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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龍]大沙漠[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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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0 11:50:45
第10章 標茲國王


    標茲王卻笑道︰“這是敝邦的莽漢昆彌,雖也有幾斤笨力氣,卻天生的笨手笨腳,只望你手下留情,讓他三分才好。”

    胡鐵花望著這巨人昆彌滿身好像黑鐵打成的肌肉,倒抽了口涼氣,大聲道︰“王爺難道要我和他比力氣?”

    標茲王微笑點頭,又嘰嘰咕咕和昆彌說了幾句話,這巨人向胡鐵花咧嘴一笑,就搖搖擺擺走了過來。

    胡鐵花嘆了口氣,朝著楚留香苦笑道︰“早知如此,這酒我就不喝了。”

    他話遠未說完,這巨人比浦扇遠大的手掌,已向他伸了出來,杜環在一旁不住格格大笑,只要別人受罪,他就覺得開心無比,吳家兄弟等人,也像是覺得有趣得很,只有姬冰雁始終在吃,連頭都沒有抬起他吃得雖然很斯文,很緩慢,但一張嘴竟從頭到尾沒有停過。

    只見這巨人就像老鷹捉小雞般,把胡鐵花從位子上拉了出來,胡鐵花左手還不住往嘴里灌酒,喃喃道︰“你們既要我出丑,我就索性喝回本錢來吧!”

    這時昆彌卻已扳住了他兩邊肩頭,往下一壓。

    別人只道這一下胡鐵花就算骨頭不被壓碎,至少也要被壓得矮下半截去,只听“砰”的一響,接著又是“嘩啦啦”一聲“砰”,是一個人倒在地上的聲音。“嘩啦啦”,是碗盞被壓碎的聲音。

    但倒下去的並不是胡鐵花,竟反而是那巨人。

    原來他兩只手用力往下壓時,卻什麼也沒有壓到,胡鐵花身子己游魚般到了他身後,伸手一推。

    好像只不過輕輕一推,這巨人三百斤重的身子已撲倒了下去,連龜茲王桌上的杯筷,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這當然並不是胡鐵花把他推倒的,而是他自己出的力氣推倒了自己,胡鐵花只不過幫了他個小忙而已。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說來好像容易,但其間身法卻一絲也呆笨不得,時間拿捏得更是絲毫錯不得。

    要知胡鐵花若是逃得慢了些,這巨人的力氣就不會往下面壓,胡鐵花就沒法子從後面推倒他。

    胡鐵花若是逃得慢了些,他以後就永遠莫想直著走路,他是不是還能爬?卻得要踫踫運氣。

    標茲王眼楮都直了,拉過他女兒,悄悄問道︰“這也是真功夫麼?”

    琶琵公主嫣然笑道︰“能令昆彌倒下去的,怎麼會不是真功夫。”

    標茲王立刻拍掌大笑道︰“壯士!丙然是壯士!待小王敬你一杯。”

    胡鐵花笑道︰“一杯?這還不值三杯麼?”

    他微笑著走過去,竟似全未瞧見那巨人已爬了起來,掩到他身後,胡鐵花剛從龜茲王手里接過酒杯,昆彌已一把抓住他腰帶,將他整個人都從地上拎了起來,舉鼎般高高舉在半空中。

    標茲王眼楮又直了,大喊道︰“這酒不錯,先喝了再說吧!”

    胡鐵花被人舉在手里,臉上竟還是笑嘻嘻的,笑道︰“大個子,你听見沒有,這是王爺賜的美酒,你摔壞我的人沒關系,可千萬莫要弄翻了這杯酒。”

    那巨人已洋洋得意地舉著他走了半個圈子,不但他自己不著急,楚留香。姬冰雁竟似也全不著急。

    “殺手無情”杜環跟楮里閃著光,喘息著道︰“摔!用力往下摔,摔得稀爛也沒關系。”

    這人不但自己嗜殺成性,看別人殺人,他竟也興奮得很。

    那巨人走到龜茲王面前,突然大吼一聲,將胡鐵花整個人往地上擲了下去,龜茲王趕緊掩住耳朵,閉上眼楮,呼道︰“輕些!莫駭著了我。”

    他以為胡鐵花這次縱然不被摔得稀爛,全身的骨頭也難免要分家,只怕連頭腦都要被摔到褲襠下去。

    只听又是一聲狂吼,又是一聲大震。

    胡鐵花的腦袋非但還好好地長在頭上,骨頭也沒有分家,仍好生生地站在那里,手里的酒也一滴都沒有潑出來。

    那巨人卻又已跌倒,連爬都爬不起來。

    胡鐵花若無其事,連瞧都沒有瞧他,笑嘻嘻道︰“這杯酒現在我總該能喝到嘴了吧!”

    他舉杯一飲而盡,又嘆道︰“果然是好酒,只可惜太少了些。”

    標茲王瞪著眼悄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小子難道會魔法?”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這不是魔法,也是真功夫。”

    標茲王道︰“這是什麼功夫?”

    琵琶公主道︰“昆彌方才剛用力往下摔時,這位壯士就用力在他腕間輕輕一劃,他力氣就立刻使不出來了,這位壯士又輕輕跳下來,跳到他背後,輕輕一推只因這位壯士出手快得駭人,所以別人根本瞧不出昆彌是怎麼倒下去的。”

    她說得很輕,很快,但楚留香。姬冰雁已全部在留意她了,胡鐵花也走到她面前,含笑行禮道︰“蒙公主夸獎,公主好眼力?”

    標茲王拉起琵琶公主的手,大笑道︰“你既看出他是如此英雄,還不敬他一杯。”

    琵琶公主抿嘴一笑,倒了杯酒,雙手送到胡鐵花面前,胡鐵花簡直連嘴都闔不攏了,大笑道︰“公主賜酒,莫說一杯,就是一水缸,我也一口就喝下去。”

    他剛想接過酒杯,忽听一人冷冷道︰“這杯酒在下也想喝的。”

    語聲中,一人緩步走了出來,竟是那“殺手無情”杜環。

    胡鐵花瞧著他笑道︰“你若想喝酒,那邊還多的是。”

    杜環冷笑道︰“在下想喝的,就是這一杯。”

    胡鐵花怔了一怔,道︰“這杯酒特別香麼?”

    杜環道︰“正是,公主手中倒出來的酒,自然是特別香的。”

    胡鐵花瞧了他半晌,失聲笑道︰“我明白了,你並不是想喝酒,簡直是想欺負人。”

    杜環冷冷瞪著他,居然就默認了。

    胡鐵花道︰“你我既然都想喝這杯酒,你看該怎麼辦呢?”

    杜環冷冷道︰“你若也能將我摔個斗,我不但將這杯酒讓你喝,而且還跪下來叫你三聲祖宗,否則,你就得叫我三聲爺爺。”

    胡鐵花嘆了氣,喃喃道︰“為什麼別人喝酒都安逸得很,我要喝杯酒就如此困難。好吧!咱們就試試,只不過你這麼大一個人要叫我祖宗,我卻有些不好意思。”

    帳蓬中氣氛騾然緊張起來,和方才胡鐵花與昆彌時大不相同,只因誰都看得出杜環眉宇間的殺氣。

    大家都知道這一出手,卻沒有方才那麼好玩了。

    姬冰雁悄聲對楚留香道︰“我久聞這“殺手無情”杜環不但手底下很辣,而且為人很陰險,你最好替胡鐵花照顧著些。”

    楚留香笑道︰“無妨,這醉鬼近年來雖然終日泡在酒缸,但功夫並未耽下。”

    只見杜環背負著雙手,筆直站在那里,一張臉被燈光照得比鐵更青,眼楮里凶光閃閃,瞪著胡鐵花冷笑道︰“我就站在這里不動,閣下都不敢過來麼?”

    胡鐵花笑嘻嘻道︰“你要我摔你怎樣一個斗,你喜歡向前倒?還是向後倒?”

    杜環怒道︰“你只要將我的身子扳得彎下去,就算你嬴了。”

    胡鐵花道︰“你難道不回手?”

    杜環冷冷道︰“只看你能不能扳倒我,我並不想扳倒你。”

    胡鐵花笑道︰“好,就這麼說!”

    他一步步走過去,“龍游劍”吳家兄弟。司徒流星等人面上,都似乎露出了惋惜之情。

    他們好像都認為胡鐵花一走過去,就要遭杜環的毒手,只有那王沖,仍是那沒精打采的樣子,連眼楮都懶得睜開。

    胡鐵花一面走,嘴里一面在嘰咕,喃喃道︰“自己站著不動,等著別人來扳倒他,這樣的好事,倒實是天下少有,著來我這杯酒是喝定了。”

    他一挽袖,手便去扳杜環的肩頭,那姿態竟和昆彌方才扳他時一樣,只不過他個子遠不及昆彌高大,兩只手沒法子向下壓,只有向後推。這麼一來,他前胸就露出了大的空門。

    杜環嘴里忽然泛起一絲獰笑,道︰“老子不動讓你推,天下那有這樣好的事,你豈非在做……”

    他說出第一個字時,右掌已自背後毒蛇般伸出,直擊胡鐵花前胸空門,燈光映照下,只見他手上烏光閃動。

    這只手上竟戴著五只黑黝黝的光環,瞧那丑惡的光澤,鋼環上無疑必定淬著有見血封喉的劇毒。

    他出手果然又毒又快,胡鐵花不但前胸空門大露,而且整個人都已等于是偎在他懷里,等著挨揍似的。

    龍游劍。司徒流星俱是武林名家,交手的經驗都不少,此番都認為胡鐵花是萬萬逃不過的。

    楚留香也不禁失聲驚呼,道︰“小心他的手?”

    巴在這一句話的功夫,只見胡鐵花本來扳住杜環肩頭的兩只手,忽然閃電般往中間一拍。

    這一拍就像是拍蒼蠅似的,杜環的手腕也就好像是只蒼蠅,竟被他兩只手生生夾住,竟動彈不得。

    杜環嘴里說的“你豈非在做夢”的“夢”字還沒有說出來,便廳得“喀嚓”一聲,手腕已生生被夾斷。

    胡鐵花身子已瓢然飛出,笑道︰“你這只手只怕殺人殺累了,讓他休息休息也好。”

    杜環咬緊牙關,竟未慘呼出聲來,但臉上卻蒼白得全無一絲血色,身子搖了搖,終于暈倒在地上。

    這時帳篷里每個人都已失驚變色,大家這才知道胡鐵花武功之高,但卻沒有幾個人能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吳家兄弟等人雖然看出了他的出手,但竟然還是看不出這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招式,出手竟是如此巧妙?那始終沒精打采的王沖,卻忽然長身而起,動容道︰“好一著“蝶雙飛”,閣下難道竟是十年前與“盜帥”楚留香齊名的“瀟湘俠盜”彩翼滿花間,花蝴蝶麼?”

    胡鐵花怔了怔,凝注了他半晌,一笑道︰“這只花蝴蝶已在酒里泡了十年,不料閣下竟然未忘記他。”

    這句話說出,吳家兄弟。司徒流星俱不禁為之聳然動容,王沖長長嘆了口氣,苦笑著道︰“胡鐵花……花蝴蝶……在下早就該認出閣下來了。”

    胡鐵花笑道︰“但在下卻到現在還未認出閣下是什麼人來?”

    王沖笑了笑,竟似笑得有些淒慘。

    他淡淡笑道︰“賤名不足掛齒,只不過………”

    他目光忽又逼視著楚留香,接道︰“這位若就是名震天下的楚留香,在下就更是有眼無珠了。”

    眾人又起了一陣騷動,這次騷動自然更大。

    楚留香卻也淡淡笑道︰“在花蝴蝶身旁的,難道就一定是楚留香麼?”

    王沖目光閃動,道︰“在下雖然見識淺陋,卻也知道︰“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昔年楚香帥左有飛雁,右有彩蝶,笑傲江湖,縱橫天下……”

    他忽然一笑,但改口道︰“但閣下說的也不錯,這三位近年來早已各自東西,閣下自然未必就是楚留香,這位自然也未必就是姬先生姬冰雁。”

    楚留香笑道︰“想不到閣下對他們三人的情況熟悉得很,閣下難道認識他們三人中的一人麼?”

    王沖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江湖流民,怎會有機緣高攀龍鳳。”

    標茲王眼珠子一直不停地在他們身上打轉,耳朵也一直在留神廳著他們的話,此刻忽然大笑道︰“無論各位究竟是什麼人,各位的武功才藝,都已令小王傾倒不已,今日小王能與各位歡聚一堂,小王自己先乾三杯為敬。”

    胡鐵花笑道︰“但公主的那杯酒,在下卻也要先喝下去才舒服的。”

    琵琶公主嫣然一笑,還未說話,忽見一個金甲武士匆匆奔了進來,奔到龜茲王身旁,低低說了兩句話。

    這武士不但神色倉皇,而且竟連禮數都未顧全,竟未向他的王爺行禮,龜茲王听了他的話,臉色也立刻變了。

    姬冰雁乾咳了一聲,忽然站起來道︰“在下等顛沛數日,酒肉入腹,眼楮便張不開了,不知王爺可允假在下等一席地,讓在下等先睡一覺麼?”

    標茲王立刻笑道︰“自然可以的,三位縱然要走,小王用盡一切法子,也要留住三位的。”

    他不但笑得甚是勉強,言語中似也頗有深意。

    這是個十分精致的帳篷,胡鐵花手里還捧著杯酒,舒展了四肢,躺在柔軟的獸皮上長長嘆了口氣,笑道︰“天下的事真是奇怪,昨天晚上還像條狗似的蜷伏在那又濕又冷的沙子里,今天晚上竟已變成了神仙。”

    姬冰雁冷冷道︰“你以為這地方很舒服麼?”

    胡鐵花笑道︰“你能再找到比這更舒服的地方,我佩服你。”

    姬冰雁道︰“在我看來,這地方非但不舒服,而且還充滿了麻煩。”

    胡鐵花一骨碌翻身坐起來,瞪著眼道︰“有什麼麻煩?”

    姬冰雁道︰“我先問你,這龜茲王為什麼不在自己的國土上,自己的宮殿里享福,卻帶著一大堆人跑到這周圍幾百里不見人煙的荒僻地方來?”

    胡鐵花怔了怔,道︰“也許人家是出來玩的。”

    姬冰雁道︰“身為一國之主,行動那能如此隨意。”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其中就算有些古怪,和咱們又有什麼關系?”

    姬冰雁道︰“我再問你,龜茲雖是蕞爾小柄,但一國之君,天潢貴冑,地位仍是高高在上,這龜茲王卻為何要來著意結交江湖中的人物?”

    胡鐵花喃喃道︰“不錯!這的確有些奇怪,他千方百計地去將那些江湖朋友遠道找來,而且不問他們的身份來歷,也不管他們是黑道。白道,只要武功高就行,這究竟是為的什麼呢?他究竟要打這些人什麼主意?”楚留香一笑道︰“這道理明顯得很,這位龜茲王,一定身在患難之中,他的困難,說不定只有武林中人才能解決。”

    胡鐵花道︰“他結交我們,為的就是要我們幫忙,是麼?”

    楚留香笑道︰“正是,你這杯酒,並不是好喝的。”

    胡鐵花道︰“這又有什麼關系,我看他人倒不錯,也沒有擺國王的架子,他有了困難,咱們就幫他個忙,又有何妨?”

    姬冰雁冷冷道︰“看來你倒當真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只可惜咱們自己現在自顧尚且不瑕,那有余力管別人的閑事。”

    胡鐵花道︰“但咱們也不能白喝人家的酒呀!”

    姬冰雁冷笑道︰“你莫忘了,那位石觀音也曾請咱們喝過一鍋湯的。”

    提到“石觀音”這三個字,胡鐵花酒意已退了一大半,身子又開始發起冷來,呆了半晌,才忍不住道︰“依你之見,又該怎樣?”

    姬冰雁緩緩道︰“你我在這里歇上一個時辰就走,臨走時自然不妨將水酒滿滿裝上幾壺,諒那些中看不中吃的武士們,也攔不住咱們。”

    胡鐵花叫了起來,道︰“好小子!人家將咱們當貴客,你卻要做小偷。”

    姬冰雁冷冷道︰“活的小偷,總比死的貴客好。”

    胡鐵花又說不出話來了,又呆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苦笑道︰“我說不過你,我們也的確不是來做別人貴客的。”

    楚留香忽然道︰“但咱們卻不能走。”

    胡鐵花立刻喜笑顏開,姬冰雁卻皺起了眉頭,道︰“為什麼?”

    楚留香緩緩道︰“咱們要找石觀音,就得著落在這里。”

    楚留香可不是隨便說話的人,他這句話說出來,姬冰雁立刻聳然失色,胡鐵花也笑不出來了,失聲道︰“石觀音難道也在這里?”

    楚留香道︰“本人雖不在,但她的手下,無疑已有人混進這里。”

    胡鐵花抽了口涼氣,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緩緩道︰“你們可知道那彭家兄弟本來是將“極樂之星”送到什麼地方去的?”

    胡鐵花失聲道︰“難道是送到這里來的?”

    楚留香道︰“正是!”

    姬冰雁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道︰“方才那金甲武士奔入帳篷通報時,說話的聲音雖然極輕,但我卻也听到他說的幾個字。”

    姬冰雁道︰“說的是什麼?”

    楚留香道︰“他說的雖是龜茲文,但說到人名時,卻用的是漢字,他說的竟是“彭一虎……石觀音……極樂之星。”龜茲王一听,臉色就變了……”

    他緩緩接道︰“所以我想,這“極樂之星”必定與龜茲王大有關系,龜茲王的對頭,說不定也就是石觀音。”

    胡鐵花一拍大腿,道︰“好極了!他若也是石觀音的對頭,咱們幫他的忙,也就等于幫自己的忙,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楚留香道︰“何況咱們留在這里,也有許多方便,不但可以逸待勞,等著石觀音來,而且在這段時期中,也不致為食水所困。”

    姬冰雁沉思了半晌,緩緩道︰“石觀音若真要找龜茲王的麻煩,自然必定已派了人混入此間,但卻絕不可能是吳家兄弟與司徒流星等人。”

    胡鐵花道︰“為什麼?”

    楚留香道︰“只因外來的人,都要受人注意,但內奸卻不易被人覺察,何況司徒流星這此二人,都是龜茲王從中原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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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0 14:05:28
第11章 喜從天降


    姬冰雁道︰“這其中只有那王沖,較為可疑。”胡鐵花道︰“對了!我看”王沖”這兩個字,絕不會是他的真名實姓。”姬冰雁道︰“此人不但行蹤有些詭秘,而且武功也深藏不露,他如此掩飾自己的行藏,必定有所固謀。”楚留香忽,笑道。“你看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就是此人麼?”姬冰雁目光閃動,道︰“難道不是?”

    楚留香道︰“我看並不是他。”姬冰雁道︰“你。是誰?”楚留香笑了笑,一字字道︰“琵琶公主。”

    胡鐵花又一拍大腿,道︰“不錯”她若不會武功,就絕不會有那麼高的眼力。

    楚留香道︰“而且她比那王沖更深除不露,外表看來,竟好像是弱不禁風的樣子,內功若非已有了很深的火候,又怎能將勁氣收得絲毫不露?”

    胡鐵花眼望著帳篷的圓頂,忽然笑了。喃喃道︰“傾國傾城的塞外公主,竟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這倒的確有趣得很,有趣得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忽然帳篷外乾咳@聲,有人帶著笑聲道︰“三位還沒有睡麼?在下特來拜候。”

    來的竟是以“八八六十四手龍游劍”揚名江湖的“吳氏雙俠”中之大俠“青天劍客”吳青天。

    他滿臉陪笑,再三致歉,著意寒暄,楚留香三人正猜不透他的來意,這位劍法名家已笑著道︰“至于在下的來意,三位只怕是再也不會想得到的。”胡鐵花莞爾道︰“不瞞你說,我們現在正在猜哩!”

    吳青天笑道︰“其實在下也是受人所托而來。”

    胡鐵花道︰“受人所托?誰托了你?托你來做什麼?”

    吳青天故作神秘地一笑,道︰“在下是受龜茲王之托,來向三位求親的。”

    這句話說出,連姬冰雁都怔了怔,失聲道︰“求親?”

    胡鐵花已笑得前仰後合,大笑著道︰“這位王爺倒實的妙不可言,他難道想將我們三人都招為駙馬不成?”

    吳青天笑道︰“求親的對象,自然只不過是三位中的一位,而且這也並不是王爺的意想,而是大公主自己一見之下,芳心便已暗許。”

    這句話說出來,姬冰雁又已坐到一邊去了,他知道這位公主絕不會看上他的,胡鐵花卻立刻有些緊張起來。

    楚留香面上雖不動聲色,但眼楮里卻發出了光,顯然也有些緊張了,姬冰雁冷眼旁觀,心里暗暗好笑。

    到後來,還是胡鐵花忍不住問道︰“卻不知這位公主究竟……咳咳……究竟看上了誰?”

    他說話時嗓子居然有些發乾,這倒並不是說他一心想做駙馬,而是他覺得這位公主看上的若不是自己,那實在有些丟人。

    只見吳青天含笑瞧著他,笑道︰“公主親眼瞧上的,正是閣下。”

    楚留香微笑道︰“妙極!妙極!這位公主倒實有賞識英雄的慧眼。”

    他話雖說得愉快,其實卻有些酸酸的,他臉上雖帶著笑,其實心里卻不是滋味,這也並不是說他在吃醋。

    他只是覺得有些失望,有些意外,也有些丟人,他再也想不到這公主看上的竟不是自己。

    只見胡鐵花連手里的酒杯都倒翻了,酒了他一身,他卻連一點也未覺察,他心里開心得要命,面上卻做出生氣之態,大聲道︰“荒唐!荒唐!她怎麼會看上我的?你弄錯了吧?”

    吳青天微笑道︰“如此大事,在下怎會弄錯。”

    胡鐵花瞟了楚留香一眼,好像在示威,嘴里卻還是大聲道︰“你一定弄錯了,再回去問問吧!”

    吳青天道︰“用不著再問,只要閣下答應,在下便可回去覆命了。”

    胡鐵花舉起杯子喝酒,這才發現杯子已空了。

    姬冰雁忍不住一笑,道︰“如此大事,怎能在倉卒間決定,閣下也該容他考慮考慮才是。”

    吳青天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等半個時辰再來……三位有所不知,這倒不是在下著急,而是那位公主……哈哈……”

    他嘴里一面打著哈哈,一面已退了出去。

    楚留香瞧著胡鐵花笑道︰“恭喜!抱喜!你打了這麼多年的光棍,想不到竟是等著來做駙馬的。”

    胡鐵花大笑道︰“死公雞,你听听,難得有一次女人看上我而沒看上他,他就要拈酸吃醋。”他笑倒在短榻上,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次連楚留香都被他壓倒了,他怎麼能不開心。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我吃醋?”

    姬冰雁也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並不是吃醋,你只不過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

    楚留香大笑了起來,三個人笑成了一團,這件事實在荒唐已極,簡直妙不可言,卻又偏偏是真的。

    胡鐵花喘息著笑道︰“一個連酒里小老板娘都瞧不上的人,忽然會被個公主瞧上了,這豈非好像天上忽然掉下個大餡餅麼?”

    楚留香笑道︰“你看他得意成什麼樣子,咱們不如現在就把吳青天找進來吧,免得他們兩人都等得著急。”

    胡鐵花卻忽然跳起來,道︰“不行!”

    楚留香怔了怔,道︰“怎麼不行?你難道不答應?”

    胡鐵花笑也不笑了,瞪著眼道︰“我當然不答應。”

    楚留香奇道︰“看你如此開心,又早已對那位公主傾倒得五體投地,人家替你倒酒時,你幾乎連骨頭都酥了,現在你又為何不答應?”

    胡鐵花道︰“老實說,我對那位公主的確有點喜歡,她瞧上的若不是我,我或許會比老臭蟲更傷心失望,但她若真要嫁我,那卻萬萬不可以。”

    楚留香道︰“為什麼不可以?”

    胡鐵花著急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姬冰雁悠悠道︰“我看他只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別人不喜歡他,他卻像蒼蠅見了血似的釘住人家,別人喜歡他,他反而要擺架子了。”

    胡鐵花著急道︰“孫子才有這意思,我只不過……只不過……”

    他越急越說不出話來。

    姬冰雁道︰“只不過怎樣?”

    胡鐵花滿頭大汗,道︰“你們想想,像我這樣的人,怎麼能娶個公主做老婆?我養得活她麼?若要我乖乖地跟著她做駙馬,那更是死也辦不到。”

    楚留香失笑道︰“你想得未免太遠了,而咱們的問題卻是現在。”

    姬冰雁道︰“不錯,人家如此盛意,你若不答應,我們的計劃便要落空,我看你無論如何,這次都非答應不可。”

    胡鐵花大吼道︰“你們若逼我,我可要逃了。”

    姬冰雁微笑道︰“有我和楚留香在這里,你逃得了麼?”

    胡鐵花跳了起來,道︰“這是我的終身大事,你們為何要逼我?你們還算是我的老朋友麼!你們……你們簡直賣友求榮。”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望了一眼,楚留香忽然站起來,道︰“既是如此,我就去回絕他吧!”

    姬冰雁嘆道︰“這本是我們三個人的事,他既不肯替朋友設想,我們又有什麼法子,明天被人家一齊趕走也就算了。”

    楚留香嘆道︰“我只是有些替他可惜………傾國傾城的美麗公主,又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這樣的妻子他不要,不後悔一輩子才怪?”

    兩人一搭一檔,一吹一唱,胡鐵花不覺听呆了。

    楚留香已搖著頭往外走,嘴里還不住喃喃道︰“只可憐那多情的公主,她听了這話,又不知該多傷心?”

    胡鐵花忽又大聲道︰“慢走。”

    楚留香道︰“為何慢走,讓她早些死了心不好麼?”

    胡鐵花挺胸道︰“我考慮很久,已決定為朋友犧牲了,誰讓咱們有這麼多年的交情呢?”

    楚留香向姬冰雁擠了擠眼,卻也大聲道︰“不行!不行!婚事乃終身大事,我們做朋友的怎能讓你犧牲自己,我還是去回絕了他們吧!”

    說著話,他又往外走。

    胡鐵花卻已拉住了他,陪笑道︰“除此之外,遠有……”

    楚留香故意裝不懂,道︰“你還有什麼?”

    胡鐵花摸著腦袋,吃吃道︰“我想,娶個公主雖麻煩,但總比在沙漠里兜圈子麻煩少得多,何況,我……我也實在不忍令人家傷心。”

    他說的一本正經,別人卻已笑破了肚子。

    姬冰雁笑道︰“我早就知道你這毛病了,敬酒是不吃的,偏偏總要去吃罰酒。”

    只听一人在帳篷外笑著接道︰“什麼敬酒罰酒?在下只是在等著吃喜酒哩!”

    夜雖已深,但每個帳篷里卻還亮著燈火。

    石駝仍和他的駱駝在一起,他細心地照顧著它們,似乎他只有在照料別人時,才能忘記自己心里的痛苦。

    而世上又有誰願意接受這丑陋、古怪、又殘廢的人的照料呢?他只有將這雙溫情的手,加在野獸身上了。

    現在,駱駝們都已入睡,但他卻還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滿天星斗下,坐著個如此孤獨,如此寂寞的人。

    這景象又是何等淒涼?但其實他此刻並非完全孤獨,就在不遠處,竟有個人在出神地瞧著他,而且已注意了許久。

    石駝自然沒有察覺,但楚留香卻瞧見了——他剛走出帳篷,就發覺王沖在凝注著石駝。

    王沖實在也是個神秘的人物。

    他為何會對一個殘廢的牧人如此留意?楚留香皺了皺眉頭,想走過去,王沖卻也發現了他,立刻逡巡著走開了,楚留香還是想追過去問個究竟。

    他剛追出數步,突听銀鈴般一聲嬌笑。

    一個黃鶯般的語聲帶笑道︰“你不是早就想睡覺了麼?怎地卻又變成了夜游神?”

    楚留香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琵琶公主。

    他勉強笑了笑,道︰“這里的夜游神,只怕也不止在下一個吧?”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別人我不管,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是不是又想偷看人家洗澡?”

    楚留香乾咳了一聲,道︰“我本來也許真有這意思,但現在夜游神實在太多了,我還是去睡吧?”他始終沒有回頭,一面說,一面走。

    卻听琵琶公主嘆道︰“喂……你回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只得停住腳,緩緩回過頭。

    星光下,只見她眼波明亮得有如銀河,美麗的臉上卻帶著嬌嗔,嘟著嘴瞪著楚留香,道︰“我問你,你為什麼不理我?”

    楚留香嘴里好像有些發苦,苦笑道︰“在下怎會不理公主?只不過,既然沒什麼事,在下還是想去睡了。”

    琵琶公主眼楮瞪得更大,道︰“誰說我沒有事找你?”

    她紗衣在星光下白得像是已透明了,她的面靨,她的手,她的頭……在星光下也像是白得透明了。

    巴連這無情的風,到了這里,都像變得分外溫柔,溫柔地吹動著她的衣袂。

    她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水晶塑成的仙子。

    楚留香的心忽然跳了起來,他雖然在拚命遏制著自己,但還是無法不聯想到黃昏時,夕陽下,水池中,那有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般美麗的胴體,那一連串流過她晶瑩胸膛的晶瑩水珠。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犯罪,只有拚命咳嗽,特別大聲道︰“公主有什麼事找在下?”

    琵琶公主咬著嘴唇,忽然展顏一笑。

    滿天的星光,在這一剎那中,都像是更燦爛輝煌了。

    琵琶公主嫣然笑道︰“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別人叫你老臭蟲?”

    星光如此溫柔,夜風如此溫柔,她的眼波更溫柔如水,而楚留香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呆子。

    但就在片刻前,這多情的美麗公主,已和他最好的朋友訂下了親事,為什麼現在卻又偏偏來找他。

    楚留香只有拚命揉鼻子,他實在無話可說。

    琵琶公主的眼波卻還是不肯放松他。

    楚留香只有垂下頭,卻又偏偏瞧見了被微風吹起的衣角下,那一雙赤裸著的,縴白玲瓏的足踝。

    琵琶公主柔聲道︰“我問你的話,你為何不說?”

    楚留香無可奈何地一笑,道︰“這話你本不該問我的,是麼?是誰叫了我這名字,,就該問誰去,是麼?”

    琵琶公主歪頭想了想,似乎還未猜出他話中的深意,就在這時,那位大媒人吳青天匆匆走過來了。

    楚留香這才松了口氣,大聲笑道︰“吳兄大功告成了麼?”

    吳青天笑道︰“在下已回覆過王爺,王爺實在開心得很,他雖然知道三位旅途勞頓,但卻又實在開心得非和三位聊聊不可。”

    楚留香笑道︰“這也無妨,如此大喜之日,反正我們也是睡不著的。”

    他有意無意間瞧了琵琶公主一眼,這意思實在已很明顯,誰知琵琶公主卻還是不懂,竟向他撇了撇嘴,嬌笑道︰“不管你說什麼,這句話我非得問出來不可,你逃也逃不了的。”輕盈地轉過身,飛也似的走了。

    楚留香卻怔在那里,實在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只听吳青天笑道︰“既是如此,王爺已在他帳篷里備好了消夜的酒,就請三位過去吧,做媒的兩條腿已快跑斷了,這杯酒少不得也是要喝的。”

    帳篷里,明燭高照。

    琵琶公主正依在他爹身旁,替他倒酒,她瞧見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鐵花進來,就抿嘴一笑。

    胡鐵花的臉卻紅了。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準新娘子居然還敢在人前露面,更想不到他這未來的妻子居然比他還要大方十倍。

    標茲王已大笑道︰“你們來了,好!好!菜是熱的,快坐下來喝一杯”吳青天笑道︰“且慢坐下來,未來的女婿,總該先拜見岳父才是。”

    琵琶公主居然也嬌笑道︰“是呀!膘跪下來磕頭。”

    胡鐵花簡直做夢也想不到她也會開自己的玩笑,他本來自命臉皮比城牆還厚,現在卻紅得像是塊紅布。

    楚留香和姬冰雁使了個眼色,在後面輕輕一推。

    胡鐵花就“噗咚”跪了下去,臉卻已紅到脖子上了。

    標茲王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七八個好字,自懷中取出了塊大如鴿卵,碧光流動的寶石,向胡鐵花送了過去,又笑道︰“天方之石,佩之吉祥,你收下吧!”

    燈光下,只見這寶石光芒流轉不息,胡鐵花縱不十分識貨,也看得出這寶石乃是價值連城之物,紅著臉訥訥道︰“如此厚賜,怎敢拜領?”

    楚留香微笑道︰“老泰山所賜的見面之禮,若不拜領,便是不敬,你還是收下吧!”

    他卻是識貨的,一眼便看出這寶石竟是中土極為罕見的貓兒眼,價值之珍貴,絕不在那“極樂之星”之下。

    這龜茲王隨隨便便地就將如此珍貴之物送給別人,為何偏偏又對那“極樂之星”的下落,看得那般嚴重?楚留香面上雖仍帶著微笑,心里可又添了幾分疑慮。

    突見一個明眸善睞,巧笑嫣然的少女,從後面盈盈走出,拜倒在地,黃鶯兒般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龜茲異語,別人也听不懂。

    只听龜茲王捋須笑道︰“王妃的病體已有了起色,就讓她出來坐坐也好。”“吳氏雙俠”中的二俠“白雲劍客”吳白雲笑道︰“莫非是王妃也想出來瞧瞧女婿麼?”

    標茲王笑道︰“正是如此,她纏綿病榻已有許久,不想今日有了喜事,她竟能出來走動了,莫非這就是中土人士所謂的沖喜所致?”

    笑聲中,已有幾個錦衣少女,扶著個長裙曳地,雲鬢微亂,儀態高貴,不可方物的麗人,緩緩走了出來。

    她星眸微暈,面上還帶著三分病容,卻更平添幾分嬌艷,她年紀雖已不小,但看來卻仍是艷光照人,天姿國色。

    眾人都不禁垂下了頭,不敢平視。

    只有楚留香,他認為上天既造出了這樣的絕色,你若不能欣賞,這不但辜負了上天的好意,而且簡直是在虐待自己。

    琵琶公主已巧笑著迎了過去,龜茲王也站了起來,一疊聲道︰“還不快扶王妃坐下,快快……外面的子為何還不拉起?”

    這位風流自賞的龜茲王,對他的王妃,卻顯然愛之已極,就像是生怕她忽又凌風而去。

    標茲王妃盈盈坐了下來,她雖然坐著不動,但眼波一瞬間,已是風情萬種,令人幾乎不能呼吸。

    琵琶公主竟指著胡鐵花笑道︰“就是他!”胡鐵花只覺全身的血都“轟”的沖到頭上來了。

    標茲王妃嫣然道︰“好!很好!”

    她伸出白玉般的縴縴王手一揮,後面的少女已托著個玉盤過來,玉盤上寶光燦攔,也不知道有多少寶物。

    琵琶公主笑道︰“這是我母親給你的,收下吧!”

    這次胡鐵花非但不敢推辭,連客氣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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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變生肘腋


    標茲王舉杯大笑道︰“高朋滿座,家有喜事,人生的樂事,還有什麼更甚于此,來!來!來!鎊位且與小王痛飲三百杯。”

    于是大家歡然舉觴,果然是喜氣滿堂,其中可苦了胡鐵花,眼見美酒當前,卻像個小媳婦似的,連頭都不敢抬起。

    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但這位龜茲王妃的眼楮,有意無意間,卻總是在打量著楚留香,她只淺淺啜了兩酒,就盈盈站起,嫣然道︰“但望各位盡歡,我體力不支,要先告退了。”

    楚留香目送著她走出去,竟似發起呆來。

    姬冰雁悄聲道︰“別的女人你卻不妨去打主意,但這是人家的王妃,你可千萬不能轉糊涂心思。”

    楚留香笑了笑,像是想辯駁,卻又閉住了嘴。

    只听吳青天忽然道︰“那位杜大俠呢?”

    標茲王嘆道︰“他像是很覺無魽A小王雖然再三挽留,他還是連夜要走,最可惱的是,那司徒流星也蹤影不見,連人影都找不著了。”

    楚留香卻忍不住問道︰“還有那位王兄呢?”

    吳白雲苦笑道︰“這人脾氣有些古怪,我再三叫他來,他竟會不理我。”

    標茲王沉著臉道︰“此人不來也罷,他知道小王求才若渴,毛遂自薦而來,卻又有些鬼鬼祟祟的,小王就對他不甚相信。”

    他清了清喉嚨,展顏笑道︰“但此刻在這里卻都是自己人了,小王有幾句心腹之言,想趁著這團喜氣說出來,說出之後,更望各位替小王守秘。”

    楚留香和姬冰雁交換了個眼色,心里暗道︰“果然有花樣來了,這酒果然不是好喝的。”

    吳氏雙俠已齊聲道︰“王爺只管說,我兄弟絕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標茲王目光立刻轉到楚留香三人身上。

    楚留香微笑道︰“駙馬的好友,怎會背叛王爺?”

    標茲王大笑道︰“正是!正是!小王實在太多慮了。”

    他忽然停住笑聲,沉聲道︰“但各位必須體諒小王的處境,小王自從被叛臣所欺,過著被放逐一般的日子,遇事都不能不分外小心了。”

    楚留香和姬冰雁又交換了個眼色,暗道︰“我們猜的果然不錯,這龜茲王的國土,果然已被人奪去了,看來他交結武林人士,竟是在找保鏢的。”

    只听龜茲王慨然嘆道︰“小王雖然流浪在外,但心在故國,叛臣們自然也知道此點,是以一心想將小王除之而後快,一年以來,小王已屢次涉險,而且來行刺的並非我龜茲國的武!,而是那些叛臣們自中原找來的刺客。”

    吳青天神情有些緊張起來,沉聲道︰“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標茲王道︰“中原俠蹤,小王自不熟悉,只知道有一人叫做什麼“神刀無敵”,還有一個叫“八臂哪吒”。”

    吳青天松了口氣,傲然笑道︰“王爺只管放心,莫說還有胡兄等三位高人,就憑我兄弟在這里,這些人也休想傷得了王爺毫發。”

    標茲王道︰“但據小王所知,那批叛臣最近又自中原重金請來了四五個一流高手,據說其中有一人,劍法之高,簡直天下無敵。”

    吳育天又禁張起來,道︰“王爺可知道他們的名字?”

    標茲王道︰“小王只知道其中有四個人在七天前便已來到這附近,還有最厲害的那個人,行蹤卻詭秘得很。”

    吳白雲道︰“這消息王爺是從何處得來的?”

    標茲王長嘆道︰“小王目前雖流浪在外,眾叛親離,但宮中還有幾個忠貞之士,在暗中為小王傳遞消息。”

    胡鐵花忽然大聲道︰“無論這些人有多厲害,只要他們敢來行刺,就休想活著回去。”

    他話未說完,琵琶公主含笑瞟了他一眼。

    他的臉就又飛紅了起來。

    標茲王大笑道︰“正是!正是!有各位這樣的豪杰在此,小王還怕什麼,只不過……小王有些懷疑,那姓王的說不定就是叛臣派來的刺客之一。”

    吳白雲沉聲道︰“不錯,此人藏頭露尾,形跡實在可疑。”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若是真的刺客臥底,反而更會做出光明磊落之態,以免引人懷疑,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反而顯得他心中無愧。”

    標茲王拊掌道︰“不錯,閣下果然目光如炬,小王倒險些錯怪好人了,只不過……”

    他面色又沉重下來,嘆道︰“除此之外,小王還另有件心事。”

    吳青天道︰“王爺還有什麼心事?”

    標茲王道︰“各位可曾听過“極樂之星”這名字?”

    楚留香等三人心里齊地一動,這件事又是他們早已猜到的。

    吳青天卻道︰“在下未曾听過。”

    標茲王道︰“那“極樂之星”乃是一粒價值連城的寶石,小王本是委托那彭氏五虎保送的。”

    吳白雲動容道︰“可是那五虎斷門刀的傳人麼?”

    標茲王道︰“正是!”

    吳白雲笑道︰“這兄弟五人倒當真可說是武林一流高手,彭家鏢局,更是信譽卓著,從未失手,王爺若將東西交給他們,大可高忱無憂,又何必擔心?”

    標茲王長嘆道︰“小王也知道他們十分可靠,是以才敢將這天大的責任交給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兄弟五人此刻俱已喪命,“極樂之星”自然也落人別人手中了。”

    吳青天悚然道︰“這消息當真?”

    標茲王長嘆道︰“絕不會假,小王屬下已有人看見了他們的體。”

    吳氏雙俠對望一眼,頓時沉默了下來能將“彭家五虎”殺死的人,他可是萬萬惹不起楚留香卻微笑道︰“王爺可是想要我等去將那“極樂之星”奪回來麼?”

    標茲王苦笑道︰“小王並非此意。”

    的。

    楚留香倒不禁怔了怔,沉吟道︰“王爺的意思是……”

    標茲王嘆道︰“不瞞各位,將“極樂之星”劫走的人,方才已傳訊與小王。”

    楚留香動容道︰“傳訊的人在那里?”

    標茲王道︰“按小王屬下所報,那人輕功之高,有如鬼魅,將一封信交來之後,立刻就連影子都不見了。”

    楚留香失望地嘆了口氣,道︰“若是如此,那封信呢?”

    標茲王道︰“就在這里。”

    一這封信上只簡簡單單地寫著幾行字︰“極樂之星”,已歸我手,若想復得,三日後正午,送黃金五千兩,明珠五百粒,王璧五十面,西行五十里後,自有人持“極樂之星”與君交換,珠若不明,璧若有瑕,意若不誠,則“極樂之星”去永不復返矣。”

    下面自然沒有具名,只畫著個千手千眼的觀音佛像。

    吳青天聳然道︰“單一枚寶石,能值得了這許多東西麼?這人莫非瘋了?”

    標茲王嘆道︰“他並沒有瘋。”

    吳青天愕然道︰“王爺難道答應了他?”

    標茲王道︰“正是。”

    吳青天倒抽了口涼氣,喃喃道︰“其實在下等也可為王爺將那寶石奪回來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眼見到龜茲王要將這些可以買下一個城池的財富送給別人,他膽子也忽然大了。

    標茲王卻嘆道︰“小王也並非不信各位沒有奪回寶物之力,怕的只是知道後,立刻挾寶而逃,天下之大,卻叫小王再到那里去找………”

    他苦笑著接道︰“是以小王寧可犧牲些財物,只要將“極樂之星”得回來也就罷了。”

    楚留香沉吟道︰“王爺的意思,是想要我等在三日後的正午,將明珠、白玉送去和他交換麼?”

    標茲王道︰“不錯,小王雖然一心守約,卻又怕他們得到這批財物後,反而食言背信,各位若肯為小王去走一趟,小王就放心了。”

    楚留香一笑道︰“在下等義不容辭,王爺只管放心。”

    姬冰雁忽然淡淡道︰“依在下著來,王爺將東西送去時,他們只怕已不肯交換了。”

    標茲王聳然變色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他們見到王爺既肯交換,自然也就會想到那“極樂之星”的價值還在這批明珠白玉之上,他們的條件,也就必定會變得更高。”

    標茲王面色凝重,沉默許久,勉強一笑道︰“他們絕不會這樣做的。”

    姬冰雁道︰“哦?”

    標茲王道︰“這“極樂之星”在小王眼中,其價值雖然無法以世俗眼光去計,但若留在他們的手中,卻最多也只不過能值黃金五千兩,他們既已平白多得明珠五百粒,玉璧五十面,又怎會再改變主意?”

    姬冰雁目光炯炯,又道︰“王爺卻又為何要將這“極樂之星”瞧得特別重?”

    標茲王又沉默了半晌,緩緩道︰“這自然是個秘密,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本王一個人知道。”

    姬冰雁不再問了,帳篷里陡然沉默下來。

    帳篷外卻忽然傳入一片駝馬嘶鳴聲,其聲彷佛甚哀。

    姬冰雁霍然站起,道︰“我出去瞧瞧。”

    這淒涼悲嘶聲,竟使得每個人的心情都沉重起來,龜茲王手里已端起了金杯,這杯酒卻始終喝不下去。“一吳白雲也忍不住站起,皺眉道︰“駝馬夜嘶,莫非有變?”

    他匆匆奔出,不想卻恰巧迎上了大步走回的姬冰雁。

    吳白雲道︰“外面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姬冰雁臉色有些發青道︰“沒有事。”

    吳白雲道︰“若是無事,駝馬為何夜嘶?”

    姬冰雁淡淡道︰“那只不過是因為它們失去了個朋友。”

    吳白雲怔住,訝然道︰“朋友?畜牲也有朋友?”

    姬冰雁冷冷道︰“有的人連畜牲也不如,卻也有朋友,是麼?”

    他再也不理怔在那里的吳白雲,走回座上,除了楚留香和胡鐵花,對任何人他都不願理睬,何況現在心情不佳。

    楚留香已湊了過來,悄聲道︰“你是說石駝?”

    姬冰雁臉色沉重,道︰“嗯!”

    楚留香也緊張起來,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姬冰雁道︰“他走了。”

    楚留香聳然道︰“真的走了?”

    姬冰雁道︰“不但他走了,那王沖也走了。”

    楚留香更吃驚,道︰“難道是那王沖將他帶走的?”

    姬冰雁道︰“看來正是如此。”

    楚留香道︰“你不去追?”

    姬冰雁道︰“不必追。”

    楚留香奇道︰“為什麼?”

    姬冰雁默然半晌,緩緩道︰“石駝既願跟他走,其中必有緣故,我們縱然追著,他也必定不會回來,何況我早已答應過他,他要走時,我絕不攔阻。”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這真是個奇怪的人,你真的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來歷?”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想到方才王沖凝注著石駝的神色,皺眉道︰“那王沖的來歷顯然也甚是神秘,你想,這兩個人莫非早就認得的麼?”

    姬冰雁卻扭過頭去,像是根本沒听見他的話,楚留香嘆了口氣,知道他作出這樣子的時候,就表示談話已結束了。

    這兩人在竊竊私語時,龜茲王也在拉著胡鐵花問東問西,只有琵琶公主的目光,始終未離開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咳嗽了一聲,笑道︰“在下等酒已足,飯已飽,王爺也該安息了。”

    他正想趕緊結束這長夜之宴,誰知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大亂,馬嘶人喊,腳步奔騰。

    接著,就有人驚呼道︰“火!火!有人放火!”

    標茲王變色道︰“莫非又有刺客?各……各位快……快出去瞧瞧。”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跳起來沖出去。

    楚留香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莫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誰知姬冰雁已不由分說,拉著他沖了出去。

    外面的情況倒並不如想像中那麼亂。

    標茲王麾下顯然都是百中選一,能征慣戰的武士,遇到變故發生,雖沉不住氣,也不致慌了手腳。

    但四下的火勢卻不小,四下的林木和武士們宿夜的帳篷,已大多燃起,瀾中駝馬也有些已竄出。

    此刻這些武士們多數在忙著救火,少數趕著去追駝馬,龜茲王駐節的帳篷,反而沒有人守衛了。

    姬冰雁竄出去,拉住一人,厲聲道︰“王爺帳外守衛的人呢?”

    那武士瞪著眼,滿面驚慌,竟听不懂中土方言。

    幸好另外一人已奔過來,恭聲道︰“小人們知道王爺帳里都是武林豪杰,足可保護王爺的安全。”

    姬冰雁緩緩放開手,冷冷一笑,道︰“好個調虎離山之計。”

    楚留香埋怨道︰“你既知道,為何要拉我出來?”

    姬冰雁笑容更神秘,道︰“我拉你出來,正是好讓他們唱戲。”

    楚留香失聲道︰“你是說吳……”

    姬冰雁冷冷道︰“你們在留意王妃、公主,我卻沒有。”

    楚留香道︰“那麼現在……”

    姬冰雁道︰“我去找小胡,你去看戲吧!”

    他身影一閃,就一根槍似的竄了出去。

    楚留香搖搖頭道︰“這人的心若軟些︰簡直就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他繞了個大圈子,才又繞回到龜茲王的帳篷,嗖的竄了上去,這特制的帳篷上竟像是有著很多“補釘”,那是氣窗。

    楚留香輕輕掀起一個,悄悄望下去。

    只見龜茲王手里還拿著那杯酒,酒卻已被他抖了出去,琵琶公主緊緊依偎在他身旁。

    那吳家兄弟一個在門旁張望,另一個也守在他身旁。

    吳白雲忽然回頭道︰“都走遠了。”

    吳青天微微一笑,“嗆”的,長劍已出鞘。

    標茲王顫聲道︰“兩位千萬莫要出去,小王……”

    話未說完,雪亮的劍已指著他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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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護駕來遲


    標茲王大驚失色,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吳青天獰笑道︰“也沒什麼,只不過想要你的腦袋。”

    標茲王大駭道︰“小王重金將兩位自張家口聘來,兩位如何反而拔刀相向?”

    吳青天道︰“重金?你給了咱們多少銀子?”

    標茲王道︰“不是一萬兩麼?”

    吳青天齜牙笑道︰“但你的對頭卻給了咱們兩萬。”

    標茲王道︰“兩位既有俠士之名,如何竟……竟見利而忘義?”

    吳青天大笑道︰“俠土,俠土值多少錢一斤?”

    他大笑著接道︰“你既已快死了,我不妨給你個教訓,能用錢買得動的人,絕不是俠士,你能買得動的人,別人也能買得動的。”

    標茲王苦笑道︰“如此說來,是小王瞎了眼了。”

    吳青天道︰“你的確瞎了眼了,老實告訴你,你方才說的那消息並不十分正確,這次咱們來的並不是四個人,而是六個。”

    標茲王道︰“還………還有四個妮?”

    吳青天道︰“現在自然也都來了,你猜是誰去找他們的?”

    琵琶公主忽然插口道︰“莫非是杜環?”

    吳青天大笑道︰“不錯,你的確比你老子聰明,我倒實有些舍不得殺你。”

    吳白雲皺眉道︰“時機緊迫,你還窮聊什麼?若有別人趕來,這功勞豈非要被他們分了去?”

    吳青天格格笑道︰“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你的頭還值五萬兩哩?”

    他的手一抖,劍光如匹練的直取標茲王頭顱。

    楚留香竟還是沒有出手,他的心定得很,知道根本用不著自己出手,龜茲王的腦袋也不會搬家的。

    只听“叮”的一聲,吳青天掌中劍已被撩起,幾乎脫手飛出,琵琶公主手里已揚起了那曲頭琵琶,冷笑道︰“就憑你若也能取得父王的頭,你前面的人早已得手了。”

    吳白雲聳然道︰“這丫頭武功不弱,咱們前面那幾批人想必都是栽在她手上的。”

    吳青天咬了咬牙,喝道︰“你還是守住門,我對付得了她。”

    他劍光閃動,再次過去。

    琵琶公主展顏一笑,道︰“你真能對付得了麼?”

    手中琵琶並沒有動,但話猶未了,琵琶的曲頭里,突的一蓬銀針暴射而出,銀針如雨,也看不清有多少根。

    吳青天大驚之下,劍光回旋,護住全身。

    “八八六十四手龍游劍”素來以輕靈嚴密著稱于天下,但他的劍勢雖密,銀針卻更密。

    只听一聲慘呼,長劍沖天飛起,吳青天雙手掩面,鮮血自指縫間泉水般的涌出,他厲聲慘呼道︰“好………好狠毒的暗器!”

    一句話剛說完,人已撲面倒下。

    琵琶公主嘆了口氣,悠悠地道︰“歹毒的暗器,正是用來對付你們這種歹毒之人的。”

    說話間吳白雲已抄起只錦墩,紅著眼撲了過來,他竟以錦墩作為盾牌,右手劍瞬息間已刺出七劍。

    琵琶公主竟似招架不住,被逼得連連後退。

    吳白雲嗄聲道︰“臭丫頭,你遠有什麼毒招?為何不使出來了?”

    琵琶公主竟已被逼得靠住帳篷,退無可退了,但面上卻帶著甜甜的笑容全沒有絲毫著急的樣子。

    標茲王早已縮在角落里,大聲道︰“快,快出手呀!你的膽子大,你老子卻膽小得很。”

    琵琶公主銀鈴般笑道︰“我只不過想見識見識他們的龍游劍而已,你老人家要我出手,我就出手吧!”她兩只手舉著琵琶向上一迎。

    “錚”的一聲,火星四濺,長劍又幾乎被震飛。

    吳白雲獰笑道︰“好家伙,竟是鐵打的琵琶。”

    琵琶赫然正是精鐵所鑄,沉重得很,縱是力氣極大的人,也難舞動自如,琵琶公主更要用兩只手一齊捧著。

    吳白雲算準她這樣招式絕不靈便,是以絲毫不懼,長劍展動,又撲了過,只是不敢硬接而已……

    只見琵琶公主雙手捧著琵琶,迎。截。踫、撞、砸,招式又古怪,又詭秘,而且還不慢。

    只因琵琶很大,她的手只要微微移動,琵琶的變化就很多,奇怪的是,她招招俱是守勢。

    雙手捧著琵琶,要想傷人,自然不易,楚留香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未想到世界上有用兩只手捧著對敵的兵器,更未瞧見過這樣的招式她自己將自己兩只手都困死了,守勢縱佳,豈非已先立于“不勝”之地。

    吳白雲也有些奇怪,幾招過後,他膽子更大,攻勢更急,到後來竟欺身而入,想以險制勝。

    誰知就在這時,突見銀光一閃。

    琵琶公主雙手一分,琵琶上的曲頸竟應手而起,頸上白刃如霜,閃電般刺入了吳白雲的肚子里。

    吳白雲長劍撒手,踉蹌後退,滿面俱是驚疑之色,竟直到臨死時,還弄不懂自己是如何被人殺死的。

    琵琶公主瞧著他緩緩倒下,幽幽嘆道︰“我這兵器實在是又奇怪,又狠毒,你們為什麼偏偏要逼我用它?”

    楚留香瞧得暗暗苦笑,這琵琶公主功力似乎並不深,會的招式也似乎不多,但每一招卻都犀鋒。簡潔。毒辣。有效。

    他真想不通她這樣的招式是從那里學來的,一個小泵娘學會了這樣的招式,可並不是什麼好事。

    標茲王已站起來了,一面找酒杯,一面大聲叫道︰“快!膘叫人來把這兩具死弄出去,我怕看死人。”琵琶公主嘆道︰“我殺了人後,手也是軟的。”

    她身子還貼著帳篷,就在這時,突然有兩只手戳穿帳篷,閃電般插了進來,一邊一只,擒住了琵琶公主兩條手臂。

    標茲王大駭之下,剛拿起的酒杯,又跌在地上。

    只听“噗,噗”兩聲,兩個人已撞破帳篷,走了進來。

    這兩人都是蒼白的臉,漆黑的衣裳。

    右面一人竟是“殺手無情”杜環,他左手緊握著琵琶公主的手臂,右手卻用白布帶吊在脖子上。

    左面的一人,又乾又瘦,頭也像是已縮進脖子里,但一雙眼楮卻是金光閃動,活像只火眼金楮的大猴子。

    琵琶公主兩只手臂如被鐵匝,疼得簡直要落淚,但她卻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

    標茲王顫聲道︰“你………你們要小王的頭頎無妨,把我的女兒放了吧!”

    杜環格格笑道︰“你難道未听過老子的惡名了老子可以殺兩個人時,絕不會殺一個的。”

    那乾瘦如猴的黑衣人皺眉道︰“要殺就殺,嚕嗦什麼?”

    杜環竟似對這人有些畏懼,乾笑道︰“是孫兄來動手?還是小弟動手?”

    黑衣人冷冷道︰“你覺得殺人過癮,就讓你過癮吧!”

    杜環大笑道︰“多謝多謝………”

    突听一人緩緩道︰“這兩人你們是殺不得的。”

    語聲中帳篷頂上已有一個人落下來,全身也沒做什麼姿勢,但落在地上就像是半兩棉花,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除了楚留香,輕功這麼高的還有誰?黑衣人本來趾高氣揚,滿臉目中無人的樣子,但現在卻像是嚇呆了,連緊握著的手都放松下來。

    楚留香望著他微微一笑,道︰“孫猴子,你還認得我麼?”這黑衣人正是“長白猴群”唯一的傳人,白山黑水間頭一把硬手,連整個長白劍派都對他頭疼的“黑猴”孫空。

    但現在頭疼的卻是他自己了,竟呆著說不出話來。杜環本來想發發威,看見他這樣子,也只有閉起了嘴。

    楚留香笑道︰“憑你這樣的人也來作刺客,你不覺丟人麼?”

    “黑猴”孫空突然跺了跺腳,嗄聲道︰“我早知道你在這里,殺了我也不會來的。”

    楚留香笑道︰“你還算有些良心。”

    孫空呆了半晌,仰首長嘆一聲,掉頭就走。

    “殺手無情”杜環大呼道︰“你就這樣走了麼?”

    孫空霍然轉身,冷冷道︰“我難道走不得?”

    杜環道︰“這小子是誰?孫兄為何如此怕他?”

    孫空瞪了他半晌,獰笑道︰“憑你也配叫他小子?憑你也配問他是誰?哼!”

    “哼”字出口,一只黝黑如鐵的手業已閃電般伸出,杜環竟不及閃避,慘叫一聲,踉蹌後退。

    他前胸竟已生生被抓出了個血洞。

    孫空將那只鮮血淋灕的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飛起一腳,將他身子得飛了出去,若無其事地搓搓手,向楚留香咧嘴笑道︰“我知道你不殺人,但留著他也麻煩,索性就替你代勞了。”

    他不等話說完,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標茲王本來還想拿下他的,現在卻已嚇得臉無血色,等他們走出去,龜茲王已“哇”的嘔吐了出來,閉著眼道︰“快……快把死抬走。”

    話未說完,孫空忽又伸入頭來,道︰“我還忘了告訴你,我雖欠你的情,一見你面立刻就走,但還有一個比我厲害十倍的人就快來了,你千萬要小心些。”

    楚留香仿笑道︰“我素來很小心的,只不過……這位厲害的人物究竟是誰?”

    孫空又咧嘴一笑,道︰“我一說他名字,惱袋就疼,還是不說的好,只可惜現在就要走了,否則看你們拚一場,那一定有趣得很。”

    這次他走得更快,說到最後一字,已在十余丈外。琵琶公主忽然沖到楚留香面前,拉住他的手,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呀?難道連我都不告訴麼?”

    楚留香擺脫她的手,淡淡笑道︰“我也不是什麼人,只不過是只老臭蟲而已。”

    巴在這時,外面已傳來了胡鐵花的呼聲,遠遠就呼道︰“老臭蟲,你那邊沒事了麼?”

    琵琶公主還是纏著楚留香,嬌笑著又道︰“對了,我還是要問,為什麼他要叫你老臭蟲?”

    楚留香實在不願意對女孩子板著臉說話的,但現在卻只有板下臉來了,否則他就覺得對不起胡鐵花。

    他板著臉道︰“這外號是你未來的夫婿叫我的,你為何不去問他?”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一怔,這時胡鐵花與姬冰雁已雙雙掠了進來,姬冰雁目光一轉,竟微笑道︰“如何?戲好看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兩人倒輕松自在,在外面追賊的,卻讓賊溜進屋子來……”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大笑起來。

    楚留香皺眉道︰“你遠覺得好笑?”

    胡鐵花大笑道︰“這次你卻上了死公雞的當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上當?”

    胡鐵花笑道︰“你當我們沒瞧見那兩人麼?”

    楚留香道︰“看見了為何還放他們進來?”

    胡鐵花笑道︰“死公雞認得孫空,他知道這猴子生平就最服你,又怕你在這里太空閑,所以就將他留給你,我想過去動手,卻被攔住了。”

    楚留香也禁不住莞然而笑,搖頭道︰“我本來正在奇怪,孫猴子輕功雖不弱,又怎能在你們兩人的眼底下溜進來,誰知竟是你們在算計我。”

    姬冰雁淡淡笑道︰“但孫猴子若非為人還有可取之處,我也不會將他留給你了……我若讓這醉鬼和猴子動上了手,你想那猴子還走得了麼?”

    別人出生入死,流血拚命,緊張得連氣都透不出,這三人竟看得稀松平常,就好像吃白菜。

    標茲王這時才定過神。忽然沖過來,道︰“他……他們一共來了六個,還有兩人呢?”

    姬冰雁淡淡道︰“王爺想見他們?”

    標茲王嚇了一跳,趕緊搖手道︰“不……不想。”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那兩人不幸遇著他們,只怕是永遠不會來了。”

    琵琶公主瞅著他道︰“若遇見你呢?”

    楚留香裝作沒有听見,還是不睬她。

    胡鐵花卻笑道︰“遇見他的,可真是走運了,那孫猴子以前有三次犯在他手上,他竟放了他三次,所以孫猴子現在一見到他,連屁都不放就走。”

    他笑了笑,又道︰“其實孫猴子武功之高,另五個人加起來也比不上。”

    標茲王頓時又緊張起來,道︰“但這孫猴子卻說,還有個此他厲害十倍的人就要來了。”

    姬冰雁皺眉道︰“哦?”

    胡鐵花卻笑道︰“比“黑猴”孫空更厲害十倍的人,世上大概還沒有幾個,但,這莫非是那猴子在開咱們玩笑?”

    姬冰雁道︰“孫猴子從來不說謊的。”

    胡鐵花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道︰“那麼,你想他說的是誰呢?”

    姬冰雁冷冷道︰“無論這人是誰,等他來了再說也不遲,各位若沒有睡覺的習慣,在下就一個人去睡了。”

    他話還未說完,轉身就走,胡鐵花眼楮轉來轉去,似乎還想喝兩杯,忽然見琵琶公主的臉色竟變得難看得很,他這酒也喝不下去了,抹了抹嘴角,打了個哈哈,也逡巡著走了出去。

    楚留香自然更不願留在這里,抱了抱拳,剛想走出去,忽听琵琶公主大聲道︰

    “你慢走。”

    標王也哄道︰“請留步。”

    琵琶公主叫得再大聲,他也可以裝做沒听見,但龜茲王也在叫留步,楚留香只有無可奈何地轉過身,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標茲王支吾了半天,才陪笑道︰“小女和令友的婚期,你看是訂在那天好?”

    楚留香沉吟道︰“王爺的意思……”

    誰知龜茲王還未說話,琵琶公主已搶著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楚留香平生見過不少膽子大,臉皮厚的女人,但像她這樣急著要嫁出去的,倒真還未見過。

    他怔了怔,只有苦笑道︰“婚約既已訂下,婚期的遲早都無妨”琵琶公主眼楮里發著光,道︰“那麼就是明天吧?”

    楚留香大步走回去,心里又好氣,又好笑,喃喃道︰“世上竟會有這麼著急的新娘子,倒真也少見得很。”

    他一腳邁進帳篷,就瞧見胡鐵花正在抱著酒壺牛飲,一口氣將大半壺酒都喝乾了,才嘆了口氣,笑道︰“方才可真快憋死我了,眼巴巴的瞧著你兩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那滋味可真比孫悟空戴上金箍咒還難受。”

    姬冰雁悠然道︰“你臉皮不是一向很厚的麼?”

    胡鐵花苦笑道︰“別人開我的玩笑,我都不在乎,但是她……她竟也來開我的玩笑了,你們說這要不要命?”

    姬冰雁笑道︰“你現在就怕了她,要命的日子還在後頭哩?”

    楚留香微笑道︰“要命的日子從明天就要開始了,新娘子就急著要嫁,催著我將婚期定在明天。”

    胡鐵花跳了起來,失聲道︰“明天?”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一把揪住楚留香,大聲道︰“你……你難道就答應了?”

    楚留香笑道︰“你這駒馬爺反正已是做定的了,遲幾天,早幾天又有何妨?”

    胡鐵花一個斗倒在床上大呼道︰“老天,我連一點準備都沒有,這豈不是要我的命麼?”

    姬冰雁笑道︰“做新郎用不著準備的,你若不會,我和楚留香都可以教你。”

    胡鐵花一個枕頭朝他擲了過去,赤著腳跳下床——到處找酒,不住喃喃道︰“酒呢?該死的酒竟連一點都沒有了麼?再不喝兩酒壓住,我的心就要緊張得跳出腔來了。”

    楚留香望著姬冰雁沉聲道︰“你想,他們為何急著要將婚期定在明天?”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經過今日之事後,龜茲王好像驚弓之鳥,誰都不敢信任了,只有趕快找女婿做保鏢,否則……”

    忽然胡鐵花一聲驚呼,道︰“你們快來瞧,這是什麼?”

    他翻來翻去,忽然發現花瓶下壓著張紙。

    雪白紙上,寫著一筆娟秀的字跡。

    “諸君遠道而來,自顧尚且不暇,何苦多管閑事?乘天色未明,離此速去,是為上策,不則悔之晚矣。若听良言相勸,妾將洗手再作羹湯,為諸君壽。龕中人人拜。”楚留香手里捏著這張紙條,不覺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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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0 14:13:58
第14章 大漠風雲


    姬冰雁皺眉道︰“兩次留柬,都是同樣的筆跡,石觀音的黨羽,果然早已打入龜茲王的左右……”

    胡鐵花動容道︰“你想誰會是她的黨羽?”

    姬冰雁嘆了口氣,道︰“每個人都有可能,也許是也帳下的金甲武士,也許是他的姬妾,也許就是他們父女自己。”

    胡鐵花瞪著眼楮怔了半晌,苦笑道︰“你們莫要為了我著想,我這駙馬當不當都沒關系,你們若是要走,咱們現在就走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若是這白紙上寫著的幾個黑字,就能將我們駭走,我們就算能活下去,做人也沒意思了。”

    胡鐵花的眼楮亮了,摩拳擦掌,大聲道︰“這才像楚留香說的話,咱們好歹也該跟她拚一拚。”

    楚留香沉聲道︰“現在,她既然已必定要來找咱們,咱們反而用不著急了,索性就在這里等著她,你明天還是結你的婚,三天後咱們也還是照龜茲王原定的計劃,拿那些明珠白玉,去換她熒未痐妞P……”

    姬冰雁冷冷道︰“你想她真的會換麼?”

    楚留香微笑道︰“她自然不會換的。”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她既然不會換,為何又要這樣做?”

    楚留香緩緩道︰“龜茲王隨隨便便地就將那顆貓兒眼送給了你,卻對極樂之星瞧得比命還重,這極樂之星,顯然另有一種秘密的價值,是麼?”

    胡鐵花道︰“不錯。”

    楚留香道︰“石觀音這樣做,自然就是想探出這極樂之星究竟有什麼價值?價值究竟有多大……”

    姬冰雁忽然截口道︰“龜茲王既然將這極樂之星瞧得如此重,卻又如何要托“彭五虎”將它送走?”

    楚留香沉吟道︰“也許並不是送走,而是托“彭家五虎”帶來的。”

    姬冰雁皺眉道︰“難道是說那“極樂之星”本不在龜茲王這里,而是在關內某一個人的手上,現在龜茲王極需此物,所以才要人送來?”

    楚留香道︰“這自然也有可能的,是麼?”

    姬冰雁道︰“如此說來,就更不對了,如此珍貴之物,龜茲王怎會讓它落在別人手上?那人既已得到如此珍貴之物,又怎舍得將它送回來?”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這其中自然衣些不足為外人知道的秘密,這秘密也許真的只有龜茲王一個人知道,我們猜也無用,只不過我想……”

    他一笑接道︰“到了必要時,龜茲王說不定就會自己說出來的。”

    經過了這麼樣的一天之後,他們心里就算有重重心事,但只要閉起眼楮來,也不覺迷迷糊楠的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听衣袂帶風聲“嗖”的一響,一個人飛也似的竄入帳篷來,竟是那中原俠盜司徒流星。

    他輕功實在不弱,又以為帳篷中人一定睡得很熟,誰知他剛竄進來,就發現自己已被人家團團圍住了。

    像楚留香這樣的人,就好像永遠不會真的睡著似的。

    姬冰雁冷冷道︰“閣下不辭而別,又不告而來,不嫌太神秘了麼?”

    司徒流星一面擦汗,一面強笑道︰“在下的確有急事相告,但望三位恕我冒昧闖入之罪。”

    姬冰雁靜靜地瞪了他半晌,臉色才和緩下來。

    胡鐵花已笑道︰“你有什麼急事,坐下來慢慢說吧!”

    司徒流星道︰“在下昨夜不辭而別,實是在暗中跟蹤那“殺手無情”杜環而去的,在下總覺得此人心懷叵測,必有詭謀。”

    胡鐵花笑道︰“到底是老江湖了,眼光果然不錯。”

    司徒流星道︰“他行色似乎十分匆忙,我一路在後面跟著他,他也全未覺察,只是向北急行,走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就發現一座沙丘後竟有個黑色的帳篷。”

    姬冰雁目光如炬,冷笑道︰“那帳篷里別人不說,單只“黑猴”孫空一人,就憑閣下這樣的武功,若想暗中窺探,只怕是很難活著回來了。”

    司徒流星苦笑道︰“在下自然也知道那帳篷里必多高手,怎敢大意,眼見杜環走了進去︰正不知該怎麼辦,誰知就在這時,突見一匹快馬奔來,彎弓搭箭,嗖的一箭向帳篷里射了進去,馬蹄不停,又飛奔而去。”

    姬冰雁冷笑道︰“憑孫猴子的耳力,這匹馬遠在百丈外時,就該听到了,又怎會容得他馳到帳篷前?又怎會容得他彎弓搭箭?”

    司徒流星道︰“那匹馬似是龍種寶駒,而且馬蹄上竟也未上有蹄鐵,踏沙而行,竟是落地無聲,較之一流的輕功高手也不遜色。”

    胡鐵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這匹馬只怕和你那匹黑珍珠的差不多。”

    楚留香微笑道︰“大漠之上,本多良駒………閣下請說下去。”

    司徒流星道︰“奔馬方過,帳篷里已有三個人箭一般竄出來,追了下去,在下知道若不乘此時冒險,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姬冰雁冷冷道︰“閣下膽子倒不小。”

    司徒流星道︰“在下悄悄繞到帳篷後,只因那里也圍住幾匹馬,馬嘶聲多少可以掩飾一些在下的行動。”

    胡鐵花拊掌笑道︰妒G然不愧是名震中原的俠盜,行動果然老手老腳。”

    司徒流星臉缸了紅,接著道︰“在下伏在地上,將帳篷悄悄掀開一線,只見里面除了杜環外,還有兩個金冠錦袍的龜茲貴冑,一個面色陰鷙的漢人。”

    姬冰雁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皺眉道︰“難道這次龜茲國的叛變中,還有漢人參與其間麼?”

    司徒流星道︰“這三人自桌上取下了那枚射進來的箭,箭上竟有張紙條,那龜茲人瞧了瞧,想必是雖通漢語,卻認不得漢字,就將紙條子給了那面色陰鷙的漢人老者,請他將紙條上的字念出來。”

    胡鐵花笑道︰“若非如此,你也不會知道上面寫著的什麼了,看來你運氣倒不錯。”

    司徒流星道︰“在下只听得那老者大聲念道︰“極樂之星已在我手,爾等若想得到此物,且以黃金五千兩,明珠五百粒,玉璧五十面,向東北直行五十里,與我交換,爾等意若不誠,此物使重返龜茲王之手矣。””

    他念到一半,楚留香三人已齊地為之動容。

    胡鐵花大聲道︰“好小子,居然兩頭都想做買賣,難道這極樂之星是和龜茲國……”

    姬冰雁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那兩個龜茲人听了後,有何表示?”

    司徒流星道︰“他們臉色立刻大變,就在這時,出去追人的三個人已回來了,帳篷里的人非但絕口不提此事,反而將紙條悄悄藏了起來。”

    胡鐵花道︰“追人的追到沒有?”

    司徒流星展顏一笑,道︰“沒有追著,其中一個其貌如猴的人,嘴里不停地大罵,說那匹馬一定是鬼馬,否則他閉著眠也會追上的。”

    胡鐵花失笑道︰“孫猴子自命輕功高絕,這回斗竟栽在一匹馬上,自然要氣瘋了。”

    司徒流星道︰“我知道此人必是高手,心里正在著急,生怕被他發覺,幸好他們商量了一陣後,這位孫猴就帶著杜環等三人來行刺了。”

    姬冰雁冷冷道︰“閣下既然知道他們要來行刺,為何不來報警?”

    司徒流星一笑道︰“在下知道有三位在此,他們的人縱然再多十倍,也休想得手的,所以就想留在那里,听听這極樂之星究竟為何如此值錢?”

    胡鐵花笑道︰“想不到你倒很瞧得起咱們。”

    司徒流星道︰“這四人一走之後,兩個龜茲人立刻就和那漢人爭論起來,一個說應該立刻去籌備明珠王璧,來和那人交易,另一個卻說這條件苛,那極樂之星的價值未必真的有這麼大,應該靜觀待變,以免上當。”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望一眼,嘴里雖未說話,心里卻已知道對方這三人,直到此刻也還未知道極樂之星的秘密,所以才會患得患失,掙扎不已,去交換既怕上當,不交換又怕此物真的對龜茲王十分有利。

    司徒流星已接著道︰“我正在奇怪,這些人為何對區區一粒寶石瞧得如此重要,誰知就在這時,竟有人在我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說到這時,他面上已露出驚懼之色,似乎余悸猶在,又擦了擦頭上的汗珠,才長嘆著接道︰

    “在下自幼年出道,武功雖不高,但做的這行買賣,耳目就不能不分外靈使,誰知道這人已到了我的身後,我卻連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動容道︰“想不到除了孫空外,此間遠有這樣的高手。”

    司徒流星道︰“當時我那一驚當真非同小鄙,等我回過頭去,那人已遠在十余丈外,正在向我招手,我知道不去也不行的,只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他頭上冷汗直流,苦笑著接道︰“等我見到此人之面,才知道我這條性命實是撿回來的。”

    姬冰雁道︰“此話怎講?”

    司徒流星嘆道︰“若非此人昔日和我還有一面之緣,此刻就再也不會活著和各位相見了。”

    胡鐵花道︰“他就這樣放過了你。”

    司徒流星道︰“不瞞三位,兩年前我在洛陽做案時,就不幸遇見了此人,幸好我那次為的是要救一家孤兒寡婦的性命才出手的,所以他才放過了我,此人行事怪異,只要他放過你一次,此後你縱然犯他,他也絕不傷你毫發的。”

    胡鐵花拊掌道︰“這小子倒真是條好漢。”

    姬冰雁皺眉道︰“馱H難道也是龜茲叛黨請來做刺客的麼?”

    司徒流星嘆道︰“正是!”

    姬冰雁動容道︰“他究竟是誰?”

    司徒流星垂首道︰“在下已定下重誓,絕不說出他的名字,只能奉告三位,他今夜以前,便要前來行刺,此人武功高不可測,三位千萬要分外留意!”

    姬冰雁厲聲道︰“他既有恩于你,你為何又要來向我等報警?”

    司徒流星長嘆道︰“一年以前,家兄無意間得了一筆財富,我兄弟本想就此洗手退隱,誰知竟被當時的丐幫幫主南宮靈得知此事,非但將財物洗劫而去,而且還將家兄亂刀分,在下雖然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但……但……”

    他揉了揉眼楮,黯然接道︰“但在下武功既不是南宮靈的對手,若想將此事宣揚出去,丐幫正如日中天,江湖中又有誰會相信我的話。”

    楚留香嘆道︰“不錯,南宮靈那時需款正急,若有一筆鉅大的財富可以到手,他的確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的。”

    司徒流星道︰“這血海深仇,在下本以為是再也無望報復的了,誰知這次楚香帥卻以一人之力,揭破了南宮靈的陰謀詭計,也無異為在下雪了這深仇大恨,此事震動天下,無人不知,在下更對楚香帥感激零涕,只恨楚香帥如神龍夭矯,在下始終無緣當面拜謝他的大恩。”

    他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凝注著楚留香,恭聲道︰“在下自也知道香帥游戲人間,不願對人顯露行藏,但在下自信兩眼不盲,還認得出真人。”

    他嘴里說著話,已恭恭敬敬拜倒在地。

    楚留香趕緊扶起了他,笑道︰“無論在下是否楚留香,對你這番心意,都感激得很。”

    司徒流星黯然一笑,道︰“今日之事,雙方俱是在下的恩人,在下實無顏再留在此間,但願三位諒解在下的苦衷。”

    他再次躬身一禮,道︰“在下就此告退,但願後會有期……”

    話猶未了,人已轉身急行而去。

    良久良久,胡鐵花才嘆了口氣,道︰“別人若在江湖中混上十年,仇家必已遍布天下,但楚留香卻到處都會遇見要報恩的人,如此看來,究竟還是少殺些人的好。”

    姬冰雁卻皺眉道︰“司徒流星既已知道你就是楚留香,還是要你對那人分外留意,可見在他心目中也認為這人的武功並不在你楚留香之下。”

    胡鐵花動容道︰“不錯,這麼多年來,能和楚留香拚一拚的人,我們真還未見過,今日他若真的來了,我們也真想和他玩兩手。”

    楚留香失笑道︰“你莫忘了,今日是你的婚禮佳期,無論來了多少人,都由我和姬冰雁去接著,你就安安穩穩地進洞房吧!”

    胡鐵花揉著鼻子笑道︰“人若來得太多了,你們總也該讓我過過癮吧?”

    姬冰雁悠然笑道︰“你有那麼樣一位新娘子,還怕不夠過癮麼?”

    胡鐵花剛想拿起個枕頭擲過去,已有五、六人捧著高冠吉服,躬身走了進來,陪著笑道︰

    “婚禮大典已籌備好了,就請駙馬爺換上吉服,準備行禮。”

    楚留香失笑道︰“各位的手腳倒當真快得很。”

    胡鐵花瞪著眠瞧那頂高帽子,眼楮都發直了,瞧了半晌,突然高舉雙手,倒在床上,大呼道︰“你們若真要我戴上這頂帽子,還不如給我一刀吧!”

    但無論戴什麼樣的帽子,總比挨一刀好受得多。

    胡鐵花終于還是戴起了高帽,換上了吉服,他對著鏡子照照,忽然覺得自己的模樣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看。

    新娘子也是高冠吉服,還用塊紅巾蒙住了臉。

    胡鐵花瞧著這塊紅巾,心里暗暗得意,暗暗的笑道︰“今天你總不能再來開我的玩笑了吧?”

    本已十分華麗的帳篷,今天更布置得堂皇富麗,龜茲王滿面紅光,他的王妃卻始終蹤影不見。

    也許是因為王妃沒有出來,所以帳篷里一個女人也沒有,新娘子匆匆行過禮,也立刻被人扶到後面去了。原來這竟是龜茲國的婚俗,就算在他們本土,婚禮時女客也不能露面的,而且新娘子進了洞房後,新郎倌也還得死守在外面,等別人灌酒,大漠之上,寒風如刀,牧人們懷中若不準備著幾斤燒刀子御寒,就簡直不能趕路。

    在這里人人都以豪飲為美,新郎倌酒喝得越多,婚禮就越風光,所以到後來十個新郎倌中,倒有十個是被人抬進洞房的。

    這下子可恰巧對了胡鐵花的心意了,他生平最怕的就是沒有酒喝,有人灌他酒,他正是求之不得。

    只見四條精赤看上身的大漢,抬著條香噴噴的烤駱駝進來,龜茲王手持銀刀,割開了駱駝肚子駱駝肚子里竟還有條烤羊。

    羊肚子里又有只烤雞。

    這正是大漠之上,最為隆重豐富皇宮的盛宴,龜茲王剖開雞腹,以銀刀挑出個已被油脂浸透了雞蛋,捋須大笑道︰“此蛋最是吉祥,從來都只有貴客才得到的,今日婚典吉期,更非同常,吃了這吉祥蛋的貴客,非但大吉大利,而且下次做新郎的就必定是他。”

    楚留香正覺有趣,誰知龜茲王已大步走到他面前,將這吉祥之蛋挑在他的盤子里,舉手吉呼道“大家還不向今日最尊貴的貴客敬上一杯。”

    四下歡聲驟起,掌聲如雷,楚留香剛含笑的取起了蛋,忽然發現龜茲王掌中銀刀的刀尖在燈光下竟有些發黑。

    他暗中吃了一驚,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別人都以為他將蛋吃下了肚,其實蛋已到了他袖子里。

    只听姬冰雁輕嘆著道︰“天下的事當真奇妙得很,小胡居然真的做了一國之駙馬,你想得到麼?”

    楚留香笑道︰“這匹野馬總算上了籠頭,我們真該為他高興才是,只不過……今夜你我要分外留神,千萬不能喝醉了。”

    姬冰雁忽然一笑道︰“你瞧這是什麼?”

    他悄悄將一張紙團塞入了楚留香手心,紙上滿是油膩,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上面竟赫然寫著︰“今日既是你女兒的佳期,且將你的頭顱再留寄一日,明日黃昏時,當再來取,盼你妥為保存,勿令我失望。”

    楚留香又不覺瞧得怔住了.“姬冰雁淡淡笑道︰“這人的文詞雖不如你通順文雅,但口氣倒當真和你有些相似,只不過他要的竟是別人的頭顱,簡直比你還狠得多。”

    楚留香沉聲道︰“這紙條你從那里拿來的?”

    姬冰雁道︰“就插在那烤駱駝上,方才我走出去,踫巧瞧見,就半路摸了下來。”

    也說得雖輕描淡寫,但若非心細如發,早已事事留意,又怎會在這麼亂的場面中留意到這種小事,偌大的烤駱駝上,插著這麼小一張紙條子,又豈是“踫巧”便能瞧見的?楚留香苦笑道︰“幸仔被你瞧見,若到了這位王爺的手里,他只怕立刻又要嚇得暈過去了,豈非大是掃興。”

    姬冰雁冷冷道︰“小胡難得成一次親,你我若不能讓他開開心心的進洞房,真不如買根繩自己吊死算了。”

    楚留香沉聲道︰“此人縱然不來,今日的凶險還是必有不少,你我也莫將事情看得太輕易了,別人送來的酒菜,更千萬不可進口。”

    姬冰雁目光炯炯,瞪了他半晌,忽然皺眉道︰“那吉祥蛋中莫非有毒?”

    楚留香還未說話,已有七八個人過來敬酒了。

    姬冰雁沉聲道︰“我還是在外面守著,你能脫身時就出來會我。”

    他滴酒未沾,便匆匆走了出去,胡鐵花卻已喝得臉紅脖子粗了。他能交到楚留香和姬冰雁這樣的朋友,他福氣實在不錯,一人若是有了他這樣的好福氣,無論什麼時侯,多喝幾杯都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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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飛來艷福


    夜色漸重,烤肉美酒的味道雖香,人們的歡笑聲雖然熱鬧,但還是沖不淡大漠夜來時的肅殺之意。

    姬冰雁身上里著條毯子,坐在水池旁的樹影下,望著滿天星群慚慚繁密,又漸漸稀落。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地坐著,像是一直可以坐到天地的未日,他這人就像是永遠也不會覺得寂寞厭倦的。

    突然一只酒瓶拋過來,眼見就要打中也的頭,他像是根本沒有動,酒瓶卻已到了他手里。

    楚留香已走過來,仰視著蒼穹,嘆道︰“這里真冷得邪氣……”

    他忽然發覺姬冰雁頭發上已結了冰屑,皺眉又道︰“你既喝酒又不站起來走動走動,就這樣坐著,不怕被冷死。”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冷不死我的。”

    他終于還是拔開瓶塞,喝了口酒,緩緩接著道︰“我只有在這里坐著不動,才能瞧得清有沒有外人過來,我若是四下亂走,就顧不周全了。”

    楚留香瞧著他嘆了口氣,道︰“普天之下,又有誰能瞧得出你也會為朋友挨餓受凍?”

    姬冰雁沉下臉,冷冷道︰“我只做我願意做的事,別人對我如何看法,與我又有何關系?”

    楚留香笑了笑,不說話了,他知道姬冰雁板起臉的時候,你無論對他說什麼,都難免要踫釘子。

    過了半晌,姬冰雁卻又道︰“小胡呢?”

    楚留香道︰“進洞房了。”

    姬冰雁道︰“抬進去的?”

    楚留香笑道︰“活像只烤駱駝一樣,只差沒在肚子里塞只羊。”

    姬冰雁也不覺笑了,喃喃道︰“隨時能醉得人事不知的人,倒也有些福氣。”

    楚留香接過酒瓶喝了一口,道︰“外面可有動靜?”

    姬冰雁道︰“留條子的人只怕早已走了——這人能在大庭廣眾之間,把紙條插上烤駱駝,本事真不小,連我都想會會他了。”

    楚留香笑道︰“你什麼時候也會動意氣了?這倒難得。”

    姬冰雁抬起眼道︰“你以為我是死人?”

    楚留香道︰“無論如何,這人總是我的,你們不能和他交手。”

    姬冰雁冷笑道︰“你難道怕我被他宰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也怕你宰了他,這種人若是死了,總有些可惜。”

    姬冰雁道︰“哼!”

    他搶過酒瓶,喝了兩口,忽又問道︰“蛋呢?”

    楚留香甩了甩袖子,蛋就到了他手心,被冷風一吹,立刻就凍得像石頭似的,楚留香道︰

    “那銀刀已插入這蛋里半寸多,但只有刀尖米粒般一點地力發黑,由此看來,蛋白只怕沒有毒,毒只是在蛋黃里。”

    姬冰雁接著蛋仔仔細耙瞧了瞧,又取出柄發簪般的小銀刀,將蛋一層層剖開,就赫然發現蛋黃里有根須絲般的小針。

    他用刀尖輕輕一挑,整只銀刀立刻全都發黑。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笑笑道︰“駱駝肚子里是只羊,羊肚子里是只雞,雞肚子里才是這蛋,蛋白里才是蛋黃,他居然將毒下到蛋黃里來了,真厲害!”

    姬冰雁微笑道︰“他將毒下到這種地方,都被你發覺,你豈非比他更厲害!”

    他臉色忽又陰沉下來,道︰“這蛋是龜茲王親自挑起給你的,是麼?”

    楚留香道︰“不錯。”

    姬冰雁道︰“除了他自己之外,事前只怕誰也不知道他要將這蛋給什麼人,下毒的……難道就是龜茲王?”

    楚留香道︰“若是龜茲王自己下的毒,他挑蛋時何必用銀刀。”

    他沉吟著又道︰“若論在蛋里下毒的機會,只有廚子比較多。”

    姬冰雁道︰“不是那廚子。”

    楚留香道︰“你已去問過?”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道︰“你怎知道他未說謊?”

    姬冰雁簡簡單單的同答,道︰“我知道。”

    楚留香不再問下去了,他知道姬冰雁既能如此肯定,就一定不會再有問題,他現在回答雖簡單,問的時候卻一定很詳細,而且一定用了些教人不得不說實話的法子有些人無論出了多少力,都不會掛在嘴上的。

    楚留香自然很了解姬冰雁的脾氣。

    過了半晌,姬冰雁又道︰“要在這蛋里下毒,也不一定是廚子才有機會,任何人都可以趁人不備,將毒針射進蛋里去的,只不過這人一定是龜茲王左右很親近的人,而且早已算準了他會將蛋挑給你。”

    他瞪著楚留香,道︰“你想這人會是誰?”

    楚留香默然半晌,笑道︰“反正現在是想不出的,你還是去睡一會兒的好。”

    姬冰雁道︰“你……”

    楚留香道︰“你守過上半夜,下半夜自然要輪到我了。”

    下半夜卻比上半夜要冷得多。

    楚留香也坐了很久,動也沒有動,姬冰雁這樣坐著還不算稀奇,楚留香也能坐著不動,倒實令人有些想不到。

    這里倨暗,帳篷里的燈火像是距離得很遙遠,沒有人瞧得見他,他卻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見每個人。

    現在,帳篷里人聲也已漸漸靜了下來,三三兩兩的人,互相扶著走出來,有的還在唱著歌。

    歌聲終于也靜下去,吹在大漠上的風聲,卻變成一闋最淒涼雄壯的怨曲,令人意興黯然蕭索。

    無邊無際的蒼穹里,群星已沉落,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上,也像是只剩下楚留香一個人︰

    他心里漸漸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甦蓉蓉、李紅袖、宋甜兒,她們在那里?直到現在,楚留香竟還是得不到她們絲毫消息。

    但他的敵人卻已越來越多,那詭秘而又可怕的石觀音,那行蹤飄忽,武功卻深不可測的刺客他難道真要葬身在這無情的大沙漠里?楚留香喝了一大口酒,想起胡鐵花,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這小子,福氣倒實不錯。”

    他忽然發現有個人向他走過來,身上里著條又厚又大的鵝毛被,看上去就好像個小帳篷在移動。

    楚留香道︰“誰?”

    這人沒有說話,卻“噗哧”一笑。

    這人竟是琵琶公主,“新娘子”竟溜出洞房來了。

    楚留香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凍結住,失聲道︰“你來這里干什麼?”

    琵琶公主帶著那床鵝毛被,拖拖拉拉地走過來,吃吃笑道︰“你能來這里,我就不能來?”

    楚留香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琵琶公主眨著眼,道︰“為什麼?”

    楚留香板著臉,一字字道︰“你若不立刻回到洞房去,我就……”

    話未說完,已被琵琶公主銀鈴般笑聲打斷了。

    她格格嬌笑道︰“你……你要我到……到洞房去干什麼?”

    楚留香大聲道︰“到洞房去自然是……自然是……”下面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了,只有用力去揉鼻子。

    琵琶公主瞟著他笑道︰“說呀,自然是去干什麼?”

    楚留香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平生簡直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女孩子,琵琶公主卻嬌笑著接道︰“我若真的到洞房去,不被新娘子打出來才怪哩!”

    這次楚留香真的怔住了,吃吃道︰“新娘子?你……難道你不是?”

    琵琶公主笑道︰“誰說我是新娘子?”

    楚留香道︰“但,但明明……”

    琵琶公主道︰“龜茲國的公主,又不止我一個,要嫁給胡鐵花的,是我的姊姊呀!呆子……”

    楚留香失聲道︰“你姊姊……你為什麼不早說?”

    琵琶公主眼楮亮得像星星,咬著嘴唇笑道︰“我為什麼要早說,我就是要你生氣,要你著急……”

    她銀鈴般嬌笑著,被子也在“叮叮當當”的響,從被子伸出手來,原來她手里竟拿著兩個酒瓶。

    她晃著酒瓶,笑道︰“呆子,還不來接我的酒瓶,再揉鼻子,鼻子就要被你揉破了。”

    楚留香瞧著她,緩緩道︰“你真是個又頑皮,又滑頭的小壞蛋。”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站了起來,伸出了手。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你……你想怎麼樣?”

    楚留香瞪著眼楮,道︰“你猜猜看。”

    琵琶公主笑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

    她像是要往後退,又沒有退,忽然“嚶擰”一聲,手已被楚留香抓住,身子也撲入楚留香懷里。

    鮮紅色的鵝毛被,像是要往下滑,滑下了她肩頭,露出了她光滑的,像緞子般的皮膚。

    被又往下滑,又露出了她鮮嫩的,柔軟的胸膛。

    她身子竟是赤裸的。

    被,還是往下滑………

    楚留香卻又怔住了,手也不敢再動。

    琵琶公主顫聲道︰“呆子,你想冷死我嗎?”

    她雙手分開,張開了棉被。

    楚留香只瞧見一個完美的胴體,完美的胸膛,完美的腰肢,完美的腿,然後就什麼也瞧不見了。

    他整個人也被包進這床鵝毛被里。

    兩個人都倒了下去,倒在他方才坐著的毯子上,鮮紅的鵝毛被,又變成了個小帳篷,世上最小的帳篷。

    帳篷里在動,又不動了。

    琵琶公主的嬌笑聲卻又傳了出來︰“我不怕你,你反而怕我麼?”

    楚留香像是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小壞蛋。”

    琵琶公主道︰“你可曾瞧見過世上有我這麼美麗的小壞蛋?”

    楚留香又嘆了口氣,道︰“沒有。”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我也沒有瞧見過世上有比你更可愛的呆子……呆子……呆子……”

    她聲音越說越小,終于听不見了。

    過了半晌,被里拋出個空了的酒瓶。

    接著,又拋出個酒瓶,卻還有半瓶酒。

    又過了半晌,一只縴美而玲瓏,像是白玉雕成的腳,顫抖著從被里伸了出來,卻又很快就縮了回去。

    他們是不是很冷,怎麼在發抖?

    陽光終于漸漸升起。

    初生的陽光,溫柔得如何嬰兒的呼吸。被里又有了聲音。

    楚留香道︰“天好像已亮了。”

    琵琶公主道︰“沒有,沒有……就算天亮了也沒關系,這里的人昨晚一個個都喝得躺了下去,現在怎會起得來?”

    她說話的聲音,簡直有些像呻吟。

    楚留香不說話了,像是也不反對她留下來。

    琵琶公主忽然又道︰“我這樣對你,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楚留香笑笑道︰“我雖然不是個自我陶醉的男人,但我實在傯不出一個女孩子這麼做,除了喜歡那男人外,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琵琶公主幽幽道︰“我自然是喜歡你,但若沒為別的原因,我也不會……不會這樣子。”

    楚留香道︰“你還為了什麼?”

    琵琶公主默然半晌,緩緩道︰“因為我絕不能嫁給你。”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道︰“我非但不能嫁給你,而且以後……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只怕不多了。”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忽然叫了起來,道︰“哦,哦,哦……你難道只會說“哦”,你難道沒有別的話說?”

    楚留香道︰“你叫我說什麼?”

    琵琶公主道︰“你……你……你至少也該問我,我為何不能嫁給你?”

    楚留香道︰“我問你,你會說麼?”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怔,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我不能說。”

    楚留香道︰“我就知道你不能說,所以我也不問。”

    琵琶公主道︰“你……你難道一點也不難受,你就算心里不難受,也該說幾句。”

    楚留香笑了笑,截口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會說謊的。”

    琵琶公主顫聲說道︰“你……你這惡棍,你真的不覺難受?”

    楚留香也嘆了口氣,道︰“老實說,你就算一定要嫁給我,我會不會娶你,還是個問題哩!”

    突听“叭”的一記掌聲。

    一個人從被里竄了出來,好像是楚留香……咦!楚留香怎會有這麼長的頭發?這難道是琵琶公主?琵琶公主又怎會穿著楚留香的衣服。

    她飛也似的奔了出去,不住大罵道︰“你這混蛋,你這惡棍,你……你這老臭蟲,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四下靜悄悄,果然還沒人起來。

    楚留香身上里著床鮮紅的鵝毛被,像做賊似的溜回了自己的帳篷,幸好,姬冰雁還睡得很熟。

    他從頭到腳都縮在棉被里,連呼吸都好像困難得很,楚留香找到衣服穿上,他還是睡得跟死人一樣,動也不動。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也用不著裝睡,反正我做的事也不準備瞞你,這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姬冰雁蒙著頭,響也不響。

    楚留香苦笑道︰“一個很正常的男人,和一個很正常的女人,在一個又冷又寂寞的晚上……

    你說,這又有什麼不對?”

    他這也不知是在向別人解釋,還是在向自己解釋。

    姬冰雁還是不理他。

    楚留香扣上扣子,又嘆了口氣,道︰“算來算去,這次又苦了小胡……這簡直像是在騙婚,也那新娘子,竟從頭到尾都不敢露面,不是個丑八怪才怪。”

    突見一個人走了進來,竟然正是胡鐵花。

    楚留香本來以為他縱不氣得要命,也必定面色如土,誰知胡鐵花竟是滿面春風,非但沒有生氣,而且開心得很。

    楚留香反而怔住了。

    只見胡鐵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嘻嘻瞧著他,就好像剛在地上拾著只大元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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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血濺洞房


    楚留香輕哼一聲,試探著問道︰“你……你還好麼?”

    胡鐵花笑嘻嘻道︰“好得很。”

    楚留香道︰“你……你可瞧見了你的新娘子?”

    胡鐵花大笑道︰“你真的以為我是個呆女婿?連新媳婦都不看就跑出洞房來。”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那麼你……你……不生氣?”

    胡鐵花笑道︰“我為何要生氣,我簡直從來就沒有這樣開心過。”

    楚留香瞪著他,道︰“你的酒醒了麼?”

    胡鐵花道︰“我也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

    楚留香怔住了。

    胡鐵花悠悠道︰“你自然已知道我那媳婦並不是琵琶公主。”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道︰“所以你想,我那新媳婦J不敢露面,必定是個大麻子、丑八怪,否則又怎會不敢見人……是麼?”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許並不太丑,只不過……”

    胡鐵花大笑道︰“你用不著替我難受,更用不著安慰我。告訴你,我那新媳婦非但不丑,而且此琵琶公主還漂亮十倍。”

    楚留香這次才真的怔住了——這位大公主既然如美麗,以前為何不敢見人?他實在有些不信。

    胡鐵花大聲道︰“你難道不相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這……也許是……也許是……”

    胡鐵花跳了起來,大聲道︰“好!你不相信,我就帶你去見她。”

    楚留香還未說話,胡鐵花已拉著他沖了出去。

    帳外竟是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楚留香苦笑道︰“一大清早,你就要拉著我去闖洞房,這像話麼?”

    胡鐵花瞪眼道︰“自己兄弟,這又有什麼關系?”

    楚留香道︰“就算你認為沒關系,但新娘子呢?”

    胡鐵花笑道︰“告訴你,我那新媳婦非但人長得美,而且脾氣也好極了,又溫柔、又體貼、又……又……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楚留香听了他這麼樣一說,也不禁為之開心起來,笑道︰“看來,倒底還是傻人有傻福。

    話未說完,胡鐵花已拉著他沖進了洞房。

    這帳篷是新搭起來的,里面簡直像天宮一樣。流甦錦帳下,被翻紅浪,新娘子嬌慵懶起在沉睡,只露出一忱烏雲般的頭發。

    胡鐵花一走進來,就嚷著道︰“有客人來了,快起來吧!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自己一樣,你用不著不好意思。”

    別的人結婚三個月後,小夫妻見面,還是羞答答的,但他結婚還沒半天,就像是老夫老妻了。

    楚留香瞧得固然暗暗的笑,又不覺替胡鐵花歡喜,新娘子若非和他性情相投,他又怎會如此。

    但新娘子還是沒有露出頭來。

    胡鐵花大步走過去,瞧道︰“你反正是要見他的,何必……”

    他語聲忽然頓住,臉上的血色也忽然褪了個乾淨。

    血!嶄新的繡被邊沿,竟染著斑斑血跡。

    胡鐵花顫抖著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被。

    洞房春暖,被翻紅浪,但被里躺著的,竟赫然是個死女人。

    胡鐵花宛如高樓失足,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楚留香趕過去扶住了他,變色道︰“你幾時離開這里的?”

    胡鐵花道︰“我……我剛剛出去找你……”

    楚留香道︰“這片刻之間,就有人進來下了毒手!這人會是誰?他和你有何仇恨?為何要在你新婚之夕殺死你的……”

    胡鐵花卻又跳了起來,叫道︰“你以為這就是我的新媳婦?”

    楚留香吃驚道︰“難道不是?”

    胡鐵花道︰“自然不是,這女人是誰,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她。”

    楚留香又怔了,道︰“那……那麼新娘子在那里?”

    胡鐵花搖搖頭,又叫了起來,道︰“是呀!她到那里去了,她方才明明還睡在這里的。”

    他一面叫,一面四處去找,連床底下都找過了,新娘子竟已蹤影不見,卻有個陌生的女人死在她的床上。

    這女人是誰?怎會跑到洞房里來?是誰殺了她的?新娘子又到什麼地方去了?胡鐵花只不過剛出去打了個轉,洞房里怎會就發生這許多驚人的變化?楚留香簡直一輩子都未見過這樣的怪事。

    只見這女面目浮腫,活著的時侯也必是丑得嚇人,此刻胸膛!莧生生被人抓出個血洞,那模樣看來更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胡鐵花頓足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女人怎會赤裸裸地跑到我床上來?她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媳婦難道不知道?”

    楚留香沉聲道︰“這女人並非是自己跑來的。”

    胡鐵花道︰壯A怎知道?”

    楚留香道︰“被上雖有血跡,床上卻沒有,顯見這女人被人殺死之後,才移到床上來。”

    胡鐵花道︰“這就更奇怪了,別人殺死她後,為何要移到這里來?”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時候,新娘子真的還睡在這床上?”

    胡鐵花道︰“不錯,她明明還睡得很熟,現在……現在怎地不見了?”

    楚留香皺著眉,也委實想不出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鐵花已奔了出去,大呼道︰“來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了,你們快來看看這人是誰?”

    第一個趕來的是琵琶公主,接著,宿醉未醒的龜茲王也跟蹌闖了進來,兩人瞧見了床上的身,面色俱都大變。

    胡鐵花道︰“這女人是誰?你們……”

    話未說完,龜茲王已揪著他衣襟,大吼道︰“你為何要殺她?”

    胡鐵花怒道︰“我殺了她?你見了鬼麼?我和她素不相識,為何要殺她?”

    龜茲王嘶叫道︰“她縱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你……你簡直不是人,是畜牲!”

    胡鐵花又嚇了一跳,駭然道︰“你說什麼?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龜茲王跟楮都紅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葉,那點配不上你這流氓?你……你就算不願娶她,也丕該……”

    胡鐵花揮手將他推到地上,大駭道︰“這人瘋了,這人瘋了。”

    龜茲王怒吼道︰“你才瘋了。”

    楚留香亦是滿心驚訝,從地上扶起了他,沉聲道︰“床上的這位姑娘究竟是誰?王爺認得麼?”

    龜茲王怒道︰“我的女兒,我怎會不認得?”

    楚留香動容道︰“昨夜你給胡鐵花的新娘子,就是這位姑娘?”

    龜茲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鐵花又叫了起來,道︰“不是她,絕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婦是個絕世的美人,絕不是這丑八怪。”

    龜茲王也又怒吼道︰“我將我自己的女兒嫁給你,我自己難道還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卻咬定不假,這樣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被夾在中間,竟不如究竟該听那個人的話好?胡鐵花跺腳道︰“你若說這丑八怪就是新娘子,我昨夜見著的又是誰呢?難道還有人會來冒充新娘子不成?”

    龜茲王怒道︰“你殺了她,還要來說這飛傸F人?”

    胡鐵花也怒道︰“我為何要騙你?我昨夜難道遇見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問你,你若說這不是新娘子,那麼你昨夜見到的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你只要將她找出來,我們就相信你。”

    胡鐵花道︰“我……我……”

    也實在也不知道昨夜那“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他只不過出去了片刻,這“新娘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見到的不是我姊姊,我姊姊又怎會死在你床上?不是你殺了她,是誰殺了她?”

    胡鐵花道︰“這一定是你們故意將新娘子掉了包,卻來冤枉我。”

    龜茲王怒道︰“放屁!我難道會殺死我親生的女兒不成?”

    事實俱在,胡鐵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委實難以令人相信,只有沖過去拉住楚留香,著急道︰“你……你為何不幫我說句話?你難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要我說什麼?”

    胡鐵花跳了起來,嘶聲道︰“好!你們都不相信我,連你也幫別人來冤枉我,就算我殺了她又怎樣?誰要你們騙我娶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殺了人就得償命。”

    叱聲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鐵花咽喉刺了過去。

    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鐵花是何等人物,又怎會將這樣的武功放在眼里,怒喝道︰

    “走開!我雖不願傷你,但你也少來惹我。”

    他鐵掌一揮,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轟了出去。

    龜茲王道︰“你……你想走?”

    胡鐵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樣?難道還有誰攔得住我?”

    龜茲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聲中,帳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鐵花瞧也不瞧,隨手一抄,就將兩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後輕輕一帶,就有兩個人被拖了進來,撲地跌倒。

    另幾個武士驚呼聲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過來。

    胡鐵花出手如風,只听“哎喲,噗通,喀嚓”一連串聲響,七八個武土都已倒在地上,長戈卻已被生生折斷。

    龜茲王幾曾見過如此神威,竟已被驚嚇呆了。

    只見胡鐵花邁開大步,昂然而出,厲聲道︰“還有誰敢過來,我就將他腦袋砸得稀爛。”

    遠遠一堆手執金戈的武士,竟真的再無一人敢沖過來。

    突見人影一閃,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胡鐵花面色變了變,卻又狂笑道︰“好!你也來了,咱們今天就在這里分個高下也好。”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我怎會跟你動手?”

    胡鐵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們就一齊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鐵花道︰“為什麼?”

    楚留香嘆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鐵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樣?只要我問心無愧,別人無論說什麼,我都當他放屁。

    楚留香道︰“別的事無妨,這件事卻非弄清楚不可。”

    胡鐵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還未走出兩步,楚留香卻又攔住了他。

    胡鐵花怒道︰“你真的不讓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那里?”

    胡鐵花道︰“那里不可去?”

    楚留香嘆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個人只怕那里都去不得。”

    胡鐵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著你費心。”

    楚留香嘆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人,正是要你不顧而去,你一走,就稱了她的心了。”

    胡鐵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樣?”

    楚留香沉聲道︰“我要你留在這里,三天之內,我一定替你找出那個人來,你現在若是非走不可,我拚命也要攔住你的。”

    胡鐵花仰天長嘆了一聲,苦笑道︰“若是別人這樣的對我說話,我不和他拚命才怪,但是你……你這老臭蟲,我見了你簡直沒辦法。”

    他跺一跺腳,道︰“好!我就听你的話,留在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腦袋,我也只好切下來雙手送給你。”

    龜茲王遠遠在一旁听得清楚,膽子又壯了,大喝道︰“來人呀!遠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膽子也大了,大呼著沖過來。

    突听又是“哎喲,噗通,喀嚓”一連串聲響,十余柄長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香手上,雙手一拗,如拗脆竹,斷了一地。

    龜茲王變色道︰“你……你為什麼?”

    楚留香淡淡道︰“他說留在這里,就絕不會走的,三天之內,我必定將真凶找來,但你們誰也不能踫他一根手指。”

    龜茲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兒償命。”

    龜茲王道︰“三天之內,你若找不出真凶來呢?”

    胡鐵花大聲道︰“三天之內,他若找不出真凶來,我也為你女兒償命。”

    這兩人竟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對方手上,這樣的朋友,世上倒也的確少見得很。

    龜茲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著胡鐵花回他們自己的帳篷。

    琵琶公主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兩人明明可以走的,卻偏偏不走,反而立下這樣的誓,他們究竟是為什麼呢?我姊姊難道真不是他殺的?”

    龜茲王道︰“不是他殺的是誰殺的?天下難道真的會有願意冒充別人老婆的女人?”

    胡鐵花也在喃喃自語道︰“說老實話,我也並非真的想走,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不甘心,死的這人若真是龜茲王的女兒,我昨夜見到的那人又是誰呢?她為什麼要來冒充新娘子?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還想不通麼?”

    胡鐵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這位姑娘,的確就是龜茲王的女兒,你的新娘子。”

    胡鐵花大聲道︰“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為她生得太丑,所以龜茲王才一直瞞著你,否則琵琶公主既敢出來亂跑,她為何躲著不敢見人?”

    胡鐵花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楚留香道︰“你還得知道,她並不是今天早上才被人殺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四五個時辰了。”

    胡鐵花動容道︰“四五個時辰?難道我還未進洞房時,她已被別人殺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鐵花道︰“但她的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跡,那人殺了她後,必定就將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卻冒充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鐵花失聲道︰“你說………你說昨天晚上我們在床上時,床底下有個死?”

    楚留香道︰“不錯。”

    胡鐵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還能和我……和我在床上……”

    他只覺立刻就嘔吐出來,連話都說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來找我時,她立刻將床下的體搬上了床,為的正是要嫁禍于你,讓龜茲王以為人是被你殺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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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0 14:22:06
第17章 陰謀詭計


    胡鐵花嗄聲道︰“她為何要這樣做?”

    楚留香緩緩道︰“只因我們若和龜茲王結盟,就對她大為不利,她這樣做,正是要我們和龜茲王鬧翻,還有,她也算準了你說的話,一定沒有人信你若一怒而去,她只怕便要叫你死在沙漠里。”

    胡鐵花抹了抹頭上的冷汗,道︰“她難道就是……就……”

    楚留香一字字接著道︰“冒充新娘子的人,只怕就是石觀音。”

    胡鐵花全身都發起冷來。

    楚留香道︰“據聞石觀音乃是江湖中少見的美人,年紀縱然大些,但必定駐顏有術,何況在黑夜之中,你又醉得很厲害。”

    胡鐵花蒙起臉大叫一聲︰“老天!”仰面倒了下去。

    這時他們已回到帳篷,這一跤正跌在床上,床上的姬冰雁竟還在蒙頭大睡,竟似連一點感覺也沒有。

    楚留香面色微變,一把將胡鐵花拖F起來,向床上努了努嘴,兩人目光相遇,心里都有些發冷。

    姬冰雁素來機警,就算在自己家里,也絕不會睡得這麼熟的,他若是也遭遇到什麼不測……

    胡鐵花狂吼一聲,撲了過去,一把將毛氈抓了起來。

    毛氈里睡的竟非姬冰雁,而是龜茲國的武士,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夜吃喜酒的衣服,連靴子都未脫下。

    胡鐵花抓起他頭發,將他從床上擰了起來,厲聲道︰“你怎會睡到這里來的?快說!膘說!”

    那武士全身就像是沒有一根骨頭,軟軟的掛著。

    楚留香皺眉道︰“此人已被點了睡穴。”

    話未說完,胡鐵花已出手如風,拍開了這武士的穴道,正待再追問一句︰“你怎會睡到這里來的?”

    誰知這武士剛張開眼,就失聲驚呼道︰“我怎會到這里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胡鐵花怒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正要問你。”

    那武士拚命搖著頭,顯然是宿醉未醒,還在頭疼,又用手拚命敲了七、八下,忽然大聲道︰

    “我記起來了,昨夜我喝得太多,去撒尿,撒完尿正想去睡,誰知剛走過這里時,突有一個人將我拖了進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胡鐵花道︰“是誰拖你進來的?”

    那武士道︰“那人出手好快,我……我就算清醒時,也無法看得見。”

    胡鐵花怒道︰“老子狠狠揍你一頓,你就會瞧見了。”

    他反手一個耳光還未出,楚留香已拉住了他,道︰“放他走吧!”

    胡鐵花滿心不願意地放開了手,剛放開了手,那武士就跌跌潼撞地逃了出去,胡鐵話跺腳道︰“這小子必定也是同謀,不知將死……”

    他又想說“死公雞”這外號,話到嘴邊,忽然發覺此時此刻,這“死”字實在是大為不吉,立刻改口道︰“老姬一定也落人他們的手中,卻叫這小子來……”

    楚留香截口道︰“此人穴道一被拍開,立刻清醒,這種制人不傷神的點穴功夫,正是老姬所使的手法。”

    胡鐵花道︰“你說……你說這小子是被老姬制住的?”

    楚留香道︰“正是!”

    胡鐵花跺腳道︰“這死公雞為同要玩這一手?此時此刻,他難道還有心思開咱們的玩笑?他目己又到那里去了?”

    他一氣之下,還是將“死公雞”這外號說了出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們都以為老姬很沈得住氣,其實此人面冷心熱,也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將那最厲害的對手留給我,他听了嘴里雖沒說什麼,心里一定很不服氣,我看他八成是先趕去找那人較量了。”

    胡鐵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那里?”

    楚留香嘆道︰“司徒流星既已說出了他們扎營的方向,老姬怎會找不到?”

    胡鐵花想了想,立刻轉身向外面沖了出去。

    楚留香卻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糜?”

    胡鐵花跺腳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對手,我自然是要趕去幫他。”

    楚留香道︰“你忘了方才答應人家的話?”

    胡鐵花急得跳腳,道︰“這怎麼辦呢?”

    楚留香道︰“你留在這里,我去找他。”

    胡鐵花道︰“現在你我三個人都分散了,那石……石觀音若是……”

    楚留香一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怎忍心傷你?”胡鐵花臉也紅了,頸子也粗了,大吼道︰“死臭蟲,你若再開這樣的玩笑,莫怪我和你鬧翻。”

    楚留香微笑道︰“我的意思只不過是說,石觀音既不惜這樣做,來離間咱們和龜茲王,顯見她暫時還不願現身來和咱們正面踫頭,她自然也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

    胡鐵花道︰“哼!”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頭,笑道︰“你且在這里喝兩杯酒消消氣,我去去就回來的。”

    他剛走出去,那巨人昆彌卻走了進來。

    胡鐵花瞪眼道︰“你來干什麼?”

    昆彌用胳臂抱著胸,也瞪著眼,卻不說話。

    胡鐵花道︰“你莫非是想來看住我的?”

    昆彌道︰“哼!”

    胡鐵花大笑道︰“老子說不走就不走,老子若要走時,憑你這傻大個也看得住老子麼?”

    嘴里說著話,突然一拳打了出去。

    昆彌伸出巨靈之掌,就來抓他的拳頭。

    誰知胡鐵花手腕一轉,竟在他協下輕輕搔了搔。

    這巨人雖是一身鋼筋鐵骨,卻倒怕癢,被胡鐵花一搔,就吃吃笑了起來,笑得彎下了腰。

    胡鐵花斜著身子用肩頭一撞,就將他兩百多斤的身子撞得飛了出去,拍了拍巴掌,大吼道︰

    “拿酒來,拿酒來,你們要老子留在這里,就要管老子吃香喝辣……”他滿肚子火,竟全出在這些人身上。

    楚留香嘴里雖在說笑,心里卻沉重已極。

    他這次雖又窺破了石觀音的陰謀,但還是沒法子向龜茲王證實,他雖然算出石觀音必已到了附近,但還是猜不透她藏在那里,何況石觀音一計不成,必定還有二計,敵暗我明,總是防不勝防現在小潘早已隕命,石駝下落不明,胡鐵花含冤莫白,姬冰雁也身涉險境,同時出關的五個人,已都落到如此地步,李紅袖、宋甜兒、甦蓉蓉的下落,卻還是絲毫也沒頭緒。

    局勢如此,又叫楚留香心事怎能不重。

    更何況他現在要保護這些人,還不得不保護龜茲王父女,在情在理,他都不能讓這父女遭別人毒手。

    但琵琶公主昨夜為什麼會突然去找他呢?她這樣做是不是也有陰謀,是不是要穩住楚留香,叫也顧不了別的事。

    楚留香嘆了口氣,決定不再想下去,先找到姬冰雁再說,黑猴孫空同司徒流星等人所說的若非夸大之辭,此刻處境最險的就是姬冰雁,若論機智深沉,奇計應變,姬冰雁雖是無人能及。但若論真實武功,姬冰雁還未必能及胡鐵花的。

    但大漠遼闊,一望千里無人蹤,要在這浩瀚無際的大沙漠上找個人,實如大海撈針一般。

    楚留香隨時隨地都在留意著,不敢弄錯方向,在如此空闊的地方,行走的方向只要差之毫,便失之千里了。

    幸好這時紅日初升,驕陽之威,遠不酷烈,夜間的寒氣,卻漸漸散了,正是一日中最舒服的時侯。

    楚留香施展出妙絕天下的輕功,一口氣奔出數里,腳下既未有絲毫停頓,眼楮也未放過四下的一草一木。

    突听“嘩啦啦”一片聲響,隨風卷了過來,楚留香心里方自一驚,眼楮卻已瞧清那只不過是只大鐵鍋。

    但在這無人的沙漠上,那里來的鐵鍋?只見這鐵鍋被風吹得直滾,來得好快,楚留香一掠丈余,用腳尖輕輕一挑,接在手里,瞧了半晌,迎著將鐵鍋吹來的風向,急掠過去。

    這一次他眼楮更是留神,半頓飯功夫後,卻瞧見前面有堆風化的石,幾株中原罕見的仙人掌。楚留香雖然從未在沙漠中行走,但經過這些天的閱歷,已知道在沙漠中,這種地方已是絕好的扎營所在。

    龜茲王的叛臣和刺客,營幕莫非就扎在這里?但放眼四望,還是瞧不見帳篷的影子。

    楚留香微一沉吟,在沙上伏下身來,獵犬般搜索了半晌,突然屈指如鐵爪,在沙上挖掘起起他雖是赤手空拳,但力貫掌指,十根指頭竟不遜鐵鍬鋤頭,三抓兩抓後,便自地下掘出了些燒焦的柴木。

    這里顯然就是龜茲王叛臣們的扎營所在,他們必定是發覺自己行藏已露,是以連夜撤走。

    這些人行事竟如此仔細,帳幕撤走後,竟是不露痕跡,楚留香心念轉動,已知道這些人中必有心計深沉的扎手人物。

    但姬冰雁是否也找到這里,是否已見過了這些人?若是見過,敵眾我寡,他是否已遭了毒手.楚留香心里更是焦急,目光轉處,突又發現那堆風化了的岩石上,有兩只清清楚楚的腳印。

    大漠之上,人們留下的腳印,轉眼就被風吹走,這兩只腳印都留在石頭上,入石幾達半寸,石質風化後雖已松軟,但若非力貫腳底,還是踩不出這麼深的腳印來,由此可見,這兩只腳印必是故意踩出來的。

    楚留香暗暗忖道︰“這莫非是姬冰雁故意留下來的?他已來到這里,藏身在這嚴石上窺探,卻不料對方也有高手,發現了他的行蹤,那刺客中的高手,自然立刻和他動起手,這時他才突然發覺自己力量的孤單,是以在這石間留下兩只腳印,讓我知道他的行蹤。”

    一念至此,他也掠上石,就立刻又發現兩只腳印,這兩只腳印入石較淺腳尖對著正西方。

    楚留香暗道︰“這兩只腳印必定是姬冰雁臨走時留下的,這時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去決一死戰,心里不免緊張,腳印也踩得較淺,看這腳印指向正西方,顯見也們的去向,必在西面。”

    想到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數十丈後,他卻又停下腳步,暗道︰“不對!”

    姬冰雁這人犯起牛脾氣來,簡直比胡鐵花還要拗幾分,他既已決心與那刺客決一死戰,必定不願別人打擾。

    是以他留下那龜茲武士做也的替身,正是不願讓楚留香發覺他的去向,此刻又怎會故意留下腳印,讓楚留香去找他?楚留香嘆了口氣,轉身又奔回那堆石,也站到那塊腳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轉著念頭。

    “姬冰雁知道我遲早總會找到這里的,是以留下這腳印,讓我知道他已到了這里,但他卻不願我去干預他的決戰,所以故意想擾亂我的方向,那麼,他和那刺客高手,到底是往那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絕不會去,因為那是楚留香來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麼就剩下東方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猶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來最討厭刺目的陽光,在家時往往要睡到中午過後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時也絕不肯睡覺。

    所以他下意識間,決不會奔向東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這點雖不能完全確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試試了。

    楚留香立刻轉奔北方。

    這些日子來,楚留香已知道在大漠之上,水就是生命,是以隨身總不忘記帶只羊皮水袋。

    此刻他喝了幾口水,一口氣又奔出一兩里路,只見前面又有幾株仙人掌,但卻已全部被砍斷。

    楚留香停下腳步,從地上拾起了半個仙人掌,瞧看上面被砍斷的切口,瞧得似乎十分仔細。

    這時若有人在旁邊,一定會覺得奇怪,不知這半截仙人掌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上面還會長出什麼花來不成?楚留香瞧了羊晌,雙眉卻越皺越緊,不住喃喃自語道︰“好快的劍!好快的劍法!”

    原來他從切口上便可瞧出砍斷這仙人掌的劍法之高下,姬冰雁使的不是劍,楚留香見到他對手劍法竟是如此犀利,自然不禁更為他澹心,在地上找了半晌,又拾起半截仙人掌來。

    這半截仙人掌切口遠不及那半截平滑,似是用極鈍的鐵器打斷的,而姬冰雁使的兵刃正是判官筆。

    楚留香又瞧了半晌,眉頭漸漸開展,喃喃道︰“和這麼強的對手纏斗了半日,他氣力還絲毫未衰,想不到這些年來,他武功竟也如此精進。”

    他本以為姬冰雁這些年來席豐履厚,醇酒美人,功力雖未擱下,氣力必然有損,但是此刻,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他兩人正在惡斗之中,無端砍斷這些仙人掌干什麼?這卻是因為仙人掌中,藏有水份,兩人苦斗半天,唇乾舌燥,竟停手在這里喝了些水,再打下去。

    由此可見,楚留香方向並未找錯,他也喝了口水,喘了口氣,這倒不是因為他走得累了,而是因為他算準找到他們之後,或者也有一番苦斗,所以他要在這里養精蓄銳,補足力氣。

    又走了片刻,前面一堆沙丘聳起,高達十余丈。

    大漠上滄海桑田,變幻極快,昨夜還是一片平地,今晨說不定就有沙丘如峰般聳起。

    這些沙丘自然極不穩定,一般人雖然能竄上,只要稍一不慎,沙丘崩潰,他整個人就難免要被活活埋葬在千萬斤黃沙里。

    楚留香吸了口氣,一掠而上,如飛絮,如落葉,輕飄飄站在巔峰之處,極目四望,只見四周圍數里之內,不但有許多處大大小小的沙丘,而且還有一堆堆的風化了的石,一片片低矮的荊棘。

    沙漠中也並非寸草不生,有些植吻,簡直不需要什麼水份,也可以生長的,只是永遠長不高大而已。

    突听“嗆”的一聲,一道劍光,如長虹經天,在遠處的幾堆石後一閃而過,劍光之急,不可力物。

    楚留香立刻紙鳶般滑了下來,燕子般飛掠而去。

    他不敢出聲,只因高手相爭,最怕分神,姬冰雁听見他的呼聲,神志只要稍有松弛,說不定就有殺身之禍。

    但等楚留香掠到那堆石後,那里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了,石旁的荊棘,竟已被劍光削斷了一片。

    楚留香越來越覺得這人劍法之鋒利實是驚人,“黑猴”孫空和司徒流星形容中的話,竟非夸大之詞。

    突听又是“嗆”的一聲,金鐵交鳴。

    楚留香飛也似的趕到那里,那里竟又沒有人了。石卻已倒塌了一片,碎石如粉,了滿地。

    這片石卻必是姬冰雁掌中判官筆掃塌的,絕非長劍,由此可見,姬冰雁氣力猶存,還可一拚。

    楚留香長長松了口氣,到目前為止,他雖然還沒有瞧見這兩人動手,戰況之激烈,卻已可想見。

    兩人竟從數里外一直打到這里,從晚上打到早上,又從早上打到現在,這樣的惡斗,倒也少見得很。

    現在兩人既然還好像戰了個平手,楚留香也不著急了,只因他著急也沒有用,在這種地勢下,要一下子找著他們,談何容易,何況姬冰雁若是知道他來了,怕他插手,說不定還會成心和他捉起迷藏來。

    所以楚留香索性沉住了氣,靜靜地听著,過了半晌,果然又有一聲金鐵交擊聲,自左面傳來。

    這次楚留香並不直接撲過去,卻自右側繞過,想繞到這兩人的前面,迎頭攔截住他們。

    但這次他還是撲了個空,那兩人竟又打到另一邊去了,楚留香則苦笑著搖了搖頭,面色忽然大變。

    前面的一片黃沙上,竟有幾點碧血。

    若是換了胡鐵花,他瞧見這血跡,也許還不會如此著急,只以為這鮮血是從對方身上流出來的。

    但楚留香卻知道,姬冰雁的判官筆只要點中對方,那人必已倒地不起,既不會帶出血來,也打不下去了。

    他心里越著急,越不敢出聲呼喚,姬冰雁此刻已負了傷,說不定傷勢還不輕,若是分了神,豈非更立刻便要遭對方的毒手!要知楚留香雖然豪邁不羈,但為了朋友的安危,他的小心謹慎,竟還在婦人女子之上。

    一堆石上也有幾滴血跡,楚留香縱身躍了上去,正想再靜待刀光劍影,自樹梢石頂露出來。

    誰知就在這時,前面一堆沙丘,突有兩個人轉出,兩人掌中兵刃,俱都舞得風雨不透,卻絲毫不聞兵刃相擊之聲,想是兩人打了半日,都已將對方的招式摸清,早已用不著等到招式用老,便發招變式。這樣的打法,雙方出手自然更快,也更凶險,無論誰的出手只要有半分偏差,對方的兵刃立乘虛而人。

    但他們的出手雖精采,形狀卻都已狼狽不堪。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打得七零八落,身上、頭上、頭發眉毛,俱都沾滿了黃沙,看來就像個從黃沙里鑽出來的活鬼,楚留香若非知道冰雁用的兵刃,簡直分不清這兩人誰是姬冰雁來。

    只見姬冰雁左肩上用衣袂扎得緊緊的,里面有絲絲鮮血滲出,果然方才已被對方刺了一劍。

    但兩人正在打得吃緊,他又怎能包扎自己的傷口?難道對方傷了他,還等他扎好傷口再打這兩人打了半天,難道已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所以一人受了傷後,另一人並沒有乘危進擊。

    但看兩人出手的招式,卻又都是拚命的招式,誰也沒有打算讓對方活著,誰的手下也沒有留情。

    楚留香越瞧越覺奇怪,他見姬冰雁暫時還可抵擋,知道自己若是插手,姬冰雁反而不免惱怒。

    但對方所使的劍法,楚留香竟覺得眼熟得很。

    但見這人運劍如風,劍法之快,難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卻紋風不動,每一招俱是以腕力發出來的。

    使這樣劍法的人,據楚留香所知,普天之下,只有個“中原一點紅”。但這人所使的劍法,卻又和一點紅略有不同。

    嚴格說來,這人的劍法竟比一點紅更沉穩、更嚴密,但卻沒有一點紅那種一劍封喉的狠毒與剽悍。

    楚留香心里正在猜疑,不知道這人和一點紅有什麼關系,看來他縱非一點紅的同門,也必定頗有淵源。

    這是雙冷得像冰一般的眼楮,狠得像狼,灰自得似山巔的積雪,堅定得像是積雪的山峰。

    這雙眼楮,除了“中原一點紅”外,再無別人。

    楚留香又驚又喜,忍不住巴要出聲呼喚。

    突見一點紅長劍當胸刺出,姬冰雁雙手一錯,判官筆指成十字架,迎了上去,正是一著“十字封門”。

    只不過別人使這一著“十字封門”時,純是守勢,姬冰雁使出這一著,卻是守中有攻,雙筆剪刀般向對方剪了過去。

    這一著攻守兼備,本是妙著。

    但楚留香直到他使出這一看來,全身都涼了。

    原來一點紅正是要誘他使出這一著來,只因也劍法與天下各門各派俱都不同,以腕力發劍,變招比別人快得多。

    而姬冰雁這一守招中有了攻勢,防守之方便被分散了幾成,對付別人時,對方劍招到此已盡,他本可剪住對方兵刃。

    但一點紅此刻自肘以上,還有余力,他若是將這點余力使出,長劍向前一挑、一送,姬冰雁還未剪住他的劍時,他的劍已刺穿了姬冰雁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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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0 14:24:29
第18章 英雄相惜


    好個“中原一點紅”,他方才必已見過姬冰雁使出這一招,心里早已有了對付的法子,此刻才誘他再便這一招。

    楚留香旁觀者清,又深知一點紅的劍路,自然瞧得清楚,心里雖然大駭,但卻已無力可施。

    一點紅劍出如風,天下又有誰能攔阻得住。

    誰知就在這時,一點紅長劍忽然劃了個圓弧,竟自姬冰雁判官筆間繞過,“刷”的一聲,反向姬冰雁左股上削去。

    他一劍明明已可得手,為何忽又變招?楚留香雖然心里一喜,卻又不免吃了一驚。一點紅劍法素來無孔不入,此番怎會變得如此笨?姬冰雁一心只在制敵傷人,心無二用,卻未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對方使出笨招來,正是他的大好真機。

    他雙筆一分,“毒蛇出穴”,只听“噗,噗”兩聲,一點紅左右雙肩的“肩井”穴俱已被點中,仰天而倒。

    姬冰雁苦斗半日,終于得手,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但對方一雙灰白的眼楮,卻在冷冷瞧著他,眼色中並無絲毫認輸氣餒之色,還是充滿了傲氣。

    姬冰雁笑道︰“你劍法雖是天下少有,但這一招卻使得糟透了,無論誰使出這樣的招式來,都該認輸,你……”

    他語聲忽然頓住,臉色也變了。

    他忽然發覺對方劍尖上,竟挑著只蠍子。

    大漠之上,氣候乾燥,蠍子又大又毒,無論誰被噬上一口,當時只怕就無救,方才一點紅竟是發現他股上有只蠍子,才變招相救,一點紅這一著“笨劍”,竟是為了要救他性命才使出來的。

    姬冰雁面色慘變,再也說不出話來。

    楚留香自然也瞧見了,心里不禁嘆了口氣,這中原一點紅,當真不愧是好男兒,但姬冰雁又如何呢?他是不是會因此將一點紅殺了滅口?楚留香忍不住想瞧瞧姬冰雁究竟如何做法,但掌中卻已扣了塊石頭,姬冰雁若是向一點紅出手,他也不會坐視。

    只見姬冰雁呆了半晌,緩緩道︰“你為何要如此做,難道你不想殺我?”

    一點紅身子雖不能動,口中卻還可說話,冷冷道︰“我要殺你,就不能讓你死在蠍子嘴里。”

    姬冰雁仰天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七、八個“好”字,突然用腳尖挑起了那柄長劍,接在手里,反手一劍向自己左腿砍了下去。

    他竟硬是不肯領這個情,竟要將自己這條左腿還給一點紅,就連一點紅冷漠的目光中,都不禁露出駭異之色,失聲道︰“你瘋了麼?”

    喝聲中,突听“嗖”的一聲,一道強勁之極的風聲襲來,“當”,打中了姬冰雁掌中的劍。

    火星四激處,他掌中劍竟被震得飛了出去。

    姬冰雁變色退步,一退八尺,將方才交到左手的判官雙筆,又分持左右,口中厲聲道︰“什麼人?”

    只听一人緩緩笑道︰“你們兩人的火氣,倒都不小。”

    笑聲中,一人飛掠而來,拾起了地上的長劍,順手又拍開一點紅的穴道,姬冰雁跺了跺腳,恨恨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一點紅竟也大聲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兩人說的話竟一模一樣,只不過姬冰雁說這話本是應該的,他早已算準楚留香會來找他,又恨楚留香來得太不巧。

    但一點紅卻又怎會說出這句話呢?也難道也知道楚留香就在附近?難道也算準楚留香會來找他?楚留香正覺奇怪,姬冰雁已訝然失聲,道︰“你認得此人?”

    一點紅也失聲道︰“你認得此人?”

    楚留香笑道︰“你們兩人,我全都認得的,而且都是老朋友,所以你也不必覺得欠了他的情很難受,反正他以後要被人宰的機會很多,你想法子救他一次也就是了。”

    這句話是向姬冰雁說的。

    姬冰雁楞了半晌,道︰“哼!”

    楚留香道︰“但你卻又怎會到這里來的呢?”

    這一句是向一點紅說的了。

    誰知一點紅竟更驚訝,道︰“我怎會來的?不是你找我來的麼?”

    這句話說出,楚留香和姬冰雁又大吃了一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找你來的?我找你來干什麼?”

    一點紅道︰“你自然是找我來殺那龜茲王的。”

    听了這句話,楚留香反而沉住氣了,只因他已看出這並不是件誤會,這其中必定又有陰謀。

    也索性找了塊岩石坐下來,道︰“這件事其中還有曲折,你不如也坐下來,慢慢說。”

    他一笑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說話,還是我來問你!”

    一點紅冷漠的臉已變了顏色,道︰“曲折?問我?………難道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先沉住氣,我問你,是誰去找你,說我要你來殺龜茲王的?”

    一點紅道︰“那日我與你分別之後,只覺中原已沒什麼值得留戀之處,又久慕關外天野遼闊,是以就決定出關一行。”

    楚留香知道這人心高氣傲,兩次斗劍落敗之後,不免心灰意冷,竟想出關來過被放逐一般的流浪生活。

    他心里雖這麼想,嘴里卻笑道︰“如此說來,你出關只怕還在我之前了?”

    一點紅道︰“但我走了幾日後,就發覺有個人在暗中留意著我,無論我走到那里,他都在後面悄悄跟著。”

    楚留香笑道︰“這人若是打主意打到你身上來,他倒真是瞎了眠了,卻不知這人長得是什麼模樣?”

    要知楚留香最大的長處,就是無論遇著多麼困難危險的事,都能保持冷靜和輕松,但他也知道別人末必能如此。

    他見到一點紅已有些緊張起來,前面說的兩句話,正是要令一點紅精神松弛,後面問的一句才是正題。

    一點紅果然不覺笑了笑,道︰“那人甚是尋常,絲毫沒有特異之處,你就算見過他許多次,也末必能記得住他的,只因這種人你到處都可遇著。”

    楚留香暗中嘆了氣,苦笑道︰“面貌越是普通的人,做壞事越是方便,我若要找個人去從事陰謀,也必定會找這種人的。”

    一點紅道︰“那時我本不願多事,但他跟了我兩日後,我終于忍不住了,正想去找他問個究竟,誰知他卻先來找我了”

    楚留香道︰“哦!”

    一點紅道︰“他竟來問我︰“閣下便是中原一點紅麼?”我一時猜不透他的來意,只有點了點頭,他便說是你的朋友,是專程來找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就說我要你來行刺龜茲王?”

    一點紅道︰“不錯,他說︰“龜茲王禍國殃民,楚香帥早就想將他除去,但他一時卻又抽不出身,是以想來勞動大駕走一趟。”。”

    楚留香道︰“你就立刻相信了麼?”

    一點紅道︰“我本來沒有立刻相信,但他說了句話,卻令我不得不信。”

    楚留香道︰“他說了什麼?”

    一點紅默然半晌,緩緩道︰“他說︰“楚香帥將閣下視為好友,否則他也不會前來相求了,何況,大丈夫恩怨分明,閣下難道忘了他的不殺之恩麼?”

    楚留香苦笑,道︰“你想我真的會說這樣的話?”一點紅道︰“我就因為你絕不會將這種事四處宣揚,所以才認為這句話必定是你說出來的,否則這人又怎會知道?”

    楚留香動容,道︰“不錯,普天之下,簡直沒有幾人個知道此事,也沒有人知道你我不打不相識,已成了好朋友。”

    姬冰雁冷冷道︰“連我都不知道。”

    一點紅道︰“何況,我的職業本就是殺人,他若要我殺人,本可以金銀來收買我,又何必來騙我,除非他已知道我改行了,但……”

    楚留香截口道︰“但普天之下,知道你洗手改行的人,也沒有幾個。”

    一點紅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若換了我是你,只怕也難免要相信那人的話了。”

    姬冰雁忽然又道︰“知道你們關系的人,究竟有幾個?”

    楚留香沉吟,道︰“算來只有南宮靈、無花、蓉兒,和黑珍珠。”

    姬冰雁道︰“但南宮靈和無花都已死了,蓉兒也不會做這件事,所以……”

    他戛然頓住語聲,目光凝注著楚留香。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算來只有黑珍珠,在幕後主使龜茲國叛國陰謀的人,莫非就是他?就是他?”

    姬冰雁緩緩道︰“你我都已知道龜茲國叛國的陰謀中,有漢人參與其間,但一個漢人要想在異域發動這等大事,談何容易,除非這人在那里已有很大的勢力,否則他縱能令叛國行動成功,萬萬無法在那佇立足。”

    說到這里,他又頓住語聲,只因這人是誰,已呼之欲出,他不必再說下去,別人也知道了。

    只有“大漠之王”的兒子,才能在這里發動此等大事,此點實是顯而易見,連一點紅都已猜出。

    楚留香默然半晌,緩緩道“那人此刻在那里?”

    一點紅道︰“那人陪我出關之後,就與我告別,說是去找你去了,但自此一路上都有龜茲王的使者迎接護送,直到這里。”

    楚留香道︰“在這里你又見著了些什麼人?”

    一點紅道︰“我見著了兩個龜茲國的大臣,據說地位都極高,龜茲王被放逐後,就由他們兩人輔佐新王主持朝政。”

    楚留香道︰“但還有個漢人,是麼?”

    一點紅道︰“不錯,但那人卻絕不是黑珍珠。”

    楚留香道︰“這人是誰,長得又是什麼模樣了,”

    一點紅道︰“這人叫吳菊軒,據說乃是一位文武雙全的大名士,而且智計無雙,但在我眼中看來,卻只覺他獐頭鼠目,滿臉討厭相。”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他正是要人不願和他親近,免得被人瞧破他的行藏,他這副討厭相,也就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姬冰雁道︰“不錯,別人若是根本懶得去瞧他,自也瞧不出他是否經過易容改扮的了。”

    楚留香道︰“他們的帳篷昨夜已遷移了,是麼?”

    一點紅、姬冰雁同時道︰“不錯。”

    楚留香道︰“他們遷往那里去了?”

    一點紅道︰“據說離此不遠處,有個沙漠客棧,乃是此間大盜“半天風”所開的黑店,他們和這“半天風”似乎也有勾結,此刻正是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沉思著道︰“這一兩天里,他們只怕還不會離開的,是麼?”

    一點紅道“不錯,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宰了他們。”

    姬冰雁冷冷道︰“殺了他們倒容易,但這三人若非主腦,殺了他們豈非反而打草驚蛇。”

    楚留香道︰“何況,他們明知你一見到我後,事情就會揭穿,但他們還能放心讓你來,這只因他們賓是有恃無恐。”

    一點紅皺眉道︰“有恃無恐?”

    楚留香道︰“不錯,只因我還有三個朋友,落在他們的手里。”

    他苦笑接道︰“我此番本是為找這三個朋友來的,不想竟誤打正著,在這里知道了她們的消息,但我不知道此事還好,知道了此事,行動就不能不分外小心了。”

    姬冰雁冷冷道︰“說不定那些人找這位仁兄來,就是要從側面告訴你這件事,藉此警告你,這樣你做事就不能不有所顧忌,他們也就更可以放手干了。”

    楚留香道︰“他們要警告我,為何不叫蓉兒她們寫封信來,為何還要多費這許多心力?”

    姬冰雁默然半晌,緩緩道︰“這話也不錯,但我卻更想不到他們為何要如此做了,他們既明知你們兩人一見面後,謊話就會拆穿的,這樣做豈非白費力氣。”

    楚留香沉吟著道︰“這只怕是因為他們並未想到我會來保護龜茲王,就在兩三天前,我們豈非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來保護龜茲王麼?”

    姬冰雁想了想,不再說話了。

    楚留香又道︰“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對方既得了天時地利之便,本佔了很大的便宜,但我們卻也有一點優勢,那就是……”

    姬冰雁忍不住接著道︰“那就是他們不認得我們,我們卻可認得出他。”

    楚留香道︰“不錯,對方就因為不認得我們,所以才會走錯這一步,現在我們正可利用此點,若是等黑珍珠一到,那就遲了。”

    姬冰雁道︰“你是想乘黑珍珠遠未來時,到那沙漠客棧去探一探消息?”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一點紅目光閃動,道︰“現在就去?”

    楚留香道︰“時機稍縱即逝,要去自然要快,只不過……”

    他嘆了口氣,接道︰“現在我們不但要對付這些人,還得要對付石觀音,正是兩面受敵,若是稍有不慎,被人背腹夾攻,那就要一敗涂地,不可收拾了。”

    姬冰雁與他多年相交,心意相通,听了這話,只不過點了點頭,一點紅卻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對方雖不認得咱們,但驟然見到兩個陌生人去到他們盤據之處,也不免要分外留意,說不定還要將咱們當肥羊對付,但這兩人若是你的……”

    一點紅又忍不住截口道︰“這兩人若是我的朋友,他們怎敢動手?”

    楚留香一笑道︰“但中原一點紅獨來獨往,人人皆知,又怎會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忽然遇見兩個朋友?”

    一點紅默然半晌,緩緩道︰“縱然在到處擠滿人的地方,我也遇不著半個朋友的。”這話說得雖冷淡,語氣中還是不免有一種寂寞蕭索之意流露出來。

    姬冰雁瞧了他一眼,忽然道︰“朋友越少越好,就算沒有朋友,也沒什麼可惜。”

    一點紅也瞧了他一眼,眼里竟露出一絲笑意。

    楚留香拍掌笑道︰“但你們兩人一樣的怪脾氣,遲早非交上朋友不可,那是跑也跑不了的。”

    他攀著這兩人的肩頭,沉聲又道︰“現在咱們既不能貿然前去,也不能冒充他的朋友,兩全之計,只有……”

    語聲漸漸低沉,漸漸听不見了。

    正午,驕陽萬里。

    在這熱得死人的烈日下,卻有幾匹駱駝緩緩行來。

    就連這號稱“沙漠之舟”的駱駝,中午亦是舉步艱難,駱駝上的人,更是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氣了。

    只見這些人嘴唇都已龜裂,眼楮里滿布血絲,整個人都似已麻木無知,心里只想著一個字……“水……水……水……”

    突見遠處一縷炊煙升起,這些人臉上立刻現出狂喜之色有炊煙的地方,還會沒有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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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0 14:28:51
第19章 劍不輕出


    大家喜極狂呼一聲,就要拚命趕過去。

    誰知當先領路的一個滿臉風霜的老人卻忽然大呼道︰“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他聲音雖然低啞嘶喑,但仍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果然都停了下來,滿面俱是渴望企求之色。

    那老人乾澀的臉上,竟充滿恐懼,嘎聲道︰“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大家搖了搖頭,一人道︰“我們也不如那是什麼地,只要那地方有水……”

    說到“水”字,大家立刻又興奮起來,喉嚨里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嗥叫聲︰“水……水……水……”

    那老人用舌頭舔著嘴唇,但舔了很久,嘴唇仍是乾得發裂,只因他舌頭也乾得快要裂開。

    他嘆了口氣道︰“水……唉!那地方雖有水,但也有殺人的鋼刀,我們現在還有機會活下去,但到了那里,卻立刻就得死。”

    大家面面跍鞳A道︰“為……為什麼?”

    那老人道︰“只因那地方就是半天風的……”

    說到“半天風”三個字,已有兩個人從駱駝上跌下來,另有兩個人從駱駝背上跌下來後,連動都不能動了。

    忽然有個人嘶聲大呼道︰“我不管,我還是要去,我寧可被殺死,也不願再受這樣的罪。”

    他拚命打著駱駝發狂般沖了過去,大家面上都露出驚恐之色,像是知道他這一去,就永不復返了。

    這時風沙中卻忽又出現了三條人影,一個身材瘦削,面容像是用石頭雕成的黑衣人,手里拉著兩條繩子,將另外兩個人像拉狗似的拉著走,被繩子困住的這兩個人,一個又瘦又長,卻生著一張金錢大麻子臉,嘴唇豬一般向上掀起,那樣子令人一見就要作三日嘔。

    另一人長得也未見高明,還是個駝子,兩人四只手都被緊緊的困著,跌跌撞撞地走在後面。

    那黑衣人卻是神色倨傲,腳步輕健,竟像是將這滿天風沙的大沙漠,著成平坦寬闊的通衢大道一般。

    快被渴死的旅人們,瞧見這三人不覺又怔住了,也不知是誰忽然驚呼了一聲,嘶聲道︰“半天風……半天風……”

    在沙漠上拿人不當人拉著走的,除了半天風和他的部下還有誰?大家駭極之下,轉眼間就逃得乾乾淨淨。

    那駝子卻嘆了口氣,苦笑道︰“想不到這些人竟對半天風如此畏懼,竟寧願渴死,也不願去那里。”

    這人語聲又低沉,又清朗,帶著種奇異的煽動力,和他的模樣大不相稱,奇怪的是,這竟似楚留香的聲音。

    那麻子道︰“如此看來,那地方必然凶險已極。”

    這人的聲音,竟像是姬冰雁的。

    原來他們為了刺探對方虛實,為了不讓對方懷疑,竟扮成一點紅的俘虜,只不過區區一條繩子,又怎能真的困得住他們,就算萬一被人瞧破,還是照樣可以全身而退的,這法子豈非比冒充一點紅的朋友又高明得多。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我這里還有大半袋水,去送給他們吧!”

    這人當真是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扮起駝子來,就活像是兩頭都不能著地,一點紅若非親眠瞧見他改扮,簡直無法相信風流瀟,令人著迷的“盜帥”楚留香,半個時辰里就會變成這樣子。

    姬冰雁卻微微一笑道︰“有那老頭子帶路,這些人絕不會被渴死的。”

    楚留香道︰“你認得那老頭子?”

    姬冰雁道︰“這人真算得是沙漠上的老狐狸,別的本事也沒有,但卻在沙漠中來來回回,也不知走過多少次,他的鼻子竟像是能嗅得出那里有危險,那里才安全,商旅若能請得到他做向導,就算貼上護身符了。”

    他一笑又道︰“十年前我就見過此人,那時他積下的錢已足夠讓他孫子都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了,我本以為他早已洗手不干,在家納福,誰知他直到今天還在干這老行當,看來他竟似覺得這種生活有趣得很。”

    楚留香笑道︰“千里良駒,豈甘伏櫪,這種人你若真的要他在家納福,他反而會覺得全身難受的。”

    前面兩里外,突有一座石山聳天而起,山雖不高,但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沙漠,卻顯得分外扎眼。

    山上怪石如犬牙交錯,滿山寸草不生,看來自也分外險峻,半天風的沙漠客棧,就正是靠山而建的。

    雖有石山擋住了風沙,這客棧仍是建得堅固異常,全都是以兩人合抱的大樹做樁子,深深打入地下,四五丈高的木樁,露出地面的已不過只剩下兩丈,空隙處灌的竟是鉛汁,其堅固何異銅牆鐵壁,若有人被關在里面,要想逃出來就是難如登天。

    這屋子雖不少,門窗卻又小又窄,門口的一張棉門子,閃閃的發著油光,看來竟似比鐵板還重。

    沒有招牌,只在牆上用白堊寫著︰“饃饃清水,乾床熱炕。”

    這八個字在沙漠中的旅人看來,實比“南北口味,應時名菜,原封好酒,招待親切”任何的魔力都大十倍。

    掀開門走進去,里面不大不小的一間屋里,擺著四、五張木桌子,十幾二十張長條板凳。

    這時正有七、八條大漢圍著桌子在推天九,左邊的櫃台里,坐著個三角臉,山羊胡子的小老正在打瞌睡,嘴里一管旱煙,火迨w熄了,那邊的呼麼喝六之聲,幾乎把房頂都震垮,他卻似完全沒有听見。

    突听蹄聲響過,一個人沒頭沒腦的撞了過來,嘶聲狂呼道︰“水……水……”

    掌櫃的還在打瞌睡,賭錢的大漢們,更沒有一個回頭的,這人跟蹌沖到櫃台前,嘎聲道︰

    “掌……掌櫃的賣些水好麼?我有銀子。”

    這掌櫃的眼楮還沒有張開,嘴里卻笑了,道︰“有銀子還怕咱們不賣水?財神爺上了門,還會往外推麼?”

    這人大喜道︰“是……好……”

    他嘴里含含糊糊的,竟連話都說不清了,一只手已往懷里掏銀子,當的,擱在櫃台上,竟足足有二十兩。

    掌櫃的眼楮這才眯開一線,但立刻又閉了起來。

    那人吃驚道︰“不……不夠?”

    掌櫃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人咬了咬牙,又掏出二十兩。

    掌櫃的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人眼楮里幾乎已冒出火來,但瞧了那邊的大漢一眼,立刻又軟了下去,狠了狠心,又往懷里掏銀子。

    他一面掏,一面冒汗,那掌櫃的卻還在嘆氣。

    這人大喝道︰“一……一百六十兩銀子,還……還不夠?”

    掌櫃的笑嘻嘻道︰“客官若只想買一百六十兩的水,自然也可以。”

    這人喜道︰“好,就……就這麼多吧”

    掌櫃的咳嗽了一聲,道︰“老顏,替這位客官送一百六十兩銀子的水來。”

    那老顏正在推莊,桌面上銀子已堆得像一蒸籠饅頭,他“叭”的將手里兩張牌一翻,竟是副“蹩十”。

    做莊的“蹩十”,心情可想而知,只見這老顏一咧嘴,竟連兩張牌都咬在嘴里,一面咬,一面罵道︰“你這龜孫子,免崽子,混帳王八蛋,誰叫你來的,害得老子輸錢,老子等會不把你蛋黃都擠出來才怪。”

    他也不知是在罵牌,還是在罵人,挨罵的也只好裝不懂,過了半晌,他總算提了只茶壺來。

    這茶壺居然不小,那人狂喜道︰“多謝……多謝。”

    他一把搶過茶壺,就往嘴里灌,果然有一滴水落在他舌頭上,他舌頭剛一涼,水已經沒有了。

    茶壺雖不小,里面的水卻只有一滴。

    這人顫聲道︰“這……這壺里沒有水。”

    老顏瞪眼道︰“誰說沒有水,你方才喝的不是水麼?咱們做生意可是規規矩矩的,何苦想賴帳,只怕就是你活得不耐煩了。”

    這人又驚又怒,嘶聲道︰“但水只有一滴。”

    老顏道︰“一百六十兩銀子,本來就只能實得一摘水,你還想要多少?”

    這人再也忍不住大喊起來,道︰“一百六十兩銀子一滴水,你們這算是在做買賣麼?”

    老顏道︰“自然是在做買賣,只不過咱們這買賣三年不開張,開張就要吃三年,你若嫌貴,誰叫你要走進來。”

    他忽然一把搶過茶壺來,獰笑道︰“但壺內說不定還有水,我替你擠擠,看能不能擠出來。”

    嘴里說著話,兩只大手將茶壺一擰一絞。

    這青銅茶壺立刻像面條似的被絞成一團,那人只瞧得張大嘴不攏來,那里還敢出聲。

    掌櫃的卻悠悠然笑道︰“客官若嫌水不夠,不會再買些麼?”

    那人口吃道︰“我……我已沒有銀子。”

    掌櫃的道︰“沒有銀子,別的東西也可作數的。”

    那人咬了咬牙,轉身就往外跑,誰知道沒跑出門,已被人一把拎了起來,一只大手已伸入他懷里。

    這只手出來的時候,已帶著條裝得滿滿的皮褡褳。

    只听老顏大笑道︰“想不到這小子遠肥得很。”

    那人顫聲道︰“我……我不買了。”

    老顏怒道︰“你不買來干什麼?咱們這地方難道是你開玩笑的麼?”

    那人呆了半晌,流淚道︰“既然這麼樣,就拿水來吧?”

    老顏哈哈大笑道︰“你袋子里現已空空如也,老子那里還有水給你,滾出去喝尿吧!”

    他兩手一揚,竟將這個人直拋了出去,只听棉門“噗”的一聲,幾十斤重一個人已穿門而出老顏拍了拍手,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你這不是瞎了眼麼?”

    話猶未了,突听又是“噗”的一聲,棉門一卷,那人竟又從門外飛了回來,“砰”的坐在桌上。

    老顏一驚,倒退三步,道︰“嘿!想不到閣下竟是真人不露相,竟還有兩下子。”

    掌櫃的冷冷道︰“你說別人瞎了眼,你才是瞎了眼,有兩下子的人,還在門外哩!”

    老顏再仔細一瞧,只見那人坐在桌子上,兩眼發直,已被駭呆了,這一來老顏也瞧出他也是被從門外拋進來的,只是門外這人竟能輕輕松松的接住他,將他拋回來,不偏不倚拋在桌子上而且不傷毫發,這份手力也就駭人得很,老顏呆了半晌,又後退兩步,大喝道︰“門外面的小子,快進來……”

    “送死”兩字遠未說出,他語聲就突然頓住,只因門外已走進個人來,眼楮只不過瞪了他一眼。

    他竟已覺得全身發涼,再也說不出話來。

    門外雖是烈日當空,屋子里卻是陰沉沉的。

    陰沉沉的光線中,只見這人慘白的一張臉,絕無絲毫表情,像是沒有任何事能打動他的心。

    但那雙眼楮,卻尖銳得可怕,冷得可怕,自從他一走進來,屋子里的空氣就像是突然凝結住,賭錢的停住了呼喝聲,掌櫃的也睜開眼楮,大家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卻不知自己為何要害怕,怕的是什麼?只見這人揚長走了進來,根本就未將滿屋子的人瞧在眼里,他手里還牽著兩根繩子,繩子一拉,門外又有兩個人跌了進來,一個彎腰駝背,一個又丑又麻,一跤跌在屋子里,還在不住喘氣。

    老顏深深吸了口氣,道︰“朋……朋友是來干什麼的?”

    他雖已壯起膽子,但也不知怎地,聲音還是有些發抖。

    黑衣人道︰“你這里是干什麼的?”

    老顏怔了怔,道︰“咱們……咱們這里是客棧。”

    黑衣人已坐了下來,“叭”的一拍桌子,道︰“既是客棧,還不奉茶來?”

    老顏眼珠子一轉,只見旁邊七八個人都在瞧著自己,他心里暗道︰“我怕什麼?你小子一個人又有什麼可怕的?”

    想到這里,膽子又壯了幾分,冷笑道︰“咱們這里一向講究先錢後貨,要喝茶得先拿銀子。”

    誰知這黑衣人卻冷冷道︰“沒有銀子。”

    老顏又怔了怔,本想說幾句狠話,突見這黑衣人眼楮刀一般地瞪著,他心里一寒,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掌櫃的卻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這位客官既然要喝茶,還不快倒茶來。”

    老顏竟真的低著頭去倒茶了。

    被拋在桌上的那人,瞧得又是驚奇,又不禁在暗中稱快︰“原來這批強盜,還是怕惡人的。”

    茶倒是來得真快,黑衣人端起茶壺,大喝了一口,突然將滿嘴茶都噴在老顏臉上,怒道︰

    “這茶葉也喝得的麼,換一壺來。”

    老顏七尺高的身子,竟被這一口茶噴得仰天跌倒,只覺滿臉熱辣辣的發疼,忍不住跳起來怒吼著撲過去。

    旁邊七、八條大漢見他動了手,也立刻張牙舞爪,紛紛喊“打”,有的搬起了板凳,有的卷起了袖子。

    黑衣人雙手按在桌子上,忽然吸了口氣,連桌帶板凳,竟立刻隨著滑開了好幾尺。

    老顏本來瞧得準準的,誰知這一撲卻撲了個空,反而撞在對面的大漢身上,那大漢手里的板凳剛好往下打。

    只听“砰”的一聲老顏的身子已矮下去半截,若不是頭恰好往外邊一偏,腦袋已保險已開了花。

    他跳起來怒吼道︰“小黃,你這狗養的瘋了麼?”

    那小黃臉也紅了,道︰“誰叫你瞎了眼撞過來,你才是狗養的。”

    這人正是大嬴家,老顏瞧他本有些不順眼,這時半邊肩膀已疼得發麻,更覺氣往上撞,大吼道︰“老子倒要瞧瞧誰是狗娘養的?”

    吼聲中,兩人已扭在一團,你一拳,我一腳,“砰砰篷篷”打了起來,兩人出手都不輕,只顧了打人,竟忘了閃避,霎眼間已打得鼻青臉腫黑衣人反而在旁邊著起熱鬧來,連眼楮都沒有霎一霎。

    那掌櫃的居然也沉著臉,沒有說話。

    旁邊的六、七條大漢,有的和老顏相好,有的和小黃交情厚,居然也都在旁邊拍掌,為兩人助威。

    突听黑衣人又“叭”的一拍桌子道︰“叫你們換壺茶來,誰叫你們狗咬狗的。”

    老顏和小黃這才想起自己要打的人遠在那邊,兩人俱都一怔,訕訕的停住了手,老顏更是惱羞成怒,狂吼道︰“老子和你拚了!”

    他瘋了似的撲過去,那黑衣人身子一縮,連桌子帶板凳,又滑開了好幾尺,老顏又了個空。

    這次大家都學了乖,誰也沒有過去幫手,只見老顏拳打腳,左沖右撲,卻沾不著別人一片衣袂。

    那桌子和板凳竟已像長在那黑衣人身上,他身子往那里動,板凳和桌子就跟著往那里走。

    這地方並不大,又擺著不少桌椅,但他卻偏偏能在小小的空隙里游走自如。

    老顏眼楮也紅了,臉也腫了,此刻更是滿頭大汗,跳腳道︰“你小子若有種,就站起來和老子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誰要再逃走,誰就不是人,是畜牲?”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憑你也配和我動手。”

    老顏怒道︰“你要再說風涼話,你也是畜牲!”

    黑衣人眼楮突然一瞪,寒光暴射,一字字道︰“你真要我出手?”

    老顏道︰“我……我……”

    他本來狠得很,但此刻被黑衣人一瞪,只覺兩腿發軟,竟轉身沖到那些大漢面前,怒吼道︰

    “你們這些龜孫子,瞧什麼熱鬧?你們的手難道斷了麼?”

    大家被這一吼,也不好意思再不動手了。

    只見那黑衣人緩緩自背後解下一柄又長又細,黑皮劍鞘,看來就像毒蛇般的長劍,放在桌上,輕輕撫摸著,冷冷道︰“此劍不輕出,出必見血,見血必死!”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眾人卻听得身上冷汗直冒,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敢先去動手。

    那掌櫃的忽然嘆口氣,道︰“既不敢動手,還不快滾,留在這里丟人現眼麼?”

    大漢們全都垂下了頭,那掌櫃的瞧著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是存心來這里拆台的麼?”

    黑衣人眼角都未瞧他,冷冷道︰“哼!”

    掌櫃的大笑,道︰“好,朋友既來了,咱們不能讓朋友失望。”

    櫃台上有個小鈴鐺,他握在手里搖了搖。

    一陣清悅的鈴聲響過,四壁七、八個一尺見方的小窗子,全都打了開來,窗子外有人頭閃了閃,接著,每個窗子里都放出了一根利箭,箭頭正對著那黑衣人,顯見已是箭在弦上,引弓待發。

    那被人拋進拋出的旅人,方才乘別人打得熱鬧時,早已偷來壺水喝了,此刻正在喘著氣,又不禁暗暗為那黑衣人擔心。

    黑衣人自己卻仍是神色不動,這些強弩硬箭正對著他,他卻似根本沒有瞧見,只是不住冷笑。

    只听門外有人哈哈大笑,道“朋友好大的膽子,難道真的不怕死?”

    笑聲如洪鐘巨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屋子後的一扇門里,已大步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這人身長九尺開外,滿臉虯髯如鐵,那門雖不大,卻也不小,這人卻得彎著身子,低著頭才走得進來。

    他身上衣襟敞開,露出了黑鐵般毛茸茸的胸膛,手提一柄九環金背刀,長達五尺,看來竟似有四、五十斤重。

    這樣的人,這樣的兵刃,當真教人見了膽寒。

    黑衣人卻只淡淡瞧了也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半天風?”

    虯髯大漢狂笑道︰“好小子,原來你知道這里有個“半天風”,原來你真是成心來搗蛋的,好,老爺子索性成全了你!”

    狂笑聲中,五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已直砍而下,刀鋒劈空聲,刀環響動聲,震得人魂魄全部飛散。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這一刀之威懾住了魂魄,限睜睜瞧著刀鋒劈下,竟連動也沒有動。

    四下大漢們面上不禁都露出喜色,只道這一刀砍下,那黑衣人不被活生生劈成兩半才怪。

    只听得“喀嚓”一聲,金刀已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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