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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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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1:29
第四章 鹿死誰手

魔門中許多人都曾吃過李芝儀和楚狂歌的苦頭,對那日楚易在華山頂上左右開弓、大開殺戒的情形更是記憶猶新。

    適才听他雷霆怒吼,早已懼意大起,此時再被他森冷怨毒的目光這般一掃,寒毛直乍,不由自主地繼續退避開去。

    雷霆大帝哈哈大笑道︰“好!好一個萬盞花燈!楚狂歌呀楚狂歌,你和拈花老淫尼之間的孽緣由元宵節起,不如就由元宵節終。今日雷某就送你到陰間和她團圓賞燈吧……”

    “妖魔住口!”

    甦曼如听這仇人褻瀆師尊,氣得嬌軀輕顫,恨不能拼死與他決一死戰,偏偏經脈震痹,運氣不得,又是傷心又是恨怒,臉白如雪,淚珠瀅然。

    楚易怒火熊熊,踏前一步,森然道︰“姓雷的,你和楚天帝的恩怨,今日便由我們兩了斷。你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瞧見明天的太陽!”

    晏小仙、蕭晚晴二女臉色齊變,拉住他的衣襟,蹙眉道︰“大哥……”欲言又止。

    雷缺乃是魔門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此時仗著兩傷妖法,威力倍增,連敗道佛三大絕頂高手,凶焰正熾,幾近天下無敵。

    楚易現在與他搠戰,那不是以卵擊石麼?

    以他之絕頂聰明,若換了平時,未必會如此冒險。但此刻母親新亡,悲恨交織,仇恨怒火早已壓過了理智。

    楚易眉尖一揚,冷冷道︰“妹子、晴兒放心,自古邪不勝正,這魔頭用奸計謀害拈花大師,殺了無數道佛英豪、無辜百姓,罪孽滔天。今日我若不將他碎尸萬段,誓不為人!”

    話音未落,“叮!”的一聲,天樞劍沖天飛舞,龍吟不絕,如碧虹橫空,照得群雄須眉皆碧。

    “天樞劍!”驚呼迭起。眾人目不轉楮,屏息凝視,心底又是羨妒又是敬畏。

    雷缺眯起碧眼,精光閃動,閃過狂喜而又激動的神色,大笑道︰“好一個狂妄無知的小子!將我碎尸萬段?嘿嘿,你不過揀了現成便宜,吞並了楚狂歌和牛鼻子的元神,又狗運亨通收了軒轅五寶,就當自己是黃帝再世了麼?”

    臉色一沉,森然喝道︰“別說是你,今天就算是黃帝親臨,本王也照殺不誤!”

    指訣輕彈,缺列雙劍銀光爆射,吞吐不定,氣焰竟比天樞劍長了十倍有余。

    群雄大凜,魔門妖眾則喜色浮動,歡呼迭起。單從兩人神兵氣光相較,強弱懸殊,勝負已幾注定。

    二女俏臉蒼白得沒剩半分血色,又是擔憂又是恐懼,想要勸阻,卻知道此刻縱然舌綻蓮花也毫無效果,倒不如緘口不語,以免分擾楚易心神。

    對望了一眼,突然齊刷刷地閃過一個念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決計不活了。

    既將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反倒平定下來。當下一齊松開手,柔聲道︰“大哥小心!”

    楚易朝二女微一點頭,心底怒火轉化為洶洶斗志,冷笑道︰“番邦老兒,夜郎自大,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楚某一介書生,的確沒什麼本事。不過殺雞焉用牛刀?象你這等幺魔小丑,由我來收拾就夠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周身真氣鼓舞,沖天飛起,天樞劍大開大合,碧光滾滾怒爆,朝著雷缺急風暴雨似的猛攻而去。

    大悲方丈沉聲喝道︰“楚王爺小心!雷帝吸收雷霆靈力,真氣猛烈,不可與他硬拼……”

    話音未落,“ ”的一聲爆響,銀光、綠芒沖天炸散,楚易翻身跌飛,直飄出數十丈外。

    眾人驚呼迭起,晏小仙諸女更是花容失色,一顆心險些從嗓子眼蹦將出來。

    雷缺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口氣這麼大,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原來比那兩個牛鼻子還不如!”

    不等楚易緩過神來,御劍疾沖,雷霆反攻。

    眾人全都罷手不攻,紛紛仰頭觀望。漫天凶鳥呀呀怪叫,遠遠地盤旋飛舞,獸群亦嗚鳴不前。

    銀光縱橫,雙劍氣勢如奔雷急電,震得楚易虎口酥麻,骨骼直欲裂散開來,心中大凜︰“這廝浸淫五行金道,眼下又借了雷電之力,真氣之強猛,只怕業已超越”地仙“之境!五行金克木,我真氣原已不逮,又用天樞劍與他相斗,那不是以己之短,擊彼所長嗎?”

    想明此節,適才的狂怒仇恨登時大減,迅速變得冷靜下來,轉念又想︰“古人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眼下雷老妖金靈之盛,無可匹敵。但他的”天雷地火“傷人傷己,不能持久。既然不能力敵,倒不如利用火屬法寶,與他周旋游斗,等他耗成了強弩之末,再全力反擊!”

    當下大喝一聲,御劍震退左面飛劍,順勢從乾坤袋中拋出火族“明王盾”,抵擋住右面狂風也似的劈來的神劍。

    “  ”連聲,紅光交迸,那赤銅寶盾竟被雷缺劈得裂開一個細微的口子,劍芒透入,楚易衣裳“嗤嗤”激響,登時碎裂開來。

    眾人驚叫聲中,楚易卻已踏著風火輪沖天掠起,兩道紫芒回旋怒舞,又拋出火族的煉魔圈與離火神槍,朝著雷缺雙雙攻去,光芒激爆。

    眼見楚易穿花舞蝶似的與雷缺周旋激戰,法寶、神兵層出不窮,道佛群雄驚愕、羨妒之余,又覺得重新燃起了希望,紛紛為楚易吶喊助威。

    雷缺臉上雖滿不在乎,心底卻是不勝駭異,輕敵之意盡消。

    適才他接連擊敗道佛三大絕頂高手,狂性大發,原以為在百合之內便可將楚易徹底擊潰。

    想不到這小子潛力竟似深不可測,韌力極強。

    兼之法寶、神兵數不勝數,奇功怪法花樣無窮,好幾次都已被他逼至絕境,卻屢屢使出見所未見的奇功、寶物化險為夷,令他恨得牙根癢癢,肝肺欲炸,卻偏偏又無可奈何。

    當下凝神聚氣,全力猛攻。缺列銀光交疊爆閃,猶如蠶絲結繭,又似狂潮洶涌,將楚易籠罩在重重氣光中,人影也瞧不見了。

    缺列雙劍名列魔門第一神兵,自是鋒利無比,由雷缺使來,更是銳不可當。

    楚易火屬神兵雖多,卻難有匹敵,常常戰不三合,便被打得迸裂卷刃,重新更換。

    楚易心中暗凜︰“能與缺列爭鋒的,只有這天樞劍了,偏偏五行屬木,被它所克……”

    驀地一動︰“是了!五行木生火,我何不將天樞劍作為太乙離火刀的”氣媒“呢?“

    一念及此,楚易精神大振,將天樞劍收回手心,緊緊握住,默念那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的“氣兵兩御訣”。

    氣隨意轉,火屬真氣滔滔不絕地輸入劍中,劍身嗡嗡直震,幾欲脫手沖出。

    突然之間,只听得楚易縱聲長嘯,天樞劍碧光鼓舞,“轟”的一聲,陡然爆漲為一道數十丈長的紫火氣刀,竟將缺列雙劍打得分散拋飛。

    “氣兵兩御**!”眾人大嘩,就連大悲方丈、玉虛子等人的臉上亦閃過愕然驚異的神色。

    修真修煉到仙人級時,都可“以氣御兵”,殺人于百尺之外。

    其中盛名最著者,當屬青城飛劍術,玉虛子曾以真氣御使“天刑”,斬殺十里之外的妖魔,因此被稱為天下第一飛劍。

    但當今天下,卻無一人能象楚易這般“氣兵兩御”,先以真氣御使神兵,又以神兵激生氣刀,兩兩相激,循環不已,將神兵與氣刀的威力雙雙激增至最大。

    這種氣兵兩御之術據說是黃帝所創,只是失傳已有數千年,想不到今日竟又重現人間!

    雷缺“咦”了一聲,驚怒交迸,嘿然道︰“好小子,果然有些能耐,難怪敢這般張狂!”

    碧眼中殺機大作,喝道︰“只可惜就算你再修煉千兒八百年,也不是本王的對手!”指訣變幻,疾念密語。

    缺列雙劍風馳電掣,如影隨形,聲勢越來越狂猛凌厲。銀光電舞,火花激竄,遠遠望去,倒象是漫天流星,蔚為壯觀。

    “氣兵兩御**”極為高深,需全神貫注,少有分心,則威力頓減。

    楚易一擊成功,正自驚喜,氣刀突然又縮減了大半,登時又被缺列雙劍殺得應接不暇。

    倉促之下腳踏風火雙輪,左沖右突,每次都堪堪從缺列銀芒交錯的空隙間穿過,有驚無險,直看得晏小仙諸女低呼不已。

    楚易雖已研習了“氣兵兩御**”一段時日,但畢竟是第一次學以致用,難免生疏。起初尚不能把握運氣要領,太乙離火刀時長時短,時強時弱,極不穩定。

    但到了數百合後,氣刀與天樞劍合二為一,真氣流暢,光焰沖天吞吐,越來越強猛凌烈,漸漸揮灑自如起來。

    唐夢杳雙頰暈紅,妙目始終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空中的身影,心中石頭方甫落下,立即又重新懸了起來,突突忐忑,大是緊張,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咫尺之外那雙注視自己的目光。

    眼見愛徒的手指神經質地絞扭著劍穗,時松時緊,虞夫人眉尖輕蹙,又想起今夜她不顧一切為楚易求情的情景,氣惱、恚怒、憂慮、疼惜……登時翻江倒海似的涌入心頭,五味交雜,臉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這十幾年來,她對這小徒視如己出,一心栽培為茅山宗的下一任掌門,對她期望之大,遠遠超過了燕歌塵、李凝扇等得意門生,想不到她竟會為了一個男子患得患失,失態至此!

    正自氣惱,空中驀地傳來刺耳轟鳴,眩光耀目,群雄齊聲歡呼起來。

    原來楚易適才突然大舉反擊,太乙離火刀紫光爆舞,竟將雷缺打得連連飛退。

    唐夢杳眼波閃耀,唇角登時漾開溫柔而喜悅的笑容,俏臉竟似在一瞬間煥發出奪目的光彩。猶如春花怒放,讓人望之意動神搖。

    虞夫人心底陡然一震,這一瞬間竟象是認不出她來了。

    唐夢杳向來恬靜溫柔,內向羞澀,絕少有這般忘情的時刻;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她,這些年來自己竟一直不曾了解麼?

    一時間心亂如麻,走馬燈似的閃過一些從未想過的念頭。

    人群中,只有虞夫人蹙眉沉吟,想著沉甸甸的心事,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夜空中那團團迸放的彩光氣浪上,歡呼、驚叫、吶喊……交替響起,此起彼伏。

    神兵亂舞,絢光重疊,楚易二人越斗越快,團團飛轉,連人影也瞧不見了。

    氣浪震蕩鼓舞,猶如炎風呼嘯,所到之處樹木斷折,殘垣崩塌,煙塵滾滾逸散。

    眾人紛紛避退開來,饒是如此,臉頰、肌膚仍被刮得**辣地燒疼,真氣稍弱的,更被迫得胸悶氣堵,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體內積存了楚狂歌、李芝儀等人的真元,又得以修行上古諸法,真氣之強絕不在雷缺等人之下,只是尚不知如何運用,臨敵經驗又不足,所以威力大打折扣。此時激戰之下,遇強則強,潛力終于被雷缺一點點地激發出來。

    雖然比之雷缺尚大有不如,但終于不再完全被壓制于下風了。偶爾揮劍反擊,氣光舞轉,酣暢淋灕,聲勢極之驚人,合著其他法寶一起使出,更將火屬威力激增倍長。

    道佛群雄大喜,助威吶喊聲越來越響了。

    雷缺生性桀驁囂狂,這一生中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惡戰,斗過多少仙佛神魔,從未服過誰,也從未有過半點怯懼。但此時面對這少年,竟象是淵停岳峙,深不可測。

    斗得越久,對方真氣非但沒有半點衰竭之兆,反倒越來越強,源源不斷。

    他的心底禁不住第一次涌起森寒駭意︰“他***,這小子真元竟然如此充沛,難不成當真是黃帝轉世麼?照這麼打下去,千招之內也奈何他不得!”

    若換了平時,遇上這等難纏的對手,以他狂妄好勝的性子,哪怕斗上幾天幾夜,也誓要決出生死勝負。

    然而今夜的終極目標乃是軒轅六寶,為免夜長夢多,速戰速決才是上上之策。況且“天雷地火”對他經脈的毀傷極為之巨,至多只能再支撐小半時辰了。

    當下思緒飛轉,想方設法誘使楚易與他硬踫硬地比斗真氣,務求畢其功于一役。奈何楚易偏不上當,依舊仗著神兵法寶之利,一味閃避游斗,耗他真氣。

    雷缺久攻不克,越來越郁怒狂躁,道佛群雄歡聲雷動,听在耳中,更添煩亂羞怒,忍不住喝道︰“他***,都給我住口!”

    右手一彈,銀光電舞,七顆混元霹靂珠朝著人群怒爆飛射。

    轟隆炸響,群雄驚呼退開,幾個道士避之不及,登時橫死當場。火光沖舞,地上竟多了一個方圓十幾丈的深坑。

    楚易听見女子尖叫,心中一凜,生怕晏小仙諸女受傷,忍不住低頭望去。心神一分,登時被缺列雙劍一陣奔雷急電似的猛攻,逼得險象環生。

    雷缺心念一動,登時有了主意,叫道︰“楚小子,這些蒼蠅嗡嗡亂叫,忒也呱噪煩人,本王先宰了他們,再和你清清靜靜地分個生死!”

    說著,突然轉身俯沖,雙劍如銀龍纏舞,朝著晏小仙、蕭晚晴雷霆電射。

    楚易又驚又怒,喝道︰“無恥!”腳下風火雙輪青光閃耀,風馳電掣地搶到他身邊,氣刀轟然怒卷,朝他攔腰掃去。

    這一刀畢集全力,如風雷呼嘯,聲勢極之驚人。

    雷缺正中下懷,哈哈一笑︰“來得正好!”缺列雙劍銀光亂舞,剎那間與太乙離火刀撞個正著。

    “ !”

    楚易雙臂劇震,太乙離火刀陡然收縮,就連天樞劍也險些把握不住。

    雷缺微微一晃,陡然後撤,缺列雙劍交錯飛旋,氣浪如陀螺怒轉。

    楚易呼吸一窒,重心陡失,仿佛突然被吸入了一個巨大強猛的漩渦之中,連人帶劍不由自主地朝前猛沖而去。

    心下一凜,索性奮起全身真氣,挺劍朝前疾刺。腦中霍然閃過萬千念頭,想著如何借對方招架之力反震沖起,再如何連環反擊……

    豈料前方竟似空空蕩蕩渾無阻擋,眼前一花,只听“吃”地一聲,雷缺竟空門大開,避也不避,登時被氣刀連著天樞劍當腹穿過,鮮血噴射,濺得楚易渾身都是。

    眾人嘩然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就連楚易也瞬時呆住,瞠目結舌,想不出堂堂雷霆大帝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下意識地想要抽劍飛退,卻覺劍鋒生根似的嵌在雷缺體內,紋絲不動。

    他心中忽地一沉,頓覺不妙,只听蕭晚晴失聲叫道︰“楚郎,快撒手棄劍!”

    話音未落,天地陡亮,雷聲滾滾,無數道閃電如銀蛇狂舞,驟然劈入雷缺頭頂“泥丸宮”。

    雷缺雙目一睜,縱聲狂吼,周身銀光爆舞,竟似瞬間漲大了數倍,宛如頂天立地的凜凜神魔,雙手一翻,登時將楚易雙肩琵琶骨緊緊扣住!

    “ ”地一聲巨響,兩人之間鼓起一團沖天絢光。

    楚易全身一震,全身“僕僕”悶響,仿佛被撕裂為無數碎片,一時間劇痛欲死,莫說撒手撤退,竟連喊聲也發不出來!

    “放開我大哥!”

    晏小仙驚怒交加,和蕭晚晴雙雙沖天掠起,不顧一切地想要援手相救,卻被那鼓舞震蕩的氣浪拍得翻身飛跌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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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1:42
.   虞夫人等人亦醒過神來,紛紛搶身沖起,魔門群妖則驚喜狂呼,迎面狙擊,將他們重重阻擋在外。

    雷缺碧眼圓睜,須發戟張,獰笑道︰“小子,看你現在還能逃到哪兒去?還能使出什麼法寶?今夜老子就算是經脈俱斷,也要把你打成肉醬!”

    說話間,兩人之間的電光銀芒越來越熾烈,雖然相隔不過咫尺,他的臉容竟模模糊糊瞧不真切了。

    楚易被他緊緊扣住,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紫,呼吸窒堵,周身欲爆。

    仿佛突然跌入刀山火海,被千刀萬剮,又被炙熱的火浪四面八方地擠壓撞擊,越是奮力抵擋,越是氣血翻涌,說不出的裂痛難忍。

    這景況倒與那夜在華山頂上、被巨靈石所壓時頗為相象。只是比起青帝,眼下的雷缺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青帝,楚易陡然一震,清醒了三分︰“那夜我之所以能僥幸脫身,嚇退青帝,都是仗了”借力用力,五行相化“這八字真訣。弱不勝強,惟有借勢而為。我現在若與雷老妖強行硬拼,必然凶多吉少……”

    腦海中驀地閃過五行秘譜,又想起秦陵地宮中看過的《神霄五雷**》,靈光霍閃,霎時間已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只是這法子太過凶險,渾無把握,少有不慎,七魂六魄立將被打散如雲煙,萬劫不復!

    思緒飛轉,驀一咬牙︰“罷了!橫豎是死,倒不如以牙還牙,放手一搏!”

    當下屏除雜念,凝神默念“五雷法訣”,突然大喝一聲,將渾身真氣盡數撤回丹田。

    “轟!”

    萬千雷霆一齊破體沖入,勢不可擋。

    楚易眼前一黑,只覺得五髒百骸都被無數道凌厲狂猛的雷電劈成了粉末,全身不由自主地隨著天樞劍劇烈震動起來。

    眾人失聲驚呼,齊齊呆住,晏小仙諸女的芳心更是瞬間沉到谷底,淚水盈眶,櫻唇顫動,卻喊不出聲來。

    雷缺真氣透過雙手,滔滔不絕地劈入楚易體內,哈哈狂笑道︰“楚狂歌,你始亂終棄,害得太真痛苦一世,今日總算也有這五雷轟頂的報應!本王要將你銼骨揚灰,讓你再也不能轉世害人!”

    楚易強忍燒灼劇痛,急念法訣,驀地縱聲怒吼,丹田內真氣狂涌,螺旋似的直沖“手太陰肺經”。劈入體內的雷電與雷缺真氣受其導引,頓時也卷入其中。

    電芒亂舞,藍光閃耀,將楚易的骨骼、內髒照得清晰可見,夜色中望去,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眾人從下仰望,瞧得一清二楚。

    只見萬千銀芒沖入他的“手太陰肺經”,洶洶折轉,又沖入“足少陰腎經”,驀地幻化為黑光真氣,既而光芒疊閃,又涌入“足厥陰肝經”,化成滾滾碧光……

    顧鯨仙、玉虛子等道門散仙心中一震,幾乎同時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驚駭念頭,失聲叫道︰“五行相化!”

    話音未落,只听楚易大喝一聲,碧光真氣卷入“手厥陰心包經”,轟然鼓漲為一道刺目不可逼視的奼紫紅光,穿過天樞劍,沖入雷缺體內……

    “砰!”

    眩光炸射,震耳欲聾,眾人眼前一花,氣血亂涌,被鼓舞的氣浪拍得踉蹌飛跌。

    混亂中,只听雷缺發出一聲淒厲破雲的狂呼,滾滾如雷,霎時間壓過了所有驚呼吶喊,帶著難以名狀的恐懼、痛苦和憤怒……

    萬鳥驚飛,群獸悲鳴。整個夜空突然變成妖艷的紫紅色,火燒雲四處飛涌。

    群雄氣息少定,凝神望去,只見團團霞彩的正中央,楚易衣袂鼓舞,流華溢彩,竟似毫發無傷,右手緊握天樞劍,紫光滾滾閃耀。

    而咫尺之外,雷缺被劍芒橫貫半空,渾身火焰高竄,骨肉焦灼,發狂似的掙扎怒吼,宛如垂死困獸,卻絲毫也掙脫不得。

    蕭晚晴、晏小仙又驚又喜,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淚珠漣漣滑落。

    眾人無不驚駭莫名,啞然無聲,怎麼也想不明白何以瞬息之間,楚易竟能轉敗為勝!難道……難道當真是依仗了“五行相化”的太古神法麼?

    此法據說由上古神帝神農氏所創,且不論早已失傳,要想練成此法,必須要五行兼備。莫非這小子竟然是數千年才得一見的五德之身?

    惟有顧鯨仙、虞夫人等寥寥幾個散仙隱約猜出了些許端倪。

    楚易體內真氣龐雜,五行皆有,但“五行相化”最艱難之處,尚不在于是否兼備了各種均衡而強沛的真氣,而是如何獲得第一推動力,讓體內的真氣良性循環起來。

    否則少有差池,便可能五行相刑相克,經脈俱斷,甚至有走火入魔、灰飛湮滅的危險。

    以楚易目前的修為,自然無法單只依仗自己之力,推動五行真氣相生相化。

    因此他靈機一動,索性也學著雷缺,冒死施展“神宵五雷”**,借此將劈入體內的雷電金靈全都導入自己的金屬經脈,爆發為第一推動力。

    而後再順理成章地依照五行相生的順序,將真氣在經脈內循環激生,最終排山倒海似的涌入天樞劍,雷霆反攻。

    這一擊的威力,不啻于楚易、雷缺、漫天雷電……三者疊加的總和,直可謂驚天動地,神鬼難敵。

    雷缺猝不及防之下,又豈能擋得住?

    眼看著這不可一世的魔頭威風盡失,被烈火活生生地燒灼折磨,楚易心下大快,故意仿照他先前的口氣哈哈大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雷老怪,你引火燒身,自取滅亡,又怪得了誰?”

    雷缺嘶聲狂吼,但叫些什麼卻听不清楚。碧綠的眼珠凸出,惡狠狠地瞪著他,仇恨、憤怒、絕望、驚駭……全身已被火焰吞噬如骷髏焦骨,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道佛群雄哄然叫道︰“楚王爺別和他羅嗦,直接宰了他就是!”“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這老妖怪,為天下除害!”

    楚易眼角掃處,見甦曼如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著雷缺,恨怒難平,心中不由得一陣激蕩,揚眉喝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雷老怪,去死吧!”氣刀怒轉,紫光爆舞。

    雷缺厲聲慘叫,火球似的沖天拋飛,轟然炸散。一代魔門大帝就此殞命!

    缺列雙劍叮當脆響,當空劃過兩道銀弧,霎時化作楚易囊中之物。

    群雄齊聲歡呼,勢如鼎沸,大感吐氣揚眉。

    魔門群妖又驚又怒,兀自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心底對楚易更是涌起森然畏懼之意。凶焰大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翩翩俏臉漲紅,頓足怒道︰“你們這些膽小鬼都愣著作什麼?這姓楚的小子被五雷轟頂,現在也不過是打腫臉強充胖子罷啦!好!你們不敢動手,我來為我師尊報仇!”

    說著,綠影一閃,第一個沖天掠起,青銅月牙鏟呼呼怒轉,朝楚易電射而去。

    火曜天尊、北極老祖等人面面相覷,想到軒轅諸寶,稍一猶豫,貪婪很快又壓倒了驚懼,紛紛橫下心,喝道︰"大家一齊動手,誰先殺了這小子,奪到軒轅六寶,誰就是神門天帝!“號角激奏,鼓聲密集,一時間神兵、法寶縱橫飛舞,無數人怒吼著朝楚易圍攻而去。猛獸、凶禽也潮水似的猛撲而來。

    楚易手刃巨凶,悲喜交集,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氣澎然鼓舞,將密雨似的飛劍、神兵轟然擊散。

    正待大開殺戒,丹田突然劇痛如絞,眼前一黑,金星亂舞,險些從半空筆直摔落。

    心中陡然大凜,暗呼不妙,知道自己已被“五雷**”震傷經脈,至多只能再支撐一陣了。眼下敵眾我寡,若不趁著余勇可賈,率領群雄斬滅妖魔,指不定還有什麼變數。

    當下再不遲疑,提氣忍痛,縱聲喝道︰“各位高僧道友,大家齊心協力,平定大劫,勝負就在今夜一舉!”率先殺入妖魔群中,氣刀縱橫,所向披靡。

    道門群雄士氣大振,在各自師長的引領下浴血激戰,高歌猛進,殺得群魔狼狽退竄。不過片刻,便已漸漸扭轉了局面。

    楚易丹田、經脈火燒火燎,頭痛欲裂,意識逐漸有些恍惚起來。咬牙強撐,氣刀揮舞,又一氣殺了數十名妖人,忽覺背後一涼,傳來一聲嬌叱︰“臭小子,還我師尊命來!”

    楚易想也不想,轉身揮劍,“當”地一聲,將一個青銅月牙鏟打得呼呼亂轉,左手順勢一抓,登時將那人咽喉緊緊扼住。

    心中忽地一凜,覺得這情景頗為熟悉,定楮望去,那人俏臉漲紫,舌尖半吐,一雙清澈藍眸恨怒悲苦地瞪著自己,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愣了一愣,驀地想起那夜在華山之顛,自己被楚狂歌、李芝儀附體,也曾這麼緊緊扼住她的脖頸,只是那日卻是身不由己……

    心中方甫一軟,立即又想起自己母親慘死在這妖女笛下,怒火登時“騰”地竄了上來。

    殺機大作,悲聲怒吼,正欲發力將其掐死,只听唐夢杳惶急的聲音在耳畔叫道︰“楚公子不可!你今夜殺的人已經太多啦……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妖魔,也當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修仙之路殊途同歸,只要不違天理,便都是正道,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煉之法,而在其心。象你這般貪婪嗜殺,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作逆天之事,和這些妖魔又有什麼區別?”

    楚易心中大震,象是當頭棒喝,驀地清醒過來。

    這不是當時自己苦勸楚狂歌所說的那段話麼?想不到自己胎化易形之後,雖修為猛增,胸襟、見識竟反倒不如先前了!

    又記起蕭太真臨死之際,曾囑托自己接替天仙掌門之位,放過翩翩等妖女,帶領她們改邪歸正……心潮洶涌,殺意盡消,不由得松開手來。

    蕭翩翩“啊”地一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恨恨地瞪著他,俏臉酡紅,想要說話,卻猛烈咳嗽不已。

    混亂中,忽听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叫道︰“楚王爺,這妖女作惡多端,害死了令堂,又害得天下百姓遭此大劫,死有余辜,你為何不殺了她報仇雪恨?”

    斜地里青光一閃,朝翩翩眉心射來。

    “小心!”楚易一凜,下意識地將翩翩拽入懷中,翻身避開。

    眼角掃處,見來人縴小俏麗,正是甦瓔瓔,楚易心中微微一寬,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甦姑娘放過她吧。”

    甦瓔瓔小臉如罩寒霜,怒道︰“你好糊涂!鋤惡便是為善。和這些妖人,還有什麼仁義可講?哼,你下不了手,我來代勞便是!”

    劍光飛舞,竟是窮追不舍。

    蕭翩翩被楚易摟在懷中,好聞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一時天旋地轉,心中竟不由自主地  亂跳起來,但旋即想到這是自己的殺師仇人,又是羞惱又是憤恨,奮力掙扎,叫道︰“放開我!”偏偏周身綿軟無力,掙脫不得。

    當是時,四周的妖人又紛紛圍沖而來,神兵交錯,縱橫亂舞。

    楚易生怕甦瓔瓔被他們所傷,叫道︰“甦姑娘,得罪了!”氣刀反卷,將她長劍往里一拖,連人帶劍拉入懷中,提著她沖天飛起。

    甦瓔瓔“哎呀”一聲,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忽然秋波流轉,吃吃笑道︰“楚王爺,你倒憐香惜玉,這等關頭還敢左擁右抱,也不怕人家吃醋麼?”

    楚易心中陡然一沉,這笑靨、聲音妖媚絕倫,與純真秀麗的甦瓔瓔截然不同,竟象是……竟象是李思思復活重生!

    未及反應,身上“僕僕”輕響,接連麻痹,剎那間已被她封住奇經八脈,再也動彈不得。

    “果真是你!”楚易驚怒交迸,仿佛瞬間掉入無底冰淵,這手法竟與當日李思思制住自己時毫無兩樣!

    “不錯,正是孤家。我舍不得你這薄情郎,所以只好借尸還魂來陪你啦。”

    “甦瓔瓔”格格一笑,百媚橫生,“楚郎,多謝你幫我宰了雷缺這討厭鬼,省了我好些氣力。”

    話音未落,楚易丹田內忽然漲痛如爆,疼不可遏。經脈一旦窒堵,那狂亂奔走的真氣就象怒江沖堤,驚濤裂岸,直欲將他撕扯成萬千碎片!

    劇痛中,只見“甦瓔瓔”瞥了眼四面涌來的人群,嫣然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這些人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白白替我們作了嫁衣裳,唉,真是可憐。”

    雪白的手臂上突然凸現出一道紫光、一道黑芒,兩兩纏繞,直沖掌心。“吃”地一聲,熾光亂舞,瞬間合為一柄三尺來長的蛇形交錯劍,破掌飛出,光焰沖天吞吐。

    “玉衡劍!”

    眾人失聲驚呼,臉上或是驚羨,或是駭懼,目光如磁石附鐵,難以移轉。一時之間竟沒人想到,為何這柄神劍居然會出現在甦瓔瓔的身上。

    還不等他們回過神來,玉衡劍上忽然爆射出萬千霞光,當空飛舞波蕩,驀地化作一只象是孔雀,又象是巨雕的紫紅怪鳥,展翅盤旋,尖嘯如雷。

    “朱雀!”

    楚易迷迷糊糊中陡然一凜,那夜在華山頂上曾領教過這凶鳥的厲害,深達千尺的沉魚淵尚且被它烤成涸谷,一旦任它發起 來,整個長安城真要毀于一旦了!

    念頭未已,朱雀突然張開巨翼,尖叫著俯沖而下,“轟”地一聲,萬道火光噴薄而出,整個天地都化成了血紅色……

    楚易眼前一紅,周身仿佛突然爆炸開來,終于什麼也意識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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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1:55
第五章 極光電母

楚易昏昏沉沉,體內灼痛如燒,撕疼欲裂,象是死了,在刀山火海里煎熬著,又象是騰雲駕霧,漂浮在一個無邊無際的黑色夢魘里。

    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似有冰涼的指尖撬開他的唇齒,一泓清泉流入口喉,直沁心脾,神智登時為之一醒。“啊”地一聲,坐起身來。

    四周洞壁森森,黑影憧憧。

    洞口外,夜色淒迷,大雪紛揚,寒風卷著雪花呼嘯而入,夾帶著野獸淒號,吹得他徹骨侵寒,雞皮泛起。

    心下茫然,一時間竟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處。

    忽听身後一個嬌脆的聲音笑道︰“楚郎放心,這里是天山雪嶺,和長安隔了十萬八千里,他們就算是有通天眼、順風耳,也找我們不到。”

    只見右後方丈余開外,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俏生生地站著,左手提燈,右手舉著一個寶藍色的玉瓶,正笑吟吟地凝視著他。火光明滅,臉上如映紅霞,說不出的明艷動人。

    楚易奇道︰“甦姑娘?”

    正想問她為何到了天山,其間發生了什麼事,又覺得那雙眼波妖媚含情,勾人魂魄,與秀麗稚氣的臉蛋殊不相符,在燈光下瞧來殊為詭異……

    “元神寄體**!”

    楚易心中一凜,剎那間,先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如走馬燈似的急速閃過,忽然想起她是誰了!

    一躍而起,喝道︰“李思思,快從甦姑娘身體里滾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丹田劇痛如絞,真氣渙散,登時“ ”地重重摔落在地,疼得眼冒金星,全身酥麻無力。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充什麼護花使者?”

    “甦瓔瓔”撲哧一笑,凝視著他,嘆了口氣道︰“傻瓜,沒有”五德之身“,居然敢練”五行相化“**,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麼?你說說,現在這滋味好受不好受?”

    楚易念力探掃,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才發現經脈之內竟然空空蕩蕩,所有真氣全都郁結到了丹田之中,混沌似的纏作一團。

    稍一運氣,立即絞痛欲死,豆大的汗珠滾滾流出,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又驚又怒,喝道︰“妖女!你施了什麼妖法,忒也歹毒!”

    李思思呸了一聲,將那玉瓶收入懷中,笑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知如此,孤家就不費盡心力拿這”混天一鍟D欏熬饒 玻 媚憔 鼉愣希 フ善巧 藕謾!��br />
    她語笑嫣然,聲音嬌脆婉轉,一舉一動分明是甦瓔瓔,但佳奐浞縝櫫蛑鄭�或�恍τ種笨汕愎�慍牽�萌松窕甑叩埂?/P>

    楚易咬牙道︰“妖女,原來你當日留著甦瓔瓔不殺,早就計劃好要利用她的肉身,作元神之寄體。”

    “你現在才想明白,不嫌太遲了麼?”李思思格格一笑,道︰“這些年我急于修煉水火神英,傷了任督二脈,再加上當年曾被玉衡劍刺中玄竅,多少傷了元氣,如果不換上一個肉身,遲早就要元神脫竅、尸解登仙了……”

    嘆了口氣,撫摩著“自己”的臉頰,悠然道︰“幸好天不亡我,偏偏這時將甦丫頭送到了我身邊。這小姑娘雖然傻里傻氣,誰想她竟然和孤家一樣,也是至為罕見的水火雙德之身……唉,天意使然,又怪得了誰?”

    楚易強忍怒氣,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激怒她殺了你,順勢施展”元神寄體**“,附到她的體內,讓大家以為你當真死了,再無戒備。等到我們斗得兩敗俱傷了,再現出原形揀現成便宜……”

    話雖如此,心中卻仍有些疑竇︰即便李思思與甦瓔瓔的經脈極為相似,又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元神寄體,而不容甦瓔瓔有絲毫反抗之余地?

    假使後者當時稍有掙扎、排斥,在場的眾多散仙高手又怎會瞧不出來?

    李思思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抿嘴微笑道︰“小丫頭早被我下了”蛇蠱丹“,就象操線木偶,任我擺布,自然不會有絲毫反抗。其實孤家原不想這麼快就附到她的體內,但既已被你逼到絕境,也只有順水推舟,將計就計了……”

    頓了頓,狡黠的妙目中閃過得意之色,道︰“好在我未雨綢繆,半個月前便已就打通了她任督二脈,又將玉衡劍藏入她的玄竅之中。否則又怎能在短短半個多時辰內融會貫通,發揮出八成威力,殺你們個措手不及?”

    听到此處,楚易才完全明白來龍去脈,難怪當時搜遍其身,也找不著玉衡劍。

    想到自己三番五次栽到這妖女手中,只覺得滿嘴苦水,恨怒難平。

    心下記掛晏小仙等人的安危,又不好明問,故意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倒狡猾,知道魔門為了搶奪軒轅六寶,必無信義可言,索性來個鷸蚌相爭,獨食獨吞。嘿嘿,只可惜你現在已是神魔共憤,眾矢之的,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有一日安寧……”

    “朱雀高飛,萬物涂炭,就憑他們也擋得住孤家?”

    李思思繞著他輕移蓮步,笑吟吟地截口道,“若不是孤家只要軒轅六寶,對其他一切都沒興致,現在別說那些禿驢、牛鼻子的性命,就連龍椅帝位也是我的啦。”

    楚易心下微微一寬,她既然急著脫身,想必未及痛下殺手,以晏小仙諸女的機智應變,當可無恙。

    當下一邊與她敷衍,一邊暗自強忍劇痛,意守丹田,只等她稍一走近,便全力反擊。

    李思思似是對他心思了如指掌,笑吟吟地道︰“楚郎,你最好乖乖兒地別動。

    孤家好不容易才將你體內真氣逼回氣海,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切切不能妄動真氣,否則五行相克,經脈俱斷,就是神仙也難救啦。到時豈不讓我心疼?“楚易暗一運氣,果然又疼得刺骨錐心,知她所言非虛,氣極反笑道︰“妖女,要殺要剮,直接來便是,何必惺惺作態?嘿嘿,連巨靈石也壓我不死,還怕你耍什麼花樣?”

    忽听不遠處一個甜脆嬌媚的聲音冷笑道︰“你放心,她決計舍不得殺死你。

    眼下你是百年罕見的散仙之體,若是死了,她又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一個軀殼,讓李玄托體重生?“楚易一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綠衣少女軟綿綿地躺在洞角黑暗處,笑靨甜美,藍眸清澈如水,帶著譏誚怨毒的森寒笑意,赫然正是蕭翩翩。

    他微微一愣,暗感詫異︰李思思為何要將翩翩與他一齊擄掠至天山?以她的深狡心智,絕不會作毫無目的之事,莫非其中還別有所圖?

    李思思嫣然一笑,目光灼灼地凝視著他,柔聲道︰“天理報應,循環不爽。

    楚郎,我七哥因為你而死,再因你而重生,那也公平得很啊,是也不是?“話音溫柔輕婉,卻含著說不出的冷意,直听得楚易寒意遍體,當下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李玄老賊早已被我碎尸萬段,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讓他托體重生……”

    李思思格格脆笑道︰“楚郎啊楚郎,你也忒小覷我七哥啦!人體不過是一具皮囊,只要靈魄猶在,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說話間,從袖中取出紫微星盤,又取出一枚瓖著翠綠玉石的青銅戒指,戴在小指上,徐徐套入紫微星盤的中央圓孔。

    “天羅戒!”翩翩臉色微變,妙目中滿是悲戚恨怒。

    那銅戒碧光閃耀,赫然正是那夜蕭太真留給楚易的天仙門掌門信物。想必就在他昏迷之時,連著其他寶物被李思思一起搜羅了去。

    李思思笑吟吟地道︰“見此神戒,如見掌門。蕭丫頭,還不來拜見新任掌門?”

    星盤飛轉,“嗡嗡”輕震,一道碧光從指環上怒射爆開,在頭頂擴散如一團巨大的綠色光球,將她罩在正中。

    星盤上突然竄起無數微弱的綠光,如輕煙搖曳,淺草起伏,逐漸匯集一處,慢慢地幻化為一個模糊的淡綠色影象。

    楚易心中一沉,驀地閃過一個念頭︰“糟了!難道李玄的元神還在這紫微星盤內?”

    再一細看,那人影眉目宛然,仿佛正在低頭沉吟,果真是李玄!一時如墮寒淵,冷汗登時冒了出來。

    “瞧清楚了麼?”李思思臉頰上泛起嬌艷的紅暈,格格大笑道,“若不是七哥機智,臨死之時將自己元神封印到這神器之內,我又怎能感應到他的靈力?又怎能那麼快就確定你的假冒身份?斬草須除根,誰讓你這般得意忘形?這才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此刻,她才將所有隱藏之事盡數說了出來,心下實是從未有過的歡悅暢快,直笑得花枝亂顫,連淚珠也漣漣不斷地涌將出來。

    楚易驚怒交集,暗自大悔。早知如此,當日寧可將紫微星盤一齊毀滅,也絕不可留給李玄老魔一線翻身的機會!

    李思思輕輕撫摩著星盤,口中念念有辭,又將天地洪爐、乾坤元鏠���⑻ 以 娑Α⑻ 嘔 �� 油劑��Φ確 λ跣『螅 來蝸 對諦橋躺稀��br />
    星盤次第沖起萬千銀光,縱橫投射在周圍的綠色光罩上,就象是漫天星辰,璀璨奪目,繽紛閃爍。

    楚易、翩翩呼吸一窒,被這星圖神光所攝,目眩神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亙古奧秘,就藏在這星圖之中。

    洞內突然安靜了下來,李思思痴痴地凝望著那飄忽不定的李玄幻象,似悲似喜,俏臉籠罩著迷離幻麗的光暈,宛如鏡花水月,不可捉摸。

    半晌,她才夢囈似的嘆了口氣,柔聲微笑道︰“七哥,你看到了麼?你費了幾十年心力,想要得到的”軒轅星圖“和六寶,終于就快收齊啦。等我拿到剩下的五柄神兵,解開《軒轅仙經》,便和你一齊修煉成仙,從此生生世世,再也不分開了……”

    楚易哼了一聲,正想說話,忽然發覺天璇、天權、搖光三星的位置極為奇怪,竟全稍稍偏離原位,重疊一處。靈光一閃︰“難道天璇、天權、搖光三劍的藏匿之地都在一起?”

    心中怦怦大跳,凝神察探。那紫微星盤以九州大地為原型,刻滿了山川大歷的圖案,而天璇、天權、搖光三星投射的位置,竟象是在北海一帶。

    楚易又驚又喜,又轉而尋找開陽、天機雙星投射在星盤上的光束。心中陡然又是一震,險些失聲驚呼,天機星投射的位置,赫然便在天山山脈附近!

    就在此時,天機星映射在星盤上的光點忽然劇烈抖動起來,橙光閃耀,一點一點地朝紫微星的位置移動。

    翩翩“咦”了一聲,忍不住奇道︰“那是什麼?”

    李思思妙目一亮,容光煥發,笑道︰“妙極!她終于來啦!”抽出小指,將紫微星盤、軒轅六寶收入懷中,滿洞碧光登時幻滅。

    楚易一凜,雖不知道她等的是誰,但想必與剩下的幾柄北斗神兵大有關系……靈過霍閃,福至心靈,脫口道︰“極光電母!你等得是極光電母!”

    李思思一怔,吃吃笑道︰“好一個聰明伶俐的楚王爺!幸虧孤家已經勝券在握,否則與你為敵,倒真是件危險的事兒呢。罷了,你就乖乖兒地看出好戲吧。”

    素手一揚,氣浪沖舞,重新封了楚易的經脈。

    試想,紫微星盤既能感應軒轅六寶,則天機星的移動,必定代表某人正攜帶天機劍往此處趕來。

    雷缺刺殺南海神尼,搶走了天機劍,死時神劍卻不在其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事先已經交付給極光電母了。

    如此推算,來人必是雷明珠無疑。

    果然,過不片刻,洞外突然電閃雷鳴,照得四下一片藍紫,只听一個女子笑聲回蕩在耳︰“思思妹子,你約我來此,自己又為何要藏起來呀?幾年不見,姐姐可真想你,快出來,讓姐姐看看你是否出落得更加漂亮啦。”

    那聲音沙甜柔膩,所說漢語雖然頗為生硬,但嬌脆婉轉,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惑力,酥麻入骨。

    楚易此時真元被箍,定力大弱,一听之下心馳神蕩,臉上滾燙如燒,竟忍不住想要出聲答應。

    李思思反握玉衡劍,提著燈籠走到洞口,格格笑道︰“雷姐姐,我在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怎地現在才來?你現在見著我,只怕是認不出來啦……”

    話音未落,寒風卷舞,燈火明滅,一道人影閃電似的沖入洞中,“咦”了一聲,笑道︰“思思妹子果然是返老還童,越活越年輕啦。真真羨慕死人了。”

    那人轉身翩然立定,白衣勝雪,金發如火,赫然是個絕美的波斯女子。碧眼似春水橫波,嘴角似笑非笑,妖媚冶蕩之中又帶著說不出的孤傲。

    楚易被她掃了一眼,呼吸一窒,心中  亂跳,暗想︰“她便是電母麼?怎地如此眼熟?”

    驀地想起那夜大悲方丈所說的往事,忖道︰“是了!楚天帝和這妖女的關系必定也非同尋常,所以李思思才故意拿我當誘餌,逼她交出天機劍來。”

    果听李思思笑道︰“雷姐姐,你認不出我不要緊,但是倘若認不出這兩人,那可就糟糕啦。”

    雷明珠又瞟了楚易一眼,微微一震,驀地閃過驚訝、憤怒、愛憐、苦恨、悲傷……交織的古怪神色,格格大笑道︰“楚郎,原來是你!近來听說你胎化易形,附到了一個窮酸秀才的身上,想不到竟變成了這般模樣!你從前常說我”明珠暗投“,今日可算是一語成讖了!”

    李思思抿嘴笑道︰“看來這薄情郎就算是化成了灰,姐姐也認得呢。也是,他對姐姐狠心拋棄倒也罷了,竟然又絲毫不念舊情,殺了雷霆大帝……如此絕情寡義的負心漢子,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雷明珠雙頰暈紅,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你冒天下之大不韙,帶著他千里迢迢趕到天山,難道就是為了幫姐姐報仇麼?無功不受祿,這等大禮姐姐可收納不起呀。”

    “姐姐自然知道我想要什麼。”

    李思思嫣然一笑,探手將翩翩隔空拖了過來︰“倘若這薄情郎還不足以換回天機劍,那我再加上這丫頭,如何?”

    “她?”

    雷明珠一愕,格格大笑︰“本宮雖然對蕭太真殊無好感,常常想要拿她替我哥解恨出氣,但現在她人都已死了,剩下的這些蝦兵蟹將我要來又有何用?”

    李思思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轉而柔聲道︰“姐姐,你還記不記得七十六年前的正月初八?那時楚天帝被道門追殺,就避藏在這天山雪嶺斷情谷里。你抱著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原想讓這薄情郎與女兒相認……”

    “女兒?”楚易一凜,又驚又奇,“難道楚天帝和這妖女竟有了骨肉麼?倘若如此,怎地從未听人提起?”

    眼角掃處,見雷明珠臉色陡然大變,料想不假。

    又听李思思嘆了口氣,續道︰“豈料郎心如鐵,他拒不相認倒也罷了,竟冷嘲熱諷,將你們母女逐出門外。那夜也象今晚這般,刮著狂風,下著暴雪。天地茫茫,你孤零零地懷抱女兒,又是悲傷又是恨怒,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于是就到峽谷內的岩洞里暫避風雪……”

    “到了半夜,你剛剛睡著,洞外突然沖入一條人影,劈手奪走你懷中的女兒,順勢又將你一掌打成重傷,逃之夭夭……”

    “你忍痛窮追,可惜傷勢太重,越來越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沖到懸崖邊,將你女兒用力朝崖下摔去!”

    楚易“啊”地失聲低呼,又驚又駭。

    李思思搖頭嘆道︰“楚郎,當年你如此決絕,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那時雷姐姐心肝盡裂,不顧一切地沖到崖下四處找尋,也瞧不見尸體……彷徨無主,只好哭著奔回斷情谷找你,你卻認定她使計騙你同情,不理不睬,乃至拂袖離開天山,從此一去不回……”

    楚易腦中淆亂,呼吸如堵,眼前急速地閃過許多似曾相識的畫面,她玉箸縱橫的臉、悲切痛楚的哭聲……歷歷在目,不由得涌起莫名的愧疚、淒惘之感。

    一陣狂風呼嘯卷來,燈火明暗閃爍。雷明珠臉色慘白如雪,竟似不勝寒意,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常態,格格笑道︰“這年陳年往事提來作什麼?我早已不記得啦。”

    “真的麼?”

    李思思雙眸炯炯地凝視著她,微笑道︰“雷姐姐,那麼這幾十年來,你為何不住波斯王宮,卻隱居在天山雪嶺?你上上下下找遍了天山每一個角落,可藏找到半個嬰兒的骸骨麼?”

    雷明珠碧眼中殺機畢現,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為何對本宮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難道當年搶走我女兒的人,就是你麼?”

    李思思笑道︰“姐姐,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何必搶你女兒?但我卻知道搶走她的人是誰,非但如此,我還知道你女兒沒死,現在何處……”

    “你說什麼?”雷明珠俏臉又是一變,厲聲喝道,“那人是誰?我女兒呢?

    我女兒到底在哪里?“

    激動之下,話中夾雜著幾句听不懂的波斯語,連聲調都變得古怪起來。

    “你的仇人已經死啦。但是你的女兒麼……”李思思嫣然一笑,將蕭翩翩提了起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

    楚易、雷明珠齊齊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凝神細看,這才發現翩翩的眉眼、輪廓果然有幾分神似電母!

    蕭翩翩怒道︰“老虔婆,你胡說什麼!我今年才一十六歲,怎會是她的女兒?”

    雷明珠眉尖一揚,格格大笑︰“不錯!我女兒若還在世,今年也該有七十六歲啦!本宮在天山隱居了數十年,這丫頭何時出現,如何長大,我還不知道麼?

    李思思,你想騙我天機劍,也得找個象樣的替身才是。“

    李思思嘆道︰“雷姐姐呀雷姐姐,你的心地終究太過善良,所以才會被蕭太真蒙蔽了幾十年而不自知。那魔女對楚郎痴心不悔,恨透了所有與他有染的女人。

    你當年當著她的面,與楚郎在“阿尼瑪卿山”的冰洞里歡好纏綿,珠胎暗結,她能不對你恨之入骨麼?“

    頓了頓,悠然道︰“蕭太真心計深狡,知道與你們兄妹明斗,必然討不了好去,所以故意若即若離地勾引你大哥,挑撥你們之間的手足之情。等你賭氣離開波斯,帶著女兒孤身前往天山尋找楚郎,她便悄悄尾隨在後,暗伺良機……”

    “你被這薄情郎拒之門外,心力交瘁,悲沮疲憊,被她這般突施暗算,自然猝不及防。蕭魔女狡詐陰狠,在你面前使了障眼法,讓你以為女兒已被摔下萬丈懸崖,無心追擊,她便帶著女嬰從容逃逸……”

    雷明珠心頭大凜,這些年來女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已讓她覺得有所懷疑。

    此刻一經點醒,回想當夜情景,更覺蹊蹺。

    又听李思思說道︰“蕭魔女擄走女嬰後,為消免懷疑,故意以冰封法術,將她藏在雪山深洞之中,讓她幾十年如一日,保持嬰兒之身。到了十六年前,才將她取出,冒充波斯叛亂中被殺死的黛麗絲公主,收養為義女……”

    楚易將信將疑,忍不住沉聲道︰“倘若真如你所說,蕭天仙為何不直接當著電母的面,殺了她女兒?而後再趁著她心神大亂之際,將她殺死泄恨?又何必要將仇人女兒留在身邊,養虎為患?”

    李思思格格笑道︰“報仇的方式有很多種,直接殺了仇人,豈不便宜了她?

    依我看,蕭魔女留著雷姐姐的性命,無非是為了讓她承受幾十年喪女的悲痛,將來再讓她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或者讓她的女兒親手殺死她……那不是更加有趣麼?“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隱隱覺得以蕭太真的脾性,倒真極可能作出這等事來。

    李思思秋波流轉,柔聲道︰“姐姐,你想想,若不是因為受了幾十年冰寒,她又怎會發育得如此緩慢,骨骼肢體只如同十一二歲的女童一般?”

    蕭翩翩在一旁听得氣怒反笑,連聲“呸”道︰“胡說八道!我是因修煉”玉女天仙經“,保持童女之身,所以才有這等體態!再胡言亂語,辱我師尊,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雷明珠狐疑地凝視著她,蹙眉沉吟,神色變幻不定。

    李思思似是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女兒的身體,作母親自然最為熟悉不過。姐姐可瞧仔細了。”

    指尖一彈,“哧”地輕響,翩翩的衣裳登時碎裂開來,露出滑膩如脂的香肩。

    雷明珠低咦失聲,花容瞬間慘白如紙。只見翩翩雪白的肩頭赫然有一塊海棠似的嫣紅胎記,灼灼奪目。

    楚易心中亦陡然一沉,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畫面︰大雪紛飛,一個波斯少女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懷中那胖嘟嘟的女嬰睜著透藍的大眼,好奇地瞪著自己,小肩膀上也有這麼一個海棠胎記,鮮艷欲滴……

    翩翩瞧見二人神色,立知不妙,心中大亂,顫聲道︰“難道這胎記……”

    李思思笑嘻嘻地道︰“蕭丫頭,這塊印記是不是我假造的,你自己心知肚明。

    倘若還是不信,我便幫你和你娘滴血認親。“

    說著,春蔥似的指尖在翩翩晶瑩柔嫩的肌膚上輕輕一劃,登時沁出一滴血珠,被她輕輕一彈,不偏不倚地飛到雷明珠的左手掌心,微微晃動。

    雷明珠略一遲疑,屏息從右手指尖擠出一滴鮮血,朝左掌滴落。

    紅光閃耀,兩顆血珠瞬間相溶,渾然如一!

    楚易、雷明珠身子一震,如遭電擊,霎時間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所有的疑雲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翩翩又是驚怒又是恐懼,嘶聲道︰“騙子!你們……你們都是騙子!我……

    我……“嬌軀顫抖,喉嚨若堵,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一夕之間,恩重如山、情同母親的師父突然被說成了大仇人,而仇人卻搖身變成自己的生母……如此荒唐無稽之事又叫她如何接受?

    雷明珠怔怔地看著她,心情激蕩,悲喜如狂,啞聲道︰“孩子,你……你當真是我苦苦尋找了七十六年的孩子麼?”

    話到最後已成了哽咽,淚水漣漣涌出。下意識地踏步上前,便想伸手去摟她。

    李思思微微一晃,擋在她身前,笑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雷姐姐,今夜我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你得怎生謝我呀?”

    雷明珠臉色微變,格格笑道︰“你費盡心計想得到的,不就是天機劍麼?好呀,瞧在你幫我找回女兒、又擒來這薄情郎的份上,我便將神劍送你又有何妨?

    你好好接住了……“

    話音未落,素手一揚,兩道熾烈無比的絢光閃電似的朝著李思思夾擊而去!

    “轟!”雷鳴震響,光芒怒爆。

    楚易眼前一黑,被震得氣血亂涌,丹田欲爆,只覺得整個山洞都似要坍塌了,土石簌簌,密雨似的砸落而下。

    定楮再看時,雷明珠飄然站在洞口,臉色煞白,又驚又怒,嘴角沁著一縷血絲。兩只青銅齒輪在她掌心“呼呼”飛轉,流光溢彩,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風雷電光輪了。

    而李思思依舊笑吟吟地站在翩翩身旁,若無其事,右手握著玉衡劍,架在她的脖頸上,紫光、黑芒交疊瀲灩,映得洞內光怪陸離。

    一合之間,高下已分。

    雷明珠眯起碧眼,冷笑道︰“士別三日,果然當刮目相看。難怪妹子這般有恃無恐。好,好得很。”

    雖然兀自不服氣,但畢竟女兒性命操于其手,投鼠忌器,不敢再有任何輕舉妄動。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姐姐,妹子今日可不是想和你切磋技藝的,實是想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相聚,從此安安心心地過日子。那天機劍對你來說,不過是破銅爛鐵,又何必為了它放棄你苦苦追尋了七十六年的幸福日子?”

    雷明珠咬唇不語,秋波流轉,在楚易身上停留了剎那,又凝聚在翩翩的臉上。

    眼圈一紅,再也掩抑不住愛憐、悲喜的神色,指尖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起來。

    楚易大急,脫口喝道︰“不可!萬萬不能將天機劍給她!若是讓她湊齊軒轅六寶,天地大亂,蒼生浩劫,一切都再也不能回轉了!”

    雷明珠蒼白的臉頰突然泛起奇異的桃紅,羅袖一卷,收起風雷電光輪,格格大笑道︰“天地大亂,蒼生浩劫,又與我何干?西唐也罷,波斯也罷,億萬百姓加在一起,又怎抵得過我孩子一根寒毛?”

    轉過頭,碧眼中淚光閃爍,冷冷地盯著他,一字字地道︰“楚狂歌,當年你絕情絕義,害得我母女骨肉分離,今時今日,又有什麼資格來命令我?你不讓我將天機劍給她,我偏要送了給她,你又能拿我如何?”

    目光、語氣之中,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怨毒、悲苦與報復的快意,積存了七十六年的痛苦與仇恨,在這一刻全都如山洪似的爆發出來。

    楚易滿嘴發苦,一顆心登時沉到了谷底。

    良知、大義,對于這個恨了“他”幾十年的魔門妖女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比起她失而復得的女兒,那更是輕得連鴻毛也不如了。

    李思思容光煥發,格格笑道︰“雷姐姐說得太對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只要自己和自己最愛的人平安無事,就算天塌了,地陷了,又關我何事?“

    說著,取出那碧綠光潔的玉瓶,將楚易和翩翩兜入其中,柔聲道︰“姐姐,你將天機劍給我,我便將他們給你,各得其所,如何?”

    “一言為定!”

    雷明珠嫣然一笑,又恢復了那妖媚從容的神色,取出一個古樸厚重的赤銅劍柄,拋到李思思手中,道︰“妹子,天機劍鋒被我藏在了一處隱秘之地,這劍柄就送與你作個信物。你帶上他們,隨我來取吧。”

    說著,一擰身,沖入洞外茫茫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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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2:14
第六章 混沌神獸

楚易和翩翩擠在那玉瓶之內,經脈雙雙被封,動彈不得。翩翩驚怒狂亂,不住地在他耳邊尖聲怒罵,震得他幾欲聾了。

    瓶內狹窄,她柔軟的胸脯壓著楚易的胳膊,急劇起伏,熱氣呵在他的耳根上,更是酥癢難當。

    肌膚相貼,幽香灌腦,楚易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蕩,但想到眼下她是“自己”的女兒,心底登時又是一震,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誰能想到幾日之前,這丫頭還是他的殺母仇人,不共戴天,而今夜竟突然變成了“女兒”?世事荒唐無稽,天意難測,也難怪這丫頭會這般駭亂惶恐了。

    當下楚易苦笑道︰“你叫得再大聲也沒用。李思思拿不到天機劍,斷然不會放我們出去的。倒不如齊心協力,想想有什麼法子沖出去……”

    翩翩怒道︰“我偏要叫,你管得著嗎?你當你是誰?就算我真是楚狂歌的女兒,又與你有什麼相干?為何要和你……你……”

    她眼圈一紅,心中淒苦委屈再難抑制,登時淚水滂沱,哽咽難語。

    楚易心中大軟,溫言道︰“別哭啦。你們母女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理應高興才是。楚天帝靈明有知,也必定會感到寬慰的……”

    翩翩哭道︰“你少來惺惺作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什麼師尊,什麼爹娘……全都是騙我的!”

    話雖如此,她心底卻早已相信了,因此哭得越發傷心。

    楚易想要出言勸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想起當日自己胎化易形之後的迷惘,暗自嘆了口氣,忖道︰人生萬象,如鏡花水月。帝王庶民,紅顏枯骨,都不過是漣漪中的幻影。別說是你,又有多少人能認清自己?

    又想︰其實天地之大,和這小小玉瓶又有什麼分別?人在其中,一樣是身不由己,無從反抗,只能如飄萍般,任由命運的浪潮浮沉跌宕罷了。

    心中百感交集,莫名地涌起悲涼蕭索之意,隨即一凜︰楚易啊,楚易!眼下你的生死、蒼生禍福……全都懸于妖女之手,你不尋思脫身之計,反倒和這丫頭一起自憐自嘆,豈不讓上蒼恥笑,天下寒心?

    當下他凝神斂意,屏除雜念,探掃瓶外動靜。

    豈料這混天瓶乃上古金族法寶,隔絕陰陽,以他的火眼金楮和順風耳,竟也無法穿透瓶壁,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狂風怒號,雪花亂舞,李思思隨著電母左折右轉,忽上忽下,在天山巍巍群峰之間穿掠了一炷香的工夫,來到了一個峽谷之中。

    兩側險崖突兀,交錯入雲,只留一線夜空。

    風聲呼嘯,如萬獸齊吼,在峽谷中響徹回蕩,雪塊、冰層不斷地從山壁震塌滑落,白蒙蒙地煞是壯觀。

    “就是這里了。”

    雷明珠急沖而下,在峭壁凸石上站定,素手一拍,右面崖壁上登時露出一道細長的罅隙,橙光吞吐。

    李思思定楮望去,那石罅之中果然插著一支黃銅劍鋒,與她手里的赤銅劍柄嗡嗡共振,當是天機劍無疑!

    她心中大喜,再不遲疑,握緊劍柄送入那縫隙。“當”的一聲,劍鋒卡入銅柄,吻合如無縫天衣。

    “且慢!”

    雷明珠搶身上前,風雷電光輪在雙手中急速飛轉,淡然道︰“天機劍你已經拿到,我女兒呢?”

    李思思格格笑道︰“姐姐放心,等我拔出此劍,驗證無誤,自然將你女兒毫發不傷地還給你……”

    她右手一奪,正想將神劍抽出,手臂一緊,酥震劇痛,那道罅隙竟突然合攏,宛如巨口似地將她緊緊咬住!

    忽听嗷——嗚的一聲怒吼,天搖地動,整座山峰劇烈搖蕩,霎時間化為一只從未見過的怪獸形狀!

    與此同時,四周劍光沖舞,殺氣凌人,數十道人影閃電似地朝她沖來……

    翩翩悲悲切切地哭了半晌,方才漸漸止住。眼紅如桃,小臉似梨花帶雨,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楚易抬頭正想說話,只听砰的一聲,瓶身劇震,似是撞到了什麼極為堅硬的東西。兩人陡然擠到一處,氣血翻涌,難受已極。

    楚易一凜︰難道電母又與李思思動上手了嗎?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又听轟的一聲震響,眼前一黑,金星亂舞,瓶壁竟喀啦啦地裂開幾道細縫來!

    風聲登時呼呼刮入,夾雜著幾人叱呵之聲,其中一個聲音婉轉悅耳,極為熟悉︰“老妖婆,再不放了我大哥,你就到混沌的肚子里去輪回修煉吧!”

    妹子!楚易又驚又喜,這聲音不是晏小仙是誰?

    從那裂縫朝外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圓球”擋在瓶外,震天怒吼,凝神細看,竟是一只四翼六足的太古凶獸!

    那妖獸長得極為奇怪,圓滾滾的獸軀鼓脹如皮球,渾身長滿了龍鱗,又像是無數只眨巴閃爍的眼楮,忽而明黃耀眼,忽而通紅如火。

    怪獸頸部無頭,只裂開一道巨口似的長縫,無數艷紅的觸須從中伸出,將李思思右臂連肩緊緊纏住,橫空亂甩。

    混沌神獸!

    楚易心中一凜,想必這怪獸就是傳說中黃帝所封鎮的土族太古凶獸了。難怪混天瓶竟會被它一頭撞裂。

    “妖女受死!”混沌獸周圍,數十個女子交錯穿梭,迭聲嬌叱,飛劍、法寶不斷地朝李思思射來。

    赫然正是晏小仙、蕭晚晴、甦曼如諸女,以及虞夫人、唐夢杳、燕歌塵等上清派修真。

    楚易大喜,笑道︰“晴兒,仙妹,你們怎的如此神機妙算,早早地埋伏此地?”

    听見他的聲音,晏小仙諸女知其無恙,齊齊歡呼,搶聲應答。唐夢杳的臉上亦是一紅,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

    楚易听她們七嘴八舌地說了片刻,這才理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夜長安城大戰後,各地妖獸肆虐,番兵四犯,天下一片大亂。

    道、佛、魔各派都對軒轅六寶志在必得,偵騎盡出,到處打探李思思與楚易的下落。

    眾人風聞吐蕃金母已經得到了開陽劍,正閉關修煉劍上所刻的武曲劍訣,猜想李思思多半會前往昆侖奪取此劍,于是紛紛趕往吐蕃。

    晏小仙與蕭晚晴權衡再三,卻料定李思思斷然不會以身犯險,極有可能先收集其他四柄神劍,最後再與電母決戰奪劍。

    因此,二女勸說虞夫人、甦曼如等人一齊前往天山尋找電母,守株待兔。

    雷明珠收到李思思的訊信,前往雪嶺,發現尾隨的晏小仙諸女,只道她們是來奪取天機劍的,于是便折入這混沌谷之中。

    混沌谷傳說是太古混沌獸所化。

    混沌獸凶名之怖,僅次于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當年被黃帝封鎮于天山,知者甚少。楚易的混沌無形珠便是出自其肝髒。

    雷明珠原想解印出混沌獸,對付虞夫人等人,豈料真元不足,解印訣未能發揮出完全威力,非但未能將凶獸放出,反使得天機劍鋒被緊緊地卡在山壁中。

    眼見眾女漫山搜尋自己,越逼越近,雷明珠只好拔出劍柄,金蟬脫殼,悄然遁地離開。

    與李思思會面後,雷明珠見她今非昔比,難以力敵,靈機一動,索性將她帶回峽谷,誘使她拔劍解開混沌獸的封印,然後再與聞風趕來的眾修真一起圍攻對付。

    李思思求劍心切,果然中計,右臂被混沌獸緊緊咬住,如同毒蛇被制住了七寸,掙脫不得,怒極反笑道︰“雷姐姐,我好心好意讓你們一家團聚,你卻勾結了這些道姑修真來暗算我,好沒良心。”

    她左袖揮舞,玉衡雙劍呼嘯縱橫,氣浪澎湃,奮力將眾神兵一一震飛開去。

    雷明珠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你的性情姐姐最是了解不過。真讓你得到天機劍,你還會放過我們母女嗎?是你逼我不得不和她們合作,怨得了誰?”

    風雷電光輪轟然交錯,回旋怒舞,朝著她雷霆猛攻。撞在玉衡劍上,金玉交鳴,電光亂竄,鼓舞起道道光漪。

    李思思煉成水火神英,修為原本在電母等人之上,但此時被混沌獸所制,半邊經脈痹塞,無法解印朱雀,威力不免大打折扣。

    她遭此圍攻,片刻之間已是遍體鱗傷,鮮血淋灕,奇經八脈也多有震傷。若不是眾人投鼠忌器,生怕誤傷了楚易與翩翩,只怕她已經生死難料。

    混沌獸被封印了數千年,早已饑腸轆轆,聞著血腥味,更是凶性大發。肚中咕咕直響,一癟一鼓,吹了氣似的急劇地膨脹起來,須舌亂舞,束縛住李思思全身,一寸寸地往里生吞活咽。

    蕭晚晴擔心楚易也被那怪獸卷入肚去,叫道︰“仙宜公主,你別再作困獸之斗啦。快將楚郎放了,交出軒轅六寶,我們或許還可救你一命……”

    李思思秀眉一揚,格格笑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橫豎我都已經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只是不知道你們舍不舍得自己的好情郎、親女兒死在這怪物的肚子里呢?”

    說著,突然緊握混天瓶,朝混沌獸的“口”中塞去。

    眾女齊聲驚呼,混沌獸比饕餮還要貪吃,胃液熾熱如岩漿,消化力極為驚人,一旦被它吞入肚內,即便是金剛石也要燒灼熔化!

    甦曼如嬌叱一聲,不染拂絲絲暴長,驀地纏繞住混天瓶。

    還不及朝外拉扯,混沌獸悶雷似地嗚鳴一聲,觸須如菊花怒放,將拂塵與混天瓶齊齊抓住,朝口中猛力一奪。

    甦曼如“啊”的一聲,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力量撲面而來,身不由己拔地而起,反被拂塵拖拽著朝混沌口中跌去。

    眾女大驚,晏小仙、蕭晚晴接二連三地抓住甦曼如的足踝,想要將她與混天瓶一道拉回,卻反被拖起,一一橫空飛去。

    楚易大急,生怕拖累眾人,叫道︰“甦仙子,快松手拋開拂塵,不必管我!”

    李思思哧哧笑道︰“傻瓜,她們這般有情有義,一心要殉葬相陪,你又何必阻攔?”她左手緊握玉衡劍,暗自凝神聚念,默誦真訣。

    雷明珠俏臉上殺氣畢現,喝道︰“賤人,我女兒若傷了半根寒毛,本宮誓將你碎尸萬段!”

    雷明珠指訣飛舞,風雷電光輪滾滾飛轉,如奔雷閃電,接連猛擊在混沌獸的脊背的軟肉上,轟地炸開萬道金芒。

    就在同時,虞夫人的沉香劍亦當空劃過一道刺目光弧,急電似地穿入怪獸側肋,血珠激射。

    混沌獸吃痛怒吼,全身收縮,巨口陡然張開,觸須飛甩。

    李思思等得便是此刻,猛地拔出右手,笑道︰“多謝雷姐姐、虞夫人拔刀相助!”畢集全力,玉衡、天機二劍光芒爆舞,登時將纏縛于身的混沌觸須盡數斬斷,翻身沖天飛起。

    混沌獸痛不可遏,嘶聲狂吼,巨翼橫掃,將風雷電光輪、沉香劍盡數震飛。

    氣浪掃處,混天瓶叮地碎裂,炸散為萬千玉片,楚易、翩翩失聲驚呼,雙雙朝下墜落。

    眾女無暇顧及混沌獸與李思思,紛紛搶身沖來,將兩人撈個正著。

    “大哥!”“楚郎!”

    晏小仙、蕭晚晴幾乎同時抱住楚易,勒得如此之緊,仿佛生怕再被分開了。

    重又相逢,楚易悲喜交集,宛如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回頭望去,雷明珠緊緊抱著翩翩,淚水漣漣,笑顏如花。

    翩翩咬著唇,一言不發,顯是一時間還難以接受,雙手微微顫抖,也不知是該擁抱呢,還是該將她推開。

    嗚——

    混沌獸眼睜睜地看著送到嘴邊的肥肉飛走,盛怒至極,發出一聲狂暴咆哮,陡然漲大了六倍有余,就像一個巨大的紅色肉球,當空飛旋,橫亙于峽谷之間。

    遍體龍鱗閃耀,仿佛無數凶楮,惡狠狠地瞪視著眾人,周身鼓脹,作勢欲撲。

    眾人大凜,狹路相逢勇者勝,眼下避無可避,只有與這凶獸拼死一搏了。

    虞夫人喝道︰“結陣!”

    數十名上清修真嬌聲應諾,凌空踏步,布成上清太玄陣,飛劍攢集,如銀龍滾滾盤旋。劍芒指處,山崖冰雪嗤嗤飛揚,煙騰霧繞。

    混沌獸通體紅光大盛,發出低沉急促的嗚鳴,忽然四翼平張,狂飆似地猛沖而下。

    砰的一聲巨響,氣浪澎湃,眾劍陡然變形,彎曲了剎那,轟地四射炸散。

    諸女抵受不住,驚叫著四下飛退,幾個年輕女弟子徑直撞在兩邊山壁上,鮮血狂噴,斷線風箏似地朝峽谷下方跌落。

    混沌獸聞著血腥味兒,觸須暴長,閃電似地將那幾個女真卷住,勾回口中,咕咚一聲,盡數吞入肚內。須舌揮舞,歡鳴怪吼,舔舐著口角的血跡,像是意猶未盡。

    眾女又是驚怒又是害怕,想不到這妖獸凶威一至于斯!當下迅速躍回山壁,在虞夫人的指揮下重布劍陣。

    楚易重傷在身,無法運氣,只能眼睜睜地在一旁觀戰,正自著急,忽听山崖上遠遠地傳來李思思清脆的笑聲︰“虞夫人、雷姐姐,孽畜餓了幾千年,這幾個丫頭還不夠它填牙縫呢。你們既然放它出來,那就好事做到底,學學菩薩割肉喂虎吧。孤家還有要事在身,就恕不奉陪啦。”

    楚易大凜,喝道︰“這妖女要往北海搜集北斗神兵,大家千萬別讓她逃脫了!”

    虞夫人、雷明珠等人心有戚戚,此時己方人多勢眾,李思思又受了重傷,正是除滅她的良機,一旦讓她養好傷,搜齊六寶,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顧不得許多,紛紛繞過混沌獸,沿著西南山壁抄掠疾追。

    那混沌獸饑餓難當,又剛吞了幾個上清修真,早已激起嗜血凶性,縱聲狂吼,沖天飛起,須舌四處拋舞。

    五個修真避之不及,頓時被它死死纏住,驚怖大叫,狂亂地揮劍砍剁觸須,哧哧激響,墨綠的汁液登時濺得渾身都是,卻絲毫不得掙脫。

    虞夫人無奈,只得轉身急沖而下,沉香劍縱橫飛舞,將混沌須舌生生斬斷,救出三人,余下兩人則被凶獸卷入口中,慘呼聲淒厲刺耳,陡然斷絕。

    甦曼如等人亦紛紛折回相助。唯有雷明珠片刻不停,背著翩翩,高躥低伏,朝上追去。

    混沌獸嗚嗚怒吼,身軀猛地一癟,呼!張開血盆大口噴出滔滔狂風,夾雜著諸多尚未消化的碎肉斷骨、汁液血漿,腥臭撲鼻。

    眾人呼吸一窒,被那腥風刮得氣血翻涌,煩悶暈眩,心中大凜,知道其中必有劇毒,當下屏息奮力抵擋。

    眼見混沌獸軀體紅光閃閃,不斷收癟,突然又是微微一鼓,楚易頓覺不妙,叫道︰“大家小心,它要吸我們進……”

    話音未落,混沌獸整個身軀陡然膨脹,巨口一縮,須舌倒卷,登時形成了強猛無比的渦流氣旋,將周圍一切猛然吸入腹中!

    眾女真猝不及防,連人帶劍朝它口內猛沖而去,驚叫不絕,霎時間便有十幾人成了它腹中之物。

    晏小仙與蕭晚晴亦收勢不住,一左一右拉著楚易,被那渦流吸得倒飛翻轉,直沖向萬千須舌中央的紅色**。

    蕭晚晴急中生智,叫道︰“楚郎抓牢了,千萬別撒手!”沖到混沌獸口邊時,右手抽出翡冷翠玉尺,默念天鎖地扣訣,猛地刺入它上齶軟肉。

    就在同一瞬間,晏小仙也奮盡全力,將青離火直刺入柄,碧光大盛,渾然合一,深深地卡在它骨縫之間。

    三人身勢登時一頓,硬生生地懸在它巨口之中,東搖西蕩。

    混沌獸吃痛狂吼,咽喉的息肉朝上一翻,那腥臭炎熱的胃氣登時又颶風似地噴了出來。

    後方沖來的眾女子原已到了它嘴邊,被那腥風迎面一拍,又紛紛尖叫著朝外摔飛,或是撞向山壁巨石,重傷暈迷,或是徑直墜下深谷,被隨後追來的虞夫人、甦曼如接住。

    唐夢杳芳心大亂,叫道︰“師尊,快救救楚公子!”情急之下,竟連自己的安危也顧不得了。綠裳飄舞,挺著春水劍朝混沌獸沖去。

    虞夫人臉色微沉,清叱一聲,雙袖陡然鼓卷,沉香劍碧光爆射,驀地幻化為一條螭龍,夭矯飛騰,將混沌獸緊緊纏住,怒吼著朝它脊背咬落。

    混沌獸吃痛狂甩,當空橫沖直撞。所到之處氣浪洶涌,山石崩炸,冰雪白蒙蒙地四下彌漫,宛如茫茫大霧。

    甦曼如和唐夢杳左右夾沖,想要從它口中救出三人,卻每每被它橫掃的氣浪迫退開來,難以*近。

    雷明珠原已沖到了山頂,听到唐夢杳的驚叫聲,忍不住回頭俯瞰。

    遠遠望去,混沌獸與一條青螭龍糾纏一處,在雪霧中咆哮飛騰,巨口張合處,隱隱可以瞧見楚易三人懸在其中,搖搖欲墜,險象環生。

    她心中一沉,眼前突然閃過楚狂歌那張神采飛揚而又囂狂傲慢的臉;想起他站在漫天彩霞下,回眸時燦爛而無邪的笑容;想起他哈哈仰天狂笑時,那傷心欲絕的神情;想起他郎心如鐵,決絕冷酷的眼神;想起所有她想要忘記卻始終無法忘記的往事……

    她身子微微一晃,像被重錘所擊,痛入骨髓,一時間竟無法呼吸。

    翩翩蹙眉道︰“喂!你再不追趕,李思思就要帶著軒轅六寶逃走啦!”

    雷明珠一凜,轉頭望去,李思思的背影越來越小,即將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了。稍一遲疑,發足欲追,但剛一邁步,心痛如絞,淚水竟莫名地迷蒙了眼楮。

    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對于那個寡情薄義的男人,原來自己竟然還是這般難以割舍。和時間一起沉澱、發酵了的,不僅僅是仇恨,還有她從來不敢承認和面對的思念。

    轟隆隆!

    峽谷中傳來一聲巨震,地動山搖,白色的氣浪蘑菇雲似地層層翻涌而上,隱隱听見上清派女弟子們的尖叫與哭聲︰“師尊!師尊!”

    雷明珠驀一咬牙,將翩翩放在山石旁,道︰“好孩子,娘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可別跑開了。”

    不等她答話,便已一躍而起,俯身電沖而下。

    氣浪滾滾,雪霧茫茫。

    雷明珠凝神四掃,只見虞夫人倚著山壁,半躺在一塊凹陷的石頭上,臉色慘白,嘴角沁著幾縷血絲,顯是已被混沌獸震成重傷,氣息奄奄。

    唐夢杳、燕歌塵等七八個上清女弟子圍在周側,哭得如同淚人兒一般。

    數十丈外,甦曼如白衣飄飄,繞著混沌獸團團圍轉,游斗不已。

    那凶獸嘶聲咆哮,巨翼橫掃,將她拍得連連後退。萬千須舌屈伸亂舞,時而如狂風暴雨,猛烈抽打兀自懸在口中的楚易三人;時而又如蟒蛇般緊緊絞纏,欲將他們活活絞殺。

    楚易三人臉色漲紅,舌頭漸漸地吐了出來,被它勒得難以呼吸;衣裳碎如絲縷,渾身布滿了紫淤、黑紅的血痕,高高隆起,極為可怖,但手卻始終緊緊地抓住神兵不放。

    雷明珠見狀,心中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怒火上沖,喝道︰“孽畜受死!”風雷電光輪交錯爆射,轟然撞擊在混沌獸的肚皮上,登時打得它四仰八叉,嘶聲怒吼。

    見她去而復返,楚易微微一愣,又驚又喜,想要張口大笑,卻變成猛烈的咳嗽,臉色漲紫,豆大的汗水滾滾而下。

    晏小仙二女亦露出古怪而又喜悅的神色。

    雷明珠臉上一紅,“呸”了一聲,叫道︰“姓楚的,你當本宮是回來救你的嗎?你害我母女分離七十六載,又殺了我大哥,仇深似海,本宮要親手殺了你,方泄心頭之恨!”

    說話間,翻身飛沖,從混沌獸觸須與巨翼之間急掠而過,默念法訣,喝道︰“天高地廣,如意隨形,疾!”將一個螺旋青銅棍拋入它張開的巨口中。

     !

    那螺旋青銅棍突然急劇飛旋變大,死死地抵住混沌獸的口齶,撐至最大。

    混沌獸巨口登時變形,合不攏來,喉中嗚嗚怒吼,萬千須舌盡數纏住青銅棍,狂暴地甩舞旋轉,豈料那銅棍竟生了根似地嵌入肉齶,難以撼動分毫。

    觸須既去,楚易三人全身陡然一松,“啊”的一聲,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此時就連那怪獸呼出的濁臭之氣竟也似說不出的甘美。

    還不等回過神來,只听雷明珠喝道︰“還不快滾出來!”楚易三人周身又是一緊,被她的紫霞綃和甦曼如的不染拂雙雙纏住,朝外拉去。

    晏小仙、蕭晚晴再不遲疑,默念法訣,奮力拔出神兵,順勢隨形,拉著楚易一齊朝外翻身沖去。

    混沌獸狂怒難遏,周身紅光爆放,只听喀嚓一聲脆響,那螺旋青銅棍竟被它硬生生“咬”成兩段!

    蕭晚晴二女搶身沖出,楚易卻稍慢了一拍,眼前一黑,那張巨口陡然合起,堪堪將他隔絕在內,哧哧輕響,拂塵與紫霞綃齊齊震斷……

    “大哥!”

    晏小仙驚呼聲中,妖獸的萬千須舌勢如千鈞,重重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楚易喉中腥甜,鮮血狂噴,不由自主地仰身後跌,朝著下方的喉道急速摔落,惡臭濁熱之氣登時大浪似地撲面而來。

    混亂中,楚易下意識地探手一抓,正好握住半截青銅棍,當下故伎重施,大喝一聲,握緊青銅棍猛刺而出。

    生死攸關,他也不知從哪里爆發出驚人力氣,哧的一聲,直刺入其喉道四尺有余,下墜之勢登時頓住。

    混沌獸嘶聲狂吼,劇烈搖蕩,那青銅棍原是上古神兵,雖被它折斷,但仍至為鋒銳堅硬,楚易懸掛在妖獸的喉道之中,東搖西蕩,倒也有驚無險。

    只是遍體鱗傷,火燒火燎,被混沌獸胃中噴吐出的毒風一刮,仿佛被無數螞蟻瘋狂咬噬,劇痛難忍。

    但他心底雪亮︰此時只要稍一松懈,便是萬劫不復。當下咬牙苦苦強撐,任憑混沌獸如何發狂肆虐,始終死死地握住青銅斷棍,毫不放松,苦苦思忖脫身之計。

    眼角掃處,只見左下方那鮮紅的肉壁上,有一個半丈來寬的洞道,不住地聳動張合,想來是通向妖獸心肺的管道,心中一動,登時有了個大膽的計劃。

    當是時,丹田內忽然劇痛如絞,楚易渾身一震,暗呼不妙。

    那日與雷帝激戰,他孤注一擲,以五雷**強行激發五行真氣,結果震傷了奇經八脈,若不是李思思以混天一鍟D檎蜓梗 慌略繅炎員 ��饋��br />
    此時妄動真氣,打破了體內脆弱的平衡,氣海內被彈壓住的五行真氣又開始蠢蠢欲動,一旦沖爆而出,縱有千百個混天一鍟D橐簿人��壞昧耍��br />
    楚易一咬牙,心道︰罷了,橫豎是死,倒不如和這孽畜拼個同歸于盡!

    他再不遲疑,朝混沌獸的喉道上奮力一蹬,反手拔出青銅斷棍,翻身下掠,朝那心肺管道猛沖而去。

    他躍入其間,翻身打滾立定,丹田內翻江倒海,金、木、水、火、土五種真氣逸射沖突,越來越猛烈,攪得他五髒六腑仿佛全都扭到了一起。

    楚易臉色煞白,豆大的汗水滾滾而出,捂著肚子,強忍劇痛,沿著那血紅色的甬道朝里狂奔。

    他東折西轉,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個巨大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猛烈擴張跳動,紅光閃耀,幾根粗如手臂的血管糾結交纏,藤蔓似地環繞周圍……那景象見所未見,就像置身夢魘。

    楚易大喝一聲,奮盡全力,將青銅棍朝著那顆心髒猛擲而去,碧光一閃,轟!心髒陡然膨脹,鼓起一團炫目的氣浪。

    混沌獸發狂嘶吼,聲如驚雷。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僕身摔倒,霎時間,丹田內的五行真氣宛如天雷地火,洶洶沖爆,骨骼、經脈、髒腑、意識……仿佛全都炸碎成了萬千粉末!

    他痛極大吼,狂亂中探手亂抓,恰好握住橫亙于前的一根心室血管,下意識地一口咬落。

    哧!

    汁漿飛濺,喉中一熱,腥臭苦澀的血水如洪水似地直灌入腹,烈火似地在他體內熊熊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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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2:32
第七章 情為何物

  “轟!”

    混沌獸的巨翅擦著眾人橫掃而過,氣浪狂飆似的重擊在峽谷峭壁上,山石迸炸,雪崩如潮,幾個上清弟子慘叫飛跌,血肉模糊。

    “大哥!大哥!”晏小仙和蕭晚晴想要爬起身,但經脈麻痹,氣息窒堵,竟連手指也動彈不得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凶獸肆虐猖獗,淚水洶洶,心痛如割,哭道︰“甦仙子,雷聖母,求求你們救救他吧!”

    雷明珠雙手虎口迸裂,風雷電光輪“嗡嗡”劇震,幾乎拿捏不住,氣血亂涌,心中從未有過的驚駭恐懼,但想到伊人已經葬身其腹,悲憤恨怒登時壓過了一切,喝道︰“孽畜,今日不殺你,本宮誓不為人!”

    驀地咬破舌尖,噴出一蓬鮮血,默念兩傷法訣。

    “轟隆隆!”天空中閃電驟起,驚雷滾滾,萬千道電芒如銀蛇亂舞,全都沖入她的頭頂,鼓起沖天眩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

    “天雷地火!”眾人幾日之前剛剛見識過這五雷法術的威力,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絲希望。

    混沌獸嘶聲狂吼,鱗眼閃耀,圓滾滾的身軀膨脹得油光發亮,仿佛隨時都要爆炸開來,四翼平張,朝著電母猛沖而去。

    狂風卷舞,冰雪激揚。

    雷明珠碧眼中殺機畢現,全身衣裳陡然鼓漲,叱道︰“巽風離火,木雷金電,疾!”雙臂交錯飛舞,指訣變幻,猛地朝外一彈。

    風雷電光輪絢光激爆,“轟”地幻化為一虎一龍,夭矯飛舞,怒吼著猛撞在混沌獸的兩肋,光浪沖天炸舞。

    “嗷——嗚!”混沌獸巨口暴張,須舌怒彈,竟在剎那間漲大了十倍有余!

    那龍、虎雙獸怪吼扭曲,登時被震得朝外翻飛,銀光一閃,重新變為雷電雙輪,怒旋飛舞,“呼”地沖回雷明珠的手中。

    雷明珠悶哼一聲,鮮血狂噴,雙手“格啦啦”一陣脆響,掌骨寸寸碎裂,既而全身一鼓,“哧哧”激響,無數銀芒破體沖出,仰身摔飛,重重地撞在峭壁堅石之上,朝下摔落。

    “娘!”

    翩翩再也控制不住,淚如泉涌,顧不得重傷在身,哭著猛沖而下,抄手抱起雷明珠,朝左邊山壁的裂洞沖去。

    混沌獸狂吼窮追,猛地張開血盆巨口,觸須飛舞,便欲將母女二人吞落,突然周身一癟,硬生生地頓住,萬千鱗眼凸了出來,驚怖古怪地瞪著她們,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

    腥臭的涎水暴雨似的灑落在翩翩的身上,她又驚又怕,緊緊地抱住母親,厲聲大叫,翻手抓起六魄笛,奮力刺入妖獸腹部。

    妖獸嘶聲怪叫,竟突然象泄了氣的皮球,陡然拋彈而出,無規則地四處亂甩,東沖西撞,發出陣陣狂暴而恐懼的慘呼。

    眾人又驚又奇,不知發生了何事,一顆心吊得老高,忐忑凝望。

    甦曼如隱隱猜到一些大概,高聲道︰“孽畜已經受了重傷,大家一起齊心協力,用‘兩儀劍陣’對付它!”

    素手一彈,青鋼劍沖天飛起,斜斜朝下,劍芒吞吐。

    燕歌塵等十余名女真齊聲呼應,紛紛凝神念訣,運氣馭劍,組成了簡單的兩儀劍陣,光芒閃耀,朝著混沌獸急速猛攻。

    那妖獸竟似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悲吼亂沖,黑血激射,沒頭蒼蠅似的在峽谷中團團飛撞。

    巨大的身軀不斷收癟,終于如爛泥似的坍塌摔落,重重地砸在谷底,震得群山搖蕩,雪崩滾滾。

    眾女飛沖而下,眼見混沌獸小山似的匍匐在地,再不動彈,這才小心翼翼地圍攏上前,用劍輕撥,試探反應。

    晏小仙、蕭晚晴叫道︰“大哥!”“楚郎!”搶身上前,不顧一切地挺劍刺入混沌肚腹,奮力割裂開來。

    那怪獸皮糙肉厚,渾身鱗眼又堅硬如鎧甲,二女的“青離火”與“翡冷翠”雖是道門神兵,亦費了片刻,才割出一個三尺來長的裂洞。

    黃綠色的胃汁體液汩汩冒出,熱氣騰騰,惡臭撲鼻,流到地上,登時“吃吃”冒煙,燒熔出無數的裂洞。

    眾人聞著氣味,頭暈目眩,煩悶欲嘔,心中無不大凜,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幾步。

    混沌胃液不但炎熱如岩漿,更是天下至毒之物,可以消熔萬物。楚易被它吞入肚中已有兩三柱香的工夫,只怕連骨骼也剩不下幾塊了。

    晏小仙、蕭晚晴花容慘白,撕下布幅掩住口鼻,繼續用神兵奮力掏挖,淚水漣漣滑落,滴落在混沌的尸體上,頓時被蒸發為絲絲白汽。

    眾女心下惻然,紛紛上前幫著一齊割挖起來。普通的青鋼劍觸著混沌體液,  輕響,焦煙四起,劍鋒迅速卷刃,過不多時便變為黃色,鏗然碎裂。

    惟有翩翩抱著雷明珠,哭得眼紅如桃,對周遭一切熟視無睹。

    這一刻,她所有僅存的懷疑、矜持、怨恨、委屈全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無盡的悲痛與悔恨。

    雷明珠身上劇痛如焚,心中卻反而是說不出的喜悅與快慰,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女兒的頭頸,淚水盈眶,微笑道︰“孩子,孩子,你終于肯認娘了麼?”

    翩翩哭道︰“娘!女兒女兒自然認你!我先前不該和娘那麼說話我我”抽噎氣堵,一時說不出話,哭得雨打梨花。

    雷明珠睫毛一顫,淚水流了下來,微笑道︰“傻孩子,你是娘的女兒,說什麼又有什麼打緊?娘這些年天涯海角地找你,做夢也想看著你的樣子,听你的聲音現在終于見到你,死也甘心啦。”

    翩翩哭道︰“你不要死!娘,你不要死!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一起,我不要你死”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少一松手,她就會離自己而去。

    雷明珠悲喜交集,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人生百年,生老病死,誰也不能幸免。娘活了一百多歲,雖然長生不老,卻一直也不快活,反倒今日是娘最開心的一天。這般死了,也不枉在人間走這一遭啦”

    翩翩越听越是傷心,抽抽噎噎地哭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雷明珠秋波流轉,凝視著數丈開外那巍然不動的混沌尸體,心中隱隱作痛,低聲道︰“斯人已去,萬物皆空。這是你爹當年在天山雪嶺上所刻的八個字。他這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你師尊也罷,娘親也罷,在他眼中,始終是熟視無睹”

    翩翩心中悲怒苦楚,朝著混沌尸體呸了一聲,恨恨道︰“他不是我爹!這等負心寡義的惡人死了才好!若不是他,娘怎會受這麼委屈磨折?又怎會和我分離七十多年?”

    雷明珠搖了搖頭,嘴角勾起淒然的微笑,淡淡道︰“孩子,我也這般恨他恨了七十多年,但今日才明白,不是他對娘薄幸,而是因為他的心底再也容不下別人啦。”

    頓了頓,低聲道︰“當日娘喜歡上你爹後,心底也一樣再裝不下其他人了。他恨我也罷,討厭我也罷,不理睬我也罷,娘始終割舍不下他。那夜在天山雪嶺,你師尊將你擄走之後,娘以為從此會對他恨之入骨,但是但是卻沒有一夜能忘記他!”

    翩翩微微一震,忽然想起蕭太真從前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與此何其相似!心潮洶涌,酸苦交雜,忍不住向混沌尸身瞟去。

    雷明珠眼波溫柔,蒼白的臉上泛起嬌艷的酡紅,低聲道︰“就象方才,娘原想帶著你一起搶回軒轅六寶,修成仙經,從此長生不老,再也不分開。但是瞧見他生死攸關,便什麼也顧不得了。唉,斯人已去,萬物皆空他死了,娘就算長生不死,又有什麼趣味?”

    翩翩哽咽道︰“娘,你別這麼說!何況爹他他早已死了,現在的這個不過是姓楚的小子而已,你又何必拼著性命去救他?”

    雷明珠秋波中閃過黯然之色,搖頭道︰“只要你爹的元神一日還在楚小子的體內,他就一日未死。孩子,你快去去幫他們救出那小子來”說著,奮力伸手推開翩翩。

    翩翩淚水涔涔,點頭應答,起身奔到混沌獸旁邊。

    只見那怪獸肚腹已被剖口一個狹長的大洞,內髒都已翻出,炙熱的胃液滾滾冒泡,從胃囊里流淌出來,將它的尸體也燒灼熔化。焦灼的尸臭味兒彌漫四周,合著那腥濁刺鼻的體液,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眾女都已放棄了,退到一旁,只有晏小仙和蕭晚晴依舊心懷僥幸,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斷地在它胃囊與體內撥弄翻攪。

    翩翩一咬牙,正想上前相助,忽然瞥見混沌尸身某處微微一動,心下一凜,皺眉道︰“那是什麼?”

    眾人望去,只見混沌心房處又是微微一跳,隱隱可以听見一聲微弱的呻吟。

    晏小仙和蕭晚晴一震,起身躍到彼處,挑劍輕輕割開。

    “僕!”血箭噴射,一顆巨大的心髒跳了出來,滾落一旁,既而听見有人猛烈咳嗽,驀地探出一只手,慢慢地爬了出來。

    那張沾滿血污的臉,英挺俊秀,不是楚易又是誰?

    “大哥!”二女狂喜欲爆,想要大笑,卻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想要上前,卻象是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頭暈目眩,腳下一軟,雙雙坐倒在地。

    眾人又驚又喜,急忙上前將楚易拉了出來。

    楚易臉色漲紫,不住地咳嗽,腥臭紫黑的血漿不斷地從口中噴出。

    眾人一凜,只道是他受了內傷,咯血不止,甦曼如卻松了口氣,淡淡道︰“放心,他只是吸入許多混沌的心血,被嗆著啦。”

    素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拍,楚易“哇”地噴出幾大口烏血,臉色果然漸轉正常,呼吸也逐漸均勻起來。

    眾人心下了然,這才知道為什麼混沌獸方才竟會突然發狂亂撞,毫無抵抗之力了。

    想不到這凶獸沒能吃了楚易,反倒被他咬住心髒血管,吞食了大量心血,乃至狂亂而死。這可真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大哥”

    晏小仙抱住楚易,想到險些生死相隔,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觸手所及,發覺他身上忽而寒冷似冰,忽而滾燙如火,心中一驚,叫道︰“大哥,你你怎麼啦?”

    楚易牙關格格輕撞,汗水如漿,半晌才顫聲道︰“血那混沌的血”

    蕭晚晴臉色陡變,失聲道︰“是了,混沌的血比它的胃液還要毒上幾分,楚郎你喝了這麼多,應當趕緊吐出來才是!”

    楚易搖了搖頭,斷斷續續地道︰“不不是喝了那血我感覺好得好得多了再再給我喝一些”

    眾人大奇,雷明珠微微一怔,忽然格格笑了起來,喘著氣道︰“原來如此!天意,這一切全是天意!楚小子體內淤積了五行真氣,相克相沖,性命交關。倘若是旁人喝了混沌心血,自然必死無疑,但他喝了,偏偏卻是因禍得福!”

    晏小仙眼中一亮,已明所以,拍手道︰“是了!混沌是五行中土屬神獸,心血雖毒,卻是中和五行的罕見之物,大哥喝了它的血,恰恰可以調和五行,益氣活脈!”

    雷明珠笑道︰“何止益氣活脈,他體內的五行真氣從此合而為一,等到他傷勢痊愈之後,天下能作他敵手的,只怕已寥寥無幾啦。”

    眾女恍然大悟,暗暗稱奇,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般巧的事。

    虞夫人嘆了口氣,低聲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楚王爺吉人天相,遇難呈祥,想必是上蒼派來的貴人,幫助天下人度過這場大劫的。”

    蕭晚晴、晏小仙相視一笑,心中說不出的喜悅、得意,伸手抓起混沌心房的血管,斟到楚易嘴邊,楚易握住血管,“咕咕”地連灌了幾大口,寒戰漸消。

    唐夢杳站在人群中凝視著他,滿臉暈紅,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心中懸掛了許久的巨石這一刻才算真正落地。

    虞夫人瞧在眼里,微微搖了搖頭,強聚真氣,高聲道︰“上清眾弟子听諭。”上清派剩余的十幾名女真紛紛拜倒在地。

    虞夫人淡淡道︰“為師真元已盡,只怕撐不到黎明了”

    “師尊!”眾女臉色齊變,淚水泫然。幾個年幼的弟子忍不住哭出聲來。

    虞夫人輕輕擺了擺手,道︰“天命已定,你們不必難過。眼下天地大亂,蒼生浩劫,你們需得好好團結,一齊打敗妖魔,恢復清平世界”

    眾女含淚應諾,虞夫人凝視著唐夢杳,沉聲道︰“夢杳,本門弟子之中,為師對你期許最大,所以才早早地讓你接任掌門,好生歷練。但你但你塵心未滌,情絲難斷,先且不提振興上清,又怎能清心寡欲,修煉長生?”

    “師尊”唐夢杳羞得俏臉漲紅,耳根盡赤,又陡然變得雪白,不敢抬起頭來。

    虞夫人淡淡道︰“有心栽花花不成,無意插柳柳成蔭。你修煉了十余年,竟守不住十余天。或許是為師對你逼得太緊了。世間之事,順其自然,還是不必強求為好”

    唐夢杳咬著唇,淚水盈盈,心亂如麻,目光卻忍不住透過睫毛,朝幾丈外的楚易偷瞥去。

    虞夫人眉尖一蹙,閃過惱怒、失望、愛憐、擔憂諸多神色,嘆了口氣,道︰“罷了,不是蟠桃果,何必種昆侖?你這掌門之位,還是交給燕師姐吧。從今往後,你也不再是我上清的弟子啦。”

    “師尊!”唐夢杳嬌軀一顫,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虞夫人,想不出為何她忽然變得如此絕情,竟將自己逐出門牆!

    上清眾弟子亦是大為驚訝,紛紛俯首叩拜,齊聲道︰“請師尊三思!”

    虞夫人淡淡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

    從懷中取出七玉女印,放到燕歌塵面前,肅然道︰“歌塵听諭。你接任掌門後,速速帶領眾弟子趕回長安,將消息布告天下,重振上清,團結道佛各派,一齊前往北海誅滅李思思等妖魔,平定大劫。”

    燕歌塵叩首應諾,接過七玉女印。

    眾弟子齊聲道︰“拜見掌門!”又紛紛朝她叩拜行禮。

    唐夢杳臉色雪白,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兒,怔怔地跪在一旁,仿佛置身夢里雲端,飄飄忽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直到听到這句話,身子一顫,才陡然回過神來,伏地哭道︰“師尊!夢杳作不作掌門全不要緊,但請師尊別將夢杳趕出師門”

    虞夫人搖了搖頭,閉起眼,傳音道︰“傻孩子,不是為師要趕你,只是天意如此,緣分既定,你本就不該羈絆于茅山之上。為師走後,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不必求成仙與否,但求淡泊寧靜,喜樂安平”

    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一句時,終于寂然不動了。

    當日長安之戰,她已大耗真元,今夜與混沌相斗,更傷了任督二脈,早已油盡燈枯,此時安排既定,再無牽掛,終于泯然化羽登仙。

    唐夢杳等了片刻不見後文,心中一驚,顫聲道︰“師尊?”接連叫了幾聲,虞夫人始終閉目微笑,寂然不語,才知不妙,失聲大哭起來。

    眾女齊聲悲慟。

    雷明珠在一旁卻忽然格格笑將起來︰“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虞清眉呀虞清眉,你修煉了百余年,想不到今日竟要和本宮同葬這天山混沌谷!道也罷,魔也罷,生死輪回,又有誰能逃得脫?”

    上清女弟子正自悲痛欲絕,听到此言,大覺刺耳,幾個年輕弟子躍起拔劍,嬌聲怒叱︰“妖女住口!”

    翩翩正沒好氣,聞言大怒,臉色一沉,擋在母親身前,冷冷道︰“你罵誰是妖女?”

    一個上清女真熱血上涌,怒道︰“你是妖女,你娘是妖女,你們一家全是妖魔孽障!”

    翩翩大怒,藍眸中殺機畢現,格格大笑道︰“好!我是妖女,你是仙子,我今日倒要看看是仙子活得長久,還是魔女可得永年!”

    素手一揚,碧光怒爆,那柄青銅月牙鏟呼呼飛旋,朝著上清女真電射而去。

    上清弟子無不嘩然,叱喝聲中,眾劍飛舞,破空射出,登時將那月牙鏟打得沖天飛起,劍光如流星飛瀑,繼續朝翩翩繽紛攢射。

    “劍下留人!”

    甦曼如稍一遲疑,正想著是否該出手相救,卻見楚易高喝一聲,飄然掠起,指尖連彈,青光縱橫,登時將眾劍擊得鏗然回旋,不偏不倚地飛回上清眾弟子手中。

    眾女見他昂然立定,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竟象是業已恢復了大半,心中無不大凜,想不到那混沌心血的神力一至于此。

    燕歌塵眉尖輕蹙,隱有怒色,道︰“楚王爺,這妖女不僅殺了令堂,更犯下無數罪孽,可謂十惡不赦。你這般幫著她,那和助紂為虐又有什麼分別?”

    雷明珠格格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她是楚狂歌的女兒,自然也算得上楚小子的半個骨肉,父親幫女兒,天經地義,難不成還要幫你們這些八桿子打不到一處的道姑麼?”

    楚易听若不聞,微微一笑道︰“各位仙子,降妖除魔是道門之職,但仁慈好生卻是天地之德。翩翩雖然作過一些惡事,但我尚且願意寬恕于她,你們又何必趕盡殺絕?倒不如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更何況眼下大劫當前,須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付李思思那妖女,又何必自相殘殺,妄動干戈?”

    燕歌塵怫然道︰“楚王爺既然一心袒護,我們也就只能言盡于此了。情勢緊急,師命在身,我等告辭了。”

    微一行禮,抱起虞夫人的尸身,翩然朝谷外掠去。

    上清眾弟子憤憤地盯了翩翩母女一眼,紛紛收劍回鞘,飄然隨行。

    唐夢杳想要追去,但想到自己已被逐出師門,眼圈一紅,咬唇止步,茫然不知所往。

    想到恩師已死,天下之大,竟似再沒有自己容身之所,心中悲苦難過再難抑制,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惟有雷明珠格格大笑,象是說不出的歡喜快慰,等到她們去得遠了,秀眉一揚,碧眼炯炯地凝視著楚易,似笑非笑道︰“楚小子,你護得了她一日,能護得了她一世麼?倘若他日那些牛鼻子、賊禿驢逼上門來,你還能這般護著他麼?”

    翩翩臉上莫名地一紅,恨恨地瞪了楚易一眼,搶道︰“誰要他護著我?他又不真是我爹,與我有什麼相干?”

    楚易朗聲道︰“前輩請放心,她既是楚天帝與前輩的女兒,又是蕭天仙的徒弟,楚某自然責無旁貸。但有一前提,從今往後,她絕不可再作有違道義,傷天害理的事情”

    翩翩啐了一口,道︰“什麼叫有違道義,傷天害理之事?你不讓我作,我便不能作,你當你是玉皇大帝麼?”

    蕭晚晴微微一笑,柔聲道︰“翩翩師妹,師尊已將天仙掌門之位傳了給他,掌門的話,你總不能不听吧?”

    翩翩眉尖一蹙,還要說話,雷明珠招手道︰“孩子,你過來,娘有話和你說。”

    在她耳邊傳音,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翩翩臉上紅暈更甚,瞟了楚易一眼,頓足嗔道︰“娘!”

    雷明珠格格一笑,不再多說,轉頭對著楚易道︰“小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的女兒今後便交給你啦。”

    楚易一怔,覺得其中頗有語病,忍不住朝翩翩望去。翩翩臉頰酡紅,驀地閃過羞惱尷尬的神情,轉過頭不敢看他。

    雷明珠心願已了,百無牽掛。抬起頭,笑吟吟地看著雪花飄舞的夜空,眼波漸漸地變得飄渺朦朧起來,夢囈似的低聲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楚郎啊楚郎,你活著之時待我母女冷酷無情,想不到死了之後,反倒變得體貼可*啦。不知今日地府相見,你會不會待我好些呢?”

    碧眼如春波搖蕩,臉上紅暈越來越是嬌艷,笑靨如花怒放,突然凝固,再也不動了,只有眼角那道淚水倏然滑下,滴落在地,濺起一朵似有若無的水花。

    翩翩一震,低聲道︰“娘?”天旋地轉,視線陡然模糊了,想要哭,卻哭不出聲音,悲痛如海嘯狂潮,霎時間將她卷溺吞沒,連氣也喘不過來。

    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父母雙失的孤兒,夢想著能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一個幸福而快樂的童年今夜她似乎突然擁有了一切,但又頃刻之間,又全部失去了。

    凜冽的寒風刮在她的身上,遍體寒徹,她瑟瑟地顫抖起來,跪在母親身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腦中空空茫茫。

    雪花翻飛,一片,兩片落在她的身上,落在雷明珠的笑臉上,白茫茫地覆蓋了一切。

    遠遠望去,就象是兩尊冰雕雪人,動也不動,除了偶爾滑融冰雪的兩道淚水,還有那掩抑到極痛時才爆發出的幾聲哭泣。

    楚易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亦是說不出的空茫感傷,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甦曼如白衣飄飄,佇立了片刻,淡淡道︰“楚公子,你體內傷勢尚未痊愈,最好還是在此處療養一兩日。我先往北海追尋妖女下落,若有消息,便以‘南海報喜鳥’傳訊。”

    不等他說話,飄然掠起,朝北踏空飛去。

    楚易心中不舍,大聲道︰“甦仙子,李思思狡詐狠毒,你要多加小心!”

    直到她人影如豆,消失于雪山之後,這才收回眼來,見蕭晚晴和晏小仙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大有捉狹之意,臉上一熱,做賊心虛,忙轉頭問唐夢杳道︰“唐仙子,你又有何打算?”

    唐夢杳眼圈一紅,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等先除滅了妖魔再說吧。”神情落寞,形只影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楚易心頭怦然,憐意大起,但見晏小仙二女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滑到嘴邊的話頓時又吞了回去,咳嗽了一聲,道︰“不錯,妖魔未滅,何以家為?等到天下太平,五湖四海,又有哪里不能為家?”

    晏小仙“撲哧”一笑,道︰“唐姐姐,萬物皆道,隨處可修。既然你師尊不想你出家修道,你還俗修道也是一樣呀。不如和我們一起,除滅妖魔,一起修真悟道,好不好?”

    唐夢杳微微一怔,突然明白她言下何意,羞得連耳根都紅了,轉過眼不敢看他們,正想著該如何應答,卻瞧見混沌胃囊之中,有一物在閃閃發光,心中一凜,脫口道︰“那是什麼?”

    楚易轉頭望去,只見熱氣蒸騰的黃綠色汁液中,赫然竟有一個三寸來高的青銅小鼎,樣式古樸,在雪光夜色里閃耀著深碧淺綠的流光。

    蕭晚晴走上前,用“翡冷翠”將那鼎挑了出來,奇道︰“這銅鼎好生奇怪,浸泡在混沌獸的胃囊里,居然絲毫沒有銷熔,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材質所制?”

    楚易等人圍上前來,凝神觀望。

    只見那青銅鼎三足之上分別刻了“天”、“地”、“人”三個太古文字,鼎身外側雕著許多奇怪的凶獸圖案,鼎內有一團淡淡的碧光,滾滾閃耀,傾倒不出,細細聆听,竟象有風雷呼嘯之聲。

    晏小仙呼吸一窒,心中莫名地  劇跳起來,只覺得這青銅小鼎極有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一般,但凝神細想,卻又記不起半分毫厘。

    楚易把玩著小鼎,沉吟道︰“這銅鼎形狀奇異,又在混沌肚中,難道是上古時某位仙人的神器,一起被混沌所吞麼?”

    晏小仙腦中轟然,突然想起小時,母親曾對自己說過的那番神秘的話,當下鬼使神差,脫口誦讀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

    話音方起,那青銅小鼎便陡然在楚易掌中一跳,散射出奪目碧光。

    眾人大吃一驚,無不僵住。

    楚易沉聲道︰“妹子,你念的是什麼?”

    晏小仙臉色雪白,神色恍惚,過了片刻,才徐徐道︰“我也不知道。自小我便听娘說過這段禱文,說是讓我牢牢記住,將來必有大用。也不知怎地,我瞧見這青銅鼎,腦海中就突然冒出這段禱詞來”

    楚易等人面面相覷,又驚又疑,隱隱之中都猜到這青銅鼎之中,必定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當下屏息凝神,道︰“既是如此,你便全念出來吧。”

    晏小仙心中莫名地一陣害怕,握緊楚易的手,閉上眼,定了定神,重新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

    那青銅鼎翠光大作,嗡嗡直震,鼎中那團碧光陡然一鼓,“呼”地一聲,螺旋似的飛轉起來,隨著晏小仙的語調節奏慢慢上浮,呼嘯聲低沉而又尖銳,象是滾滾風雷怒吼,又象是夾帶著某人或是某獸的咆哮之聲晏小仙越念越快,那青銅鼎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突然從楚易掌心飛竄起三丈來高,懸浮半空,急速飛旋,散射出萬道青光。

    眾人大凜,寒意遍體,就連雪人似的動也不動的翩翩也忍不住抬起頭來。

    “轟!”

    青銅鼎碧光鼓舞,突然沖天爆射,在空中幻化出一個讓眾人目瞪口呆的圖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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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2:47
第一章 北溟有魚

青銅鼎綻爆出沖天青光,將峽谷內映照得深翠淺綠。寒風怒號,雪花繽紛,猶如漫天灑落的綠葉。

    空中碧光鼓舞,突然幻化成一個清麗而又明艷的女子圖象,杏眼淚水盈盈,傷心欲絕地凝視著眾人,淚水簌簌掉落,嘴角漾開一絲淒楚的笑容“仙妹!”楚易陡然大震,眾女亦無不失聲低呼,又驚又奇。那幻象中的女子竟與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

    轉眼望去,只見晏小仙臉色驟白,蹙眉怔怔不語,滿是驚駭、迷惘之色,顯是也不知其中原由。

    楚易心中一動︰“這青銅鼎既是上古之物,又怎會映照出仙妹的臉容?莫非”剎那間仿佛想到了什麼,卻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那女子幻象又如漣漪蕩漾,倏然變化為一幕幕奇詭壯麗的幻景,海市蜃樓似的懸于半空,急速變幻。

    但見蒼茫大地,殘陽如血,長草如波浪起伏,萬千凶禽黑壓壓地貼著地面急速飛掠,猛獸狂奔,交雜著無數騎兵,勢如排山倒海。

    雖然听不見任何聲音,但畫面栩栩如生,整個天地似乎都隨之震動起來。

    既而平原上旌旗四舞,大軍如潮沖殺,突然變成極為血腥壯闊的殺戮場面。

    群獸嘶吼,人仰馬翻,旗幟紛紛折斷,箭石如雨,漫天凶禽簌簌墜落,頃刻間尸積成山,血流成河,茫茫天地都變成一片刺目的鮮紅色奇山異水、凶禽妖獸,以及許許多多陌生的臉容都浮光掠影似的一一閃過,急促、凌亂而又破碎,宛若夢魘。

    眾人越看越奇,呼吸窒堵,目眩神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雖都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等慘烈悲壯的戰爭場面,但更讓他們震撼的,卻是那千千萬萬見所未見的猛禽凶獸。

    長毛猛 、青甲兕、插翅豹、狻猊、翼龍鳥無一不是傳說中才有的珍禽怪獸,而那無數勇猛廝殺著的戰士,亦都是奇裝異服,就象是來自遠古洪荒。

    楚易心中  狂跳,暗想︰“難道這些幻象竟當真是太古某次戰爭的映射?被封藏在這青銅鼎中數千年,今日才得以釋放麼?仙妹所念的法訣到底是什麼?這青銅鼎中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

    念頭未已,忽听諸女齊聲驚呼,只見空中竟逐漸浮現出天地洪爐的幻象。

    爐邊,一個黃袍王冠的俊朗男子盤腿而坐,衣帶獵獵飛舞,指訣舞處,七柄形狀各異的神劍凌空飛旋,次第沖入爐中晏小仙肩頭微微顫抖起來,低聲道︰“是了,想必這就是黃帝在煉北斗神兵了!”

    楚易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想將她拉入懷中,卻覺她指尖寒冷如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加濃烈,如大霧迷瘴重重籠罩,壓得他透不過氣。

    幻景陡然一變,又到了巍巍華山。

    那黃袍王冠男子站在蓮花峰頂,揮袖彈劍,天樞劍橫空飛舞,隱隱浮現出六角青龍咆哮飛騰的虛象,既而青芒大斂,沖入兩峰之間,變為雄奇綿延的蒼龍嶺。

    接著,又依次出現了黃帝在昆侖山、南疆以“開陽劍”、“玉衡劍”封印白虎、朱雀的情景。

    看到此處,眾人心底再無懷疑。這青銅鼎必定是上古神器,因緣際會地映錄下了太古發生的諸多大事,時隔數千年,又將當日發生之事重現人間。

    空中碧光層層波蕩,逐漸幻化為茫茫雪原,淼淼冰洋,儼然到了北海極地。

    黃帝踏浪飛掠,浮冰跌宕。一只巨大的似龜似蛇的怪獸咆哮沖天,掀起驚濤駭浪,被他拋出的三柄神劍射中,登時悲吼墜落,黑光閃耀,掙扎了片刻,化為一座巨龜似的島嶼。

    “北海龜蛇島!”蕭晚晴臉色微變,失聲道︰“難道此島就是玄武獸所化?剩下的那三柄神兵就在島上麼?”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又驚又喜。

    龜蛇島是北海冰洋上的一座極為隱秘的火山島,島形如龜蛇相望,島上長了許多奇花毒果,相傳是上古神巫煉丹制藥的所在,被天下人視為畏途。

    蕭晚晴、翩翩當年曾隨蕭太真到那島上采集“無憂草”,不巧誤服毒果,九死一生,是以印象極深。想不到最後三柄北斗神兵就藏在彼處。

    翩翩綠眸怒火閃耀,咬牙道︰“既是如此,還等什麼?我們快搶在李思思前取得神兵,放出玄武神獸,殺了她為我娘報仇!”

    話音方落,青銅鼎“嗡嗡”輕震,碧光消斂,驀地掉回楚易掌心。

    楚易握住銅鼎,沉甸甸地象是心中懸石,隱隱覺得似有不妥,總覺得還有許多謎團未能解開。但此時此刻情勢危急,就算明知刀山火海,也別無選擇了!

    驀地豪情涌起,雜念盡消,哈哈一笑道︰“不錯!上天既讓我今夜撞見混沌獸,又讓仙妹解開這銅鼎幻象,可謂天助我也!我們這就趕往北海,殺妖女個措手不及!”

    當下眾人劈了幾棵大樹作了口壽材,又在石壁下挖了一墳,立了石碑,將電母好生安葬了。

    翩翩眼見母親入土,強忍住的悲傷又如洪水決堤,失聲痛哭了一場。眾人見狀,想起各自際遇,心底也不免有些悲戚,默默無語。

    收拾既定,五人御風飛舞,朝東北方向掠去。

    五人之中,除了唐夢杳之外,其他人或是傷勢未愈,或是真氣消減,修為皆不如前,因此飛行速度不敢太快。過了數百里後,真氣漸轉順暢,這才加速疾行。

    雪山起伏,明月西沉,眾人貼著山峰高沖低掠,影子就象倏然而逝的雁群。

    此時正值歲初,春寒料峭。越過天山,東北方乃是一片荒漠,朝陽初起,晨風刺骨,黃沙蒙蒙撲面,刮打在臉上,又麻又疼。

    正午時分,荒漠終盡,穿入茫茫草原。衰草起伏,牛羊寥寥,偶爾能瞧見幾座破舊的帳篷,在風中獵獵鼓舞。

    不停不歇地飛了四個多時辰,翩翩、蕭晚晴兩人真氣不支,已有些氣喘咻咻,難以為繼。

    于是眾人索性在一片湖泊邊停下,向周圍牧民買了奶酪、羊肉,吃飽喝足,圍在一起打坐調息。稍作休息,便又重新上路。

    越往東行,牧民、牛羊越見稀少,白日西沉,荒草搖曳,只有幾只兀鷹在空中盤旋,說不出的蒼涼寂寞。

    黃昏時候,眾人到了安北都護府外。晚霞如血,城樓上旌旗獵獵,除此之外,听不見其他半點聲響。

    安北都護府是西唐北方重鎮,管轄回紇各部,駐有精兵五萬。附近設了幾個邊集,商賈雲集,頗為熱鬧。

    但今日一路行來,卻是冷冷清清,沒遇到任何商隊,眾人已暗覺奇怪,此刻遠遠地瞧見牆樓寂寂,城門洞開,更感不妙。

    進了城中,不祥的預感果然應驗。但見四處殘垣斷壁,焦木碎瓦,象是被大軍劫掠燒殺過,一片破敗狼籍的慘狀。

    街巷空空蕩蕩,半個人影也沒有,更不用說守軍了。

    只有一只黑貓孤零零地站在橫斜的斷梁上,听見腳步聲,弓起身,一雙碧眼警惕地朝他們瞪來。

    南面冷風吹來,帶著濃烈的血腥焦臭之氣。那只貓乍起毛,怪叫了一聲,躍下斷梁,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易心中一凜,和眾女一齊朝南走去,過了街角,“轟”地沖起數百只尸鷲,啞啞怪叫,黑雲似的漫天盤旋。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唐夢杳更是“啊”地驚呼出聲。

    廣場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尸體,男女老少,甚至幾個月大的嬰兒全都慘遭殺戮。或被亂箭射死,或被砍頭,或被剖心挖肚,腸子、內髒血淋淋地拖了一地,已然結成了紅冰。

    四周的樹立了一列列長矛,其上扎了一串串的女人頭顱,無不瞪著雙眼,滿臉驚怖悲憤,觸目驚心。

    長矛下橫七豎八地躺了近千具無頭**女尸,遍體青淤鱗傷,有的甚至被剜去了**,下體烏血凝結。顯是受盡蹂躪後,又被砍下頭顱取樂。

    但最令人發指的,卻是廣場中心被堆成人塔的數百個幼童,全被粽子似的緊緊捆綁,置于木炭上活活燒死。皮肉焦黑,彼此混連,連尸身都辨認不清了。

    楚易又驚又怒,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饒是翩翩諸女行事歹毒,也從未見過這等殘忍暴虐的景象,暗暗心驚。

    蕭晚晴俯身查看尸體傷口,蹙眉沉吟道︰“這種彎刀、箭簇只有回紇部族才有,多半是附近回紇人所為。但是回紇各部向來服膺朝廷,又怎會突然肆虐作亂?”

    楚易怒火填膺,忍不住一掌拍下,將身邊石牆打得粉碎,咬牙道︰“城中的五萬守軍跑到哪里去了?怎能放任自己的百姓被這些回紇人凌虐殘殺?”

    話音未落,晏小仙“咦”了一聲,叫道︰“這里還有一個活口!”從尸體堆中拖出一個中年文官,左胸上中了一箭,面無血色,但果然還有些微弱的氣息。

    楚易給他輸了片刻真氣,那文官“哇”地一聲,咳出一口淤血,慢慢地睜開眼楮,細如游絲似的說道︰“你你們是誰?若是蠻蠻子,士可殺,不可不可辱,快快動手就是”

    楚易沉聲道︰“孤家乃聖上新封的齊王,奉旨前來北疆巡查。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文官听說了新任齊王之事,將信將疑,但此時命不久長,也顧不得他是真是假了,當下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自那日元宵節長安之亂後,唐元宗受驚生病,康王李兆壽為了當上太子,竟將中書令裴永慶之女、王妃裴玉環獻給皇上,伺候左右。

    裴玉環因此大受恩寵,裴永慶也隨之沾光,趁勢獨攬朝政,排斥異己,罷免了幾個與太子舊黨有關系的節度使。

    恰逢此時,吐蕃、南詔各部番軍悍然進犯中土,各地又出現了許多妖人凶獸,朝臣離心,各藩鎮亦蠢蠢騷動,擁兵割據,一時內外交困。

    三日前,幽燕三鎮節度使寧福海竟與平盧兵馬使石思明聯謀叛亂,號稱要“清君側,安天下”,先入京殺死裴永慶父女,再除滅番邦亂軍。

    寧、石叛軍勢如破竹,幾日之間便已攻陷三十余城,兵指長安,天下震動。許多與裴永慶有怨的藩鎮、刺史或是消極抵抗,大行方便,或是加入其中,乘機擴大自己地盤。

    回紇各部聞訊,也開始乘火打劫,擄掠邊鎮,四處騷亂。

    安北都護府大都護李世忠一則與裴永慶有隙,二則忌憚叛軍之威,竟然以北方騷亂,無力南顧為由,擁兵自重,靜觀棋變。

    副都護張醒玉率兵嘩變,將他棰殺,而後領軍南下勤王,安北都護府只留了八百守軍,很快便被回紇各部攻破,屠掠一空。

    “裴玉環?”楚易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日在康王府中所見的那個絕色女子,登時恍然。

    敢情早在那時,裴永慶這老狐狸就已布好棋局,故意趁著皇帝駕臨康王府時,以色誘之,為將來獻女奪寵埋下伏筆。

    誰料到各方勾心斗角,斗得死去活來,最後竟都是鷸蚌相爭,白白便宜了這老漁翁?結果弄得朝野離心,天下分崩。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有點兒牙根癢癢,恨不得立即回京將這老賊好好治上一治。

    蕭晚晴似是知他心中所思,低聲道︰“楚郎,眼下天下大亂,浩劫席卷,如果再不盡快到龜蛇島尋找那三柄神兵,阻止李思思,還不知要發生多少這樣的慘事!等我們平定了妖魔,再回京找那老狐狸算帳。”那文官听得“龜蛇島”三字,突然一顫,喃喃道︰“龜蛇島?龜蛇島?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短短兩日之中,便有這麼多人提起?”

    “你說什麼?”楚易一凜,抓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你听誰提起過?那些人呢?去了哪里?”

    那文官被他抓得疼入骨髓,面色慘白,險些暈厥。

    楚易急忙將手松開。

    文官痛吟了幾聲,喘著氣道︰“城破前幾日,便有些奇裝異服的怪人妖女陸續經過這里,在驛站和酒肆里打听龜蛇島的所在。探子以為是敵人的暗號,是以專程報告過。”

    蕭晚晴眾女听他描摹那些人的服飾、裝扮,無不變色,這些人中竟全是金母門、青帝門、逍遙門等魔門妖類。

    想必群妖也已听說了最後三柄北斗神兵的下落,這才一路追尋而來。

    蕭晚晴蹙眉道︰“糟了!其他人倒也罷了,青帝門百花使來自東瀛,對北海一帶頗為熟悉,只怕很快便能找到龜蛇島了。”

    楚易道︰“華山一戰,我僥幸賭贏了青帝,他承諾今生絕不踏入中土,難不成竟要反悔麼?”想起此人深不可測的凶威,心中不由大凜。

    晏小仙搖頭道︰“青帝此人雖然凶狂傲慢,狠辣無情,但卻是一諾千金,想必不會食言。此番率領百花使來尋神兵的,多半是碧霞元君。”

    翩翩“哼”了一聲,幸災樂禍地盯著楚易,道︰“碧血織青霞,丹心祭百花。這老妖婆當年被慈航劍齋打得落花流水,這次敢重新殺回來,想必是煉成了什麼妖法邪功,來找你的小尼姑報仇了。”

    楚易心頭一緊,甦曼如孤身一人趕往北海,倘若遇見碧霞元君與青帝門眾花妖,倒真是危險之極。霍然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

    當下安頓好那文官,繼續朝東北飛掠。

    越往北飛,天氣越是苦寒難耐。草原漸漸變成了白茫茫的雪原,而後又是皚皚群山、銀裝素裹的滔滔林海。

    人煙稀少,牛羊絕跡。偶爾瞧見大批的鹿群從下方奔馳而過,其後幾十只雪狼奔突追隨。

    鳥鳴寥落,幾只蒼鷹在空中翱翔起伏,象是與他們這群不速之客遠遠地打著招呼。

    眾人日夜兼程,至多休息兩三時辰,便又重新趕路。

    楚易恢復極快,到了第三日晚間,奇經八脈均已無礙,真氣日益暢通,飛行如電。反倒是晏小仙諸女體力不支,速度越來越慢。

    這日夜間,又見群鹿在雪原上受驚狂奔,楚易靈機一動,笑道︰“我可真傻啦,有這麼多現成的車夫不懂得征用,還要辛辛苦苦連夜趕路!”

    當下砍斫松樹,作了輛滑車,抓了數十只野鹿拖曳奔馳,他與諸女則舒舒服服地躺在那滑車上小寐。

    到了凌晨,眾人休息已足,精神奕奕,便又舍了滑車,放生群鹿,重新御風飛行。

    如此循環往復,白日里急速飛掠,夜間則砍制簡易滑車,駕鹿朝北疾馳,不過三日便已到了北疆沉龍湖畔。

    皓月當空,湖面結了厚冰,銀光閃耀,就象一面無邊無垠的明鏡。四周密林如織,積雪如蓋,狂風吹來,登時鼓舞起白蒙蒙的一片冰霜雪屑。

    蕭晚晴舒了口氣,道︰“沉龍湖再往東北百余里,就是北海了。如無意外,明日凌晨,我們便可趕到龜蛇島”

    話音未落,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如少女笑聲的鳥鳴。

    五人抬頭望去,只見北邊不遠處,一只彩翼紅尾的怪鳥“格格”盤旋飛舞,叫聲越來越淒徹慘烈,突然俯沖而下,猛烈地啄擊湖面冰層,如顛似狂。

    “南海報喜鳥!”

    楚易心頭一震,難道甦曼如出了什麼意外,被困在這冰湖之中了麼?當下帶著眾女縱身掠去。

    湖面堅冰極厚,那報喜鳥雖然長喙尖銳,但俯沖猛擊了數十次,也不過啄開一個半寸來寬的裂口。

    楚易如電沖至,毫不停歇,默念火族的“熔金赤風訣”,指尖一彈,“ !”冰面登時炸裂開一個大洞。

    報喜鳥尖叫一聲,竟不顧一切地沖入裂洞冰水之中。

    眾人驚咦一聲,只道它要被冰寒的湖水凍嗆而死,豈料那鳥甫一入水,羽毛收攏,身形如梭,竟象魚兒似的急速游動起來,轉瞬不見蹤影。

    楚易沉聲道︰“看來它是急著尋找甦仙子去啦!這湖水極冰,你們真氣尚未全復,不可冒險。咱們兵分兩路,我去追隨打探,你們先到龜蛇島搜尋北斗神兵下落。”

    不等眾女應答,已然“僕咚”一聲,魚躍入水,飛速追蹤而去。

    “大哥!”晏小仙阻之不及,心中擔憂之余,忍不住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頓足嗔道,“哼!還說報喜鳥著急,我瞧最著急的只怕是你吧”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子,楚郎說得也是,岔路朝天,各走一邊,莫誤了正事兒。”拉著她,和唐夢杳、翩翩一齊朝北海繼續飛掠。

    湖水冰寒徹骨,饒是楚易真氣雄渾,剛一入水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

    水色透藍,一望無礙,銀雲似的魚群迎面沖來,轟然而散。放眼望去,這些魚兒大多小如銀勺,繽紛圍繞在他身邊,亮晶晶的極是晃眼。

    楚易火眼金楮凝神四掃,驀地瞧見那報喜鳥正朝東急速游去。

    當下意守丹田,凝神聚氣,默默念誦“闢水真訣”,如游魚似的窮追于後。

    但那怪鳥游速極快,以楚易的修為,竟過了半柱香的工夫,才追將上去,與它並駕齊驅。

    水草搖曳,光影朦朧,前方陡然下沉,黑黝黝一望無際,敢情竟是一個巨大的水底裂洞。

    上下落差極大,水流滾滾沖落,登時形成強猛無比的渦流,順著裂洞朝東席卷。

    楚易還不待回過神來,已被渦流轟然卷入,周身毛孔陡然收縮,呼吸不暢,暗自駭然︰“想不到此處別有乾坤,這冰湖之底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峽谷地洞!”

    洪流滔滔,尖石撲面,銳利嶙峋的暗礁如石林密布,參差環立。那些被卷入的魚群收勢不住,撞在堅岩上,頓時碎炸為萬千銀鱗。

    楚易心中大凜,下意識地連揮數掌,打在迎撞而來的暗礁上。

    豈料那些岩石竟堅逾玄鐵,被他這般巨力所擊,亦紋絲不動,反倒震得他虎口裂痛,經脈酥痹!駭異之余,只得借著反沖之力,避讓回旋。

    眼見那報喜鳥梭子似的左折右轉,穿行自如,他心念一動,忽地想起太古五行秘籍中所說的“因勢力導”,當下索性放松全身,氣隨意走。一時如落葉飄萍,隨波逐流,反倒毫發無傷。

    那裂洞極大,直貫地底,抬頭望去,連湖面也瞧不見了,只剩下黑茫茫的一片,倒垂著萬千草藻,鼓舞飄搖。

    惡濁腥氣越來越濃,象是從下方倒涌而出,聞之欲嘔。百丈開外,水流滔滔,形成一個更遄急狂猛的漩渦。

    楚易被渦流一卷,擦著洞壁飄過,觸手所及,忽然覺得柔韌異常,竟不象是泥石之類。心中一震,驀地閃過一個森寒駭異的念頭︰“難道這里並非地洞?”

    聚氣彈指,“吃”的一聲,氣箭沒入那紅褐色的洞壁,血絲飛濺,那洞壁竟如活物似的,陡然朝後收縮!

    幾在同時,眼前一花,下方一個千丈方圓的赤紅柔軟之物突然拱起,排山倒海似的朝他拍卷而來,隱隱夾雜著嗚嗚風雷之聲。水波震蕩,沖得他耳膜難受已極。

    楚易大凜,驀地探手抓住報喜鳥,施展水族的“潛龍訣”,真氣陡沉丹田,勢如潛龍沉海,直沖右前方,堪堪從那赤紅軟物與洞壁之間飛穿而過。

    饒是如此,胸口被那巨浪拍中,心肺欲裂,喉中腥甜翻涌,還是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心底又驚又駭︰“這是什麼怪物?竟有如此力道!”

    眼角掃處,那赤紅柔軟的怪物無頭無腦,渾然一體,綿延數千丈,倒象是個巨大的舌頭一般“舌頭!”楚易靈光一閃,莫非自己竟是在巨魚、海獸之屬的口中?

    凝神四掃,只見極遠處,那參差林立的尖銳礁石竟上下交錯,徐徐閉攏,果然是萬千魚齒!

    楚易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究竟是什麼魚,竟然如此之大!縱然是東海龍鯨也只能給它塞塞牙縫而已。

    念頭未已,忽听一個聲音淡淡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我原以為這些不過是莊子假托之言,想不到北海竟真有這等巨鯤。古人誠不我欺。”

    “甦仙子!”

    楚易又驚又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飄然懸浮水中,妙目凝視,素手拂塵如雪,赫然正是他苦苦牽掛的甦曼如。

    報喜鳥振翅歡鳴,從他手中掙脫而出,急游而去。

    見她安然無恙,楚易心中懸石陡然落地,歡喜不禁,一時間忘了身在險境,傳音道︰“甦仙子你沒事兒吧?怎麼會到了此處”

    甦曼如容色微變,傳音道︰“小心!”

    話音未落,腦後巨浪狂卷,那鯤魚巨舌竟又兜頭猛拍而下,楚易一凜,不及多想,奮力反手一掌,氣浪鼓舞,反撞之力大得難以想象,登時將他震得周身麻痹,拋彈飛甩,朝遠處尖利交錯的巨牙撞去。“哧哧!”頃刻間銀光亂舞,甦曼如拂塵暴長,驀地將他腰身卷住,奮力回拉。

    楚易借力隨形,回旋疾沖而下,堪堪擦著牙尖避過,暗呼好險,叫道︰“快走!”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便欲朝鯤魚口外沖去。

    豈料甦曼如衣袖一卷,將他拉住,搖頭傳音道︰“不成!李思思已經鑽到鯤魚腹中去啦”

    “李思思?”楚易陡然一震,失聲道,“糟了!這妖女有紫微星盤指引,莫非剩下的三柄北斗神兵竟藏在鯤魚體內?”

    原來甦曼如一路追尋李思思到了湖底,激斗中,雙雙被這潛伏水底的巨鯤吞入。

    李思思似是早有所備,立時沖入鯤魚腹中。甦曼如正自猶疑是否追入,恰逢楚易趕到。于是便有了適才一幕。

    當是時,鯤魚喉中發出隆隆嗚鳴,那巨舌又排山倒海似的拍卷而來,這一次力道更是驚人,相隔百丈,楚易二人已被那腥風唾浪刮得踉蹌飛退,。

    楚易驀一咬牙,揚眉道︰“不入虎,焉得虎子?甦仙子,咱們索性去它肚內看個究竟!”

    轉眼望去,這巨魚食道少說也有百丈方圓,就象一個巨大的峽谷深淵一般,被它吞吸而入的湖水到了此處,便形成強猛無比的渦旋,飛瀑似的四面轟隆沖落,聲勢驚人。

    下方漆黑一片,浪花噴涌,仿佛森森白牙,隨時要將他們吞噬。

    楚易心中倏地閃過一絲寒意,笑道︰“想不到前些日子剛從混沌獸的肚內逃生,今日又要掉入這鯤魚腹中。難道是楚某吃的魚肉太多,才會招此報應麼?”

    甦曼如微微一笑,道︰“楚王爺天降貴人,福大命大,這鯤魚又怎奈何得了你?它若能不和混沌獸一般下場,已是萬幸啦。”

    楚易一怔,想不到她竟也會開自己的玩笑,哈哈大笑道︰“有仙子吉言,就算是刀山火海,楚某也如履平地了!走吧!”

    不容分說,抓緊她的手,閃電似的繞過鯤魚巨舌,直沖入其咽喉。

    甦曼如突然被他這般緊緊拽住,指尖酥麻如電,“啊”地一聲,臉頰如燒,想要再度掙脫,偏偏全身綿軟,竟似突然沒了半分力氣,心中竟莫名地  狂跳起來。

    又驚又羞,正待奮力抽離,卻听楚易喝道︰“甦仙子抓牢了,千萬別撒手。閉氣凝神,我自會將這水中空氣透過經脈,傳入你心肺之中!”

    “嘩啦!”

    說話間,他掌風怒掃,氣旋飛轉,周身鼓起碧綠色的護體氣罩,滔滔大浪登時分卷開來,沖起數十丈高的水牆。

    水珠繽紛如雨,腥臭逼人。兩人陀螺下沖,氣罩被下方狂浪沖擊,凹凸鼓舞,仿佛隨時都欲破裂開來。

    被鯤魚胃腸散發的臭氣一燻,甦曼如心中煩惡,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凝神聚氣,默念闢水訣,再不說話。

    她雖然不怕什麼闖龍潭虎,但生性清高愛潔,對腥臭污穢之物極之厭惡,退避不及,是以方才再三躊躇,沒有立即尾隨李思思追入魚腹。

    楚易知她心意,一邊將新鮮空氣源源不絕地透過她掌心,傳抵心脈,一邊暗想︰“可惜所有法寶都被李思思那妖女奪去,否則此刻隨便揀上一兩樣,便可以藏身其中,不必受這污水穢氣之苦”

    忽然想起混沌獸胃囊中的青銅小鼎,心念一動,立即取出銅鼎,疾念法訣,喝了一聲︰“乾坤無極,收縮如意。大!”

    豈料那三足銅鼎竟紋絲不動。楚易又換了幾種法訣,均不奏效,心中大奇︰“難道這古鼎只契合仙妹的法訣麼?”

    當下依樣畫葫蘆,照著那日晏小仙所誦,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

    話音未落,銅鼎碧光爆射,陡然漲大為一丈來高,急旋翻轉,登時將楚易二人兜入其中,急電似的朝下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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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3:07
第二章 此情不渝

寒風呼號,藍黑的蒼穹中,幾只北極燕鷗展翅滑翔,一閃而沒。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晨星暗淡,冰海茫茫,暗紅絳紫的雲霞層層翻涌,妖艷而又壯麗。

    蕭晚晴四女衣裳獵獵,在浮冰間急速伏掠,四下遠眺,天海一線,大浪浮沉跌宕,哪有半個島嶼的影子?

    翩翩又驚又疑,道︰“奇怪!龜蛇島明明就在此處,怎地會突然憑空消失了?”

    晏小仙蹙眉道︰“蕭姐姐,會不會時間相隔太久,你們記得不太真切了?”

    蕭晚晴又凝視了一眼手中羅盤,搖頭道︰“沉龍湖東北一百二十五里是克爾來墩村,漁村再往東六十里就是龜蛇島。那年我和翩翩妹子在島上誤食了毒草,師尊就是將我們帶到克爾來墩村救治的,斷斷不會記錯。”

    一個時辰前,四女正是經自克爾來墩而來,漁村居民全是鐵鄂倫族人,恪守祖訓,世世代代生長于克爾來墩山下,素不遷徙。以此為坐標,必無錯失。

    唐夢杳沉吟道︰“難道是因為北海冰山融化,海水上漲,將龜蛇島淹沒了麼?”

    翩翩冷笑道︰“胡說八道。龜蛇島的蛇峰少說也有萬仞來高,海水若能將它淹沒,九州早就成一片汪洋啦。”

    唐夢杳臉上一紅,再不說話。

    晏小仙對她殊無好感,見她搶白唐夢杳,心中更是不平,眉尖一挑,笑道︰“那也未必,北海海嘯頻仍,龜峰又是火山島,說不定哪日火山噴發,地震海嘯,早將蛇峰震成斷頭峰了。只有某些笨蛋依舊刻舟求劍,還在這里大海撈針”

    翩翩大怒,格格笑道︰“狐狸精,你說誰是笨蛋?”六魄笛在指尖滴溜溜地飛轉,藍眸中殺機大作。

    晏小仙笑吟吟地道︰“連我罵的是誰也听不出來,那不是笨蛋是什麼?小妖女,那日華山之上,你被你爹吸走了大半真元,現在只怕連只魚也殺不了了,還在我面前水仙不開花,裝什麼蒜?”

    眼見二女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蕭晚晴忙搶身擋在中間,柔聲道︰“翩翩妹子,她是在開我的玩笑呢,你別生氣。大敵將至,一家人可別自相慪氣,瞧在楚郎的份上,都少說一句吧”

    翩翩臉上飛紅,怒道︰“誰和她是一家人了?姓楚的和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麼又要給他面子?你為了那臭小子,早就叛出師門,想幫這狐狸精明說就是,何必惺惺作態?”

    “叛出師門?”晏小仙吐了吐舌尖,笑道,“看來有些人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啦。蕭太真收她為徒,不過是想害她母女相殘,報仇泄恨,她居然還感恩戴德,真是下賤可憐”

    翩翩幾日間接連經歷人生重大變故,迷惘悲沮,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听她這般挖苦,怒火如焚,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住口!”

    素手一揮,綠光爆舞,六魄笛“呼”地繞過蕭晚晴,朝晏小仙胸口電射而去。

    眾女失聲驚呼,正想出手相救,忽見紫光一閃,如霓霞橫空,“當!”六魄笛登時斷為兩截,沖天拋射,遠遠地落入冰洋波濤之中。

    四女驚愕莫名,定楮再看時,那道紫光早已無蹤無影。六魄笛是修真八十一法寶之一,堅硬如玄鐵,究竟是什麼神兵竟然如此銳利?

    翩翩驚怒交加,回身四顧,叫道︰“是誰?快滾出來!偷偷摸摸地沒臉見人麼?”

    話音未落,黑暗中,紫光又是一閃,急電似的朝她咽喉沖來。

    “小心!”這回蕭晚晴、唐夢杳已有防備,齊聲呼喝,“春水流”、“翡冷翠”同時出鞘,碧光翠芒交錯飛舞,猛撞在那道妖麗的紫光上。

    “當啷啷!”二女眼前一黑,虎口震裂,雙雙朝後飛跌。“春水流”、“翡冷翠”隨之沖天拋回,那道紫芒稍一變線,又回旋沖至。

    紫光耀目,肝膽皆寒。翩翩驚駭之下,一時竟忘了閃避。

    生死攸關,晏小仙頓將好惡拋之腦後,叫道︰“笨蛋還不躲開!”斜身沖出,拔出“青離火”,奮力揮擋。

    說也奇怪,晏小仙身影方到,那道紫光立即“咻”地一聲,變向沖天飛起,在空中急旋了幾道光弧,陡然消失不見。

    眾女驚魂甫定,這道紫光銳烈迅猛,勢不可擋,若不是有意避開晏小仙,翩翩早已玉殞香消了。

    寒風刮來,翩翩背脊冷颼颼地直透心肺,突然一陣後怕,打了個寒噤,凝視著晏小仙,低聲道︰“多謝了!”

    蕭晚晴心中驚疑更甚,低聲道︰“此人御氣為兵,殺人無形,修為深不可測,卻不知是誰?晏妹妹,你識得這道紫光氣兵麼?可知他為何要救你?”

    晏小仙亦是如墮雲里霧中,正想說話,忽然瞧見前方海上波濤洶涌,浪花涌處,白光閃耀,竟開出一朵極大的蓮花,既而浪花四起,杜鵑、牡丹、山茶、迎春遠近參差,凌波怒放。

    幾在同時,四周突然響起虛無縹緲的冶蕩歌聲,數百個人頭從波濤中緩緩升起。

    個個素面朝天,神容嬌媚,輕紗蔽體,腰上系了七色彩帶,繡著各樣花朵,或是素雅清秀,或是妖冶艷麗,宛如海魅精靈。

    “青帝門,百花使!”四女心中一震,失聲齊呼。

    自從六百年前軒轅台一戰,魔門被道門各派合力擊潰,土崩瓦解,青帝門被迫東遷扶桑,極少出現中原。

    直到八十年前,青帝與碧霞元君雙雙練就魔功妖法,橫掃九州,青帝門才又重新崛起,威震天下。

    青帝門百花使相傳是扶桑花妖,被青帝收伏,列為門生。其歌聲如天籟,不知不覺中可蠱惑心志,殺人于無形。

    青城劍派的二十七名弟子當年便是被百花使的歌聲震斷經脈,僵化為石人,轟動一時。

    但到了後來,青帝和碧霞元君又各自被楚狂歌和南海神尼擊敗,引為奇恥大辱,雙雙退回東瀛,百花使者也隨之絕跡中土。

    想不到相隔數十年,四女終于在這北海冰洋上重見傳說中的青帝門花妖。

    晏小仙環身四顧,冰海汪洋,浮冰跌宕,開滿了各種名花異草,爭妍斗艷,五彩紛呈。

    眾花妖輕紗飛舞,踏著花朵逐波乘浪,歌聲靡靡,眼波、笑容妖媚入骨,讓人望之聞之意奪神搖。

    四女見了,心中竟也忍不住怦怦直跳,無不大凜。

    蕭晚晴撕下衣角,塞住耳朵,傳音道︰“這些妖女擅長懾心**,加在一起,威力極大。千萬別看她們的眼楮,別听她們的歌聲,否則只怕經脈岔斷,化為石人!”

    當下取出七殺琴,道︰“趁著碧霞元君還未趕到,等我先用七殺琴破了她們的樂陣,立即一齊朝西突圍。”

    長袖鼓舞,十指拂動,“鏗”的一聲錚響,琴聲如狂風忽起,雷霆連奏,登時將眾花妖的歌聲蓋過。

    晏小仙諸女塞住耳朵,凝神聚氣,只等百花使節奏一亂,立即動手。

    琴聲激越,高亢入雲。黑暗中,隱隱可見一道道幽藍的光弧從琴弦上爆射而出,閃電似的四散飛射,撞起一朵朵耀眼火花。

    蕭晚晴深諳樂道,又盡得蕭太真真傳,浸淫“天魔音**”近二十年,放眼天下,能與她抗衡此道的絕對不出五人。

    這些花妖的“攝心術”講究的是“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合在一處威力固然巨大,但若是各個擊破,哪里是她對手?

    不過片刻,百花使的歌聲便已漸漸衰微,甚至出現了幾聲變音。

    “芍藥使”、“木棉使”等真氣稍弱的花妖,更是臉色轉白,嘴角沁血,周身微微顫抖起來。

    四女大喜,正待並肩沖起,忽听遠遠地一聲嘯歌,清冽婉轉。

    蕭晚晴指尖一顫,“叮!”琴弦登時迸斷,既而“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臉色慘白,氣息紊亂,軟綿綿坐倒在浮冰之上。

    “蕭姐姐!”晏小仙又驚又怒,連忙將她抱起,翩翩二女搶身護在周側。

    只听那嘯歌聲綿綿不絕,逐漸化為輕柔悅耳的笑聲︰“海上生百花,東方舞碧霞。本宮護駕來遲,聖女萬請恕罪。”

    風聲呼呼,狂潮洶涌,猛烈地交相激撞在青銅鼎上,“隆隆”之聲震耳欲聾。

    楚易、甦曼如兩人氣血翻涌,眼花繚亂,什麼也瞧不見、听不清。蜷在鼎內,身不由己地朝下翻滾沖落,兩手下意識地緊緊握在一起,生怕被氣浪震得分離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地一聲巨響,銅鼎似是撞在一個極為堅硬的物事上,猛地高高彈起,將二人拋了出來。

    楚易順勢抄足飛旋,拉著甦曼如穩穩落地。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饒是楚易火眼金楮,一時間也只能瞧見些朦朧的輪廓。

    當下默念“燃光訣”,“吃”地一聲,碧光如火焰從他指尖沖起,照得四下一片明亮。只見石壁圍合,凹凸交錯,竟是在一個極為幽深的洞之中。

    四周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空氣中也沒了那腥臭之味,反倒有一絲淡淡的幽香。

    甦曼如秋波流轉,奇道︰“這是哪里?難道不是在鯤魚肚中麼?”

    楚易亦是疑竇叢生,伸手在石壁上重重一拍,石塊簌簌迸落,露出一片暗紅色的肉壁,心中更奇,沉吟道︰“應當還在鯤魚體內。但不知為何它體內腔壁上也覆蓋了這等堅硬的厚石?又何以有絲淡淡的香氣?”“叮!”正自疑惑不解,地上的青銅鼎突然又是一震,吐射出一道幻麗的翠光,斜斜地指向前方甬道深處。

    兩人心念一動,均想︰“這銅鼎古靈精怪,大有玄奧。莫非是向我們昭示三柄北斗神兵的下落麼?”

    對望一眼,心領神會。收起銅鼎,一齊朝里走去。

    甬道蜿蜒回轉,宛如迷宮。越往里走,銅鼎碧光越是熾烈,空氣中的幽香也越來越是濃郁。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前方甬道越來越大,漸漸衍變成了高闊的洞窟,銅鼎嗡嗡輕振,仿佛直欲從楚易手中脫跳而出。

    甦曼如“咦”了一聲,訝然道︰“那是什麼?是樹麼?”

    右前方枝影婆娑,香風陣陣。楚易指光一照,果然是一棵雄偉大樹。

    巨樹高達十余丈,直抵洞窟頂壁。樹根盤錯虯結,深深鑽入堅岩石壁之中。

    滿樹枝條交錯,藤須密集,結了累累紅果,搖搖欲墜,沙沙輕響。在碧光照耀下,鮮艷欲滴,頗為誘人。先前的奇異濃香,竟是來自這果樹。

    楚易大奇,道︰“這是什麼樹?竟會長在鯤魚肚中?”

    甦曼如遍歷四海,采擷了許多奇花異果,卻也看不出這究竟是株什麼樹。心下好奇,上前采下一枚紅果,凝視片刻,輕輕咬破。

    “小心有毒!”楚易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紅果方一入口,甦曼如微微一震,神情登時僵住。眉尖輕蹙,臉紅如醉,眼波欲流非流,古怪已極。

    楚易見她惘然若失,半晌怔怔無語,只道那果子當真有毒,心中大凜,急忙翻手扣住她的脈門探察。

    見其脈象清晰,不似中毒,只是搏動極快,楚易心下少寬,道︰“仙子,這紅果頗為古怪,即便有毒,只怕也有其他隱患,我助你將這果汁逼出來吧”雙手一翻,抵住她掌心,便欲將真氣輸入。

    “不必了!”

    甦曼如卻象是突然驚醒,猛地抽回手,疾退數步,*著樹干,身子竟似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寒冷、驚異,還是恐懼。

    怔忪了片刻,驀地閉上眼,低聲道︰“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快快找那三柄神兵吧。”匆匆轉身走開。

    楚易大覺奇怪,悄悄摘了一顆紅果,送入口中。酸甜汁水瞬時在舌尖泛開,滿口回甘,象是喝了美酒一般燻燻欲醉。

    一時飄飄然如在夢里雲端,眼前突然閃過晏小仙的清麗笑靨、蕭晚晴純真而又妖嬈的容顏,既而又仿佛瞧見唐夢杳那雙羞澀而又溫柔的眼楮心中  大跳,她們的一顰一笑,綿綿情意全都清晰浮現,歷歷在目。

    既而舌根漸漸覺得一陣苦澀酸麻,心底竟莫名地涌起悲涼、淒楚、甜蜜諸多滋味,只覺人生苦短,聚少離多,百年之後萬物皆空,這些紅顏知己彼時又在何處?

    咽喉若堵,竟險些流下淚來。

    茫然轉身,瞧見甦曼如白衣飄飛的背影,在光影中盈盈縴弱,他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酸甜交雜的刺痛,熱血上涌,竟鬼使神差地大步上前,扳過她的香肩,便想將她摟入懷中。

    甦曼如“嚶嚀”一聲,嬌靨酡紅,又是驚愕又是羞惱,奮力掙脫,嗔道︰“楚王爺,你作什麼?”

    被她這麼一喝,楚易神智陡醒,吃了一驚,急忙松開手,咳嗽一聲,尷尬道︰“我在下只是覺得此處多有古怪,凶險難測,想要提醒仙子小心而已多有唐突,仙子莫怪。”

    甦曼如瞧見他唇角殘留的嫣紅果汁,心下登時了然,臉上又是一紅,轉過頭,咬唇道︰“紅塵萬象,皆為幻影。楚王爺,曼如雖非出家之身,卻早已謹受師訓,志在佛門,四大皆空,又怎會為此小事介懷?”

    她這話一半是說給楚易听,一半卻是說給自己。

    方才吃那紅果之時,眼前心底,晃動的竟無端端全是楚易的影子,其音容笑貌,魔魅動人,一時竟讓她難以自已。

    清醒之後,心中羞慚、驚駭難描萬一,恨不能鑽入地縫中去。

    雖知是因為中了這奇異紅果的蠱惑,但若不是對這無賴暗暗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怎會如此意亂情迷?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她師尊畢生經歷所換來的八字訓誡。如不趁著情苗初長,尚未茁壯之時,便將它連根掘斷,他日還不知要受多少折磨苦楚!

    听得此言,楚易心中登時刺痛如針扎,暗想︰“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倘若對我沒半分好感,又怎會這般忽暖忽冷,若即若離?倘若當真看破紅塵,適才又怎會如我一般,被這妖果所惑,情難自已?難道真要象你師尊一般,弄得兩敗俱傷方才甘心麼?”

    想起楚狂歌,心中莫名地一陣苦楚,怨氣上沖,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堂堂慈航劍齋,竟參不透空門玄機,南海神尼教出的徒弟,居然和她一樣不諳佛理!”

    甦曼如一怔,不知他為何突出譏諷之語,怫然道︰“楚王爺此言何意?你說我便也罷了,我師尊慧根靈性,德高望重,豈容你這般妄言詆毀?”

    楚易話已出口,索性說個痛快,揚眉朗聲道︰“難道我說錯了麼?當日你師尊與楚天帝明明兩情相悅,卻為了世俗之見、佛門陳規,終生飽受相思之苦。倘若她當真明白四大皆空的道理,又何必違背本心,執著一念,至死也不能超然局外?如此自欺欺人,死鑽牛角尖,敢問又契合了佛門哪條至理?”

    “放肆!”

    甦曼如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師尊,听他這般斥責,又惱又怒,俏臉如罩寒霜,冷冷道︰“我師尊大慈大悲,菩薩轉世,自然知道如何慧劍斬情絲,了斷俗世塵緣。還需要你一介凡夫俗子來胡言教導麼?”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的確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我也知道人生匆匆百年,悲也罷,喜也罷,橫豎一場空。既是如此,為何不隨心順性,逍遙自在,不留半分遺憾?”

    轉身輕輕一掌拍在那巨樹干上,嘿然道︰“當年佛祖菩提樹下苦行修道,最終還不是參悟出‘平常心是佛’的道理麼?正因為萬物皆空,所以要等閑視之。乾坤陰陽,原是宇宙根本;飲食男女,本是世間常態,又為何要刻意回絕?你師尊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又豈能沖破牢籠,立地成佛?”

    這些話憋在他肚中許久,此刻一齊爆發,侃侃而談,實是說不出的痛快。

    甦曼如雖覺他所說全是歪理,卻偏偏又找不出他話語中的破綻,一時難以駁斥。氣惱交加,胸脯起伏,雙頰如火,更添嬌艷之色。

    楚易最喜見她嗔怒之態,比起平時那清冷矜持的模樣,大為生動可愛,心中怨艾早就轉為愛憐之意,直想逗她一逗。

    當下一邊負手度步,一邊微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倘若當真四大皆空,就應當以平常心度之,遇山過山,遇水涉水,遇到喜歡之人,也只管率性隨心,順其自然,愛他個天翻地覆,石爛海枯??你說是也不是?”

    甦曼如怒道︰“一派胡言!”

    見他步步進逼,心亂如麻,突突亂跳,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不自覺地朝後退去,蹙眉道︰“你別再和我說這些野狐禪啦,我不想听。”

    相距漸近,幽香撲鼻,楚易心中僕僕劇跳,想將她攬入懷中,一親香澤的念頭越來越是渴切,笑道︰“好,這些話你不听也罷。但有句話我卻非說不可??”

    正想徹底表白,左手中銅鼎忽然嗡嗡劇震,青光爆射,投映在甦曼如身後的幾塊巨石之上。

    “當”的一聲,塵土飛揚,石縫迸裂。只見數塊巨石累累相壓,縫隙中隱隱透出一線玄光,其中竟似夾藏了什麼寶物。

    “北斗神兵!”

    兩人一震,驀地醒過神來,仿佛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對望一眼,臉上都是**辣地一陣燒燙。

    楚易咳嗽一聲,訕笑道︰“果然天從人願,剛說到‘石爛海枯’,立即便一語成讖。”

    右手一拍,轟隆震響,幾塊巨石登時炸裂開來,露出一個半丈來高的洞,黑光吞吐,異香撲鼻。

    兩人屏息凝神,低頭鑽入,方一抬頭,無不猛吃一驚,楚易失聲道︰“仙妹!你怎會到了這里?”

    洞內狹窄,一個紫衣美人倚壁盤坐,閉目垂睫,唇角含笑,神情象是歡喜,象是哀傷,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淒楚、悲涼??暈紅的臉上凝結了一顆淚珠,將墜未墜,楚楚動人。

    赫然正是晏小仙!

    楚易臉上一紅,心道︰“糟糕,剛才和甦仙子說的那些話全讓她听見啦。”

    叫了她幾聲,不見應答,頓覺不妙,上前探手一抓,“啊”地一聲,如五雷轟頂,驚駭欲爆,猛地踉蹌後跌,險些站立不住。

    她肌膚色澤雖然嬌嫩如常,但觸手堅硬冰冷,脈息全無,竟已化成了一尊石人!

    甦曼如又驚又奇,凝神察探了片刻,蹙眉道︰“骨肉石化,容貌如生,莫非竟是魔門‘化石**’?只是瞧這光景,至少已坐化了百年以上,好生奇怪??”

    心中寒意大凜,倒抽一口涼氣,低聲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難道??難道我們從鯤魚口中沖落的光景,世上竟已過了百年?”

    楚易在一旁听若罔聞,呆如木雞,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為何晏小仙竟會先于自己到了鯤魚肚內?又為何會化作一尊石人?

    他怔怔地盯著那石像,只覺得腦中轟隆隆一片,無法動彈。過了好半晌,才听見一個聲音在自己心底叫道︰“仙妹死了!仙妹死了!”

    剎那間,眼前仿佛晃過她清麗俏皮的笑靨,仿佛又听見她嫣然的笑語︰“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周身一顫,撕心裂肺的悲痛登時如山洪爆發,疼得他幾欲窒息。淚水洶洶,頃刻模糊了視線。

    “斯人已去,萬物皆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楚狂歌當日心中的悲痛。陰陽相隔,從此永訣。伊人不在,就算自己長生不死,又如何?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晏小仙的臉顏,正自悲不自勝,突然一怔,發覺在她耳垂上竟有一顆嫣紅的小痣,鮮艷奪目。

    但他記得清清楚楚,晏小仙的耳垂上絕無此痣!

    楚易心中  狂跳,凝神掃探,細看之下,頓時發現了石像與晏小仙諸多不同之處。目光一轉,瞥見自己手中的銅鼎,靈光一閃,失聲道︰“是了!她是那日鼎中映射出的女子!”

    一時間心花怒放,宛如絕處逢生,縱身躍起,在這狹小的洞內一連翻了幾個筋斗,哈哈大笑道︰“是她!不是她!仙妹沒死!仙妹沒死!”

    見他忽而大悲,忽而狂喜,語無倫次,甦曼如只道他傷心過度,心下黯然,正想加以勸慰,楚易卻又拍著頭,哈哈大笑道︰“不錯!我可當真傻啦,連這也沒瞧出來!”

    當下將那日甦曼如走後,他們在天山上瞧見青銅鼎幻景之事一五一十地說與她听。

    甦曼如亦松了口長氣,嫣然道︰“如此說來,她當真是數千年前的人了,我們也不曾在鯤魚肚內耽擱了時間。只是不知她是誰?竟和晏姑娘如此相似?”

    楚易心中一動︰“不錯,她與仙妹長得如此相象,其間必有極深的淵源。仙妹偏巧知道銅鼎的法訣,而這銅鼎又領著我們一路到此,此中更有原由,只怕遠不止北斗神兵這般簡單。”

    四下掃探,只見洞角有一柱北海沉木香,異香裊裊,即將燃盡。

    北海沉木香燃燒極慢,素有“一寸沉香一百年”之諺,從此柱香的炭灰判斷,少說也已燒了三、四千年之久。照此推算,此女果然當是幾千年前的人物了。

    頂壁懸掛著七顆鵝蛋大的烏黑珠子,玄光幻射,將洞中照得撲朔迷離,當是傳說極為罕見的“北辰珠”。

    洞壁上密密麻麻刻了許多秀麗的古篆小字,楚易才讀了一句,便失聲低呼,驚奇莫已。

    那壁上之字赫然是︰“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與晏小仙那日所誦法訣完全一致!

    再往下讀,象是那女子的心言自述,除了幾個極為少見的古篆之外,楚易大都識得。

    當下逐句低聲讀道︰“呆子,當你瞧見這些字的時候,這柱香想必已經滅了,北辰珠多半也已老了,我種下的那株情人樹也該開花結果了,可是那時,我又該在何處呢?是在五界輪回之中,還是在浩淼星河之外?”

    甦曼如心中一顫︰“原來那棵樹竟是上古情人樹!這等千年罕有的際遇,為什麼偏偏會讓我和他撞上?”雙頰暈紅,忍不住悄悄朝楚易瞟去。

    情人樹相傳只長在極寒極黑之地,生長緩慢,兩千年一開花,四千年一結果。

    服其花果,除了可以益壽延年,最奇異的功效,在于催人情思,因此又稱“催情果”,與“南疆相思果”並稱南北雙絕。

    又听楚易念道︰“從前每天夜里,看著漫天的星辰,我便說不出的孤單和害怕。相比于這浩瀚宇宙,每個人都是如此微小,就象一顆塵埃,隨風飄搖,不知從哪里來,也不知落向哪里。但那時害怕的時候,尚有你抱著我,現在卻再也沒有了。”

    “牽牛織女,一年還能一相會,而我們卻要等上四千年。每過一年,我便要在這壁上畫上一道,要再過三千九百八十年,你才能醒來。三千九百八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可惜我卻等不到了。”

    “我答應過自己,一定要讓你醒來時第一眼便能瞧見我,所以我只能將自己變成這尊石人,讓你永遠記得我最初的容貌??”

    甦曼如心中黯然︰“原來她坐化成石,是為了等待四千年後才能甦醒的情人!殊不知紅粉骷髏,皆為虛幻。白骨也罷,石人也罷,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麼?”

    忽然想起楚易先前說的那番話,人生百年,橫豎轉眼成空,何不順心隨性,逍遙自在,不留半點遺憾?

    置身局外,恣情局中,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看破虛空,拈花超然呢?

    一時間,心亂如麻,意念紛搖,耳根、臉頰燒燙如火,竟是從未有過的迷惘、害怕。

    楚易渾然不覺,繼續念道︰“我曾那麼怕死,怕死了之後什麼也沒有了,就連虛空和黑暗也都見不著、摸不到。而如今我更加怕死,怕我死了之後,你在這個世上將會說不出的孤單寂寞。多麼不想撇下你呵,想到你從此以後孤伶伶一個人,我常常會心痛如刀絞。”“呆子,我喜歡你,勝過這世間的一切。生生世世,此情不渝。如果還有來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們一定會重新相遇。那時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絕,我們也再不分開了。”

    楚易心中激蕩,念到“生生世世,此情不渝”時,喉嚨仿佛噎住了,剩下的話竟讀不出聲來。

    望著滿壁文字,思緒如潮,又想起蕭太真、雷明珠諸女,更是滿懷感觸,顛倒不已。

    怔怔出神了半晌,嘆息道︰“想不到世間竟有這麼多的痴情兒女。不知道這位前輩是誰?為何竟會待在這鯤魚肚內?她苦苦等著的人又是誰?”

    忽听身後一個聲音格格笑道︰“她苦苦等著的人,自然便是神門天帝!”話音未落,炎風狂卷,“轟”地一聲,整個洞仿佛突然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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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3:26
第三章 魔門聖女

東方彤雲綻破,紅日跳升,金光赤霞流麗飛舞,萬里冰洋閃耀著刺目粼光,壯麗已極。

    那笑聲如銀鈴不絕,一道淡綠的人影飄忽飛掠,瞬息間已到了數十丈外。碧裳鼓舞,衣帶如飛,風姿翩翩若仙子。

    眾花妖紛紛踏浪拜倒,唱歌似的呼道︰“恭迎元君聖駕!”

    “碧霞元君!”晏小仙諸女心中大凜,這女魔頭終究還是趕到了,定楮一看,又驚又駭,失聲道︰“裴玉環!”

    那“碧霞元君”雲髻斜墮,笑如春花。秋波流盼,晶瑩勝雪的肌膚被陽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越發美得讓人無法逼視。

    赫然竟是當日康王府中艷壓群芳的康王愛妃、裴中書之女裴玉環!

    蕭晚晴諸女冰雪聰明,剎那間便想明了其中關竅。想到道、佛、魔各門彼此斗得死去活來,卻被青帝門坐收漁利、佔盡便宜,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唐夢杳又氣又怒,顫聲道︰“妖女!你你騙得我們好苦!”長袖一卷,春水流碧光怒舞,奮不顧身地朝碧霞元君疾攻而去。

    茅山上清派與康王府淵源極深,暗地里一直相助康王奪嫡爭位,裴玉環當日甚至就曾在上清太真宮中修行。

    誰想不知不覺中茅山派竟養虎為患,成了魔門利用的工具?是以她的羞憤惱怒更遠在眾女之上。

    碧霞元君嫣然笑道︰“是你們自己利欲燻心,有眼無珠,怪得誰來?罷了,虞老太太一心想作護國天師,等我當上皇後,再追封她便是。”

    指如蘭花,輕輕一彈,一道紫光怒射飛旋,登時將唐夢杳震得翻身飛退。

    眾女花容微變,這紫光正是先前打退蕭晚晴與唐夢杳、救下晏小仙的神秘氣兵。

    蕭晚晴心中一動,想起當日師尊所言,脫口道︰“紫霞天兵!你你已經練成了紫霞天兵?”

    適才琴聲斗法,她經脈已被震傷,真氣岔亂,才說了一句話,便已香汗淋灕,難以為繼。

    碧霞元君笑吟吟地道︰“是啊,多虧了虞老夫人當日將茅山不秘之傳《上清元氣訣》送與我修行,還親自大加指點,生怕我陰虛體弱,不能為康王生下一兒半女。否則本宮又哪能融合兩派所長,突飛猛進,短短兩年內練成這紫霞天兵?”

    紫霞天兵脫胎自太古紫火神兵,只是後者需以火屬真氣聚煉為氣兵,而前者則是以木屬真氣為本,結合“五行木生火”之理,轉化成強猛的火屬氣兵。只是此法戰國之後便已失傳,想不到竟會被這魔女煉成。

    唐夢杳氣得渾身發抖,不顧經脈痹堵,又想重新強攻,卻听遠處傳來一聲厲喝︰“妖女敢爾!”

    青光閃耀,一道氣箭滾滾飛旋,快逾閃電,朝著碧霞元君橫空爆射而來。

    “杜師叔!”

    唐夢杳又驚又喜,這氣箭正是青城杜采石威震天下的“青雲箭”。眾女紛紛回首遠眺。

    碧霞元君笑道︰“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區區一個杜采石,又能成得了什麼大事?”

    翠袖鼓舞,紫光轟然怒爆,當空形成一個巨大的箭頭,與“青雲箭”激撞一處,氣浪迸炸,沖起萬千絢光。

    翩翩“咦”了一聲,綠眸中滿是喜悅之色,格格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妖婆,你瞧清楚啦,來的人可不止杜牛鼻子!”

    話音未落,西面忽地沖起一聲長嘯,雄渾激昂,破雲回蕩。

    晏小仙大喜,拍手道︰“佛門獅子吼!大悲方丈也來啦!”

    循聲望去,微感失望。卻見一個黃衣女尼踏浪飛掠,從極遠處沖來,身後跟了數十名尼姑。

    不是大悲方丈,卻是與南海神尼齊名的峨眉慧慈師太。

    接著,又听呼聲四起,此起彼伏。

    冰波浩淼,陽光刺目,無數小如螞蟻的人影由遠及近,高掠低竄,朝著她們四面八方地圍沖而至,來勢極快。

    放眼望去,除了方太臻、北極老祖、東海救苦天尊等魔門群凶之外,九華山法相大師、興善寺不空法師、青城齊雨蕉、玉虛子等人赫然全都趕來了!

    晏小仙精神大振,笑道︰“這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妖女,你的如意算盤落空啦”

    碧霞元君嫣然一笑,道︰“看來聖女殿下還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呢。你以為落入這些賊禿、牛鼻子的手中,會有什麼好果子吃麼?快隨本宮走吧!”

    碧影一閃,身形如急電,猛地朝晏小仙探手抓來。

    “聖女?難道她說的聖女竟是自己?”

    晏小仙又驚又奇,呼吸一窒,下意識地翻手反拆,卻覺經脈一麻,已被她封住要,雙腳一空,隨之沖天飛起。

    蕭晚晴三女大驚,叫道︰“妖婆放手!”搶身圍救,被她隨手一拍,登時齊齊飛跌開來。

    浪花沖天,眾花妖紛紛駕花飛起,歌聲飄渺,簇擁著碧霞元君朝東掠去,遠遠望去,倒象是一團團五彩霞雲。

    “放開我!”晏小仙驚怒交集,想不出她為何單單擒拿自己。

    倘若是為了作為人質,脅迫楚易,其他三女也未嘗不可。口口聲聲稱她“聖女”,又有何深意?一時如墮雲里霧中,難以索解。

    轉頭望去,道、佛、魔各派人物四面追來,最近的慧慈師太相距已不過三十丈。緊隨其後的乃是杜采石與不空法師。

    慧慈師太喝道︰“妖女,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何必如此執迷不悟?”

    風聲怒嘯,橙光爆漲,一個黃銅瓖邊的木魚呼呼急旋,朝著碧霞元君當頭打來。正是名列“佛門十大神兵”之六的滅苦木魚。

    眾花妖當空穿插布陣,眾星拱月似的將碧霞元君護在正心,霎時間千百朵鮮花沖天飛舞,蔚為壯觀。

    “轟”地一聲巨響,落英繽紛,滅苦木魚撞得翻飛而起,十幾個花妖亦口噴鮮血,朝下翻身摔落,陣勢登亂。

    碧霞元君卻停也不停,挾緊晏小仙如疾風卷舞,徑直將百花使拋在身後。

    杜采石與不空法師一左一右搶身追至,叱道︰“妖女,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看你是到了北海,心也不死!”

    白光熾烈,寒氣大作,“斬妖”劍在朝陽下劃過一道眩目的光弧,飛電似的直取她的後心。

    幾在同時,不空法師的“誅魔四方橛”亦紫光怒爆,化作一條獠牙紫龍,咆哮卷舞,朝著碧霞元君攔腰掃來。

    這一道一僧,修為都已出神入化,絲毫不在碧霞元君之下。

    生死關頭,她自然不敢托大硬接,笑道︰“老牛鼻子,賊禿驢,你們合起來欺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怕天下人笑話麼?等我回了京城,定要奏稟皇上,將你們千刀萬剮,凌遲示眾。”

    驀地踏罡步斗,俯身下沖,堪堪擦著“誅魔四方橛”躲閃而過;回身長袖鼓卷,紫光鼓舞如巨錐,猛擊在“斬妖”劍尖上。

    “ ”地一聲,紫霞天兵陡然迸爆,氣浪沖卷,將“斬妖”擊得朝上偏離。碧霞元君順勢翻身飛舞,朝下方猛沖而去。

    倒是晏小仙仿佛被三山五岳當胸撞擊,眼前一黑,喉中腥甜狂涌,登時噴出一口淤血。

    唐夢杳遠遠見了,又驚又急,叫道︰“杜師叔小心,千萬別傷著晏姑娘!”

    晏小仙心中溫暖,大為感激,卻听碧霞元君格格笑道︰“小道姑,你以為他們會听你話麼?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這里,想要的便是聖女的性命。”

    晏小仙一凜,大覺不妙,正想問個究竟,只听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遠遠地喝道︰“斬草除根,切勿心軟。與其讓這妖狐落入魔門手中,禍害天下,不如現在便將她殺了!”

    那聲音森冷入骨,激得她寒毛乍起,赫然便是道門殺劫最重的玉虛子。

    晏小仙倒抽一口涼氣,怒道︰“臭牛鼻子,你胡說什麼”

    話音未落,左邊殺氣凌烈,“天刑”劍青光如電,朝著她天靈蓋怒射而來。

    碧霞元君格格笑道︰“聖女,你可听見了?想殺你的是這些賊道禿驢,本宮是來救你脫離苦海的。”

    說話間,紫霞天兵飛旋怒舞,將“天刑”生生擊退,御風抄掠,鬼魅似的抱著她在眾神兵之間穿掠而過。

    晏小仙驚怒駭異,腦中一片迷亂,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自己竟會突然變成魔門聖女?這些道佛中人又何以要置自己于死地?

    波濤洶涌,冰塊亂舞,南極逍遙大帝、北極老祖等魔頭也已飛掠追到,紛紛叫道︰“元君,事關神門中興,快將聖女交與我們一起保護!”

    “他***,老虔婆你想搶頭功也不當拿聖女的性命冒險,快被聖女交出來!”

    “砰!”地一聲震響,氣浪鼓舞,北極老祖已和不空法師交上了手,登時被“誅魔四方橛”打得“哇哇”亂叫,狼狽不堪地飛退開去。

    既而人影交疊,光浪爆射,四面追來的道、佛、魔各派人物一邊窮追不舍,一邊相互交鋒激斗。

    頃刻之間,便有十余人慘呼翻飛,跌落冰海之中。

    碧霞元君格格笑道︰“這就對啦!各位神門子弟若想建立奇功,就當團結一心,協助本宮才是。”

    步法飄忽詭異,穿花舞蝶似的從人群中飛沖而出。

    法相大師沉聲道︰“阿彌陀佛,女施主留步!”

    雙臂一振,四空缽金光大作,沖天飛起,突然變作一個十丈方圓的巨缽,鋪天蓋地似的朝著她當頭罩下。

    大浪沖天噴涌,晏小仙呼吸一窒,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吸力渦旋似的“呼呼”狂轉,衣帶長發盡皆倒豎鼓舞,若不是被碧霞元君挾住,早已被拉著朝上沖去。

    身旁沖來的幾個魔門子弟“啊”地驚呼失聲,拔地飛起,瞬間被吸入缽中,鮮血狂射,慘呼淒厲,瞬間便沒了聲響。

    碧霞元君大凜,奮力強撐,笑道︰“出家人慈悲為懷,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禿驢怎地如此心狠手辣?原來‘四大皆空’就是要將天下生靈趕盡殺絕麼?”

    說到最後一句時,俏臉上綠光一閃,殺機畢現,嬌叱道︰“既然如此,本宮就投桃報李,送你上西天!”

    “轟!”衣袖鼓裂,紫霞天兵爆起刺目的絢光,直沖十余丈,朝著法相胸口射去。

    兩人真氣不相上下,相距又不過二十丈,她這般圍魏救趙的打法,可謂舍命相拼。倘若法相不立即回力自保,即便能將她收入缽中,自己也必定九死一生。

    法相臉色陡變,驀地翻身收掌,四空缽登時風雷激吼,閃電回旋,將紫霞天兵收納其中“ ”地一聲,光浪疊爆,四空缽沖天彈射。

    碧霞元君、法相身軀一震,齊齊飛退。

    幾個追來的道士、百花使被逸散的氣浪掃中,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便已被斬成數截,血肉橫飛。

    “妖女哪里走!”

    慧慈師太、玉虛子、杜采石等人業已殺出重圍,紛紛追至,劍氣縱橫,光芒亂舞,將她困在中央。

    碧霞元君連遇強敵,適才這一記對決又打得兩敗俱傷,真氣一時難以為繼,剎那間便已受了幾處重傷,鮮血激射,險象環生,但卻死死護住晏小仙,生怕她有所損傷。

    當是時,只听“嗷——嗚”一聲雷霆似的狂吼,震得眾人耳膜欲裂,氣血翻涌。

    循聲望去,海上腥風大作,巨浪滔天,一只巨大的白虎從冰洋中沖天躍起,張開血盆大口,縱聲咆哮。巨尾掃處,一道銀亮的光弧凌空卷舞,竟硬生生將周遭的十余人打得粉身碎骨!

    “白虎神獸!白虎神獸!”魔門眾人既驚且喜,士氣大振,叫道︰“是金母!金母來啦!”

    慧慈師太等人臉色俱是一變,凝神四望,卻不見有人現身。

    金母元君素被稱為魔門第一妖女,修為更在蕭太真、碧霞元君與電母之上。

    相傳她原是吐蕃女奴,後在昆侖山中拾到一柄玉勝刀,以及太古西王母所留的秘譜,從此修成奇功妖法,自成一派。

    此女生性陰鷙狠辣,睚眥必報,修成魔功後,便將其主滿門殺光,所有曾輕慢侮辱過她的人,也被殺得一個不留。當年曾孤身橫行天下,道佛各派合數十高手之力也降她不住,反被殺死五人,重傷十余,凶名遠布。

    所幸她雖然乖戾陰狠,卻極為孤傲自大,從不與魔門其他妖人往來。除了浪穹姐妹外,其門下弟子也極少現身中土。

    自從她無意中得到北斗神兵中的開陽劍後,更是隱居昆侖,閉門修煉,連親信弟子也全無她的消息。想不到今日竟會突然駕御四靈神獸之一的白虎,現身北海!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狂風大作,白虎神獸已怒吼著朝著碧霞元君猛撲而下。

    相距甚近,不空法師與法相避無可避,索性反身沖起,喝道︰“孽畜受死!”

    那白虎銀光怒放,勢如狂飆,不空法師被它一撞,竟連人帶钁,如斷線風箏似的翻身飄飛。

    法相的四空缽被虎尾掃中,亦嗡嗡狂震,幾乎拿捏不住,急忙飛身閃避,重新與不空法師交錯猛攻,但姿態已是狼狽之極。

    群雄大駭,魔門眾人則是歡聲迭起。

    玉虛子厲喝道︰“不可讓這孽畜奪走妖狐,大家先殺了她,再與妖魔決一死戰!”劍光凌厲如電,再度朝著晏小仙狂風暴雨似的猛攻而來。

    杜采石、慧慈師太等人略一遲疑,叫道︰“晏姑娘,事關天地大劫,黎民蒼生,我們也是情非得已,對不住了!”紛紛搶身攻上。

    碧霞元君一邊奮力抵擋,一邊格格笑道︰“好一個冠冕堂皇的‘情非得已’!連殺人也要搬出道德大義,真真惡心死人啦!”

    她雖然魔功蓋世,但畢竟勢單力孤,又要拼死保護晏小仙,在道佛幾大絕頂高手傾盡全力的圍攻之下,又哪能擋得住?

    戰不數合,紫霞神兵“吃”地一聲蕩裂開來,左肩、右腿都被劍氣穿過,當胸又被滅苦木魚擊中,鮮血狂噴。

    晏小仙也被震得經脈酥痹,幾欲暈厥,心中驚怒悲苦︰“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些賊道禿尼的手中了麼?”

    念頭未已,只听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你們在昆侖山上搗亂便也罷了,今日竟敢傷我神門聖女,本宮又豈能輕饒?”

    “轟”地一聲巨響,四周金光萬道,浪濤狂噴,直沖起數十丈高,圍沖上前的道佛子弟慘叫連聲,沖天摔飛。

    玉虛子、慧慈師太悶哼一聲,身形微晃,齊齊朝後跌退,又驚又怒,喝道︰“甘南卓瑪,果然是你!”

    晏小仙大凜,甘南卓瑪正是昆侖金母的藏名!

    一道人影從她身旁破浪竄起,右臂一緊,已被一個鐵箍似的手抓住,朝外奪去。

    碧霞元君“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奮力將她拽住不放,喘息著笑道︰“卓瑪姐姐,聖女是本宮先救下的,你若是執意強取豪奪,大不了本宮將她一掌斃了,大家同歸于盡。”

    那人冷冷道︰“你若敢輕舉妄動,本宮便讓你神魂湮滅。”語調雖然森寒入骨,手上卻微微一松。

    晏小仙轉眼望去,一個黑衣藏女冷冷地俯瞰著自己,銀發如雪,臉容光潔如冰,雙眼美如秋水,但卻讓人望之生寒,不敢對視。當是金母無疑。

    她背後斜負一柄古形白銅劍,銀光四射;右手中握著一柄淡綠色的刀形玉勝,一尺來長,氣芒眩麗,想必就是傳說中西王母所遺留的神兵“天之厲”了。

    玉虛子等人瞧見她背後銅劍,眼中直欲噴出火來,喝道︰“妖女!快交出開陽神劍和狐狸精,乖乖束手就縛,否則被打得神魂湮滅的就是你了!”

    金母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也不理會,雙唇翕動,急念法訣,開陽劍在匣中“叮叮”龍吟不絕。

    白虎神獸應聲怒吼,飛騰撲剪,將法相、不空撞得連連飛退,而後轉身直沖到她腳下,匍匐嗚鳴,乖乖地讓金母與碧霞元君翻身坐上。

    道佛群雄又驚又怒,紛紛搶身圍上,呼喝道︰“妖女哪里走!快滾下來受死!”

    “昆侖山上沒找著你,是你命大,現在你自尋死路,道爺就成全了你!”忽听“轟”地一聲炸響,遠處紅光沖天,又听鼓樂大作,號角激揚。

    眾人一凜,轉頭望去,只見淼淼冰洋之上,白帆獵獵,彩旗飄飄,不知何時竟來了眾多船艦。

    那些船艦大大小小竟有上百來艘,船頭都裝備有破冰鐵梭,舷側加固了一圈護欄,顯是專門在冰海游弋之用。

    帆旗上均繡著一條青龍,張牙舞爪,凜凜生威。

    “扶桑青龍艦隊!”群雄失聲驚呼,魔門眾人則又歡聲涌動。

    碧霞元君蒼白的臉上浮起喜悅之色,格格笑道︰“聖女殿下,這才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這回真有好戲瞧啦!”

    唐夢杳凝神遠眺,只見當先那艘巨艦的船頭站了一人,青袍鼓舞,長須飄飄,赫然正是當日在華山上險些殺死楚易的魔門青帝!

    心中陡沉,眼下群魔畢集,道佛各派又欲將晏小仙置之死地而後快,正自亂作一團,想不到這老魔頭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趕來添亂!

    驚駭淆亂,閉起眼,暗自禱告︰“楚公子呀楚公子,你究竟在哪里?快來救救晏姑娘吧!”

    “ !”洞內火焰高竄,一股難以描摹的洶洶熱浪從楚易背後劈來,勢不可擋。

    “李思思!”

    楚易又驚又怒,霎時間畢集真氣,奮力還身回擊,虎口一震,被那氣浪推得翻身後跌,重重撞在石壁上,“呼”地一聲,衣裳碎裂著火。

    定楮再看時,只見四周烈火熊熊,甦曼如已被李思思制住,動彈不得。

    那妖女反握玉衡劍,翩然站在她身後,小臉上容光煥發,格格笑道︰“臭小子,我還當心那混沌獸真將你吞了呢,想不到你的命還真大。看來老天助我,注定要讓你變成我七哥,跑也跑不掉啦。”

    楚易被她水火神兵這般偷襲猛攻,經脈裂痛,周身麻痹,險些站不起來。

    好在吞食了混沌獸的心血之後,他體內五行真氣渾然合一,修為大漲;兼之李思思想要留其肉身,作為李玄元神寄體,是以未盡全力,奇經八脈盡皆無恙。

    當下猛一聚氣,翻身躍起,哈哈笑道︰“楚某天降大任,要除滅你們這些妖魔,自然遇難呈祥,逢凶化吉!”

    雙臂分振,大袖如狂風鼓舞,登時將四周火焰盡數撲滅。

    李思思心下微凜,臉上卻依舊笑如春花︰“想不到幾日不見,你的真氣竟又大有長進。妙極妙極,倒為我七哥的恢復重生,省了不少氣力。”

    楚易揚眉笑道︰“正愁找你不著,你卻自動送上門來,倒替我省了不少氣力。妙極妙極。”

    踏步上前,手中氣旋鼓舞,隨時便欲與她一決高下。

    李思思將甦曼如往前一推,笑吟吟地道︰“鸚鵡學舌,好生沒趣。唉,我早就跟著你們啦,誰叫你們只顧著打情罵俏,連我這麼大的活人也瞧不見呢?如今心上人的性命操于我手,怪得誰哉?”

    楚易二人臉上俱是一陣燒燙,甦曼如又羞又惱,冷冷道︰“妖女,你要殺便殺,莫要胡言亂語!”

    “小丫頭,被我說中心思,惱羞成怒了麼?”

    李思思吃吃一笑,柔聲道︰“你放心,你是這小子的心頭肉,他若乖乖听話,我又怎舍得辣手摧花呢?”

    說話間,一只手轉而抵在甦曼如後心,稍一吐力,後果不堪設想。

    楚易知道這妖女心狠手辣,逼得急了,只怕當真傷及甦曼如性命,當下止步不前,岔開話題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妖女,你一路跟蹤至此,到底想作什麼?方才你說這石像女子所等之人是魔門天帝,又是什麼意思?”

    李思思笑道︰“我想要的自然是北斗神兵,難不成還是為了鬧你們洞房麼?”

    秋波流轉,瞟了石女一眼,嫣然道︰“倘若我沒猜錯,這石像女子便是傳說中神門天帝之妻。軒轅六寶一旦收齊,天帝即可轉世重生。她在此苦苦守侯了四千年,等得便是此刻,你既然這般同情她,又怎忍心令她失望?”

    楚易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原來你不僅想收齊六寶,借我軀身讓李玄重生,還想讓他與魔帝元神合而為一,揀個現成便宜!”

    李思思抿嘴一笑︰“總算你還不是太笨。”

    妙目中光芒閃動,轉而柔聲道︰“楚郎,你既然融合了楚天帝元神,又從蕭太真那里繼承了天仙掌門之位,也算是我神門中人。神門數千年來一盤散沙,內斗不休,全因沒有公認的天帝、神後。今日若能由你我中興,一統三界,豈不是一大幸事麼?”她那日被混沌獸與諸女圍攻,重傷未愈,適才偷襲楚易未果,知其修為不退反進,更增幾分忌憚之意。自忖縱有法寶神兵,未必能將他輕易降伏。

    時間緊迫,道佛魔三教追兵又不知何時便到,與其斗個兩敗俱傷,功虧一簣,倒不如脅之以情,誘之以利,讓他與己結盟,以免壞了大事。

    楚易微笑道︰“倘若我不答應呢?”

    李思思妙目微眯,殺機大作,嘆了口氣,道︰“那我就只好忍痛殺了你的心上人,再放出朱雀,將你燒成灰燼。雖然舍不得,但好在只要能收齊六寶,得到《軒轅仙經》,總有法子再找一個替身,讓我七哥復活重生,你說是也不是?”

    楚易故意沉吟片刻,喃喃道︰“我若與你攜手,便可收六寶,得仙經,逍遙成仙,稱霸三界;若與你為敵,則不但救不回甦仙子,自己還有性命之虞如此說來,利弊取舍,豈不是一目了然了麼?”

    李思思只道他心有所動,暗自大喜,嫣然道︰“不錯!識時務者為俊杰。楚郎你是聰明人,同是修道求仙,眼前既有千年難遇的機緣捷徑,又豈能白白錯過?”

    甦曼如大急,蹙眉道︰“君子慕道,求之有方。楚王爺切不可听這妖女蠱惑,墮入邪魔外道”

    咽喉一麻,已被李思思封住道,登時說不出話來。情急之下,一雙妙目又是憂急又是哀切地凝視著楚易,嬌靨酡紅,煞是動人。

    楚易心中一蕩,索性假戲真作,嘆道︰“甦仙子,你說得不錯,但是孤家對你情深一往,又怎忍心讓你傷了半根寒毛?況且若能早日收齊六寶,一統三界,也可讓蒼生免受涂炭,功德無量。權衡利弊,楚某也只有順天應勢了。”

    神色一正,朗聲道︰“仙宜公主,你若保證不傷甦仙子分毫,楚某願與你一同收齊六寶,一統神門,若違此言,五雷轟頂,萬世不得超生!”

    甦曼如臉色登轉雪白,恨恨地盯了楚易一眼,轉過頭去,淚水盈盈,又是失望又是傷心。

    李思思大喜,格格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也誓當與你共享《軒轅仙經》,同登仙界!”

    楚易心道︰“妖女,我說的是楚某,天下姓楚的人多了,未必是我楚易,你可別當真。再者說了,即便是我,我也只答應和你一起收齊六寶,統一魔門,至于這之後,我會不會宰了你,幫你尸解成仙,那可難說得很了。”

    李思思哪知他心中所思?笑道︰“楚郎,你我既已聯手,我原當立刻放了你心上人才是,但眼下非常時刻,為免節外生枝,還是先委屈委屈她,權且由我暫為保護吧。”

    說著,取出紫微星盤,四下掃探。

    過不片刻,星盤上的天璇、天權、搖光三星突然光芒閃耀,“咻”地合成一道光束,筆直地投射在楚易身後的石壁上。

    三人心中俱是一緊,楚易毫不遲疑,畢集全力,猛地在那石壁上一拍,“ ”石塊迸飛,泥土如雨,登時裂開一條大縫。

    石縫內光芒閃耀,果然插了三柄黑黝黝的玄鐵古劍,直沒入柄。

    劍柄上各刻了兩個古篆小字,碧光幽然,清晰地投映在頂壁上,赫然便是“天璇”、“天權”、“搖光”!

    李思思又驚又喜,正待上前,楚易卻已搶先握住三劍,奮力依次拔出,笑道︰“公主,你我既已聯手,同氣連枝,這三柄神兵就先由本王代管好了。等到從金母手中奪得最後一柄開陽劍,再一齊同享六寶,共參《軒轅仙經》吧”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整面石壁陡然崩塌,塵土蒙蒙,竟又露出一個隱藏的洞窟。

    洞中絢光四射,照得三人幾乎睜不開眼來,隱隱瞧見洞壁上方刻了一行上古大字︰“入此門者,即為蚩尤門下。天地輪回,春秋更替,全在汝一念之間。覆水難收,務請三思而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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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3:44
第四章 蚩尤門下

  楚易三人又驚又奇,想不到這洞里有洞,別有乾坤。

    李思思怔怔地凝視著,一時竟似忘了北斗神兵,喃喃道︰“蚩尤門下?蚩尤門下?”反反復復地念叨了幾遍,身影一閃,挾著甦曼如,徑直朝洞中沖去。

    楚易一凜,叫道︰“慢著!”待要伸手阻攔,卻已不及。心想︰“也不知這洞里究竟有什麼玄機?罷了罷了,就算是閻羅十殿,今日也要闖上一闖!”當下縱身躍入。

    洞內高闊幽深,空空蕩蕩,除了一個直徑達九丈的青黑石蛋外,別無他物。那萬道絢光便是由這石蛋內綻射而出,光怪陸離,晃得他難以逼視。

    凝神掃望,隱隱約約瞧見石蛋中竟似有個人形,盤腿而坐,慢慢旋轉,瞧來頗為詭異。

    李思思挾著甦曼如,繞著那石蛋來來回回地兜著圈子,幻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陰晴不定,象是狂喜,又象是恐懼,突然格格大笑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原來你藏在這里!七哥,我找到啦!我找到啦!”

    楚易心中一動,寒意大凜︰“難道這蛋中之人竟是魔帝蚩尤?魔門的傳說竟是真的?一旦四靈二十八宿印解開,蚩尤便將復甦重生麼?”冷汗浹背,全身象是瞬間凝固了一般。

    “楚郎,想不到你我合力,事情竟立時變得如此順利!這可真叫天意使然了。”

    李思思轉過身,小臉暈紅如醉,笑吟吟地續道︰“想必你也猜著啦,這石蛋中封鎮著的,便是蚩尤元神!只要你將七哥和天帝的元神融入自己體內,便可立即成為古往今來無人可敵的神門天帝。如此難逢的良機,你還等什麼呢?”

    楚易一震,象是突然醒過神來︰“是了!我還在等什麼?還不趁著蚩尤元神尚未甦醒,速速將他徹底毀滅!”

    當下凝神聚氣,默念法訣,喝道︰“移山聚石,焚天裂地,疾!”真氣轟然沖臂而出,天璇、天權、搖光三劍風雷怒吼,朝著石蛋電射而去。

    幾在同時,四壁轟然裂響,巨石塌碎,流星雨似的滾滾匯集,霎時間環繞三劍,雷霆萬鈞地撞擊在石蛋之上。

    “轟隆!”

    碎石亂舞,眩光怒爆,楚易眼前一花,踉蹌飛跌,直退出七八丈方才勉強站住。定楮望去,那石蛋竟分毫無損。

    李思思又驚又怒,喝道︰“臭小子,你想作什麼!剛剛發過的誓,現在便想反悔麼?”

    右手一振,玉衡劍霞光爆射,“嗚——呀!”朱雀轟然破劍沖出,在她頭頂尖嘯盤旋,作勢欲撲。

    楚易收回三劍,笑道︰“我只答應和你一起收齊六寶,一統神門,可沒說過和蚩尤元神融合哪。若是放了他出來,我又怎麼當得上神門天帝?”

    李思思怒視他片刻,忽然格格笑了起來︰“臭小子,適才我和你定下誓盟,不過是舍不得殺你,想留著你作我七哥的寄體。你既然成心胡攪蠻纏,那我也就只好忍痛割愛啦。”

    話音未落,朱雀尖聲怪嘯,狂飆似的朝著楚易猛撲而來。

    炎風撲面,烈火四舞,楚易身上衣服陡然著火,耳、鼻、喉嚨也仿佛被火焰灌入,火辣辣地燒至肺腑,心中大凜,疾念“回風返火訣”,周身真氣蓬然鼓舞,登時將火浪倒推而出。

    接著順勢飛退,大喝一聲,三柄神兵流麗飛舞,直取朱雀胸頸。

    那巨鳥避也不避,怪叫聲中,長信吞吐,火球狂噴,頓時將三劍撞得翻飛而起,既而雙翼橫掃,羽翎鋒銳如長刀,朝著楚易攔腰劈來。

    變勢之快,氣浪之猛,竟遠勝道門散仙級人物!

    楚易好勝心起,喝道︰“孽畜,看看是你的翅膀硬,還是我的‘太乙離火刀’厲害!”氣涌丹田,直沖右臂,陡然沖起七八丈長的赤紅氣刀,回旋怒斬。

    “ !”氣浪一鼓,轟然炸散,楚易虎口迸裂,從指尖到右肩陡然酥麻,踉蹌跌退,口中卻忍不住喝了一聲彩︰“好禽獸!”

    朱雀渾然無事,尖嘯聲中,四爪如飛,大步沖來。

    這凶鳥乃太古四靈凶獸,當日華山之頂陡一發威,便將沉魚淵烘烤成了干涸之谷,若非此刻李思思與他同處一室,不敢任其肆虐,引火燒身,這里只怕早已成了一片焦土。

    饒是如此,朱雀過處,火焰熊熊如排山倒海,頃刻間將楚易逼得險象環生,連連避退,若不是仗著有三柄水屬神兵護體,景況更加狼狽。

    甦曼如在一旁瞧得芳心狂撞,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直想助他一臂之力,偏偏經脈封堵,莫說動彈不得,就連一聲也叫不出來。

    李思思瞟了她一眼,格格笑道︰“甦仙子莫著急,等你情郎被燒成焦骨,我自會將你燒了同他合埋,到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啦。”

    甦曼如臉上滾燙如燒,又氣又怒。

    李思思卻再不理會,徑自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放大為一丈來高,又將太乙元真鼎放置爐上。

    而後取出紫微星盤放于鼎內,悲喜交織地凝視了片刻,低聲道︰“七哥,你再忍上一忍,很快便可轉世為天帝了。”

    她轉過身,櫻唇急速翕動,叱道︰“鞭山移石,疾!”那石蛋隔空飛起,落入太乙元真鼎中。

    接著指尖輕彈,赤光一閃,洪爐中頓時“呼”地竄起熊熊火焰。

    楚易暗呼不妙,一旦這妖女將李玄元神熔入蚩尤元嬰,再將其釋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但此刻被朱雀壓制,幾無還手之力,更別說脫身阻止了。

    正自心焦如焚,眼角瞥見搖光劍上所刻的上古篆文,驀地靈機一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是了!我怎地如此之傻?手中握著柴刀,卻還用手掌砍樹!”

    凝神聚氣,急念劍上解印法訣,三劍“叮叮”不絕,陡然合一。

    “轟”地一聲悶響,黑光爆舞,一團黑影怒吼著奔沖而出,與朱雀結結實實撞了個滿懷。

    整個洞窟象是瞬間爆炸開來,楚易氣血翻涌,身不由己地橫飛而出,李思思、甦曼如亦翻身摔飛出幾丈開外。

    那團黑影重重落地,縱聲怪吼,又震得土石簌簌,灰蒙蒙一片。

    天地洪爐中的火光紅彤彤地照在它的身上,形如三丈長的巨龜,偏偏長了蟒蛇似的怪頭,高高昂起。頭頂七彩肉冠,眼紅如血,巨口中獠牙森森,長信“  ”亂吐,瞧來凶暴已極。

    “玄武神獸!”

    李思思面色微微一變,格格笑道︰“楚郎,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我為敵啦。好,好,好,那我就先殺了你的心上人,看看你到底有多麼鐵石心腸!”

    素手一揚,猛地往甦曼如天靈蓋拍落。

    楚易大駭,喝道︰“住手!”飛身沖起,真氣洶涌,聲浪如滾滾驚雷。

    李思思氣血亂涌,頭暈目眩,手掌登時偏離了數寸,擦著甦曼如的右肩斜掃而過。

    甦曼如痛吟一聲,俏臉煞白,幾欲暈厥。

    李思思待要再下殺手,眼前黑光怒舞,天璇、天權、搖光三劍已轟然沖到,她不敢托大,揮劍格擋,翻身飛退,格格笑道︰“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招招要人家性命,真是郎心如鐵,讓人齒寒呀。”

    楚易急沖而下,將甦曼如經脈解開,沉聲道︰“甦仙子,你沒事兒吧?”

    甦曼如忍痛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然覺得腦中“嗡”地一震,咽喉窒堵,手足僵痹,昏沉沉地竟象在夢里一般,四周一切都變得飄渺恍惚起來。看著楚易焦急的臉容在眼前晃動,卻听不見他的聲音,也記不起他是誰楚易見她雙頰桃紅,怔怔地凝視著自己,眼波朦朧空茫,煞是古怪,只道她被李思思震傷了經脈,心下大凜,急忙雙手抵住她肩頭,將真氣綿綿輸入。

    李思思臉上閃過一絲森冷的笑意,默念法訣,突然叱道︰“殺了他!”

    甦曼如嬌軀一顫,鬼使神差似的一掌猛擊在楚易胸口,相距咫尺,他又正全神輸氣,哪里擋得住?霎時間鮮血狂噴,翻身跌出數丈開外。

    甦曼如“啊”地一聲,陡然驚醒,失聲叫道︰“楚王爺!”

    正欲上前,腦中又是嗡嗡亂響,只听見一個尖銳的聲音不斷地回旋叫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神智登時又轉混沌,迷迷糊糊地揮舞不染拂,向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猛攻狂掃。

    楚易又驚又駭,忍痛翻飛閃避,眼角掃處,見李思思笑吟吟地站在遠處,櫻唇翕張,念念有詞,心中登時了然,喝道︰“妖女,你給她下了什麼蠱?”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當年我在南疆的時候,為了對付伏羲老祖,抓了九百九十九種毒蟲,養成了‘六神蠱’,卻一直舍不得使用。今天為了你們,才將這寶貝使將出來。楚郎,你說我待你好不好?”

    楚易怒極反笑︰“很好,很好,滴水之恩,我定當涌泉相報!”低伏急沖,從甦曼如腋下穿過,反手扣住她的脈門,便想將她經脈重新封住。

    李思思“啊”了一聲,笑道︰“是了,還差點忘了告訴你啦。六神蠱除了能操控神識之外,還可加速周身氣血流轉。如果你現在將她經脈封住,不消片刻,你的心上人便會氣血迸爆,玉殞香消。”

    楚易一凜,將信將疑,甦曼如卻已轉身回攻,只好松開手,翻身疾退。

    李思思格格大笑,說不出的快意喜慰,一邊舞動芭蕉扇,加猛天地洪爐的火力,一邊急念御蠱法訣。

    洞內火光閃耀,人影穿掠。甦曼如越攻越快,每一招都是畢集全力,欲置其死地而後快。

    楚易不敢將她制伏,又不能還以顏色,只能一味躲閃,被動之極。兼之心脈受傷,真氣不暢,被她這般狂風暴雨似的緊逼猛攻,大覺吃力,片刻間又受了幾處傷,鮮血淋灕。

    玄武神獸聞著血腥味,凶性大發,血紅的眼珠惡狠狠地瞪視著甦曼如,嘶聲狂吼,直欲撲將上來。

    楚易暗呼糟糕,倘若這怪獸護主心切,自作主張地襲擊甦曼如,只怕連他也無法補救。又想︰“禍水東引,斷源截流。只要借助玄武之力,殺了這妖女,蠱蟲無主,自然便無法惑亂作祟了!”

    當下縱聲長嘯,照著劍上所刻的馭獸訣,喝道︰“北極星轉,玄武唯瞻,遇海填海,遇山平山!”

    三劍“嗖嗖”破空,回旋怒舞,朝著李思思飛射急攻。

    玄武神獸轉頭咆哮,隨之猛撲而上,被朱雀振翅擋住,霎時間激斗一團,難分難解。

    這兩大凶獸並列四靈,五行相克,旗鼓相當,此番狹路相逢,直如天雷勾動地火。怒吼連聲,震耳欲聾。每一次撞擊,四射迸爆的氣浪無不滾滾翻騰,石壁崩塌,巨石如暴雨砸落。

    楚易三人宛如置身于怒海狂濤,跌宕飄舞,一面在氣浪與飛石之間穿梭閃避,一面圍繞著天地洪爐,相互激斗游走,驚險萬狀。

    朱雀狂性大發,尖叫聲中,火彈噴吐,接連不斷地激射在玄武龜背上,火光沖舞,四面登時成了漫漫火海。

    洞壁石層均已炸裂,露出鯤魚肉壁,被烈火這般炙烤,登時發出陣陣焦臭之氣。

    玄武龜殼被它這番轟炸,竟也震裂出幾道細縫,吃痛狂吼,口中噴出一大道水柱,撞擊在繽紛火球上,登時凍結為冰,落地炸碎。

    楚易靈機一動,哈哈笑道︰“多謝玄武兄指點!”

    腳踏禹步,轉身繞過甦曼如,急沖而下,捏訣叱道︰“天水地氣,聚結為冰!”寒冰真氣破掌沖出,“哧哧”激響,頓時將她凍結成冰人。

    凝冰訣乃上古水族法術,可以令人體溫驟降,凍凝為冰,卻不封堵經脈。如此一來,既可鎮住甦曼如,又可保其周全,可謂圓滿。

    當是時,在朱雀噴吐出的火浪激化下,洪爐中的火焰越來越加猛烈,青紫色的火舌狂亂的舔噬著太乙元真鼎,已將青銅燒得彤紅通亮。

    那石蛋在鼎內呼呼亂轉,絢光激射,其中的人影隨之越轉越快,蒸騰出絲絲青氣。

    李思思又驚又喜,顧不得其他,全力扇動火焰,念誦“三昧熔金訣”。紫微星盤緊緊貼在石蛋上,“叮叮”脆響,一點一點地朝內嵌入。

    楚易見狀大凜,喝道︰“想轉世重生,再過一萬年吧!”奮起神威,三劍轟然撞向天地洪爐底部。

    “當”地一聲巨震,銅爐傾倒,石蛋和紫微星盤頓時滾落,火焰噴吐蔓延。

    李思思驚怒交集,搶身沖去。

    楚易正想飛身搶奪,瞥見甦曼如四周烈火四舞,冰塊急速融化,靈光一閃,取出混沌獸體內的青銅鼎,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

    只等它一變大,立時罩在甦曼如身上,護其周全。

    不料法訣剛一念完,那銅鼎竟突然嗡嗡狂震,虎口迸裂,倏地脫手朝石蛋沖去,“當”地一聲,倒扣其上,碧光轟然鼓舞,刺得他睜不開眼來。

    “咯啦啦”一陣脆響,石蛋瞬間裂開數百條細縫,碧光微微一鼓,轟地炸散開來,銅鼎沖天飛起,只听一人縱聲狂嘯,如雷貫耳。

    楚易二人呼吸一窒,氣血亂涌,仿佛被狂風刮卷,巨浪排擊,不由自主地雙雙倒飛而出,重重撞落在地,周身酥痹。

    塵土滾滾,火光熊熊,周圍奼紫嫣紅,什麼也看不見,听不清了。隱隱還能听見朱雀、玄武的驚鳴悲吼聲,竟似是說不出的驚惶畏懼。

    也不知過了多久,塵埃落定,火焰轉小,只見一個九尺高的雄偉男子昂首站在中央,赤身**,肌肉虯結,古銅色的肌膚在火光輝映下閃耀著淡淡的光澤。

    只是背對著他們,一時無法看見臉容。

    這個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太古魔帝?

    洞內一片寂然,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聲響。楚易三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就連心髒也仿佛停止了跳動,掌心中滿是冷汗。

    就連適才囂狂凶暴的玄武、朱雀兩大神獸,也仿佛突然失去了神氣。

    一個乖乖趴伏在地,蛇信吞吐,喉中發出討好似的低沉嗚鳴聲;另一個則連叫聲也不敢發,收斂雙翅,歪頭直立,倒象是受了驚嚇的鴿子。

    那人巍然而立,山丘似的動也不動,凝視著托在手中的銅鼎,象是在出神思忖著什麼。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火光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身上,縴毫畢現。

    楚易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呵!

    到處坑坑窪窪,一條斜長的刀疤歪歪扭扭,從右額頭直達左頰,原本挺拔的鼻梁亦因此崩了一個缺口,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雄厚寬厚的胸膛上,也有一條極深的疤痕,自左肩斜穿右肋,皮肉翻卷,還密密地縫著淡金色的絲線。

    再一細看,右腰、左胯、雙腿渾身上下竟有數十道疤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整個人竟象是被劈成了數十段後,又重新縫補而成!

    那人昂首睥睨,瞥見三人驚怖煩惡的神情,嘴角突然勾起一絲冷冷的微笑,整張臉登時變得生動起來,桀驁、鄙夷、傲慢又帶了幾分淡淡的蒼涼。

    就算是尋常猛獸,從囚籠中放出來時也是凶狂難當,何況這被困禁了四千年的第一魔神?

    李思思被他那凌厲如電的目光一掃,心底發虛,遍體生寒,雙膝一軟,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勉強笑道︰“神門子弟李思思拜見天帝!天帝復甦,普天同慶,弟子欣幸之至!”恐懼之下,聲音竟顫抖變調。

    那人木無表情地乜斜著她,眉梢一揚,淡淡道︰“欣幸之至?原來你將喬某放在鼎中炙烤煎熬,也是一番良苦用心了?”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頗為悅耳,只是腔調古怪,語音咬字也頗為奇特,與各地方言全然不同,想必是上古語言。

    李思思顫聲道︰“天帝明鑒,弟子只是想借天地洪爐之神力,幫助天帝早日復生,絕無二心”

    “這麼說來,這盤中的魂魄與你毫無關系了?”那人右手一探,將紫微星盤抓到手心,在指尖滴溜溜地旋轉,雙眼冷冷地凝視著她,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

    李思思臉色慘白如雪,心亂如麻,櫻唇翕張,幾次欲語還休,終于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人淡淡道︰“既然如此,留他何用?”雙手在紫微星盤上微微一旋。

    “吃!”一道青光脫射而出,沖入天地洪爐熊熊烈火之中,光芒爆舞,發出淒厲刺耳的慘叫。

    “七哥!”李思思嘶聲大叫,淚水奪眶涌出,猛地跳起身,不顧一切地朝天地洪爐沖去。

    那人右手劈空一按,李思思陡然頓住,仿佛被一只無形大山當頭壓制,任她拼命掙扎,嘶聲吶喊,卻再也不能前進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青光在火焰里越來越暗淡,听著慘叫聲淒厲不絕過了片刻,那縷青光終于湮滅了,淒叫聲亦裊裊而散。

    那人手掌一松,李思思“ ”地坐倒在地,目光空茫,淚水洶洶流淌,不住地喃喃道︰“七哥!七哥!”聲音低啞,全身顫抖,竟似失去了所有力氣。

    楚易又驚又駭,百感交集。對于這對兄妹,他雖已恨之入骨,但此刻目睹李玄元神湮滅,李思思悲痛欲絕,他的心底竟涌起莫名的憐憫與悲涼。

    可恨人必有可憐處。世間多少痴兒女,歸根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一對苦情鴛鴦罷了。

    那人冷冷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余辜。”

    楚易心中一震,他果然是上古魔帝蚩尤!但听其話語,竟似對魔門所為頗為厭憎,未免有些出人意料。

    “住口!”李思思象是突然醒過神來,抬起頭,妙目狂亂憤恨地盯著他,咬牙切齒道,“你是蚩尤也罷,盤古也罷,你殺了我七哥,我就要殺了你,為他報仇!”

    驀地一躍而起,尖叫聲中,劍光怒舞,火浪如潮,向他狂攻而去。

    蚩尤木無表情,避也不避,突然一掌拍出。

    “轟!”滿洞紅光陡然消散,玉衡劍直沒上壁。

    李思思慘叫一聲,翻身飛跌,一道紫光從體內甩出,懸浮半空,幻化成她真身的模樣。

    楚易大駭,這妖女修成“水火神英”,已臻散仙之境,雖然受傷耗損了些實力,但也不至如此不濟。

    誰想被他這般隨手一掌,竟打得元神出竅!

    李思思元神搖曳如火,厲聲慘叫,驀地朝匍匐地上的甦瓔瓔肉身沖去,妄圖附體再戰。

    蚩尤指尖一彈,將那青銅鼎高高拋起,淡然道︰“喬某在這鼎中待了四千年,你既然自稱神門弟子,那就到這鼎里也待上幾千年吧。”

    “咻”地一聲輕響,李思思元神如紫霧輕煙,陡然收入鼎中,尖叫聲登時斷絕。銅鼎嗆然落地,正好滾到楚易跟前。

    楚易俯身將那銅鼎拾起,心底就象打翻了五味瓶,想不到李思思機關算盡,竟然落得如此結局!一時間,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甜。

    而先前的諸多疑惑,此刻也都一一了然,搖頭苦笑道︰“原來你的元神一直被封鎮在這銅鼎之內。而石蛋中的,不過是你重新縫合的肉軀。我費盡心力,想要收齊六寶,平定大劫,阻止你重生,想不到竟千里迢迢、親手將你送到鯤魚肚內,又親自解印開封,讓你靈肉合一,重生于世”

    越說越覺滑稽荒誕,世事無常,悲苦交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蚩尤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神色古怪,嘿然笑道︰“小子,你誕生于世,進京趕考,途中救了狐女。她為了報答恩情,助你科考,卻一同卷入道魔紛爭,脫胎換骨,成了散仙之體。而後闖秦陵,得異寶,修煉五族之術。返長安,斗妖魔最終來到此處。這一切,你以為都只是機緣巧合麼?”

    楚易心中大凜,閃過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沉聲道︰“你說什麼?難道這一切都是在你計算之中?難道難道小仙當真是你與那魔門聖女的後代,她與我相識、相知,都不過不過是為了利用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心中痛如刀絞,竟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一愣,哈哈狂笑道︰“小子,原以為你有些識見,原來也不過如此!小仙確實是我六十九代孫,但你以為她真的知道此事嗎?憑她一人之力,真能將一切安排得如此絲絲入扣麼?莫說是她,天下又有誰能一切布置得這般天衣無縫,水到渠成?”

    楚易被他這般劈頭笑罵,心中反而大松,旋即又涌起羞慚之意。小仙待他情深義重,連性命都可不要,自己卻對她生出這等疑慮,實在是太也不該。

    當下略一凝神,冷笑道︰“那你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楚某降臨人世,與小仙相識,乃至所作的一切,都是冥冥天定,為了助你復活重生麼?”

    蚩尤嘿然一笑,淡淡道︰“千秋一場夢,世事一盤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獨你我?喬某元神封于混沌體內,肉身藏于鯤魚腹中,誠然是有人早已計算精確,為了讓我四千年後能重生復活。但那人縱有通天本事,又怎能算準四千後發生的一切?只能說天意如此。”

    “你說的‘那人’是誰?”楚易忍不住轉頭朝洞外的石女瞟去,道,“是那位魔門聖女麼?”

    蚩尤轉頭望向那石女,神容似悲似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轉身大步走去。

    情人樹沙沙作響,紅果搖曳。遠遠望去,那石女微笑端坐,光影中,神情如此溫柔、靜謐而美麗,仿佛從未睡去,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四千年的春秋,斗轉星移,海枯石爛,情人樹開花結果,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刻。然而她卻見不著了。

    所謂近鄉情怯,所謂天涯咫尺,二十丈的距離,蚩尤卻象是走過了整整一生。然而此間相隔,又何止是生生世世?

    當此刻,他終于緩緩蹲下身,輕輕地撫摩著那張俏麗如初的臉,張口想要呼喚她的名字,喉嚨卻象被什麼堵住了。

    甜蜜、痛楚、淒涼、悲喜、幸福交織成洶涌的柔情,扼住了他的咽喉,錐心徹骨,讓他無法呼吸。

    他的手摩挲著那冰冷而堅硬的石頭,仿佛依舊是那溫軟而滑膩的肌膚。那緊閉著的細密的睫毛,那細致小巧的耳垂,那飽滿優美的唇瓣一切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他撫摩著,想要看得更仔細些,視線卻忽然變得模糊了,滾燙的淚水滑過臉頰,象烈火一樣地燒灼著。

    喬家男兒流血不流淚,但是四千年了,當累積的思念與悲慟象春江怒水一樣決堤奔流,縱然是鋼筋鐵骨,縱然是三山五岳,縱然是他,也抵擋不住那纏綿洶涌的陣痛。

    “妾居昆侖山,君住東海上。相隔萬里遙,咫尺一夢長。游魚傳尺素,春水寄相思。一掬多少淚,問君知不知?”

    恍惚中,仿佛听見那首久遠的歌謠。海浪輕搖,篝火明滅,仿佛又枕在她的腿上,看著她笑吟吟的臉,听她低低地哼唱著。

    仿佛又听見海風,听見心跳,听見她笑著說︰“傻瓜,你知道海水為什麼這麼咸麼?因為每一滴都是我想你的眼淚。”

    而他此刻知道,只有一顆淚水沒有流入東海。它凝結在她的臉上,沉澱在四千年的歲月長河里,化作了晶石。

    從此埋藏在他的心底,生生世世,再也不能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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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6 22:03:59
第五章 敵友難分

此時洞內火焰已盡數熄滅,碎石滿地,一片狼籍。

    朱雀、玄武一立一伏,碧楮、紅眼滴溜溜四下打轉兒,大氣不敢出,偶爾嗚鳴幾聲,也是怯生生地極盡可憐之態。

    楚易雙掌抵在甦曼如後心,白汽蒸騰,冰塊漸漸融化。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她雙頰越來越紅,身軀一顫,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綠幽幽的漿液,惡臭刺鼻。

    一條七彩斑斕的小蜈蚣從漿液中掙扎著彈了出來,歪歪扭扭地爬了幾步,突然蜷縮一團,再不動彈。

    甦曼如又干嘔了一陣,嬌喘吁吁,迷蒙的眼波漸轉清澈,低聲道︰“楚王爺,多謝你啦!”閉上眼,繼續端坐調息。

    蠱蟲既出,楚易如釋重負,又轉而替昏迷不醒的甦瓔瓔把脈察探。

    這小妮子氣脈正常,只是昏昏沉睡,想必被李思思竊據肉身後,連日奔波,太過辛勞,一時半刻仍難以醒轉。

    轉眼望去,蚩尤依舊抱著那石女,仰頭怔怔地看著滿壁文字,動也不動,始終不理會自己三人,楚易心中又疑又奇,不知這魔頭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不知何以,對這傳說中窮凶極惡的魔門天帝,他竟是敬畏多于厭懼,想起那石女對蚩尤的一番痴情,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感懷。

    旋即又想,那石女既是魔門“聖女”,與蚩尤淵源至深,自當不會是什麼善類,自己這般濫施同情,倒有些迂腐如東郭先生了。

    當下站起身,朗聲道︰“蚩尤!正邪不兩立,楚某誤將你放出,已鑄成大錯,今日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與你同歸于盡!”

    連叫了幾遍,蚩尤仿佛才听見,轉過頭,揚眉嘿然笑道︰“正邪不兩立?這麼說來,你自詡是正,而我是邪了?”

    楚易沉聲道︰“公道自在人心,正邪自有天定。還用我說麼?”

    蚩尤起身哈哈大笑道︰“哦?那麼敢問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公道’?什麼又是‘天定’?在你看來,當今之世,那些所謂道佛正門,便是‘正’麼?他們所代表的便是公道麼?”

    楚易一怔,想起李木甫、張思道、齊雨蕉等人的所作所為,遲疑道︰“大河滔滔,難免泥沙俱下。道佛各門之中,自不免有些害群之馬”

    蚩尤截口笑道︰“那麼魔門左道便是‘邪’了?倘若如此,小子你又為何與魔門妖女、蚩尤後人如膠似漆?又為接位天仙門主,自甘墮落,屢屢幫著她們與道佛各門作對?”

    楚易臉上一燙,道︰“有害群之馬,自然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況且她們縱然有過,但本性純良,有心改悔,也算瑕不掩瑜,閣下又豈能以偏蓋全?”

    蚩尤嘿然笑道︰“好一個以偏蓋全!但在天下人眼中,你收納的這些妖女,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十惡不赦?何以單憑你一張嘴,就成了瑕不掩瑜的好人了?你的所作所為,又算得上什麼公道?”

    頓了頓,微笑道︰“所以歸根到底,你也不過是一介好色偏私的魔門小輩罷了,又怎敢自稱‘正道’,在你祖師爺面前作大義凜然之狀?”

    楚易被他這般咄咄逼人地詰問挖苦,竟微覺理虧,難以辯駁,“哼”了一聲,怫然道︰“正邪是非,自有公論。楚某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又何必與你這魔頭作無謂的口舌之爭?”

    “公論?”

    蚩尤哈哈大笑道︰“小子,你飽讀詩書,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成王敗寇麼?所謂公論不過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楚易微微一凜,忽地想起他先前蕩滅李玄元神時所說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余辜”

    心底大震,竟倏然涌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道听途說,德之棄也。但那些刀筆吏所寫成的歷史,又何嘗不是道听途說?

    太古大荒,距今四千余年,連司馬遷也不敢妄加評說,世人又何以斷定孰正孰邪,孰是孰非?

    他至今篤信的所謂公論,當真便是歷史的真相麼?

    “我們不信千秋公論,難道還听你這魔頭一面之詞麼?”此時,甦曼如已調畢真氣,睜開雙眼,起身淡淡道,“楚王爺,一旦讓這魔頭離開這里,天地大劫,再無挽回之機。多說無益,動手罷。”

    白影一閃,徑直朝蚩尤沖去,不染拂銀光爆射,如天河滔滔,流星飛瀉。

    楚易一凜,叫道︰“仙子小心!”抄起天璇三劍,捏訣御氣,緊隨其後。

    蚩尤曬然道︰“小丫頭,你道自己是女媧大神麼?試以只手補天裂?”

    右手一拍,掌心“轟”地沖射起萬道碧光,“吃吃”激響,甦曼如不及反應,周身已被萬千藤蔓纏縛,掙扎不得,又驚又怒。

    “萬壑春藤繞!”楚易大凜,這上古木族的兩傷**至為凶險,傷人傷己,但由蚩尤使來,竟是如此輕松自若,毫發無損!

    不容多想,喝道︰“放下她!”三劍回轉,破空激舞,突然爆起熾白色的光團,霍然將那藤蔓盡數斬斷,順勢抄身抱住甦曼如,沖出十丈開外。

    蚩尤微微一怔,奇道︰“斬風訣?”

    原來楚易倉促間,竟使出了當年金神石夷獨創的“斬風訣”,以金屬真氣御使水族神兵,環環相激,一氣呵成,與水族游俠科汗淮的斷浪刀並稱雙絕。

    看似簡單,卻極難施展,若不是楚易吞了混沌心血,將體內五行真氣融會貫通,又仗著北斗神兵之利,休想將蚩尤的氣藤斫斷。

    蚩尤雙眼精光大作,笑道︰“好小子!石夷若是知道你短短月余便學會此術,只怕也要從棺材里爬出來與你切磋了。來來來,我倒要看看,過了四千年,天下又出了什麼英雄人物!”

    “呼!”右臂揮舞,真氣滾滾飛旋,化作一柄十余丈長的碧光氣刀,迎面怒劈而下。

    寒光耀眼,瞬息撲面。楚易不敢怠慢,畢集全力,三劍螺旋交錯,掀起洶洶氣芒,轟然橫斬。

    “ 當”一聲巨響,三劍紛飛,氣浪迸爆,楚易當頭如被雷霆劈中,眼前昏黑,鮮血狂噴,仰面翻跌出十余丈外,蜷縮一團。

    “楚王爺!”

    甦曼如芳心陡沉,飛也似的奔到他身邊,見他臉白如紙,汗出如漿,說不出話,只能看著自己喘息苦笑,眼眶一紅,淚水竟險些涌了出來,欲言又止。

    楚易見她如此關切,心中大喜,遍體的疼痛竟似微不足道了,深吸了一口氣,躍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萬木奔雷刀’!來來來,我倒要看看,四千年前的魔頭究竟還有些什麼能耐!”

    搶身抓起李思思散落在地的乾坤袋,取出天樞劍,正欲聚氣反攻,他丹田內陡然一陣劇痛,“啊”地一聲,汗水滾滾而落,腸子仿佛絞成了一團,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哈哈笑道︰“小子,你能捱得住我蚩尤一刀,也算是當世罕有了。只是你本來不是五德之身,又何必強修五行合一?即便你真要修煉五行譜,至少也要百八十年的光景,欲速而不達,妄動五行真氣,現在就等著吃苦頭吧。”

    甦曼如冷冷道︰“楚王爺,莫听這魔頭胡言恫嚇。你胎化易形之後,早已是千年罕見的散仙之體,又吞服了混沌心血,還有什麼不能融合?”

    蚩尤乜斜她一眼,傲然道︰“小丫頭,他連我一刀也擋不了,有必要嚇他麼?常言道‘欲煉其丹,先築其爐’。小子,你體內神識、真氣太過龐雜,雖然僥幸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但經脈、氣海、玄竅卻難以承受。就象洪水泛濫,而河道淺狹依舊,哪有不決堤崩潰的道理?”楚易大凜,這幾日自己養傷練氣,常常覺得丹田、經脈微微漲痛,只道是傷勢初愈,尚未調適,此刻听他這般講來,倒覺得頗有道理,不由脫口道︰“那有什麼法子補救麼”

    一言未畢,突然想起敵我兩立,臉上一燙,改口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樣?”

    蚩尤微微一笑,悠然道︰“小子,你現在就象一個不斷充氣膨脹的牛皮袋,等到氣海與經脈都容納不下五行真氣時,溢出的真氣就會沖入玄竅,將你好不容易融合的元神重新打散。嘿嘿,神識淆亂的滋味,這四千年來我可嘗得夠了,不知道你會不會象我一般熬得住呢?”

    楚易倒吸一口涼氣,知他所言非虛。真氣如水,人體如容器,水滿則自溢。一旦體內真氣激爆膨脹,連自己也無法控制之時,後果不堪設想。

    蚩尤雙目炯炯地凝視著他,淡淡道︰“你若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地調氣養脈,再由我傳你一套‘潮汐流’真訣,改變經脈,拓寬氣海,過上十年八載,或許便可以真正駕御這五行真氣,融合為一。”

    “潮汐流?”

    楚易心中一震,在《五行譜》之中,他似乎見過關于這真訣的介紹,據稱習此法訣,意如日月,氣似潮汐,可以隨意改變經絡,神奧無窮。可惜五族經書中都無記載,緣慳一面,此刻听他提及,不由有些心動。

    旋即又想︰“這妖魔以利相誘,我若中計,情何以堪!”

    當下屏棄雜念,哈哈大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某若不能殺你,平定大劫,又有何顏面苟活于世?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著,強行聚氣,踏步上前。但丹田如絞,經脈灼漲,每走一步,汗水便涔涔滾落,痛楚已極。

    蚩尤一愕,哈哈笑道︰“小子,你連我一刀也抵受不住,又拿什麼與我拼命?瞧在你放我出來的份兒上,本想救你一命,你又何苦眼巴巴地前來送死?”

    楚易一字字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不能斬妖除魔,那就以生赴死。只要死得其所,也不枉今生今世!”斬釘截鐵,再無半點轉圜余地。

    甦曼如听在耳中,心潮起伏,柔情洶涌,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高聲道︰“不錯!舍生取義,修真之道。楚王爺,曼如能與你並肩而戰,同赴黃泉,也不枉今生今世!”

    楚易一震,轉頭望她。

    她似乎突然覺得話中語病,兩頰登時暈紅如醉,但卻不避轉開去,那雙秋水明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嘴角漾起似有若無的微笑。

    那神情竟是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溫柔。

    楚易心中激蕩,相視而笑,悲喜交織。剎那間,所有的痛楚、恐懼全都煙消雲散,仰頭縱聲嘯歌,天樞劍“叮”地一聲,碧光爆漲,龍吟不絕。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形影相吊,孰與偕老?”蚩尤負手昂立,哈哈狂笑,眼角竟有一行熱淚涌了出來︰“好!好!我就成全你們吧!”

    話音未落,只听“轟”的一聲巨響,銅鼎嗡嗡狂震,當空飛來。

    楚易猝不及防,只見綠光刺目,四周一切仿佛突然扭曲起來,腦中轟鳴,周身宛如被三山五岳齊齊擠壓,幾欲爆裂。

    萬千幻影、無數聲音如狂潮怒浪紛至沓來不及細辨,眼前金星亂舞,氣血翻涌,就此暈迷不醒。

    “楚王爺?楚王爺?”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听見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春風似的拂動自己的耳梢,回繞不絕。楚易心中一凜,驀地睜開眼楮。

    陽光刺眼,樹影浮動。

    咫尺之距,甦曼如俯身凝視著自己,雙頰暈紅,妙目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急,見他醒轉,登時舒了口氣,掩抑不住滿臉喜悅之色。

    楚易心中一跳,忽地想起先前之事,“啊”地坐起身來。

    環顧四周,卻見山崖環立,蒼松傲岸,自己竟懸掛在一株陡壁橫松的枝椏上,下方碧波晃動,白汽蒸騰,赫然是個百丈方圓的溫泉水潭。

    冷風拂來,異香撲面,四面山崖上,無數野花搖曳起伏,絢麗如織錦。碧潭粼光閃耀,吹皺一池藍天白雲。

    觸目所及,一切寧靜安詳,美麗如仙境。

    楚易又驚又奇,愕然道︰“這是哪里?我們不是在鯤魚腹中麼?怎會到了此處?蚩尤那魔頭呢?”

    甦曼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記得銅鼎突然光芒爆漲,醒來之時,便已到了這山崖松枝上了。是了,你丹田還痛麼?”

    楚易一凜,凝神察探,丹田、經脈無不完好,真氣充沛,竟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心中更是駭異迷惘,難以索解。

    甦曼如微微一顫,低聲道︰“難道難道我們已經死了,如今身在天界麼?”

    楚易心中一緊,驀地一陣錐心徹骨的恐懼,既而又緩緩舒展開來,哈哈笑道︰“倘若此處果真是仙界,死有何懼?能和仙子同登極樂,亦復何憾?”

    但想到蚩尤復生,天下大劫未消,晏小仙、蕭晚晴死生難料,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蒼涼刺痛,笑聲頓止。

    甦曼如臉上滾燙,也不知是羞是悲是喜,想要說話,旋即又覺萬事既空,說什麼都毫無所謂了。別過頭,看著下方碧波如鏡,映照著兩人身影,微波漣漪,乍分又合,心中更涌起異樣之感,怔怔不語。

    “噶啦”一聲脆響,那橫曳的松枝似是難負兩人重量,突然斷裂。

    兩人齊聲低呼,下意識地翻身沖起,足尖抄點,在陡峭的崖壁上幾個起落,便已並肩沖上峰頂。

    狂風撲面,視野豁朗開朗。

    萬里藍空,海天交接,四處白茫茫一片,浮冰如阡陌縱橫,偶有碧波露出,粼光搖蕩,眩人眼目。

    他們竟是在淼淼冰洋的一座孤島之上!

    兩人衣袖獵獵,低頭俯瞰,峰頂外側積雪皚皚,奇峰怪石,嶙峋交錯,到了山腳下才有一些綠色,盡是苔草灌木之屬。

    東側岸邊,一座千仞高的弧形孤峰拔地而起,遠遠望去,象是一條巨蛇在仰頭吐信。

    “龜蛇島!”楚易陡然大震,這島嶼形狀赫然與那日銅鼎映射出的龜蛇島完全一致!

    兩人對望一眼,又驚又奇又喜,差點便要縱聲歡呼。

    此處既然不是仙界,那麼他們自然未死了!只是何以竟會從鯤魚腹中到了這龜蛇島上,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當是時,忽听左前方石壁之後傳來一聲驚呼︰“師尊,妖女果真在這里!”又听一個聲音低喝道︰“小聲些!莫讓人听見了。”

    後一個聲音低沉悅耳,甚為熟悉,楚易一時間想不起是誰,心中好奇,當下拉著甦曼如的手,念訣隱身,掠到那石壁邊側。

    只見山石嶙峋,一棵雪松亭亭如蓋,松樹下蹲著兩個綠衣道童,正在小心翼翼地查看著什麼。

    旁邊站著一個清俊挺拔青衣道士,葛巾飄飄,衣帶如飛,赫然正是青城四仙之一的齊雨蕉。

    楚易對這偏狹虛偽的道士雖無好感,但此刻劫後余生,見著他,如見故人,說不出的親切。

    心中大喜,正想現身問他道佛各派強援到達與否,卻听他沉聲道︰“趁著這妖女昏迷未醒,快用‘降龍索’穿綁她的琵琶骨,再挑了她的腳筋,震斷奇經八脈!”

    楚易一凜,心想這廝忒也陰狠!

    正不知他口中的妖女是誰,只見那兩個道童恭聲稱是,從松樹下扶起一個秀麗絕倫的黃衣少女來。

    “甦瓔瓔!”楚易吃了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才知道原來她也從那鯤魚腹中,轉移到了此處。

    齊雨蕉變色喝道︰“是誰!”紫光瀲灩,赤霄劍如霓虹飛舞,朝著楚易藏身處電射而來。

    楚易雙手飛旋,鼓起一團碧光氣球,將赤霄鏗然震飛,哈哈笑道︰“是你爺爺!”和甦曼如一起翻身躍了出來。

    齊雨蕉瞧見是他,又驚又怒,收住赤霄劍,瞥了甦曼如一眼,突然泛起一絲曖昧鄙夷的微笑,悠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楚王爺。大難臨頭,大家都在擔心王爺安危,想不到王爺還有這般閑情雅興,和甦仙子在這里風流快活”

    甦曼如滿臉飛紅,冷冷道︰“齊真人一派宗師,說話還請自重。”

    齊雨蕉反手握劍,移步擋在甦瓔瓔身前,微笑道︰“嘖嘖,甦仙子一派宗師,連行止貞潔都不自重,還敢來指摘齊某人麼?”

    楚易見他言語放肆,眼中殺機大作,知道他必是將甦瓔瓔當作了附體的李思思,為了獨霸軒轅六寶,不惜撕破臉皮,與他們決裂動手了。

    當下哈哈笑道︰“想不到齊真人修行數十載,居然如此有眼無珠,看不清是非道義便也罷了,連躺在地上的女孩兒,也分不清是人是妖。難怪青城派江河日下,越來越是差勁哪。”

    齊雨蕉微笑道︰“楚王爺此話怎講?”

    楚易笑道︰“李思思早已被本王打得元神出竅,灰飛湮滅了。軒轅六寶也早成了本王囊中之物。否則我還能由她躺在這里,讓你揀個現成大便宜麼?”

    齊雨蕉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甦曼如淡淡道︰“青城山不是有塊‘日月太玄鏡’麼?你若不信,何不拿出神鏡照上一照?”

    齊雨蕉遲疑片刻,從袖中取出一面半尺大小的赤銅鏡,往甦瓔瓔身上照去。

    金光閃耀,她身上骨骼、髒腑一一浮現,隱隱可以瞧見一個淡綠色的光團在玄竅中浮動,此外別無他物。

    那兩道童面面相覷,驚沮失望,低聲道︰“師尊,真的沒有”

    “住口!”

    齊雨蕉陡然大喝,臉色漲紅,冷笑道︰“你們使了這障眼法,就想蒙蔽道爺,將這妖女騙拐而去麼?清風、明月,快廢了這妖女的琵琶骨,剁去她雙手雙足,听候為師發落!”

    楚易怒氣上沖,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狗肺遮了眼了!張宿張真人雖和你不是同門,但以輩分而論,甦姑娘也算得上是你佷女,你為了軒轅六寶,竟忍心戕害無辜後輩,簡直是豬狗不如!”

    “少說廢話!”

    齊雨蕉原本清俊秀雅的臉陡然變得扭曲可怖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楚易二人,獰笑道︰“倘若你說的是真的,你既然這般良善,何不拿出軒轅六寶換這丫頭一條小命?倘若拿不出來,那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麼?”

    甦曼如妙目中怒火熊熊,冷冷道︰“大劫將至,不想著如何齊心協力,患難與共,卻作出如此卑劣下流之事。道門清譽,都是讓你這些敗類玷辱,難怪連那魔頭也瞧你們不起”

    齊雨蕉獰笑道︰“這可真叫賊喊捉賊了!讓天下正派蒙羞的卻不知是誰?前有拈花老尼和楚狂歌通奸**,今有你這小尼姑和楚小子狼狽為奸”

    “無恥!”

    甦曼如再也按捺不住,飛身沖起,拂塵怒舞,萬道銀光朝著他當頭罩下。

    齊雨蕉大袖揮卷,氣浪鼓舞,將拂塵蕩開,喝道︰“清風、明月,還不動手!”

    右手指訣變幻,赤霄劍如霓霞沖涌,赤虯橫空,瞬間反守為攻,將甦曼如逼得接連後退。

    那兩道童不敢忤逆,抓起一條銀亮的鎖鏈,各握一頭,朝甦瓔瓔琵琶骨釘去。

    “執迷不悟,死有余辜!”

    楚易怒極反笑,抄足沖起,指尖輕彈,兩道氣箭破空飛射,清風、明月悶哼一聲,要雙雙被封,軟綿綿地坐倒在地。

    齊雨蕉左手凌空一探,將“降龍索”抓到手中,銀光飛舞,纏住甦瓔瓔,順勢沖天飛起,朝左邊雪峰掠去。

    楚易喝道︰“下來吧!”

    右拳沖出,真氣爆漲,突然化為九丈余長的赤紅氣矛,烈火熊熊,破空橫貫,直刺齊雨蕉胸腹。

    他這一招脫胎自太古火族的“紫火神兵”,火候雖然未到,威力卻已極之驚人。

    齊雨蕉揮劍格檔,“轟”地一聲,光浪沖爆,喉中腥甜翻涌,赤霄險些脫手飛出,心中大駭︰“這小子怎地變得如此厲害!”

    趁著他真氣少泄,姿勢已老,甦曼如拂塵掃舞,勾住甦瓔瓔,將她硬生生地奪了出來。

    齊雨蕉翻身下沖,想要將她搶回,眼前紅光耀眼,氣浪逼人,楚易業已全力猛攻而至,頓時將他逼得手忙腳亂,連連飛退。

    當日楚易胎化易形之後,雖然已臻散仙之境,又有諸多神兵法寶護體,但臨敵經驗畢竟不足,又不知如何激化體內真氣,與齊雨蕉、玉虛子等老辣高手對決之時,起初雖可稍佔上風,但時間一長,也佔不到多少便宜。

    而此刻交手,楚易竟判若兩人。齊雨蕉只覺他真氣洶洶不絕,氣勢如汪洋恣肆,深不可測,更有數之不盡的妙招奇式紛至沓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任他使盡渾身解數,亦難以招架,直被迫得透不過氣來。心中驚駭實是難以名狀。

    卻不知楚易心中的驚異震撼絲毫不在他之下。

    先前在鯤魚腹中,他連走上一步,經脈都如火燒火燎,而此刻這般恣肆激斗,周身經脈卻殊無漲痛之感。

    非但如此,隨著真氣流轉,奇經八脈甚至自動伸縮變化,端的是氣隨意轉,水到渠成,奇妙已極。

    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蚩尤那魔頭將我的經脈拓寬修整了麼?”心中大震,但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難以相信。

    他稍一分神,氣刀光焰登時減弱。

    齊雨蕉哪能錯過這等少縱既逝的機會,大喝一聲,赤霄劍紫光爆吐,斜弧反撩,將他左手氣兵轟然蕩開,徑直朝他左胸劈入!

    楚易一凜,下意識地反身斜沖,右手氣光怒爆,化為一個赤紅色的光箍,陡然將赤霄劍迎刃握住。

    “吃!”

    紅光搖蕩,楚易手心一痛,濺起一蓬鮮血,但氣箍瞬間愈合,將劍鋒牢牢卡住,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齊雨蕉又驚又怒,奮力後奪,呼吸一窒,突然覺得一股旋渦似的巨力從劍鋒處呼卷沖來,虎口酥麻,全身劇震,經脈內的真氣頓時滔滔不絕地流瀉而出“吸真鼎爐**!”

    他肝膽皆寒,嘶聲怖叫,話音未落,整個手臂突然如麻花似的扭動起來,“格啦啦!”皮肉開裂,白骨錯突,全身隨之陀螺似的飛旋亂轉,慘叫不絕。

    楚易一愣,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使出了楚狂歌的魔門邪術。

    但隱隱之中,又覺得似有不同,倒象是五族法術中提及的、蚩尤獨創的“煉神化真**”!

    他陡然一凜,驀地松開手掌,齊雨蕉“ ”地重重摔落在地,周身皮開肉綻,鮮血淋灕,關節處的骨頭全都折裂穿出,慘烈無比。

    甦曼如驚訝地看了楚易一眼,楚易亦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駭異難解。

    在那鯤魚腹內,被蚩尤以銅鼎震暈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自己又象是脫胎換骨了一次,甚至還突然學會了許多未曾見過的上古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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