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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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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7:02
第二十八章 從前以後

這時雪崩漸止,山壑中隆隆回聲猶自不絕。冰屑、雪沫漫天紛揚地卷舞著,擦著楚易、蕭太真二人的碧光氣罩飛過。

    兩人凝空盤坐,手掌對抵,兀自赤條條地團團飛轉,那淒婉溫柔的歌聲裊裊回旋。

    楚易臉上、脖子已結了一層淡白色的冰霜,雙臂更宛如冰柱,寒氣絲絲蒸騰,雙眼怔怔地瞪視著蕭太真,神色古怪,似悲似喜,若狂若怒,似乎看到了什麼驚異奇怪之事。

    晏小仙二女見狀,知道他識海中的楚狂歌神識已然開始復甦,又驚又怕,不住地齊聲大叫,眼見他殊無反應,心底更是森然駭懼。

    蕭太真嘴角凝笑,低聲道︰“楚郎,你想起來了麼?在這山洞里,你斷斷續續地給我唱著那支歌,曾讓我哭得那麼傷心。那一刻,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救回你的性命。于是,我就象今日這樣,和你裸身相對,用‘天仙同體**’吸出你體內的炎火……”

    楚易迷迷糊糊中听到此言,心中頓時一凜,這和他先前吸出蕭晚晴體內的冰寒劍氣異曲同工,都是傷己救人。但“帝釋天杵”威力尚在“南斗”之上,蕭太真修的又是陰寒真氣,水火不相容,造成的重創遠比他此前為甚。

    想不到這心毒手辣的第一妖女當年竟對“他”情深若此!一時間驀地心如針扎,酸疼刺骨。

    蕭太真淒然道︰“炎火透過你的手掌,沖入我的經脈,火燒火燎地灼痛。但那每一分的痛楚煎熬,都帶我痙攣的快意,因為那是為了你而承受的痛苦呵!楚郎,你可知只要能和你合二為一,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甘之若飴。但是這些痛苦,又怎及得上你日後帶給我的萬一?”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听見你含糊地叫著‘雪蓮花’,突然想起天山的雪蓮能夠醫治灼傷,于是連夜趕往天山。那時天山還是神門‘天一宮’的地盤,為了采得雪蓮,我殺了十七名天一弟子,從此和她們結下了深怨……”

    “回到這里,我將雪蓮花磨成藥漿,含在口里,喂你服下。又將花泥敷在你的傷口上。如此反反復復,過了三天三夜,你終于醒了。我歡喜之下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淚水滴入你的嘴里,你笑著說好酸好甜,不知是修了幾世的福,才能嘗到仙女降的甘露。听到你的調笑,我苦苦修築的堤壩忽然崩決了,哭著抱住你,多麼想三生三世永遠和你在一起……”

    “之後的五天,我們依舊在山洞里養傷。渴了,就喝飄飛的雪花;餓了,就吃采來的仙果;困了,就相擁著睡在一起;醒了,就听你說天南地北的事兒……”

    “楚郎,你可知就在那五天里,我對你情根深種,從此再也不能自拔。當我睡著時,夢里全是你;醒來時,又等不及看見你。想到你時,會突然無緣無故地發笑;看見你時,心里充盈著喜悅甜蜜……”

    “呵,楚郎,那曾是多麼幸福快樂的時光。那時我多麼傻呵,甚至在想,如果人生能永遠這般快樂,彼此間兩心相許,永不背叛,哪怕只有區區百年、不能長生不死,又有何妨?”

    “第五天夜里,你的傷完全好了。我將剩下的雪蓮種植在峭壁上,暗自期待著來年開滿山崖。你站在冰崖上,看著雪蓮花在風里搖曳,听著我用玉笙吹奏著那首你唱給我听的曲子,臉色突然一點點地變了,眼里眉梢都是痛苦而落寞的神情……楚郎,那一刻你究竟在想著什麼?”

    听到這里,楚易意動神搖,頭痛欲裂,忍不住縱聲狂吼。

    蕭晚晴二女駭然驚叫,晏小仙顫聲怒道︰“老妖婆,你若敢傷了我大哥,我……我……就算沖斷經脈,也要和你拼了……”氣急攻心,忍不住流下淚來。

    蕭太真听若罔聞,妙目中淚光瀅瀅,低聲道︰“突然之間,你說你明天就要走了,說你前途茫茫,生死難料,說你桀驁不遜,任性自我,不願給任何人羈絆。你說我善良溫柔,是天下少有的好姑娘,應該找一個更好、更匹配的人……呵,楚郎,你可知那一刻我有多麼傷心?”

    “我握著玉笙的手一直在發抖,什麼聲音也吹不出來,心仿佛被寒風凝成了冰塊。霎時間,自尊和驕傲壓倒了痛楚與悲傷,我強忍住淚水,裝作毫不在意,笑著說我明天也要回昆侖啦,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兩相扯平,誰也不欠誰了。今後還能不能相見,就听天由命吧。”

    “你看我滿不在乎,頓時松了口氣,笑著說明年此時,如果你還活著,你會回到這里來看漫山的雪蓮,問我那時會不會在這里等你?楚郎,楚郎!你知不知道就為了你這句話,每年的臘月我都會在這里等你,一等就是兩百年呵!”

    “那天夜里,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半夜里,月光穿過山洞,斜斜地照在你的臉上,一半那麼雪亮清晰,另外一半卻是模糊的陰影。究竟哪一半才是真實的你?”

    “我痴痴地看著你,心里多麼害怕,害怕你一離開阿尼瑪卿山,就會將我忘得一干二淨。好幾次,我抬起手,想要將你一掌殺了,因為這樣就可以永遠地擁有你……”

    “但想到從今往後再也見不著你的笑容,听不到你的聲音,淚水就不停地涌出,心疼得無法呼吸。呵,楚郎,如果沒有了你,這個世界對我還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我學了那麼多的神門法術,可以移山填海,御鬼駕獸,卻沒有一種能佔領愛人的心?突然,我想起去年在南疆盜采的紅豆,想起那個南疆女子曾經說過,只要有情人各吞半枚這種相思果,彼此間就算相隔年年歲歲、萬水千山,也永志不忘……”

    “我的心突突地大跳起來,取出紅豆,剖為兩半,一半自己吞下,一半種入你的身體,心底充滿了忐忑的希望與期待。楚郎,楚郎,那時我多麼傻,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你永遠記得我,卻忘了那南疆女子說過,如果單戀的人吞了這奇果,就會百毒齊發,痛不欲生……”

    楚易腦中狂亂已極,冰寒真氣已經侵入他奇經八脈,上半身霜雪凝結,凍得牙關格格亂撞,但目光卻熾熱狂野,仿佛燃燒著兩團烈火。

    蕭太真長睫輕顫,淚珠倏然滑落,顫聲道︰“第二天早上,你果真走了,我一個人坐在山洞,形影孤單,寒風滿袖,突然覺得這山洞竟是如此的空蕩。天藍如海,陽光燦爛,雪蓮花在風里散發著醉人的清香……但這一切在我眼里卻是如此的單調無味。”

    “我的心里突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腸子仿佛全部絞扭到了一起,疼得恨不能立即死去。楚郎,楚郎!在你離開的第一個早晨,我就開始不可遏止地思念你。那一刻我才知道,什麼是相思的滋味,不是甜蜜,不是酸澀,而是銘心刻骨、生不如死……”

    “我對自己說,忘記他吧,你是蚩尤的子孫,你要擔負起復興神門,光耀先祖的大業……但所有的說辭、道理都顯得這麼蒼白無力。你走了,但你卻無處不在。在我指間,似乎還殘留著你的余溫,在我的耳畔,仿佛還回蕩著你的笑語,半夜醒來,習慣性地朝左側*去,但觸著的卻是堅硬冰冷的石壁……楚郎,之後的整整一年里,我就這麼夜以繼日地想你,想得徹骨錐心,失魂落魄。”

    “我越來越瘦,性子變得越來越怪,殺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但卻絲毫靜不下心來修煉‘玉女天仙訣’。因為閉上眼,眼前晃動的全是你的人影,好幾次差點為此而走火入魔。呵,楚郎,沒有了你,那一年我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年開春,雪蓮花又開了,我一步也不敢離開,覺也不敢睡,就這麼日日夜夜地守在洞邊等你,心里說不出的緊張、喜悅、害怕、慌亂,想著如果你來了,我該和你說些什麼呢?好象有太多的話想和你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但我等了七天七夜,卻始終沒有等到你。”

    “眼看著雪蓮花漸漸開謝了,我的心仿佛也隨著花一齊枯萎。那天夜里,我淚流滿面地坐在雪地中,哭著吹了一夜的玉笙,‘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楚郎,楚郎,你究竟在哪里?”

    她的聲音哽咽而淒切,娓娓道來,帶著難以形容的魔魅之力。就連晏小仙、蕭晚晴听到後來,心里竟也越覺悲楚,叫罵聲越來越小。

    楚易雪人似的盤坐半空,只有膝蓋以下尚能活動,冰寒徹骨,腦中狂亂得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一齊吶喊、狂笑。

    恍惚中听見蕭太真說道︰“黎明時候,我下定了決心去找你。如果再讓我在山上等一年,我真會發瘋啦。我懷揣著一枝雪蓮花,下了山,到處打探你的消息,才知道這一年里,你帶著西唐大軍連破吐蕃,奪回了疏勒、于闐等地,立下了 赫戰功,但在且末城一戰中,被吐蕃法師用妖法重傷,送回長安治療。”

    “听到這些,我的心里忽然變得快樂起來︰原來你是受了傷才不能來的,而不是故意爽約。我日夜兼程趕到了長安,那時正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我無心流連,只想著早些見到你,悄悄地潛入了楚府。但你的房間里空無一人,我坐在床上,手里端持著雪蓮,忐忑不安地等你。”

    “過了子時,你終于回來了。听著家丁呼喝,馬蹄清脆,看著燈光在窗外搖曳,人影晃動,我怕被人發覺,急忙側身躲在屏風後面。終于,你喝得酩酊大醉,在兩個丫鬟的扶持下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口中還笑嘻嘻地念著一首詩。相隔一年,再次看見你,我恍然如在夢里,眼淚卻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等丫鬟服侍你更衣上床、離開之後,我才悄悄地走了出來。昏暗的燈光下,我端詳著你的臉,心象要蹦出來了,耳根燙得象火燒,鼓足勇氣搖著你的肩膀,低聲叫你。”

    “過了片刻,你微微一顫,睜開了眼楮,目光迷離地盯了我半晌,突然失聲大叫︰‘雪蓮花,你終于來啦!’起身抱住我,又哭又笑。我張皇失措,悲喜交加,淚水漣漣而下,想不到原來你竟也在一直等著我!這一年的苦痛折磨,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你抱著我,那麼緊,仿佛要將我勒入你的體內,合二為一。听著你喃喃不休地叫我‘雪蓮花’,狂野地親吻我的唇,我的脖子,我的身體一下癱軟了,仿佛有一團熱火在體內燃燒,又象是踩在霧里雲端,輕飄飄不知所往。”

    蕭太真雙靨嫣紅,眼波朦朧飄忽,似乎也已沉浸入回憶之中,聲音低啞嬌媚,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不知不覺中,你剝落了我所有的衣服,翻身壓到我的身上,我突然清醒過來,驚慌失措,掙扎著將你推開。楚郎,我修煉了十九年的‘玉女天仙**’,雖然借助神器攫取了不少童子元陽,卻始終是處子之身,何曾試過**?少有把持不定,就前功盡棄啦。”

    “但你不顧我的掙扎,將我緊緊抱住,貼著我的耳朵斬釘截鐵地說,你這次絕不會放我走了,就算死後千刀萬剮、火海油鍋,也要讓我今生今世作你的女人。听到這句話,我淚水滂沱,周身綿軟,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氣力……”

    “楚郎,楚郎,我多麼想作你的女人呵,多麼想和你合二為一,永不分離。什麼長生不老,什麼復興大業,在那一刻,都遠遠比不上你,比不上你滾燙而真實的身體,比不上你溫柔而蠻橫的甜言蜜語……”

    “燈火搖曳,我們的身影在牆上分分合合,我忘了所有的一切,疼痛、歡愉、喜悅……交纏在一起,讓我幸福得哭泣。楚郎,楚郎,我多麼喜歡你呵,喜歡得都不知該怎麼對你了!當你緊緊地抱著我,在我身體內爆發,我多麼想就這麼和你一齊炸成碎片啊,一起生,一起死,一起在六道里輪回,不管是地獄還是仙界,只要有你。”

    蕭太真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涌出,淒然笑道︰“楚郎,那一夜我交給你的不僅僅是我的身體,還有生生世世的承諾,和一顆只為你跳動的溫柔而脆弱的心,但你,為何棄如蔽履?”

    “我整夜舍不得睡,依偎在你懷里,看著你睡熟的微笑的臉,听著你的心跳呼吸,心里是那麼地幸福甜蜜。在你耳邊,我低聲地自言自語,說著這一年對你的思念,說著我對你銘心刻骨的歡喜。那些沒羞沒恥的話,從前我想一想都會臉紅,但為什麼對著你竟會滔滔不絕?楚郎,如果讓你听見了,是不是會更加輕賤我,瞧我不起呢?”

    “天亮了,你睜開眼楮,看見我的笑臉,你的微笑突然凍結了,眼楮里滿是驚駭震愕,半天才失聲叫道︰‘是你!雪蓮花呢?’我那時太過歡喜,竟瞧不出你的異樣,笑吟吟地從床邊拾起那枝雪蓮花,遞給你。你的表情好生古怪,象是笑,又象是在哭,半晌才喃喃地說︰‘是你,原來……昨晚是你。’”

    “你看著床上的落紅,看著我脖子上、胸脯上的吻痕,什麼也說不出,忽然,你緊緊地抱住我,你的熱淚流過我的脖子,燙得我渾身發軟。那時我多麼傻,竟然以為那是你為我流的眼淚。”

    “當你凝視著我,鄭重其事地說你要娶我,我腦中轟然一響,腦中一片空白,我幾乎不敢相信這種幸福居然可以屬于我。如果……如果我那一刻突然死了,該有多好呵。”

    “之後的一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你帶著我見過了你的父母,正式提起了婚事。不知為何,你對你的父親極為冷淡輕慢,但他卻對你百依百順,見了我格外歡喜。否則,以當時天下‘重世家、輕寒門’的風氣,象我這樣無父無母、無權無勢的鄉野村女,又怎麼能準許嫁入尚書府?”

    “楚尚書之子即將迎娶吐蕃村女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長安。朝中與你父親結怨的人眾多,于是誹謗四起,說我是吐蕃奸細,楚尚書娶吐蕃兒媳,就是里通敵邦,圖謀造反。但皇帝對你父子恩寵正深,毫不理會,還特意送來了賀禮。”

    “婚禮前夕下起了綿綿細雨,春寒料峭,我坐在房里,丫鬟給我梳著發髻,想著明天就要嫁給你了,心里好生歡喜。”

    “但突然之間,奇變發生了。門外馬嘶人吼,數千金吾衛將楚府團團包圍,王太監帶著幾個將軍和數百名道、佛高手沖了進來,叱責你父親是魔門妖人,勾結妖魔奸黨,私通蠻邦,意欲作亂。”

    “王太監宣完旨,官兵一涌而入,要捉拿你父親。楚府頓時亂作一團,你父親哈哈大笑,突然使出了一記‘太乙離火刀’,將王太監和兩個將軍燒成干炭,帶著你我朝外飛逃……”

    听到此處,楚易氣血翻涌,耳邊突然響起雷鳴般的吶喊、號叫、驚呼,夾雜著刀兵脆響,以及劈啪的火聲……

    眼花繚亂,恍惚中似乎看見火光沖天,人潮洶涌,在府宅花園之間奔竄。蒙蒙細雨之中、對面亭閣飛檐之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人影,白衣勝雪,容顏似畫,一雙秋波似悲似喜,僧帽念珠,竟是一個女尼……

    楚易“啊”地一聲,如五雷轟頂,天旋地轉,眾多“往事”潮水似的涌入心頭,脫口叫道︰“雪蓮花!”

    蕭太真格格尖聲大笑,森然道︰“不錯!楚郎,你總算想起來了麼?就在楚府南端的文華閣上,我們遇見了南海慈航劍齋的幾個女尼,你當時就象被雷電當頭劈中,失魂落魄,呆呆地看著其中一個尼姑,大叫道︰‘雪蓮花!雪蓮花!你終于來啦!’”

    她眉尖一揚,眼波中充滿了怨毒、怒恨,咬牙微笑道︰“楚郎,到了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的‘雪蓮花’不是天山雪蓮,不是我,而是這個女尼的名字,一年前你重傷昏迷時不住喊著的竟是她的名字!”

    “原來……原來那夜你等的不是我,而是那個賤人!當你抱著我,吻著我,和我歡好纏綿的時候,心里想著的竟然是那個賤人呵!楚郎,楚郎,你為什麼要這麼待我?”

    楚易听得頭痛欲裂,只是不斷地喃喃道︰“雪蓮花!雪蓮花!”

    蕭晚晴驚怒交集,驀地咬破舌尖,奮力施展“天音**”,叫道︰“楚郎,你別听她胡說!你是楚易,可不是楚狂歌!”聲音清脆明晰,傳入楚易耳中。

    楚易心底登時一凜,迷狂少減︰“糟啦!再這麼下去,不消片刻,我就會神識錯亂,發狂而死!”想要屏除雜念,全力反擊,奈何此刻周身已被蕭太真冰寒真氣封鎮,絲毫動彈不得。

    蕭太真**劇烈起伏,冷冷道︰“寒風呼嘯,雨越下越大,澆在身上透心冰涼。看著你魂不守舍地叫著那賤人的名字,看著她看你的古怪的眼神,我渾身顫抖,心痛如絞,就象夢魘里跌入無盡的深淵,想要大聲吶喊,即刻醒來,卻半點也發不出聲。”

    “那賤人搖頭道︰‘楚公子,我是出家人,法號拈花,再不是雪蓮花了。從前之事我都已忘了,你也休再提起……’”

    晏小仙、蕭晚晴心頭大震,齊齊驚呼失聲。

    拈花大師是當今南海慈航劍齋的掌門,若以道家修境而論,已是“散仙”級人物。人稱“南海神尼”,聲名之著,絲毫不在大悲方丈、法相大師等佛門翹楚之下。想不到如此人物,年輕時竟和楚狂歌也有如此深的淵源。

    蕭太真道︰“另外幾個賊尼也一齊叫道︰‘正邪不兩立,拈花師妹這次來此,是為了剿滅魔門妖人楚朝禹的,你若有心向善,就當大義滅親,棄暗投明……’你听若不聞,只是朝那賤人大聲說道︰‘我不信!你若當真忘了,為何還戴著我送你的念珠?’”

    “話沒說完,那賤人已摘下念珠,隔空拋了過來,淡淡道︰‘萬象皆空,念無可念。有珠亦空,無珠亦空。楚公子又何必執著于皮毛表象?’你接住念珠,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子一晃,想要縱聲大笑,卻突然噴出了一大口鮮血,筆直地朝下方栽去……”

    “楚郎,那一刻我多麼恨你,恨不能將你碎尸萬段,生啖活吃,看著你傷心欲絕的樣子,原該幸災樂禍才是,但為什麼我卻如此心疼?我不顧一切地抄身抱住你,淚水洶洶,心想,倘若要死,就和你一起死在這里吧。沒有了你,長生不死又有什麼意義?”

    “混亂中,你父親也不知施展了什麼法術,帶著我們殺出了重圍,逃往吐蕃。原來他竟真是神門‘太乙刀帝’,竟果真和吐蕃暗中勾結……但吐蕃贊普見他已經暴露,再無利用價值,不但不收容我們,反而設下陷阱,假意在邏些城設宴接風,暗中派遣密宗十大高手偷襲圍攻。”

    “一場血戰之後,你父親身負重傷,帶著我們逃入昆侖。在那冰洞里,他氣息奄奄地從懷中取出太乙元真鼎,對我說︰‘蕭姑娘,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在找些什麼。嘿嘿,我很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兒媳,這樣就可以和這小子一起振興神門,作神帝、天後了。只可惜我是看不見這一天啦……’”

    楚易一震,這麼說來“他”的父親早就知道神門一切、知道蕭太真的淵源身份了!但為何卻不告訴“他”?

    蕭太真顫聲道︰“原來你父親早就從我的武功、法術里猜出我的來歷了,他之所以這麼喜歡我,之所以願意撮合我們的婚事,也是為了神門大業著想。在他彌留之際,他要我幫你修成‘太乙離火**’,與你一齊找到軒轅六寶,重振神門。但他知道以你的個性,絕不會接受現成之物,更不會接受別人安排好的命運,所以所有這一切都不能告訴你,只能一步步地誘導你……”

    “我悲喜交織,哭著答應了他,也在心里哭著原諒了你。楚郎,你總是說我喜歡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太乙元真鼎,但你可知道,倘若我真只要這寶鼎,當時就可以乘你昏迷不醒殺了你,何必苦苦等到今日?”

    “你父親羽化之後,我將他留下的太乙元真鼎和‘太乙心經’原封不動地藏入你的懷里,然後全力幫你療傷。但你醒來之後,終日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串念珠,想著那個賤人。”

    “半個月里,我軟硬兼施,用盡了各種法子,也不能讓你回心轉意,看我一眼。在你的眼里,我這活色生香的人兒,竟不如萬里之外的影子來得真實;我對你的似海深情,竟及不上那賤人對你的負心寡義!”

    “紅豆劇毒不分晝夜地發作,疼得我撕心裂肺,生不如死,但更讓我痛苦的,是你對我的痛苦視如不見,毫不在意。楚郎,楚郎,究竟我要怎樣才能進入你緊閉的心呢?只要你能看我一眼,表現出一丁半點的關切和愛意,我就算即刻死了也願意呵!”

    “痛苦、悲傷、嫉妒、恨怒……交雜一起,和紅豆劇毒一起煎熬著我,日日夜夜。我的心越來越憤激扭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你關注我。”

    蕭太真頓了頓,嬌軀微微顫抖,咬牙道︰“于是我故意下山找了一些俊俏的少年,當著你的面,和他們溫存親熱,只盼著能激怒你,只盼能喚起你些須的醋意。但你沒有。你看著我作踐自己的身子,看著我將只屬于我們之間的美好一點點地破壞殆盡,依然不吭一聲,木頭人般地紋絲不動……”

    “最後,我終于絕望了。我終于知道,原來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萬水千山、天遙地廣,而是咫尺之距你最愛的人,他並不愛你……”

    听到這時,楚易已是呼吸窒堵,思緒淆亂欲狂,全身只有雙足尚未冰凍。心中駭懼已極,知道此時千鈞一發,如果再無轉機,自己就萬劫不復了!

    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極為大膽的計劃。這法子雖然頗為冒險,少有不慎便魂飛魄散,但總強過束手待斃。

    當下再不遲疑,凝神聚氣,哈哈笑道︰“好一個詭言強辯、厚顏無恥的妖女!你口口聲聲說你只喜歡我一人,卻又廣收面首,人盡可夫,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痴情和忠貞麼?真他***惡心!”

    蕭太真花容微變,妙目中閃過淒苦、悲傷、憤怒……諸多神情,格格厲笑道︰“楚郎,你死到臨頭,我又何必騙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這顆心兩百年來從未喜歡過別人。”

    “不錯,這些年我的確找了許多面首,但和他們在一起時,我心底腦海想的全是你!他們有些眉毛長得象你,有些眼楮長得象你,有些手腳長得象你……我和他們好過之後,就將他們殺了,將他們這些部位挖出來,縫在一起。迄今為止,我已經拼湊出十七具和你長得極象的尸體啦!”

    眾人听得寒毛直豎,蕭太真柔聲道︰“楚郎,其實只要你回心轉意,普天下的男人我都可以殺得精光。這兩百年里,我不知給過你多少機會,只盼你能恍然醒悟,和我一齊廝守相伴,重振神門,作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即便是三年前天山之會,我仍抱著一線希望,倘若那時你說一聲喜歡我,我寧願放棄所有一切,將軒轅六寶的秘密與你分享。但你卻心如鐵石,拒我于千里之外……”

    “楚郎,楚郎,究竟那賤人有什麼好?與你仇深似海,又薄情寡義,你卻對她念念不忘?甚至為了她剃度出家,當一個不倫不類的野和尚?難道在你的心底,我真的半分也及不上她麼?”

    晏小仙驚咦一聲,才知道楚狂歌之所以扮作一個老和尚,竟是因為紀念拈花大師的緣故,真可謂用心良苦的情痴了。

    楚易哈哈笑道︰“妖女,雪蓮花溫柔善良,慈悲心懷,就如天山雪蓮般冰清玉潔,豈是你這種狼子野心、狡詐狠毒的殘花敗柳可以相比?你就算是提到她的名字,都是對她的莫大侮辱……”

    “住口!”

    蕭太真大怒,厲聲嬌叱,四周那鋪天蓋地的陰寒真氣頓時稍稍一斂。

    楚易大笑道︰“既然今日我橫豎是死,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嘿嘿,你說我移情別戀,屢次背棄你,但我認識雪蓮花比認識你尚早了三年,從第一眼瞧見她開始,就銘心愛戀,刻骨難忘,又哪來的什麼移情別戀?與你相識之後,我從未有半天喜歡過你,又哪來的什麼屢次背棄?”

    “你自作多情,自我中心,以為天下凡被你看中的東西都當歸你所有,少有不如意,就恨不能千方百計將其毀滅,由此可見,你喜歡的不過是你自己罷了……”

    他每說一句,蕭太真便厲喝一聲“住口!”喊到第七次時,已氣得俏臉煞白,渾身發抖,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意念一旦潰散,楚易神識頓時大轉清明,四周的壓力也消了大半。

    只听“吃吃”輕響,從腳踝到膝蓋的冰雪迅速消融,體內被彈壓的真氣也隨之逐漸恢復。

    楚易大喜,隱隱之中又覺得有些愧疚。這般惡語傷人、擾其心智,未免有些不太正大光明。

    但此事不僅關系自己三人生死,更關乎軒轅六寶、天下太平,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當下一邊聚氣反攻,一邊口若懸河,時而描摹自己和雪蓮花相識相愛的諸多細節,極盡夸張,深情款款;時而痛斥蕭太真對自己虛情假意,嘻笑怒罵,淋灕盡致。

    晏小仙、蕭晚晴二女眼見形勢突變,喜出望外,均自猜到了楚易的計劃,當下一齊添油加醋地起哄附應,極盡譏嘲挖苦之能事。

    蕭太真起初還只是憤怒氣苦,但越到後來越是傷心悲楚,忽然“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顫聲道︰“罷啦!罷啦!楚郎,原來這就是你眼中的太真麼?在你眼里,我當真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冷血妖女?”

    楚易心下微有不忍,但眼看著她意動神搖,冰寒真氣急速地潰退出自己經脈之外,哪能在這節骨眼兒上功虧一簣?

    于是依舊冷笑道︰“難道不是麼?這世上你唯一關心,便是如何奪得‘軒轅仙經’,統一神門,如何長生不死,稱霸三界。我也罷,晚晴也罷,翩翩也罷,甚至李玄也罷,都不過是你達成目的的工具罷了!”

    “楚郎,這兩百年我算是和你白相識啦!”

    蕭太真淚水涔涔,格格厲笑道︰“不錯,我的確做夢也想著要重振神門,但卻是為了能和你一起逍遙三界。為了和你呵!若不是這兩百年來,你對我薄情寡義,讓我心灰意冷,讓我對你的歡喜、信心一點點地消磨殆盡,我又怎麼忍心放棄你,和李玄那奸人結成同盟?”

    話音剛落,只听一個渾厚而磁性的聲音大笑道︰“楚兄千萬別冤枉蕭天仙了,這些話句句發自她肺腑,本王可以作證。”

    眾人心中陡然一沉,冷汗浹背。循聲望去,只見夜穹碧藍,雪山參差,一個紫衣王公乘風翩然而來。

    那人俊美秀雅,滿面春風,斗篷披風獵獵鼓舞,不是李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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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紫微大帝

他與蕭太真的對抗正值白熱化之時,生死攸關,誰也抽身不得;晏小仙、蕭晚晴兩人又偏偏絲毫不能動彈,倘若李玄此時乘隙偷襲,四人只能束手待斃……

    蕭太真花容微變,霎時間醒過神來,秋波流轉,傳音道︰“楚公子,我們鷸蚌相爭,不過是白白便宜了這老漁翁。不如我們數三下,一齊罷手如何?”

    楚易心中一震,凝視著她的雙眸,思緒飛閃,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信她。驀一咬牙,忖想︰“他***,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博上一博,信她一回便是。倘若她敢使詐,我便用‘玉石俱焚**’和她拼個同歸于盡!”

    當下微微點了點頭,口中卻哈哈大笑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李玄小兒來得正好,朕正愁解決了這不肖子孫後,沒地兒找你算帳呢,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來啦!”

    蕭太真眉尖一挑,容光煥發,立時又恢復為那顛倒眾生的魔女,格格嬌笑道︰“李郎莫听這小子虛張聲勢,妾身已經將他完全控制住啦!剛才這些話都是為了淆亂他的神識故意這麼說的,你可別當真。”

    兩人一邊說,一邊一齊將真氣徐徐後撤。彼此仍有忌憚之心,生怕被對方所乘,所以不敢收得太急。

    “太真放心,我和你相識四十年,你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現在總算能分辨得出了……”

    李玄來勢如電,瞬間已然沖到,揚眉笑道︰“若不是我早有防備,在晴兒體內種了‘北極星石’,一路追蹤到此,這次只怕就要被你騙得兩手空空啦。唉,滴水之恩,豈能不涌泉相報?”

    說到最後一句時,銀光爆射,山壑中陡然一亮。

    紫微星盤螺旋飛轉著,罩在二人頭頂,“轟”地一聲,突然擴大了十倍有余,閃耀起萬千星光,交錯飛舞,一一投射在他們身上。

    楚易、蕭太真齊齊一震,臉色倏變,只覺得周身大如被無數利劍瞬間洞穿,疼得連毛孔也陡然收縮起來,真氣頓時反激鼓舞,在四周形成波浪似的氣罩,吞吐不定。

    “九天銀河!”蕭晚晴二女大駭,失聲低呼。

    “九天銀河**”是紫微門獨有的至為凶霸妖詭的兩傷法術,一經使出,可將紫微星盤的威力發揮至最大,猶如萬劍齊飛,無堅不摧。

    這種法術最為妖異之處,在于能使紫微星盤暫時變成吸斂、反射對方真氣的神器,遇強則強,受眾的反彈真氣越是強沛,紫微星盤激射出的光劍也就越加猛烈凌厲,直至將受眾肉身完全摧毀,並將其元神封印盤中。

    但既是“兩傷法術”,自然是威力越大,對施放者損傷也就越大。

    此妖法被稱為“西唐九大妖法”之一,自傷程度更是驚人。稍有不慎,連施放者的奇經八脈,都會被紫微星盤牽引的真氣所震斷灼毀。

    李玄不惜自損經脈,痛下殺手,自是對軒轅六寶志在必得,務求一舉將楚易、蕭太真雙雙擊斃,不給他們一絲翻身的機會。

    楚易又驚又怒,哈哈笑道︰“李玄小兒,我們又非牛郎織女,豈敢勞你大駕,用什麼九天銀河來橫隔?”

    此刻,他和蕭太真四掌相抵,彼此真氣尚未完全撤回,被李玄這般泰山壓頂似的咄咄逼迫,登時攻守兩難,進退不得,形成一種微妙的三角平衡。

    無論哪一個人稍有松懈,這種三角平衡立刻便會被打破,另外兩個人的真氣將會如山洪奔瀉似的沖入他的體內,將其徹底摧毀。

    但即使楚易兩人全力以赴,隨著他們的反彈真氣不斷被吸入紫微星盤,反射為光劍,這種脆弱的平衡也注定會被打破,變成銀河瀉地似的一邊倒局勢……

    李玄目光閃動,微笑著嘆息道︰“楚兄,你和太真愛恨交纏,恩怨難解,那可比牛郎織女感人得多了。不如今日李玄替你們作個了斷,讓你們在神山冰洞里同而埋,骨肉相熔,你中有她,她中有你,豈不是好?”

    說話間,紫微星盤“嗡嗡”直震,銀光縱橫怒射,越來越刺目,激撞在兩人的護體光罩上,漾開無數的光漪,煞是繽紛好看。

    兩人渾身輕顫,越是設法抵抗,真氣越是滔滔不絕地沖瀉而出。但如果毫不抵抗,必定又立刻被星盤光劍刺得千瘡百孔。

    楚易二人驚怒駭異,念頭飛轉,卻找不到任何應對之策。

    “李玄老賊,虧你還是什麼紫微大帝、散仙之身,原來不過是個乘人之危,偷施暗算的卑鄙小人!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了,瞧你還怎麼稱霸魔門,怎麼在修真界立足!”

    “呸!不要臉的臭老頭,你若有膽子,只管和我大哥公公正正地斗上三百回合……哼,只怕還不要三招,就被我大哥一刀劈成尸解仙啦!”

    蕭晚晴、晏小仙瞧得大為焦急,不住地嬌聲叱罵,只盼能激得李玄勃然大怒,給楚易二人一絲反擊之機。

    不想李玄毫不生氣,反倒哈哈笑道︰“都說女人水性楊花,忘恩負義,果不其然。晴兒,你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啦。嘿嘿,若不是我這些年想方設法護著你,你早被你師尊變作雙修鼎爐了,又怎會保住處子之身,修煉‘玉女天仙訣’?”

    蕭晚晴“呸”了一口,粉臉飛紅,秋波忍不住向楚易瞟去,神色古怪,欲語還休。

    蕭太真心中一動,又驚又疑,格格大笑道︰“晴兒,莫非你的處子已經交給這薄情郎了麼?難怪!難怪你肯為他欺師滅祖,連命都不要啦!”

    蕭晚晴眼見晏小仙驚愕地凝視著自己,耳根燒燙,心中羞澀、酸楚、甜蜜、溫柔、歡喜……交相翻涌,驀地嫣然一笑,柔聲道︰“晏妹妹,我對楚郎是銘心刻骨的歡喜,不管他是從前那善良迂直的書生,還是現在這狂放不羈的浪子,我都決心與他同生共死。你……你介意和晚晴作一對姐妹麼?”

    楚易“啊”地一聲,想不到她竟會在這等關頭公然表白,心中僕僕大跳,一時又是驚喜,又是感動。

    晏小仙亦是大感意外,怔怔地凝望著兩人,俏臉酡紅,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卻听李玄縱聲長笑道︰“晴兒,枉我還想著收齊軒轅六寶,修成‘軒轅仙經’之後,封你為神門天後呢。嘿嘿,你既不知自愛,不識抬舉,那就休怪本王不念舊情了!等我送你的楚郎登了仙界,就采盡你的元陰,將你和這小狐狸精一起黜為女奴,賞給鹿力大仙好好調教!”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怒火熊熊,鹿力大仙是魔門中極為凶殘變態的**,任何女子到了他的手中,都必定被折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死了倒也罷了,但若累得仙妹和晚晴被這幫妖魔凌辱,死也不能瞑目!

    當下畢集周身真氣,尋隙拼死反擊,森然大笑道︰“李玄小兒,就憑你這句話,我今日定要將你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李玄雙眼寒光閃動,獰笑道︰“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看看是誰先被大卸八塊,魄散魂飛!”真氣鼓舞,十指不斷地捏訣變幻。

    紫微星盤銀光爆射,萬千光劍星河似的飛瀉而下,“叮叮”亂響,激撞起萬千流麗的光焰,在月色雪光的輝映下,幻麗多端,撲朔迷離。

    楚易、蕭太真眼花繚亂,呼吸窒堵,護體光罩被逼迫得急劇收攏,真氣卻滔滔外泄得更加厲害了,心中森然大凜,知道已到了生死決戰的緊要關頭。若再拖延,連冒死反擊的機會也找不著了!

    “大哥!”

    晏小仙淚水盈眶,低聲叫著,心中涌起濃濃的溫柔甜蜜與淒婉不舍。忽然之間下定決心,大聲道︰“大哥,蕭姐姐,我們三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生死相伴,不離不棄,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萬倍!”

    蕭晚晴大喜,知道她已然接受了自己,笑靨如花,嫣然道︰“好妹子,多謝你啦!”

    二女相視而笑,芥蒂盡去,暗自下定決心,一旦楚易不測,立時自斷心脈,以死相殉。

    楚易心中悲喜交集,難以名狀,豪情陡漲,懼怒盡消,哈哈狂笑道︰“妙極妙極!人生在世,得一紅顏知己同生共死,已是萬幸。楚某竟得其二,夫復何求!”

    蕭太真花容雪白,低聲反復道︰“生死相伴,不離不棄!生死相伴,不離不棄!”剎那間,前塵往事一一浮現心頭,楚狂歌那浪蕩不羈的笑容在眼前不住地晃動。

    看著眼前三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想著伊人對自己無情無義,更是心中淒苦,痛如刀絞。

    她驀地閉上眼,淚如泉涌,喃喃道︰“楚郎,楚郎,我對你也是刻骨銘心的歡喜,也想和你生死相伴,不離不棄,但你……但你為何卻對我棄如敝履?”

    蕭太真意念渙散,真氣光罩頓時光華大斂,只听“吃吃”激響,十幾道光劍應聲破入,洞穿她的身體,鮮血飛射。

    “蕭天仙!你……”

    楚易大吃一驚,卻見月光下,她滿頭青絲竟突然變得白如霜雪,那嬌嫩滑膩的肌膚也多了不少皺紋,整個人竟象是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一般。

    蕭晚晴二女失聲低呼,李玄卻哈哈大笑,得意已極。

    蕭太真听若不見,痴痴地凝視著他,似哭似笑,低聲道︰“楚公子,你還記得楚郎臨死前說了些什麼嗎?他……他有沒有提起我?”

    楚易心頭大軟,驀地涌起憐憫之意,想要編些謊言安慰她,卻又不知該怎麼說,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搖頭道︰“他只讓我元宵節時,替他在京城安福門外的千年銀杏上掛一盞並蒂蓮花燈……”

    蕭太真如遭重錘猛擊,花容煞白,“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周身登時又被十幾道光劍縱橫刺穿,雪白**的**上滿是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楚易大凜,喝道︰“蕭前輩,凝神聚意,別再胡思亂想!”此時對她的敵意陡然大消,連稱謂也變得客氣了許多。

    蕭太真淚水漣漣而下,嘴角勾起一絲淒涼的微笑,慘然搖頭道︰“楚公子你不知道,那薄情郎就是某年元宵節,在安福門外賞花燈時,結識那賤人的。他至死不忘的,依舊是那個賤人。我在他的心底,終究什麼也不是……”

    霎時間心中劇痛,柔腸寸絞,剩下的半句話噎在咽喉,竟說不出來。

    驀地又想起晏小仙那句“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萬倍”,突然覺得萬念俱灰,百無興味,世間再無一事可值得她留戀……

    當下微微一笑,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公子,晴兒雖與我反目成仇,但在我心底,實如親生女兒一般。這軒轅五寶,就當我給你們的彩禮啦。晴兒對你真心一片,你要好好待她,生死相伴,不離不棄……”

    說到最後一句,嫣然一笑,百媚橫生,突然將雙手生生後撤,綠光消散,所有真氣都陡然沉入她丹田之中。

    事起突然,楚易只覺得雙掌一空,周遭壓力盡消,體內兩道狂猛真氣滾滾破臂飛舞,不及收勢,登時將她當胸擊中!

    “ !”蕭太真鮮血狂噴,翻身朝後飄飛,玉手揮舞,將軒轅六寶不偏不倚地送入楚易掌中。

    幾在同時,漫天“咻咻”之聲大作,紫微星盤疾旋怒舞,銀芒亂閃,血箭激射,萬千光劍洶洶不絕沖瀉而下,頃刻間破體洞穿,將她打得直如篩子!

    “前輩!”

    楚易心頭大震,熱淚盈眶,知道她竟是故意犧牲自己,打破平衡,將他從險死邊緣救了出去。

    但這麼一來,她等于是放棄所有抵抗,捱了當世兩大散仙級高手齊齊猛擊,縱有回天之力,也難救她性命了!

    李玄愕然驚呼,萬萬沒有想到素來自私狠毒的蕭太真竟會舍己救人,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真氣都已如決堤洪水,再難收回。

    “吃吃”連聲,銀光怒爆,他連人帶盤直沖而下,將蕭太真頂得橫空飛去。

    其勢太過迅疾狂猛,剎那間,他的奇經八脈也被自己的真氣燒灼震傷,痛入骨髓,忍不住嘶聲狂呼。

    楚易心中悲憤、感激、傷心、恨怒……紛至沓來,直欲迸爆,縱聲大吼道︰“李玄小兒,納命來!”

    腳下雙輪風雷激爆,閃電沖出,右手握緊天樞劍,劍光轟然怒舞,朝著李玄背心刺去。

    “呼!”劍氣如虹,碧光滾滾,四周冰川峭壁翠光流離,驀地迸裂開無數長縫。

    李玄驚怒交集,倉促間奮起神力,拔出星盤,一腳將蕭太真蹬落,順勢沖天飛起,獰笑大喝道︰“移星換斗,縱地金光,疾!”

    紫微星盤破空飛旋,銀芒怒放,萬千光劍如雪菊盛開,流星密舞,朝著楚易鋪天蓋地圍合爆射。

    晏小仙、蕭晚晴大凜,失聲叫道︰“大哥小心!”

    李玄奇經八脈原已重傷,此刻又措手不及,哪能招架得住楚易這般畢集全力的雷霆猛擊?因此索性使出兩敗俱傷的拼命絕殺,逼迫楚易避讓格擋,好為自己贏得逃生之機。

    豈料楚易避也不避,厲聲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敢和日月爭輝!迥天返日,疾!”左手一翻,紫光神鏡光芒怒放,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盾,登時將星盤光劍盡數反撞回射。

    與此同時,天樞劍芒勢如奔電,滾滾飛騰,驀地激撞在紫微星盤的正中央。

    “轟隆!”如驚雷迭爆,眩光沖天炸射。

    山搖地動,雪崩滾滾,天地一片熾白。

    李玄眼前一花,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狂猛氣浪當胸撞來,氣血翻涌,登時平空飛起,重重地撞在峭壁上,“咯啦啦”一陣脆響,骨骼盡碎,鮮血狂噴。

    還來不及呼痛,紫微星盤業已嗡嗡狂震,呼呼亂轉著倒飛撞來。

    “吃吃吃吃!”

    星盤閃電似的沒入他的身體,銀芒離甩,鮮血激射,無數光劍在他體內縱橫攪動,瞬時間千瘡百孔。

    李玄嘶聲慘呼,渾身鮮血淋灕,狀如瘋魔,雙手狂亂地想要將星盤抓出,卻偏偏不能夠著。

    楚易哈哈狂笑道︰“活狗現殺,冷面現壓。李玄小兒,爺爺今兒就將你軋成齏粉,剁成狗肉之醬,作碗炸醬面吃!”

    不容他有絲毫喘息之機,風馳電掣似的沖至。劍氣縱橫,碧光飛舞,血肉沖天激射,剎那間將李玄的雙手、雙腳……一一砍下,剁成肉泥。既而當心一劍,將他生生釘穿在冰壁之上。

    李玄慘呼淒厲不絕,雙目凸出,狂亂驚怖地瞪視著楚易。嘴唇翕動,烏血合著白沫汩汩流出,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依仗邪功妖法縱橫天下數十年,為惡甚多,罕逢敵手,想不到今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功敗垂成不說,還被這胎化易形的小子殺得一敗涂地、生死兩難!心中之驚怒恨懼,實難言喻。

    電光石火間勝敗已分,晏小仙、蕭晚晴又驚又喜,齊聲歡呼。

    楚易心下大快,冷冷地斜睨著李玄,森然微笑道︰“李玄小兒,你猜猜現在是誰先被大卸八塊,魄散魂飛呢?猜對了,爺爺就賞你一碗狗肉炸醬面吃——如果你還有牙的話。”

    李玄怨毒恨怒地瞪著他,喉中赫赫作響,啞聲喘息道︰“臭小子,你乘著本王經脈受傷,突施暗算……算得……算得了什麼道義?有……有本事,就等本王養好了傷,再約……約好日子,堂堂正正地比斗……”

    楚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自然就要說鬼話,和你這等卑鄙無恥的大尾巴狼還講什麼狗屁道義?你听好了,爺爺我替天行道,不擇手段,誓將天下象你這樣的衣冠禽獸斬盡殺絕!”

    話音未落,天樞劍碧光反撩,風雷激爆,“轟”地一聲,登時將他炸碎為萬千肉沫,隨著那聲淒烈的慘叫,一起被狂風卷散,裊裊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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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8:02
.   明月當空,夜空澄碧,冰山雪谷中又恢復了原有的靜謐。

    “前輩?前輩?”

    冰洞外的雪地上,楚易一邊低聲呼喚,一邊將真氣綿綿不絕地傳入蕭太真的心脈。

    她容顏蒼白,一動不動,那原本妖嬈曼妙的完美**此刻已是鱗傷遍處,體無完膚,經脈、髒腑……也已被盡數震斷,但尚有一絲微弱鼻息,似有若無。

    蕭晚晴眼圈微紅,怔怔地凝視著她,淚水盈盈欲滴,對她的刻骨恨意在這一刻全都灰飛湮滅。

    想著她先前在自毀之前說的那句話,想著這些年來她對自己的諸多關愛……突然明白,這魔女縱有千般不對,萬種罪愆,對她的愛卻是發自肺腑,真實熱切的。

    而自己,或許也早已將她視作了母親,卻從不自知。

    但是從今往後,在這個世界上,她或許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愛她、關懷她的嚴師良母了!

    想到此處,蕭晚晴如被重椎所擊,心痛如絞,懊悔、傷心、痛苦……交相翻涌,淚水奪眶而出。

    這時,蕭太真長睫忽地微微一顫,雙眼睜開了一條細縫,眼波渙散迷惘。

    “師尊!”

    蕭晚晴又驚又喜,忍不住顫聲哭道︰“師尊,晴兒對不住您……晴兒……晴兒……”激動之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淚如泉涌。

    蕭太真妙目閃過驚愕、歡喜與淒楚的神色,微微一笑,想要撫摩她的頭,卻抬不起手來;干裂的嘴唇翕張了片刻,蚊吟似的說道︰“傻孩子,是師尊對你不起。當年李玄陷害你全家,師尊罪責難逃……你來報仇,原也是天經地義……”

    蕭晚晴聞言更加傷心,搖頭哭道︰“師尊,您待晴兒一直很好,從沒真正強迫晴兒作不願作的事兒,就象……就象我娘親一樣……”說到最後幾字,更是傷心悔恨,哽咽難言。

    楚易與晏小仙對望一眼,頗感黯然,咳嗽一聲,道︰“晴兒,你師尊傷勢嚴重,不宜多說話……”

    蕭太真搖頭微笑道︰“楚公子,多謝你為我療傷。但我經脈俱斷,魂魄將散,就算有太上老君的還魂金丹也救我不得啦。大劫未定,群魔並起,公子還是留存些真氣對付他們吧……”

    她美眸漸轉澄澈,聲音也突然清晰起來,顯是回光返照無疑。

    蕭晚晴越發難過,哭得抽抽噎噎。

    楚易知她所言非虛,嘆了口氣,道︰“前輩,你還有什麼想辦的事兒麼?只要不違道義,我一定盡力完成。”

    蕭太真微微一笑,嘆道︰“楚公子,妾身從前醉心于重振神門,光耀先祖,卻忘了今日之神門早已不是太古之神門,其間網羅的,都不再是太古豪杰義士,而盡是些狼子野心的妖魔鬼怪……”

    “即便是妾身自己,也被權欲所惑,不復從前的赤子之心。什麼‘平等、自由、無為而治’……難免成了鏡花水月。光復神門,也終究不過是刻舟求劍的笑談罷了。所以終釀成今日大禍。”

    頓了頓,秋波瞬也不瞬凝視著他,柔聲道︰“此次大劫由妾身而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卻已無力挽回。倘若楚公子能答應妾身,收回軒轅六寶,封印四靈二十八宿,平定這場浩劫,妾身感激涕零,甘願來生為公子作牛作馬,以報大恩……”

    楚易熱血澎湃,正容道︰“前輩放心,此事關系天下蒼生,就算你不提起,我也會全力以赴,在所不辭。”

    蕭太真松了口氣,嫣然一笑道︰“楚公子,那我就先謝過你啦!”

    頓了頓,沉吟道︰“楚公子,或許你已經知道啦,這百余年來受西唐道佛兩門打壓,神門各宗在中土受盡了怨氣,只能潛往吐蕃、南詔、回鶻、大食、扶桑各國,並在這些番國朝廷宮闈廣為滲透,已對西唐形成了包圍之勢。近年來,西唐邊患不斷,番夷屢屢悍然入侵,便是因為受了神門各宗的蠱惑慫恿。”

    “妾身和李玄雖同為神門中人,也想著奪得六寶,鏟滅道佛,但畢竟植根中土,不願西唐橫遭戰亂。況且我們好不容易在這里辛辛苦苦地經營起了自己的勢力,若真讓這些番夷佔了中土,對我們可沒半點好處。”

    “因此我們便和神門各宗魁首盟誓,暫罷干戈,團結一致,改用借刀殺人之計,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們利用西唐朝廷各派勢力與道佛各宗的關系,挑唆朝野紛爭,解開四靈封印,攪個天下大亂,讓西唐道佛各門疲于奔命,借助那些凶獸妖魔消耗他們實力。”

    “而後,再利用今年的‘仙佛大會’,唆使西唐道門、佛門自相殘殺,等到他們內耗殆盡時,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剪除。我們和神門各宗魁首約定,誰能奪得此次西唐國師之位,便推他為當世神帝,由他做主,按照太古五族制度平分天下,共享‘軒轅仙經’……”

    蕭太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若再不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必給楚易等人平亂帶來諸多危險。于是強行聚起渙散微弱的意念,將與魔門各宗的所有計劃,以及其中利害關系……一一陳述。

    楚易三人雖已知其大概,但仍凝神聆听,生怕錯漏了緊要之處。

    蕭太真道︰“眼下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朝野大亂,道佛爭鋒,一切都在計劃之內。但今日發生了這些事,眼睜睜地看著你我將軒轅六寶帶走,神門各宗必定已經不相信妾身和李玄所言,彼此之間多半也已產生了罅隙猜疑。他們還會不會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可就難說得很了。”

    蕭晚晴花容微變,道︰“師尊,您是說……魔門各宗會改變主意,不參加‘仙佛大會’,而唆使各番國進攻西唐麼?”

    蕭太真嘆道︰“不錯,神門各宗一向將我和李玄視為西唐的勢力代表,這次自覺上了當,自然會生出報復之心。東海青帝、吐蕃金母與大食雷霆大帝對中土素來虎視眈眈,更加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是將西唐燒成焦土,掘地三丈,他們也要找出軒轅六寶來……”

    楚易三人心下大凜,眼下西唐內亂紛起,各地妖獸橫行,人心惶惶,直如一盤散沙,如果此時各大番國在魔門妖眾帶領下攜手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晏小仙蹙眉道︰“這麼說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消弭朝野紛爭,聯合道佛各門,一齊對付魔門了?但那些朝廷命官又怎會听我們擺布?更別說各門各派的牛鼻子和禿驢和尚啦……”

    蕭太真微微一笑,凝視著楚易道︰“楚公子,晏姑娘說得不錯,江湖之亂往往起于廟堂之爭。你要聯合道佛各門,首先便要擺平朝廷錯綜復雜的各大勢力。況且,朝廷、宮里這些年又滲入了不少妖人魔類,情勢更加詭譎難測,即便是當朝宰相也未必有這本事……”

    頓了頓,一字字地道︰“除了當今皇帝之外,只有一個人能夠凌駕于朝廷各大勢力之上,呼風喚雨,左右逢源……”

    楚易心念一動,陡然大震,脫口叫道︰“齊王李玄!”

    蕭太真嫣然一笑,柔聲道︰“不錯!正是李玄。李玄雖然號稱不干預朝政,但皇帝對他至為信任,和百官往來極密。而且,他又安插了許多親信擔任各部要職,朝中大事盡在掌握……這張價值千金的人脈關系網若不善加利用,豈不辜負了他的一番心血和美意?”

    蕭晚晴、晏小仙花容微變,剎那間靈光霍閃,已然明白其意,又驚又喜,拊手笑道︰“張冠李戴,借尸還魂,妙計!現在除了我們四人之外,天下並無人知道李玄已死,只要楚郎變化成李王爺,何愁不能在朝廷中一呼百應?”

    楚易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想不到李玄小兒作了一輩子惡事,死後反能行善,善哉善哉……”

    眉頭忽然一皺,頓足嘆道︰“可惜可惜!早知如此,方才就不急著將他挫骨揚灰了,好歹將他的魂魄化散收納,知己知彼,變化時方能毫無破綻。”

    蕭太真莞爾一笑,道︰“那倒無妨。晴兒對這老賊了如指掌,有她指點,楚公子想必不會露出什麼馬腳來。”

    蕭晚晴臉上微微一紅,心下黯然。

    蕭太真似是發覺言語不妥,目中閃過愛憐歉疚之色,話鋒一轉,柔聲道︰“楚公子,但你若想真正消弭道佛之爭,聯合各門各派,僅僅依*李玄還是不夠的。至少還必須贏得四個人的支持和信任。”

    楚易念頭飛閃,猜測道︰“這四人想必當是道佛各門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輩了?慈恩寺大悲方丈算一個,上清茅山宗虞夫人算一個,上清青城宗的顧鯨仙淡泊風雅,在青城四大劍派中最受推崇,也可算一個,剩下的一個……莫非是靈寶宗的紫微真人張宿麼?”

    蕭太真搖頭微微一笑,嘆息道︰“張宿張真人自是德高望重,也是我神門最為忌恨的眼中釘。正因如此,他這次被陷害得最為慘痛,身敗名裂,傾巢滅門,眼下又被囚禁在慈恩寺塔,交由佛門各大高手看管,只怕沒人願意听他的話啦。”

    楚易奇道︰“那還能是誰?”

    當時西唐素有“道門十大散仙”、“佛門九大菩薩”之稱,這十九人修為之高,直可通天徹地、御鬼將神,但若說到影響力之廣,德望之高,數來數去實難找出第五人。

    蕭太真凝視著他,蒼白的臉顏突然泛起奇異的暈紅,神情頗為古怪,嘆了口氣,幽幽道︰“楚公子,你忘了她啦。慈航劍齋的拈花。”

    楚易“啊”地一聲,心中莫名一陣劇跳,忽然涌起酸甜苦澀的奇怪感覺。

    慈航劍齋又稱“南海觀世音齋”,名震天下。派中多為女尼和女居士,清修苦行,素以降妖伏魔為己任,又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去無蹤,頗為神秘。

    但最為神秘之處,在于慈航劍齋所在的“慈航山”雖被視為當今“佛門四大聖地”之一,與普陀山並稱為觀音道場,但除了其弟子,天下人都不知道其具體所在。只知道其不在中土,而在南海萬里汪洋之上。

    當世掌門拈花大師雖不算在“西唐佛門九大菩薩”之內,卻與慈恩寺大悲方丈、峨眉慧慈師太、九華山法相大師並稱“四**師”。

    楚易適才只想著中土道佛的各大人物,一時竟沒想起她來。

    蕭太真微微一笑,道︰“楚公子若能與這四人達成共識,道佛各門的聯合指日可待。朝野上下如果團結一心,縱是各大番國四面圍攻,也不足為懼啦。”

    “倘若楚公子能搶在‘仙佛大會’開始之前,團結道佛各派,並穩住神門各宗,誘其按照原計劃行事,說不定還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與會妖魔一網打盡呢。”

    楚易听她抽絲剝繭似的娓娓道來,原本繁蕪紛亂的思路頓時變得簡單明了起來,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激,躬身長揖,正容道︰“多謝前輩指點!”

    蕭太真嫣然一笑,太息道︰“楚公子太過客氣啦。公子如能平定大劫,那便是幫妾身減輕了業孽,應當是妾身多謝公子才是。”

    頓了頓,柔聲道︰“楚公子,妾身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萬請公子答應。”

    楚易點頭道︰“前輩請說。凡楚易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蕭太真嘆了口氣道,“楚公子,妾身去後,天仙門必遭滅頂之災。但晴兒的那些師姐妹大多是我收容的可憐女子,雖有惡行,卻罪不致死。妾身懇請楚公子接任天仙掌門,帶著她們棄惡從善……”

    “什麼?”楚易三人齊齊失聲驚呼。

    蕭太真指尖顫動,素手徐徐張開,掌心中赫然有一枚瓖著翠綠玉石的青銅戒指。

    她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低聲道︰“楚公子。這枚戒指是先祖所傳寶物,是天仙門的掌門戒指,你戴上它,就是天仙門的新任掌門……”

    她強撐著說了許久,此時已是油盡燈枯,聲音漸轉低落,臉色也蒼白如縞素,惟有那雙澄澈妙目中滿是殷殷期待。

    楚易心下黯然,知她大限將至,再也不忍拒絕,當下從她手心取過那枚戒指,戴在右手小指上。

    “多謝楚公子!”蕭太真嫣然一笑,松了口長氣,淚水忍不住順著眼角滑了下來,柔聲道,“楚公子,你將右手小指套入紫微星盤的中央圓孔,瞧瞧會出現些什麼。”

    楚易依言取出紫微星盤,盤如圓月,皎皎銀白,兩面雕滿了星辰圖案,中央一處圓孔,似乎正是紫微星的位置。他將小指套入,正好塞滿。

    突然“嗡嗡”直震,星盤自動急速飛轉起來,一道碧光從他指環上怒射而出,在空中擴散如一團巨大的綠色光球,將他們罩在正中。

    星盤上銀光亂舞,在綠色光罩上縱橫投射,形成點點眩光,閃爍不定,就象是漫天星辰,璀璨奪目。

    楚易三人失聲驚咦,隱隱中猜到了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蕭太真痴痴地凝望著那漫天星光,嘴角勾起一絲淒楚的笑容,低聲道︰“楚公子,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和李玄結為同盟了吧?他的‘紫微星盤’和我的這枚‘天羅戒’都是太古時黃帝所制,只要合在一處,就能形成‘軒轅星圖’。”

    楚易一震,愕然道︰“軒轅星圖?”

    蕭太真低聲微笑道︰“不錯。‘軒轅星圖’秘藏玄機,不僅暗示了軒轅六寶的寄放之地,更是修成‘軒轅仙經’的必備之物。楚公子憑著星圖,收齊‘軒轅六寶’後,就可將六寶與星圖合二為一,得窺‘軒轅仙經’的奧秘啦……”

    此時她的神識已如風中殘燭,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一句時,幾乎已淡不可聞。

    楚易三人大凜,紛紛叫道︰“前輩!”“師尊!”

    蕭太真听若罔聞,眼波迷離,恍惚地凝視著楚易。

    過了片刻,忽然漾起悲喜交織的淒楚笑容,櫻唇顫動,低聲道︰“楚郎……楚郎……是你……”顫抖著抬起手,想要撫摩他的臉頰,卻無力夠著。

    楚易心中刺痛,知道她心結難解,情孽未消,彌留之際,真地將自己當作了那一生摯愛的男子。

    驀地心想︰“楚天帝和我合為一體,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她把我當作楚郎,原也沒錯!”熱血上涌,抓住她的手,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蕭太真滿臉歡悅,淚水又涌了出來,微笑著嘆息道︰“楚郎,你終于來啦……我等了這麼多年,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好想你啊,楚郎……”

    楚易心中劇痛更甚,一時呼吸不得,想要說話卻什麼說不出來,視線突然迷蒙了。猛地低下頭,吻在她那冰冷干裂的唇瓣上,熱淚恰好流入其間,又咸又苦。

    蕭太真微微一顫,發出一聲溫柔而喜悅的嘆息,顫聲道︰“楚郎……楚郎……在你心底,其實一直有我的,是不是?是不……”聲音越來越小,再也听不見了,撫在他臉上的手也突然朝下滑落。

    蕭晚晴失聲哭道︰“師尊!”

    楚易一震,抬起頭,卻見懷中伊人笑顏如花,艷光四射,眼角那顆淚珠盈盈懸掛,將落未落,如露珠凝結,月光下,竟是如此的純潔而美麗。

    寒風呼嘯而過,峭壁冰崖上,萬千雪蓮迎風搖曳起伏,發出沙沙聲響,象是哭泣,又象是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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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8:37
第五卷
第一章 七十二變

雲海茫茫,紅日冉冉。萬千雪峰遠近參差,巍巍雄矗,猶如無數利劍直破藍天;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絢麗光澤。

    楚易站在險崖絕壁上,衣袖獵獵鼓舞。

    狂風呼嘯,雪屑紛飛,身側數尺之外就是萬丈冰崖,兀驚的叫聲一陣陣地從下方那迷蒙的雲霧中傳來,飄渺而蒼涼。

    前方,峭壁平清如鏡,楚易怔怔地凝視著冰壁上映照的那個陌生人影,心底酸澀迷茫,也不知是悲是喜。

    壁中那人挺拔俊秀,眉梢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狂傲神情,眼神時而熾熱如火,時而寒冷如冰,顯得神秘莫測。

    難以想像,這竟然就是他自己。

    昨夜將蕭太真埋葬在雪山冰洞之後,楚易的胎化末劫恰好發作,足足過了兩個多時辰,受盡痛楚,方才徹底脫胎換骨,蛻皮重生。

    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鮮明地意識到,他真真正正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楚易了!

    “大哥,你在想什麼?”身後突然響起晏小仙清脆的聲音。

    楚易轉頭望去,見她悄生生地站在洞口,周身被晨暉鍍上一層彤紅金光,妙目澄澈,嘴角含笑,美得讓人不敢逼視。

    想來地適才太過出神,竟沒發覺她已經醒轉。

    楚易嘆了口氣,指著冰壁映照的影子,道︰“我在想,這個人究竟是誰呢?從前的那個楚易又究竟去了哪里?”

    他頓了頓,凝視著曇小仙,苦笑道︰“妹子,你瞧見我這般模樣,真的還能認出我來?還能當我是從前的那個大哥嗎?”

    曇小仙雙靨暈紅,眼波泛起溫柔之意,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能認得出眼下的我嗎?”

    話音未落,晏小仙周身光芒閃耀,如水紋波動,基地幻化成一個中年美婦。不等楚易回過神來,光芒亂舞;她又倏然變化成一個白眉老翁……剎那之間,竟變了幾十種模樣,迎然各異。

    “大哥,世間萬物千變萬化,何獨你我?”晏小仙重新變回原貌,秋被流轉,抬頭望著上方掠過的雲朵,柔聲道︰“你瞧這天上的白雲,瞬息萬變,眾散無形,就算是降為甘霖,匯人大海,也終究能重新蒸化為雲……”

    楚易陡然大震,霎時間,耳畔仿佛回蕩起楚狂歌那囂狂灑落的笑聲︰“小子;天地有道,風月常新。宇宙萬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輪回變化,何況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當日之水了,又何必自尋煩惱?”

    忽然又想起那夜在地宮之底,蕭晚晴也曾經如兒開導過自己,眼角掃處,見她斜倚洞口,碧裳飄飄,那雙秋水明眸正痴痴地凝視著自己,那神情如此純真、妖饒,而又楚楚動人。

    陽光耀眼,照在二女的笑靨上,照在他的臉上,楚易心底的陰霾也仿佛隨之一掃而空。

    楚易倏地涌起洶洶豪情,哈哈大笑道︰“不錯!我險些又忘啦,世間萬象幻化無常,唯有大道永恆。只要我心有道,何必管他萬千變化?楚易也罷,楚狂歌也罷,李芝儀也罷……我還是我,又何必自尋煩惱?”

    曇小仙嫣然地凝視著他,松了口氣,心中卻泛起淡淡的酸楚和惆悵,暗暗心想︰“大哥,雖然你再不是從前那還直單純的書生了;對我只怕也再不能一心一意。情有獨鐘……但你毫不嫌棄我是狐狸精怪,舍身相救,真心以待,我又豈能負你?你說過不管我是他都會一樣地喜歡我,我自然也是一樣。無論你是誰,仙也罷,魔也罷,我對你的心意也是永不會改悔了。”

    想到此處,曇小仙的耳根莫名地一陣燒燙,心中卻越發堅定起來,黯然苦楚也漸漸轉化為歡躍甜蜜。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呀……伊……呀……伊”的怪叫聲;兩人抬頭望去;只見兩只青羽紅楮的長頸怪鳥從西北方飛來,眼珠赤光閃耀,四下眺望。

    “楚郎、曇妹妹小心,這是昆侖浪穹姐妹的風影鳥,別讓它們逃了!”蕭晚晴嬌叱聲中,從洞中翩然掠出,沖天飛去。

    楚易心中一凜,這兩只怪鳥一雄一雌,叫做捕風、捉影,雙眼構造極為奇特,可將所有看到的景象、听到的聲音,映錄在其眼球晶體之中。

    一旦被它們瞧見,傳給浪穹公主,則魔門群妖很快便都知道他們三人的下落了!

    但見蕭晚晴翠袖飛舞,將七殺琴抱在懷里,十指飛彈,琴聲如霜風雹雨,鏗鏘凌厲,隱隱可見一道道淡綠光被縱橫交織,當空形成一張巨大的光網。

    風影鳥見勢不妙,發狂似的團圓盤旋,左沖右突,眼見上方無隙逃脫,墓地朝下筆直沖落。

    楚易再不遲疑,喝道︰“孽禽找死!”

    他右手一翻,便欲將天樞劍彈出,卻被晏小仙一把抓住手腕,急叫道︰“大哥,不可!現在魔門各派必定正在四處搜尋我們。浪穹姐妹向來是每一個時辰檢查一次風影鳥,如果這兩只鳥到時回不去,他們便可推算出我們在這一帶啦……”

    楚易心中一震,暗呼冒失,當下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條青銅環索,念了聲“縛龍訣”,急電似的拋舞而出。

    這青銅鎖鏈是太古金族的縛龍索,以西海食龍獸的脊骨澆注混金銅而成,威力無窮。

    方一拋出,立即碧光怒放,如同一只臣大的章魚怪獸張開八爪猛撲而下。

    風影鳥雖然疾如閃電,但被七殺琴所震;早已神識狂亂,哪能避得開去?瞬息間被捆了個正著,振翅掙扎了片刻,尖聲哀啼,重重摔落在冰崖雪地。

    楚易手腕一抖,將它們拉到腳下。

    二鳥紅豆似的眼珠滴溜溜亂轉,可憐三巴地望著他,交頸哀鳴,鼓栽顫抖,仿佛在乞憐討饒一般。

    楚易忍俊不禁,嘿然道︰“孽禽,殺不殺你們,全由我兩位娘子做主,求我沒用。”[虛擬村校排版]曇小仙俏臉一紅,正待說話,蕭晚晴已經飄然落定,微笑道︰“楚郎,晏妹妹,殺它們固然不必,但也不能這麼輕易地放了它們。先看看它們這一路都瞧見了些什麼。”

    她從袖中取出上清派的那面伏魔鏡,照在風影鳥的眼楮上。二鳥啞啞怪叫,劇烈撲騰了片刻,終于老老實實地伏在了地上。

    四道紅光從鳥眼中射出,投映在伏魔鏡上,鼓起一回碧光,漣漪似的蕩漾了片刻,漸漸形成了清晰的圖像。

    三人驚咦失聲,駭訝無比。

    幻景一幕幕地飛閃而過,從蒼蒼草原到茫茫西域,從皚皚天山到巍巍昆侖……可以清晰地瞧見回鵲、大食、吐蕃各國重兵圍合,在邊境地帶悄悄集結。

    西域各國之中,不少竟已大開城門,悄悄迎接吐著等番邦軍隊進入,西唐守兵還未反應過來,便已全軍覆沒,城中漢人,以及忠于西唐的民眾無不慘遭屠戮。

    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等地雖然城頭旗幟未改,但守軍都已變成了蠻夷、大食、吐蕃的軍隊,輜重源源不斷地輸入其中。

    一夜之間,西域幾大重鎮盡皆淪陷,形成兩大犄角,遙相呼應,對安西都護府隱隱已成包夾之勢。

    三人越看越是心驚,那些軍民慘叫之聲回蕩在耳,越覺憤懣駭異。

    蕭晚晴蹙眉奇道︰!魔門在西域各國經營了數十年,志在必得,發起偷襲原不稀奇。但既定的計劃明明是在長安仙佛大會之後,乘著西唐大亂之時再發動全面攻勢。他們忍了幾十年,為何偏偏忍不住這幾天?也不怕打草涼蛇;壞了全局?”

    曇小仙脫口道︰“是了!定是魔門各宗有了蕭太真前車之監,信不過李玄,所以放棄了仙佛大會,慫恿各番國直接攻唐……”

    楚易與二女對望一眼,心下大凜,冷汗涔涔而出。

    天下久無戰事,歌舞升平,近年來邊患雖有加劇之勢,但都屬于可掌控的範疇之內,邊境軍民幾已不識干戈。

    而吐蕃各國這些年厲兵秣馬,蓄勢待發,準備充份之極,唯一欠缺的,就是最為適合的戰機。

    眼下西唐境內二十八宿凶獸四處橫行,妖魔作亂,道佛爭鋒,朝野上下又勾心斗角,猶如一盤散沙。一旦突遭強敵猛攻,後果可想而知。

    楚易怒笑道︰“這回可真叫做‘啞巴吃蜜糖——妙不可言’!家里上上下下忙著內認門戶被盜賊破入還不自知。嘿嘿,只怕等到這些蠻番聯兵殺到長安,皇帝老兒才會如夢初醒吧!倒霉的可是老百姓。”

    楚易怒氣。豪情交相並涌,抓起那兩只風影鳥,嘿然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回長安,將這兩只鳥兒送給皇帝看。讓他下旨消解黨爭,一致對外。”

    曇小仙嘆道︰“大哥,就算我們即刻飛回長安,也來不及啦。等皇帝調齊十六衛府兵、各鎮精銳,敵人已經兵臨城下了。再者說了,魔門在朝廷內外安插了許多奸細,哪容得我們開口?只怕不等你*近皇帝,又被誣陷為妖魔刺客,重現前幾日長安大街上的情景了。”

    蕭晚晴沉吟道︰“楚郎,晏妹妹說得不錯、眼下當務之急,乃是穩住魔門各宗,讓他們暫時別輕舉妄動。正如我師尊所說,只要能誘使各大魔酋參加仙佛大會,或許就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聯合道佛,將他們一網打盡。沒了魔門支持,各番國就算傾巢來襲,倒也不足為懼。”

    曇小仙皺眉道︰“話雖沒錯兒,但魔門、蠻軍此刻已如箭在弦,想要讓,他們改變主意談何容易……”

    蕭晚晴秋被流轉,抿嘴笑道︰“魔門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無非便是軒轅六寶。只要風影鳥替我們傳個消息,何愁他們不懸崖勒馬?”

    晏小仙美自陡然一亮,拍手粲然笑道︰“妙計!當年鄭國弦高用十二只牛逼迫秦兵,今日我們便用兩只傻鳥止罷干戈!”

    楚易知道這二女狡計多端,敢這麼說話,必已成竹在胸。又奇又喜,忙問其詳。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風影鳥為尋軒轅六寶而來,我們豈能讓它們空眼而回?還得勞你變回昨夜的“秦皇轉世”,和我們一齊演上一出好戲,也好止魔門群妖看個清楚分明,回心轉意。”

    話音未落,她轉身提起二鳥,用那伏魔鏡往它們眼上一照,碧光熾烈,二鳥怪叫連聲,眼珠中關于楚易三人的情景頓時被清除了個乾乾淨淨。

    楚易啊地一聲,已然明白大概,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我沒當成狀元,倒先當了回戲子。可惜觀眾只有這麼一對呆鳥,未免忒不過癮。”

    他邊說邊默念法訣,施展“七十二變”**。周有真氣鼓舞,光芒閃耀,骨骼、肌肉劇烈變化,一陣燒灼烈痛之後,漸漸又變回了昨夜的模樣。

    定楮再看時,蕭晚晴早已變作了蕭太真的模樣,神情語調。舉手投足,無不惟妙惟肖。

    那對風影鳥匍匐在地,交頸貼耳,眼珠滴溜溜亂轉,訝異地掃望工人,似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蕭晚晴左手握著心魔笙,右手抵住曇小仙的後心,凝視著楚易,咯咯笑道︰“小子,你再不將軒轅六寶交出來,我就將你的心上人碎尸萬段,作這些雪蓮的肥料啦。”

    楚易暗感好笑,口中卻森然狂笑道︰“小丫頭,你當朕是何人?豈能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放棄萬里江山。千秋霸業?嘿嘿,你放不放她;關朕何事?”

    一言未畢,突然電沖而起,放手絢光怒舞,朝著二女鋪天蓋地地猛攻而去。

    風影鳥瞪大赤眼,呀呀怪叫,也不知是驚愕還是害伯。

    人影閃爍,狂風卷舞,碎石、氣浪……擦著它們縱橫亂射,羽毛紛紛斷裂,凌亂飛舞。

    二鳥越發驚惶失措,不住地扭動著脖子,掙扎撲騰,想要逃之夭夭,卻偏偏掙脫不得。

    蕭晚晴與楚易當空團目亂轉,“激戰”片刻,傳音微笑道︰“楚郎;快動手吧。再這麼下去,我就要露餡啦。”

    楚易哈哈笑道︰“小丫頭死不改悔,朕就成全你吧!”

    手掌翻舞,幻化出萬千道碧光,暴雨似的密集攢射。

    砰的一聲巨響,光波劇蕩,氣派如狂,蕭晚晴尖叫一聲,鮮血激射,翻身飛跌,摔入雪洞之內,再也爬不起來了。

    楚易這一式“夭河流星”極為巧妙,真氣含捏妙到毫顛,萬千氣劍看似雪霆萬鈞,盡數破入蕭晚晴身體,但實際上直如強灣之末,剛觸及她的肌膚,便立即煙消雲散。

    楚易吃了一驚,見她悄悄朝自己眨了眨眼,方才放下心,縱聲大笑道︰“小丫頭,老老實實地告訴朕北斗神兵所在之地,或許朕還可以饒你一條性命,否則就別怪朕不念骨肉之情啦……”

    蕭晚晴暗運真氣,將臉色變得煞白,喘息著咯咯笑道︰“臭小子,告訴你又有何妨?北斗神兵早就落到我神門手中啦。再過二十多日,長安城將召開仙佛大會,到時我神門五帝四母都會現身。你不是想收齊軒轅六寶、一統神門嗎?你若有膽子,只管到那兒送死去吧!”

    “仙佛大會?仙佛大會?”楚易故意加大聲音,反反覆覆地念了幾遁,猛地狂笑道︰“妙極妙極!”

    省得朕天南地北去找北斗神兵啦。小丫頭,祖宗我大發慈悲,送你直登仙界吧!”

    說到最後一句時,忽然揮起一掌,碧光爆舞,狂飄似的直沖入雪洞之中。

    轟隆巨震,雪石滾滾,縛龍索應聲震脫飛揚,風影鳥尖聲怪叫,沖天飛起,朝著西北雲海茫茫處倉皇逃去。

    眼見二鳥消失得無影無蹤,蕭晚晴、晏小仙方才從地上一躍而起,拍手脆笑道︰“古有蔣干中計,今有風影鳥傳信。魔門眾妖看見這番情景,不愁他們不暫罷干戈,爭先恐後地參加仙佛大會!”

    楚易嘆了口氣,搖頭道︰“唉,不過我們堂堂三個修真,合謀欺騙兩只呆鳥,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

    三人面面相覷,忍俊不禁,一齊大笑,心中暢快不已,連日來的郁悶煩惱也在這笑聲中雲散煙消。

    強敵環伺,浩劫一觸即發,倘若他們真能以眼還眼,不費吹灰之力,便誘使番國聯軍貽誤戰機,騙得魔門各宗自投羅網,也算得上一次重大勝利。

    此時陽光燦爛,滔滔雲海離散飛舞,露出下方連綿雪山,萬里草甸,說不出的雄偉壯麗。

    蕭晚晴俏臉生輝;微笑道︰“楚郎,晏妹妹,魔門群妖兩個時辰之內便可追尋到這里了,咱們需得盡快離開。”

    晏小仙秋波流轉,嫣然道︰“是了,眼下長安必已亂作一團,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眼巴巴地等著你這位德高望重的齊王,出面斡旋、收拾殘局呢。”

    狂風刮來清寒透骨,三人衣袖獵獵鼓舞,直欲乘風而起。

    楚易心中期待、興奮、緊張交相翻涌,只覺得周身上下充滿了使不完的力量,忍不住縱聲長嘯,轉身揚眉笑道︰“吾曹不出,如蒼生何?兩位娘子,從現在開始,你們的夫君大人就是齊王李玄了。且看本王如何只手翻雲覆雨,力挽狂瀾!”

    臘月二十九,夜。

    明月當空,寒風呼號,長安城內所有的街道盡皆空空蕩蕩,人影全無。

    枯枝、雪末……一陣陣地沖天卷起;灰蒙蒙地掠過連綿的屋頂。

    萬籟俱寂,更梆寥落。遠遠地傳來密集的蹄聲,越來越近,數十名金吾衛騎兵提著燈籠從宣陽坊拐角處沖出,沿著啟夏門大街朝北疾馳。

    “全城宵禁,犯在者斬!”

    齊聲高鳴聲中,燈火跳躍,刀光閃動,一行聲勢如雷霆狂風,呼嘯而過。

    當先那名將官濃眉叫髯,威風凜凜,銅鈴眼四下橫掃。

    到了十字街口,忽然揚鞭立馬,朝著柬面喝道︰“慢著!前面的車子給我停下!”

    眾騎兵齊齊勒韁回旋,朝東望去,只見一輛雙駕馬車不急不緩地朝乎康坊駛去,從車馬的裝飾和燈籠來判斷,應當不是什麼達官貴侯的車子。

    眼見那車子听若罔聞,悠然柬馳,眾騎兵大怒,紛紛喝罵道︰“大膽狂徒!天子腳下,深更半夜,竟敢當著我們金吾衛的面招搖過市,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他***,公孫將軍的命令听見沒有?還不快快停下受死!”

    眾騎兵一邊厲聲喝叱,一邊策馬疾奔,瞬時間便包抄前頭,將那車子團團圍住,揮鞭朝著那車夫劈頭蓋腦地打下。

    “軍……軍爺饒命!”車夫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簌簌顫抖,眼看著長鞭四面八方劈來,竟違抱頭躲閃的力氣也沒有。

    “砰!”馬車突然鼓起一團紅光,眾騎兵虎口酥麻,長鞭頓時脫手飛出。

    群馬驚嘶,昂首踢蹄,頃刻間亂作一團。

    那公孫將軍又驚又怒,喝道︰“車內有妖魔!大家快放出‘離火信號箭’,召集僧道,別讓他逃了!”

    眾主宮衛士大聲附應,正要彎弓拔刀,只听車內傳出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嘿然笑道︰“公孫長,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本主是誰!再敢胡說八道,妖言惑眾,別怪本王不念舊情,將你大卸八塊。”

    公孫長面色微變,給眾人便了個眼色,領著兩個騎兵策馬上前,小心翼翼地掀開馬車卷簾,提起燈籠朝里凝神細望。

    燈光跳躍,只見一個紫衣王公施施然地斜躺在繡榻上,身邊站了個雙 青衣的俊俏書憧,腳下跪了個明眸皓齒的美貌丫環。

    紫衣王公笑嘻嘻地端著波斯夜光杯,葡萄酒計在燈火下映射著艷紅的光芒,襯得那張俊臉越發光彩照人。

    “王爺!”公孫長失聲驚呼,急忙翻身下馬,朝著車子拜倒道︰“末將不識齊王寶駕,多有冒犯,罪該萬死!”

    當年李玄平定頓黨,征討吐著時,公孫長曾是其下屬。

    二十年來,齊王雖已退出軍界,不問兵戎政事但其舊部將領依舊忠心耿耿,以齊王嫡系自居,公孫長自然也不例外。此刻遇見李玄,激動恐慌之下,連聲音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眾金吾衛士听說車內人竟是權傾朝野的齊王李玄,無不驚然色變,冷汗依然紛紛下馬拜伏請罪。

    “齊王李玄”目光閃動,八字朝輕輕一挑,浮起一絲古怪的微笑,嘿然道︰“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你們也是盡忠職守,全都起來吧。”

    這“齊王”正是學會了“七十二變”的楚易,身邊的書憧、婢女自然就是曇小仙與蕭晚晴了。

    二女身材、容顏也都做了巧妙的變化、喬飾,和原先迥然兩異,宛然一對金童玉女,俊俏之極。

    清晨離開阿尼瑪卿山後,楚易三人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終南山,尋了個隱秘的山洞,開始‘齊王李玄再造計劃’。

    楚易施展‘七十二變’,變作李玄模樣,再經由曇小仙妙手點撥、蕭晚晴慧眼查驗,端的是天衣無縫,不差分毫。

    而後,蕭晚晴又將關于李玄的一切,事無巨細地灌輸給楚易,為了以防萬一,楚易還特意吞下了一顆記事珠,將之牢記在心。

    三人在密洞里反著演練了整整一天,直到楚易將李玄模仿得惟妙惟肖,這才連夜返身趕回長安。

    公孫長听見楚易赦他冒犯之罪,頓時松了口大氣,領著眾衛士叩頭拜謝,站起身來,恭聲道︰“這幾日京城內頗不太乎,常有妖魔。叛黨作亂,懇請王爺準許末將護送回府。”

    “誰說本王要回府了?春育一刻值千金,用來睡覺豈不可惜?”

    楚易眉梢一揚,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嚷然笑道︰“人生苦短,自當秉燭夜游。本王要到宜春院好好逍遙快活。

    公孫長,不如你陪本王去喝上兩杯吧。”

    眾金吾衛微微一愣,又是護羨,又是惱恨,心想︰“他***,都說齊王色膽包天,果不其然。眼下是什麼景況了?他竟還敢孤身帶了變童美婢,肆無忌憚地去宜春院狎妓作樂!”

    公孫長卻對這位舊主的嗜好早已習慣了,當下抱拳領命,指揮眾人上馬,護送著車子朝平康坊馳去。

    宜春院與晴雪館、碧池閣、桂花樓並稱京城“北曲四樓”,規模之大,卻是其他三樓所望塵莫及。

    平日里王侯雲集,公卿滿座,向來是長安內最為熱鬧、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

    宜春院主人李慕唐是龜茲胡人,院中近百佳麗,都是由他從各國各地精挑細選而來,無一不是傾國傾城之貌。

    這些歌姬從小由長安最富盛名的鴇頭丁六娘親自調教,詩詞歌舞、琴棋書畫樣樣精絕。

    因此素有“宜春百花天下絕,何必尋花到天涯”之諺。

    每天涌入宜春院尋歡作樂的長安名流、四海商賈也不知有多少,就連妖姬美妾多不勝數的齊王李玄,也抵制不住誘惑,常常在此流連忘返。

    窗口卷簾方甫落下,楚易便將二女猛地往懷中一拖,笑著傳音道︰“奇怪,本王懷里明明里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女,今晚又是大年二十九,為什麼不徑直回王爺府,卻趕往宜春院嫖那些庸脂俗粉?”

    晏小仙不好意思當著蕭晚晴的面與他親熱,想要掙扎起身,腰肢被他扣得甚緊,麻癢難當,忍不住格格直笑,喘著氣道︰“你去問蕭姐姐,別來撓我……”

    楚易傳音笑道︰“讓我猜猜。是了,其一,李玄常常到宜春院狎玩享樂,所以晴兒想拿那些歌姬酒妓作試金石,看看我這冒牌王爺是否已毫無破綻……”

    “其二嘛,順便打探目前京城內的各路最新消息,也好在好戲正式開場前,作好各種應變準備……”

    蕭晚晴抿嘴一笑,傳音道︰“楚郎,這兩點你都各猜對了一半,但關鍵之處還沒點破。你想想,既然我師尊能將晴雪館作為天仙門的秘密據點,為什麼李玄便不能呢?”

    楚易、晏小仙齊齊一凜,險些失聲叫將出來。

    難道這天下第一銷金窟,居然竟是魔門紫微宗的秘密情報機構?

    剎那間,車廂內旖旎甜蜜的氣氛一掃而空,又變得凝重緊張起來。

    晏小仙一時也忘了掙扎,依偎在楚易懷里,側耳傾听。

    蕭晚晴輕搖螓首,傳音嘆道︰“若不是這些年來,李玄那老賊暗地里處心積慮,誘我背叛師尊、為他所用,不惜將這秘密告訴于我,我也根本想不到這老賊才是宜春院的真正主人。更想不到堂堂紫微門的總部便設在這青樓勾欄之中。”

    晏小仙駭然傳音道︰“那麼……李慕唐、丁六娘二人呢?難道竟是紫微門‘北極四真’中的人物?”

    蕭晚晴傳音道︰“不錯,這兩人正是天罡真君與六丁玉女。除了他們,那近百名艷姬歌妓也都是紫微門的弟子,她們除了為李玄打探各種極富價值的情報之外,還以‘陰陽盜丹**’盜取其他修真的真元,供李玄修煉……”

    楚易越听越是駭異,嘿然道︰“‘陰陽盜丹**’!難怪李玄老賊不過五六十歲年紀,居然就修成散仙之身!真他***不勞而獲,無恥之尤……”

    突然想到自己在幾天之內便莫名其妙地脫胎換骨,煉成散仙之軀,其“不勞而獲”的程度,比起他來遠有過之而無不及,忍不住莞爾一笑,將滑到嘴邊的叱罵又吞了回去。

    晏小仙蹙眉傳音道︰“倘若單只盜取真元倒也罷啦,但六丁玉女是苗疆妖女,精擅蠱毒之術,有她坐鎮指揮,那些前往宜春院尋歡作樂的冤大頭,只怕不知不覺中都已中了邪蠱妖法,被他們牢牢控制啦。”

    蕭晚晴傳音道︰“不錯。這些年李玄假裝沉迷酒色,不問國事,暗地里卻利用這些妖女邪蠱織起一張巨大的情報網。足不出戶,就可知道四海之事,甚至可以遙控、左右天下局勢。否則以紫微門區區幾十年的基業,又怎能迅速壯大,稱雄魔門?又怎能讓我師尊對他刮目相看,引為盟友?”

    頓了頓,妙目凝視著楚易,柔聲傳音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李玄苦心經營了這麼久,才建立起這張天羅地網,楚郎如果能將其收為己用,何愁不能將妖魔奸佞一網打盡?”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終于明白她為什麼將與魔門交鋒的第一戰選在這宜春院了。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眼下自己勢孤力單,消息閉塞,要想力挽狂瀾,首先便要獲得大量最新、最準確的情報。宜春院自然便成了首當其沖的選擇。

    只是李慕唐、丁六娘等妖人,都是與李玄過從甚密的親信,又俱是心思縝密,狡詐狠辣之輩,自己當真能騙得過他們麼?

    倘若身份敗露,以他眼下的修為,個人安危自是不足為懼。但是假冒李玄所施行的種種計劃就要付諸流水了。說不定因此全盤皆輸也未可知。

    想到這些,他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蕭晚晴似是瞧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柔聲傳音道︰“楚郎放心。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七十二變化術’,也當相信晏妹妹的易容妙法。經過她這般妙手點化,別說是李慕唐和丁六娘啦,即便是皇帝親臨,包管也認不出你這個冒牌王爺來……”

    晏小仙撲哧一笑,將楚易在她腰間亂摸的手狠狠一拍︰“我哪來這麼大的功勞?哼,現在大哥這風流好色的性子和李玄毫無二致,誰能分得出來?只要他牢牢記著蕭姐姐教過的話,別一時得意忘形,在宜春院里露出馬腳就成啦。”

    說話間,只听外面車輪轆轆,馬蹄如雨,隱隱夾雜著絲竹歌樂之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公孫長策馬上前,在窗邊低聲道︰“王爺,宜春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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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8:55
第二章 粉墨登場

高牆迤儷,彩燈漫漫。馬車穿過坊門,沿著青石曲徑,往宜春院里徐徐駛去。

    楚易透過窗子,抬頭四望,兩側華樓燈火通明,人影憧憧,笙歌舞樂裊裊回蕩,靡靡悅耳。

    中庭平地上停滿了許多車馬,金轡玉鞍,極盡奢華,就連駕車馬夫也都是錦衣氈帽,威風凜凜。

    楚易與晏小仙二女對望一眼,心下暗奇,原以為這幾日全城戒嚴,宜春院應當生意蕭條才是,不想卻是如此熱鬧。

    反觀之下,相鄰的北曲諸樓則燈火闌珊,冷冷清清,相差極為懸殊。

    眾金吾衛策馬奔到前方,夾道列陣,齊聲高呼道︰“齊王駕到!”

    “叮”地一聲,也不知是什麼琴箏的弦突然迸斷,所有的歌樂、喧嘩嘎然頓止。剎那間,偌大的樓群院落一片死寂,掉針可聞。

    “是齊王!”

    “齊王來了!”

    樓廊門窗次第打開,人頭聳動,驀地爆發出一片驚喜歡呼。

    頃刻之間,樓板轟隆震動,百余人如同潮水般的從樓內涌了出來,相互推搡吵嚷,將馬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個個鮮衣華服、細皮嫩肉,竟無一不是當朝聲名赫赫的官侯顯貴。其中不少人頗為眼熟,前幾日齊王府晚宴之時都曾見過。

    還不待細看,只見一個高瘦長須的紫衣官吏跌跌撞撞地搶步而出,“僕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氣磕了幾個響頭,哽咽叫道︰“齊王救命!齊王救命啊!”

    赫然正是國子祭酒郭若墨。

    其他人也紛紛拜倒在地,爭先恐後地齊呼救命。

    這些人平時或是趾高氣揚,或是附庸風雅,但此時威風全無,風度盡失,也不管如何金吾衛叱罵鞭打,只是不住地叩頭嘶喊,惶惶如喪家之犬。

    楚易微微一愕,恍然了悟,笑道︰“他***,敢情這些人守株待兔,在這兒候著本王呢……”

    晏小仙冷笑道︰“樹倒猢猻散,太子倒了,他們當然要再找一株大樹好乘涼啦。不過這樣也好,這些家伙雖然貪生怕死,卻都是朝中顯要。他們自動送上門來,省得大哥再花時間精力,去一一說服了。”

    楚易哈哈一笑,從馬車內灑然躍出,負手斜睨眾人,揶揄道︰“怎麼?莫非宜春院的姑娘太過厲害,弄得各位兩腿酸軟,站都站不住了,所以讓本王擋駕救命麼?”

    金吾衛哄然而笑。

    眾官吏神色尷尬,陪著干笑幾聲,想要說話,但被他那凌厲如電的目光一掃,卻又覺得難以啟齒,紛紛朝郭若墨望去。

    對這油滑諂媚、毫無節操的國子祭酒,眾人雖頗為鄙夷厭憎,但這等關頭,也只有仰仗他的似牆臉皮、如簧巧舌了。

    郭若墨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含淚道︰“王爺,我們在此苦苦守侯了一日,終于等到您啦!我們這些老臣的性命、西唐的百姓社稷,全都系在王爺的身上了。懇請王爺為我們做主,為天下蒼生做主!”

    原來自從太子與靈寶眾道士被誣為刺殺皇帝的元凶之後,兵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等一干太子派系的大臣幕僚,紛紛被關入大牢,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會審。

    刑部尚書羅希瑕和御史大夫吉冷都是李木甫的親信,在這二人的嚴刑逼供下,司馬儒等人屈打成招,並按照羅、吉二人的授意,供出大批的“同謀”。

    一時間,京城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原先支持太子的眾多官侯,為求自保,紛紛改弦易轍,轉而向諸皇子中最有權勢的宣王、康王示好。

    但西唐為防止王室叛亂,素來禁止四品以上的官員、武將與王侯結交。

    因此,作為宣王岳父的左僕射李木甫,與康王的丈人、中書令裴永慶,自然便被視為兩株遮涼大樹。幾日之間,前去造訪拜詣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

    郭若墨生性陰險好妒,當日自恃與太子交好,為了在皇帝面前爭寵,曾與李木甫、裴永慶交惡。等到這次大難臨頭,悔之晚矣,顧不得廉恥臉面,卑躬屈膝地趕往李府、裴府送禮求情,卻吃盡了閉門羹。

    恐懼之余,他突然想到還有一個人能救自己性命。那就是齊王。

    于是他破釜沉舟,鼓動其他與李木甫、裴永慶素有仇隙的官員,一同前往齊王府請援。偏偏又撲了個空。

    左思右想,他們便來到李玄最常出沒的宜春院,守株待兔。

    苦候了一天一夜,正自絕望之時,突然等來了楚易,眾人激動狂喜,再也顧不得矜持禮儀,紛紛跪地求請。

    “王爺,眼下太子被囚,岌岌可危,佞臣小人乘機構陷忠良,排斥異己。朝綱大亂,人心惶惶,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郭若墨口沫橫飛,侃侃而談,忽而熱淚縱橫,忽而咬牙切齒,極盡慷慨激昂之能事,將自己說成一個天上少有、人間絕無的忠臣義土。

    楚易直听得耳根燒燙;雞皮疙瘩接連泛起,幾次險些大笑出聲。

    若不是眼下急需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真想將眼前這厚顏無恥的投機小人一腳踢飛到爪哇國去。

    “王爺,眼看著傾國大亂,迫在眉睫,我們這些老臣豈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觀?但我們冒死進諫,卻反被李僕射斥為亂黨,說我們結交妖道,蠱惑太子,要將我們全都處死……”

    說到這里,郭若墨的眼圈陡然紅了,拭了拭眼楮,哽咽道︰“我們身為人臣,天恩浩蕩,君要臣死,臣蔫敢不死?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被這等奸臣誣陷而死,臣心實在不甘!”

    說著又伏下身,咚咚地叩了幾個響頭,大聲道︰“王爺,微臣知道您早已不問國事,但此次關系太子清譽、黎民疾苦,更關系到我西唐江山社稷。我們不計個人榮辱,不計生死安危,但求王爺撥亂反正,救太子一命,救西唐百姓一命!”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郭若墨滿臉悲吭聲淚俱下。

    眾官員也一齊附和高呼,作出群情激憤之狀,誓與奸黨訣一生死。同時決辭如潮,將李玄吹捧為周公再世,諸葛重生。

    楚易心底越發鄙薄好笑,臉上卻微笑不語,負手踏步,暗自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些小人的力量,走出第一步好棋。

    靈機一動,楚易突然哈哈大笑︰“郭若墨,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公然挑唆叛亂!”著地轉身厲喝道︰“金吾衛听令,將這一干叛黨全都給我拿下!”

    晏小仙大奇,失聲驚咦。

    蕭晚晴卻嫣然一笑,妙目中露出贊許之意。

    眾人轟然大嘩,郭若墨臉色劇變,愕然道︰“王爺,你……我…”平時的伶牙利齒忽然變得結巴起來,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楚易揚眉喝道︰“公孫長,你聾了嗎?還不快將這些離間君臣、誹謗忠良的奸佞叛賊抓起來,押往御史台候審!”

    公孫長這才回過神來,領著眾兵土轟然應諾,如狼似虎地沖上前去,將那百余名官吏圍在中間,一邊叱罵鞭打,一邊取出麻繩、鐵鏈,將他們—一五花大綁,捆了個嚴嚴實實。

    眾官員亂作一團,悲呼討饒的有之,掙扎反抗的有之,但更多的卻高呼上了郭若墨的惡當,紛紛對著他破口大罵,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斷,食肉寢皮。

    郭若墨面色煞白,驚愕駐懼,癱倒在地,篩糠似的款款發抖,嘴唇龕張,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楚易心下大快,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微笑,淡淡道︰“公孫將軍,恭喜你一舉平定叛亂,立下大功。看來晉升右金吾大將軍是指日可待啦。”

    公孫長心花怒放,急怕拜倒在地,朗聲道︰“多謝王爺提攜之恩!王爺智勇雙全,指揮若定,末將跟著王爺,總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楚易點頭微笑道︰“你見過御史大夫吉大人後,別忘了告訴他,本王要親自參加三司會審。”說完,背著手施施然地走入宜春院,對身後混亂的場景再也不看一眼。

    曼小仙又驚又奇,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一時又不好相問,只好與蕭晚晴亦步亦趨,跟隨其後。

    楚易方跨入門檻,一股群人濃香撲鼻而來,眼前一亮。

    大廳雕梁畫棟,華燈溢彩,極為富麗堂皇,比起王侯府即也不遑多讓。

    數十名艷姬歌技長裙曳地,輕紗籠胸,早已列隊恭候。

    瞧見楚易,頓時笑靨如花,盈盈行禮,嬌聲道︰“王爺吉祥。”

    眾女燕瘦環肥,膚色各異,雖比不上曇小仙、蕭晚晴的國色天香,卻都各有驚人之美,尤其眼波之妖媚,風情之冶蕩,更是勾魂攝魄,讓人意亂情迷。

    饒是楚易定力極強,心中也忍不住怦怦大跳,忖道︰“這些妖女比起天仙門的魔女來,果然各有勝場。只是體內的“雙修邪罡”似乎更內斂一些,遠不如後者那般張揚。難怪這麼多年,也沒讓人瞧出破綻。”

    正待說話,一個古眼雪膚的紅裳美姬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嫣然道︰“王爺總算來啦、害得奴家吃不香睡不著,神銷骨瘦,心里好生擔心,還以為王爺出了什麼事兒呢。”

    蕭晚楮眉尖輕盈傳音道︰“楚郎小心,她就是了六娘了。”

    楚易微微一凜,六了玉女在“魔門十六仙”中位列第七,陰狡毒辣,冶蕩妖嬈,是紫微門“北極四真”中最得李玄寵信的弟子。

    自己要想演好李玄這個角色,就需得先過了她這一關。

    當下毫不客氣地伸手在她豐臀上狠狠一捏,哈哈笑道︰“小妖精,本王也惦念著你呢。且讓本王瞧瞧這兩天你瘦了多少?究竟都瘦在了什麼地方?”

    丁六娘臉上一紅,閃過歡喜忸怩的神色,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凝視著楚易,柔聲道︰“王爺的房間早已準備好啦。橫豎沒外人,王爺想檢查奴家什麼地方,只管盡情檢查便是。”

    楚易心中一蕩,忍不住綻放火眼金楮,霎時間將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被晏小仙狠狠瞪了一眼,急忙收斂心神,笑道︰“很好,很好。”

    眾女吃吃而笑,紛紛擁簇著楚易,隨丁六娘朝里走去。

    楚易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急速飛轉腹內記事珠,按照蕭晚晴傳音提示,將這數十名妖女的名字一一對應,熟記在心。

    眾紫微妖女見晏、蕭二人緊隨楚易左右,形影不離,都以為是他新收的弟子。李玄喜新厭舊,對新弟子最為寵幸。因此一些乖巧的妖女便乘機和蕭晚晴二人搭訕尋話,大為巴結。

    宜春院樓宇相連,四通八達,猶如迷宮一般。

    眾人七折八拐,沿著長廊,穿過了一個花園,進入一座雄麗巍峨的沉香閣中。

    殿內陳設極為奢華,比起先前大廳更勝十倍。四周畫屏迤儷,紫煙繚繞,楚易只覺馨香灌腦,聞之欲醉。

    蕭晚晴傳音道︰“楚郎,這里便是紫微門的總部大殿了。四壁以太古西海神木構成,水火不侵,堅硬無比,嚴密性甚至還在玄冰鐵之上。屏風後有一扇暗門,通往紫微宮的合歡殿,是李玄老賊和紫微妖女陰陽雙修的秘密所在。”

    楚易念力四掃,心中暗暗稱奇。

    隨著殿門閉攏,外面聲音、影象果然盡數隔絕。以他的火眼金楮,也無法穿透牆壁,只能瞧見殿外一些隱隱約約的輪廓。其嚴密性,比起前幾日的秦陵地宮,也絲毫不遑多讓。

    耳畔又傳來蕭晚晴略帶笑意的聲音︰“是了,楚郎,險些忘了告訴你啦,你念念不忘的唐夢杳唐掌門,就是被關在合歡殿里呢……”

    楚易胸口一震,眼前閃過那張淡雅脫俗、楚楚動人的臉顏,熱血登時涌將上來,心道︰“她落入李玄老賊手中已有數日,也不知現在究竟怎樣了?”

    這幾日經歷事情太多,自顧不暇,少有想起她的時候,此刻被蕭晚晴這般提醒,心中不由突突狂跳,又是擔憂又是緊張,恨不能立時將她救出。

    蕭晚晴抿嘴一笑,柔聲傳音道︰“楚郎放心,前幾日李玄老賊忙于搜尋我們,哪有心思作其他事情?唐仙子毫發無傷,至多只是受了些驚嚇罷啦。正所謂‘關心則亂’,你若現在急著救她出來,只會引起旁人的疑心,還是少安毋躁為好。”

    楚易一凜,忖道︰“不錯,事分輕重緩急,不可因小失大。況且沒我這齊王囑咐,誰敢對她輕舉妄動?鍋里的鴨子嘴上的肉,橫豎飛不掉了。等立穩腳跟,再救她不遲。”想到這里,心中稍定。

    這時,殿門緊閉,眾女神色立轉莊肅。

    丁六娘轉過身,泫然欲涕,顫聲道︰“師尊!您終于回來了,徒兒……徒兒還以為師尊出事了呢!”說到最後一句時,盈盈拜倒,淚珠忍不住滾滾而下。

    那數十艷姬也隨之一齊拜倒,悲聲慟哭。

    此時已無旁人,她們無須再作偽裝,真情流露,聲聲發自肺腑,毫無做作之態。

    楚易微微一怔,想不到這些妖女對那老賊竟是如此情深義重,哈哈大笑道︰“傻丫頭,師尊福如東海,壽與天齊,又怎會出什麼事?再說,天上有什麼好?師尊有你們這些美賽天仙的乖徒弟,又何必急著化羽登仙,找什麼嫦娥?”

    眾女“撲哧”一笑,臉上飛起嬌艷的紅霞,悲喜交集。

    丁六娘眼圈又是一紅,哽咽道︰“師尊,我們都已經听說了消息,李師弟被蕭太真師徒給害死啦!李師兄、河師兄正在四處找您呢……”

    楚易故意哼了一聲,恨恨道︰“想不到蕭太真竟是秦始皇之後,這老妖婆瞞得我好苦!我們百密一疏,豈料還是遭了她的算計!他日落到我的手中,非將她碎尸萬段不可!”

    丁六娘咬牙道︰“師尊,這妖婆自食其果,昨夜已經死在了秦始皇轉世之手,就連軒轅五寶也都落入了那秦始皇轉世的手中……”

    “什麼?”楚易佯裝失聲驚咦,皺眉道,“真有此事?”

    丁六娘點頭道︰“這是浪穹姐妹的風影鳥親眼所見,決計錯不了。蕭太真臨死前誆騙那秦皇轉世,說北斗神兵早已被五帝四母瓜分,要想奪得神兵,需得參加幾日後召開的長安仙佛大會……”

    楚易和晏小仙二女對望一眼,驚喜參半。

    喜的是今晨的計謀已然奏效,魔門各派已對此信以為真;驚的是不到一日,這消息居然已傳入紫微門耳中,足見其情報網的嚴密龐大與高效快捷。

    楚易心中一動,忽然哈哈笑道︰“妙極妙極!蕭太真總算還有些良心,給我留下一條後路。嘿嘿,不出一個月,軒轅六寶必可悉數回到我的手中!”

    丁六娘諸女大感愕然,就連蕭晚晴和晏小仙也吃了一驚。數十雙妙目一齊凝注著他,不知他言下何意。

    楚易也不解釋,轉頭淡淡道︰“六娘,你今日是不是一直沒收到西域各鎮的消息?”

    丁六娘一怔,變色道︰“師尊是說……是說……”

    她今日一直未曾收到來自西域的線報,正覺得奇怪,被他這般一撩,頓時豁然醒悟,冷汗涔涔,剩下的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楚易眉尖一揚,冷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此時月氏、于闐等地多半已被吐蕃等番兵攻陷了。金母門、雷霆門、逍遙門、青帝門……正厲兵秣馬,準備揮戈東進,將我們和道佛各派一起殺個干淨呢。”

    眾妖女花容劇變,面面相覷。

    眼下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中土妖獸肆虐,道佛爭鋒,朝野大亂,自是魔門渾水摸魚的良機。

    然而神門各派雖然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彼此之間卻早已商定了仙佛大會之前絕不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他們為何竟會突然撕毀協定,聯合出兵呢?

    楚易嘿然道︰“神門各派原本就對我紫微門心懷芥蒂,昨夜秦陵事變之後,他們更將我視為蕭太真的同謀,若不是當時急于奪回軒轅五寶,早就對我群起而攻之了……”

    丁六娘顫聲道︰“不錯!軒轅五寶既然已被秦皇轉世搶走,神門各派再沒和我們合作的必要,不必等什麼仙佛大會啦。他們對中土原本覬覦已久,這次又覺得上了我們的當,為了報仇泄憤,自然……自然……”

    楚易嘿然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別說斗得焦頭爛額的道佛各派,我們自己能否逃脫生天,也難說得很了。”

    頓了頓,掃視眾人,森然道︰“何況昨夜我的本尊身份已然暴露,他們只需再用上借刀殺人的故技,就可讓我這齊王背上‘勾結妖魔,通敵叛國’的罪名,成為眾矢之的,死無葬身之所。”

    大殿內鴉雀無聲,眾女萬萬想不到短短兩日之間,局勢竟逆轉直下,腹背受敵。她們這些年辛苦經營的一切,非但變得毫無意義,反倒成為自掘墳墓之舉!一時間又是驚怒,又是悲沮。

    燻香裊裊,燈火搖曳,畫屏上映照的影子長長短短,模糊不定,一如眾人此刻的心情。

    半晌,丁六娘才啞聲道︰“師尊,既是如此,您適才為何又說多虧蕭太真為您留了一條後路,甚至不出一個月,軒轅六寶必可落入我們手中呢?”

    楚易哈哈一笑,道︰“蕭太真騙那秦皇轉世參加仙佛大會,原意不過是想假借道佛修真之手,為她自己報仇。但神門各派听聞這個消息,為了奪回軒轅五寶,你說他們還敢立時發起進攻麼?還敢對師尊我偷襲暗算麼?”

    眾女恍然大悟,仿佛在黑夜里看見一線曙光,又驚又喜,齊聲笑了起來︰“不錯!他們非但不敢,而且多半還要想方設法地在這一個月內,保住師尊周全,保住西唐和平,好讓仙佛大會如期舉行!”

    “正是如此。”楚易悠然微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正月佳節,貴賓雲集,我們豈能不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

    丁六娘眯起媚眼,殺機大作,笑道︰“開門揖盜,關門打狗。師尊,神門各派既然不念同道之誼,咱們也就不必和他們客氣啦。”

    眾女群情激憤,哄然應是。

    楚易朗聲道︰“大家同有此心,再好不過。但要想單憑我們眼下之力,就將神門各派、秦皇轉世趕盡殺絕,將軒轅六寶佔為己有,未免有些‘痴心妄想蛇吞象’……”

    頓了頓,揚眉道︰“依我看,唯一的法子,就是多叫上些蛇來,一齊瓜分這只大象。哪怕這些蛇從前是我們的夙敵,也在所不惜。”

    眾女微微一愕,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嘩聲四起。

    一個黃裳美人驚疑不定,道︰“師尊之意,難道是要聯手道佛各派,一齊對付神門麼?”

    “不錯!”

    楚易雙目精光炯炯,掃望著眾人,一字字道︰“正所謂朝秦暮楚,覆雨翻雲。天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敵人的敵人,卻絕對可以成為我們的盟友。”

    這幾句話斬釘截鐵,如雷霆般劈入眾人心底,殿內霎時寂然無聲。

    眾女面面相覷,躊躇不語。她們對師尊雖從不敢忤逆,也覺得他所言頗有道理;但與道佛諸派合作,共同對付魔門,卻實在是想也不曾想過的荒唐念頭,一時之間仍難以接受。

    蕭晚晴微微一笑,拍手嘆道︰“師尊真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試想以師尊齊王的尊崇身份,朝野上下一呼百應,何愁道佛各派不乖乖兒地對付神門?這等大好資源不善加利用,豈不可惜?咱們知己知彼,先發制人,自然勝券在握,軒轅六寶注定是我們囊中之物啦。”

    晏小仙脆聲道︰“不錯!眼下神門各派尚不知道我們發覺了他們的奸謀,又一心想著除掉秦皇轉世,奪取法寶,咱們正好將計就計,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們醒悟之時,就算他們反咬一口,揭穿師尊的身份,天下又有誰人相信?等師尊取得了軒轅六寶,煉就‘軒轅仙經’,還怕那些牛鼻子、賊禿驢什麼?”

    眾女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中大動,心想罷了罷了,橫豎是背水一戰,多一個盟友至少也多一個墊背的,管它是與狼共舞,或是與虎謀皮!

    當下紛紛嬌聲叫好,七嘴八舌,一齊獻計獻策。常言道三個臭皮匠,抵得過一個諸葛亮,何況是近百個蛇蠍毒婦?

    楚易滿耳听去,鶯聲燕語,有的說如何設計布套,誘使神門各派與那秦皇轉世、道佛各派相互殘殺,然後又如何坐收漁人之利,將軒轅六寶收入囊中。

    有的說如何覲見皇帝,讓他派兵攻打吐蕃各番,聯合道佛各派剿滅神門,進而又如何兔死狗烹,蕩滅群雄,稱霸九天三界……無一不是歹毒至極的詭計。

    楚易哈哈一笑,將眾女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家計謀都很不錯,不過眼下最為緊要的,卻是平息太子黨爭。古人雲‘安內而後攘外’,要想除滅神門各派,就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朝,平定朋黨之亂,在野,消弭道佛之爭……”

    听他侃侃而談,蕭晚晴和晏小仙對望一眼,嘴角齊齊勾起淡不可察的微笑。

    原本還有些擔心楚易能否掌控局勢,會否露出馬腳,想不到他游刃有余,僅僅三言兩語,就將厲害關系剖析入微,逼得這些妖女退無可退,只能破釜沉舟地與魔門決一生死。

    事過境遷,他果然再非吳下阿蒙。

    眼見他負手傲立,從容不迫,眼角眉梢盡是跳脫不羈的飛揚神采,二女突然有些恍然若夢,心迷神醉。

    但想到世事無稽,命運無常,竟將這單純善良的書生卷入詭譎莫測的道魔之爭,從此判若兩人,晏小仙的心中又不由得涌起淡淡的辛酸與淒婉。

    只听丁六娘蹙眉道︰“既是如此,師尊適才為何不將郭若墨這一干人吸納為己用,反倒將他們送入大牢呢?”

    晏小仙一凜,凝神聆听。眾女也紛紛豎起耳朵。

    楚易眉尖一挑,哈哈笑道︰“六娘,今夜到這里來的百余官員,無一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要能活命,什麼齷鹺無恥之事作不出來?真要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一只狗呢。”

    蕭晚晴抿嘴一笑,柔聲道︰“師尊說得不錯,想當年,有人上奏說郭若墨納了扶桑妖女為小妾,有通夷叛國之嫌。郭若墨還不等皇帝旨意發落,竟親自將扶桑小妾,連同她所生的孩子,一同活活杖殺,以示自己的清白。這種小人,為了自己飛黃騰達,連妻兒都不惜犧牲,又怎會在乎別人?師尊今日若將他納入麾下,難保明日不被他反咬一口。”

    楚易擊掌笑道︰“小青深得我心!此人的節操還不如北曲的婊子,要來作甚?況且眼下朝野暗流洶涌,太子派系的臣僚,不是被捕,就是受到嚴密監控。宣王、康王兩派都恨不能將他置之死地,取而代之。這風尖浪口上,我若听了這幫小人的慫恿,隨便表態支持太子,又拿不出洗刷他冤屈的證據,不但于事無補,只怕還會被宣王、康王兩派合力誣為叛黨……”

    頓了頓,嘿然道︰“一旦見勢不妙,郭若墨這批小人多半還會倒打一耙,作痛悔莫及狀,說都是由于被我齊王脅迫蠱惑,才會誤入歧途雲雲。到了那時,眾口鑠金,人證俱在,我跳進渭河也洗不清啦。倒不如現在賣個順水人情,讓宣王、康王兩派放松警惕,時機一到,再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眾女听了深以為然,都大為嘆服,齊聲道︰“師尊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徒兒實在是望塵莫及,五體投地。”

    晏小仙更是歡喜無已,對楚易四目對視,嫣然而笑。直到了此刻,她懸掛著心,才漸漸地放了下來。

    當下楚易又作了一番詳細的布置,讓眾妖女盡快搜集現有資料,將朝野各大勢力分門別類地整理清楚,上至王公,下到知縣,一個也不能少。

    又讓丁六娘迅速聯系李慕唐與河魁,命他們即刻趕往西域、南疆,收集神門各派的最新情報。同時全天候嚴密監控京城內的所有動向,稍有風吹草動,也即刻報道。

    眾人欣然領命,分頭行動去了。

    這些妖女訓練有素,效率極高,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將朝野上下、各門各派的信息,無一缺漏地整理完畢,交到了楚易的手中。

    他吞了記事珠,過目不忘,只粗略翻看了一遍,已將這些大小官員、錯綜復雜的關系盡數熟記在心。而後又從中挑選了數十個朝廷顯要,命眾妖女重點盯防。

    布置既畢,已近子時,楚易原想進入合歡殿,見上唐夢杳一面,卻又擔心自己見了她之後反而放心不下,被旁人瞧出破綻。

    于是只好強忍心緒,和蕭晚晴二女駕車離開宜春院,在金吾衛隊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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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49:34
第三章 素女真經

齊王府梅湖小築內,屏風映綠,燭影搖紅,燻香絲縷繚繞。

    楚易舒舒服服地躺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舒展雙臂,將蕭、晏二女左擁右抱,笑嘻嘻地道︰“怎麼樣?兩位愛妃,本王今夜的首次登場表現如何?瞧起來有沒有什麼破綻?”

    晏小仙俏臉暈紅泛起,將他朝外一推,嗔道︰“呸!愛你個頭妃。我和蕭姐姐只是齊王府新收的書童和丫鬟,才不稀罕作你這好色無厭的王爺的妃嬪呢。”

    白了他一眼,唇角卻忍不住浮上了淺淺的笑意,朝著窗外孥了孥嘴,傳音笑道︰“隔牆有耳,再這般胡言亂語、毛手毛腳,小心讓外面的家丁、丫鬟瞧出端倪。”

    適才回到王府之後,奴婢家丁見了楚易,沒有一人生疑,就連李玄的幾個寵妃也沒看出半點破綻。所有人在他面前,無不恭恭敬敬,戰戰兢兢。

    李玄奢靡好色,經常隨心所欲地買入丫鬟孌童,玩膩之後又慷慨地贈送給其他達官貴侯,王府中奴婢廝童的流動極之頻繁。

    因此眾人瞧見晏小仙與蕭晚晴,也都以為是他新買的童僕,不以為意。

    楚易緊緊摟住她的腰肢,不讓她掙脫,笑著傳音道︰“仙妹此言差矣。天下人都知道本王好孌童,蓄美婢,荒淫無度。如果不對你們毛手毛腳,那才叫人疑心呢。再者說了,連那些紫微妖女都瞧不出個青紅皂白,還怕這些家丁麼?晴兒,你說是不是?”

    蕭晚晴抿嘴笑道︰“楚郎切莫大意,陰溝里翻船的事兒還不少呢。是了,今夜楚郎有一件事險些露了馬腳,知道是什麼嗎?”

    楚易一凜,道︰“什麼?”

    蕭晚晴臉上忽然微微一紅,笑而不答,改變話題道︰“那麼楚郎知不知道,李玄為了控制門徒,在她們體內種入了合歡蠱?”

    “合歡蠱?那不是太古妖女流沙仙子培育出的怪蟲麼?”

    晏小仙驚咦一聲,奇道︰“這種蠱蟲形如馬尾,長三分,雌蟲紅頭,雄蟲黑頭,寄生在女性子宮之內,每月月事的前三天必定發作,發作時血脈賁張,痛如刀絞,無藥可醫……據說早就絕傳啦,李玄老賊從哪里得到?”

    她精擅蠱毒,听說這種罕見奇蟲尚存于世,不由既驚且喜,又羨又妒。

    楚易心中一動,覺得關于這蠱蟲的描述,似乎曾在秦陵地宮某本太古秘籍中見過,但一時間又記不分明。

    蕭晚晴道︰“這蠱蟲是李玄當年征討苗疆時,從一個苗族妖女那里得到的。晏妹妹說得沒錯兒,合歡蠱發作時的確無藥可醫,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得到男性蠱主的垂幸……”

    “所以李玄每次前往宜春院,必定要和蠱毒行將發作的女弟子陰陽雙修,一來將她本月盜取的真元納歸己有,二來為她鎮蠱解毒。但今夜楚郎來去匆匆,提也未提此事,若不是眼下局勢緊迫,又恰巧沒人蠱毒發作,難保那些妖女不疑心呢。”

    楚易恍然道︰“原來如此。晴兒,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提醒我……”

    晏小仙嘆道︰“大哥,你一則沒有蠱母,二則不會陰陽雙修的妖術,虧得沒有提醒你呢,否則早被那些妖女殺得丟盔棄甲,原形畢露啦……”說到最後一句,眼波閃閃,嘴角勾起捉狹的笑意。

    楚易笑道︰“那也未必。陰陽交合,天地大倫,人人無師自通,不學就會。妹子如若不信,咱們試試就知……”

    說到最後一句時,乘其不備,突然低頭朝她吻去。

    晏小仙嬌聲驚呼,閃避不及,被他一口含住耳垂,全身頓時如棉花似的癱軟下去。

    還不待回過神來,那溫柔而又狂野的舌尖已舔掃過她滾燙的桃腮,重新往那嬌嫩的櫻唇吻去。

    “唔……”

    晏小仙想要說話,卻被他堵在嘴里。丁香暗轉,瓊津默渡,胸脯急劇起伏,心中卻激蕩起甜蜜而酸楚的喜悅。

    眼角轉處,見蕭晚晴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晏小仙登時大羞,粉臉燒燙,奮力將他一把推開,含糊不清地嗔道︰“討厭,蕭姐姐還看著呢……”

    楚易瞄了蕭晚晴一眼,笑道︰“是了,聖人有雲‘民不患寡,患不均也’,本王自小讀慣了聖賢書,豈能厚此薄彼……”

    話音未落,忽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掉頭往她花唇上吻去。

    蕭晚晴早有所料,低頭躲閃,翩然躍出幾丈開外,嫣然笑道︰“張冠李戴,斷章取義。聖人若知道你這麼‘學以致用’,氣也氣活啦!”

    晏小仙乘機拍手笑道︰“是啊,聖人還教你‘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呢,怎麼大哥偏偏不記得了?”

    燈光下,二女如花笑靨,交相輝映,猶如並蒂芙蕖,說不出的清麗嬌媚。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麻癢難搔,脫口笑道︰“朕聞上古聖人,壽有千歲,或八百歲,而今人壽夭,何哉?無他,夫聖人合陰陽之道耳。愛精養神,服食眾藥,不如天地交感,男女相成。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以男為爐,以女為鼎,坎離既濟,金丹可成……”

    晏小仙笑道︰“這又是哪個聖人,在哪本聖賢書里說的?”

    楚易一震,靈光霍閃,拊手笑道︰“想起來了,《**真經》!仙妹,這番話可是太古之時,黃帝與**親口說的。關于合歡蠱的最早記載,也是在這本書中。”

    “《**真經》?”

    晏小仙微微一怔,俏臉酡紅,呸了一聲道︰“阿彌陀佛,不知又是哪個妖人邪魔掛著羊頭賣狗肉,借著祖宗的名號來貽害子孫,捏造出這等**邪術。虧你還記得這般清楚。”

    蕭晚晴撲哧一笑,道︰“晏妹妹這可冤枉他了。此書真是太古時**與黃帝所著,只是被秦始皇打著‘焚書坑儒’的幌子,藏在了秦陵地宮的密室之中。所以你不曾听過。”

    晏小仙昨夜听楚易說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知道他曾在地宮密室遍閱太古秘籍,此刻听蕭晚晴這般解釋,登時相信了**分。

    “兩位親親好娘子考慮得極是……”

    楚易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咳嗽一聲,正色道︰“我既是齊王李玄,豈能不會陰陽雙修**?今天險些因小失大,壞了大事。事不宜遲,咱們現在立刻亡羊補牢,好好研習雙修**……”

    突然一躍而起,朝二女撲去,迅如急電,率先將蕭晚晴攬到了懷里。

    晏小仙驚叫一聲,急忙翻身飛起,逃到屏風之外,拋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王爺,我只是個小書童,沒法兒和您陰陽雙修,又不想分桃斷袖,還是讓蕭姐姐教您吧。”

    楚易定楮再看時,早已沒了她的蹤影,也不知躲到什麼地方藏起來了。只好搖頭嘆道︰“好一個不識大體的丫頭!罷了罷了,娘子,咱們不用理她。”

    飄然躍回床上,將蕭晚晴鐵箍似的緊緊抱住,翻身壓在身下。

    听著她急促的呼吸,感覺到她那滾燙如火的身體,楚易的心中劇蕩,登時涌起了異樣的感覺。

    “楚郎……你……”蕭晚晴雙靨暈紅,越是掙扎反抗,越是酸軟無力,芳心怦怦劇跳,垂下眼簾,低聲道,“你快放開我,我還有話和你說……”

    楚易軟玉溫香抱滿懷,正自得趣,哪肯罷休?

    見她滿臉窘迫嬌羞,更是捉狹心大起,故意貼著她的耳朵,吹了口熱氣,低聲笑道︰“娘子,有話明早再說不遲。**苦短,情勢緊迫,為了億萬蒼生,咱們萬萬不可再浪費時間了。”

    一邊胡言亂語,一邊老實不客氣地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抓住那豐滿柔嫩的肉球,恣肆地揉搓起來。

    蕭晚晴猛地一顫,雙頰霞涌,耳根如燒,身子軟得象要化開一般,虛軟無力地道︰“楚郎,你……你先听我說……”

    楚易原本還帶著幾分戲謔之意,但此時此刻見此情狀,已是情火如熾,心旌劇蕩,笑道︰“聖人說得好,‘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所以咱們還是少說話,多辦事吧。”

    雙手一振,真氣轟然鼓舞,碧裳翠裙頓時絲縷化散,那完美無暇、吹彈欲破的瑩白**毫無遮攔地呈露眼前。

    蕭晚晴“啊”地一聲,緊閉雙眼,長睫輕顫,臉紅得象熟透的隻果。

    楚易瞧得目眩神迷,血脈賁張,想起和她在棺內的旖旎春光,更是綺念橫生,再難自抑。

    當下啞聲笑道︰“娘子,昨夜咱們洞房花燭,被那群妖魔攪了興,今夜終于又只剩下我們兩人啦。常言道‘送佛送上天,打鬼打到閻王殿’,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廢吶。”

    說著,猛地低頭含住那巍巍雪峰上顫動的紅櫻桃,貪婪吸吮起來。

    蕭晚晴倒抽一口涼氣,如遭電擊,身子陡然繃緊,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眼波迷離,臉頰嫣紅如醉,過了片刻,方才嬌喘吁吁地道︰“楚郎,晴兒早已是你的人啦,你……你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听我……听我說上幾句,好不好?”

    楚易听她說得這般柔順溫婉,心中憐意大起,當下強忍沸沸**,抬頭笑道︰“給你半盞茶的時間吧。到底什麼事這般要緊?”

    蕭晚晴嫣然一笑,妙目滿是溫柔感激的神色,攏了攏散亂的頭發,咬唇道︰“楚郎,昨夜你生怕五族秘籍落入魔門之手,倉促間燒了個精光,不知事先是否都已背得滾瓜爛熟了?這卷《**真經》你還記得麼?”

    楚易一怔,哈哈大笑,打趣道︰“《**真經》?敢情晴兒是怕夫君不諳風月之事,所以臨陣磨槍,先看一番兵書麼?放心放心,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況且還有楚前輩的元神呢,肯定不會委屈了我的好娘子。”

    蕭晚晴臉上暈紅更甚,呸了一聲,微笑道︰“楚郎少貧嘴。你可知道《**真經》是魔門志在必得的三大寶典之一麼?”

    楚易大奇,道︰“魔門三大寶典?還有兩個是什麼?”

    蕭晚晴道︰“一個是《攝神御鬼**》,另一個就是《軒轅仙經》了。”

    “攝神御鬼**?”楚易聳然動容,洶洶**頓時消退了大半。

    攝神御鬼**是惡名昭著的上古妖法,依仗蠱蟲、神器……等諸多方法,吸納他人的元神真氣,化為己用。

    練此妖法者,短期之內真元可急速增漲,甚至可以御使僵尸為惡。

    但如果不能將體內的萬千元神逐一消融吸化,則必定精神錯亂,直至元神迸爆,形神俱滅。

    蕭晚晴道︰“正是。相傳太古魔神蚩尤就是修煉這種妖法,最終萬劫不復。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真經》竟能和這上古第一妖法,以及號稱‘神仙寶典’的《軒轅仙經》齊名並論呢?”

    楚易心中正有此疑問,搖頭不語。

    蕭晚晴微微一笑,也不直接解釋,柔聲道︰“天地分陰陽五行,萬物都有金木水火土的屬性,人類自然也不例外。每個人都有某種、或某幾種特別強盛的五行屬性,比如有的人心髒功能特別強,是以為他屬金;有的人脾特別好,是因為他屬土……”

    楚易飽覽群書,對中醫也略通一二,知道五髒之中,肝屬木,心屬火,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其他如五腑、五竅、五津也都各有五行對應。

    听她這般別開生面的解釋,卻是頭一回,不由大覺有趣。但不知她話鋒一轉,寓意何在,當下凝神聆听。

    蕭晚晴道︰“上古之時,人類按照各自的五行屬性,分五族群居。木族居于大荒東邊,尚青色,其帝王為青帝;火族居于南邊,尚赤色,其帝王為赤帝;金族居于西邊,尚白色,其帝王為白帝;水族居于北邊,尚黑色,其帝王為黑帝;土族居于中央,尚黃色,其帝王為黃帝……”

    楚易點頭道︰“這些我已經知道啦。後來黃帝統一了天下,為了避免再發生族別戰亂,打破藩籬,將五族遷徙雜居,分為十二神獸國。每年以一種神獸紀年,並由該國國主輔助黃帝治理天下……據說這就是十二生肖的由來。”

    蕭晚晴微笑道︰“是啦。後面的事情楚郎應當更加清楚了。五族一統,天下大同,上古神帝制度漸漸消亡。蚩尤後人為了繼承夙願,重振太古舊制,建立神門,前赴後繼地反抗帝國……”

    “幾千年來,神門歷經浩劫,逐漸失去原先的真諦,變成了如今禍害天下的魔門。魔門宗派繁多,流傳著各種源自上古的妖法邪術。但包括這些宗派的魁首,也未必知道,這些源自上古的法術,就象是雙刃劍,用得不對,便會自毀……”

    楚易心中一凜,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又听她說道︰“上古五族,每一族都根據其自身的屬性,各自創造了彼此獨立的真氣修行以及法術修煉的系統……”

    “金、木、水、火、土的真諦分別為‘恆’、‘生’、‘變’、‘亡’、‘容’。即永恆、生長、變化、毀滅、包容。例如水族的真氣、法術,倡導‘變化無形’,金族則注重‘永恆不變’……”

    楚易思緒飛閃,將所看過的五族秘籍略加印證,果然莫不如是,心中突突直跳,又驚又喜,但旋即又涌起一絲莫名的不安之感。

    正自細細揣摩,卻見蕭晚晴秋波流轉,凝視著自己,柔聲道︰“楚郎前幾日也遍閱了五族奇書,應當體會到修行不同的五行真氣、法術之時,體內的種種反應了?當你修煉木族真氣時,是不是感覺到脾、胃隱隱作疼?而當你修煉金族法術之時,是不是覺得肝膽絲絲裂痛?”

    楚易駭然道︰“晴兒怎麼知道?”心中一沉,靈光霍閃,脫口道︰“是了!難道這是因為五行相克的緣故?”

    他參悟修行五族法術之時,體內確有各種細微不適,原本也不在意,此刻經她提醒,恍然大悟,冷汗登時出了一身。

    蕭晚晴點頭道︰“不錯!五行相克相生,變化無窮。但世人受自己身體屬性限制,常常不能修煉其他族別的法術,即使強行修煉,最多也只能稍有小成。倘若不慎,還會反受其害,走火入魔……古往今來,能真正將五族真氣融會貫通,而又安然無恙的,只有太古神帝神農氏、軒轅黃帝等寥寥幾人而已。”

    突听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焦急叫道︰“蕭姐姐,照這麼說來,大哥豈不是已受其害了?你……你怎地不早提醒他?眼下還有什麼法子解救?”

    屏風後探出一張清麗絕俗的俏臉,正是晏小仙。

    原來她適才並未走遠,只是躲在外屋,听見兩人對話,心中大急,忍不住失聲插話。

    蕭晚晴嫣然一笑道︰“晏妹妹放心,楚郎尚未深修那些上古秘籍,沒有大礙。”

    見晏小仙那雙黑白分明的妙目滴溜溜地盯著自己,吐了吐舌尖,又縮回頭去;她突然想起自己仍是一絲不掛,臉上一燙,抓起被子遮住身子。

    而後裝作毫不在意地望著楚易,道︰“楚郎,神農氏是五德之身,因此能將五行合一。但你可知道為什麼以黃帝土德之身,卻能將五族真氣融會貫通,而不受五氣相刑相克之害麼?”

    楚易心中一動,奇道︰“難道是因為這《**真經》的功勞?”

    蕭晚晴微笑道︰“不錯!太古之時,蚩尤以‘御神攝鬼**’強修五行真氣,結果走火入魔,苦不堪言。黃帝有了前車之鑒,就和**一起,潛心鑽研其他五行合一的法子。某日,**在既濟爐中燒丹煉藥時,靈機一動,突然想出了一個曠古絕今的法子來……”

    楚易胎化易形之後,融合了道魔兩大散仙的神識,對于采藥煉丹再是熟悉不過。听說**從既濟爐中獲得靈感,大感好奇,凝神傾听。

    所謂“既濟”,是指《易經》第六十三卦。也就是“坎上離下”。

    坎是水,離是火,既濟爐便是“水在上,火在下”的煉丹爐。相傳為黃帝所造,流行了數千年,與新近出現的“未濟爐”正好相反。

    既濟爐的中央,有一個三腳形狀的圓鼎,作為煉丹的反應室。上面是冷水盛器,起冷凝作用。

    升煉水銀時,鼎中放入朱砂等藥料,用火在爐下對丹鼎加熱,鼎內朱砂受熱分解,釋出水銀,水銀升華後冷凝在溫度較低的鼎的頂部,結成金丹。

    蕭晚晴說道︰“……**心想,煉丹過程中,鼎爐金丹是‘金’,燃料是‘木’,爐火是‘火’,朱砂是‘土’,水鼎中有‘水’,五行相化相生,始成金丹……”

    “于是**又想,人體之內也有五行,既是如此,為什麼不能以人體為鼎爐,五行相生,將體內真元煉成‘金丹’呢?”

    楚易聞言一怔,拍手喝彩道︰“好一個**!這番言論比起當下道門各派的‘內丹**’,可不知高明多少倍了!”

    旋即又皺眉奇道︰“不過,《**真經》說的不是男女雙修麼?這和既濟爐有什麼相干呢?和五行合一又有什麼聯系?”

    話音剛落,驀地想起“以男為爐,以女為鼎,坎離既濟,金丹可成”那十六字來,“啊”地一聲,張口結舌,心中僕僕狂跳,頓時明白其中寓意了。

    蕭晚晴抿嘴微笑,柔聲道︰“楚郎果然聰明絕頂,一點就通。坎卦代表水,同時也代表女;離卦代表火,同時也代表男。《易經》里說‘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既然水火既濟,可以調和五行,煉成金丹,那麼男女交媾呢?”

    楚易對《易經》頗為熟悉,喃喃道︰“不錯!‘一陰一陽之謂道,生生之謂易’。天為純陽,地為純陰,人在中間為半陰半陽。坎卦上下都是陰爻,中間一橫是陽爻,表示女子是外陰而內陽;而離卦上下都是陽爻,中間陰爻,表示男子是外陽而內陰……”

    晏小仙在屏風後听得恍然了悟,忍不住又探出身來,拍手道︰“坎離交媾,正好采真陰以補真陽。如此陰陽雙修,水火既濟,無論男女,都可以煉成純陽元嬰,飛升成仙!”

    “正是如此!”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但這種‘坎離交媾,既濟雙修’最大的妙處還不僅限于此,而在于陰陽調諧,五行合一。試想,如果一個木德之身的男子,與一個水德極強的少女雙修,將會如何呢?

    楚易脫口道︰“五行水生木,他的木屬真元將會大大增強。”

    蕭晚晴螓首輕點,又道︰“倘若他再與火德極強的女子雙修呢?”

    楚易心中大震,道︰“木生火,火生土。火德女子的真元必定會大大加強。同時,他自己體內的土屬真元也會隨之增長!”

    蕭晚晴妙目中滿是贊許之色,微笑道︰“倘若之後,他再依次與金、木、土、……各屬性的女子陰陽雙修呢?”

    楚易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真經》中的數千字句,脫口而出︰“陰陽二氣水乳交融,兩相裨益。金、水、木、火、土五行相生相化,循環不息。鼎爐相成,多多益上,水火既濟,五行合一,此乃御女之妙用也!”

    剎那間猶如醍醐灌頂,又驚又喜,怔怔坐在床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蕭晚晴知他已然了悟,心中歡喜,微笑道︰“當年**想通了這道理後,就找來了五族童女,和黃帝一齊陰陽雙修,終于修成了‘五行合一’的至高境界。兩人將修煉心得整理記錄,就成了這卷《**真經》。”

    “蚩尤後人組建神門,發覺只要得到《**真經》的心法,就能將修煉‘攝神御鬼**’所壘積的五行真氣交相轉化,化弊為利,修成正果。于是想方設法盜得了《**真經》的副本……”

    “不想神門眾人個個都想佔為己有,反而發生了連串內訌,最終被四大神級高手撕搶為四份,各自流傳演變,就成了《**經》、《玉房金丹》、《既濟真經》、《黃帝陰陽采補**》四部殘經。但這四部殘經都失去了原先男女互益的真諦,而變成了單純采陰補陽的淫邪妖術。”

    楚易聞言心有戚戚焉。他素來鄙薄魔門的采陰補陽之術,認為是荼毒婦女的下作妖法。

    因此前幾日雖然早已翻閱過《**真經》,卻一直以為是太古邪術,只粗略瀏覽了一遍,就丟到一旁,不求甚解。

    此時心中電光石火,一一追想,細細回味,方覺得其中果然蘊藏著妙不可言的天地至理、宇宙真哲。想到精妙處,更是意動神搖,欽服不已。

    蕭晚晴續道︰“秦始皇統一魔門後,自作聰明,將這四部殘經合為一部,修煉采補術,五行合一。不想反而走火入魔,經脈俱斷。為了自救,他傾盡全國之力,四處搜尋北斗神兵和《**真經》原卷……”

    “後來,雖然終于在昆侖深壑中掘出了《**真經》,但他卻已神識爆亂,發狂而死。這本真經也就只好同他一起埋入了地宮深處。倒是那四部殘經,各有副本流傳在世,衍變至今。”

    晏小仙笑嘆道︰“原來如此,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秦始皇白白忙活了半世,不想竟全都便宜了大哥。這可真叫‘人算不如天算’了。”

    蕭晚晴微笑道︰“是啊,《**真經》共分築基、采藥、交媾、火煉、結丹、胎養、九轉、還丹、元嬰九重進境。正所謂‘百尺高樓平地起’,‘築基’是修行真經的基礎,如果基礎不夠,強行修煉,只會反受其害。而楚郎恰好被李、楚兩位前輩合力打通了任督二脈,又與他們元神相融,胎化易形,這‘所築之基’已經十分穩固牢*,真可謂天意使然了。”

    晏小仙拍手笑道︰“大哥,李玄的陰陽雙修術不過是從《黃帝陰陽采補**》中來的,與《**真經》相差何止萬里!真經中必定也有關于‘合歡蠱’的法訣,你若能修行真經,駕輕就熟,那些紫微妖女又豈能瞧出半分破綻?”

    蕭晚晴凝視著楚易,柔聲道︰“不錯,楚郎想要將李玄模仿得渾無破綻,這《**真經》非得煉得爐火純青不可。況且,一旦楚郎修成五行合一,將五族法術融會貫通,即便得不到《軒轅仙經》,遲早也能煉成大羅金仙,飛升天界……”

    楚易怔怔听著,心潮澎湃,暗想︰“在那地宮密室里,你不肯將這番話告訴我,想必還是藏了些私心。但你並沒有乘著我七次‘胎劫’之時算計我,奪走五族秘籍,對我總算是情真意切。”

    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交雜,嘆了口氣道︰“晴兒,不知你的玉女天仙**又是那四部殘經中的那一部?”

    蕭晚晴微微一愣,臉頰飛紅,低聲道︰“是由《**經》演化而來。晚晴是乙丑年、丁酉月、辛卯日、辛卯時出生,是頗為罕見的純陰之體。所以師尊不讓我修行‘天仙雙修**’,而改修‘玉女天仙訣’……”

    說到這里,聲音越發低弱起來,道︰“也就是……每日以一個童男作藥引,用‘陰陽透骨針’汲取他的精血,再釘入我的骨髓經脈。這樣……這樣既可不破處子之身,又能自行陰陽雙修。只要連續修滿三千六百枝‘陰陽針’,就可煉成‘天仙童丹’,修成散仙以上的境界……”

    楚易恍然了悟,終于明白她臂上那千百枚細針的用途了,苦笑道︰“原來如此。蕭太真當年用‘兩儀歸真鼎’,你用‘陰陽針’,可謂是異曲同工了。”

    心下暗想︰“若不是你被我破了處子之身,不知還要害多少無辜的孩子!這該死的‘玉女天仙**’不修也罷。”

    蕭晚晴似是知道他的念頭,俏臉潮紅,低聲道︰“楚郎放心,那些童男只是被我們汲取了精氣血髓,至多生上一場大病,尚不至死。你……你破了我的‘玉女天仙’**,也是天意讓我棄惡從善。從今往後,晴兒絕不再作傷天害理的事兒啦。”

    楚易微微一笑,頗感欣慰。

    見她神情溫婉可憐,楚楚動人,他心中又僕僕大跳起來,笑道︰“娘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等陰損邪功,廢了也就廢了,沒什麼大不了。夫君我和你一起修煉‘**真經’,坎離既濟,陰陽交媾……”

    展臂抱住她,正待親熱,卻被蕭晚晴紅著臉推開,輕笑道︰“楚郎,我和你繞了這麼一個大彎子,你還猜不到我為什麼說這些話麼?”

    貼著他的耳朵,悄然傳音道︰“楚天帝和李真人都是火屬真元,你胎化易形之後,已可算是火德之身;晴兒卻偏偏是寒金之體,五行火克金,此時雙修,有弊無利。你剛開始修行《**真經》,最好找一個木屬真元的女子……”

    說著,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往晏小仙瞟去。

    晏小仙好奇地側身站在屏風後,正听得有趣,見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自己望來,神情古怪,頓覺不妙。

    正想抽身飛逃,卻听楚易笑道︰“好妹子,這卷《**真經》,大哥有許多地方看不明白,不如咱們一起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吧……”

    她眼前一花,驚叫一聲,只覺得被一股強猛無比的渦旋氣浪吸住,平空飛起,倏地撞落到軟綿綿的床衾上。

    還不等她說話,嘴已被楚易那滾燙的舌尖封住,登時天旋地轉,酥軟無力。

    燭光跳躍,焚香裊裊,屏風上的影子重重疊疊。

    爐火“劈啪”作響,夾雜著細微的喘息、笑聲,以及衣裳����的聲響。白衣、裙裳……一件件散落在地。

    一陣風吹來,垂幔拂動,衣裙翻卷,繡在屏風上的那對鴛鴦似乎也隨之晃動起來。

    在這朦朧的光影里,一切顯得如此溫柔甜蜜,春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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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0:10
第四章 風暴前夕

鳥叫啾啾,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暖洋洋地斜照入梅湖小築,靡塵在光束里翻騰揚舞,更覺悠閑祥和。

    楚易耳廓微微一動,睜開雙眼。

    咫尺之距,晏小仙嘴角微笑,雙靨暈紅,也不知在作著什麼美夢。雪白的臂膀軟綿綿地搭在他的腰間,似乎在夢中也不願與他分離。

    楚易低頭望去,翠綠的絲被上,處子落紅猶如春花朵朵,灼灼鮮艷。想起昨夜恍如夢境的纏綿,心底涌起一陣陣的溫柔喜悅。

    楚易輕輕地抬起她的手臂,正想要起身,卻發現腰腿被另外一條修長滑膩的美腿壓住。

    轉眼望去,卻見蕭晚晴蜷身在他左側,股腿交疊,如小鳥依人,睡得正熟。

    楚易微微一笑,不忍驚醒她們,于是又輕輕地躺回原處。

    晨風拂面,木葉沙沙,梅花香氣濃郁撲鼻,合著身邊二女的清幽體香,更是令他心蕩魂銷,神清氣爽。

    楚易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電光四掃。

    窗外春光明媚,梅湖碧波澄澈,倒映著藍天白雲。微風吹來,水天俱皺,四周梅林花海連綿起伏,宛如仙境。

    經過這一夜的陰陽雙修,楚易疲乏俱消,精神奕奕,火眼金楮與順風耳似乎更加敏銳了。

    凝神聆听,就連數里之外東市嘈雜的叫賣聲,都一字一句,听辨得歷歷分明。

    丹田之內,似乎有一團熱氣滾滾翻騰,忽上忽下,如火球似的急速飛竄盤旋,又是麻癢又是舒服。

    凝神內視,卻是一個紫紅色的元嬰,雖然尚未完全成型,但手足俱在,眉目宛然,頗為滑稽可愛。

    楚易心中一顫,驚喜不已。

    修真只有煉到散仙境界時,體內真元才能凝聚成元嬰。一旦元嬰脫胎,從泥丸宮破體而出,就能逍遙三界,長生不老。

    楚狂歌和李芝儀這一魔一道,雖然都已修成散仙之身,但兩人元嬰與楚易相融之後,真元淆混,胎化易形,一切都又重新開始。

    因此,楚易雖然有散仙以上的潛力,卻尚未凝煉出真正屬于自己的元嬰。這也算修真界絕無僅有的一個異數了。

    不想昨夜與晏小仙既濟雙修,被她木屬真元所激,楚易體內的真元如火如荼,進境神速,短短幾個時辰,元嬰竟然就初具雛形,可謂意外之喜。

    對于這《**真經》的威力,他也越發信服了。當下索性又照著真經中的“胎養訣”,凝神聚氣,煉養元嬰。

    隨著真氣流向,元嬰上下翻騰,左右旋轉,楚易周身經脈百骸暖洋洋的,說不出的通暢舒泰。

    正自得趣,忽听屋外遠遠地有人叫道︰“稟王爺,裴中書求見!”

    楚易一凜,收斂元嬰。

    蕭晚晴二女也立時醒轉,“嚶嚀”一聲,坐起身來。

    楚易低聲笑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兩位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想起昨夜癲狂情狀,二女滿臉暈紅,又是羞澀又是歡喜。

    晏小仙朝楚易呸了一聲,笑道︰“如果不是有只大蚊子,整夜嗡嗡直叫,我們自然睡得好啦。蕭姐姐,是吧?”

    二女相視而笑,彼此間又覺得親密了幾分,也不理他,攜手跳下床,迅速穿衣著帽,易容變化,剎那間又恢復了俏丫頭、俊書童的模樣。

    晨光中,二女翩然並立,猶如皎皎璧玉,交相輝映,動人之極。

    楚易心中怦然大動,笑道︰“他***,春寒料峭,居然有蚊子敢侵犯本王愛妻?好大的膽子!嗯,不知咬了你們哪里?讓夫君仔細瞧瞧……”

    說著,猛地抓住她們手腕,往懷中一拖,又想要乘隙輕薄一番。

    蕭晚晴格格一笑,拉著晏小仙掙脫躲開,柔聲笑道︰“楚郎,外面就有只老奸巨滑的花腳蚊子,你還是快想想如何對付他吧。”

    不等他說話,早已飄然逃出了屋外,遠遠地傳音道︰“裴永慶一大早便跑來看你,必是听說了昨晚之事,搶著拉攏你來啦。此人心計深沉,謹小慎微,是本朝出了名的不倒翁,年青時又曾在茅山修行,頗有道行。楚郎千萬要仔細應對。”

    楚易牙根癢癢,嘆了口氣,喃喃道︰“放心,大年三十,這死老頭子居然大清早就來壞我好事,本王自然會仔細應對。哼,不倒翁,不倒翁……本王讓你摔得四腳朝天,五體投地,六神無主,七竅流血……”

    他穿上衣裳,出了梅湖小築,在兩個婢女的引領下,繞過碧波蕩漾的湖面,朝松林中的臨湖軒走去。

    陽光燦爛,松林如海,臨湖軒倚山面湖,飛檐勾角,回廊樓台迤儷環繞,極為富麗奢華。

    廊閣中,紅爐綠茶,清香裊裊,兩個童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扇動著爐火。

    幾丈開外,一個紫衣玉帶的老者憑欄背立,衣袖獵獵鼓舞,與碧虛湖光構成了一幅明淨的圖畫。

    听見楚易的腳步聲,那紫衣老者徐徐轉過身,微笑道︰“如此桃源仙境,塵心盡滌,難怪齊王不理人間之事了。”

    他鶴發童顏,笑容清雅,風度怡然卓絕,佇立在這松濤湖浪之間,更襯得飄飄出塵,仙風道骨。

    被他目光一掃,楚易心中一震,莫名地涌起肅穆敬重之感,既而又是一凜,心想︰“此人真氣巍然內斂,猶如淵停岳峙,深不可測。晴兒說他曾是上清茅山宗的修真,其修為比起唐仙子,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前的輕視之意登時大減,哈哈一笑道︰“裴大人見笑了,本王自小便向往天下名川大歷,奈何一直無暇游覽,只好摹虎畫貓,取江山一角,聊以自娛遣興了。”

    裴永慶微笑道︰“齊王當年叱 風雲,威震八荒,卻選擇激流勇退,寄情山水。這份超然心態,非常人所不能為。”

    他的聲音清雅鏗鏘,頗為動听。頓了頓,又道︰“不過,聖人常說‘身在江湖,心在廟堂’,齊王身處桃源,依然關切著洞外風雨,這真是天下百姓的大幸哪……”

    楚易心道︰“咦?老狐狸倒開門見山,直入話題。我先裝裝傻,听他說些什麼。”

    當下拉著他在碧玉石桌邊坐下,笑道︰“裴大人這話可高抬本王啦。孤家是閑雲野鶴之身,早就不打算再管什麼事啦。太平盛世,孤家喝喝茶,賞賞風月,逍遙自在,此樂何及?”

    招手讓童子過來,為二人斟上茶,舉杯笑道︰“裴中書,這是福建武夷的岩茶,生在峭壁之上,普天之下只有區區幾株,一年也不過產十斤而已。香濃味醇,冠絕天下,你可要好好嘗嘗。”

    白玉瓷杯內,綠褐鮮艷的茶葉悠然翻騰,水色純淨如橙黃琥珀,清澈而又溫潤,濃香隨著熱氣絲絲蒸騰。

    裴永慶淺啜了一口,動容道︰“果然好茶!”

    又喝了半杯茶,嘆道︰“依老臣看來,齊王和這武夷岩茶,倒果有幾分相似呢。”

    “哦?此話何解?”

    楚易知他開始借題發揮,言歸正傳了。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古書有雲‘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可謂百草中的貴冑了。而此茶又是茶中王者,所能解者,何止百毒?齊王身經百戰,為陛下平定的叛亂紛擾,更是不計其數,難道不象是為神農帝解除百毒的神茶麼?”

    楚易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常听天下人說,本王是第一等的殺人利器,說孤家是第一等好茶的,裴大人可是第一個。嘿嘿,說得好!本王敬你一杯!”

    裴永慶仰頭細飲而盡,放下杯子,沉吟道︰“王爺,恕老臣冒昧直言,听說王爺昨夜在北曲游玩之時,被一群膽打包天的亂黨挾持,威逼反叛,可有此事?”

    楚易哈哈一笑,打趣道︰“咦?奇怪,裴大人府邸不是在平康坊的西邊兒麼?孤家明明記得昨夜刮得是北風,難不成突然轉向,居然把消息吹到大人家中去了?”

    “王爺,無事不登三寶殿,老臣今日來此,正是為了此事。”

    裴永慶神色從容不變,起身作揖,肅然道︰“良茶可治百病,亂世需倚重臣。梅湖雖仍是風平浪靜,但外面卻已是驚濤駭浪,連天風雨。太子作亂,朋黨紛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再沒有一個定海神針般的人物,出面調停把持,局勢只怕再也收拾不住……”

    楚易皺眉道︰“裴大人說的這個人,難道是孤家麼?”

    裴永慶白眉一揚,斬釘截鐵地道︰“正是!”

    他回答得這般干脆,倒有點出乎楚易意料之外,先前構思好的諸多對白反倒都用不上了。

    楚易微笑道︰“想來裴大人今天是成竹在胸,有備而來了,不知有何高見?”

    “王爺,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太子。”

    裴永慶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楚易,道︰“眼下太子謀逆作亂,罪不可赦,即便陛下慈悲,不賜他死罪,也要被廢為庶人。十八位皇子都虎視眈眈,夢想著頂替其位。天下大亂的根源,便是因此而起……”

    楚易端著茶杯,不緊不慢地淺啜低飲,心道︰“奇哉怪也,這悶葫蘆老狐狸怎麼突然轉性了?變成了竹筒倒豆子?”

    臉上卻不動聲色,悠然道︰“裴中書的意思,就是讓孤家速速勸陛下,趕緊確定太子人選,以平定人心了?”

    裴永慶沉聲道︰“正是。”

    楚易喃喃道︰“可是十八位皇子,個個都聰明寬厚,定下誰才好呢?”

    瞟了他一眼,故意猛一拍案,道︰“有了!宣王英霸勇武,雄才大略,二十歲時,便曾帶了數千衛兵,輕易平定了鄭王之亂;又禮賢下士,從善如流,我看倒挺適合……”

    “王爺說得是,宣王的確十分勇猛霸氣,打起仗來很是了不得。”

    裴永慶神色微變,沉吟道︰“但正所謂‘仁者無敵’,治理天下,*的絕不是勇猛霸氣。當年紂王威武無敵,還不是因為暴政失掉了天下麼?歷代帝王之中,凡是恃擅武力的,要麼黷武窮兵,民不聊生;要麼剛愎自用,怨聲載道……少有不亡國的。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哪。”

    楚易暗感好笑,心道︰“老狐狸終于沉不住氣了。我再逗他一逗。”臉上裝作非常凝肅,又故意舉了幾個皇子,大加贊賞,偏偏絕口不提康王。

    裴永慶神色尷尬,小心翼翼地逐個反駁。但其駁辭甚為圓滑巧妙,不是直接批評,而是借用朝中其他大臣的輿論,含沙射影,听來倒也有理有據,頗為中肯,讓人無話可說。

    楚易嘆道︰“孤家舉了這麼多個,裴中書卻鮮有滿意的。不知道在裴中書眼里,是否有合適的人選呢?”

    裴永慶等得就是他這句話,松了口氣,肅容道︰“王爺,舉賢不避親。老臣以為,當今之世,最適合當太子的,應該是康王殿下。康王仁厚寬容,溫文爾雅,深得朝野上下愛戴……”

    楚易不等他說完,便“咦”了一聲,哈哈笑道︰“這可奇了。孤家怎麼听說康王沉溺聲色犬馬,和本王頗為志同道合哪?”

    “王爺,道听途說,最不可信……”

    裴永慶目中隱隱閃過一絲冰冷的怒色,淡淡道︰“常言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康王仁慈寬厚,深得陛下垂愛,因此難免有些小人嫉恨造謠。王爺當年不也受過這些流言蜚語之害麼?又豈能當真?”

    頓了頓,又道︰“康王常說世間他最為敬服的人,就是齊王您了。和王爺一樣,他對兄弟向來十分友愛,從前不願為了爭奪太子之位,傷及手足之情,所以才以王爺為榜樣,超然局外,韜光養晦。”

    “老臣相信,以康王的胸襟才干,若能得到王爺的支持輔佐,假以時日,他必定會象楚莊王那樣,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他風度清雅,談吐得體,口才頗為了得,總能在不知不覺中,褒貶抑揚,讓听者漸漸順其邏輯,跟著他打轉兒。

    若不是楚易對他與康王的底細了如指掌,知道這位小王爺實在只是個懦弱無能、縱欲好色的草包,只怕真會被他的如簧之舌說動了心。

    裴永慶見他微笑不語,只道他已有些動心,又道︰“太子之事,陛下一直難以決斷。齊王是西唐的中流砥柱,又是陛下最為信賴的人,一言九鼎。有您出面,這淆亂局勢立刻便可安定下來了。中興大功,足可千秋流芳。”

    頓了頓,淡淡道︰“另外,伍娘娘若知道王爺對康王的關切,也會十分高興的。這等利己利人,又造福天下蒼生的好事,王爺以為如何?”

    他這幾句話威逼利誘,綿里藏針,其意再也明白不過。

    伍慧妃自己沒有子嗣,從前覺得康王討喜,就收了這只小了自己幾歲的王爺作契子,對他頗為寵愛。

    你若識相,就趁早支持康王,伍慧妃必會投桃報李,給你豐厚回報;否則,你就自個兒買個棺材躺著去吧。

    楚易心中大怒,突然哈哈大笑道︰“裴大人,原來孤家還有一個地方最象武夷岩茶,你可知道是什麼麼?”

    裴永慶一怔,微笑道︰“願聞其詳。”

    楚易嘿然笑道︰“武夷岩茶既不是紅茶,也不是綠茶。但喜歡紅茶的,都想要喝它,喜歡綠茶的,對它也頗有興趣。可惜它卻偏偏生長在絕壁之上,采摘起來危險萬狀。你說,它和本王是不是很象哪?”

    “王爺是人中龍鳳,它是茶中烏龍,都是至尊至貴之身,自然相象……”

    裴永慶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和宣王兩幫人,都在玩命似的爭取他的支持,心中惱怒,臉上卻依舊笑容可掬,續道︰“不過,即便是長在峭壁上的岩茶,也知道如何因地借勢,牢牢地抓住每一個縫隙,生根求存。王爺,你說是麼?”

    楚易心想說了這麼久,戲也演得夠了,如果再玩下去,讓裴中書看透自己的真實立場,只會給自己增加一個強敵。

    當下揚眉微笑道︰“裴中書這番話至情至性,說得很有道理,本王會好好考慮的。”

    眼見裴永慶臉上閃過淡不可察的喜色,他心中忽地一動︰“他***,這老狐狸既敢敲我竹竿,我索性順著竿子往上爬,借他的竹竿一用。”

    話鋒一轉,微笑道︰“不過……就算孤家有心相助康王,也需得讓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眼下有一件事迫在眉睫,若不盡快解決,對康王的清譽只怕會有莫大影響,少有不慎,還會被誣為叛黨……”

    裴永慶目光閃動,淡淡道︰“王爺說得可是唐夢杳唐掌門一事?”

    楚易一凜︰“老狐狸果然厲害。”對那淡雅溫柔的上清仙子,他原就有心相救,不僅要讓她毫發無傷地離開魔窟,還要幫她恢復名節,洗清冤屈。眼下機不可失,豈能錯過?

    哈哈一笑道︰“不錯!眼下朝野都在哄傳唐掌門與魔門楚狂歌勾結,陷害同道,圖謀叛亂,結果連虞太掌門也一起連累了。茅山派與康王,與裴大人向來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可半點也馬虎不得啊。”

    他這話綿里藏針,將茅山派與康王緊緊綁在一起,就算裴永慶想拋棄茅山派,獨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王爺為我們設想周到,老臣感激不盡。”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王爺放心,唐掌門、虞夫人兩位與魔門沒有半點瓜葛,這些日子我已搜集了大量的證據,她們平冤昭雪指日可待。絕不會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意森然,雙目中倏地閃過凌厲無比的殺氣,猶如神器出鞘,凶獸解印,剎那間變了另一個人般。

    楚易心頭大凜,莫名地涌起一陣寒意。

    裴永慶凶芒一閃即逝,瞬息又恢復為清雅從容的模樣,微笑道︰“王爺事務繁多,老臣就不多打攪了。今晚除夕,康王要在府中為伍娘娘祝壽,屆時貴賓雲集,高朋滿座,正是平息謠言,彼此坦陳心跡的大好機會。老臣就翹首以盼王爺大駕光臨了。”

    “今晚?”楚易愕然一驚,茶水險些潑了出來。

    送走了裴永慶,楚易回到梅湖小築,將適才之事一五一十地復述給蕭晚晴二女听。兩人听說他反復逗弄不倒翁,都大覺有趣,格格直笑。

    但听到後來,蕭晚晴卻漸漸蹙起眉頭來,沉吟道︰“裴永慶向來謹小慎微,沒有十分把握,不敢輕言妄動。今日一反常態,竟敢在齊王面前語帶威脅,鋒芒畢露……難道他當真已經自覺勝券在握?又或者,局勢竟已緊迫到了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的地步?”

    三人猜測了片刻,均覺似是而非,就身處茫茫大霧,隱約中似乎看見了些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這時,一陣大風吹來,垂幔鼓舞,香煙繚亂,窗子吱嘎作響。轉頭望去,萬里藍天白雲翻涌,如巨浪洶洶高疊,又象萬千猛獸瞬息變幻。

    楚易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了,原本晴朗的心情也象是籠罩了一層陰霾。

    風雲詭譎,變幻無常,他原以為還能有些許時日準備,沒想到一切竟已迫在眉睫。

    宴無好宴,今晚康王府中,他又該如何應對呢?難道當真如老狐狸所願,推舉康王作太子麼?

    晏小仙眉尖一挑,冷笑道︰“不管啦!只要能安內攘外,擊潰魔門,誰當太子又有什麼干系?如果這老狐狸真有這等把握,索性成全他就是!”

    楚易一怔,搖頭嘿然道︰“萬萬不可!裴老狐狸貌忠實奸,和李木甫半斤八兩,一丘之貉。日後康王若真當上了皇帝,也只是他的傀儡罷了。再說,若不雪平太子的冤屈,那些忠臣義士、靈寶派的修真們,豈不都要白白犧牲麼……”

    “楚郎,我倒覺得晏妹妹說得極是……”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現在最為緊要的,可不是為太子伸冤,也不是分辨誰忠誰奸,而是盡快團結各方力量,平息這場浩劫。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與其力挽狂瀾,倒不如乘風破浪。只要過得了這關,還怕將來不能撥亂反正,懲奸除惡麼?”

    楚易苦笑不語,心中雖然覺得頗不贊同,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當是時,又有婢女來報,說御史大夫吉冷與刑部尚書羅希瑕求見。

    三人面面相覷,晏小仙格格笑道︰“看來今日齊王府的門檻注定要被踏破啦。滿朝文武去康王府表態之前,多半都要先到大哥這里請安垂詢呢。”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這樣也好,楚郎不必表明自己觀點,只需誘使這些賓客將他們的意思表露清楚,最後統計分析,看看哪位皇子最為得勢,咱們再錦上添花吧。”

    果不其然,吉、羅兩人前腳剛走,又有大批文武官員接踵而至。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就象是約好的一般,你去我來,走馬燈似的好不熱鬧。

    短短四個時辰內,楚易便幾乎將京城內所有的王侯顯貴都見了一面,惟有左僕射李木甫、右僕射韋庭松、金吾大將軍王忠良等寥寥十幾人沒有現身。

    登門賓客無一不是旁敲側擊,想方設法打探楚易口風。楚易卻只是含糊其辭,摸稜兩可。

    到了後來,除了少數老謀深算的悶葫蘆之外,大多人都沉不住氣,反倒被他誘激,紛紛亮了自己的底牌,開始游說楚易加入己方陣營。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對楚易表明耿耿忠心的齊王舊部,例如兵部尚書齊遠圖等人,便明確表態,無論楚易支持哪個皇子,他們都會鼎力擁戴。

    楚易三人分析整理下來,與昨夜紫微門眾妖女提供的情報一一驗證,果然相差無幾。

    仔細一算,宣王、康王兩派的支持者,無論從人數上,還是實力上,都是旗鼓相當。

    雖然這個結果早已在意料之中,但還是粉碎了三人的僥幸之心,備感失望。

    蕭晚晴蹙眉沉吟道︰“這可真叫人左右為難了。兩邊勢均力敵,無論我們支持哪一方,勢必都會引起決裂,少有不慎,只怕還會直接引發叛亂……”

    晏小仙咬牙道︰“裴老狐狸忒也可恨!故意將日子選在今天,分明就是想要打亂我們的部署,讓我們根本沒時間調和斡旋!”

    楚易思緒飛轉,心亂如麻,原以為回到長安,化身李玄,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現在才知道自己先前未免太過盲目樂觀了。

    雖然比起這些混慣了官場,老奸巨滑的政客們,他們未見得遜色,但想要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扭轉乾坤,何其之難!

    饒是楚易三人個個聰明絕頂,智計百出,在這種完全被動的情況下,也有些一籌莫展。眼看著夕陽西落,暮色降臨,竟仍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到了酉時,丁六娘又遣人來匯報當日情況。

    信報中說道,金吾衛大將軍王忠良以“除夕宵禁、護衛聖駕”為由,前後七次共調動了近六千名精兵,逡巡在安邑坊康王府一帶。

    而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則以相同理由,率領三千兵衛,直接鎮守在王府四周。

    楚易三人心下大凜,王忠良與郭朝忠分別是李木甫和裴永慶的死黨,彼此間素來水火不容,此次分率精兵包圍在康王府四周,自然是奉了各自主公的意旨,未雨綢繆,有備無患了。

    雙方劍拔弩張,滿懷敵意。一旦王府中發生沖突,安邑坊必定血流成河,堆滿公卿尸骨。一場席卷全國的叛亂可能就此爆發。

    到了那時,天下大亂,即使魔門、番國不想即刻偷襲,也只能順應時勢,提前發動進攻了。

    這除夕之夜也會因此成為西唐王朝的末日。

    楚易心潮洶涌,越想越是凜然,忖道︰“今夜康王府的晚宴,只怕比鴻門宴還有凶險。但不入虎,焉得虎子?楚天帝、李道長、蕭天仙……為了平定大劫,犧牲自我,將希望盡數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又豈能輕言退縮?就算前面真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讓它變成一馬平川!”

    想到這里,豪情激涌,雜念俱消。哈哈一笑,揚眉道︰“兩位娘子,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眼下多想無益,咱們還是見機行事吧。”

    “駕!”

    馬車出了齊王府,在三十六名衛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朝南疾馳。

    爆竹聲聲,轟鳴不絕。奼紫嫣紅的煙花沖天飛舞,此起彼伏,將夜空映照得光怪陸離。

    除夕宵禁,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沿途府第無不張燈結彩,掛上了桃符春聯,煥然一新。

    放眼望去,十里長街,萬點華燈,漫天煙花怒綻,好不壯觀。

    看著窗外急速倒掠的瑰麗而朦朧的夜景,看著車內蕭晚晴和晏小仙指指點點,低聲談笑,親昵得象是姐妹一般,楚易突然想起那日初到長安,他也是和晏小仙一起,坐著馬車前去赴宴,心中頓時涌起恍如隔世的滄桑之感。

    短短七八日之間,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再也不是那未見過世面的窮酸書生了,搖身一變,赫然竟已成了當日宴會的主人。

    世事無常,天意難料,有誰能猜到下一刻發生的事情?今夜之後,他的命運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但無論如何,成也罷,敗也罷,這一刻起,他的命運要由自己來掌握!

    思忖間,馬車已經過了春明門大街。街上穿巡的金吾衛士越來越多,瞧見齊王府的燈籠、旗幟,紛紛高呼行禮。

    繞過東市南街,朝西奔馳,斜下里突然沖出一行車隊,來勢洶洶,差點與楚易馬車撞個正著。

    駿馬驚嘶,車子陡然頓住,蕭、晏促不及防,嬌呼失聲,撞入楚易懷中,被他軟玉溫香抱個正著。

    “操你***,你瞎了狗眼啦!齊王的車子也敢亂撞?老子剝了你的皮當擝厴蛂@甭矸蚩衽 卮擁厴咸��似鵠矗 穎藪蠛稹��br />
    兩側的衛士也風馳電掣地沖上前,罵罵咧咧,將肇事車馬團團圍住,正想好好教訓,一個眼尖的,瞥見馬車上的白玉拂塵標識,頓時臉色大變,失聲叫道︰“仙宜公主!”

    蕭晚晴又驚又喜,嫣然一笑,傳音道︰“楚郎,你的貴人來啦。今晚若能得她相助,皇帝對你必定更加言听計從。快快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楚易心中突突大跳,他昨日便听蕭晚晴說過,齊王李玄有個同父同母的妹子,叫做李思思,美麗端莊,溫淑典雅,深得皇帝和李玄的寵愛。只是她無意榮華,一心慕道,很早就出家當了女道士。

    唐元宗將親仁坊西南隅的藩王府邸改造成道觀,供她居住修行,觀內有吳道子等名家的壁畫,極為奢華富麗。官宦世族的女子有不少追隨她,到這道觀入道清修。

    因此,這“仙宜女冠觀”也被稱為天下第一女道觀,聲名之著,竟在“茅山上清女冠觀”之上。

    楚易對這皇家第一女真聞名已久,想不到今日竟會在此邂逅。

    只听一個溫柔婉轉的聲音嘆息道︰“七哥,好久不見,你不來陪我說話,還叫這些奴才嚇唬我,是什麼道理?”

    眾兵士慌不迭地翻身下馬,俯身請罪。

    那馬夫更是駭得面無人色,抽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伏地咚咚直叩響頭,鮮血淋灕。

    楚易哈哈笑道︰“普天之下,數你最大,還有誰敢嚇唬你?”

    下了馬車,走到那輛玲瓏素雅的馬車前,彎腰行禮,笑道︰“蒙公主召喚,小王李玄特來陪聊……”

    話音未落,珠簾飛卷,一只縴縴素手將他衣領一把抓住,猛地拽入車中。

    眼前一花,香氣撲鼻,觸手所及,竟是溫軟滑膩的女人**。

    楚易心下一驚,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嘴巴已被甜蜜柔軟的唇瓣封住。

    既而只听見一聲夢囈似的嘆息,那濕漉漉的丁香舔過他的的臉頰,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七哥,七哥,你這狠心寡義的薄情郎,讓我想得心都碎啦……”

    話音未落,肩頭忽然一陣椎骨似的劇痛,疼得他險些失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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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0:28
第五章 傾國傾城

馬車內光線昏暗,但楚易火眼金楮,卻瞧得歷歷分明。

    那女子黑發亮如漆墨,瀑布似的傾瀉在雪白光潔的嬌美**上。那玲瓏曲線微微起伏,美得讓人心疼,也讓他突然忘記了肩膀的疼痛。

    “七哥,咬在你身,疼在奴心。橫豎妹子已經心疼了這麼久,就讓妹子再咬你一口,好不好?”

    她抬起頭來,春蔥似的手指輕輕撫摩著楚易肩上鮮血淋灕的齒印,夢囈似的軟語央求。

    黑暗中,秋波流轉,如煙蒙霧籠,唇角微笑,似暗夜花開。

    楚易呼吸一窒,一顆心突突狂跳,仿佛要從嗓子眼里蹦將出來。

    這些時日,他見過的美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蕭太真、晏小仙、蕭晚晴、翩翩……無一不是美如天仙、艷若桃李,但或許只有這女子,才真正稱得上“傾國傾城”四字。

    仔細看來,她雖然及不上蕭太真嫵媚妖艷,及不上晏小仙清麗脫俗,也及不上蕭晚晴的純真妖嬈,但她神容溫柔優雅,風情萬種,尤其是那略帶淒婉哀愁的眼神,更讓人心馳神醉,難以抗拒。

    楚易怔怔地凝視著她,正待說話,她又嫣然一笑,重重咬在了他的左臂上。

    這一下比先前更疼痛十倍,楚易忍不住“啊”地叫出聲來。

    但方甫痛吟,那女子又撲入他的懷里,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纏住,滾燙柔軟的櫻唇驀地堵住了他的嘴,狂野而凶猛地交纏接吻。

    嬌喘吟吟,香津暗渡。她的唇齒間,甜蜜甘美,又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更平添了蠱媚的誘惑。

    楚易腦中轟然,被她撩得欲火熊熊,忍不住將她緊緊抱住,熱烈回應。

    她“嚶嚀”一聲,周身如溶似化,雙手溫柔地滑入他的衣裳,寸寸剝離,片刻間兩人已是一絲不掛,肢體交纏。

    “啊,七哥,七哥……”

    當楚易滾燙的分身滑入那蜜汁淋灕的玉壺,她猛地弓起身子,發出歡悅而顫栗的呻吟。

    楚易卻宛如晴空一聲霹靂,陡然清醒。

    七哥?是了,這女子既是李思思,那便是李玄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子!難道李玄這禽獸,竟早與自己的親生妹子作出了天地不容的**丑事?

    “七哥,抱緊我,抱緊我……”李思思緊緊地摟住楚易的脖子,迷亂地咬舐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

    但他此刻震驚駭異,難以言表,先前熾烈飆升的**早已倏然退去。

    李思思恍然不覺,雙靨酡紅,眼波如醉,狂亂地搖曳腰肢,騎在他身上劇烈起伏,每一次震蕩,都帶給他近乎暈眩的強烈快感。

    那典雅端莊的臉變得如此妖嬈淫媚,但即使是在這迷狂顛亂之中,仍帶著淒迷幽婉的哀愁,就象是春風中款擺的牡丹,不勝蜂飛蝶舞的嬌羞。

    “七哥,你怎麼啦?你今天好生古怪……啊,我……我快不成啦……”

    她**滾燙似火,陡然繃緊,猛地伏在楚易的身上,緊緊交纏,簌簌顫抖,發出啜泣幽咽似的呻吟。

    楚易心中一凜︰“糟了!她既是李玄的妹子,又是他的情人,對他自是熟悉不過。我這般一動不動的,可不象那禽獸所為,若被她瞧出破綻,那可大勢不妙。”

    當下猛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傳音笑道︰“好妹子,今天你怎地這般不濟,七哥還沒吹動進攻號角呢,你倒自個兒兵敗如山倒了?來來來,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

    李思思胸脯劇烈起伏,潮紅未退,搖頭吃吃笑道︰“罷啦,齊王能征善戰,丈八蛇矛天下無敵,小女子哪是你的對手?還是趁早鳴金收兵吧。”

    素手游蛇似的往下滑去,將他分身一握,眼波嬌媚地凝視著他,似笑非笑道︰“不過,你這黷武窮兵的好色大將軍,長矛上怎麼又沾了異族女子的血?是不是乘著本公主閉關修行,又偷腥野食,拈花惹草去了?還不快老實交代?”

    說到最後一句時,手上猛地一緊。

    楚易分身被她滑膩柔軟的手掌這般猛一緊握,登時跳了幾跳,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立即又洶洶鼓舞起來。

    心中怦然,忍不住調笑道︰“天下太平,豈敢妄動刀兵?這蛇矛久未征戰,都已經有些生銹了,敢情妹子是要幫它磨上一磨麼?”

    李思思哼了一聲,突然俏臉一板,如罩寒霜,冷冷道︰“還敢狡辯?就這兩天,它至少喝了兩個處女的血啦,當我聞不出來麼?哼,前些日子我閉關不出,你熬不住倒也罷了,現下再敢胡來,我就把它一刀切了!”

    那醋妒嬌嗔之態不但毫不突兀,反倒給她增添了莫名的魅惑。

    楚易心旌搖蕩,苦笑道︰“如此神兵利器,乃集天地之精華所造,斷了豈不可惜?還是留著它直搗黃龍,笑餐匈奴肉,渴飲胡虜血好了。”

    李思思“撲哧”一笑,猶如雪霽雲開,嘆道︰“七哥,你總是這般涎皮笑臉,我卻偏偏拿你沒辦法。”

    說著,突然低下頭,輕輕一吻。

    楚易何曾識過這等滋味?“啊”地一聲,神魂顛倒。

    她丁香勾卷,極盡溫柔纏綿,忽然,一顆淚珠奪眶而出,滴落在楚易身上,說不出的冰涼。

    “妹子,你……怎麼啦?”楚易一怔,欲念盡消。

    李思思淚眼盈盈,凝視著他,微微一笑,神情古怪,象是悲戚,又象是歡喜。搖頭嘆道︰“沒什麼。七哥,晚宴就快開始了,皇兄也該等得急啦。我們走吧。”

    車馬轔轔,轉眼到了康王府門外。

    途中,楚易以最快的速度,將宣王、康王爭搶太子之位的事情,與李思思說了一遍。

    結果還不等他表明立場,李思思已經嫣然一笑,截口道︰“七哥放心,不管你支持哪個皇子,我都會鼎力相助的。”

    李思思的香車想必也是以特殊材質制成,內外聲音完全隔絕,因此無論是楚易與她在其中顛鸞倒鳳也罷,密議商籌也罷,外人竟絲毫不能察覺。

    爆竹轟鳴,鼓樂喧闐,楚易扶著李思思下了車,早有衛兵、家丁列隊夾迎,領著他們進了府內花園。

    听說齊王、仙宜公主駕到,康王親自率人前來迎接,極為恭敬熱情。

    楚易那日在齊王府中曾見過他一面,相隔甚遠,看得不是很清楚。

    此刻咫尺面對,才發覺他虛胖白淨,神情猥瑣,走上幾步路,便立時氣喘咻咻,顯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對李玄似是極為畏懼,說話時也不敢直眼面對,但對李思思這姑姑,倒象是心存邪念,眯縫眼里的余光,不住地往她身上掃去。

    楚易見狀,心中更是平添了厭憎之意。

    到了眾人面前,李思思立即又恢復了那溫婉典雅,端莊矜持的形象,目不斜視,蓮步輕移,就連與楚易也保持了數丈的距離,和先前黑暗中那狂野放浪的**判若兩人。

    楚易心中不由有些恍惚,甚至有點懷疑適才是不是一個春夢而已。但肩膀猶自隱隱疼痛,唇齒之間余香尚存,又哪會有假?

    當下,他將這一切傳音描述給蕭、晏二女听,緊要之處自然略過不提。兩人聞言又是羞臊又是驚駭,想不到李玄無恥,一至于斯。

    蕭晚晴蹙眉道︰“此事就連我師尊也一無所知,可見李玄老賊心計深遠,瞞過了所有人。楚郎千萬小心,盡量少和李思思接觸。倘若被她看出漏洞,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楚易心中凜然,忍不住又朝李思思望去。

    月光下,那張容顏如冰雪雕砌,端莊淑雅,又仿佛帶著淡淡的淒婉哀愁,美得讓人窒息。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突然象被什麼抽緊了,刺疼酸苦,難以摹狀。

    到了內園門口,為了安全起見,所有隨從都不得進入,只能在旁邊的樓閣休息用膳。

    晏小仙、蕭晚晴兩人無奈,只好重新將各大注意要項,仔細地叮囑了楚易幾遍,確定他都已滾瓜爛熟了,方才忐忑不安地目送他穿過漢白玉拱門,消失在朦朧的夜色里。

    康王府雖然比不上齊王府壯麗,但精巧華麗卻猶有過之。

    楚易一路走去,兩旁奇花異草,假山連綿,雕梁畫棟,參差其間,極盡奢華富麗。各色燈籠懸掛在樹梢檐角,五光十色,如夢如幻。

    在通幽曲徑間行走,听著流水淙淙,看著湖光月色,真有如臨仙境之感。

    美中不足之處是五步便有一崗,十步便有一哨,那些全副武裝的衛士個個如黑壯鐵塔,未免大殺風景。

    過了松林,眼前一亮,萬千彩燈倒映在湖水中,微波粼粼,如霓虹亂舞,霞彩橫流,令人眼花繚亂。

    晚宴便設在湖邊的“霓湖十八殿”中。

    十八座朱樓碧瓦的殿宇環湖而立,氣勢巍峨,象征著十八皇子同心連枝。此時殿內華燈漫漫,絲竹聲聲,喧嘩笑語不絕于耳,煞是熱鬧。

    “齊王殿下,仙宜公主駕到!”

    听到兩側衛兵的齊聲高呼,楚易心中一凜,突然感到一陣緊張。這一剎那,他才鮮明地意識到,真正要依*一己之力,獨挽狂瀾了!

    當下凝神聚意,屏除一切雜念紛擾,在絲竹悠然的節奏聲中,與李思思並肩拾級而上,翩然步入富麗堂皇的大殿。

    燈火輝煌,垂幔翻舞,兩側玉案羅列,美酒珍肴琳瑯滿目。眾人紛紛起身,招呼不絕。

    這些人中有一大半,楚易日間都已見過,此時重逢,彼此噓寒問暖,滿臉堆笑,倒象是許久沒見一般。

    楚易緊張的心情漸漸放松下來,又是鄙夷好笑,又是苦澀悵惘。他自小苦讀聖賢書,為的就是金榜題名,有朝一日能與這些達觀顯貴並列朝班,為國出力,為民解憂。

    但今天經歷了這些事,目睹這些政客兩面三刀的嘴臉,備感官場之虛偽詭詐,從前那赤子熱誠早已冷卻了大半,心中甚至閃過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比起和這些笑里藏刀的家伙虛與委蛇,倒不如嘯傲山林,修仙煉法來得逍遙自在。

    十八殿迤儷連綿,氣勢恢弘,首席設在正北之位,空空如也,唐元宗等人尚未到來。

    首席下方是十八個座位,顯然是為了十八個皇子準備的。此時只有太子之位空著,其他十七位皇子都已經入座。

    楚易在東面次席坐下,與李思思臨桌相隔,對面便是裴永慶、李木甫等公卿顯貴。

    裴永慶滿面春風,與楚易遙遙舉杯相敬。

    李木甫則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點了個頭,就和身邊的幾個官吏低聲交談起來。

    楚易微微一笑,心中暗感奇怪︰“他***,這老賊今日居然耐著性子,始終不來討好我,難道他已有了十足把握?”隱隱之中升起一絲不祥之感。

    四下掃望,發覺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居然還來了不少道佛高手。

    天師道的張飛羽、青城玉虛宮的玉虛子、雨蕉庵的齊雨蕉、上清茅山的李凝扇、法嚴寺的無念、無嗔……等人赫然在列。

    楚易心下大凜,念力畢集,略一數去,真仙級以上的高手竟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三人素未謀面,但真氣雄渾,深不可測,竟和玉虛子等人不分伯仲,當已在散仙之境。

    第一人是個高瘦如槁木的喇嘛,雙目緊閉,氣息全無,但相隔如此之遠,仍能感覺到他凌厲森冷的念力。

    第二人是個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眼楮滴溜溜直轉,滿臉微笑,神情頗為滑稽有趣。

    第三人是個黑胖和尚,穿著紫金袈裟,坐在無欲、無嗔兩和尚之間,木無表情,象在打坐冥想。

    楚易施展順風耳,凝神聆听,終于從周圍人的交談中,得知這三人竟分別是興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師、青城玄真道院的杜采石真人和九華山法嚴寺的法相長老。

    楚易心中寒意大凜,暗想︰“今晚既是康王為伍妃賀壽的晚宴,叫這麼多修真來作什麼?看來兩邊都是擺明了今晚攤牌,圖窮匕現了!”

    就在這時,只听殿外衛士高聲長呼︰“陛下駕到!伍娘娘駕到!”

    鼓號轟然,管弦並奏,喧嘩聲頓時停止,數百雙目光齊刷刷地朝長廊望去。

    珠簾卷處,十八名宮裝美婢魚貫而出,然後便听見一個渾厚的聲音朗聲道︰“各位愛卿,朕來遲啦。”

    一個黃袍金冠的老者在十八名太監的擁簇下,氣宇軒昂地大步走出,身邊跟隨著一個雍容典雅的美麗妃嬪。正是唐元宗與伍慧妃。

    眾人紛紛拜伏在地,三呼萬歲。

    楚易只得也跟著伏倒,隨口附和了幾聲。

    若換了從前,他這幾聲“萬歲”必然叫得心甘情願,但胎化易形之後,他性格大變,桀驁不羈,對當世皇帝早已沒了以前的敬重之心,只是逢場作戲,敷衍了事。

    唐元宗坐定之後,目光徐徐掃望了一遍文武百官,最後停留在太子的那個空座上,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沉痛的神色,嘿然道︰“各位愛卿,朕適才遲到,是因為今夜是除夕,是團圓之夜,朕先去看了一個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知道他說的是太子李兆重,卻沒人敢接過話茬。

    果然,唐元宗頓了一頓,又道︰“朕去看的這個人,今夜原本也當和諸位一樣,坐在這大殿中,一齊為伍妃祝壽。但是……”

    他輕輕拍打著桌案的邊緣,眼眶微微一紅,半晌才沉聲道︰“但是今日他來不了了。往後每年,只怕也都來不了了。朕看著這里空著的座位,想著這‘霓湖十八殿’的名字,心里好生難過。”

    眾人滿臉凝肅,鴉雀無聲,原本喜慶歡躍的氣氛蕩然無存。

    楚易暗自打量唐元宗,見他兩鬢斑斑,額上皺紋橫生,短短幾日間,竟象是蒼老了十歲一般,不由微起同情之意,心中一動,突然明白為什麼裴永慶會如此一反常態,心急火燎了。

    李兆重是皇後所生,聰明伶俐,又知書達禮,唐元宗對他原本極為寵愛倚重。因此,這次太子卷入行刺叛亂之事,對他打擊可謂極大。

    一方面,他怒發如狂,恨不能將李兆重千刀萬剮;另一方面,他心底里又不願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總希望找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為李兆重開脫。

    蓋因此故,無論是康王黨羽,還是宣王朋眾,都害怕夜長夢多,想方設法逼迫皇帝拿定主意,盡快廢掉李兆重,重立太子。

    換而言之,既然皇帝對太子念念不忘,自己仍有極大的機會和勝算,可以說服皇帝,認真查明太子一案的真相。

    想明此節,楚易頓時精神大振。

    他思緒飛轉,正想著如何開口,卻听一個恬淡悅耳的聲音嘆息道︰“陛下仁慈寬厚,對太子恩寵若此,實在讓老臣感動涕零。唉,太子若還有半點良知,听到這些話,只怕立即就羞愧而死了。”

    說話之人紫衣金帶,青須飄飄,正是左僕射李木甫。

    十八殿中的賓客,大多是康王、宣王的黨羽,听見唐元宗適才這番話,無不揣揣不安,生怕他改悔,但又擔心觸怒龍顏,所以不敢吱聲。

    此刻李木甫既已挑了頭,眾人立時轟然附應,七嘴八舌地道︰“陛下待太子情深如海,恩重如山,他竟然還伙同靈寶妖人,勾結佞臣奸黨,作出這等弒君篡位的逆倫惡行,實在是喪盡天良,罪不可赦!”

    “不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陛下千萬不必對這等奸佞心慈手軟,否則豈不助長奸賊膽壯,忠臣心寒麼?”

    一時間滿殿義憤洶洶,嘩聲四起,竟沒有一個替太子辯護的。

    唐元宗心中大為失望,撫案沉吟,眼見裴永慶始終微笑不語,知他素來謹小慎微,于是問道︰“裴中書,你有什麼意見?”

    裴永慶起身行禮道︰“陛下,骨肉連心,就算是砍斷一截手指,也會錐心疼痛,何況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常言道‘毒蛇噬手,壯士斷腕’,有時為了大局著想,作出必要的犧牲,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唐元宗點了點頭,又望著一個清俊挺拔的紫衣官吏,道︰“韋丞相,你說呢?”

    那人沉吟道︰“陛下,古人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這等欺君弒父的頭等大罪?倘若太子當真犯下了這等滔天罪行,絕無輕饒的道理……”

    語鋒一轉,又道︰“但人命關天,太子又是未來天子。此事不僅關系到太子、楊侍郎、司馬侍郎等人的性命和清譽,更關系到江山社稷的穩定,豈能草率論定?臣以為,不可急著廢立太子,需得仔細查明,再作斟酌。”

    楚易心道︰“原來此人就是右僕射韋庭松了。早听說他文章絕好,正直不阿,極具長者風度。現在看起來,果然比那老狐狸和笑面虎好得多了。”

    李木甫微微一笑,道︰“韋丞相用心的確很好,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太子。這些日子以來,天下人都在哄傳太子謀反被囚,人心惶惶,流言蜚語。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動蕩風險……”

    頓了頓,淡淡道︰“何況,再過一個月就是中和節,屆時各大番國都會派來使者,到長安朝拜進貢。倘若那時還沒定下太子,不知那些夷蠻又會怎麼想呢?”

    听到最後一句,眾人無不聳然動容,唐元宗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西唐歷年接待番使的工作,都由太子和禮部、鴻臚寺的官員負責。一旦各番使見不到太子,自然便能猜到西唐發生了內亂。

    近年來,吐蕃、南詔、扶桑各番國越來越桀驁難馴,常常有故意縱軍劫掠邊境、海疆的行徑,刺探唐軍反應,其險惡用心不言而知。

    若讓這些番國得知太子叛亂之事,難保不乘火打劫。到時內憂外患,其勢堪憂。

    伍慧妃秋波流轉,瞟了一眼楚易,柔聲道︰“陛下,齊王當年征討番夷,戰無不勝,對他們最是了解不過,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見吧。”

    眾人的目光頓時全部集中在了楚易身上。

    楚易微微一笑,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推案起身,朗聲道︰“陛下,臣弟以為李丞相所說的極有道理!”

    眾人轟然,唐元宗“哦”地一聲,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李木甫、裴永慶俱極大喜,暗自松了一口長氣。

    他們最為擔心的,就是齊王,眼下既然連他也表態反對太子李兆重,就算唐元宗想要袒護,也找不到什麼借口了。

    楚易道︰“太子是未來天子,是帝國的基業柱石。一日沒有太子,則天下搖搖欲墜。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當今番夷並起,虎視眈眈,只等著我們稍有內亂,立即大舉侵入……”

    話音未落,一人怫然道︰“齊王此話未免太過主觀臆斷。太子叛亂已有六七日,流言沸沸,各番國多半早已知道了。但今日吐蕃各國還派遣使者,確定朝貢之事,禮儀恭嚴周正,一如以往。如果有異心,又何必如此?”

    說話之人長得黝黑方正,正是禮部尚書段秉昆。

    此人平時雖寡言緘默,卻頗為剛直威嚴,敢于當眾駁斥齊王等權臣意見的,也只有他和韋庭松等寥寥幾人。

    楚易笑道︰“段尚書是知書達禮的君子,自然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但兵道詭詐,各番國提前派來使者,恰恰說明他們心懷鬼胎,不是到此安插間諜,打听消息,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故意麻痹我們來了。”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裴永慶道︰“齊王所言極是。蠻夷素來桀驁刁滑,不可相信,還是警惕些為好。”

    楚易微微一笑,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本王打開天窗說亮話,看你還覺不覺得我‘所言極是’!”

    目光一掃,凝視著兵部尚書齊遠圖,朗聲道︰“齊尚書,孤家適才在王府外,與你邂逅之時,曾听你說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各地的守軍已經有幾日未曾傳來鷹信,只怕凶多吉少,可有此事?”

    齊遠圖一怔,見他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當即心領神會,大聲道︰“不錯!近來邊境番軍屢屢有異常動向。微臣生怕有變,這兩日又加緊與上述四地守軍的聯系,但至今杳無回應。微臣正打算明日早朝之時,奏請陛下,調遣附近藩鎮,以防不測。”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唐元宗的臉色也是陡然一變。

    楚易朗聲道︰“陛下,以臣弟幾十年的戎馬經驗,臣弟敢斷言,各番國現在正厲兵秣馬,蠢蠢欲動,甚至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已被他們攻陷亦未可知。現在若再不當機立斷,確立太子,團結一心,則天下危矣!”

    眾人紛紛哄然附和。

    唐元宗慘然一笑,點頭道︰“原來如此。既然七弟也認為當務之急,應當廢立太子,朕看來得好好考慮了……”

    楚易搖了搖頭,一字字地道︰“陛下,臣弟絕非此意。眼下太子萬萬不能廢!”

    眾人愕然,隨即大嘩。

    一個高亮的聲音連珠箭似的叫道︰“太子妄圖弒父篡位,人神共憤,天理不容!齊王既然知道太子是帝國的基業柱石,又怎能容許這等亂臣賊子繼續竊據高位?聖人說過‘內聖外王’,不廢太子,焉能服眾?倘若連國人都難平服,又怎能讓外夷臣服?”

    康王、宣王紛紛附應,又開始唇槍舌劍,大肆討伐太子亂黨。

    楚易見那說話之人高大白淨,胡子稀疏,正是門下侍中杜如晉,心中一動,想起昨夜從紫微妖女搜集的資料中看見的情報。

    當下哈哈大笑道︰“杜侍中,聖人說過‘內聖外王’,也說過‘修身齊家治天下’。你身為國家棟梁,想必‘修身齊家’的工夫已十分到位了?但是孤家怎麼听說閣下在青州任太守時,貴公子曾經光天化日之下民女,險些引發民亂哪?”

    杜如晉臉色劇變,這是十年前的舊事,他自以為已處理得天衣無縫,怎麼還會被齊王知曉?

    眼見唐元宗冷冷地盯著自己,他又是驚駭,又是恐懼,急忙叩頭叫道︰“陛下聖明,萬莫听信謠言!那女子是青州許家小姐,當時早已經許配給微臣犬子。既已定下婚約,犬子又何必貪圖一時之快,自毀前程,作出這等禽獸之事?”

    楚易縱聲大笑道︰“不錯!你既知此理,為何不能將心比心?李三郎早已是本朝太子,英武賢明,深受百姓擁戴,陛下又從來無意廢而重立……敢問,他又何必‘貪圖一時之快,自毀前程,作出這等禽獸之事’?難道堂堂太子殿下,比你那頑劣浮滑的犬子還要不如麼?”

    此言一出,頓時如春雷霹靂,將眾人盡數震住。

    杜如晉大汗淋灕,面如土色,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不住地磕頭。

    楚易也不理他,轉過身,朗聲道︰“陛下,臣以為,現在認定太子叛亂,實在不通情理,難以服眾。若要因此廢黜太子,更是草率之極,焉知會否中了敵人的反間計?眼下外夷環伺,正值非常時期,一動不如一靜,與其新立太子,平添動蕩因素,倒不如先將太子從牢中放出,穩定人心。”

    殿內寂然無聲,只听見垂幔在夜風中獵獵鼓動,以及唐元宗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玉案。

    眾人正自忐忑,又見李思思微微一笑,柔聲道︰“陛下,我記得從前也有人誣陷七哥,說他駐守西域,擁兵自重,想要叛亂。但陛下力排眾議,不但不將他召回治罪,反而多調集了數萬大軍歸他調遣。結果七哥不負重望,二十天內大敗吐蕃軍,連奪十六城,勝利回朝。”

    頓了頓,秋波流轉,和楚易對望一眼,嫣然道︰“陛下對七哥既能如此信任,為何對太子便不能呢?血濃于水,骨肉相連。太子自小就極為孝順友愛,陛下有次受了風寒,他不寢不食,服侍左右,這樣的好孩子,又怎會作出弒君篡位的事情呢?”

    唐元宗眼中閃過欣悅的神色,猛一拍案,哈哈笑道︰“七弟,十九妹,多謝你們肺腑之言。好!朕就听從你們所言,相信三郎這一次!”

    滿殿哄然,裴永慶、李木甫等人驚怒交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機關算盡,甚至各自安排了精兵猛將,作好了今夜火並的準備,卻萬萬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齊王竟會突然變卦,橫插一腳,硬生生讓唐元宗改變了主意。

    但皇帝既已下此決定,他們身為人臣,縱然恨得牙根癢癢,也只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唐元宗淡淡道︰“如果各位愛卿還不放心,朕就讓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合作,同步搜證審理。倘若查出太子叛亂之事證據確鑿,朕絕不姑息!”

    吉冷忙恭聲稱是,道︰“陛下放心,微臣也覺得此案疑點甚多,定會全力審理,不讓忠臣蒙冤,不讓奸人漏網。

    楚易心中大快,今日的郁悶煩擾都在這一刻宣泄干淨,昂身笑道︰“陛下英明!”

    故意掃了宣王、康王一眼,微笑道︰“是了,各位皇子彼此這般友愛,現在得知太子無恙,一定欣喜無比。來,大家一齊舉杯,為陛下的寬容仁慈致敬!”

    宣王、康王面色微變,怒火欲噴地瞪視著楚易,心中沮喪氣怒,幾乎要爆炸開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只能強顏歡笑,舉杯相慶。

    康王臉色蒼白,擠出一朵微笑,道︰“父皇,今夜是除夕佳節,又是伍娘娘華誕,現在又成了太子劫後重生的好日子,可謂三喜臨門。兒臣內妃裴玉環,想為父皇和伍娘娘親自歌舞一曲,以示祝福。”

    唐元宗此時心情大佳,笑道︰“裴玉環?是了,那不是裴中書的千金麼?朕早听說她才貌雙全,精通音律,頗有乃父之風,一直想見識一番呢。”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陛下過譽了,讓老臣惶恐不安。但願陛下見了不要失望才好。”

    話音剛落,絲竹並奏,舞樂飄飄,一行彩衣麗人交錯穿梭,翩翩而出。

    眾人眼前一亮,呼吸停窒,目不轉楮地盯著第一個女子,腦中轟然作響,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天下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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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0:48
第六章 將計就計

鼓樂喧闐,霓裳翩翩,三十六名美人穿舞如蝴蝶。

    但滿殿的目光卻如磁石附鐵,緊緊地吸附在當中那絕色麗人的身上。那些好色的官吏更是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她雲髻斜墮,笑靨如花,雀翎裙裳團團飛舞,絢麗多姿,時而露出縴美玲瓏的赤足,欺霜勝雪,足踝上套著彩銅環鐺,隨著節奏鏗然脆響,奪人耳目。

    “這就是老狐狸的女兒裴玉環麼?他***,是誰說‘龍生龍,虎生虎,老鼠的女兒會打洞’?如此尤物,居然嫁給了那蠢笨不堪的豬頭,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整個一暴殄天物……”

    饒是見慣了美女的楚易,也被她的絕世容光所震懾,心迷神醉,忍不住施展火眼金楮,盡情欣賞那豐腴嬌艷的**。

    如果說蕭太真之美在于妖媚,晏小仙之美在于清麗,李思思之美在于狂野與哀愁,裴玉環的美就在于鮮活。鮮活得就象剛摘下的桃子,水靈鮮嫩,讓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

    楚易正自口干舌燥,胡思亂想,忽听身後一個女子蚊吟似的低聲道︰“王爺,伍娘娘請你到‘竹音閣’一會,有要事相商。”

    楚易轉頭望去,那婢女翠裳雙髻,正是先前站在伍慧妃身後的丫鬟。

    凝神再看伍慧妃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唐元宗一人,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裴玉環,含笑敲打著節拍,一應一和。

    楚易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是了,伍妃必是因為方才的事情,想要我轉移陣營,幫她的干兒子……”

    想起那日伍慧妃欽點他為解頭之事,心中突然有些歉疚,又想︰“伍娘娘和藹親切,極識大體。我就算不幫她,也當和她講明形勢,將她盡力爭取過來。”

    當下依依不舍地多看了裴玉環幾眼,這才起身隨那丫鬟朝殿外走去。

    滿殿官員都沉醉在那絢麗妖嬈的歌舞中,誰也沒留意到楚易離開,惟有李思思秋波流轉,痴痴地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也不知是悲是喜。

    殿外月朗星稀,寒風陣陣。

    楚易隨著那丫鬟,沿湖走了老大一圈,最後穿入竹林,在一座精巧玲瓏的竹樓前停下。

    月光如水,竹林沙沙作響,顯得越發靜謐。二樓窗口燈光跳躍,人影搖曳,听見兩人的腳步聲,燈火突然熄滅了。

    丫鬟推開竹門,指引著楚易上了二樓,自己則在樓下等候。

    樓板“吱嘎”作響,在這靜夜中听來,帶著幾分詭異和不安。

    楚易暗起警惕之意,火眼金楮四下電掃,未見異樣,心中少定。

    到了二樓,只見月光明晃晃地照了半室,伍慧妃羅裳鼓舞,孑然獨立,背影說不出的縴美曼妙。

    楚易心中怦然一動,微微一笑,躬身道︰“娘娘叫孤家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話音未落,伍慧妃轉過身,雙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神色古怪之極。“����”聲響,衣裳突然滑落在地,雪白一身地站在月光里,雙峰高聳,巍巍顫動。

    楚易大吃一驚,失聲道︰“伍娘娘,你……你這是作什麼?”

    伍慧妃雙靨暈紅,也不說話,徐徐躺倒在地,閉上雙眼,曲起雙腿,朝他緩緩打開,妙處頓時袒露無余。

    楚易腦中轟然,猛地倒退一步,想要掉頭,卻象著了魔似的一動不動,瞠目結舌,怔怔凝望。

    月光下,她的肌膚光潔如白瓷潤玉,煥發著柔和的光澤。

    伍慧妃氣息急促,雙腿輕顫,胸脯劇烈起伏。過了片刻,見他毫無動靜,蹙著眉尖,顫聲道︰“你……你還等什麼?快……快點上來……”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是了!想必李玄老賊和伍娘娘早有私情,所以她才乘著這見面的難得時機,急不可待地與他幽會。”

    當下嘆了口氣,道︰“伍娘娘,對不住,我不能冒犯你,你還是快回宴會去吧。”

    伍慧妃驀地睜開雙眼,悲怒交集,顫聲哽咽道︰“你……你這惡賊!事到如今,還這般惺惺作態地裝什麼聖人?你要我作的,我都一一作了,難道……難道還要我求你來玷辱我,才肯幫我解開‘合歡蠱毒’麼?”

    說到最後一句時,耳根紅透,氣苦難言,淚珠涔涔而下。

    楚易“啊”地一聲,恍然大悟,心中驚怒交加。想不到李玄老賊竟然這等卑鄙無恥,用這淫蠱妖術來操縱皇兄的愛妃!

    伍慧妃突然“嚶嚀”一聲,秀眉緊蹙,素手緊緊地捂住私處,雙腿絞扭,劇烈地顫栗起來,蜜水汩汩,不斷從春蔥似的指縫間滲流而出。

    楚易大凜,知道她的淫蠱發作了。

    《**真經》上說過,這種邪蠱一旦發作,子宮寸寸絞扭,痛如刀割;同時熱血沸騰,如烈火焚燒,如果不及時與蠱主交媾,最終必定血脈迸爆,脫陰慘死。

    果然,頃刻間,她雙頰嬌艷如霞,周身雪膚泛起奇異的潮紅,嬌喘吟吟,神情漸轉恍惚,直勾勾地凝視著他,美麗的雙眸中交織著恐懼、羞憤、恥辱、痛苦……以及熾烈如火的**。

    楚易心亂如麻,躊躇不決。

    《**真經》中還記載了另一種方法,即便不是蠱主,也能在交媾時將蠱蟲從對方子宮誘出,然後殺死。然而歸根結底,這種法子也仍需要陰陽交合。

    胎化易形之後,他雖承襲了楚狂歌風流脾性,絕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畢竟伍慧妃是國母之身,又曾有恩于他,這般乘人之危,未免有些忒不道義。

    “求你……求求你……我什麼都听你的……什麼都願意答應……求求你……”伍慧妃已經接近崩潰,終于再也顧不得羞恥之心,費盡周身氣力,爬到楚易腳邊,緊緊地抓住他的腿,苦苦哀求,淚水簌簌而下。

    楚易心中大軟,眉尖一揚,喃喃道︰“罷了罷了,成大事不拘小節,伍娘娘,得罪了!”伸手一拖,將她拉入懷中。

    伍慧妃歡吟聲中,雙手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狂亂地親吻著,楚易心中狂跳,強忍綺念,迅速回想《**真經》中的法訣,將周身真氣漸漸導引向分身,形成一個吸力強猛的氣旋,在她體內呼呼急轉。

    伍慧妃周身狂顫,若不是楚易早有所備,將她口唇死死封住,她的尖叫聲只怕已傳達數里之外。

    楚易凝神透視,過了片刻,果然瞧見幾條馬尾似的黑蟲,緊緊交纏著,從她子宮壁中破頭而出,蝌蚪似的搖擺著。當下猛一提氣,將分身陡然抽出。

    伍慧妃悶哼一聲,象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地臥倒在地,抽搐不已,昏迷不醒。

    那幾條合歡蟲也緩緩地游了出來,在月光下蜷扭一團,越縮越小,逐漸干枯,終于“哧”地一聲,化散為裊裊青煙。

    楚易松了口氣,正要將她扶起,心中一凜,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不安,念力四掃,發覺樓下的丫鬟早沒了蹤影,右前方似乎有某物飛舞。

    驀地抬頭望去,只見窗口月華中,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花鏡無聲無息地旋轉著,閃耀著淡淡的碧光。

    “回光鏡!”楚易靈光一閃,冷汗涔涔。

    這青銅花鏡是龍虎山“破冰真人”的獨門法寶。鏡在人在,齊破冰必定便在附近,自己二人適才的情狀想必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銅鏡似是知道被他發覺,突然一頓,沖天飛起,流星似的劃入北面山坡。

    楚易驚怒交集,正待追去,卻听彼處傳來一聲呼嘯,銀光閃動,五條人影從山坡後飛竄而起,瞬間便沖到竹樓之下。

    除了當中那名紫衣官吏外,個個黃袍羽冠,手持長劍,果然都是龍虎道士。

    楚易定楮一看,暗呼糟糕。

    這回可真是冤家路窄了。中間那官員高大白淨,胡子稀疏,正是適才被自己駁斥得體無完膚、戰戰兢兢的門下侍中杜如晉!

    杜如晉仰著頭,細眼寒光閃動,故作驚訝道︰“咦?這不是齊王殿下麼?王爺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這竹樓里作什麼?莫非是喝醉了酒,把這竹樓當成青樓了麼?”

    “齊王把康王府當作青樓倒也罷了,但居然把伍妃娘娘當作了婊子,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通奸,這可未免有些……唉,貧道常听說齊王色膽包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吶。佩服,佩服。”

    說話那道人面如重棗,長須飄飄,滿臉彬彬有禮的微笑,當是“龍虎四仙”中的齊破冰無疑。

    杜如晉皺眉道︰“不對不對,我剛才明明瞧見齊王將伍娘娘誘騙到此處,獸性大發,強行奸污,哪來的通奸?”

    “你情我願,自然是通奸。”

    齊破冰左手翻轉著那面回光鏡,搖頭嘆道︰“證據確鑿,哪還會有假?杜侍中如若不信,我這就把大家叫來,透過這回光鏡重新看上一遍,看看到底是你對,還是我對……”

    楚易心頭大凜,這回光鏡玄妙之處,與風影鳥頗為相似,可將所照之影象攝入鏡中,而後再以“幻影**”,重新投照在水晶之上,歷歷成像。

    一旦齊破冰將這回光鏡抖摟給唐元宗等人看,他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橫豎是假冒李玄,敗壞他的聲名倒也罷了,但若因此壞了伍慧妃的名節,自己于心何安?

    又听另外幾個道士笑道︰“師尊說得不錯!反正滿朝文武、道佛各門都在,咱們把他們叫來,一起來品鑒品鑒,就知真假。”

    杜如晉“哎呀”一聲,惺惺作態道︰“不成不成,不看僧面看佛面,萬一讓人誤會康王與這對奸夫淫婦沆瀣一氣,故意制造時機,提供場所,撮合他們在此幽會,那豈不是鬧得越發大了麼?”

    眾人有恃無恐,你一言,我一語,貓耍耗子般地逗弄著楚易,極盡挑釁侮辱之能事,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楚易越听越是驚怒,倘若李木甫等人借機大做文章,說齊王與伍妃早有奸情,串通一氣構陷太子,支持康王,則好不容易漸趨好轉的事態,立即又會惡化。

    雙方原已劍拔弩張,被這麼一激,萬一火並起來,自己先前所作的所有努力,立即東付流水!

    想到此處,殺意橫生,畢集周身真氣,哈哈笑道︰“你們這幾個賤人賊道,居然敢誹謗國母,中傷本王,按照西唐律法,理當車裂、凌遲,不過本王今天心情甚佳,就給你們個痛快吧!”

    說到最後一字時,楚易突然拔身電沖而下,右手一吐,天樞劍風雷激吼,碧光怒爆。

    “北斗神……”

    龍虎眾道大駭,呼吸一窒,剩下一個字被鋪天蓋地的劍氣壓迫得噎在喉里。慌亂中,長劍銀光縱橫,團團飛舞,天河飛瀑似的將自己周身緊緊護住。

    “當當當當!”銀光亂耀,瞬間迸碎為萬千碎刃,沖天炸散。

    眾道士晃了一晃,張大了嘴,眼珠凸出,怔怔木立了剎那,突然噴射出萬千道血線,仰身跌倒。

    齊破冰“哇”地噴出一大口烏血,駭得魂飛魄散,翻身飛起,朝後御風奔逃。

    楚易冷笑道︰“哪里走!”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天地洪爐,念訣叱道︰“萬兵之母,天地同爐,攝!”

    神爐破空沖出,變成一丈來高,飛旋怒轉,“呼”地一聲,青光大作,照得整座竹樓都成了慘碧色。

    齊破冰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打了幾個轉,突然筆直倒飛而回,閃電似的沒入爐中。紅光閃耀,青煙裊裊,頓時燒成了灰燼。

    “叮!”

    那面回光鏡碧光一閃,掉落而下,被楚易穩穩收入掌心。

    杜如晉跪坐在地,滿臉驚怖,篩糠似的簌簌亂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又怎能想到,堂堂“龍虎四仙”之一的“破冰真人”,在齊王面前,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其實以齊破冰真仙級的修為,楚易原無可能這般輕易將他擊殺。

    只是他自負了得,以為楚易不過是有些勇力武功的王爺,太過輕敵,殊無防範,所以才樂極生悲,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楚易心中大快,收起神爐,拍了拍杜如晉的腦袋,笑嘻嘻地道︰“咦?這不是門下杜侍中麼?杜侍中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這竹樓里作什麼?莫非是喝醉了酒,把這竹樓當成了廁所麼?”

    杜如晉面無人色,張口結舌,想要大聲呼救、軟語哀求,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響,想要叩首求饒,更連磕頭的氣力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楚易耳廓一動,隱隱听見霓湖方向有人森然喝道︰“什麼,齊王和伍妃在竹音閣幽會?小丫頭,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出?”

    楚易心下陡然大寒,暗呼不妙。

    火眼綻放,循聲望去,只見十八殿正中跪了一個丫頭,戰戰兢兢,正是方才失蹤了的伍妃丫頭!

    她身旁站了一人,清瘦挺拔,疾言厲色,卻是李木甫。

    楚易心底一沉,電光石火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必定是李木甫那老賊早已買通這丫頭,察覺了李玄與伍娘娘之間的關系,又算準了伍妃今夜蠱毒發作,必須與李玄交合……所以他才這般有恃無恐,也不來討好齊王,只等著布好陷阱,來個捉奸在床!”

    越想越怒,心道︰“倘若今晚皇帝沒對太子網開一面,李玄、伍妃又被扳倒,康王自然連帶受累,那時唯一可能當上太子的,就是宣王了!嘿嘿,可惜啊可惜,偏偏你遇到了我楚易,只能怪你自己命苦了!”

    嘈雜里,又听見那丫鬟咚咚磕頭,顫聲道︰“伍娘娘親口命令小婢,將……將齊王帶到竹音閣相會,小婢……小婢剛從那里回來,豈會有假?”

    滿殿嘩然,眾人紛紛掉頭朝楚易這方向望來。

    玉虛子、法相、齊雨蕉等人突然面色大變,驚呼乍起︰“天地洪爐!是天地洪爐的神光!”

    糟了!楚易心中大凜,驀地想起自己適才為了奪到回光鏡,將天地洪爐的法力激化頗大,此刻靈力仍殘留未散。

    以十八殿中道佛各大高手的修為,這般凝神探察之下,又豈能感應不到?

    剎那之間,玉虛子、張飛羽等人業已沖天飛起,此起彼伏,急速撲來。

    楚易耳廓四轉,腦中閃過萬千法子,突然靈機一動,冒出一個大膽之極的計劃。

    當下低頭朝著灰頭土臉的杜如晉微微一笑,親切地道︰“杜侍中,恭喜你成為本朝升官速度最快的人。一夜之間連升八級,當上王爺啦!”雙手往他肩上一按,默念“七十二變”法訣,真氣洶洶涌入。

    杜如晉喉中赫赫作響,面色漲紫,周身骨骼劈啪脆響,突然如皮球似的鼓起,又陡然癟了下去,波浪似的起伏不定。

    片刻之間,面貌全非,變得和李玄一模一樣了。

    楚易將回光鏡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杜如晉雙目圓睜,驚怖、恐懼、劇痛……交相翻陳,悶哼一聲,雙眼翻白,竟然嚇得暈了過去。

    楚易哈哈一笑,周身光芒怒放,瞬間又變回那日在秦陵地宮時的俊逸少年。

    然後提著杜如晉躍入竹樓,幫兀自昏迷的伍慧妃穿好衣裳,夾在腋下,腳踏風火輪,大搖大擺地朝十八殿方向急掠而去。

    風聲鼓舞,衣袂獵獵。楚易單臂夾住伍妃二人,腳下雙輪風雷怒吼,去勢如電。

    人影交掠,四面八方圍追堵截,竟都困他不住,驚怒叱喝之聲不絕于耳。

    “何方妖魔,竟敢擅闖康王府!還不快快伏誅!”

    左面突然爆起一聲春雷似的低喝,震得楚易氣息翻涌,心下大凜。

    眼角掃處,只見一個枯瘦如槁木的喇嘛袈裟鼓舞,迎面沖來,雙掌合十,指訣變化,眼中寒芒凌厲,正是興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師。

    “呼”地一聲,他雙掌前推,紫光怒爆,一個紫銅龍首的金剛钁轟然飛舞,當空化作一條獠牙紫龍,咆哮飛揚,朝著楚易當頭撲落。

    楚易素聞這番僧的誅魔四方橛以流星鐵所鑄,在“佛門十大神兵”中排列第五,堅不可摧,威不可擋,此時狹路相逢,好強心起,哈哈狂笑道︰“小小一條番��,也敢和朕中華神龍頂撞!”

    避也不避,右手碧光暴漲,雙龍鎮海椎呼嘯而出,倏地變為兩條青龍,盤旋飛舞,交剪夾擊,正好與那紫龍撞個正著。

    “轟!”

    氣浪迸炸,龍吟不絕,紫光、碧芒沖天飛起,瞬間又還原為金剛钁和青銅椎,飛入各自主人手中。

    楚易、不空齊齊一震,手臂酥麻,經脈震痹,不由自主地翻身後退,心中都是一驚︰“這廝好強的真氣!”輕視之意頓時大減。

    人影紛亂,剎那間又有幾個修真交叉沖到,被楚易雙龍椎轟然橫掃,打得口噴鮮血,踉蹌飛退。

    若不是楚易時刻提醒自己要聯合道佛,對抗魔門,不可痛下殺手,他們早已當場斃命。

    只听一個沙啞的聲音笑道︰“喂,此劍名斬妖,專殺天下妖魔。閣下小心了!”話音剛落,前方忽然白光大作,森銳殺氣直逼眉睫。

    斬妖劍!楚易心頭又是一凜。

    杜采石的“斬妖”在道門十大神兵中排至第六,素有“斬妖一出,閻王闢易”之稱,單論鋒銳程度,絲毫不在位列第二的“天刑”之下。

    能與此劍爭鋒者,惟有“天樞”。

    楚易清嘯一聲,抄空飛掠,半步不停。長袖鼓舞抖卷,天樞劍如春江橫空,碧龍夭矯,剎那間便與那道白光天雷地火似的激撞一處。

    “叮叮當當”一陣脆響,絢光交疊炸射,宛如漫天煙花,繽紛奪目。

    忽听“鏗”地一聲,白光刺目,“斬妖”上崩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杜采石“哎呀”失聲驚呼,痛心疾首,叫道︰“罷了罷了!道爺可不是怕你,只是你的天樞劍太過鋒利,再比下去,‘斬妖劍’就要變成‘斬妖鋸’了!”

    驀地收回“斬妖”,翻身掠到一旁,在月光下抱劍細看,又是沮喪又是痛心。

    楚易大覺有趣,對這率直單純、愛劍如命的道門散仙不由產生了好感,哈哈大笑,夾著伍慧妃兩人朝下方沖去。

    被道佛兩大頂尖高手這般一阻,他的速度不由慢了許多,頓時被眾修真團團圍住。

    眾人見他瞬息之間便使出兩件上古神兵,意態悠然地擊退了當世兩大散仙,心中都大為驚駭︰“此人非妖即魔,不知是誰?年紀輕輕,竟然便如此可怕,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當下紛紛圍攻上前,喝道︰“妖魔,放下人質,交出法寶,否則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楚易天樞劍縱橫飛舞,將四方沖來的修真殺得狼狽潰退,哈哈笑道︰“咦?難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也知道朕的陵宮被人挖了,所以沒有葬身之地麼?嘿嘿,朕轉世重生,早已修成了大羅金仙,還要墓何用?”

    “秦皇轉世!”

    眾人聞言大嘩,盡皆變色,心中均想︰“原來是他!難怪這般了得。”

    這幾日,驪山下的秦陵地宮被人挖掘,秦始皇轉世復活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

    尤其齊雨蕉等道門修真,當日便曾在地宮與魔門群妖邂逅激戰,只是分道揚鑣後,卻被地底迷宮機關所困。

    等他們最終找到墓宮之時,那里早已被倒灌的湖水淹沒,一片狼籍。

    但籍由現場的蛛絲馬跡,以及奄奄一息的魔門妖眾,他們也追查出了些須情報,知道秦始皇附體轉世,大戰魔門群妖,帶走了軒轅五寶,以及大量的太古神器。

    此刻見這俊秀少年腳踩風火輪,手持天樞劍,懷里還揣著天地洪爐,動輒稱孤道寡,真氣深不可測……哪里還有半分懷疑?

    一時間,眾人心中驚怒、狂喜、恐懼、貪婪……紛至沓來,恨不能立時將他殺了,奪走他身上所有的神兵法寶。

    但想起他能在魔門群妖的狙擊下,從容逃逸,群雄又不由得心生忌憚,不敢貿然進攻。

    畢竟,前幾日在長安朱雀門大街上的慘斗仍記憶猶新。

    雖然寡眾懸殊,但由于眾人貪功冒進,彼此又各懷鬼胎,配合殊不默契,反而被對方各個擊破,傷亡慘重。

    有了前車之鑒,誰也不願在面對一個可能比當日更強勁的對手時,犯相同的錯誤。于是寧可圍而不攻,靜候良機。

    楚易當空凝立,故意拿劍在杜如晉的脖子上比畫了兩下,縱聲大笑道︰“不錯,朕就是秦始皇帝。識趣的快給朕乖乖讓開,否則朕就將這什麼齊王、伍妃通通殺了,鑄成朕墓宮里的殉葬銅人。”

    杜如晉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看見身在百丈高空,四周兵器亂舞,眼前又有柄明晃晃的蛇形利劍,嚇得兩眼一翻,又自昏厥。

    文武百官此刻都聚集在下方主殿的亭廊中,人頭攢動,朝上觀望。四周密密麻麻地圍了許多衛兵,劍拔弩張,神情俱極緊張。

    李木甫高聲叫道︰“各位仙人法師,齊王、伍妃重罪在身,死有余辜。你們不必理會這個妖孽威脅,快快將他殺了,他身上的法寶,皇上自會賞給你們……”

    楚易哈哈大笑,截口道︰“哪里來的奸臣佞賊?你家皇帝還沒降旨,輪得著你來越俎代庖、蓋棺定論麼?嘿嘿,你是不是巴不得朕將這齊王殺了,你好獨霸朝綱哪?”

    李木甫被唐元宗掃了一眼,老臉微紅,這才醒悟到自己情急之下,頗有失態。

    還不等他辯白,與李玄交好的朝臣、舊部,已經義憤填膺地紛紛指責,斥其居心不良。

    楚易笑道︰“西唐的皇帝听好了,你的愛妃是朕抓走的,你的御弟也是朕用她作誘餌擒住的。他為了救皇兄的妃子,不惜听從朕的威脅,以身涉險,這等重情講義的兄弟,可真是難得哪。你若想救他們,就乖乖答應朕一個小小的條件,否則就趁早吩咐翰林院寫祭文吧。”

    唐元宗朗聲道︰“好!只要你放了朕的七弟和愛妃,朕不但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還可以保證你活著離開此地!”

    楚易哈哈笑道︰“君無戲言!听好了,朕听說正月二十八日有個‘仙佛國師會’,朕對這大會很有興趣,可是卻沒耐心等上這麼久。你若能在正月十八之前召開‘仙佛大會’,你的愛妃和七弟就不會少一根寒毛。”

    眾人都是一怔,原以為他的條件必定極為苛刻,想不到竟是為了此事。面面相覷,疑竇叢生,心想他費盡心力,冒這麼大風險脅迫唐元宗答應此事,其中必有深意。

    唐元宗微微一笑,高聲道︰“一言為定!朕就將‘仙佛國師會’提前到正月十六,絕不食言。你快將我七弟和伍妃放了!”

    楚易昂首睥睨,橫了一眼四周虎視眈眈的道佛群雄,笑道︰“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這些道貌岸然的修真。等朕到了安全之地,自然會放了他們兩人,絕不食言。”

    說到最後四字時,腳下雙輪突然風雷激爆,紫火熊熊,駕著他狂飆似的沖天飛起,朝著南邊電射而去。

    皇帝既已開了金口,眾人自然不敢再作阻攔。

    張飛羽、齊雨蕉等人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行越遠,轉瞬消失不見,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但旋即又想︰此人修為驚世駭俗,法寶神兵又層出不窮,尤其那對風火輪迅疾如霹靂,眼下真想將他殺死,倒也頗為困難。

    既然他對仙佛大會如此在意,正月十六時不愁見不到他。屆時布下天羅地網,叫他插翅難飛便是……想到這些,心中方釋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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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1:51:06
第七章 慈恩寺塔

楚易駕著風火輪直飛了十余里,眼看後方沒有人追來,這才逐漸放慢速度,朝下方沖落。

    他在屋檐勾角上立定,左右環顧,正想著要將伍慧妃放在哪里,陡然瞥見前方一座七層方形白塔,在溶溶月色中巍然矗立。

    心念一動︰“是了!慈恩寺大雁塔!那里最為安全不過,又是關押張宿真人的地方,正好可以去一探究竟,看看能否將張真人救出。”

    當下挾著伍妃兩人,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混沌無形珠”,含在口中,默念隱身訣,高竄低伏,朝著慈恩寺掠去。

    “混沌無形珠”是大荒神獸“混沌”的靈珠,人含在口中,立即可以隱形無跡。

    即使在熾烈的陽光下,至多也只能瞧見一絲淡淡的影子;此時在這朦朧的月光中,更是渾然天成,瞧不見半點蹤影。

    楚易生怕身勢太快,驚動了寺中和尚,接近寺牆時,故意放慢速度,飄然翻入。

    寺內寂然無聲,偶爾有幾個守夜的和尚結伴走過,衣袂沙沙,越顯幽靜。

    楚易無聲無息地穿過山門、鼓樓、鐘樓和伽藍殿,來到了大雁塔下。

    塔高十二丈,莊嚴古樸,氣勢巍峨。就象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在夜色里俯瞰蒼生,靜默沉思。

    楚易心中莫名地涌起肅穆崇仰之意,屏息凝神,仰望了片刻,方才飄然上掠,直沖頂層。

    頂層塔室內空空蕩蕩,四壁如雪,沒有半本經書,屋角甚至結起了半張蛛網,在寒冷的狂風中簌簌震蕩。

    楚易將伍妃二人放在牆角石桌後,旋身四顧,發覺石壁上刻滿了詩詞,橫七豎八,龍飛鳳舞,心中突然有些五味交雜。

    西唐崇尚詩文,佛寺也成了騷人墨客吟風弄月的場所。

    大雁塔雖是藏經之地,卻常常有名人、官吏登高賞景、談經論典。因此難免留下詩文刻板,以作紀念。

    某年,一個新科狀元在游大雁塔時,賦詩一首,並連同自己的名字一齊刻在塔牆上,引起其他新進士的爭相效仿,一時傳為美談。

    此後這種風氣日盛,逐漸演變成一種制度。

    每次科舉之後,考中進士的舉人們在參加了杏園探花宴之後,都必定一同登上大雁塔,吟詩賦文,連同眾人的名字一齊刻在牆上,稱為“雁塔題名”。是天下舉子夢寐以求之事。

    楚易十年寒窗,一心仕途,對此風俗自然熟悉不過。此時親眼見到,頓時又勾起了從前的許多回憶,感慨萬千。

    當下也不急著尋找囚禁張宿等人的密室,而是仰頭負手,默默品味牆上詩文。仔細讀去,果真有不少都是當朝名人手筆,華章佳句,層出不窮。

    正自全神貫注,如醉如痴,忽然听見下方傳來“叮當”脆響,悅耳動听。

    楚易心中一凜,凝神察探,听見輕柔的腳步聲,如落花流水,沿著盤梯朝上走來,距離頂層不過兩重樓了。

    當下急忙又退回角落,抱住伍妃二人,念訣隱形。

    腳步聲越來越近,過了片刻,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他拾級而上,淡藍的月光穿過窄小的石窗,斜照在她的玲瓏剔透的身上,如輕煙淡霧,朦朦朧朧,美得就象一個恍惚的夢。

    楚易心中突然  大跳起來,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仿佛生怕呵一口氣,就吹散了這絕美的圖景。

    那白衣女子衣袖獵獵,迎風站定。赤足如雪,黑發飄揚飛舞,背對著楚易,凝望著對面牆上的詩文,似乎在尋找著什麼。過了半晌,才徐徐轉過身來。

    月華如水,照在她的臉上,煥發著淡淡的聖潔白光。

    楚易耳邊轟然一響,萬籟俱寂,心跳瞬間頓止。腦海中空空蕩蕩,蒼蒼茫茫,似乎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突然感覺到心髒“ ”地劇震了一下,然後一下接著一下,快速跳動起來,越來越猛烈,伴隨著一陣陣抽搐似的擴張和劇痛,讓他疼得幾欲窒息。

    直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人世間竟有一種這樣清純而不帶一絲瑕疵的絕色,讓萬籟失聲,風月失色;竟有一種這樣聖潔而奪目的美,讓他不敢逼視,自慚形穢。

    那白衣女子渾然不覺他的存在,秋波流轉,一寸寸地掃望著牆上的刻文。突然微微一震,全身凝固,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上方的牆壁,象是痴了。

    過了良久,才听見她夢囈似的嘆了口氣,低聲吟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偏又逢、梅子黃時雨,怎奈得,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魚,一江春水,綿綿流向東海去。”

    聲音如玉珠落盤,清泉漱石,又帶著一種奇異動人的節奏,直听得楚易神魂顛倒,毛孔盡開。

    再往下听了幾句,他心中忽然一動,覺得詞句似曾相識,默讀片刻,心中陡然大震︰“是了!這不是當年楚狂歌唱與蕭太真听的那首歌的歌詞麼?”

    霍然抬頭望去,但見石壁上果然刻了那兩闕歌詞,但字跡娟秀圓潤,入石三分,象是某個女子以指力刻上去的,與四周那些詩文截然不同。

    楚易又驚又奇,心道︰“楚前輩唱的歌詞怎會刻在這大雁塔中?刻這首詞的究竟是什麼女子?這白衣仙女是誰?和楚前輩又有什麼關系?”

    腦海中閃過萬千疑問,冥思苦想,恨不能喚醒楚狂歌的元神逐條詰問,卻偏偏無計可施。

    那女子怔怔地站了片刻,眼圈微微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流過雪白的臉頰,在那小巧的下巴上停頓了剎那,倏然滴落,在楚易面前的石地上濺起美麗的淚花。

    楚易心中大痛,憐愛更甚,恨不能將她摟入懷中,溫言呵護,撫平其創。

    就在這時,寺內鐘樓突然傳來一聲鏗然鐘鳴,嗡嗡震蕩,既而又听見驚呼聲、吶喊聲、怒吼聲……四處呼應,越來越響。

    那白衣女子一震,從恍惚中醒過神來,眉尖輕蹙,秋波流轉,憑窗下眺。突然翩翩躍起,素袍鼓舞,如白雲飛揚,朝下方悠然飄去。

    楚易痴痴地凝視著她,正自入神,見她突然一躍而下,這才陡然驚覺,急忙沖到窗口,凝神四眺。

    夜色茫茫,哪里還有她的人影?

    只听見黑暗中有人不住地叫道︰“抓刺客!”“別讓他跑了!”吶喊聲此起彼伏,洶洶鼎沸。

    寺中燈火一盞接一盞地亮了,火把漫漫,紅潮似的四處涌出,眾多和尚東奔西竄,也不知在追尋著誰。

    楚易心中一凜︰“難道這些和尚找的人就是她麼?糟了,慈恩寺的和尚據說個個修為高強,也不知她能不能逃得脫?不如我混水攪亂,將和尚引開,助她一臂之力……”

    此時此刻,一顆心全縈系在她的身上,也不管她是否所謂的刺客,作了什麼惡事。就是她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女魔頭,他也會找出萬千個理由為她開脫。

    正欲躍下大雁塔,心念一動,想起那牆角的杜如晉仍是李玄的模樣,若被這些和尚發現,說出真相,自己先前的計劃又盡數落空。

    當下一把將他提起,亂搖一氣,變回原來的樣貌,重新挾在臂下,對著兀自昏迷的伍慧妃微微一笑,低聲道︰“伍娘娘,今夜多有得罪了。但從今往後你再不必擔心李玄要挾了。等這些和尚發現了你,自然會將你完全送回宮中。告辭了!”

    楚易收起“混沌無形珠”,故意長嘯一聲,從大雁塔頂層沖天飛出,橫空劃過。

    “在上面!刺客在上面!”

    眾和尚仰頭驚叫,紛紛沖天掠起,朝他圍追而來。

    等到幾個和尚追至數十丈開外時,楚易又怪嘯一聲,將“混沌無形珠”重新含入口中。

    “咦?到哪里去了?怎麼突然消失了?”眾和尚又驚又怒,凌空團團亂轉,四下尋找。

    楚易暗暗好笑,翻身沖出老遠,又收起神珠,故意怪嘯長呼,引得眾僧驚呼怒喝,重新追去。

    如此反復隱現無常,將眾僧耍得暈頭轉向,茫然不知所從。

    楚易哈哈怪笑一聲,迅疾如閃電似的穿入白衣閣,繞過禪師殿,遠遠地將他們甩在身後,朝西飛竄。

    前方樹影橫斜,怪石嶙峋,楚易忽然一凜,斜下里突然沖出一條人影。

    “轟”地一聲,那人掌心吐處,氣浪鼓舞,狂風呼嘯,猶如當空蕩開一個巨大的翠綠漣漪,鋪天蓋地迎面罩下!

    楚易呼吸一窒,雙耳劇痛,眼前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仿佛被海嘯狂潮兜頭卷溺,心中大駭。

    電光石火間,他來不及使出任何神兵法寶,大喝一聲,奮起周身真氣,掌心碧光迸爆,化為十余丈長的離火氣刀,轟然撞上那碧漪光罩。

    “轟隆!”

    氣浪滔天,四周樹木、亂石斷裂飛舞,寺牆轟然坍塌。

    楚易胸口劇震,氣息淆亂,“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被狂飆沖天卷起,半空中,腦海里只閃過一個鮮明的念頭︰“天下竟有這等人物!”

    “ !”

    他重重摔落在地,骨骸欲散,經脈盡皆麻痹,“足太陰脾經”更是火燒火燎,灼痛無比。

    定楮再看時,塵土彌漫,樹枝搖曳,地上陷了丈許深的大坑,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咫尺之外,杜如晉雙目凸出,滿臉驚怖地躺在一旁,半身焦黑,青煙直冒,死狀說不出的慘烈。

    楚易驚駭無已,終于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覺了。

    原以為自己吸納了道魔兩大散仙的元神,胎化易形,天下已經罕逢敵手,沒想到竟被這神秘人物區區一掌,便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雖說他偷襲在先,自己猝不及防,但平心而論,此人真氣之霸道強猛,絕對已接近“地仙級”!

    此人究竟是誰?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有如此造詣?

    “刺客在這里!快將他拿下!”不等他細想,眾僧已然追至。

    楚易不敢逗留,收斂心神,抄足沖天飛起,朝著寺外沖去。

    方甫奔出十數丈,“啊”地一聲,突然如被雷電所劈,陡然頓住,又驚又喜,叫道︰“是你!你怎麼還不走?”

    月光朗朗,只見一個白衣女子俏生生地立在天王殿的檐角,衣袂翻飛,赤足如雪,不是她是誰?

    白衣女子妙目凝視,又是訝異又是迷惑,淡淡道︰“你是誰?為何要作出這等事情?”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原來她已經知道我為了她冒充刺客之事了!她在這里等我,難道……難道是想和我一起逃走麼?”

    又驚又喜,熱血轟然上涌,鬼使神差地脫口說道︰“為了姑娘,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願,何況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白衣女子眉尖輕蹙,俏臉暈紅如醉,驚怒之色一閃而過,冷冷道︰“你說什麼?”

    楚易見她輕嗔薄怒,清麗中更添嫵媚,更是神魂顛倒,難以自已,于是啞著嗓子,又將適才那句話大聲重復了一遍。

    此時群僧都已追至,殿前殿後,檐下檐下,里三重外三重地圍得水泄不通。

    听見楚易這句話,和尚們無不目瞪口呆,面紅耳赤,紛紛錯愕地望向那白衣女子,一時鴉雀無聲,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楚易渾然不覺,兀自夢囈似的喃喃道︰“姑娘,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適才我見了你,這顆心就象是不屬于我啦,發了狂似的,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放肆!”白衣女子嬌靨酡紅,又氣又怒。但即使是如此嗔怒,聲音依舊清柔婉轉,動听之至。

    楚易一愕,心中又是一陣抽搐似的劇痛,嘆了口氣道︰“姑娘要我住口,我不說便是。但這些話句句發自肺腑,絕無半字虛言。姑娘若不信,我情願將這顆心剖出來給你看看……”

    “狂徒敢爾!”白衣女子羞憤交集,嬌叱一聲,突然翩然飛起,縴縴素指如蘭花綻放。

    “叮鈴鈴!”一個郁金香形狀的白銅護花鈴電射而出,銀光怒旋,突然變大了數十倍,氣浪渦旋,頓時將楚易平地拔起。

    楚易驚咦一聲,叫道︰“姑娘,你這是作什麼?”

    他經脈灼傷,真氣原本就不十分通暢,此時稀里糊涂地被她這神器罩住,登時動彈不得,一寸寸地朝銅鈴里吸去。

    眼見眾僧瞠目結舌地看看自己,又瞥瞥楚易,神情極為古怪,白衣女子羞怒更甚,耳根燒燙,嗔道︰“你們瞧什麼?還不快將他拿下?”

    眾僧如夢初醒,紛紛應和,操刀舞棒,朝楚易奔來。

    楚易靈光一閃,想起那與自己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失聲叫道︰“糟糕,原來你不是刺客!那人才是!”

    失望、驚愕、惱恨、惆悵……諸多感情瞬間涌上心頭,突然又覺得天下滑稽之事,莫過于此,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衣女子蹙眉道︰“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楚易大笑道︰“我笑天意弄人,世事無稽。明明應該是神仙眷侶,卻莫名其妙成了妖魔仇敵。不過沒關系,人生難免一死,死法千奇百怪,能死在心上人的手里,總是件值得開心慶幸的美事……”

    “住口!”白衣女子肩頭微顫,氣怒已極,冷冷道︰“你這輕浮狂妄的小賊,既然想要尋死,我便成全你吧。大小如意,化魔無形,疾!”

    話音剛落,護花鈴叮當脆響,光芒閃耀,隨著她雙手指訣的變幻,迅速飛旋縮小,將楚易寸寸壓縮。

    楚易骨骼“咯啦啦”一陣爆響,痛不可當,仿佛被萬千大山同時擠壓,隨時都會化成肉泥骨漿。

    眾僧大驚,紛紛叫道︰“甦姑娘,萬萬不可!此人刺死太子殿下,罪大惡極,需得交給皇上發落!”

    “他對慈恩寺了如指掌,其後必定還有主謀、內應,現在若殺了他,線索就全斷啦!”

    “什麼?刺死太子殿下?”楚易腦中嗡的一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太子竟已死在了那神秘人的手中?自己今夜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保全了太子,想不到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在這時,大雄寶殿“轟”地一聲震天炸響,瓦木橫飛,火光沖天,只听一個尖細的聲音叫道︰“不得了啦,地牢里的囚犯全逃出來啦!”

    眾僧哄然,大驚失色,叫道︰“甦姑娘,這刺客便先教給你啦,我們去守住牢門!”潮水似的向大殿涌去,頃刻間,青石場上又只剩下楚易和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冷冷地凝視著楚易,動也不動,似乎在尋思著怎麼處置他。

    楚易心中大凜︰“太子遇刺,囚犯逃獄……眼下也不知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情。若再不設法逃脫,等被拆穿了身份,背上這一大堆的黑鍋,那可真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靈機一動,哈哈一笑,大聲唱起歌來︰“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

    人在銅鈴中,歌聲回旋激蕩,鏗鏘悅耳。

    白衣女子花容陡變,睜大妙目,失聲道︰“你……你是楚狂歌!”

    她錯愕之下,念力頓時有所波動,楚易再不遲疑,奮力調集真氣,縱聲大笑道︰“是又如何?”雙掌轟然上推,重重擊在那銅鈴頂部。

    “當!”光波劇蕩,聲浪驚人,護花鈴嗡然回旋,沖天拋舞。

    楚易凌空抄步,迅疾如流星,將那銅鈴一把抓入手中,翻身大笑道︰“甦仙子,初次相逢,這就送了我當定情之物吧。”

    白衣女子雙頰紅霞飛舞,窮追不舍,怒道︰“還給我!”

    長袖揮舞,一個銀白色的拂塵“呼”地朝他打去,銀絲暴長,如漫天流星,四面八方兜攏而下。

    楚易見她嗔怒時神態生動可愛,心癢難搔,忍不住又調笑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拂塵……甦仙子,想不到你對我的情意也是如此之深。”

    白衣女子從未見過這般輕薄狂妄之人,又羞又氣,咬牙道︰“無賴!”拂塵飛舞,銀光怒放,剎那間將楚易右腳緊緊勾住,“哧哧”輕響,鮮血激射。

    楚易“哎呀”大叫,只覺得仿佛有無數蟲蛇噬骨咬心,疼不可抑。心下大寒,知道她已然動了真怒,再不脫身,這條腿只怕就此報廢了。

    當下哈哈笑道︰“甦仙子,我何德何能,惹你這般垂青,糾纏不放?哎,看來只有慧劍斬情絲了!”

    嘴上雖胡言亂語,手中卻不敢托大,拔出天樞劍,碧光電舞,奮力將那綹拂塵斬斷,飄然飛退。

    “北斗神兵!”白衣女子大吃一驚,普天之下,能將她的不染拂斬斷的,也只有道門第一利器了。

    楚易正想說話,卻听見大雄寶殿人聲鼎沸,許多和尚紛紛涌了出來,又听南面寺牆外,遠遠地傳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他耳畔焦急地傳音道︰“哥!你怎麼還不走?老和尚就快出來啦!快點啦,我在曲江池彩霞亭等你。”

    楚易心底大喜,是晏小仙來了!但想到自己與白衣女子調笑糾纏的場景落入她的眼中,頓時臉上又是一燙,微覺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護花鈴,朝著白衣女子低聲笑道︰“山水有相逢,甦仙子,咱們後會有期。”周身光芒晃蕩,瞬間消失無形。

    白衣女子“啊”地一聲,凝神四掃,隱隱瞧見一道淡光朝東南飛沖,待要追去,那抹淡光早已溶入皎皎月色,不可察辨了。

    她凝立狂風之中,腦海中猶自回蕩著那無賴的音容笑貌,一時耳根如燒,心亂如麻。氣惱恨怒之中,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讓她突然覺得空空落落……

    “妹子,妹子?”

    楚易飄然沖落,站在曲江池彩霞亭旁,四處眺望,卻沒瞧見晏小仙的身影。

    月明星稀,碧波浩淼,漂浮的殘冰輕輕搖蕩,閃耀著淡淡的銀光。

    岸邊垂柳初綠乍綻,紫蒲橫生,掩映著連綿起伏的亭台樓閣,顯得幽靜而又清麗。

    “哥,在這里啦!”身後又傳來那清脆的聲音。

    “妹……”楚易大喜,轉身望去,愕然一驚,叫道︰“咦?怎麼是你?”

    月光下,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叉著腰站在彩霞亭的欄桿上,水汪汪的大眼楮,滴溜溜直轉,眉心的雲母花鈿流光溢彩,襯得那張俏麗的瓜子臉更加瑩白勝雪。

    這童稚未消的美人胚子不是別人,赫然正是當日在長安城外見過的、張宿真人的外甥女甦瓔瓔。

    甦瓔瓔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哼,不是我是誰?難道還是剛才的那位甦仙子哪?我瞧你滿腦袋想的都是她,連自己妹妹也記不得啦!”

    楚易愕然苦笑,今晚發生了太多的怪事,都讓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道這小丫頭將他誤認作了自己的哥哥?仔細一想,那少年老沉的甦白石與自己眼下的體形倒也有些相象。他們兄妹兩人去慈恩寺作什麼?莫非……

    他心中陡然一震,失聲道︰“是了,張真人?”這兩兄妹夜闖慈恩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救出自己的舅舅。

    “張真人?”甦瓔瓔眨了眨大眼,嘆道︰“到了現在才想起舅舅,哎,那個仙女的魔力真有這麼大嗎?”

    笑靨突然如花綻放,抓著他的手,又蹦又跳,格格笑道︰“哥,我救出舅舅啦!我救出舅舅啦!”

    楚易大喜,與李芝儀合體之後,他對靈寶派早有了一份莫名的好感。今夜原本就想順便去慈恩寺一探虛實,救出張宿、商歌等人,想不到竟被他們搶先一步。

    當下忙問道︰“他在哪兒?現在怎麼樣了?”

    甦瓔瓔眼圈一紅,小嘴一癟,淚珠突然滾滾而下,哭道︰“舅舅他……他受了重傷,奇經八脈全都斷了,現在還昏迷著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楚易喜悅的心情登時又打了一半折扣,隨著她奔入彩霞亭,只見地上躺了個清 挺拔的老道人,八字白眉,胡子凌亂,紫色道袍上血跡斑斑,氣息頗為微弱。

    楚易把脈探察,果不其然,他的奇經八脈被至少七種以上的魔功合力震斷,其他骨肉內傷更是不可計數。若不是他元嬰極強,苦苦支撐,被魔門群凶這般圍攻之後,早已魂飛魄散了。

    楚易心下黯然,以他傷勢之重,想要挽回性命都頗為困難,若想重續經脈,更是難如登天。

    甦瓔瓔抽抽噎噎地道︰“恩公說,要想讓舅舅恢復如初,就要找到軒轅六寶,用‘金剛道體重煉**’,才能重續經脈,起死回生……”

    楚易一凜,奇道︰“恩公?恩公是誰?”

    甦瓔瓔抹著眼淚,怒道︰“哥,你怎麼啦?怎麼見了那仙女姐姐之後就突然變得這般奇怪?連恩公也不記得了?若不是恩公相助,我們能救得出舅舅嗎?”

    楚易暗覺不妙,當下含糊其辭,道︰“是了,我被那些和尚拍中腦袋,有些暈暈忽忽,好些事突然想不起來了。”

    “什麼?打中了腦袋?在哪里?”甦瓔瓔大為緊張,連珠箭似的問道︰“哥,還疼麼?快讓我摸摸……”伸手便在他頭頂亂揉一氣。

    楚易被她那柔軟滑膩的小手摸得頭皮發麻,心中卻涌起一陣暖意,忖道︰“我要是也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妹就好了。”

    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瓔瓔,沒事了。你還是快說說恩公的事吧,這種大恩大德,我若忘記了,豈不是太對不住人家了麼?”

    甦瓔瓔嗯了一聲,不疑有他,就開始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原來張宿被伏擊重傷,栽贓為刺客叛黨之後,甦白石兄妹就一直潛伏在長安,苦苦打探囚禁之地,但始終一無所獲。

    到了昨日,突然有一個神秘人找到他們,自稱從前受了紫微真人的恩惠,因此要幫助他們救出張宿。

    他不但提供了甦白石兄妹確切而詳細的地牢地圖,還一手策劃了周密而巧妙的營救計劃。

    于是今夜,乘著康王府夜宴如火如荼,吸引了大量的道佛修真與金吾衛隊,他們三人兵分兩路,闖入了慈恩寺。

    按照計劃,那位“恩公”調虎離山,引開大悲方丈等至為難纏的高手;甦白石炸開大雄寶殿的地牢,放出所有囚犯;而甦瓔瓔則乘亂潛入地牢密室,救出張宿。

    一切皆如所料,出奇之順利。

    但甦瓔瓔帶著張宿從天王殿側的密道逃出慈恩寺後,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哥哥出來,于是又返回查看,結果誤將楚易認作了易容後的甦白石。

    听到這里,楚易終于明白了前因後果,心中忽地一沉︰“是了!難道那個刺死太子的神秘人,便是她所說的恩公?他若只是調虎離山,有的是法子,為什麼偏偏要刺殺太子?倘若他真的受恩于紫微真人,就應當知道張真人與太子命運同系,應當幫忙救出太子才是,為何反而將他殺了?”

    越想越覺不對,總覺得那“恩公”居心叵測,似乎還懷著更深的惡意。但一時之間卻又參悟不透,心中寒意大作。

    甦瓔瓔見“哥哥”皺著眉頭,沉吟不語,神情和平時迥然兩異,大感有趣,伸手去拉他的臉,格格笑道︰“好了啦,這里又沒別人,還不快把你的面具摘下來?”

    楚易毫無防備,被她揪著鼻子,猛然一扯,登時“啊”地呼痛不已。

    甦瓔瓔吃了一驚,急忙縮回手來,大覺不妙,叫道︰“哥,你……你……”

    就在這時,只听見一個溫婉悅耳的聲音柔聲道︰“甦姑娘,他不是你的哥哥,而是我的哥哥。”

    甦瓔瓔大喜,轉身叫道︰“恩公!”

    楚易心中大震,失聲道︰“原來是你!”

    月光中,梅花下,一個典雅端莊的宮服美人翩然而立。秋水明眸,酒窩深深,萬種風情之中,又帶著一種淡淡的淒婉哀愁。

    不是李思思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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