頓了頓,妙目凝視著楚易,嘆了口氣道︰“楚公子,你說得沒錯兒,我的確有覬覦軒轅三寶之意。人非聖賢,見此法寶,誰沒有半點兒貪心?但只要能雪此大恨,重得自由,軒轅六寶又算得了什麼?”

    蕭晚晴嘴角牽起一絲淒然而又悲楚的微笑,淡淡道︰“楚公子,倘若你還有疑慮,只管以原心**來質詢我的本真神識,如有半點虛假,晚晴甘願被你千刀萬剮,絕無怨言。”語氣雖然輕柔,卻是斬釘截鐵。

    楚易被她這番話說得心頭大軟,原先的怒恨厭憎早已煙消雲散,心想︰“罷了罷了!眼下我勢孤力單,多一個盟友總勝過多一個敵人,她修為頗高,堅強聰慧,又是天仙門的嗣主,對于魔門陰謀了如指掌……有她相助,知己知彼,平妖大業必定好辦得多。”

    當下嘆了口氣,將她經脈盡數解開,道︰“千刀萬剮就不必了。只要蕭姑娘今後別再動不動讓我‘再世為人’,在下就千恩萬謝了。”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微微一笑。

    蕭晚晴啊地一聲,美眸中閃動著驚喜、感激的神色,失聲道︰“這麼說,楚公子是相信我,願意與我合作了?”

    楚易叉著腰,皺眉道︰“念愛卿苦大仇深,有心改過,寡人特赦爾罪,望愛卿從此洗心革面,戴罪圖功。”

    他此刻是赤條條、胖墩墩的嬰孩之身,卻故意大喇喇的作老氣橫秋之狀,說些文縐縐的話語,頗為滑稽有趣。

    蕭晚晴撲哧一笑,剛才的悲楚恨怒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眼波流轉,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小女子定謹遵教誨,唯楚大王馬首是瞻。”暈生雙頰,略帶羞意,說不出的嬌媚動人。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與她相視一笑,目光卻不敢掃向她脖頸以下的部位。

    想到短短兩日之間,自己由一個懵懂舉人,稀里糊涂地卷入了道魔之爭,成了天下修真志在必得的獵物,幾次險死還生,歷經劫難,又身不由己地脫胎換骨,浴火重生,和這天仙門嗣主並肩擔當起平妖除魔的重任……真可謂世事無常,風雲變幻,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李元照等人眼見這二人又冰釋前嫌,結為盟友,無不又驚又怒,大罵不止。

    楚易听他們罵得污穢惡毒,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皺眉喝道︰“妖魔鬼怪呱噪什麼?哪里來回哪里去吧!”轉身呼地一掌,氣刀橫掃,血光迸爆。

    眾人悶哼一聲,頓時橫斃當場。

    蕭晚晴笑吟吟地拍手叫好,楚易卻像是被焦雷當頭劈打,瞬間呆住,冷汗涔涔,駭然忖道︰“我……我怎麼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原來的“自己”質樸單純,自小受儒家文化燻陶,知書達禮,溫文謙恭,就算是螞蟻也不忍踩死。

    但胎化易形之後,受楚狂歌、李芝儀神識影響,不知不覺中他早已性情大變,由原先那善良單純、淡泊隨和的書生,迅速轉化為狂傲不羈、玩世不恭的狂徒浪子。對待敵人,自然也遠不再像從前那麼心慈手軟了。

    正自駭異,忽听上方傳來轟隆震動,塵土簌簌掉落。顯是道魔追兵已到了終南山下。

    楚易一凜,回過神來,脫口道︰“蕭姑娘,這些人也是你引來的嗎?”

    蕭晚晴嫣然道︰“我沒有楚公子這麼大本事,豈敢惹火燒身?一個銀蛇姥姥已經夠我收拾的啦。”

    此時她心情大好,又恢復了那天真而妖嬈的笑靨,連說話也變得俏皮輕快起來,從袖中取出一個形狀特異的青銅羅盤,抿嘴笑道︰“不過我卻有個東西,能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里離開。”

    素手如蘭花綻放。青銅羅盤上,立了一個獨臂小銅人,正自急速飛轉。

    仙人引!楚易靈光一閃,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心中又驚又喜。

    這獨臂銅人叫做“仙人引”,據說是由黃帝根據風後指南車改造而成的上古神器,可以趨吉避凶,指引迷途。

    相傳共有雌雄兩件,雄仙人引早已湮沒失傳,剩下這一件原屬蕭太真之法寶,想必被蕭晚晴悄悄盜走,帶到了這里。

    蕭晚晴抿嘴笑道︰“既有仙人引路,何懼妖魔封堵?我曾無意間听蕭老妖婆說過,這天仙密殿中有一條隱秘的通道直達驪山……”

    說話間,盤上的獨臂小銅人已呼呼飛轉了數百圈,突然頓住,筆直地指向密殿西壁。

    “是這里了!”兩人大喜,奔到那鐵壁下仔細凝神探察,但始終沒有發現機關暗門,左敲右扣,施展了諸多法術也瞧不出半點端倪。

    過了片刻,听著道魔追兵越來越近,兩人心底不由有些焦急起來。

    此刻的楚易雖然已經胎化易形,終究還只是個兩尺高的嬰孩,縱然融合了兩大散仙元神,但受形體限制,也難發揮出最強威力。若與道魔群英遭遇,必定凶多吉少。

    楚易揚眉道︰“不管啦,先試試再說。”小胖手緊握天地洪爐,朝前一拍,真氣轟然沖出,聲勢驚人。

    “轟隆!”

    光波晃蕩,反震氣浪頓時將兩人推飛出幾丈開外,鐵壁卻紋絲不動。

    楚易、蕭晚晴相顧駭然。憑著這氣浪推斷,玄冰鐵壁少說也有兩丈來厚,即便是天樞劍沒被李玄取走,也無法將鐵壁劈開。

    “咦?那是什麼?”楚易眼楮倏地一亮,只見光浪消散處,鐵壁上突然亮起縱橫交錯的四道銀光,恰好將壁面分割成了九塊。

    銀光一閃即沒,鐵壁又恢復了原樣。

    楚易心念一動,思緒飛閃,隱隱之中想到了什麼,但一時又說不出來。

    蕭晚晴眉尖一蹙,脫口叫道︰“是了!這是九宮八卦陣!楚公子,你按照洛書數字依次敲擊鐵壁的九個方位,看看能否打開秘門!”

    楚易心中一震,也立即明白過來了。

    太古洛書將一到九這九個數字按照“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中央”的規則,縱橫排成三列九格,這樣無論是縱、橫還是斜向相加,所得的和都是十五。又稱九宮圖。

    九宮圖與周文王的後天八卦相結合,就形成了神妙無比的九宮八卦陣。道魔各派的法術,許多都來源于此。

    楚易喝道︰“一數坎兮二數坤,三震四巽數中分,五寄中宮六乾是,七兌八艮九離門……”

    雙掌飛舞,碧綠的光球接連不斷的爆射飛出,在鐵壁下方正中的坎位擊撞了一下,在右上方的坤位連撞了兩下……依次類推,剎那之間打了個遍。

    剎那間光芒激爆,滿殿皆碧。

    忽听卡啦啦一陣悶響,整個鐵壁緩緩地升了起來,露出黑洞洞的甬道,仿佛一個森然巨口,擇人而噬。

    兩人大喜,再不遲疑,齊聲道︰“走吧!”迅速穿掠而入。

    “嗖嗖嗖嗖!”一陣爆響,銳風劈面,銀光亂舞,萬千箭矢密集爆射而來!

    “小心,有伏兵!”

    楚易大凜,護體真氣蓬然爆鼓,將亂箭反向震飛。同時抱身螺旋飛轉,圓球似的朝內怒射,雙手氣刀縱橫飛舞,洶洶反攻。

    氣刀劈處,只听當當當當一片脆響,仿佛打到了堅不可摧的物體上,反彈的氣浪極為驚人。

    兩人心中反倒一寬,知道不是什麼伏兵,只是觸動了暗器機簧而已。

    身形還未站穩,後面砰地一聲震響,玄冰鐵壁又已落了下來,將退路封堵得嚴嚴實實。

    剎那間四周漆黑一片,森寒徹骨,什麼也看不見、听不著了,仿佛所有的影像、聲音都被這面鐵壁隔絕在外。

    在這絕對的黑暗里,連他新煉成的火眼金楮似乎也暫時失效了。一種無形而又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氛彌漫四周,濃霧似的壓得他們透不過氣。

    楚易心中大寒,暗想︰“此門一關,不知道還出不出得去?倘若前面沒有出路呢?難道我們就要永遠困在這地底深處?”想到這里,驀地感到一陣刺骨的恐懼和後悔,頓時有些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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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3:33
第二十一章 龍幡虎符

“嚓!”

    火光跳躍,蕭晚晴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個橘紅色的琉璃燈盞,將那嬌媚的臉容映照得溫潤如玉,秋波流轉,柔軟的身子緊緊地挨著楚易,幽香撲鼻。

    楚易心中一蕩,適才的凜冽不安之意頓時蕩然無存。

    收斂綺念,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逼仄的鐵壁,黑洞洞的甬道里似乎有憧憧鬼影,飄忽不定,但仔細一看,卻又什麼也沒有。

    側耳聆听,除了死寂,還是死寂。唯有他們的呼吸和心跳,在這昏暗沉寂的密道里,顯得如此沉重而清晰。

    蕭晚晴柔聲道︰“楚公子,這里想必就是蕭老妖婆所說的暗道了。咱們還往里走嗎?”妙目瞬也不瞬凝視著他,似是在等他發號施令。

    楚易心道︰“既來之,則安之。就算前方是九幽黃泉,又怕他怎的?”豪情激增,哈哈一笑道︰“那當然,難道還在這里賴著不走嗎?”

    蕭晚晴嫣然一笑,右手提燈,左掌托著那青銅羅盤,翩然前行。

    楚易小心翼翼地跟隨她的身後,一邊走,一邊凝神探掃。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嬰孩牽著母親的裙角,瞪大了眼楮,好奇地四處張望。

    陰風吹來,蕭晚晴手中的琉璃燈盞鬼火似的明滅跳躍。

    陰森森的地道彎彎曲曲,縱橫交錯,猶如迷宮一般。

    玄冰鐵壁青光流離,將兩人的身影拉短拉長,拖遠拖近,猶如飄蕩于地底的幽靈。腳步聲鏗然回蕩,更覺靜得怕人。

    “仙人引”不斷地呼呼亂轉,每到一個岔道口都會突然頓住,指向其中的一個分道,引著兩人繼續前行。

    到了一個匝道口,忽然轟地一聲悶響,兩人呼吸一窒,只見紅光炸射,烈焰橫飛,一團紫霧滾滾彌漫,惡臭難當。

    楚易喝道︰“小心!”周身碧光飛旋,拉著蕭晚晴矮身沖出,閃電似的從紫霧、火焰中安然穿過。

    驚魂未定,又听咻咻幾聲激響,金芒亂舞,無數銅釘暴雨似的四面八方怒射而來,被他轟然震散,叮叮當當地撞了一地。

    此後機關陷阱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或是箭石暗器,或是毒霧烈火……無不極為隱秘,威力驚人。

    若是尋常修真,早已死了十次八次,但兩人修為極高,又有三大神器護體,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閃避開去,毫發無傷。

    原以為有了仙人引的指引,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起來。但兩人左折右拐,也不知在迷宮里走了多久,穿過了多少機關,始終沒有找到出口,倒像是不斷地往地底更深處走去。

    地道越來越幽深狹窄,楚易心中也越來越加駭異不解︰如此規模宏大的地底迷宮、這麼多的機關陷阱……究竟是怎麼建造出來的?

    魔門雖然神通廣大,但要想在天子腳下、在道佛各門的眼皮底下修建出這等密宮,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且別說所需花費的人力、時間、金錢以及各種精巧復雜的機關,單只這些玄冰鐵少說也有幾千萬斤,他們又是如何從北海海底運輸到京畿?又是如何分割、組合、鑄造的?難道真有神鬼相助?

    心里疑竇叢叢,忍不住想向蕭晚晴問個究竟,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絢光萬道,豁然開朗,一個生平見所未見的壯觀景象已經撲入眼簾。

    兩人齊齊大震,失聲低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們站在長長的白玉石階之底,石階直通向上方那六丈來高、十里來寬的巨大平台。

    仰頭望去,廣闊的黑色頂穹綴滿了千萬顆寶石、明珠,五光十色地閃耀著,璀璨似星河,浩瀚如夜空,將四處照得一片皎皎明亮。

    在那瑰麗的頂穹下方,赫然竟是一片拔地而起,連天入穹的雄偉宮城。

    那巍峨壯麗的城樓殿宇,勾心斗角的流檐飛瓦……綿延雄矗于白玉石台上,如泰山壓頂,竟比長安城樓還要氣勢磅礡、雄奇瑰麗!

    相形之下,先前那規模頗大的迷宮密道,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楚易瞠目結舌,心底駭異、好奇、震懾,又夾雜著難以形容的激動與興奮,半晌才夢囈般地問道︰“蕭姑娘,這地宮當真是魔門建造的嗎?”

    蕭晚晴俏臉上也滿是震愕迷惘,蹙著眉尖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那麼,究竟是誰有如此大的手筆,竟在這地底幽深處開闢出這麼大的世界,締造出如此壯觀奇跡?

    兩人又驚又疑,沿著石階,並肩往上走去。

    城樓偉峻,殿宇連天。距離那神秘地宮越近,兩人心中的震撼也越是強烈。

    在今日之前,楚易從未想過世間竟有一種建築可以像崇山峻嶺、浩瀚星河一樣,讓人在它面前心生肅穆,自覺如此渺小卑微。

    遙遙遠眺,城牆正門上懸掛著水晶巨匾,幾個琉璃大字閃閃灼目︰三界萬世宮。

    兩人一怔,均想︰“三界萬世,好大的口氣!”突然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像是有心靈感應,一齊失聲叫道︰“難道這里竟是閻羅十殿?”

    二人對望一眼,心中大寒,背脊上涼颼颼地盡是冷汗。

    蕭晚晴忍不住緊緊抓住他的小手,朝他*了過來。

    幽香滿嗅,滑膩縴手柔若無骨,指掌交接處,仿佛有一道電流劈入。

    楚易心中怦然一顫,涌起難以形容的酥麻感覺。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就像……心念一動,眼前突然又閃過了晏小仙的如花笑靨,繼而掠過了唐夢杳的春蔥玉指……

    楚易呼吸一窒,胸口仿佛被冰椎重擊,說不出的凜然刺痛。

    不知此時此刻,這兩個女子身在何處,是生是死?倘若此處真是閻羅地府,自己豈不是連與她們永訣的機會也沒有了嗎?

    恰在此時,仙人引急速狂轉,突然不偏不倚,遙遙指向地宮城樓,動也不動。

    循望而去,只見城樓旌旗無風自舞,獵獵招展,閃耀著幾個青磷篆文︰“三界禁宮,妄入者死!”碧光流離,觸目驚心。

    楚易微微一愣,狂性陡發,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閻王殿里好投胎。這可真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蕭姑娘,不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齊上刀山,下火海,順道拜訪拜訪閻羅王呢?”

    說到最後一句時,傲然而立,赤條條的嬰孩之軀光芒怒放,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剎那之間,他已下定決心,就算前方真是閻羅十殿、地府九泉,他也要殺出一條生路,重返長安!

    蕭晚晴眼如春水橫波,嫣然一笑,也不回答,徑直牽著他胖嘟嘟的小手,一步步朝上走去,到了城下,才發現城樓竟高達九丈,氣勢如山岳逼人。

    城樓牆垛之間,竟有數千名銅甲衛士執戈彎弓,動也不動,像是正嚴陣以待,只要將官一聲令下,立即亂箭齊發。

    兩人微凜,凝神再看,那數千守衛赫然都是銅人、石俑,只是形態栩栩如生,幾可亂真。

    兩人大奇,仔細端詳了片刻,忽然發現那些銅人甲士竟是古代衛士的裝扮。

    蕭晚晴忍不住嗤地笑道︰“這可奇啦,難道牛頭馬面也投胎去了?留下這些稻草人唬麻雀?”

    楚易心念一動,隱隱中想到了些什麼,卻又稍縱即逝。

    九個紫銅城門盡皆大開,每個城門外,各有四只巨大的青銅瑞獸蹲伏鎮守,昂首睥睨;另有三十六名巨大的銅人甲士分立兩旁,怒目瞪視。

    正中大門開處,一條玄黑玉石鋪砌的中軸大道筆直延伸,穿過道道城門,直抵地宮深處的中心大殿。

    兩人攜手御風飛掠,沿著大道穿入城門,目光掃處,猛吃一驚。

    大道兩邊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竟全是列成方陣的兵俑。

    銅人、陶俑、石雕……交相陳雜,少說也有幾萬之眾,軍姿雄壯,威風凜凜。

    當他們穿掠而過時,兩側銅馬鐵車,刀戈如林,黑壓壓不斷地倒掠後退,這等壯觀景象就如同騎著快馬,在校場點將閱兵,終生難忘。

    最詭異的是,無論楚易兩人走到哪里,這萬千青銅巨獸、兵俑銅人的眼楮似乎始終虎視眈眈,殺氣騰騰,仿佛隨時都會變成活物,猛撲上來,將他們剁成肉泥,撕成碎片。

    楚易二人飄然飛掠,跟著仙人引的方向朝里飛去,心中越來越奇。

    左右環顧,宮中殿閣參差錯落,鱗次櫛比,燈火如晝,異香濃郁。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除了這萬千銅人金獸,竟連一個鬼影也沒有,怎麼看也不像是冥宮地府。

    萬籟無聲。在這龐大而寂靜的神秘地宮里,時間似乎凝固了,一切仿佛都在沉睡著,除了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蕭晚晴忽然頓住身形,俯瞰下方,奇道︰“那是什麼?是水銀嗎?”

    廣場上,一條條銀帶蜿蜒交錯,閃耀著眩目的光澤,就像是江河匯集,一齊朝東面一個白光閃閃的水池流去。

    水銀歷來被各派修真視為修練的仙液神水,極為珍貴。像這麼多水銀如溝渠縱橫的場面,實在是見所未見。

    楚易陡然大震,電光石火間,原先的諸多念頭一一閃過,霍然貫通,失聲叫道︰“是了,這里不是冥王府,是秦始皇陵地宮!”

    “秦陵地宮?”蕭晚晴妙目一亮,頓時恍然大悟。

    古往今來,除了那一統六國、橫掃四海的秦始皇,誰又有這等氣魄和手筆,能在百丈深的地底建造出如此鬼斧神工、恢弘壯麗的陵宮呢?

    為了能在來世繼續**的生活,歷代帝王的陵墓無不極盡豪奢;為了防止盜賊光顧,又都建在極為隱秘之地。

    奢靡、隱秘可謂歷朝陵宮的兩大特征,其中又以秦始皇為最。

    秦始皇自登基起,就開始在驪山大規模修建自己的陵墓,前後歷時近四十年,規模可謂空前絕後。

    雖然後來被項羽大肆劫掠破壞,又接連遭受關東盜賊洗劫、縱火之災,地面陵墓毀損殆盡,但傳說中的地下宮殿卻始終沒被人發掘。

    根據司馬遷在《史記‧秦始皇本紀》里的記載,秦陵地宮深達地底百丈之下,在地宮的頂穹布滿寶石,象征星穹;在地面仿造江川湖海,象征神州;並以水銀作為其中“江河湖海”之水,流轉不息。

    據說地宮里到處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奇器,就連蠟燭都是東海人魚膏制成,永不熄滅,亮如白晝。

    為防止盜墓賊潛入,地宮里設有十里迷宮,機關遍地,擅自闖入者必死無疑。

    楚易飽讀經書,對于這些記載自然了如指掌,先前進入這地宮時,便隱隱覺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識。

    但由于先入為主,以為這密宮是魔門所建,後來又誤以為是閻王殿,所以一直沒有往別處想。

    此時見著這遍地水銀,又想起所有銅人都是秦裝打扮,這才突然醒過神來。

    自己二人原本是要逃出地底,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被仙人引帶入了這千古神秘之地,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剎那之間,他也不知究竟是禍是福,到底該喜呢,還是該憂。

    蕭晚晴神色古怪,怔怔地凝立半空,突然驚喜交織,顫聲叫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蕭老妖女將天仙地宮設在終南山底,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激動之下,又是拍手又是蹦跳,竟像是一個狂喜的孩子。

    楚易一怔,奇道︰“蕭姑娘,你在說什麼?”

    蕭晚晴衣裳鼓舞,拽著楚易飄然落在大殿屋脊上,轉頭徐徐掃視著四周巍峨壯麗的宮殿,神采飛揚,笑道︰“楚公子,這里的確是秦始皇陵,但同時也確是魔門修建的地宮……”

    楚易愕然道︰“什麼?”心念一動,突然想起昨夜蕭翩翩所說的典故,失聲道︰“難道……難道秦始皇是蕭史後代,也是魔門中人?”

    蕭晚晴咦了一聲,奇道︰“你怎麼知道蕭史之事?難道你也是……”

    旋即猜到怎麼回事,嘆道︰“是了,定是翩翩那小妖女得意忘形,一不留神告訴你啦。”

    這時,仙人引又開始急速狂轉,銅人獨臂忽東忽西地亂指不定,過了片刻,驀地朝右前方指去。

    蕭晚晴俏臉生輝,滿是歡喜神色,一邊牽著楚易的手,隨著那小銅人指引的方向,繼續朝內翩翩飛去,一邊抿嘴笑道︰“你猜的沒錯,秦始皇贏政就是蕭史與秦國弄玉公主的後代、太古魔帝蚩尤的後裔嫡孫。魔門就是在他手中攀至頂峰,也是在他手中分崩離析,幾乎一蹶不振……”

    楚易大奇,心想︰秦始皇既是魔門中人,中興魔門倒好理解,但為何又重創魔門?

    蕭晚晴似是知他所思,妙目凝視,笑吟吟道︰“楚公子,你熟讀經史,想必知道戰國七雄爭霸天下的歷史了。但你可知道為何天下之大,侯國之多,為何偏偏是這七國崛起稱霸?又為何獨獨讓秦國統一了天下?”

    楚易微微一怔,心想︰這關系到當時諸侯國政治、外交、經濟、軍事……眾多方面,一時之間又哪能和你說得清楚?

    蕭晚晴嫣然一笑,眸中閃耀著一絲狡獪之色,又忽然轉移話題道︰“楚公子,那你可知魔門的由來嗎?”

    楚易當日便曾听晏小仙詳細介紹過,此時又吞並了楚狂歌的元嬰神識,對此當然了如指掌,道︰“我听說是因為許多學道之人為求捷徑,不惜舍棄正途,以旁門左道之術迅速提升自己的元神真氣。這些妖人魔類為了抵抗道門的剿滅,逐漸相互融合,秘密結社,自稱‘神門’……”

    蕭晚晴咯咯脆笑道︰“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啦。想不到連堂堂楚天帝也不知道魔門的真正由來。可見‘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日子一久,就連謊言也變成歷史啦。”

    楚易奇道︰“那你說是什麼?”

    蕭晚晴眨巴著那雙純真而又妖嬈的眼楮,嫣然道︰“其實魔門之所以自稱神門,是因為最早的魔門立志于恢復太古神帝五族制度。太古大荒年代,由金、木、水、火、土五族選出一位德高望重、神通廣大的人物作為神帝,調停五族紛爭,實行無為之治……”

    “但到了大荒末年,神農帝駕崩,天下大亂,五族互相爭斗不休。黃帝崛起,打敗了各族,統一四海,為了消除族別之間的差異和紛爭,避免戰亂,他進行了諸多改革,包括將五族互相遷徙雜居,彼此融合,建立起高度集權的中央朝廷……”

    “可是這麼一來,原來各族中的貴族大權旁落,自然不甘心。特別是蚩尤大帝,向來桀驁不馴,追求無拘無束的自由,因此率先發動叛亂,矢志恢復神帝五族制度,各族都有豪雄響應。

    “轟轟烈烈的大戰過後,蚩尤戰死,被分尸示眾。接下來的幾次大戰,各族的四靈二十八神獸又被封印鎮伏,黃帝終于獲得了全面勝利。”

    說話間,兩人越過勤政大殿,飛入了陵宮內園。

    園中高牆迤儷,殿台樓閣連綿錯落,瑰麗奢華直如天宮仙境。

    道路兩旁,依舊有數以千計的青銅衛士執戈而立。

    殿前樓邊,無不蹲踞著一只又一只的巨型青銅瑞獸,張牙舞爪,猙獰睥睨。

    蕭晚晴續道︰“但是幸存的叛黨仍不死心,組成秘密組織神門,轉而進行地下游擊。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神門,壯大力量,當時的神門天帝將蚩尤的攝神吸真**改進之後發揚光大,作為神門中的不秘之傳。只要修練了這種**,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汲取別人辛苦修來的真元,迅速提高自己的元神真氣,甚至可以長生不死。許多心術不正的修真為了修練此法,紛紛加入神門。神門從此聲勢大張,但是也因此更加良莠不齊,常有門徒為了修練,不擇手段,做出許多傷天害理之事,被天下人視為邪魔歪道。魔門的叫法也就越傳越開啦。”

    听到這里,楚易方才恍然了悟,但心中又升起另一個疑惑,訝然道︰“既是如此,為什麼連楚天帝也不曉得神門的由來典故,你卻知道得這般清楚?”

    “這就是為什麼我和你談起秦始皇的原因了。先別急,且听我說完。”蕭晚晴眼波流轉,嫣然一笑,接著道︰“時日一久,神門內部的權力斗爭日益激烈,逐漸分化成金、木、水、火、土五個派支,號稱白、青、玄、赤、黃五宗。五宗各自推立領袖,潛入各地,準備仿照太古情形,分別建立起五行族國。當時魔門中高手如雲,散仙數以百計,各種人才更是多如牛毛,依賴煉金術等法術,聚斂了多的難以想像的財富,勢力越來越強。到了戰國時,魔門青宗控制的齊國、玄宗控制的燕國、白宗控制的秦國、赤宗控制的楚國、黃宗控制的趙、魏、韓三國,紛紛崛起,成為七大霸主侯國……”

    楚易啊地一聲,驚愕無比,想不到她先前所問的戰國七雄得以稱霸的秘密竟是這個!

    兩人邊說邊飛,只見內園廣場中央,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百尺高台上,一座黑晶玉石與北海沉香木混構的八角大殿巍然聳立。

    樓高三層,八面都是黑銅大門,雄偉壯麗,莊嚴肅穆,就像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想必就是那傳說中藏放秦始皇棺槨的玄宮了。

    通向高台的石階又寬又長,站了兩排未佩帶兵器的青銅士兵,還有近千名官俑匍匐朝拜,場面煞是壯觀。

    到了玄宮大殿附近,仙人引突然頓住,嗡嗡一陣震動,竟開始逆向亂轉起來。

    蕭晚晴啊地一聲,秋波流轉,驚喜難抑,一邊凝神注意小銅人的指向,一邊續道︰“七國之中,秦王贏政最為野心勃勃,夢想一統魔門五宗,當上神帝…… 他天資聰慧,從紫鳳笛與碧凰簫中得知了先祖蕭三郎遺留的關于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的秘密後,開始全力搜尋法寶。短短幾年間,軒轅六寶中除了北斗神兵外,其他五件都落入了他的手中……贏政原就雄才大略,精通魔門諸多絕學法術,得了法寶,更是如虎添翼,很快就修練成散仙之境,無敵天下。接著又利用太古虎符召集凶獸,借河圖龍幡駕御妖鬼,以天地洪爐燒煉神兵,組成了一支超級強大的軍隊,橫掃九州……”

    楚易心中一震,訝然道︰“這麼說來,秦始皇之所以能打敗六國,統一天下,竟都是依*了魔門與軒轅六寶?但魔門不是以恢復太古神帝五族制度為目標嗎?這與他全力加強中央集權豈不是南轅北轍?”

    蕭晚晴眉尖一挑,微笑道︰“楚公子飽讀經史,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嬴政既已統一天下,又怎麼甘心將到嘴的肥肉白白地與別人分享?魔門古訓又與他有何相干?”

    楚易心中大凜,終于明白她先前說的魔門因為秦始皇而凋敝是什麼意思了。

    蕭晚晴道︰“嬴政借助魔門之力統一天下之後,魔門各宗領袖都歡天喜地,紛紛催著他登基神帝,分封金、木、水、火、土五國,重建太古舊制。嬴政出身魔門,深知魔門力量強大,為了確保江山,不讓魔門分裂帝國,對自己子孫造成威脅,決心先發制人,將它徹底摧毀。于是他以討論五族分封制度為名,將魔門五宗所有重要人物全部引誘到咸陽,一舉抓獲,坑殺于事先造好的炎火流沙坑內。繼而大肆搜捕魔門修真,僅僅半個月之內,就坑殺了十六萬人。為了掩人耳目,對外宣稱這些人都是妖言惑眾的方士,以及宣揚分裂帝國的儒生。同時,搜羅來的魔門的各種法術秘訣、奇書寶典也被付之一炬,燒了個精光,以防有人修練……”

    “焚書坑儒?”楚易驚愕失聲,想不到這曾令他痛心疾首的歷史著名事件竟然也是因為魔門內訌引起!

    “沒錯兒,正是焚書坑儒。為了徹底消除魔門的一切影響,嬴政禁止史書記錄任何有關魔門之事,甚至連神帝的稱號也改成了皇帝。”蕭晚晴妙目中閃爍著譏誚的神色,嫣然一笑道︰“從此之後,天下再也沒有人知道魔門往事。如果不是因為蕭太真是嬴政的後裔,我又哪能猜到蚩尤與秦始皇之間的關聯,知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呢?”

    楚易滿口酸苦麻澀,也不知是覺得滑稽,還是悲涼。心想︰成王敗寇,歷史上究竟有多少事被勝利者掩蓋了本來的真相呢?

    仙人引突然再次頓住,獨臂筆直地指向玄宮殿北側,銅人內發出嗡嗡悶震。

    蕭晚晴大喜,一邊拉著楚易飛掠,一邊笑道︰“但嬴政的野心還不止于此呢。他想要收齊六寶,修成軒轅仙經,長生不老;想要打開四靈封印,借助四靈二十八宿的神力,做三界九天的萬世霸主……于是此後幾年,嬴政四處巡游,致力于搜尋北斗神兵。

    楚易心中激蕩,忖道︰“想不到秦始皇竟是魔門霸主,難怪他這般暴虐專橫,窮兵黷武,就連死後,也要在自己的陵宮里留下這麼多銅人兵馬、怪獸凶禽,供他驅使著征戰冥界。嘿嘿,這地宮起名為‘三界萬世宮’,其心更是昭然若揭。”

    蕭晚晴道︰“同時,他又加緊建造驪山地宮。表面上這里是他的陵墓,實則卻是他進一步征伐仙界的大本營,他將天下的神兵、法寶,以及燒掉的各類修真秘籍的副本全都藏入地宮,又收繳民間銅鐵,鑄成三萬六千名銅人甲士、八百只巨型銅獸……正因如此,秦陵地宮機關重重,到處都暗藏著陰陽五行、奇門遁甲等諸多玄秘,稍有不慎,必招殺身之禍。若不是我們有仙人引指路,現在多半已經尸解成仙啦。”

    楚易大震,心中怦怦一陣狂跳。

    自從吸融了李芝儀的元嬰之後,對于法寶,他也產生了莫可名狀的狂熱收集欲,此時听說幾乎戰國時代所有的法寶、神兵、諸多秘籍都藏在這陵宮之中,頓時意動神搖,忍不住四下凝神掃探。

    蕭晚晴在玄宮大殿北側的欄桿邊飄然落定,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修練時急于求成,體內魔神太過龐雜,終于走火入魔。還不等他搜齊北斗神兵,就已經神識錯亂,發狂而死啦。”

    她斜倚玉欄,眼波流轉,徐徐環顧四下那金碧輝煌的陵宮殿宇、參差遍立的青銅兵俑,悠然道︰“正所謂樹倒猢猻散,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秦帝國轉瞬間就灰飛湮滅,就連陵墓也不免遭受重劫,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這些法寶都是在那個時候流失的吧。只有這地宮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楚易心中一沉,懊惱無比,驀地閃過一個念頭,脫口道︰“那麼太古虎符與河圖龍幡呢?是不是還藏在這地宮之中?”

    蕭晚晴一震,翩然轉身,凝視著楚易,妙目中亮晶晶地盡是掩抑不住的激動歡躍,突然綻開絢爛的笑顏,咯咯大笑道︰“沒錯,虎符龍幡就在這玄宮之中!這就是為什麼蕭太真將天仙地宮設在終南山下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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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3:48
第二十二章 同棺共穴

楚易腦中轟然,心中又驚又喜,幾乎要爆炸開來。

    蕭晚晴碧裳鼓舞,笑靨如花,頂穹星光淡淡地映照在她的俏臉上,煥發出一層柔和而又妖艷的光彩,美得奪人心魄。

    妙目微眯,笑吟吟地道︰“秦國雄距西方數百年,向來以金德自居,秦始皇最早得到的軒轅六寶之一就是太古虎符,恰好也是金屬神器,因此一直被他奉為天下第一法寶……等到秦始皇統一天下,替代以火德自居的周朝後,他認為金生水,水克火,因此新帝國應該以水德為尊。而河圖龍幡恰恰正是水德神器中的翹楚,所以龍幡、虎符並列成為秦帝國的兩大護國神器,即便是在秦始皇死後,也非要帶入棺槨不可。”

    楚易啊地一聲,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竟然因禍得福!

    倘若真能得到這兩件神器,軒轅六寶就有五件盡在掌握,要想打敗魔門,也絕非難如登天了。一念及此,又是驚喜期待,又是忐忑緊張。

    “按照奇門遁甲,玄宮大殿共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每道門都通向截然不同的地方,吉凶莫測,其中只有一道是生門……”蕭晚晴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續道︰“整個秦陵地宮也只有這麼一道生門。此門不但可通向秦皇棺槨,還能通向地宮之外。楚公子,你猜猜到底是哪一扇門呢?”

    楚易思緒飛閃,剎那之間已經了然在胸,揚眉笑道︰“倘若我沒記錯,嬴政生于壬子年,水命,所以尚黑,以水德為尊。以奇門遁甲推算,壬子年命造的人,生門在坎一宮,應該就是這扇北門了!”

    話音未落,右掌一吐,碧光螺旋爆舞,太乙離火刀以天火奔雷之勢轟然怒斬,不偏不倚,重重地劈入玄宮殿正北銅門的門縫之中。

    “轟隆!”黑銅大門徐徐打開,紫氣沖天吞吐。

    “走吧!”楚易心情激蕩,長聲呼嘯,與蕭晚晴並肩沖入其中。

    方甫沖入,身後銅門 啷重新緊閉,四周頓時一片寂然。

    甬道內紫煙繚繞,異香撲鼻,兩丈來寬的台階筆直朝下延伸,鋪著北海黑蠶絲毯,一眼望不到盡頭。

    兩側玄冰鐵壁上懸掛著無數人魚形的銅燈,火光跳躍,交相輝映,亮如白晝。

    每隔十級台階,就有四個青銅甲士執戈對立;隔上五十級,就有兩只青銅凶獸蹲伏對望。氣勢森嚴,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兩人無心細看,隨著獨臂小銅人的指引,一路朝下急速沖掠。

    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終于到了底,沿著長廊,穿過道道銅門,來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殿堂中。

    殿內雕梁畫棟,紫幔低垂,四壁伸出八只黑銅龍頭。正中是一個黑銅棺槨,紫氣蒸騰,異香彌漫。數百個銅人匍匐在地,周圍銅獸環合蹲伏。

    仙人引忽然直指銅棺,發狂似的嗡嗡劇震,綠光流離閃耀。

    楚易、蕭晚晴對望一眼,心中怦怦狂跳,緊緊地攥住彼此的手,掌心**的全是汗水,屏住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去。

    銅棺長約十二尺,寬、高各為五尺,頗為厚重古樸,棺蓋鎖扣得極緊,連一絲縫隙也瞧不見,黑黝黝渾然一體。

    楚易胖墩墩的嬰孩之軀漂浮半空,雙手扣住棺板,發力推送,銅棺卻始終紋絲不動,心中駭異︰“不知這黑銅是什麼稀罕金屬?竟比玄冰鐵還要堅硬沉重。”

    好勝心大起,凝神聚氣,喝道︰“鞭山移石,攝!”指訣翻彈,碧光氣浪轟然鼓舞,頓時將棺蓋硬生生朝外推移了五尺有余。

    蕭晚晴啊地一聲,櫻唇張得老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妙目怔怔凝視,視線如磁石附鐵,再也移轉不開。

    楚易定楮望去,棺內紫光波蕩,盛了約八成的藥水,無數氣泡滾滾冒將上來,汩汩綻破。那異香紫氣想必就是從這藥水中揮發出來的。

    水中躺了一個頭戴珍珠玄冠,身著黑色龍袍的俊秀王者,臉如冠玉,神容安詳平和,宛然若生,似乎只是在沉睡之中。

    左手橫于胸前,托著一個三寸來長、形如猛虎的五色石印,絢光閃耀。

    右手垂膝,緊握著一根六尺來長的盤龍青銅旗桿,黑色幡布橫鋪在他的腹部,赫然是河圖紋案……

    楚易陡然大震,呼吸窒堵,剎那間,周圍什麼聲響也听不見了,心底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住地叫道︰“太古虎符!河圖龍幡!”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見蕭晚晴夢囈似的低聲說道︰“果然……果然是在這里!”激動之下,俏臉暈紅如醉,聲音竟不由得顫抖起來。

    楚易回過神,狂喜、驚愕、興奮、激動……如洪水決堤,涌入心里,忍不住縱聲大笑。

    蕭晚晴亦極為興奮,吃吃脆笑道︰“倘若蕭老妖婆知道她辛辛苦苦收集的法寶,被我們這般一卷而空,只怕立刻氣得魂魄出竅啦!”

    楚易哈哈大笑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蕭太真機關算盡,卻白白便宜了我們。”

    當下伸手抓住太古虎符與河圖龍幡,將它們從秦始皇尸身的手里一寸寸地奪了出來。

    不料秦始皇臨死時握得極緊,雖歷經千年,仍然如鐵箍銅鎖。被楚易猛力一抽,忽然連人帶著法寶,**地從棺槨里飛了出來!

    “砰!”

    尸身撞落在地,頓時哧哧之聲大作,青煙亂竄,皮肉急速萎縮焦枯,剎那之間便化為一具白骨骷髏!

    楚易咦了一聲,微微有些歉疚,笑道︰“陛下,多有冒犯了。不過,為了天下蒼生,也只好委屈你犧牲一下了。”真氣鼓舞,將那雙兀自緊緊拽握法寶的白骨爪震得粉碎。

    轟的一聲,骨末紛揚,堂堂千秋大帝、魔門霸主就此灰飛湮滅。

    楚易後退一步,雙手緊握兩**寶,手指竟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起來。心中悲喜交織,嘿然道︰“天地一洪爐,北斗七星辰。壺中日月懸,鼎里兩儀分。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何當收六寶,乘風上九宸……兩位前輩,軒轅六寶快被我們收齊啦!看來這賊老天也不完全是瞎眼!”

    一時間心潮澎湃,熱血如沸,覺得幾日來從未有過的振奮激越,直想縱聲嘯歌。

    就在這時,只听格啦啦一陣脆響,四周傳來嘶啞低沉的咆哮,此起彼伏。

    楚易轉頭望去,頓時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的銅人竟紛紛爬了起來,喉中發出赫赫怪叫,搖搖晃晃地朝他們逼近;四周的青銅巨獸亦紛紛扭頭怒吼,張牙舞爪,極為猙獰可怖。

    霎時間,數百銅人金獸竟像是突然活轉過來!

    蕭晚晴花容慘白,失聲叫道︰“糟了,攝魂御鬼**!我們定是解開這些銅尸的封印啦!”

    楚易大凜,終于明白為什麼地宮中有這麼多的兵俑、銅獸了!秦始皇定是對地宮里的所有銅人金獸施了攝魂御鬼的妖法,將怨靈、獸魄封入其中,使之成為比僵尸還要可怕的銅尸,作為自己征伐三界的精銳部隊。

    正所謂“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嬴政之所以將虎符、龍幡帶入棺槨,除了蕭晚晴先前所說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為了在冥界掌控這些妖獸、銅尸。

    自己不明究底,震散了秦始皇的尸骨,取出龍幡、虎符,無意間解開了這些青銅妖尸的封印,使其瞬間“復活”!

    思忖之間,眼前青光亂舞,那些銅人、金獸已經潮水似的將他們團團圍住,震天價地咆哮。

    蕭晚晴叫道︰“快走!”拉著他迤儷飛沖,朝來時的甬道原路奔回。

    “嗷嗚!”兩只青銅兕龍率先沖到,怒吼聲中銅尾橫掃,狂風凜冽。

    楚易避也不避,將龍幡虎符收入天地洪爐,笑道︰“廢銅爛鐵,哪兒涼快哪兒去吧!”太乙離火刀迎風怒斬,光浪激爆。

    當地一聲,那兩只銅獸頓時塌扁變形,轟然拋飛,重重撞在玄冰鐵壁上,嗡嗡狂震,但立即又翻身躍起,重新咆哮著猛沖追來。

    楚易二人並肩急沖,所到之處,火星四射,當當亂震,銅人、金獸不斷地被撞飛擊退,又不斷地前赴後繼,重新發動洶洶猛攻。

    若是真人、凶獸,被楚易離火氣刀掃中,即便不橫死當場,也必定經脈俱焚,無力反擊。

    但這些怪物原本就是青銅合著玄冰鐵鑄制的銅尸,堅硬無比,又沒性命可言,除非被打成碎片,否則必定卷土重來。

    楚易胎化易形之後,性情大異,變得如李芝儀、楚狂歌一般好勝斗狠,眼看這些銅尸金獸殺之不死,斬之不盡,不但沒有半點慌亂退怯之意,反倒激起熊熊斗志。

    當下哈哈大笑道︰“來得正好,楚爺我正愁沒地兒舒展筋骨呢!”

    緊握天地洪爐,默念法訣,太乙離火刀轟然爆漲,大開大合,碧光縱橫飛舞。

    一時間,光芒眩耀,氣浪滾滾橫卷,在他們周圍形成狂猛至極的熾炎氣旋,頓時將石柱鼎器、銅獸兵俑……紛紛炸散推飛,龍卷風似的朝前推進。

    怪吼喧囂,銅塊碎裂橫飛,兩人殺到長廊處,忽然听見甬道上方傳來奇異的哧哧激響,紅光吞吐,一股熱浪夾雜著硫磺氣味,滾滾撲面而來。

    原本青黑冰冷的玄冰鐵壁此刻竟已變成了暗紅色,“格啦啦!”一陣脆響,頂部、兩側的鐵壁竟驀地裂開幾條細細的縫隙,赤煙直冒。

    楚易大凜,暗呼不妙,玄冰鐵幾乎可算是天下至為柔韌堅硬的金屬,為何竟會突然迸裂?難道自己震散了秦始皇的尸骨,引發了陵宮自毀性的機關嗎?

    蕭晚晴驚疑不定,凝神聆听了片刻,失聲道︰“不好,是炎火流沙!楚公子,咱們快沖出去,不然就來不及啦!”

    話音未落,四壁裂縫急劇蔓延,熱氣蒸騰。

    繼而整個地宮劇烈震顫起來,天搖地動,鐵屑簌簌如雨。

    “砰”的一聲,某處縫隙突然炸裂,一股細密的金色流沙如瀑布似的洶洶噴涌,劈里啪啦地擊撞在四周的鐵壁上,頓時劃出無數道凹痕,火焰亂舞。

    甬道中轟隆震響,一道、兩道……無數道流沙帶著烈焰怒射噴薄,金光閃閃,潮水似的朝下奔瀉。

    所過之處,鐵壁急速扭曲熔裂,更多的流沙洶洶噴舞而出。鎮守在甬道中的眾多銅獸、金人被轟然卷溺,掙扎著發出嘶啞而淒厲的怪吼,剎那之間便燒熔為銅水,汩汩冒泡,再也不留半點痕跡。

    炎火流沙!

    楚易心中大駭,難道這就是秦始皇用來淹殺魔門五宗妖神的上古流沙嗎?

    這種流沙傳說是太古時土族流沙國的聖物。當時的大荒第二妖女流沙仙子,將土族息壤、火族紫火冰晶、金族西海流砂交相混合,制造出這種無堅不摧的流沙。

    他原以為這不過是上古神話,想不到世間真有此等神物。

    前有流沙,後有追兵,一時進退維谷。饒是蕭晚晴機變百出,此時也一籌莫展。

    他們眼下在地宮最深處,離上方的玄宮大殿少說尚有兩百丈之遙,就算能在瞬息之間沖出玄宮殿的生門,只怕也已經被流沙燒灼得只剩一具焦骨了!

    但如果坐等炎火流沙沖將下來,一樣是死路一條。

    電光石火之間,楚易腦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但卻沒有一種法子真正可行。心亂如麻,說不出的焦慮駭懼。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收齊了五大神器,卻偏偏功虧一簣,眼看要和秦始皇同葬玄宮,不由又是悲怒不甘,又是滑稽可笑,暗想︰“老天啊老天,難道你讓仙人引帶我到此,就是為了將我送入秦始皇的棺槨嗎?”

    忽然心念一動,靈光霍閃,大喜叫道︰“是了!棺槨!蕭姑娘,我們可以躲到棺槨里去!”

    “棺槨?”蕭晚晴妙目一亮,笑靨綻放,拍手笑道,“不錯!楚公子,你真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試想,以秦始皇這等深沉狡智的梟雄霸主,既已處心積慮設計了這等毀滅地宮的機關,又怎會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境?那稀有黑銅重逾萬斤,固若金湯,自是為了在這樣的情形下保護他的尸體。

    天下又有哪個盜墓賊在偷走法寶之後,面臨銅人、金獸的夾擊,不想著逃之夭夭,而竟會大悖常理,自己躺入棺材中呢?只要他一進入甬道,流沙噴發,即便他是鋼筋鐵骨,也只好變作地宮的新材料了。

    想通此節,兩人再不遲疑,狂風似的掉頭往墓宮里沖去。

    身後轟隆震響,紅光噴吐,流沙已經滾滾直沖而下,翻掀起滔滔火浪,呼嘯著澎湃卷入。

    幾十名銅人不及閃避,頓時淹沒其中,蹤影全無。

    兩人急電似的抄空飛掠,從狂奔亂走的銅人、金獸之間穿行閃過,直沖黑銅棺槨。

    流沙速度極快,震耳轟鳴,炎風火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哧的一聲,蕭晚晴的綠裳忽然著火。

    眼見避無可避,楚易大凜,叫道︰“蕭姑娘,你先進去!”左手一推,不顧一切地將蕭晚晴飄然送入棺中,自己則畢集真氣,翻空飛舞,施展回風返火**。

    “呼!”

    雙掌碧氣滔滔奔卷,撞在流沙火浪上,頓時將當先的沙浪打得沖天高竄。

    後面的流沙隨之層層翻涌,攀升如重重大浪,頓了一頓,驟然坍塌奔瀉。

    借著這片刻空隙,楚易順勢抄空飛舞,急落而下,沖入棺中,耳畔只听見蕭晚晴的驚叫︰“小心!”

    金沙亂舞,火光撲面,半空中,那道道流沙如金黃色的巨獸猛禽,朝他們呼嘯猛撲而下。

    “砰!”千鈞一發之際,楚易雙手一拉,黑銅棺蓋轟然關上,四周頓時一片黑暗。

    火焰劈啪聲、密殿坍塌聲、銅人金獸的怪吼聲……全都被隔絕在外了,只有蕭晚晴的尖叫聲依舊在楚易耳邊回蕩,震得他險些聾了。

    銅棺厚重,里面的空間並不很大,僅容得他們緊貼側臥。

    楚易恰好如嬰孩似的被蕭晚晴摟在懷里,軟玉溫香,肌膚相貼,那豐盈彈性的**包夾住他的頭顱。與他火眼金楮相隔咫寸處,就是兩顆嫣紅細嫩的雞頭軟肉,顫巍巍的恨不能咬上一口……

    一時間神魂顛倒,剛才的驚險後怕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哪里還管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即使這般身困棺中,永無窮盡,他也毫無所謂了。

    “楚公子?楚公子?你……你沒事吧?”

    眼見楚易半晌沒有聲音,蕭晚晴只道他適才為了救自己,被最後一道流沙擊中,心中一沉,死里逃生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惶急之下,聲音也顫抖起來。

    楚易正自心猿意馬,深得其趣,哪里舍得抬起頭來?只管將頭埋入她的胸脯,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以示他還健在。

    蕭晚晴松了口大氣,喜道︰“你沒受傷吧?我還以為……”臉上一紅,剩下的半句話便沒有說出來。

    楚易溫熱的鼻息吹在她的胸乳、脖頸上,蕭晚晴周身頓時一陣酥軟,忽然明白他為什麼不說話了,啊地一聲,耳根燒燙,嗔道︰“你……你這人……”羞不可抑,將他輕輕朝外一推。

    楚易猝不及防,棺內又極為狹窄,頓時一頭叩到黑銅棺板,哎喲叫了一聲。

    蕭晚晴嚇了一跳,正要脫口詢問,旋即又想,他堂堂兩大散仙胎化易形,這區區棺板又怎撞得疼他?多半又是故意夸張使詐,賺取自己同情。當下呸了一聲,紅著臉只不理會。

    楚易胎化之後,性子雖然變得風流輕佻許多,但七天之期未滿,楚、李二人的神識畢竟尚未完全吸融,本性仍頗為單純,被她拆穿,頓時大為不好意思,狼狽之余,唯有一裝到底,哼哼唧唧地假意呼疼。

    兩人彼此原本就有些好感,今夜化敵為友,同生共死,無形之中已將對方的關系又拉近了一重。此刻大劫余生,同棺共,肢體相接,呼吸互聞,心里更漾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楚易心中怦怦亂跳,過了片刻,忍不住拿眼角余光悄悄瞥望。

    黑暗中,她的容顏漸漸清晰,桃靨暈紅,眼波如春水籠煙,迷離朦朧,嘴角似笑非笑,眉梢似悲似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神情又是溫柔清婉,又是忸怩羞澀,與平日那純真而妖嬈的模樣大不一樣,但卻似乎更加真實,楚楚動人。

    楚易心中頓時如被蜜針刺扎,一陣陣甜蜜的疼痛,心忖︰“老天啊老天,原來你安排我到這地宮棺材里,除了龍幡虎符,還有這等美意。目光長遠,果然不是我這等短視的凡夫俗子所能揣測,先前說你瞎眼,實是大大冤枉你了。你大人有大量,不必記仇……”

    心中忽地一跳,又想︰“是了,這玄宮是嬴政千年之前所建,難道那時他鑄造銅棺之時,老天早已算準了今日?這地宮千余年完好無損,也是在等著我和蕭姑娘進來嗎?”

    正自胡思亂想,卻听蕭晚晴輕輕地嘆了口氣,柔聲道︰“楚公子,今日多虧了你,我才得以死里逃生。大恩大德,晚晴銘記不忘。”

    楚易一怔,回過神,笑道︰“嘿嘿,如果沒有蕭姑娘的仙人引指路,此刻我多半已經死在道魔群雄的亂刀之下了,又怎能平平安安,找到龍幡虎符?蕭姑娘的大恩大德,該我銘記不忘才是。”

    蕭晚晴嫣然一笑,那雙清澈妙目于咫尺之距閃閃地凝視著他,柔聲道︰“楚公子,我不過是魔門的妖女,又騙得你幾乎丟了性命,你為什麼還甘願舍命救我?”

    楚易心中一陣激蕩,忍不住脫口微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們這同棺共的姻緣?蕭姑娘,你我既有這等緣份,我又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蕭晚晴芳心一顫,雙靨流霞飛舞,燒得耳根火辣辣地發燙。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憐愛,又涌起濃濃的溫馨、喜悅與甜蜜,眼眶莫名地一紅,竟險些掉下淚來。

    生平听過的風月玩笑已不知有幾千百數,但不知為何,這一句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的調笑,竟令她剎那間意亂情迷。

    轉念一想,眼下這番話竟是出自一個赤條條的嬰孩之口,忍不住又撲哧一笑,低聲道︰“楚公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油嘴滑舌啦?這些話究竟是你說的,還是楚天帝說的?”

    楚易話一出口,自己也微微嚇了一跳,被她這般打趣,又有些不好意思,當下咳嗽一聲,道︰“咦?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樣了?待我隔垣洞見查看一番……”

    話音未落,幽香撲鼻,涼玉貼面,嘴唇突然被兩片溫軟濕潤的花瓣封住了。

    楚易腦中嗡然一震,天旋地轉。

    一時間福至心靈,無師自通。猶如春風忽來,百花盛開,楚狂歌的風流神識在這一刻如春草破土,洶洶蔓延。

    當他的舌尖狂野而又肆虐地掃過她的唇齒,恣意地品嘗那甘甜的果實,溫柔的嘆息、輕微的呻吟……像春風似的拂動他的耳梢,帶給他酥麻的戰栗與狂野的喜悅。

    丁香暗渡,香津流轉。他的魂魄仿佛也被那柔軟靈巧的舌尖吮吸出竅,暈乎乎如漂浮雲端,和她一起在九天之上沉浮跌宕……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轟地一聲,棺槨陡然傾斜,朝下一沉。

    兩人一震,還未從迷醉中清醒,銅棺又是一陣劇烈晃震,下方驀地一空,連人帶棺朝下飛速墜落!

    “怎麼回事?”楚易大吃一驚,火眼金楮光芒怒放,穿透銅棺,只見四周流沙飛瀑似的滔滔奔瀉,下方是數十丈深的淵洞,急速迫近。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 當”一聲劇震,銅棺已然撞落在地。眼前一黑,氣息翻涌,震得兩人骨頭幾欲散架開來。

    定楮再看,鐵壁圍合,幾根盤龍銅柱巍然矗立,燈火通明,赫然是一個五角形的密殿。五壁上各有一道黑銅大門,緊緊閉攏,不知通向何方。

    地板如柵欄縱橫,全由那堅硬無比的黑銅交錯格成。透過細密的網眼朝下望去,黑漆漆深不可測。

    炎火流沙如天河,從上方洶洶沖落,滲漏過地板柵欄,繼續朝下面滔滔奔瀉。

    楚易恍然大悟,又驚又喜,哈哈笑道︰“原來如此!敢情這里才是秦陵地宮的真正出口,仙人引誠不我欺!”

    蕭晚晴雖然瞧不見外面景象,卻也猜到了大概,嫣然一笑,道︰“秦始皇深謀遠慮,必是想著有朝一日自己復活之後,只需在銅棺開啟機關,讓炎火流沙蝕穿墓室的玄冰鐵地,銅棺便可隨之墜落到這個密宮之中……這可真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過了半炷香的工夫,上面的流沙似乎全部泄光了,一切又恢復了寧靜。

    兩人從棺中爬出,彼此相視一笑,忽然都有些羞澀尷尬,不知所措。

    相隔不過片刻,適才在黑暗銅棺中的蜜吻竟遙遠得像是恍惚的夢了。

    想到自己竟方寸大亂,情不自禁地吻了這身高不過兩尺的嬰孩,蕭晚晴臉頰頓時暈紅如醉,頗感忸怩,轉頭不敢看他,目光掃處,忽然啊地驚叫出聲︰“糟啦,仙人引……”

    楚易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她手中的青銅羅盤變作了月牙形狀,那獨臂小銅人也只剩下了下半身,兀自在呼呼亂轉。

    想必剛才混戰之中,法寶不知何時被炎火流沙擊中,完全熔毀變形。

    兩人瞠目結舌地對望了片刻,突然覺得此事說不出的滑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尷尬氣氛也隨之煙消雲散。

    蕭晚晴笑道︰“這下好啦,這里的五道門也不知哪一扇才是真正的出口,只好胡亂猜一個了。”

    楚易忽然促狹心大起,搖頭嘆道︰“可惜可惜,如果這件仙人引是雄件,我們就有救了。”

    蕭晚晴一時不解其意,奇道︰“為什麼?”

    楚易正色道︰“若是雄件,就算燒掉了上半身,至少還剩下小**可以為我們指點迷津……”

    蕭晚晴呸了一聲,忍不住又撲哧一笑,秋波悄悄往他胖嘟嘟的雙腿間一瞟,雙靨桃紅,笑道︰“眼下這里只有楚公子是‘雄件’了,你倒說說,咱們該往哪扇門走呢?”

    楚易雄赳赳氣昂昂地笑道︰“那還不簡單?等本仙人把五扇門全打開來,不就知道了?”

    雙手接連飛舞,氣刀如奔雷急電,轟隆連震,剎那間便將五道黑銅大門齊齊震開。

    五門開處,並無任何通道。

    每扇門後,都是一個十丈見方的秘室,堆滿了兵器法寶,竹簡羊皮。絢光耀目,晃得兩人的眼都花了。

    兩人齊齊大震,對望一眼,又驚又喜。

    這五個秘室竟是秦始皇用來藏放魔門五宗各大高手神器、典籍的秘密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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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4:06
第二十三章 脫胎換骨

人魚油燈明明滅滅地搖曳著,照得兩人臉容陰晴不定。

    五間密室里,數以百計的法寶、神兵……琳瑯滿目,絢光交錯,投射在青黑的鐵壁上,閃耀著夢幻般的迷離光環。

    魔門各宗的修真典籍七零八落地堆放著,遍地都是。

    沿著牆角,數百個銅箱金櫃層層疊疊地排開,被奇珍異寶、仙芝靈藥撐得合蓋不攏……

    對于每一個修真而言,這景象,就猶如一個無法形容、難以置信的美夢。

    楚易與蕭晚晴驚愕狂喜,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面面相覷了片刻,方才縱聲歡呼長笑。

    蕭晚晴笑道︰“楚公子,秦始皇既然將魔門各宗的法寶、典籍統統藏在這里,說明此處必定是他計劃中復活重生之地,也必有暗道可以通向地面。只可惜‘仙人引’壞了,要找到出口,只怕需費上些工夫……”

    楚易瞧見這些法寶,早已心癢難搔,笑道︰“不急不急。入寶山豈可空手回?反正這里有許多靈芝仙丹充饑,慢慢地找便是了。否則豈不辜負了秦始皇陛下的一番美意?”

    兩人精神大振,里里外外仔細地清點了一遍,越發興奮難已。

    這些神兵、法寶無一不是見所未見的上古神器,楚易雖已融合了李芝儀、楚狂歌兩人的神識,也不過認得十之一二。

    譬如火風鼎、闢水珠、破金兕角、震木天雷珠……等等。

    僅只這些,已足夠令兩人震驚狂喜了。

    這些法寶雖然比不上軒轅六寶,但取出其中任何一件,與當今所謂的“魔門十大神兵”、“修真八十一法寶”……相比,只怕都毫不遜色。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貪念大熾。取起一件又一件,卻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任何一個。

    到了後來,干脆抓起地上的“乾坤一氣袋”,將這些神器一股腦兒地往里塞去。

    蕭晚晴對遍地法寶似乎倒沒有太多的貪戀之意,只顧將修真典籍一卷卷地展開細看,秋波流轉,俏臉容光煥發,看到精妙處,更是驚咦不已。

    楚易見她如此專心致志,也不由得放下手中寶物,探頭過來看個究竟。

    那些修真秘籍分為金、木、水、火、土五大類,每類中又分有各種法術秘訣,逐一點去,竟有一百六十八卷之多。

    卷中都是蝌蚪似的上古篆文,楚易自小喜歡研究古書,這些文字自然不在話下。縱然有些許不認識的,根據前後文意思,也能猜個**不離十。

    當下隨便揀了一卷《五雷行雨**》翻看起來。只看了幾行,登時便心神大震,又驚又奇。

    卷首引言寫道︰“道生兩儀,兩儀分五行,五行生萬物。夫五行相生,宇宙之根本也。金生水,是以雷電起,暴雨落。欲祈雨者,以五雷**御應金屬神器,摩雲生電,則暴雨立至……”

    楚易融合了道魔兩大散仙神識之後,雖然也通曉幾種祈雨**,但莫不是以神符、咒語……感應天地,攝令雷、電、雨諸神,從而達到降雨之效。

    而這些祈雨術的符咒又大多是上古巫祝流轉下來的密語,神秘難解,祈雨人也常常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也常有失效之時。

    但這“五雷行雨法”則截然不同,以“五行金生水”為綱領,自成一派。不*符咒,不求天神,單以“五雷**”,輔助以金性神器,便可震雷生電,呼風喚雨。

    可謂言之鑿鑿,簡單明了,令人耳目一新。

    楚易讀書速度極快,不過片刻,這卷《五雷行雨**》已經看完。心中  狂跳,驚喜難禁。

    意猶未已,又抓起一卷《靈犀御獸**之心心相印訣》,如饑似渴地朝下讀去。

    此卷赫然竟是太古火族大神祝融所著,講的是如何感應凶獸元神,將心比心,從而達到心智相通,誘導駕御的奇效。

    全文僅兩百余字,文辭淺白扼要,沒有半句咒語符訣,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雷電般劈入楚易心底,震撼更甚。

    一時間汗流浹背,駭然忖道︰“想不到世間竟還有這等妙法奇術!我從前真可謂坐井觀天了。”

    剎那之間,心神激蕩,什麼法寶、神兵、奇珍異寶……都被他拋諸腦後,忘得一干二淨;至于如何離開這里,更是毫無所謂了。

    唯一惦念著的,便是將這一百六十八卷太古典籍統統熟讀在心。

    他手不釋卷,又接連囫圇吞棗地看了《七十二變》、《離火》、《氣兵兩御**》、《召鬼術》……無一不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尤其那本據說為太古九尾狐妖所著的《七十二變》,說到如何利用真氣、神識,改變自身的骨骼、肌肉,同時輔助以“障眼**”,隨意變化成各種模樣……看似離奇詭異,卻又一針見血,令人拍案叫絕。

    楚易越看越是熱血沸騰,只覺得眼前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仿佛一步步跨入了前所未見的美妙新天地,心中驚駭、狂喜、羞慚、贊賞……如大潮奔涌,交相翻騰,激動之下,眉飛色舞,忍不住想要歡呼狂嘯。

    此後幾個時辰,兩人再也顧不上作任何事情,動也不動地盤坐在滿地燦燦生光的法寶中,孜孜不倦地埋頭苦讀。時而皺眉苦思,時而驚咦贊嘆,時而大呼長笑。偶爾眼神交匯,相視一笑,便又重新暢游書海。

    楚易素喜讀書,動輒通宵達旦,早已習以為常。此時得窺寶書,心中欣喜振奮,目不交睫地看了許久,竟絲毫也不覺困怠。

    燈火跳躍,人影搖曳。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听見一陣“咕咕”的叫聲,清脆響亮。

    楚易陡然一凜,心道︰“難道是道魔兩門追來了?”正欲凝神戒備,再一細听,聲音竟是來自彼此肚內。

    兩人一怔,對望了一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才想起許久未曾進食了,突然間覺得饑餓難耐,當下從銅箱中抓出一把仙芝靈丹,捏碎了吞服。

    丹丸入口即化,暖洋洋直達腹內,兩人精神登時又是一振。一邊吃,一邊繼續研讀古卷。

    楚易笑道︰“秦始皇倒替我們考慮得好生周到,生怕我們餓壞了身子,連仙丹補藥也準備齊了……”

    話音未落,腹內忽然一陣劇烈地絞痛,“啊”地大叫一聲,眼前金星亂舞,翻身抽搐打滾。

    蕭晚晴吃了一驚,起身道︰“楚公子,你怎麼了?”妙目滴溜溜地凝視著他,想要上前,卻又忽然頓住腳步。

    楚易只覺得一團炙熱之氣從丹田內洶涌沖出,骨骼“格啦啦”爆響不斷,整個人仿佛突然被萬鈞之力硬生生地拉長開來,比起前幾日晏小仙為他洗髓換骨時還要劇痛百倍!

    心中又驚又駭,顫聲叫道︰“蕭姑娘,別再吃丹……丹丸,只怕其中有……毒……”一語未畢,汗水涔涔,喉中赫赫作響,疼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見他全身皮膚波浪似的鼓舞,不斷開裂,不斷愈合,剎那之間身軀便漲大了一尺有余,蕭晚晴心中已然雪亮,“嗤”地一笑,柔聲道︰“傻瓜,這些仙丹哪來的毒?是你‘胎化易形’必經的‘長生劫’罷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楚公子要想脫胎換骨,這點苦頭自然是免不了的。”

    “長生劫?”楚易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按道門所說,萬物生長都有“胎、養、長生、沐浴、冠帶、臨官、帝旺、衰、病、死、墓、絕”的十二個新陳代謝的過程,簡稱為“寄生十二宮”。

    他胎化易形之後,軀體要在短短七天之內長為成人,就不免要忍受骨骼暴長、皮開肉裂的痛苦。是謂“長生劫”。

    “長生劫”每十二時辰發作一次,每次歷時半個時辰。期間不但痛楚不堪,而且真氣混亂,全身僵硬,毫無抵御能力。

    只要熬過七次“長生劫”,苦盡甘來,進入“帝旺”階段,胎化易形也就大功告成。

    按此推算,楚易原本還得過上四個時辰才開始“長生劫”,但他吞服了秦始皇藥性極猛的仙丹,頓時提前激發。因此他一時也沒能反應過來。

    想明此節,楚易心中的驚怒不安頓時煙消雲散,但痛楚卻越來越強烈。

    同時,岔亂而狂猛的真氣如狂飆似的席卷奇經八脈,令他窒息漲堵,從未有過的狂躁難受,卻又偏偏不能動彈分毫。這種滋味當真生不如死。

    漸漸地,周遭的景象如水波般搖蕩起來,聲音遙遠得如同來自天際……終于,什麼也看不見、听不著了。

    蕭晚晴柔聲道︰“楚公子?楚公子?”

    一連叫了幾聲,只見他漲紅了臉,全身不斷地抽搐、膨脹,听若罔聞,象是在昏睡一般。

    她心中怦怦狂跳,倏地閃過一個念頭︰“天賜良機!只要現在將他殺了,軒轅六寶,以及這里所有的法寶、神兵、秘籍……就歸我一個人所有了!”

    蕭晚晴定了定神,素手一張,將地上的“赤鐵菊花刺”吸到手中,朝前緩緩走近。

    “哧!”

    千百道紅芒從菊花刺上爆射而出,氣焰吞吐,象一朵盛開的菊花,籠罩在楚易**的胸腹,那嬰孩般白胖嫩滑的肌膚頓時滲出無數殷紅的血點。

    楚易渾然不覺,皺著眉,閉著眼,就象一個沉陷于夢魘的孩子,毫無抵抗之力。只要菊花刺再往下輕輕一送,他便立即魂飛魄散了……

    蕭晚晴妙目凝視,素手微微顫抖,忽然間心頭大軟,不忍就此痛下殺手。

    她咬著唇,躊躇不決,心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厲聲喝道︰“蕭晚晴呀蕭晚晴,你在想些什麼!先前虛與委蛇,為的不就是此刻麼?只要殺了他,搶得軒轅六寶,練成《軒轅仙經》,別說報仇雪恨了,就算是稱霸三界,又有何難?”

    蕭晚晴驀一咬牙,正要刺下,耳畔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叫道︰“住手!他這般真心誠意地待你,幾次危難之時不惜舍身相救,你……你反倒恩將仇報,豈不是……豈不是……”心頭陡然一震,頓時又縮回手來。

    眼波流轉,瞧見他丹田內那閃閃發光的太乙元真鼎,蕭晚晴心旌一陣搖蕩,恍惚中,又听見第一個聲音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能登列仙籍,恩將仇報又有何妨?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般婆婆媽媽,可不象你的行事風格。再不殺他,等他劫期一過,可就沒這等機會啦。”

    兩個聲音在她耳邊吵吵嚷嚷著,蕭晚晴心中混亂已極,皺著眉,閉上眼,三番五次提起手腕,卻始終刺不下去。

    第一個聲音忽然格格尖聲大笑︰“我明白了,你定是喜歡上這小子啦,所以才這般舍不得……”

    蕭晚晴“啊”地一聲,仿佛被雷電當頭猛擊,跌跌撞撞地朝後退了幾步,花容雪白,呼吸不得。

    剎那之間,思緒淆亂一片,心中驚駭、迷惘、害怕、不可置信……又交織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

    又象茫茫大霧中突然劈過一道閃電,那一瞬間,她似乎瞧見了什麼,卻又仿佛什麼都沒瞧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見第二個聲音在心底虛弱地辯駁道︰“才不是呢!他不過是個嬰孩罷了,就算在他胎化之前,也不過是個單純的書呆子,我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第一個聲音格格厲笑道︰“是麼?倘若真是這樣,你就殺了這小子,證明給我看看!”

    尖利的笑聲如寒風呼嘯,一遍遍地回旋震蕩,蕭晚晴心亂如麻,咬著牙,舉起菊花刺,再次緩緩地朝前走去。

    楚易此時已漸漸蛻變為五歲男童之身,蜷臥在地,動也不動。

    當她接近到咫尺之距,瞧見那粉雕玉琢似的臉蛋,瞧見那熟睡似的無邪的姿容,耳邊突然又響起他的笑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們這同棺共的因緣?蕭姑娘,你我既有這等緣分,我又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蕭晚晴心中一顫,周身倏地一陣酸軟,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當!”菊花刺掉落在地,撞起一串流麗的火星。

    剎那之間,心底的那些聲音全部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蕭晚晴軟綿綿地坐倒在地,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俏臉暈紅,耳根燒燙,胸脯劇烈起伏。

    在她的心底,突然泛起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感覺,漣漪般地層層擴散。這種感覺似乎從沒有過,卻又仿佛似曾相識。

    就象是很多年前的春末下午,在天山腳下的野花叢中,被那只相思蜂扎疼了手指,帶給她刺疼而又麻癢的顫栗……

    又象是那年初霜的秋夜,她掬飲了一捧月亮湖的水,冰涼、甘甜,直潤心肺,那種突如其來的悲傷的幸福,讓她在迷茫的夜霧里突然想哭。

    這是一種怎樣甜蜜、酸澀而痛楚的滋味呵,一點點地滲入她的骨髓,一寸寸地絞扭她的柔腸,融化她冰封已久的心海……

    她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來得這麼迅猛而猝不及防。

    就仿佛萬里汪洋風雲突變,狂潮奔卷,將她這弄潮兒倏然吞溺到深不可測的海底,令她慌亂、恐懼而窒息。

    這時,身後忽然卷來一陣陰風,森寒徹骨,竟讓她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爐火、燭光劇烈地搖曳跳躍著,她的影子投照在他的身上,搖晃不定。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淒涼而脆弱,就象這影子一般無所依傍。

    這麼多年以來的委屈、辛酸、苦楚……瞬間全都涌上心頭,伴隨著森冷沉重的恐懼、惶惑,以及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愫,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忽然鮮明地意識到,在這世上,她真正可以倚賴的,恐怕就是眼前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了。

    一時間悲從心來,百感交雜,如山洪爆發。竟忍不住趴伏在楚易的身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楚易此時已逐漸醒轉,迷迷糊糊中听見她的哭聲,只道她正為自己擔憂,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睜開眼,脫口笑道︰“娘子放心,夫君活得好好的呢,你不必擔心守寡……”

    蕭晚晴吃了一驚,“啊”地一聲,跳起身來,忽然覺得羞不可抑,嗔道︰“你……你……”臉紅如醉,襯著盈盈淚珠,更顯得嬌媚動人。

    楚易歷經一劫,楚狂歌那風流不羈的脾性又加深了幾分。見她輕嗔薄怒的模樣,登時神魂顛倒,坐起身,笑嘻嘻地揖手賠罪道︰“哎呀,我險些忘了,還沒和蕭姑娘拜過天地呢。名不正則言不順,娘子恕罪!”

    蕭晚晴臉上暈紅更甚,“呸”了一口,見他五歲頑童故作風流之態,暗覺好笑,忍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嫣然道︰“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誰願意當你的童養媳?”

    一笑之下,容顏如雪霽花開。適才那復雜而古怪的心情也瞬時煙消雲散,只剩下幾分懊悔、歉疚,以及一縷淡淡的喜悅甜蜜,縈繞心頭。

    楚易自然不知道,適才自己昏迷的短短半個時辰之中,已在閻王殿的門檻上進出反復了幾個來回;更不知道這一期間,美人芳心陰晴**的萬千變化。

    他念力掃探,發覺骨骼、經脈竟比從前更加完美,真氣運轉了幾回,精神奕奕,心中歡喜無已。

    與蕭晚晴開了幾句玩笑後,楚易便又迫不及待地展開地上的古卷典籍,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倒是蕭晚晴經歷了這一番反復,心情已經發生了微妙而重大的變化,再難集中精神研讀這些法書了。手里捧著竹簡,心猿意馬,目光忍不住穿透竹片間的縫隙,悄悄地往楚易那兒瞟去。

    不知何以,此時此刻,他那張俊美可愛的娃娃臉,竟象是比這上古的各宗法術更有魔力,磁石似的吸引她的視線,越來越難轉移……

    身在九泉地底,也不知是晝是夜,就這般任由時光悄然飛逝。

    不知不覺間,竟已經過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之內,楚易廢寢忘食,已將一百六十八卷典籍匆匆看完了一遍。往往是餓到饑腸轆轆時,才順手取些仙丹補丸充饑;偶爾小睡片刻,又立即起身再讀。

    雖然近乎囫圇吞棗,來不及細細回味思索,但僅只這些浮光掠影的印象,已令他的修為、見識……無形中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閑暇間隙,楚易也會取出軒轅五寶把玩,揣摩其中奧妙。

    這五件神器上雖然都刻有極為神秘的凸文,似纂非纂,與上古文字也相差甚遠,也不知是否就是傳說中的《軒轅仙經》。饒是他學識淵博,也認不得半個字兒,其中意義更不得而知。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在急速生長,發生著脫胎換骨的變化。

    楚狂歌、李芝儀的兩大元嬰、晏小仙的銘心刻骨釘、天地洪爐的燒煉,以及密室內貯藏千年的仙丹靈草……所有這些因素交雜一處,使得楚易的骨骼、肌肉乃至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重生中得到了最大的優化。

    此外,在各種仙丹靈藥的激化下,“長生劫”的周期越來越短,從最早的八個時辰,逐漸縮減到了四個時辰,每次劫期也由最初的半個時辰縮短為一柱短香的工夫。

    每次劫後,他都幾乎難以認出鏡中人竟是自己。

    豈止容顏外貌,他的言行談笑,性情嗜好……也都與原先那個單純善良的少年書生漸行漸遠,而越來越象楚狂歌與李芝儀的混合體了。

    有時他甚至會突然忖想,在胎化易形之後,存留下來的這個人,究竟是楚狂歌與李芝儀呢,還是自己?想到這些,總難免有些悲喜交集,黯然迷惘。

    到了第三夜,他已經歷了六次“長生劫”,變為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了。

    孤影自照,鏡中那人俊秀絕倫,**的身軀修長挺拔,極為健美。在燈光映照下,英姿勃勃,顧盼神飛,皮膚光滑如精瓷潤玉。

    此時的他,就宛如一個尚未雕琢完工的璞玉,雖然還稱不上完美,卻已煥發出熠熠奪目的光輝。

    楚易心底涌起淡淡的酸楚與惆悵,嘿然道︰“蕭姑娘,這鏡中人當真是我麼?只怕再過些日子,我連自己原來長什麼模樣也記不得啦。”

    蕭晚晴妙目凝視了片刻,雙頰暈紅如醉,柔聲嘆道︰“世間萬物原本就是日新月異,滄海桑田也不過是彈指揮間,何況你我?只要能與天地同壽,變成什麼模樣又有什麼要緊?”

    楚易微微一怔,哈哈笑道︰“不錯!花無百日好,月有盈缺時,惟有浩氣長存于天地之間。我又何必執著于皮囊表象?”

    兩人話語意思听起來似乎相近,但一個想的是與天地同壽,一個卻是浩氣長存,境界大不相同。

    楚易此時心結已解,精神大振,轉身揚眉笑道︰“蕭姑娘,再過幾個時辰,我的胎化易形便大功告成了。等我們出了這里,收齊六寶,平定大亂,再一齊修成‘軒轅仙經’,就可修成一身浩氣,嘯傲天地之間了。”

    燈光下,他的笑容燦爛而又魔魅,帶著幾分亦正亦邪的狂野不羈,令人意動神搖。

    蕭晚晴芳心怦然劇跳,充盈著溫柔的喜悅,垂下長睫,嫣然一笑道︰“晚晴唯楚公子馬首是瞻。”

    她自小修行“天仙**”,深諳風月之道,媚惑眾生,對于**早已能收控自如。二十年來雖閱人無數,但她的心卻始終象一塊拒絕融化的冰。

    但這三天以來,與楚易共處密室,朝夕相對,她竟象是突然又變回了不經世事的少女,情竇初開。

    三天前,當楚易還是嬰孩之軀時,她尚能談笑自如,與他開些戲謔的玩笑。

    但三日之後,當她從古書中抬起頭、瞥見他那**挺秀的身體時,每每竟會情不自禁地臉紅心跳,連與他說話也變得不自然起來。想到當時在棺中主動親吻他的情景,更是耳根發燙,羞窘難當。

    楚易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句無心的調笑,都如春風乍起,輕而易舉地吹化了她心海的堅冰,讓她在洶涌的波濤里跌宕迷失。

    短短三日之間,目睹著楚易的層層蛻變,她心底的情根竟象是隨之寸寸深種,一步步地深陷于心海漩渦,從此再難自拔了。

    但是,她為什麼會喜歡他呢?又究竟喜歡他什麼呢?

    是喜歡當日那單純善良而才華橫溢的書呆子?

    還是眼下這吊兒郎當、狂放不羈的少年郎?

    抑或,僅僅是寂寞了太久的自己,渴望著一種真心期許的溫情,因而作繭自縛?

    這三天里,她不斷地追問自己這些問題。

    但是,答案是什麼眼下已經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經決定了推開心門。

    哪怕踏出這一步,便意味著萬劫不復的沉淪。

    就在這時,蕭晚晴心中突然一陣咬噬般的劇痛,“啊”地一聲,雙手捧心,軟綿綿地跌坐在地。俏臉瞬間變得雪白,香汗涔涔滾落。

    楚易吃了一驚,道︰“蕭姑娘,你怎麼了?”大步上前將她扶起。指掌所觸,只覺得她肌膚寒冷如冰,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中登時大凜。

    蕭晚晴眉尖緊蹙,櫻唇顫動,蒼白的雙靨泛起奇異的桃紅,神情痛楚已極,半晌才蚊吟似的顫聲道︰“游……游夢仙……發作了……”

    楚易駭然道︰“游夢仙?”登時涌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這種上古凶蠱與“兩心知”、“靈犀蠶”並稱“大荒三大食心蟲”,原以為早已失傳,想不到竟然依舊肆虐至今!

    傳說中,“游夢仙”形如蜈蚣,一旦種入心房,百足便牢牢地鉤入心肌,扎了根一般,難動分毫。即便能將它強行拖出,或施法殺死,寄主心髒也立即隨之爆裂。

    總之,要想殺死這蠱蟲,同時又讓寄主毫發無傷,唯一的法子,就是以蠱主的“御蠱訣”將,除此別無良策。

    單就這點來說,這種妖蠱實比“兩心知”、“靈犀蠶”還要凶頑可怕。

    蕭晚晴蜷著身子,簌簌顫抖,咬牙道︰“定是……定是蕭老妖婆追……追來了,正念咒召蠱,查詢……查詢我的下落……”

    片刻之間,她的俏臉上竟已結了一層淡淡的冰霜。也不知是寒冷,還是害怕,牙關格格亂撞,一時連氣也喘不過來。

    原來蕭太真為了嚴控天仙門人的行蹤,早在每個弟子心里種下了“游夢仙蠱”,若有人膽敢背叛、逃離,她便可念咒施法,令蠱蟲甦醒發作,瘋狂咬噬。

    除非該弟子立即返回請罪,否則七日之內,必定被蠱蟲活生生噬心咬肝,發狂而死。

    即便這弟子寧死不歸,她也能以念力感應蠱蟲,一路追尋而來。倘若落入她的手中,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如被蠱蟲咬死來得痛快。

    楚易此時融合了楚狂歌、李芝儀的神識,對這凶蠱的厲害之處自然一清二楚。又驚又怒,正要說話,忽然隱隱約約地听見上方傳來廝殺聲,若有若無,淡不可辨。

    楚易心頭一凜,低聲道︰“糟糕!他們追來了……”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似是那玄宮殿的黑銅大門被人震開了,霎時間嘈聲大作。

    只听有人叫道︰“他***,定是在這里了!大家快沖下去仔細搜查!”

    蕭晚晴劇痛難忍,咬唇道︰“楚公子,快……快藏到棺槨里……”

    楚易心道︰“眼下進退兩難,第七次‘長生劫’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萬萬不可逞強硬拼。這黑銅棺槨既能隔絕陰陽,或許也能隔斷蠱蟲間的感應。罷了,暫且躲上一躲,再作打算!”

    主意已決,他立刻抱著蕭晚晴躍入銅棺之中,突然又想︰“這密室中的神兵法寶倒也罷了,倘若這些太古秘籍落入魔門妖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又翻身掠出,以極快速度,將遍地法寶神兵都兜入“乾坤一氣袋”中。右手太乙離火刀轟然鼓舞,“呼”地一聲,火焰高竄,將遍地古籍盡數燒著。

    烈焰狂舞,將四周映得通紅。剎那間,魔門五宗一百六十八卷秘籍便已化成齏粉,消散一空。

    收拾已畢,楚易這才重新躍入銅棺,又從“乾坤一氣袋”找出“西海神泥”與“北極磁石”,將棺蓋從內嚴嚴實實地封緊。

    剎那間,四周重歸黑暗。

    死寂之中,只有他們兩人的呼吸、心跳顯得如此清晰,一下比一下來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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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5:01
第二十四章 相思紅豆

銅棺內僅容得下一個九尺高的成年男子獨自躺臥。

    三天前楚易還是嬰孩之身時,兩人尚能側身並臥,但已幾乎是肌膚相貼。

    此時楚易已是修長雄健的少年,棺內空間自然更顯局促,情急之下只能側著身,交頸貼面,將蕭晚晴緊緊抱在懷中。

    臂股相纏,鼻息互聞,濃香膩嗅如蘭馨貫腦。

    黑暗中,一時瞧不清她的容顏,只覺得那冰冷的嬌軀漸漸變得滾燙起來,但顫抖得更加厲害。

    那兩團豐滿柔軟的肉球抵在他**的胸前,隨著每次劇烈的起伏,不斷地擠壓摩擦。隔著那薄如蟬翼的絹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兩顆挺立的櫻桃,以及急促而狂亂的心跳。

    楚易收斂綺念,驀地想起魔門木宗的“凝氣織繭**”,低聲道︰“蕭姑娘,我先將‘游夢仙’暫時鎮住,你且忍上一忍。”

    蕭晚晴疼得已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

    楚易屏住呼吸,曲起右臂,手掌輕輕地覆蓋在她的左乳上,觸手滑膩豐盈,極富彈性。心中 彭狂跳,忍不住輕輕一握。

    蕭晚晴“嚶嚀”一聲,如遭電擊,呼吸登時變得更加急促起來。溫熱香幽的氣息吐在他的耳朵里,帶來一陣陣異樣的酥麻快感。

    楚易心中  劇跳,險些便要把持不住,但情勢緊急,不敢在這節骨眼兒上風花雪月,當下凝神聚意,暗念法訣,將真氣滔滔不絕地輸入蕭晚晴心房。

    “  ”輕響,真氣破入心室,頓時化為萬千細絲,急速飛舞織繭,將“游夢仙蠱”纏繞其間。

    蕭晚晴心肝陡然一陣劇痛,險些暈厥。但過了片刻,疼痛漸漸止住,只是仍能感覺到心中有些麻癢刺疼。

    楚易低聲道︰“蠱蟲被氣絲縛住,兩三個時辰內應當沒什麼問題。只是這法子太過凶險,對心髒有所損傷,不能一再使用。等這些追兵離開之後,再設法殺滅蠱蟲。”

    蕭晚晴又驚又喜,如釋重負,低聲道︰“楚公子,多謝你啦。”黑暗中听來,聲音格外沙甜柔媚。

    楚易心中一蕩,微笑道︰“咱們‘同棺共擠’,何謝之有?”

    蕭晚晴低頭嫣然一笑,見他手掌依然蓋在自己的**上,絲毫沒有撤離的意思,芳心怦然亂跳,耳根燒燙,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楚易凝神施放火眼金楮,朝棺外望去。過了片刻,那嘈雜聲越來越響,卻仍不見有人進來。

    目光一轉,透過蕭晚晴那薄軟的衣裳,可以清晰地瞧見她那瑩潔如玉的脖頸劃過一條優雅的曲線,沿著縴美光滑的背脊,直抵豐臀。

    雪白的臀丘渾圓肉感,春色融融,雙腿交纏,被他的大腿緊緊壓住,動彈不得。

    遍體香汗淋灕,閃耀著珍珠般的柔和光澤,說不出的妖媚動人。

    楚易心馳神蕩,只覺口干舌燥,一團熱火從小腹中轟然竄起。分身不由自主地勃然怒立,堅硬地抵住她柔軟的小腹。

    蕭晚晴微微一顫,全身登時棉花似的癱軟下來,咬著唇,低聲道︰“楚公子,外面有人來了,你……你快放開我……”

    她雙靨酡紅,長睫顫動,伸手想要將他推開,指尖剛剛觸踫到他的胸膛,忽地一顫,又立即收縮曲蜷。

    那純真、羞澀卻又妖嬈的模樣,瞧來分外楚楚可愛,我見猶憐。

    若換了三日前,楚易必定慌不迭地抽身後退,狼狽萬狀地賠罪道歉。但此時此刻,胎化易形之後的他,已再不是從前的那個楚易了。

    幾日來對她積累的好感與**,都在這一瞬間突然爆發。

    楚易心旌搖蕩,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顧棺外大敵迫近,低聲笑道︰“蕭姑娘,也不知咱們能不能活過今晚?若逃不出去,索性就同棺共,相濡以沫,做一對地底鴛鴦吧。”

    說到“相濡以沫”四字時,手臂一緊,驀地將她緊緊勒入懷里,低頭往她唇上吻去。

    蕭晚晴殊無防備,萬萬沒想到他竟會變得如此孟浪。還未回過神來,唇齒已被他的舌尖強行撬開,洶洶侵入。

    她嚶嚀一聲,身子輕顫,天旋地轉,雙臂無力地垂了下來,環抱在他的腰間。

    腦中昏昏沉沉,空茫茫一片,什麼也想不了,什麼也不願想。就這麼輕飄飄、軟綿綿,如桃花逐水,柳絮扶風,任由他輕薄愛撫……

    听著她在自己的懷里嬌喘吁吁,楚易情火如熾,得隴望蜀,右手隔著胸衣,恣肆地揉搓著她的**;左手伸入衣內,沿著她光滑的背脊,徐徐向下摩挲探索。

    當他的手滑入那羊脂滑玉般的臀丘,蕭晚晴忽地一顫,瞬間清醒,雙腿將他的指掌緊緊夾住,駭然顫聲道︰“楚公子,不要……”

    這驚惶嬌呼听在他的耳中,就象在烈火上潑了一盆油,反倒激起熊熊熾焰。

    楚易血脈賁張,狂野地封住她的口唇,貪婪地輾轉吸吮,手指一寸寸地往那火熱的花瓣游走探去。

    “唔……”

    蕭晚晴螓首搖晃,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想要掙扎退後,卻偏偏全身酸軟,無力掙脫;心中大亂,也不知究竟是嗔是喜,是羞是怕。

    當他的指尖終于陷入潮濕的蜜壺,凶猛而又溫柔地彈奏她生命的琴弦,蕭晚晴眼前一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深處爆炸開來,甜蜜而痛楚地抽搐著。

    若不是楚易緊緊封住了她的唇舌,只怕早已尖叫出聲。

    狂亂中,她如遭強電猛擊,弓起身子,險些暈厥。

    蜜汁淋灕,順著腿根絲絲流淌。

    呼吸窒堵,神魂飄蕩,那強烈的快感與提心吊膽的恐懼交揉一起,猶如洶洶大浪,鋪天蓋地,將她吞沒卷溺。

    恰在此時,只听“嗡”的一聲悶響,銅棺微微震動,似乎有什麼重物擊在棺蓋上。

    楚易一凜,知道追兵已經到了密室中。如被澆了一頭冷水,屏息凝神,一時不敢再輕舉妄動。

    蕭晚晴登時松了口大氣,紅著臉,周身滾燙,猶自不住地微微發抖,仿佛踩在霧里雲端,心中卻忽然覺得空空如也。

    楚易手臂箍緊,不讓她掙脫開來,輕輕**她的耳垂,啞聲笑道︰“娘子少安毋躁。等這些鬧洞房的討厭鬼走了,夫君再和你圓房。”

    被他熱氣一呵,蕭晚晴耳根如燒,不由又是一陣酸軟無力,又羞又惱,輕輕一推,蚊吟似的啐道︰“無賴,我瞧你才是天下第一號討厭鬼……”話音未落,櫻唇又被他堵住了。

    她臉紅如醉,輕輕掙扎了片刻,生怕被外面人听見,終于還是軟綿綿地任他擺布。

    蕭晚晴自小被蕭太真調教訓練,艷冠長安,**媚惑之術可謂爐火純青,罕有匹敵。

    但此刻到了楚易手中,竟鬼使神差地將所有的經驗、箴言忘得一干二淨,心甘情願地听任自己的本能反應,象只羔羊,被他操縱于股掌之間。

    “嗯,這才是我的好娘子。”楚易微微一笑,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低聲道,“且讓夫君看看外面都來了哪些客人。”

    他精神大振,正打算施展“隔垣洞見”的法術,以火眼金楮探看棺外情形,但轉念又想︰魔門高手眾多,倘若讓他們覺察到念力波動,只怕我們當真要葬身這銅棺之內了。

    心念一動,想起魔門各**寶,小心翼翼地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陰陽鏡”與“聞風鐘”,輕輕地貼在棺蓋上。

    “陰陽鏡”形狀古樸,綠繡斑斑,中間有一個半寸大小的圓孔,乍一看,就象一個極為普通的青銅圓鏡;但卻是大荒螺母煉燒八種神器、親手磨制的太古神鏡,可以穿透陰陽兩界,倒立成像。

    那“聞風鐘”來頭也不小,據說是太古風神制造的神器,雖然不過是個兩寸大小的銅鐘,卻能將方圓八百里內的所有細微聲響,毫厘不差地傳到耳中。

    楚易將兩大神器上纂刻的法訣默誦了幾遍,“陰陽鏡”忽然碧光鼓舞,變得瑩潤如玉。

    一束白光從鏡中圓孔穿過,幻化為七彩絢光,波蕩了片刻,逐漸形成倒立的圖象,人影交錯,栩栩如生。

    楚易二人心中僕僕大跳,凝神觀望。只見棺外水泄不通地圍了數百人,三五成群,或羽衣道冠,或奇裝異服,瞧那架勢都是魔門中人,各宗各派的都有。彼此劍拔弩張,怒目相向,也不知在吵嚷些什麼。

    東邊是一群綠衣女郎,簇擁著一個風華絕代的翠裳美人,美目流盼,赤足如雪,笑吟吟地看著眾人,說不出的雍容妖媚。正是魔門第一妖女、天仙門主蕭太真。

    她旁邊是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紫衣王公,負手而立,風度翩翩,瞧那眼神舉止,當是魔門紫微大帝、齊王李玄無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楚易心中一沉,怒火卻轟然上涌。

    說也奇怪,當他冷冷地凝視著蕭太真那美如天仙的容顏時,腦海中突然掠過許多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面,其中不乏與她纏綿親昵的旖旎情景,如水波幻影,稍縱即逝。但心中卻莫名地一陣割痛,又是酸楚,又是苦澀。

    他心底僕僕一陣急跳,突然想起那夜在晴雪館內身負重傷之時,蕭太真對楚狂歌說的愛恨交織的話來。也不知他們之間,究竟有過一段怎樣的情仇糾葛?竟讓楚天帝這樣刻骨銘心,連死後也不能淡忘?

    正自慨嘆,驀地靈光一閃,又記起蕭太真當時還清清楚楚地說到,蕭晚晴自小修煉“玉女天仙訣”,至今仍是處子之身雲雲,因此以楚狂歌的眼力,也無法探察出她體內的雙修真氣,想不出她竟是天仙弟子。

    但是在那地宮之中,蕭晚晴卻分明告訴自己,她被迫為娼,甚至淪為李玄的雙修鼎爐,飽受摧殘……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是了!這師徒二人之間,必定有一人在說謊!

    蕭太真其時大功告成,志得意滿,實無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隱瞞;而反觀蕭晚晴,當時為保性命,大有可能故意捏造可憐身世,博取自己同情。

    楚易心亂如麻,又想起適才強行親吻、愛撫她時,蕭晚晴種種慌亂羞怯的情狀,實在不象是風月老手,倒象是未經**的處子。

    他心中登時一陣刺痛,疼得難以呼吸,忖道︰“楚易啊楚易,你可真是鬼迷心竅了,這妖女心如蛇蠍,滿口謊言,你居然還敢相信!她不過是利用你作為搜齊六寶的工具罷了,一旦得逞,隨時便置你于死地!”

    想到自己三番五次被她耍得團團亂轉,驚愕、惱恨、傷心……瞬間沸騰為洶洶怒火,心道︰“哼,她既說自己是殘花敗柳,你又何必當她是金風玉露?索性成全了她便是!”

    楚易越想越怒,惡念大起,驀地勒緊懷中玉人,在她耳邊冷冰冰地笑道︰“娘子,春霄一刻值千金,咱們別讓這些不速之客掃了雅興。”手掌一翻,將她雙腿強行分開,硬生生地朝里頂去!

    蕭晚晴猝不及防,驚道︰“不要……”話音未落,口唇被封,只覺得下身一陣撕裂般的燒灼劇痛,倒吸了一口涼氣,弓著身子,雙手狂亂地推打他的胸膛,淚水奪眶而出。

    剎那間,心中又是驚怒,又是悲楚,又是絕望︰修煉了二十年的“玉女天仙**”就此毀于一旦!

    忽听“僕僕僕”一陣輕響,紅光閃爍,她左臂上的千百枝紅梅細針倒射亂舞,撞在棺板上,落得到處都是。

    那雪白滑膩的臂膀上除了七朵梅花似的細密針眼,赫然又多了一顆守宮砂,艷紅欲滴,灼灼耀眼。過了片刻,宮砂光澤越來越暗,漸漸變成了淡淡的紅褐色。

    “咦?這是什麼?守宮砂麼?”楚易故作驚訝,森然笑道︰“奇哉怪也,難道天仙派竟有什麼奇功妙法,讓你接了這麼多年客,依然保得住處女之身?”也不顧棺外大敵重圍,手指飛彈,將她周身經脈全部封住,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心。

    蕭晚晴心中一顫,終于明白他對自己的懷疑了。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落,憤怒、悲苦、幽怨、悔恨……交相翻涌,寸寸柔腸絞扭一處,痛如刀割。

    在這黑暗而狹窄的銅棺里,雖然她與他肢體交纏,密不可分,雖然彼此水乳交融,如化一體,但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卻是如此遙遠;他的臉容,又是如此陌生……片刻之間,她便象從天堂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她知道她的心門剛剛開啟,又注定要重新閉攏了。

    楚易看著她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滑落,心中又是快意又是酸苦。好幾次想要抱著她蜜意輕憐,溫柔呵護,但想到她對自己的欺騙,憐惜之意又迅速轉化為熊熊怒火。

    這時,“風神鐘”也叮叮當當地搖響起來,棺外各種聲音終于紛紛傳入。起初還有些變調失真,嘈雜交錯,但過不片刻,已變得極為清晰。

    只听一個沙啞的聲音厲聲叫道︰“蕭太真、李紫微,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你們還敢耍賴!你***烏龜王八蛋,再不交出軒轅六寶,可別怪老子不講同門道義了!”

    楚易一凜,不由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頭上纏了五彩帛巾,身上穿著緊身的綠鯊魚皮衣,外面罩著件白熊皮,腰上掛滿了花花綠綠的珊瑚珠子,看起來不倫不類。襯著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細長吊眼、滿臉囂狂孤傲的表情,更覺古怪可笑。

    蕭太真還沒說話,身邊一個藍眸雪膚的綠衣少女已經森然微笑道︰“司馬鯨波,我師尊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麼?你以為這里是東海,只有些臭魚爛蝦,由得你撒潑稱霸?”聲音又甜又脆,正是妖女翩翩。

    楚易心道︰“原來這廝是東海救苦天尊。難怪如此狂妄囂張。”

    魔門群雄紛紛叫罵道︰“蕭丫頭,你別他***仗勢欺人!長安城怎麼啦?難道你是皇帝老兒不成?”“狗屁!就算是皇帝老兒又怎地?老子一個手指就可以摁死十萬禁軍……”

    喧嘩聲中,一個面如冠玉的錦衣王公輕搖折扇,從人群中走出,微笑道︰“蕭天仙,大家當日說好了,取到軒轅六寶,解開四靈封印,便按太古五宗重建魔門,共享《軒轅仙經》。可是你們倒好,揀了個現成便宜,捉住了楚天帝和李牛鼻子不說,還慌不迭地將法寶藏了起來……唉,難道當我們都是傻子麼?平白替你們賣命?”

    他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登時煽得魔門眾妖群情激憤,吵嚷得更加大聲了︰“方天帝說得不錯!快快交出法寶和《軒轅仙經》,否則休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楚易又是一凜,心道︰“這笑里藏刀的錦衣王公想必就是南極逍遙大帝方太臻了。不知魔門五帝四母中,還有誰來到了這里?”一眼望去,人群中許多面孔窮凶極惡、似曾相識,但待要細想,卻又分不出甲乙丙丁。

    蕭太真嫣然一笑,百媚橫生︰“逍遙帝尊口口聲聲說我們獨吞軒轅六寶,敢問有什麼憑證?這三天以來,你們搜遍了晴雪館,差點將齊王府翻了個底,又氣勢洶洶地闖入這秦陵地宮……卻不知除了那些牛鼻子與金人銅獸,又找到了些什麼?”

    眾妖魔面面相覷,一時語塞。只听一個少女脆生生道︰“‘找不著’可不代表‘沒有’。如果軒轅六寶不在這里,你們在地宮門口布下重重崗哨作什麼?”

    那聲音清脆嬌媚,听在楚易耳中,卻如晴空里響了一個焦雷。他腦中嗡的一響,呼吸窒堵,失聲道︰“義弟!”卻見那錦衣王公身後的人群中,俏生生站著一個白衣少女,秋波顧盼,清麗脫俗,不是晏小仙又是誰?

    楚易天旋地轉,熱淚盈眶,張大了嘴,心中驚喜、激動、悲傷、幸福……充盈鼓舞,幾乎要迸爆開來。剎那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被拋飛到了九霄雲外,恨不能立即跳出棺外,將她緊緊抱入懷里,永不分離。

    蕭晚晴見他身子突然僵直,似悲似喜,如痴如狂地盯著鏡中晏小仙的幻影,心中不由陡然一沉,驀地感覺到一陣尖銳的酸疼刺痛。不知為什麼,這種痛楚,竟比先前所有苦痛加在一起更加錐心徹骨,鼻頭一酸,淚水竟不自禁地涌了出來。

    蕭太真格格一笑,柔聲道︰“晏姑娘,‘找不著’的確不代表‘沒有’。但‘看得見’也未必代表‘真相’。沒錯兒,那三十六名紫微、天仙弟子,的確是我們派駐鎮守這里的。不過,他們可不是為了看守什麼軒轅六寶……”

    眾人大嘩。東海救苦天尊桀桀厲笑道︰“哦?不是為了看守法寶,難不成竟是為了幫秦始皇守靈麼?”

    一個干癟黑瘦的紫衣侏儒尖聲怪笑,陰陽怪調地叫道︰“我瞧不是守靈,倒更象是盜墓……”

    群雄登時又是一陣哄然。

    “火曜天尊說得不錯,正是盜墓。”蕭太真毫不著惱,秋波流轉,梨渦淺漾,嫣然道,“紫微帝尊和妾身早已探知秦陵地宮就在這地底深處,為了挖出地宮寶藏,作為復興神門的資費,我們才派遣弟子輪番潛入挖掘……”

    她頓了頓,微笑道︰“退一萬步來說,倘若真得了軒轅六寶,想要獨吞,我們又豈會放心讓區區三十六名弟子鎮守?諸位不是傻子,難道連這點道理也想不明白麼?”

    眼角眉梢風情萬種,柔媚的笑音就象春風拂過耳梢,讓人又麻又癢,直酥心底。

    群雄心中怦然,將信將疑,洶洶怒火登時澆滅了一半。

    所有人中,惟有楚易听若罔聞,視若不見,目光如磁石附鐵,凝視著晏小仙,片刻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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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5:14
.    自從重見佳人的那一剎那起,對他而言,這數百魔妖就形如虛設了,就連懷中的蕭晚晴,也被忘了個一干二淨。

    晏小仙容顏憔悴,雙手、雙足被玄冰鐵鏈鎖扣纏繞,箍出幾道淤痕血印,笑吟吟地低頭不語,也不知正在想些什麼。

    楚易心中如被刀扎一般,又是憤怒苦楚,又是疼惜愛憐,忍不住便想立刻掀棺而起,救出伊人,將這群妖魔殺個干干淨淨。

    但他知道以眼下自己的實力,仍難抵擋群魔圍攻,況且第七次“長生劫”隨時都可能爆發,一旦昏迷不醒,那可真叫任人宰割了。當下沉住氣,一邊靜觀棋變,一邊苦思良計。

    逍遙大帝不緊不慢地搖著折扇,笑眯眯道︰“蕭天仙這般說來,倒也能自圓其說。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可叫人為難得很了……”

    “哦?帝尊當真這麼覺得麼?”卻見晏小仙忽然柳眉一挑,微笑道,“我剛剛知道,原來紫微大帝就是堂堂當朝王爺、齊王李玄。哎,齊王權傾天下,富可敵國,真要籌措資金,又何必到此掘墳盜墓?這個借口未免太不高明……”

    眾人轟然,魔門中除了五帝四母等巨凶妖魁之外,極少人知道紫微大帝的真實身份,此刻听她一語道破,無不驚愕大嘩。

    李玄默然不語,但青銅面罩後的雙眸中,卻忽然殺機大作。

    楚易大凜,心道︰“不好,這老妖要對仙妹下毒手!”凝神聚氣,決定對方稍有異動,就立即不顧一切地挺身相救。

    又听翩翩冷笑道︰“晏姐姐,那夜在華山二十八宿洞里,你借著與楚公子親嘴之際,將封印了楚天帝、李牛鼻子的神鼎、寶壺送入他的肚里,妄想來個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結果攪得天下大亂,險些壞了我神門復興大業。哼哼,眼見人寶兩空,懷恨在心,現在又想挑撥離間,尋釁報仇麼?”

    楚易心中一震,回想起當時情景,頓時恍然。

    那夜,眼看自己體內的妖蟒魔識急速膨脹,即將化為巨蟒之軀,晏小仙必是情急生計,想到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鏠���芄晃��緞被暄��牽 ��越 ��*寶封鎮在玄冰珠之類的神珠內,送入他的肚中,然後又故意將他拋入煉丹爐里。

    在丹爐高溫烘烤之下,冰珠破裂,兩大神器沉入他的丹田。有了道魔二仙的元神護體,他頓時化險為夷,不但將蛇妖的邪神收融吸納,並且因禍得福,最終成為兩大散仙的胎化寄體。

    但是,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鏠���治 裁淳夠嵩陘絛∠傻奶迥諛兀磕訓饋  ��仔鬧幸徊�� ����莢嫉厴涼��桓霾豢傷家櫚哪鍆貳��br />
    卻听晏小仙笑道︰“不錯,那兩件法寶是我放入楚公子體內的。正因如此,我才敢如此篤定他就被你們藏在這地宮之中!”

    眾人一凜,逍遙大帝搖著折扇,眼中精光爆射,笑道︰“哦?這麼說來,晏姑娘一路引著我們來到這里,原來是自有原由的了。說來讓大家听听,如何?”

    晏小仙秋波流轉,微笑不語。素手一張,掌心多了一顆鮮艷欲滴的紅豆。群雄聳然動容,失聲道︰“南疆相思果!”

    蕭太真微微一顫,美眸中突然閃過一絲古怪之極的神色,象是悵惘,又象是悲戚,喃喃低吟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種紅豆稀世罕有,相傳是太古之時,火族聖女為紀念某人,以情花、月宮桂、淚紅豆……九種奇花異樹嫁接而成。共有百株,花開之時,絢爛如火海,異香傳達百里之外。

    如今八千里南疆,只有“兩忘崖”上留存了一株。三十年一開花,五十年一結果,每次結果也不過九顆。果實酸甜苦澀,五味齊全。傳說只要有情人各吞半枚相思果,從此之後,就算彼此天南地北,陰陽相隔,也銘記不忘。

    但如果失戀或單戀之人,吃了這紅豆,則百毒齊發,疼痛不可名狀。即使僥幸不死,每年八月桂花開時,也必定要飽受痛楚,生不如死。蓋因此故,這南疆紅豆歷來被視為至為妖邪詭異的毒果之一。

    “不錯,正是南疆相思果。”晏小仙嫣然一笑,朝前走了幾步,腳鏈叮當作響。道,“我吞了半枚,勝下的半枚被我裝進了太乙元真鼎,送入了楚公子的肚中。所以不管他在天涯,還是海角,我定能將他找到。”

    眾人無不愕然,翩翩等人卻大為幸災樂禍,臉露笑容,心想︰“妙極妙極!這可是你自討苦吃。一旦他日那姓楚的小子移情別戀,可有的你受啦。”

    楚易低咦一聲,更是驚訝震駭,莫以言表。這法子實是瘋狂之極,簡直不啻于給自己種蠱下毒。

    他雖然早已知道義妹對自己芳心縈系,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情深至此!悲喜交織,暗暗嘆道︰“好妹子,你又何苦如此!就算沒有這紅豆,難道大哥便會將你忘記麼?”

    他心潮洶涌,竟絲毫沒有瞧見懷中蕭晚晴那慘白如雪的臉顏。凝神听著晏小仙娓娓述說,終于知道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夜晏小仙逃出華山二十八宿洞後,身負重傷,並未走遠,只是找了個隱秘的山洞,一邊養傷,一邊尋機解救楚易。

    後來听聞楚易受道魔兩仙控制,大開殺界,又直奔長安,落入魔門圈套,與道門群雄斗了個兩敗俱傷,她心焦如焚,卻又偏偏勢孤力單,無計可施。無奈之下,她冒死自投羅網,找到南極逍遙大帝等魔門凶魁,以帶他們找到軒轅三寶為條件,換取楚易一條性命。

    于是,她追循著相思紅豆的感應,領著魔門群雄輾轉各處,來到終南山下的神秘地宮,卻與聞風而來的道門群雄不期而遇。

    一場血戰之後,雙方各尋捷徑,都想搶在對方之前找到楚易,奪得軒轅三寶。好不容易開啟秘門、穿越迷宮,進入這神秘的秦陵地宮,又與全面“甦醒”的數萬名兵佣、銅獸發生了慘烈激戰。

    若不是有浪穹姐妹等魔門馴獸高手,他們只怕還要拖延上一天半日,才能闖入這玄宮密室。

    說到這里,晏小仙頓了頓,淡淡道︰“這一路追來,心念感應越來越強,只是到了這玄宮地底才突然消失。由此可見,楚公子必定就是被他們藏在這里……”

    天仙派眾妖女大怒,紛紛嬌叱道︰“住口!師尊與紫微帝尊一心振興神門,天地可鑒,哪能容你這般信口雌黃,造謠中傷!”“小狐狸精,你再敢胡說八道,就教你魂飛魄散,萬劫不得超生!”

    晏小仙面不改色,格格脆笑道︰“我既敢自投羅網,早已抱了必死之念。你們若想殺了我,塞天下人之耳目,只管動手就是。”

    魔門群雄轟然附應,紛紛叫道︰“不錯,你們若不是心虛,又何必這般威脅恐嚇?”

    雙方相互叫罵挑釁,氣勢洶洶,眼看便要動起手來。

    “各位少安毋躁!”李玄始終在一旁微笑靜听,即便是被晏小仙拆穿身份時,也是一言不發。此時忽然一聲獅子吼,頓時震得眾人耳中轟隆,氣血翻涌,瞬間安靜下來。

    身份既已暴露,李玄也無心再隱瞞,輕巧地摘下面具,露出那俊美秀雅的臉容,微笑道︰“諸位,神門歷經千年浩劫,終于迎來今日復興之機,全賴我們團結一心,同舟共濟。眼下大業未竟,大家僅僅听信這小狐狸精的一面之詞,就相互猜忌,彼此殘殺,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麼?”

    群雄微微一凜,有人大聲叫道︰“我們正是不能偏信一面之詞,所以才讓你們和晏狐狸對質。團結一心,同舟共濟沒錯,但也要彼此信任才成。”

    許多人紛紛附和道︰“不錯,你們自稱坦蕩清白,不知又有什麼憑證?”“閣下既然一口咬定晏丫頭誣陷嫁禍,也只管拿出證據就是,何必耍賴搪塞?”

    李玄踱步而出,揚眉微微一笑道︰“證據?本王這就給你!”

    紫衣轟然鼓舞,右手一張,萬道銀光從紫微星盤爆射沖出,星河流瀑似的打在晏小仙的身上。

    楚易大駭,正待沖出,卻見晏小仙嬌軀劇顫,水光幻影似的波蕩搖擺,突然匍匐在地,化為一只雪白的長毛狐狸。

    楚易當胸如被重錘猛擊,“啊”地失聲低呼,瞬間喘不過氣。

    那不是荒山鬼廟里見過的那只白狐麼?難道……難道晏小仙竟是一只狐狸精?

    靈光霍閃,他的腦海中轉花燈似的掠過幾日來的眾多疑竇與困惑。為什麼那夜醒來,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鏠���岵灰磯��桑 綽淙肓慫��氖種校晃 裁醋約閡喚榍釧 檣�� 絛∠刪夠岫運��橛卸樂櫻晃 裁礎 ��br />
    剎那間,所有的“為什麼”全都土崩瓦解,冰銷雪融。原來,這讓他牽腸掛肚、情迷意亂的天仙般的女子,竟是一只為了報恩的妖狐!

    倘若不是因為隔著銅棺、觀望陰陽鏡中的幻景,難以細辨端倪,以他的火眼金楮,只怕早已認出她的原形了。

    “大哥,我不怪你,你……你能這般待我,我很是歡喜。但你……但你當真不管我是誰,也會一樣地喜歡我麼?”

    “大哥,我不要你發誓。我對你也是一樣的歡喜。只要你將來永不嫌棄我,永不後悔今夜所言,我就心滿意足啦……”

    突然,楚易又想起那夜在華山二十八宿洞中,她流著淚,嫣然而笑,所說的那些怯生生的話來。

    一時間,他便如剛吃了相思果一般,心亂如麻,五味夾雜,也不知究竟是甜蜜、酸澀,還是苦楚。

    他怔怔地凝望著蜷縮在地的那只美麗的白狐,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想著她的種種蜜意柔情,心神激蕩,呼吸窒堵,驀地忖道︰“好妹子,你是人也罷,是妖也罷,我都一樣地喜歡你,誓不分離!”

    棺外,魔門群妖洶洶混亂,人聲鼎沸,叫罵道︰“他***,李紫微你想作什麼?當著大家伙兒的面殺人滅口麼?”“格老子的,沒弄清真相前,晏丫頭要少了一根狐狸毛,老子就拿你是問!”

    李玄左手托起一個白玉淨瓶,微笑道︰“放心,等我將她元神凝煉成珠,放入這‘靜心瓶’里,你們想問什麼就盡管問,她定然說不了一句假話!”

    說話間,紫微星盤飛旋怒轉,光芒越來越強烈,晏小仙抱蜷一團,劇烈地顫動著,淒聲悲鳴,鐵鏈叮當脆響。

    楚易又驚又怒,心道︰“此時再不動手,仙妹就凶多吉少了!”剎那間靈機一動,又想︰“是了,這些妖魔挑撥離間,攪得道佛各門雞犬不寧,今日我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索性弄他個天下大亂,再乘亂救出仙妹,逃之夭夭。”

    計較已定,再不遲疑,對著風神鐘縱聲哈哈狂笑道︰“哪里來的無常小鬼,竟敢在這里大放厥詞,打擾朕的千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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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6:02
第二十五章 以牙還牙

蕭晚晴心中一沉,又急又怒,妙目凝視著楚易,想要說話阻止,卻奈何發不出半點聲響。

    楚易貼著她的耳朵,冷冰冰地微笑道︰“娘子,我們現在可真叫作同棺共了。你若想保住小命,就老老實實地夫唱婦隨,和夫君我一齊演一出好戲。”當下以最快的速度,將適才想到的計劃扼要地簡述了一遍。

    蕭晚晴心神大震,雖覺太過冒險,但總強過束手待斃。想到他為了晏小仙,竟不惜冒死相救,心中又是一陣如割劇痛……柳眉緊蹙,珠淚盈盈,剎那之間轉過萬千念頭,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時,魔門群妖業已如夢初醒,紛紛喝道︰“他***,是誰躲在棺材里裝神弄鬼?快快滾出來受死!”

    “叮叮當當”一陣脆響,法寶神兵霓光亂閃,殺氣凌厲,縱橫交錯,激得銅棺嗡嗡輕震,火星四射。

    楚易將棺蓋縫隙間的“北極磁石”、“西海神泥”一一收起,縱聲狂笑道︰“嘿嘿,爾等妖魔小丑,擅闖朕的寢宮倒也罷了,竟然還敢口吐狂言,欺君犯上?快快滾過來受死!”

    說到最後一字時,畢集周身真氣,“ ”地一腳踢飛棺蓋,抱著蕭晚晴翻身電沖而出,右手虛空急劈,絢光怒卷,一道凜冽無匹的氣刀呼嘯橫掃!

    魔門群雄眼前一花,只見一輪巨大的五色光波漣漪似的激蕩開來,紛紛奮力格擋。

    “ 乓”連聲,氣浪迸爆。

    離得最近的十五六名妖人喉頭一甜,“哇”地鮮血長噴,斷線風箏似的拔地拋飛,嘶聲慘呼。

    後方眾人呼吸一窒,如被大浪排擊,虎口酥痹,神兵險些拿捏不住,紛紛身不由己地朝後踉蹌退卻,心中大駭︰天下竟有這等人物!

    只有李玄、蕭太真、方太臻等寥寥數人身形微晃,旋即站穩不動,但心底之震駭絲毫不下于眾人,均想︰“這一記氣刀象是‘太乙離火刀’,又象是‘白金裂地斬’,但又仿佛是‘碧木長生刀’……模稜兩可,似是而非,威力卻又更在這些氣刀之上!這人究竟是誰?”

    定楮望去,只見一個**挺拔的美少年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地坐在棺沿上,滿臉燦爛笑容,懷中橫抱著一個綠裳美人,腰上系了一條七彩帛帶,懸著一個淡白絲囊,絢光閃耀。

    密室中集聚了天南地北的魔門群妖,但搜腸刮肚,竟無一人能認出這神秘少年,更想不出九州四海哪里來的這號人物。一時間凜然不敢上前。

    眼見他神采飛揚,灑落不羈的模樣,眾女不由目眩神迷,怔怔忖想︰“原來世間竟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什麼潘安宋玉、衛��周瑜只怕也不過如此罷啦……”

    “蕭師姐!”天仙門諸女驀地認出了他懷中的女子,失聲驚叫。眾人聳然動容,疑竇更甚,紛紛朝蕭太真瞥去。

    火曜天尊打了個哈哈,陰陽怪氣地笑道︰“有趣有趣,冰火美人不在晴雪館賞梅彈琴,跑到這古墓里作什麼?難道蕭天仙神機妙算,早料到我們會到這里,所以讓她到這里接客麼?”

    蕭太真听若不聞,又驚又疑,驀地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蓮步輕移,媚眼微眯,凝視著楚易微笑道︰“敢問閣下是誰?為何將小徒囚在這銅棺之中?”

    楚易眉尖一挑,縱聲大笑道︰“嘿嘿,‘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小丫頭,難道你連自己的十八代祖宗也認不出麼?這里是朕的陵宮,你說朕會是誰呢?”

    蕭太真臉色微微一變,心中突突劇跳,格格笑道︰“你的陵宮?難道你是秦始皇不成?”

    眾人頓時一陣哄然。眼見這神秘少年赤條條地從秦皇棺槨中跳出,動輒稱孤道寡,修為又深不可測,群雄已隱隱猜到這種可能,但始終又覺得太過荒謬。

    姑且不論死了千年的人能否復活,嬴政死時已是五十多歲,又怎會如此年輕俊美?況且听他說話語氣,狂傲不羈,與傳說中那深沉剛愎的一代雄主頗為不符,倒象是一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公子。

    東海救苦天尊哈哈狂笑道︰“臭小子,你以為學了幾招四不象的氣刀,就能唬住老子麼?操你***!你若是秦始皇,老子還是閻羅王了呢……”

    楚易心道︰“敲山震虎,殺雞駭猴。不下辣手,鎮住這群妖魔鬼怪,後面的戲可就難唱了。”

    當下長笑道︰“哦?閣下既是閻羅王,不回冥府,賴在朕的地宮里作什麼?”身影一閃,突然鬼魅似的急沖而出,右手一晃,“呼!”一枝青銅盤龍椎從乾坤袋中翻飛而出,碧光爆漲,驀地化為兩條逆鱗虯龍,怒吼飛舞。

    “雙龍鎮海椎!”李玄、方太臻等人失聲低呼,齊齊變色。

    這銅椎是太古東海八大神器之一,相傳是大荒時代,六侯爺擊潰水族大軍的法寶。眾人只在《太清道藏秘編》等書中見過圖譜,想不到竟會在這地宮里出現!

    東海救苦天尊臉色微變,喝道︰“翻江倒海,疾!”雙臂揮舞,氣浪澎湃,萬千珊瑚珠子盤旋飛繞,突然幻化成無數骷髏,當空形成一道滾滾渦旋,“ ”地一聲,與雙龍撞個正著。

    “轟隆!”強光耀眼,眾人呼吸一窒,只見雙龍飛騰,骷髏珠子繽紛炸散,鬼哭狼嚎。

    司馬鯨波凌空翻滾,跌退出十幾丈外,面如金紙,“哇”地噴出一口黑血,一屁股坐倒在地。

    楚易長身傲立,右手一收,將雙龍椎納入掌心,昂首睥睨,哈哈狂笑道︰“還有誰想上來一試?”

    眾人大駭,東海救苦天尊是“魔門六尊”之一,修為已近散仙,凶狂難當;其“幻魔珠”更吸煉了數千東海妖魂,聚散無形,妖詭無比。

    沒想到僅僅一招,便被這神秘少年談笑間打得大潰而退!

    倘若這少年一鼓作氣,痛下殺手,他豈不是要被打得魄散魂飛?

    被楚易那囂狂凌厲的目光一掃,群妖無不心生寒意,情不自禁地紛紛後退,凝神戒備,面面相覷,誰也不願率先輕舉妄動。

    卻不知適才這一下硬踫硬的對決,楚易體內也是氣息亂涌,難受之極,根本無法立時追擊。因此索性故作氣定神閑,虛張聲勢。

    暗自調息了片刻,目光掃處,眼見晏小仙盤蜷在地,簌簌顫抖,楚易又憐又怒,驀地又縱聲大笑道︰“千秋一夢,皇圖霸業。大秦萬世帝國,將從今日重新開始!順朕者昌,逆朕者亡。爾等還不快快磕頭臣服?”

    這幾聲大笑,運足了周身真氣,直如轟雷灌耳。

    眾人腦中嗡然一響,幾乎站立不住,幾個真氣不濟的登時駭得肝膽欲裂,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

    楚易心中大快,嘿然傳音道︰“娘子,該你出場啦!乖乖地照著我說的做,否則別怪夫君辣手無情了。”

    蕭晚晴背心被他輕輕一拍,經脈登解,“啊”地低呼出聲,花容煞白,顫聲叫道︰“師尊,各位神門前輩,他……他的確是秦皇陛下!奴家親眼瞧著他從棺中復活的!”

    四周又是一陣大嘩。被楚易神威所懾,又听了這番言語,眾人不由將信將疑。

    蕭太真與李玄對望一眼,心緒狂亂,隱隱之中總覺得似有不妥。忽地想到︰“難道那個讖語竟是真的?”嬌軀一震,心跳瞬間停頓,幾乎喘不過氣來。

    念頭未已,果听蕭晚晴低聲吟唱道︰“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

    魔門群雄登時面色大變,一個人失聲叫道︰“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莫非……莫非這小子竟是……”緊張駭異之下,嗓音干啞,剩下的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不錯!”

    蕭晚晴咬牙,一字字地道︰“他不但是秦始皇重生,更是蚩尤大帝轉世!”

    一言既出,如驚雷震地。群雄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當年秦始皇一統六國,焚書煉兵,將魔門的上古歷史抹了個干淨。

    後世修真雖然越來越多人淪落魔道,但對所謂神門的由來、歷史毫無所知。即便是楚狂歌等千年一遇的魔門奇才也不能例外。

    近年來,蕭太真、李玄為了重振神門,將蚩尤大帝爭帝失敗,余黨創立神門,矢志恢復“神帝五族制度”等上古舊事向魔門各大魁首一一說明,至于秦始皇一節則隱去不提。

    在她穿針引線之下,魔門各宗終于團結一致,約定共同對付道佛各派,奪取軒轅六寶,開啟四靈封印。而後恢復五帝制度,平分天下,共享《軒轅仙經》。

    這首數千年前的讖語,也因此大肆流傳,成為魔門中人耳熟能詳的歌謠。

    隨著二十八宿印解開,妖獸橫行,天下大亂,魔門對于這首讖謠也越發堅信不移。都認為一旦四靈封印解開,蚩尤魔神就會投寄在某人身上,轉世重生,成為平衡五族的神帝……

    魔門群雄都是窮凶極惡的妖人魔類,逍遙自在慣了,自然不見得願意受什麼“神帝”約束。

    但這幾百年來,群妖受道佛各派壓制,過得憋氣已極,暗自又希望真能出現個蚩尤轉世,將道佛各宗打個落花流水。

    此時听蕭晚晴說這少年竟然就是讖謠中所說的“復甦的天帝”,焉能不駭然大驚?即便是蕭太真、李玄等人,亦是方寸大亂,將信將疑。

    楚易眼見群妖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暗暗好笑︰“嘿嘿,你們既敢用這讖語妖言禍眾,現在我就讓你們自食其果,反受其亂。”

    當下微笑不語,冷眼旁觀。

    逍遙大帝臉色陰晴不定,忽然搖著扇子,眯眼微笑道︰“有趣有趣!四靈封印尚未解開,天帝居然就已復活了?蕭丫頭,你說這小子是秦皇重生倒也罷了,說他是蚩尤大帝轉世……嘿嘿,不知又有什麼憑證?”

    蕭晚晴咬唇沉吟,瞟了蕭太真一眼,象是鼓足了勇氣,大聲道︰“帝尊明鑒,他就是秦始皇,而秦始皇原本就是蚩尤大帝轉世,這點我師尊可作明證……”

    蕭太真大怒,臉上紅暈橫生,嬌叱道︰“孽障!你胡說什麼?”

    當年秦始皇便是自稱蚩尤轉世,從而號令魔門五宗,吞並六國。霸業既成,又過河拆橋,鏟滅魔門。

    這段不光彩的往事一旦被魔門眾人得知,蕭太真身為其子孫,不但必定遭受眾人嫉恨,辛辛苦苦構建的同盟陣線說不定也會因此土崩瓦解。

    眼看自己最為信任的愛徒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這秘密,饒是她一向從容鎮定,也忍不住急怒交加。

    蕭晚晴臉色雪白,顫聲道︰“師尊!事已至此,又何必再隱瞞?六寶歸一,神帝復生,五宗臣服,聖女至尊……我們辛苦籌劃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今時今日麼?神帝既已復生,您又何必借尸還魂,越俎代庖?”

    眾人轟然,疑雲大起,紛紛叫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蚩尤大帝、秦始皇和蕭天仙之間究竟有什麼關系?”

    “他***,什麼五宗臣服,聖女至尊?什麼又叫借尸還魂,越俎代庖?蕭丫頭快快說個清楚!”

    逍遙大帝、火曜天尊等凶魁冷冷地凝視著蕭太真,笑意森寒。就連李玄目中也閃過懷疑敵視之色,負手靜觀棋變。

    蕭太真雖然依舊笑如春花,心中卻是又驚又怒,忖道︰“這丫頭今日怎敢如此自作主張?是了!定是她乘著妖蛇攻入地宮時,盜走了軒轅三寶。怕我責罰,所以索性惡人先告狀,想置我于死地,然後乘亂溜之大吉……方太臻等人原已疑心我獨吞六寶,再被她這般挑撥,只怕立時便會翻臉。”

    當下格格笑道︰“晴兒,你是被魑魅迷了心竅,還是被魍魎附了身?師尊讓你自省其心,說點真話。”櫻唇急速翕動,默念御蠱訣。

    咒訣方起,“游夢仙”登時發狂似的掙扎咬噬起來。蕭晚晴心中劇痛,“啊”地翻身跌坐在地,駭然叫道︰“師……師尊,饒命!不要殺……”

    臉色煞白,珠汗涔涔,美眸中滿是痛楚驚怖之色,倒有大半是故意夸張出來。

    眾人哄然,更覺可疑,喝道︰“老妖婆作什麼?想殺人滅口麼?”

    楚易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朕的子孫竟是‘葉公好龍’,平日里口口聲聲說要復活天帝,振興神門,等到真見了朕,不但好死賴活不敢相認,還要殺人滅口!嘿嘿,小丫頭,你就將此事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與大家听听吧!”

    手掌一拍,抵住蕭晚晴背心,真氣轟然鼓舞,綿綿輸入,瞬間化絲織繭,將蠱蟲再次強行縛住。兩道念力真氣彼此對峙,僵持不下。

    蕭晚晴心中劇痛頓時大緩,知道此時生死攸關,容不得半點猶豫,當下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師尊,您對晚晴恩重如山,但此事關系到整個神門的興衰成敗,恕晚晴不能隱瞞!”

    頓了頓,秋波流轉,徐徐掃望眾人,高聲道︰“各位朋友有所不知,我師尊便是秦始皇與蚩尤大帝嫡親後裔!秦始皇當年之所以能掃平六國,統一四海,就是因為他得到了軒轅六寶,將四靈封印中的蚩尤大帝元神附入自己體內,無敵天下……”

    當下將蚩尤如何被黃帝分尸四處,元神封鎮;其後人如何組建神門,矢志光復;蕭史如何成為秦國乘龍快婿,找到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秦始皇又是如何背信棄義,用狡計殺死神門五宗精英,假借‘焚書坑儒’之名屠戮異己,斬草除根,而後又如何在一次修煉時,走火入魔……之事從頭到尾,統統說了一遍。

    她聲音清甜純真,娓娓道來,真假參半,說得天花亂墜,卻不由得人不信。一時間哄然喧嘩,驚呼迭起。

    她話中雖然故意竭力宣揚秦始皇是如何英明神武,勵精圖治,但似褒實貶,听在眾人耳中,則完全變了另一番滋味,心底森森直冒寒氣。

    眼見眾人驚懼恨怒地瞪視著自己,議論紛紛,楚易心中反倒大喜,知道他們已然上鉤。

    這群魔門妖人看似團結,歸根結底仍是利益驅使,各懷鬼胎,只要自己能抓其要害,挑撥離間,就可讓他們分崩離析,重新變作一盤散沙。

    等到他們“狗咬狗、一嘴毛”之時,自己再尋機救出晏小仙,原路返回,沖出地宮。

    當下微笑不語,將幾日學來的神功妙法學以致用,接連施展上古水族的“星河**”、木族的“萬竹連根訣”,全力護住蕭晚晴心脈;同時借勢發動強大的念力攻勢,滔滔不絕地反撲。

    此時他念力、真氣之強,已可列入散仙級,與蕭太真幾在伯仲之間,又有軒轅諸寶護體,登時穩穩佔了上風。

    蕭晚晴起初還有些緊張害怕,但眼見蕭太真不能奈她何,膽氣越來越壯。接著說道︰“秦始皇大劫之際,體內的蚩尤元神再度離附到了軒轅六寶上。陵墓接連被盜,軒轅六寶也隨之流落民間。秦國覆滅之後,秦始皇之後代四處搜尋六寶,因為只要找到六寶,就能解印出其中殘留的蚩尤神識……”

    群妖又驚又怒,凝神聆听,都不敢上前。

    遠遠望去,綠光紫氣吞吐閃耀,在楚易三人周圍鼓起一個巨大氣罩,不時竄起道道眩芒,如金蛇亂舞。

    蕭太真凝神聚意,疾念蠱咒,那“游夢仙”卻始終不能掙脫而出,自己反倒象是被漩渦巨浪緊緊拉拽,意動神搖,一時之間竟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心中又驚又怒,知道遇到了生平罕逢的超強敵手,忖道︰“難道……難道此人當真是秦祖復活?”

    念頭一起,懼意登生,氣勢更是為之一餒。

    蕭晚晴坐在光罩中心,肌膚勝雪,綠衣飄飄,幽幽嘆道︰“後來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啦。在我師尊斡旋之下,大家群策群力,重新找到了軒轅六寶的下落,並離間道佛諸派,解開了二十八宿印。”

    秋波一轉,凝視著盤蜷在李玄腳邊的白狐,嘆息道︰“晏姐姐說得沒錯兒,前幾日,楚公子、楚天帝和李牛鼻子的確是落到了師尊和紫微帝尊的手中……”

    話音剛出,頓時又是一陣大嘩,眾人紛紛朝李玄驚怒瞪視。

    方太臻搖著扇子森然笑道︰“難怪難怪!難怪李紫微一直在為蕭天仙說話。敢情你們兩位已經暗結同心,準備好了作神帝、天後的寶座啦……”

    “逍遙帝尊這話可就說錯啦。”

    蕭晚晴淺淺一笑,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誚之意,輕嘆道︰“其實紫微帝尊也是被我師尊所蒙蔽,而且還是蒙蔽最慘的一個呢。那日听說各位前輩趕來晴雪館,師尊和紫微帝尊各派遣了十八名弟子鎮守地宮,紫微帝尊以為可以安心,殊不料這一切都是在我師尊的算計之中……”

    眾人轟然,李玄依舊負手微笑,臉色卻微微有些變了。

    天仙派眾女尖聲怒罵呵責,想要上前圍攻蕭晚晴,卻被魔門群妖隔擋開來。

    蕭太真越听越怒,恨不能立時將她碎尸萬段,偏偏此時與楚易的念力對抗已達白熱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看楚易笑嘻嘻地盯著自己,心中惱恨更甚,忽然一凜,覺得那眼神似曾相識,好生熟悉!就象是……就象是誰呢?

    卻听蕭晚晴嘆道︰“唉,其實紫微帝尊又何嘗知道,太古虎符和河圖龍幡也早就到了我師尊手中?那日等我們到了地宮之後,師尊立即故意將消息走漏給了銀蛇姥姥。佘姥姥順藤摸瓜,找到地底,和李元照師兄等人斗了個兩敗俱傷。而奴家便按照師尊吩咐,乘機打開密門,搶了軒轅三寶躲到這里……”

    “奴家原以為只要奴按照師尊指示,將軒轅諸寶送入秦始皇尸體腹內,就可以將零散封印于六寶中的蚩尤元神合歸一處,在天地洪爐燒煉成元魂珠。等師尊得了蚩尤元魂珠,練成《軒轅仙經》,自然就可以一統天下,乃至問鼎仙界……”

    “但是沒想到軒轅諸薄才剛剛放入秦皇陛下手中,他就立刻醒了過來,將奴家瞬間制住……還沒過多久,你們就全都趕來啦!”

    眾人騷然,火曜天尊陰惻惻地笑道︰“這麼說來,這小子當真是天帝了?除了北斗神兵尚未收齊,軒轅六寶都在此處了?蕭天仙是擺明了利用我們,把我們耍著玩兒了?”

    “不錯……”

    蕭晚晴秋波流轉,掃了蕭太真一眼,滿臉黯然,垂下長睫,低聲道︰“在我師尊心底,軒轅六寶就象是家傳之物,怎會甘心與旁人分享?為了能獨霸六寶,吞下天帝元神,修煉成《軒轅仙經》,就連自己的祖宗秦皇陛下也要除去,何況是我們?”

    听到此處,魔門群妖無不義憤填膺,大呼小叫上了蕭妖女的惡當。一齊洶洶喝罵著,將天仙派眾妖女圍在中間,法寶神兵盡皆亮出,叮當亂響。

    大有一哄而上,亂刀齊下之勢。

    惟有李玄眯起眼,精光爆射,凝視著楚易三人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卻再也不看蜷縮在地的晏小仙一眼。

    翩翩氣怒已極,紅著眼圈厲聲大笑道︰“師姐呀師姐,十八年來,我從不知道你對師尊竟是如此恨入骨髓!究竟她作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竟讓你不顧十八年養育之恩、師徒之情,作出這等吃里爬外,欺師滅祖的事情來?”

    蕭晚晴妙目中淚光盈盈,搖頭淒然道︰“師妹,非我無情。只是師尊她……她……權欲燻心,逆天行事,遲早惹得人神共憤,我又豈敢偏私?”

    楚易瞧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妖女果然最會做作,嘿嘿,蕭老妖婆收她為徒,可真叫作養虎為患,自食其果。”

    但想到她對自己的欺騙,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刀扎似的痛楚,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機會稍縱即逝,蕭太真再不遲疑,驀地收斂念力,飄然後退。

    眼角掃處,只見他嘴角那抹笑容極富魔魅,囂狂之中又帶著淡淡的淒楚傷心,就好象……就好象楚狂歌!

    她驀地大震,剎那間恍然醒悟,格格大笑道︰“楚郎,原來是你!妾身險些被你騙過啦!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竟能讓這丫頭俯首帖耳,甘願為了你背叛師門?”

    眾人一凜,紛紛凝神望來。

    楚易哈哈大笑道︰“什麼楚郎?小丫頭,朕分明是你的十八代祖宗,你怎麼就是不肯相認?還真是不孝子孫吶……”

    蕭太真新仇舊怨一齊涌上心頭,又是驚怒又是氣急,格格笑道︰“是麼?那我便讓大家看看你的法身真相!”

    長袖翻飛,一個月牙形的青銅古鏡電沖而出。碧光閃耀飛舞,筆直地照射在楚易的身上。

    “ !”

    光波激蕩,楚易微微一晃,骨骼歷歷,周身仿佛忽然透明,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太陰伏魔鏡’!各位瞧見了麼?朕的法身真相到底是誰?”

    眾人凝神望去,碧光蕩漾,他依舊是那俊秀絕倫的少年體貌,倒是肚腹內絢光閃爍,照得眼楮酸疼難當。

    “咦,那是什麼?是了!是……是太乙元真鼎!”

    “乾坤元鏠���』褂小  褂刑斕睪槁   ��br />
    “太古虎符!河圖龍幡!蕭晚晴說得沒錯兒,軒轅五寶真的在他的身體里!”

    眾人認出那絢光閃射的幾大神器,驚呼鼎沸,震耳欲聾。

    楚易正中下懷,縱聲狂笑道︰“六寶歸一,天帝重生,你們誰還有疑義?嘿嘿,蕭丫頭,朕倒不知你這‘太陰伏魔鏡’又是從何處而來?如果朕猜得沒錯,這鏡子分明是上清派掌門的法寶,怎麼又會落入了你的手中?”

    眾人轟然,再無懷疑,均想︰“不錯!‘太陰伏魔鏡’既到了蕭太真的手中,唐夢杳、楚舉子等人必已落到了她的手里。看來蕭晚晴所言非虛,此人的確不是楚狂歌,而是吞了軒轅諸寶之後,重新復活的秦始皇!”

    蕭太真花容微變,這“引蛇出洞、請君入甕”的法子她生平也不知用了多少次,想不到今日情急之下竟陰溝翻船,反而中了他的道!

    魔門群妖嘩聲四起,方太臻森然笑道︰“蕭天仙,枉我們這般天真,為了神門復興拼死血戰,想不到竟反倒成了你霸業雄圖的過河卒子!嘿嘿,如果不是你徒弟大義滅親,我們被賣了還替你數錢呢。”

    火曜天尊尖聲怪嘯道︰“罷啦罷啦!去他***神門復興,管你是蚩尤轉世,還是秦皇重生,老子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先殺了你們祖孫再說!”

    群魔炸開鍋似的怒吼道︰“不錯!殺了他們,奪回軒轅六寶!”“他姥姥的,誰殺了蕭天仙和這小子,誰就當神帝!”

    剎那之間人影縱橫,氣浪橫飛,慘叫嬌呼此起彼伏,一場血腥異常的混戰突然爆發。

    天仙派妖女寡不敵眾,片刻間便傷亡近半,嬌叱著奮力抵擋,將師尊團團護住,只等她一聲令下,再作反應。

    蕭太真心中急怒悲楚,視若不見,兀自怔怔忖想︰“蕭太真呵蕭太真,這麼多年了,你終究還是對這魔星念念不忘,不然何至于一見了他,就這般方寸大亂!”

    想到自己辛苦經營了百多年的復興大業,竟在最緊要的關頭因他而功虧一簣,更是恨火熊熊,悲憤難當。

    秋波掃處,只見楚易笑嘻嘻地一手抱著蕭晚晴,一手揮舞著“雙龍鎮海椎”,氣浪飛旋怒掃,將人潮轟然逼退,但雙眼視線卻時不時地朝幾丈開外、那盤蜷在地的白狐瞥去。

    蕭太真心頭大震,驀地恍然大悟︰“是了!我可真是糊涂了!這小子定是胎化易形,和那負心漢合為一體了!所以那狐狸精才能憑借紅豆,一路追到此處。而這小子必定是為了救小狐狸,才冒死出來亂攪一氣……否則以那負心漢無情無義的性子,又怎會這麼關心一個狐狸精的生死?”

    心中悲楚、快意、恨怒、滑稽、淒苦、嫉妒……交相翻涌,柳眉一揚,格格大笑道︰“楚郎啊楚郎,只怪妾身有眼無珠,連你這等薄情寡意、好色無厭之徒也認不出來!”碧袖翻飛,素手如蘭花怒放。

    “咻!”

    碧光一亮,攝魂奪目。一柄彎彎曲曲的青銅長劍爆射而出,如驚雷厲電,瞬間沒入東南角屋頂的一個黑銅獸頭。

    “轟隆!”

    天搖地動,整個地宮密室劇烈地搖晃起來,燈光亂閃。

    東南角頂壁突然裂開一條筆直狹長的縫隙。

    眾人大凜,紛紛停下手中動作,抬頭上望。

    “砰!”縫隙開裂,水聲轟鳴,狂濤巨浪如天河瀑布,劈頭蓋臉地沖瀉而下,頓時將群雄推飛卷溺!

    楚易心中一沉︰“糟了!仙妹……”念頭未已,已被那勢如千鈞的巨浪當頭排擊,翻身沉入水底,呼吸窒堵,冰寒徹骨。

    眼角掃處,只見蕭太真綠裳翻舞,在水中優雅地俯沖滑翔,一把抓起盤蜷成團的晏小仙,朝上方飛速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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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6:30
第二十六章 雪蓮花開

湛藍色的夜空中高懸著一彎明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四周星辰寥落,寂寞地閃爍著。

    驪山綿延,松柏林海郁郁蔥蔥,在寒風中呼嘯如浪。山溝里,未融的積雪閃耀著泠泠銀光。

    西邊山壑環合,雄嶺圍矗,一灣冰湖在月光里雪亮如鏡。

    幾只梅花鹿從湖面上輕靈地飛奔而過,突然驚嘶一聲,齊齊頓住,耳廓轉動,朝右前方望去。

    “噶啦啦”一陣輕響,冰面突然龜裂開無數縫隙,整個湖面陡然向下一沉,急速坍塌!

    “轟!”冰層飛炸,碧浪噴涌,幾道人影沖天飛起。

    湖面不斷開裂,以驚人的速度坍塌陷落,剎那間便形成了幾十個巨大的旋渦,遄流澎湃,浮冰跌宕。

    眾梅花鹿昂首驚啼,四散飛奔,但沖不幾步,立即紛紛跌入浮冰縫隙,被漩渦瞬間卷沒。

    一只雌鹿後蹄陷落,被冰層夾住,前蹄奮力地踢打著,長聲悲鳴,眼看便要掉落水中。

    忽然一道人影飛閃而過,將它陡然拔起,沖天飛去。

    雌鹿驚鳴聲中,還不待有所反應,又被那人驀地一口咬住脖子,悲嘶痛鳴著胡亂掙扎,鮮血激射。

    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眼如秋波,眉似橫黛,花鈿燦燦生輝,赫然竟是個風華絕代的妖嬈美人,綠裳獵獵鼓舞,懷中掖了一只雪白的狐狸,右手提了一柄彎曲如波浪的青銅長劍,翠光流離閃耀。

    她一邊急速飛掠,一邊大口大口地吸鹿血,過了片刻,蒼白的臉靨迅速恢復了嬌艷,鹿血順著她笑吟吟的嘴角流下,更添了幾分詭異而野性的妖媚。

    “妖女,快快將她放下!”

    遠處一聲叱呵,如春雷綻破,一個俊美絕倫的少年踏風追來,**的身軀雄健挺拔,散發著狂傲不羈的氣息。

    少年臂下夾了一個童姿花貌的綠衣女郎,秋波流轉,楚楚動人。

    那妖嬈美人回眸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想要救你的心上人,就快快追上來吧。否則過上片刻,妾身若覺得口渴了,說不定就將她的血拿來喝啦。”

    將那兀自抽搐不已的雌鹿隨手一拋,翩翩御風,朝西飛掠。

    少年清叱聲中,貼著湖面向上沖起,直破星穹。與她一前一後,一高一低,朝西嶺群峰飛去。

    這三人自然就是蕭太真、楚易和蕭晚晴。

    原來秦陵地宮一直綿延到驪山地底,另有一條絕密通道直達這西山冰湖。

    蕭太真絕望急怒之下,以天樞神劍洞穿機關,打開閘門,將冰湖地水倒灌入密室,然後乘亂挾持晏小仙,逆流溯游而上,逃之夭夭。

    地宮離地面少說也有百來丈深,地水陡然倒灌,不啻于天河奔瀉,來勢洶洶,加之水溫冰寒入骨,魔門群妖中修為較弱的,頓時有不少溺斃其中。

    即便是李玄、方太臻等魔門妖帝,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灌了個七葷八素,追之不及。

    好在楚易這幾日恰好學了“龍鱗避水訣”,立時屏息頓氣,用周身毛孔吸納水中的空氣,然後與蕭晚晴四唇相貼,源源不斷地將新鮮空氣送入她的心肺,緊緊尾隨著蕭太真,第二個沖出湖面。

    天仙門的御風術獨步天下,罕有匹敵。楚易雖然真氣強沛,又學了眾多上古奇術,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超越,只有全速追隨。

    山壑中隆隆震耳,水汽煙蒙,整個冰湖轟然坍塌,急速干涸,剎那間便只剩下了一個方圓數里的大坑。

    坑底水草糾纏,露出幾十個大洞,渦流滾滾,將殘余的冰水急速旋吸而入,汩汩冒泡。

    “呼啦啦!”地洞里突然水柱倒噴,如數十道銀龍滾滾沖天,無數人影破浪飛舞,怒吼聲此起彼伏。

    “操他***,別讓他們跑了!”

    “殺了他們,搶回軒轅五寶!”

    神兵交錯,氣浪迸爆,魔門妖人四面八方圍追而來,呼喝聲震耳欲聾。

    楚易眼前一花,已有四條人影迎面撲至,蕭晚晴嚶嚀一聲,低聲叫道︰“小心!”

    他金楮綻光,念力飛掃,眨眼間已將來者的真氣強弱、神兵法寶,乃至周身的每個毛孔……一一辨清。

    思緒飛閃,心想︰“當先那兩人修的是木宗真氣,其兵器春雷鈸和鐵藤鞭都是木屬神兵,需得用金宗法術、神器破之。後面左首那人修的是火宗真氣,法寶也是火屬器物,用水宗法術、神兵便可以克制。至于後面右首那人倒有些奇怪,修的分明是金宗真氣,使的偏偏卻是水屬神兵,必定為了以‘金生水’,最大地激化水屬神兵的威力……哼,我就來個借花獻佛,四兩撥千斤!”

    霎時間計較已定,楚易揚眉大笑道︰“哪兒來的都給我滾回哪兒去吧!”

    疾念法訣,右手飛舞,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六角紫銅鏡,閃電似的朝當先兩人打去。

    楚易疾念法訣,右手飛舞,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六角紫銅鏡,閃電似的朝當先兩人打去。

    “紫光神鏡!”群妖大駭,驚呼迭起。

    這紫光神鏡是太古金族寶物,與春秋鏡、流霞鏡等並稱為“大荒五大名鏡”,堅不可摧,可以將任何攻擊物反震回射,輔助以“回風返火**”,尤有奇效。

    神鏡飛旋,紫光四射怒舞,“轟”地一聲,當先兩人鮮血長噴,翻身跌飛。

    春雷鈸鏗然長鳴,和鐵藤鞭一起逆向拋飛,帶著兩道熾烈碧光,不偏不倚地激撞在左後那人的離火神槍上。

    “ !”

    那人不堪重擊,慘呼聲中,凌空翻摔,七竅流血,當場一命嗚呼。

    離火神槍登時脫手飛出,赤光爆漲,怒射飛沖,橫掃在第四人的玄水龍角刀上。

    離火神槍受兩道強猛木宗真氣所激,威力已臻最大。水火相交,只听得轟隆巨震,氣浪狂迸,玄水龍角刀頓時斷裂炸散。

    神槍余勢未衰,勢若長虹,直破入第四人的護體真氣。

    那人“啊”地淒厲慘呼,被生生搠穿,紫火吞吐,須臾間便燒為一具焦骨。

    蕭晚晴“咦”了一聲,睜大了純真無邪的美眸,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也不知是驚是喜是駭是懼。

    這四人中,兩個是東海青帝門中的“百花使”翹楚,一個是南疆離火真君,還有一個是西域雷霆門的龍角真人,無一不是魔門真仙,實力未必在她之下……想不到僅只一合,就被楚易借力打力,殺得兩死兩傷!

    楚易先以金屬法寶擊潰隸屬木宗的百花使,然後將其木宗真氣借勢反彈,擊斃了火宗的離火真君,同時,又將其火宗神器激化為至猛至烈,一舉擊殺金宗的龍角真人。

    這幾下電光石火,一氣呵成,將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則應用得妙到毫顛,實是讓蕭晚晴大開眼界。

    楚易心中大快,哈哈笑道︰“還有誰想送死的,只管上來!”

    右手探掃,毫不客氣地將離火神槍等幾大神兵抓入手心,變小後納入乾坤袋里。雙足絲毫不停,閃電似的穿空飛掠,朝蕭太真追去。

    魔門群妖驚怒交集,雖憚其神威,但畢竟軒轅六寶太過誘人,值得拼死相奪。當下紛紛施展渾身解術,前赴後繼地圍追堵截。

    楚易則依樣畫葫蘆,針對敵手的修行真氣與法寶屬性,源源不斷地施展出相克的法術、神兵,殺得群妖應接不暇,紛紛披靡潰退。

    眼見他奇招妙術異彩紛呈,法寶神兵層出不窮,無一不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魔門群妖又是驚妒又是駭懼,越發相信這少年就是秦始皇轉世。

    李玄、逍遙大帝、火曜天尊等魔門巨凶則紛紛游弋在外,虎視眈眈地靜候良機,都想徹底摸清楚易的路數後,尋其破綻,突起猛攻,務求一舉將他擊殺。

    夜空澄碧,月華如水,人影交錯,絢光閃耀,叱喝慘呼之聲在群山間回蕩。

    楚易大開大合,隨心所欲,幾日來所修煉的魔門五宗絕學都在這時刻融會貫通,淋灕盡致地發揮出來。此中之酣暢痛快,就象是喝了百壇好酒,乘醉狂歌揮墨一般。

    殺到酣處,意氣風發,忍不住縱聲嘯歌。

    蕭晚晴在他懷內看得目眩神迷,芳心突突亂撞,始知那太古各宗古卷竟有如此威力。

    咫尺之距,月光照在他那如玉石雕琢的臉上,煥發出奪目神采,竟是如此的俊秀絕倫,狂傲不羈……

    她的喉中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呼吸不得,心底一陣陣地酸苦痛楚,劇烈而尖銳。

    不遠處,蕭太真御風高飛,長袖曼舞,飄飄若仙。天樞劍縱橫飛舞,碧光閃處,血光橫飛,慘呼不絕,眾人亦絲毫無法近身。

    听見楚易長嘯,蕭太真眼波流轉,遠遠地朝他瞥來,格格脆笑道︰“紅豆埋骨,雪蓮花開,何日君再來?楚郎,這里閑人太多,想要救你的小相好,就帶上軒轅五寶,到老地方來找妾身敘敘舊吧!”

    話音未落,忽然身姿曼妙地凌空翻轉,翩然踏上劍身,朝著西邊天際,疾如流星地沖去。

    幾在同時,她櫻唇綻破,十指跳動如飛,幽幽地吹奏起“心魔笙”來。

    魔音靡靡悅耳,猶如一夜東風忽來,百花盛開,妖冶詭秘,動人心魄。

    眾人心弛神蕩,潛埋于內心最深處的種種不可告人的齷鹺念頭,紛紛破土而出,瞬間蔓延生長,摩雲參天,交織成萬千淫穢不堪的春景幻境。

    就連楚易也是一陣意動神搖,眼前一亮,仿佛重回童年,隔著窗子,瞧見鄰居張寡婦赤條條地坐在木桶里,一邊潑洗著那雪白豐腴的身子,一邊媚笑著朝他招手,分開**,露出那無邊春色……

    一團熾烈欲火轟然灌頂,剎那間燒得他血脈賁張,真氣岔亂。心隨著那笙音魔律劇烈地跳動著,幾乎便要蹦出嗓子眼來。

    他口干舌燥,欲念如焚,忍不住一步步地朝張寡婦走去,恨不能立即將那妖冶婦人撲倒在地,大加撻伐。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尖聲慘叫,楚易驀地大凜,急忙意守丹田,將那洶洶邪念從心底驅除出去。

    耳目頓時清明,凝神掃望,只見空中人影紛亂,慘呼迭起,不斷有人或被魔音誘得發狂,或被那樂聲節奏激得心力衰竭,從半空墜落橫死。

    余下眾人大駭,紛紛堵住耳朵,鼓起護體真氣,對抗魔音。

    遠遠望去,成百上千的彩色光罩在星穹下繽紛閃耀,光怪陸離,蔚為壯觀。

    就在這片刻之間,蕭太真早已馭劍飛行,穿掠秦嶺群峰,杳渺不可察辨。

    楚易極目遠眺,再難瞧見她的身影,又驚又急︰“這妖女被我整得眾叛親離,功虧一簣,早已對我恨之入骨。倘若再不趕緊追上,她將怨恨發泄于仙妹之身,豈不……豈不……”

    念頭未已,後方一道殺氣凌厲徹骨,激得他寒毛直乍,逍遙大帝的笑聲森然炸響︰“小子,受死吧!”

    “叮!”天地一亮,群山皆白。

    眼角掃處,銀芒滾滾,龍吟不絕,六道劍光如南斗橫空,呼嘯電射而來。

    “南斗神兵!”

    楚易心下大凜,逍遙大帝的“南斗”在“魔門十大神兵”中位列第五。由六柄上古金族、水族的神劍組成,藏在逍遙扇骨內,離合變化,無堅不摧,與傳說中的“北斗神兵”並稱“十三天兵”,威名極著。

    一旦被“南斗”刺中,則周身血液頃刻凍結,僵寒而死。因此素有“南斗橫斜天下寒”之諺。

    適才逍遙大帝在一旁覬覦了許久,此時眼見楚易怔怔發愣,立刻乘隙偷襲,畢全力于一擊。

    楚易靈光飛閃,驀地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柄青銅骨傘,凝神聚氣,喝道︰“移星換斗,顛倒陰陽,疾!”

    “僕!”

    青銅傘陡然張開,銀光飛旋怒爆,將楚易二人包攏其中。

    魔門群妖中有人眼尖,失聲叫道︰“陰陽九合傘!”

    此傘是太古大荒時代,金族第六高手“天犬黃�赤滲姥飽A收合時銳不可當,張開時堅不可摧。一旦被收入傘中,不僅元神封印,肢體也會立時被傘內的陰陽二氣絞碎,化為骨漿血水。

    說時遲,那時快,劍光如星河飛瀉,接二連三地激撞在銅傘銀光上,如密雨驟響。

    只听“轟”地一聲,光芒刺目,氣浪鼓舞,青銅傘陡地一收,六道劍光沖天反射。

    楚易虎口酥痹,背心如被重錘所擊,“哇”地噴出一口淤血,氣息翻涌,蜷身抱傘,如離弦怒箭,朝前方推送急沖。

    卻听懷中蕭晚晴“啊”地低吟一聲,那溫暖綿軟的身子突然變得冰冷僵硬起來,簌簌顫抖。

    楚易一凜,低頭望去,只見她花容慘白,櫻唇青紫,左邊肩窩赫然多了一個暗紫色的傷口,急劇地擴張、收縮,冰雪般肌膚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顯得越發晶瑩剔透……

    原來適才這六劍重擊,仍有一劍洞穿了銅傘,將她擊傷。

    蕭晚晴眼圈微紅,痴痴地凝視著楚易,嘴角勾起一絲淒楚而又溫柔的微笑,蚊吟似的顫聲道︰“楚……楚公子,我快要死啦……我不是成心騙……騙你的,你……你別記恨我……好不好?”

    楚易又驚又怒,心中竟莫名地一陣刀剜似的劇痛,喝道︰“龜息閉氣,別再說話!”

    左手一翻,扣住她的肩膀,將真氣綿綿輸入。觸手冰寒刺骨,驀地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起抖來。

    “妙極妙極,這小子已經被逍遙帝尊打傷啦!”

    “他***,大家伙兒全力殺了這小子,奪回軒轅五寶!”

    群魔爆發出如雷的歡呼、吶喊,人影憧憧,洶洶圍攻而來。

    火曜天尊、李玄、司馬鯨波等巨凶也紛紛縱聲怪嘯,全力以赴。

    紫微星盤、南斗、幻魔珠……各種神兵破空呼嘯,交錯縱橫。一時間,漫天絢光亂舞,晃得楚易眼都花了。

    火曜天尊紫衣鼓舞,率先沖到,雙手緊握一個七尺來長的巨角,嗚嗚吹奏。

    “呼!”

    一團炎風螺旋飛轉,青碧、紫紅、熾白……各種顏色的火焰從那巨角里怒爆飛舞,化作萬千凶獸妖禽形狀,四面八方咆哮撲來。

    楚易鼻息一窒,被那熱浪拍得呼吸不得,心中大凜,知道此時不走,只怕再難脫身了。但眼下群魔亂舞,寡眾懸殊,怎麼才能全身而退呢?

    楚易靈機一動,驀地想起乾坤袋中的“巽風雷火輪”,探手抓出兩只赤金環輪,哈哈大笑道︰“來得正好!天寒地凍,正愁沒人給朕煽風點火呢!”

    默念法訣,丹田內太乙元真鼎、乾坤元鏠���舜四嫦蚍勺  迥謖嫫��偈憊齬鑫行�� 背逭菩乃 幀��br />
    “轟”地一聲,四周那五彩繽紛的火海炎浪突然一下沖入他掌心的雙輪,被吸了個一干二淨。

    眾人驚呼聲中,楚易縱聲長笑,右手揮舞,那兩只赤金環輪驀地破空飛轉,赤光怒爆吞吐,掀起兩道紫紅色的炎風火浪,頓時將四面圍涌而上的妖人打得狼狽潰退。

    “風生雷火,駕霧騰雲,疾!”楚易大喝聲中,抄身踩踏其上,周身真氣滔滔沖向腳底“涌泉”。

    “呼!”

    雙輪紫火熊熊,風雷激吼,載著他破空飛起,瞬間直沖出千丈之外,風馳電掣地朝著蕭太真消逝的方向急追而去。

    “巽風雷火輪”乃是太古金族神器,是大荒第一名匠巧�项峇T十六種神鐵鑄造而成,一旦受強猛真氣、或烈火激化,立即產生無與倫比的超強動力。踩著它可以御風飛行,瞬息千里,即便是蒼龍鳳鳥也難追及。

    群妖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麼直破雲霄,消失在天地之間,一時目瞪口呆,驚駭狂怒,連話也說不出來。

    火曜天尊想到自己全力猛擊的火浪,竟反成了幫助他逃之夭夭的動力,更是氣得黑臉漲紫,雙目凸出,幾欲爆炸開來。

    惟有李玄凝空而立,衣袂鼓舞,星盤飛轉,眼中光芒閃爍,嘴角露出一絲淡不可察的森冷微笑。

    狂風撲面,天旋地轉,星辰迷亂地閃爍,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楚易回頭望去,大地蒼茫,群山杳杳,哪里還看得見半個人影?心中方自長舒了口氣,突然感到懷中佳人的身體越來越冰冷,頓時一凜,低頭望去。

    只見蕭晚晴容顏蒼白如雪,肌膚上的冰霜越結越厚,就連發絲、眉梢、睫毛上也都沾著晶瑩的冰屑,不住地簌簌發抖。

    那雙妖媚的秋波迷離渙散,仿佛在凝視著他,又仿佛在看著上方的星穹,嘴角還凝固著那絲淒涼溫柔的笑意,春蔥似的玉手緊緊地抓握著他手臂,似乎一刻也不願分離。

    霎時間,楚易的心仿佛也被她那只素手緊緊揪住,痛得無法呼吸。熾烈的愛和恨,交織在一起,烈火似的在他心里熊熊燃燒著,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來自己竟是這麼地在乎這三番五次欺騙過自己的妖女……

    他咬牙切齒地瞪視著那張純真而又妖嬈的臉顏,突然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吮吸著那雪肩上的傷口。

    寒氣凌厲如刀,轟然貫入咽喉,在他肚內翻江倒海地亂竄,所到之處,冰寒徹骨,割痛難當。饒是他真氣如此強沛,也凍得四肢麻木,牙關格格亂撞。

    不知過了多久,蕭晚晴的身子漸漸變得溫熱起來,冰水消融,順著她脖頸絲絲縷縷地滑下,流入乳溝。

    那蒼白的胸脯也變得瑩潤起來,急促地起伏著。睫毛輕輕一顫,秋水明眸逐漸恢復了澄澈。

    “楚公子……”

    她驚呼一聲,奮力將他奮力推開,搖頭顫聲道︰“不可如此!南斗劍氣天下至寒,就算……就算你能全部吸出,你……你自己的五髒六腑也會深受重創……”

    “住口!你……”楚易怒喝一聲,冷冷地瞪著她,驀地低頭繼續吸吮寒氣。

    這道理他何嘗不知?只是眼下又有什麼法子?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她凍為冰人,香消玉殞麼?

    當下一邊默念前兩日研習的火宗“炎風流火訣”,護住自己經脈肺腑,一邊運轉太乙元真鼎,將她體內的冰寒劍氣盡量吸入鼎中,消融化解。

    蕭晚晴咬著唇,怔怔地凝視著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秋波忽然迷蒙了,一顆晶瑩的淚珠涌了出來,順著那紅暈淺泛的臉頰倏然滑落。接著嘴角一顫,漾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甜蜜、溫柔而淒涼。

    “你笑什麼?”楚易恨恨道,雙手忍不住在她肩頭用力一箍。

    她“啊”地一聲,疼得柳眉輕蹙,但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嘆了口氣,溫柔地凝視著他,低聲道︰“楚郎,你放心,從今往後,晴兒絕不再騙你半句。若違此誓,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語音雖然輕柔,卻是斬釘截鐵,不容一絲轉圜。說到最後一字時,眼圈又是一紅,淚水盈盈欲滴。

    楚易心中劇震,五味翻陳,驀地一捏她的臉頰,狠狠地封住她的口唇。

    蕭晚晴嚶嚀一聲,周身瞬時癱軟,那冰冷的身體也仿佛突然變得火熱起來,淚水忍不住撲簌簌地掉落,緊緊地抱住他,含含糊糊地哽咽叫道︰“楚郎!楚郎!”

    那一聲聲叫得如此溫柔而痛切,在楚易的心底激起熊熊烈火,燒灼而疼痛。他輾轉反復,暴虐地吸吮著那柔嫩甘香的唇瓣,恨不能要將她勒入體內,吸入腹中……

    狂風呼嘯,星漢無聲。

    輕煙流水般的月華里,兩人緊緊相抱著,踏著紫光閃耀的風火輪,朝西邊天際急速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稍稍分開,相視一笑,突然都有些尷尬忸怩,但更多的卻是酸澀的溫柔與甜蜜。

    在這浩渺無邊的月色里,一切變得如此虛幻而不真實。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分分合合……此刻想來,也都如月光般飄忽不定,恍如隔世。

    “糟了!仙妹!”

    楚易忽然回過神來,失聲大叫。想到自己適才與蕭晚晴重歸于好後,愛恨交迸,忘我纏綿,竟將義妹生死安危一時拋到了腦後,不由耳根燒燙,大感慚愧歉疚。

    “楚郎放心……”

    蕭晚晴雙靨酡紅如醉,抿嘴微微一笑,柔聲道︰“蕭老妖婆還指望著拿晏妹妹換取軒轅五寶呢,怎敢傷她分毫?”

    楚易心中一寬,忽然想起蕭太真逃逸時說的那句話來。暗自默讀了幾遍,皺眉喃喃道︰“紅豆埋骨,雪蓮花開,何日君再來?她說的‘老地方’究竟是哪里?”

    蕭晚晴沉吟道︰“雪蓮是天山獨有的奇花,蕭老妖婆又是以天山為巢,想必她是將晏妹妹擄回天山天仙宮去啦。”

    楚易搖頭道︰“不對。魔門中人大都知道天仙宮的所在,倘若她真將仙妹擄回天山,又何必當著眾人的面,將意思挑得這般明白?那不是自找麻煩麼?我看她多半是聲東擊西,故意將魔門妖人引往天山。”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說得有道理。但若不在天山,又有什麼地方產有雪蓮呢?”

    楚易心念一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而美麗的畫面︰萬里碧天之下,雪峰皚皚,紅岩嶙峋,一個翠衫女子回眸一笑,縴手握著一朵嫣紅的雪蓮。遠處山腳,草甸連綿,花團錦簇,牛羊在溪流之間悠遠地鳴叫……

    “阿尼瑪卿!”楚易心中大震,忽然脫口而出。

    蕭晚晴睜大妙目,奇道︰“什麼?”

    楚易腦中電光石火,驀地一一想起,叫道︰“是了!是阿尼瑪卿!也就是青海積石山!‘阿尼瑪卿’是安多藏語,意思就是‘偉大的先祖’,是藏族的神山。那里是楚狂歌、蕭太真從前初識的地方……”

    蕭晚晴又驚又奇,她與蕭太真相處十八年,竟從未听說過此事。正待細問,楚易卻已迫不及待地抱著她,折轉西南,駕著風火輪急速飛去。

    月光朗朗,萬里河山歷歷分明,兩人急速飛行,很快便進入了青海境內。

    掠過青海湖,極目遠眺,西南群山間草甸起伏,大河奔騰,暗紅色的崇山峻嶺頂著皚皚積雪,自西向東迤儷綿延。

    雪峰巍巍,雄奇兀立,在月光下望去,猶如玉柱瓊晶,純淨剔透,極為聖潔壯麗。

    寒風凜冽,遠遠地傳來雪鷲蒼涼的叫聲,伴著遠處東南山脈下、那滔滔黃河的轟隆水聲,更覺悲壯蒼郁。

    狂風撲面,阿尼瑪卿山越來越近了。

    雪峰崔巍,連綿突兀,四周都是險崖峭壁,亂石嶙峋,仿佛萬千怪獸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帶給兩人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

    楚易御風急行,觸目所及,只覺得每一處景物都是如此熟悉,心潮澎湃,許多“往事”紛亂地涌入心頭,待要細想,卻又飄渺不可追循。

    他的心底忽然一陣莫名的好奇與悸動︰在這片壯麗蒼涼的雪山里,究竟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呢?

    突然,西南方那片雪嶺冰川之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笙音,清幽甜美,又帶著淡淡的淒楚哀愁,就象一個閨怨女子的嘆息。

    蕭太真!她果然等候在這里!

    楚易二人對望一眼,又是驚喜又是凜懼,再不遲疑,朝著笙音起落處全速飛去。

    越過那龍脊似的高巍雪嶺,狂風吹來,異香撲鼻,燻人欲醉。兩人眼前一亮,齊齊低呼出聲。

    萬仞冰崖絕壁,長滿了雪蓮花。黑睫綠葉,白苞紅花,正自凌寒怒放,迎風搖曳。放眼望去,就象是無數綠衣美人在翹首盼歸……

    絕壁下方,半山冰牙交錯,雪洞幽深,一個翠裳美人席地而坐,低首垂眉,衣帶翻飛,正自專心致志地吹奏著碧玉笙。

    旁邊焚香裊裊,玉燈搖曳,雪地上插了那柄彎彎曲曲的天樞劍,劍旁躺了一個白衣少女,眼如春波,清麗如畫,詫異而警惕地凝視著他們。

    正是晏小仙。

    楚易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突突亂跳,激動無已,叫道︰“仙妹,你沒事吧?這妖女有沒有傷了你?”

    晏小仙花容微變,閃過驚喜而不可置信的神色,失聲道︰“你……你是大哥?”

    但妙目滴溜溜一轉,瞥了一眼他那**健美的身軀,以及身邊那微笑不語的蕭晚晴,疑雲大起,笑靨登時凝固。

    畢竟,眼下這個俊美不羈的少年,比起從前那個正直善良的書生,無論是外貌、聲音,還是氣質脾性,都相差太遠了。

    最重要的是,胎化易形之後,楚易體內的半枚紅豆也已隨之消融。

    晏小仙念力探察了片刻,感應不到絲毫的紅豆靈念,方甫涌起的狂喜歡悅登時消失得干干淨淨,驚疑不定。

    這時,笙音突然頓止,余音裊裊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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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6:46
第二十七章 愛恨情仇

月色如水,異香撲鼻,一切宛如夢幻。

    蕭太真抬起螓首,眼波閃閃,凝視著楚易,嫣然笑道︰“楚郎,還記不記得那年那夜,你就是站在這峭壁上听我吹笙?你說有一天雪蓮花開,你會回到這里來看我。可是我等了兩百年,春去秋走,雪蓮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我卻始終沒等到你回來……”

    她嘆了口氣,翩然起身,柔聲道︰“這兩百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那些日子,想著某一天能和你在這漫山雪蓮下重逢。而今,我終于等到這一天啦。”

    月光下,蕭太真梨渦淺淺,笑容淒婉,綠裙鼓舞,赤足如雪,素手在耳邊輕攏著飛揚的青絲,風姿楚楚動人,就象是一朵盛開的雪蓮花。

    楚易心中  劇跳,隱隱之中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胸口仿佛被什麼重物壓住了,有一瞬間竟喘不過氣。

    蕭晚晴握緊他的手,一字字地傳音道︰“楚郎小心!你‘胎化易形’尚有一劫未完成。她故意以‘天仙攝魂魔音**’,借用和楚天帝之間的往事,為的就是要擾亂你的心智,使你神識錯亂,發狂而死……”

    楚易一凜,忖道︰“是了,最後一劫也不知什麼時候發作?時間緊迫,我需搶在這之前制服妖女,救出仙妹。”

    當下收斂心神,哈哈笑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蕭老妖婆,你既知道楚天帝已死,又何必和我這後生小子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前塵往事?放了我仙妹,我就饒你不死!”

    說到最後一句時,腳下雙輪風雷激爆,閃電似的疾沖而出,“呼!”右手飛舞,陰陽九合傘銀光怒放,朝著蕭太真當頭罩下!

    蕭太真格格笑道︰“好一個薄情寡義的狠心郎。”素手揮揚,碧光一閃。

    “當!”

    氣浪迸爆,楚易虎口一震,銅傘傘尖竟被天樞劍瞬間斬落。

    殺氣撲面,劍光順勢反撩而上,厲電似的朝他咽喉疾刺而來,“吃!”護體真氣應聲破裂。

    “小心!”蕭晚晴、晏小仙齊齊失聲驚呼。

    楚易大駭,風火輪瞬間反向怒轉,身形凌空翻飛,沖天而起。饒是如此,左肩仍被凌厲劍氣劈出一條深長的口子,直達骨髓,火辣辣地燒疼。

    好利的劍!

    陰陽九合傘以太古青銅混金制成,堅不可摧,傘尖更是至為堅硬之處,想不到竟被她這般隨手一劍便削去半截。

    就連他堅韌無比的護體氣罩,在此劍面前也變得不堪一擊。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這才明白何以北斗七劍能被視為“天下第一神兵”。貪念大熾,精神陡振,恨不得立即將此神器重新奪回,佔為己有。

    蕭太真也不追擊,裙裳翻舞,飄然立定,嫣然笑道︰“楚郎,你若想救回心上人的小命,就別再作這樣的傻事啦。乖乖兒地將軒轅五寶交給妾身吧。”

    素手一抖,“咻!”劍氣如碧霞長虹,隔空指向晏小仙心口,照得她容顏盡綠。

    楚易大凜,揚眉笑道︰“好,算你贏啦,我把軒轅五寶交給你便是。但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將你碎尸萬段!”

    當下氣運丹田,張口將太乙元真鼎、乾坤元鏠���吞斕睪槁 灰煌魯觶 吞 嘔 �� 油劑��σ壞勞性謖菩摹��br />
    五件神器絢光交迸,沖天亂舞,將四周的雪嶺冰壁映照得流光溢彩,幻麗多端。

    瞧著這天下修真夢寐以求的五大至寶,蕭太真目眩神迷,呼吸窒堵,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她方才格格一笑,將一條綠光細筋拋到楚易腳邊,柔聲道︰“很好。楚郎,你用這‘碧蠶蛇筋’將晴兒牢牢捆住,把這五件神器放到她的手中,然後再將她丟到我這兒來……”

    楚易心中一凜,與蕭晚晴對望一眼,冷笑道︰“蕭天仙,你要的不過是軒轅五寶,何必牽扯上她?”

    “咦?莫非楚郎喜歡上了這小妮子?兩情相悅,舍生忘死。難怪她肯為了你作出這等不知死活的事兒呢。”

    蕭太真睜大了妙目,故作訝然,掩袖吃吃而笑。

    楚易兩人臉上莫名地一紅,心中卻是一陣酸甜。

    “唉,只可惜這小妮子欺師滅祖,罪不可赦,妾身雖有心成全楚郎,卻也只能徒呼奈何啦。”

    蕭太真不等他說話,又嫣然一笑,柔聲道︰“世上難有十全十美之事,楚郎想要哪一個活下來,可真要好好想想呢。”

    天樞劍輕輕一送,晏小仙低吟一聲,身子微微一晃,酥胸登時出現了一個血點,殷紅奪目。只要劍氣再進幾分,立即香消玉殞,救無可救。

    楚易大駭,喝道︰“住手!”

    蕭太真素手一頓,笑吟吟道︰“想好了麼?”笑靨如花,話語溫柔如蜜,但那隱藏著的殺氣卻迫得眾人寒毛乍起。

    楚易心亂如麻,目光在二女之間逡巡往復,一時難以決斷。

    眼角掃處,見晏小仙咬著唇,板著俏臉,冷冷地看著自己,楚易心中登時一陣劇跳,大為心虛愧疚。

    蕭晚晴眼中閃過淡淡的黯然淒楚之色,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晚晴和你相識不過數日,卻虧欠你太多。楚郎不計前嫌,這般待我,晚晴已是銘心刻骨,死而無憾啦。晏姑娘對楚郎情深一往,你可不要辜負了她。”

    話音未落,翩然朝蕭太真掠去,嬌叱道︰“蕭太真,我和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又與楚郎何干?你要殺我,只管來就是,何必用這等卑劣手段脅迫旁人?”

    她雙袖平展,空門盡露,竟是全然送死的架勢。

    “慢著!”楚易大驚,右手一探,登時將她凌空抓回。

    剎那間思緒飛閃,忽然有了個主意,當下哈哈大笑道︰“蕭天仙,這小妖女三番五次騙我,我原想親手將她凌遲處死,你既要代勞,何樂而不為?”

    他手掌飛舞,綠光激爆,一邊用那“綠蠶蛇筋”將蕭晚晴緊緊縛住,一邊在她耳邊傳音入密,說了一遍計劃;然後將那五件神器塞入她的手中,大聲喝道︰“給你,接住了!”

    雙臂一展,果真連人帶物,朝著蕭太真疾拋而去。

    蕭太真妙目一亮,驚喜無已,正想探手去抓,只見蕭晚晴格格大笑道︰“軒轅六寶,你們誰也別想得到!”

    素手一松,竟將那五件神器朝著萬仞冰壑下拋去!

    “孽障!”蕭太真驚怒欲爆,什麼也不顧了,綠影一閃,閃電似的朝下沖落。

    楚易長笑道︰“看看是你快,還是我的風火輪快!”雙輪紫火怒舞,雷霆電沖,雙手並握,真氣轟然奔卷,形成十余丈長的太乙離火刀,迎風怒斬。

    蕭太真御風術天下無雙,竟搶在楚易之前追至,長袖鼓舞,猛地將軒轅五寶盡數卷入。正自狂喜,秋波瞥處,那道碧綠光刀風雷滾滾,業已當頭劈到!

    蕭太真心下大驚,疾念法訣,真氣貫集,“叮!”天樞劍光芒爆長,朝著太乙離火刀筆直刺去。

    “轟!”

    氣浪沖射,光波激爆,碧光氣刀登時被劈為兩半。天樞劍氣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

    “大哥小心!”晏小仙芳心一沉,失聲大叫,熱淚奪眶而出。

    此時此刻,她已經開始相信這**陌生的少年,真是由自己結義大哥脫胎易形所變的了。

    除了他之外,世上又有誰甘願拿軒轅五寶來換取她的性命呢?

    楚易听她終于認出自己,心中悲喜交織,精神大振,哈哈大笑道︰“蕭天仙,這里碧水丹山,冰川雪蓮,風景佳絕天下,不如我們就在這里同長眠吧!”

    風火輪變向飛轉,人如螺旋怒舞,繞著天樞劍飛旋疾轉,直沖而下。

    碧光熾烈,太乙離火刀順勢分化兩股,猶如兩條青龍咆哮交纏,剎那間已沖到蕭太真眼前。

    這一下電光石火,雷霆萬鈞,蕭太真避無可避,即便能反撩神劍,將他一劈為二,自己也必定被這離火雙刀打得魂飛魄散。

    她剛剛奪到夢縈魂牽的軒轅五寶,又怎甘心與這小子同歸于盡?唯一的法子,就是畢集周身真氣,生生接下這螺旋氣刀……

    “ 隆!”

    兩人身影互疊,四掌相交,氣浪團團迸炸,眩光四射,如萬千碧蛇飛竄亂舞。

    雪山染碧,山搖地動,冰壁倏地裂開無數長縫。

    狂風鼓舞,“轟隆隆”一陣巨響,碎石崩雪滾滾沖落,震耳欲聾。

    楚易呼吸一窒,氣血翻涌,掌心對抵處,蕭太真的陰寒真氣滔滔沖來。周身頓時寒冷徹骨,仿佛被萬重冰山當頭壓住,又象是置身于萬頃冰洋之下,稍有不慎,就立即被擠壓成肉泥骨末。

    三十丈外的半山雪地上,晏小仙二女屏息凝神,緊張地觀望著,眼看著一塊塊巨石擦著楚易暴雨似的沖落,驚叫聲此起彼伏。

    但楚易此時卻渾然不覺,耳邊盡是“  ”氣浪悶響與岩石碎裂聲。

    兩人四掌緊緊相貼,當空飛旋,越轉越快,人影漸漸看不著了,四周形成一個巨大的螺旋光罩,將沖撞而來的落石、斷岩紛紛反彈震飛。

    相持片刻,楚易心中越來越是驚駭,始知這妖女的真氣竟是如此強沛,絲毫不在自己之下。

    幾個時辰前,他與蕭太真念力相斗時,曾仗著軒轅諸寶之助,大佔上風,因此形成錯覺,以為此姝修為大不及己。

    為了避開天樞劍之鋒銳,楚易不惜故意使出兩敗俱傷的拼命絕招,逼迫她與自己直接對決,務求一舉擊破。不想弄巧成拙,反而陷入極為艱苦的拉鋸戰中。

    此刻兩人經脈相連,真氣對峙,已成騎虎之勢,不分生死絕難停止。

    如果某人半途退出,即便僥幸不被對方擊斃,也必定被震斷渾身經脈,從此成為廢人。

    蕭太真突然格格嬌笑,媚眼如絲,艷光四射,“僕僕”輕響,翠裳綠裙炸散為萬千絲縷,那瑩白曼妙的豐腴**暴露無余。

    楚易腦中“嗡”地一聲,異香貫腦,熱血上沖,一顆心  狂跳。

    咫尺之距,佳人肌膚晶瑩勝雪,吹彈欲破。**高聳,雞頭軟肉巍巍顫動,嫣紅欲滴。楚腰縴細,**交疊,妙處若隱若現……合著那妖媚冶蕩的笑靨、勾魂攝魄的眼波,更讓人心猿意馬,神魂飄蕩。

    蕭太真妙目直勾勾地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你記不記得兩百年前,我們也是這般四掌相抵,裸身互對。只不過那時妾身是為了救你性命,想不到今日卻成了生死冤家。唉,老天爺的心思可真難預料。”

    楚易心中一顫,眼前驀地閃過某個熟稔的情景︰山洞外大雪紛飛,兀鷲盤旋,洞內篝火熊熊,他正和一個嬌媚俏麗的**女子面對面地股腿交纏,手掌相抵,那雙眼波溫柔如春水,帶著盈盈笑意,直欲將他融化……

    蕭太真柔聲道︰“對啦。楚郎,當時你就是這般看著我,你的腿緊緊地貼著我的腿,熱得就象一團火,燙得我的心里一陣陣地發軟……”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口干舌燥,卻听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唉,那時我不過十九歲,在你之前,從沒和任何一個男子有過肌膚之親,一年到頭都躲在這阿尼瑪卿山的雪洞里閉關修煉,心里只想著如何復興神門,光耀先祖……對啦,楚郎,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這‘阿尼瑪卿山’是什麼意思麼?”

    那雙妙目溫柔似水,仿佛要將他吞溺其中。楚易意亂情迷,下意識地隨口答道︰“記得,在藏語中的意思是‘偉大的先祖’……”

    蕭太真嫣然一笑,似乎頗為歡喜︰“總算你還記得。但我卻始終沒告訴你,這座山脈,原是我先祖蚩尤大帝的脊骨化成的,幾千年來,我的歷代祖先都以這里為大本營,苦修磨練,矢志復興……”

    話音未落,卻听蕭晚晴焦急地大聲叫道︰“楚郎,靜心凝神,別看她的眼楮,別听她說話,更別順著她的話題交談!”

    楚易一凜,冷汗涔涔,陡然清醒過來,又驚又怒,暗呼慚愧,險些又中了這老妖婆的狡計!

    眼下“胎化易形”最後一劫將至未至,正是識海最容易波動變化之時。倘若被她一步步地誘激起楚狂歌的神識,自己必定神智錯亂,發狂而死。

    即便自己能勉強守住本識,但意念搖動之下,也難保不讓她乘虛攻入,魂飛湮滅。

    總而言之,如果不在劫期到來之前將她徹底擊倒,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下楚易再不遲疑,閉上眼楮,意守丹田,將她的魅影魔音強行從腦中驅逐出去,同時奮起周身真氣,全力朝她洶洶猛攻。

    蕭太真微微一震,陰寒真氣如大潮奔涌,與他對峙不下;口中卻依舊柔聲道︰“楚郎,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我這一生一世只怕是永遠也不能忘記啦。那天是臘月二十,是我修煉‘玉女天仙**’的最後一天,原以為只要過了子時,就可以大功告成,修成‘天仙童丹’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偏偏遇見了你。”

    蕭太真嘆了口氣,聲音飄渺,變得更加沙啞柔媚起來。

    “那天傍晚,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山洞里陰冷得出奇。我赤著身子,盤腿坐在‘兩儀歸真鼎’里,听著寒風在山峰里回蕩著,就象有萬千頭野獸一齊怒吼,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心煩意亂,再也修煉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洞外突然掠入了一條人影,大聲叫道︰‘**,快給我滾出來!’我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白盔素甲的少年軍官提著長刀,昂身站在洞口,滿臉驕傲憤激的神情。渾身上下到處是傷口,鮮血已經凝結了,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但看起來非但沒有破相,反而顯得那般英姿勃勃,狂野不羈……”

    那沙啞妖媚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哀怨與淒傷,春風似的拂過耳稍,絲絲縷縷地鑽入楚易的心里。

    “楚郎,那就是你,那就是你我初次的相遇。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就在那一刻,我便莫名地喜歡上了你。我這一生的磨折與苦楚,也是在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楚易模模糊糊地听到這些話,心旌一陣搖蕩,眼前晃過些水波似的幻影,但立即又凝神聚意,屏除雜念。

    蕭太真柔聲道︰“你瞧見洞中除了幾具干枯的童男童女的尸體,就只有我,臉色頓時變得和緩了,說︰‘姑娘不要怕,我是西唐安西都護府將軍楚狂歌。是來這里誅殺**,解救你出去的。’嘿嘿,你又哪里知道所謂的‘**’,竟然就是我這嬌嬌怯怯的弱女子?”

    “修煉第九重‘天仙玉女**’時,必須借助陰陽鼎器吸收九名童男、九名童女的元陽、元陰,否則必定走火入魔,真元迸爆而死。所以那些天里,我在山下附近的村莊里擄掠了十八名童子……”

    楚易心中一凜,突然想到蕭晚晴修煉的也是這妖法邪術,如此說來,倒該幸虧自己今夜破了她的處子之身,免得她日後也作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心緒一起,念力登時渙散,只听蕭太真嘆道︰“恰好那年西唐大軍攻打吐蕃,佔領了吐谷渾、格爾木等地。你听說當地有不少童子失蹤,就帶了幾名部下深入雪山,尋找下落。”

    “唉,這個山洞隱秘之極,從未有人發現過,偏偏卻被你找著了……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早就注定了你我的相遇?”

    “你脫下自己的衣服,若無其事地披在我的身上,從始至終,竟沒有多看一眼。我心里突然好生屈辱、生氣,難道在你的眼中,我的美貌、我的身體竟這麼沒有魅力麼?”

    她頓了頓,嘴角漾開一絲淒楚的笑容,淡淡道︰“楚郎,修煉了那麼久的天仙**,竟是你,讓我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挫敗感。如果連一個小小的西唐將官都不能魅惑,我又怎能顛倒眾生,征服天下?”

    “那一刻,我暗自發誓,不用任何媚惑之術,定要讓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心想,只要你一旦對我動了心,我立時就將你殺了,碎尸萬段……”

    楚易心中一顫,寒意森然,又听她柔聲道︰“你問我是哪里人氏,要將我送回到父母身邊。于是我捏造了一個極為悲慘的故事,說我原是西唐河州的官宦之女,吐蕃攻陷河州,屠戮了我全家,將我擄到了吐谷渾,正好遇見了‘**’,于是又被他劫到了這山洞之中。但‘**’還來不及對我淫辱,就來了幾個仇家,逼得他離開了此地……”

    “你信以為真,頗為同情。我流著淚說我已經沒有親人啦,公子救我一命,我願以身相許,哪怕只作你的奴婢,為你鋪床疊被也心甘情願。豈料你听了之後,只是搖頭苦笑,說你戎馬漂泊,也不知明日生死,不願拖累別人……”

    “我生平見過的男人也不知有多少,卻從沒有一個如此不貪戀美色。難道我在你眼中竟真是如此不值一提?我心里又是惱恨又是賭氣,于是故意一頭撞向石壁,你大驚失色,將我拉住。我哭著說我的身體已經讓你看過了,你若不肯要我,我只有一死以全貞潔。你這才勉強答應。”

    “那時夜色已深,大雪紛飛,山勢又極為陡峭,你怕摔傷了我,不敢背著我連夜下山,就在山洞里避了一夜風雪。不想翌日風雪更猛,竟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風雪,我們在山洞里一住就是六日。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同居一處。”

    “大雪封山,天寒地凍,你在洞外捕殺了幾只蒼鷹、兀鷲,燒了一鼎的肉羹,將羽毛制成了翎衣,給我穿上,自己卻依舊穿著薄薄的單衣。我們圍著篝火取暖,你和我說起許多軍旅趣事,也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你竟是西唐當朝宰相楚朝禹之子。我心里好生詫異,楚尚書權傾天下,皇帝又素來喜歡世家子弟,為何堂堂宰相獨子不去參加科考,登堂入殿,卻甘心投身行伍,到這荒涼險惡的西域蠻邦,過刀頭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楚郎,這些疑惑後來我曾經問過你好多次,但你卻始終不肯告訴我……”

    楚易迷迷糊糊中駭然忖道︰“原來楚天帝竟是當年宰相之子!不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會一步步地淪入魔道,成為魔門五帝之一呢?”

    一念及此,思緒大亂,腦海中又閃過許多極為熟悉的畫面,如狂潮激涌,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蕭太真“天仙攝魂魔音**”冠絕天下,道魔各宗攝魂術無有出其右者。

    楚易的胎化易形尚未大功告成,雖然念力、真氣已極為強沛,但經驗、定力卻仍相差甚遠。

    尤其眼下兩人經脈相通,心念感應,少有不慎,便會被這妖女長驅直入,完全控制。

    此時,在她綿綿不斷的蠱惑挑引下,楚易念力防線已經漸漸松懈,原已深埋融入識海深處的楚狂歌神識又如春草破土,紛搖蔓延。

    晏小仙、蕭晚晴在一旁瞧得心急如焚,不斷地呼叫提醒,奈何楚易渾然不覺。

    二女一個被封住經脈,一個被“碧蠶蛇筋”緊緊捆縛,掙脫不開,只有眼睜睜地干著急了。

    蕭太真嘴角露出一絲淡不可察的笑意,柔聲道︰“楚郎,那六天六夜里,我們就這麼與世隔絕地住在山洞中,仿佛全天下就只剩下了我們兩人。我想不到你外表那般狂野不羈,內心卻是個溫文君子。雖是孤男寡女,雖然我已明言以身相許,你卻依舊守之以禮,始終沒有半分半毫的輕薄。就連夜里和衣而睡時,也和我保持了三丈的距離……”

    “但你越是如此,我的好勝心便越是強烈,想盡了法子要虜獲你的心。我故意在你面前更換衣服,給你唱歌,為你跳舞,看著你看我的目光漸漸熾熱,心中說不出的得意喜悅……唉,卻不知從那時開始,我已經是作繭自縛,再也不能從情絲里掙脫啦。”

    “到了第六天夜里,積存的木炭都已用光了,洞里越發陰寒徹骨。你怕我受寒,終于主動將我緊緊抱著,睡在一起。當你將我攬入你溫暖寬厚的懷里,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幾乎暈厥。楚郎,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放松所有的警戒,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一個男子……”

    “夜深了,看著洞外大雪紛飛,听著你均勻的心跳、悠長的呼吸,我的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喜樂。那一刻,我突然發覺自己從前的生活竟是那般的孤單寂寞了無生趣……”

    “我抬起身,痴痴地凝視著你,黑暗中,你睡熟的模樣就象一個無邪的孩子,俊得讓人心疼。我忍不住低下頭,鬼使神差地吻你的唇,只一剎那,周身仿佛被雷電劈中,淚水莫名地涌出,那是一種怎樣甜蜜、痛楚而幸福的悸動呵……”

    她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帶著一種莫以名狀的淒楚與悲傷,柔聲道︰“楚郎,就在那一刻,就在你睡著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你。從那以後的兩百年里,你就一直住在我的心底,再也不能更移。”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意念紛亂,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蕭太真停了片刻,才低聲悠然道︰“第七天早上,風雪終于停了。你小心翼翼地背著我下了山,原想將我寄住在百姓家里,但我卻不答應。你無可奈何,只好將我喬化成軍士,冒險帶入了軍營,住在你的營帳里。”

    “誰知就在那天夜里,吐蕃大軍發動了突襲。八萬鐵騎潮水一樣地涌來,將十里大營沖殺得七零八落……”

    “到處是大火,到處是人影,箭石暴雨般的漫天飛舞。你緊緊地抱著我,騎著大宛汗血寶馬向東突圍,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我*在你懷里,看著你縱聲狂嘯,神威凜凜,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歡喜,想不到你一個西唐將官所學竟如此龐雜,道魔各宗的諸多武功、法術都會只鱗片爪……”

    “但更讓我駭異的,是你眼中燃燒的冷酷、悲傷而痛苦的火焰,以及那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狂野氣魄。正是那舍生忘死的攝人氣勢讓你變得勇不可當。”

    “那時我的心里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是不是會選擇血戰至死?你拋棄榮華富貴,戍守邊疆,是不是為了馬革裹尸,戰死沙場?你深入雪山,冒死尋找所謂的‘**’,莫非也是一種近乎自殺的冒險?”

    “那一刻,我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好奇︰你為什麼一心尋死?在你狂野不羈的外表下,究竟隱藏著什麼心事,隱藏著怎樣驚濤駭浪的過往?呵,楚郎,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听到最後一句,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眾多似曾相識的場景,越來越清晰,耳畔響起無數的呢喃、低語、笑聲、哭泣……攪得他氣血翻涌,幾欲發狂。

    蕭太真低聲道︰“那夜吐蕃大軍之中,有不少密宗法師。就在我們即將沖出重圍時,恰好遇見了火蓮法師智童。他的‘帝釋天杵’在‘佛門十大神兵’中名列第二,威力驚神泣鬼,那時的我尚無法抵擋,何況是你?”

    “‘帝釋天杵’雷霆似的擊入前方草地,頓時就炸出一個百丈方圓的深坑,我們連人帶馬摔倒在地,四周火海熊熊,你被流火洞穿了七處……”

    “我再也顧不得許多了,反身抱住你,沖天飛逃。那時我年紀雖輕,御風術卻已極為出眾,很快便擺脫了追兵,逃回了‘阿尼瑪卿山’。”

    “你問我究竟是誰?為什麼有這麼高強的本領?為什麼要騙你?我只好將錯就錯,說我確是河州的官宦之女,自幼被昆侖修真收納為徒,此次到積石山誅滅**,卻反而失手被擒……你又信以為真,勸我不必管你,快快離開此地。”

    “在這山洞里,瞧著你周身灼傷,奄奄一息,我心中痛如刀絞,忍不住哭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流了那麼多的眼淚,為了你。楚郎,在我這一生里,有多少個‘第一次’都是因為你呵!可你卻毫不在意……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麼呢?”

    蕭太真眼圈微微一紅,怔怔地凝視著楚易,嘴角勾起淒然的微笑,柔聲道︰“看著我哭,你卻滿不在乎地笑著,似乎對你而言,死就是一種解脫。你摸著我的臉頰,斷斷續續地說︰‘好姑娘,別哭啦,我給你唱一支曲子吧。’”

    “楚郎,楚郎,那首曲子的旋律我從此不能忘記,兩百多年,日日夜夜,就象一直都回蕩在我的耳邊心底……”

    她的聲音漸漸黯啞,頓了片刻,突然低聲哼唱起來︰“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偏又逢、梅子黃時雨,怎奈得,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魚,一江春水,綿綿流向東海去。”

    歌聲如泣似訴,柔情脈脈,說不出的纏綿哀怨。

    楚易只听了一句,便覺得當胸被重錘猛擊,氣血奔涌,腦中瞬間亂作一團,直欲爆炸開來。

    剎那間,腦海里倏地出現一張清麗絕倫的容顏,春波流盼,巧笑嫣然,素指間拈了枝雪蓮花。不是蕭太真,不是蕭晚晴,也不是晏小仙……

    但為何竟是如此熟悉?為何讓他如此牽腸掛肚,夢縈魂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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