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進】當暗戀對象的不雅影片出現在網路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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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話

理應在美國的她，現在正坐我的右邊，脖子害羞地硬是定格在左方，視線不知該放哪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喂！你在緊張嗎？」

「才沒有。」我從書包拿出礦泉水，打開瓶蓋猛喝，「開學第一天興奮到發抖是很正常的。」

「那頭轉過來啊，那邊有什麼好看的？你是指南針嗎？」

我將身體轉向她，礦泉水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你不是在美國嗎？還傳影片給我。」我又喝了一口水。

「那影片早就拍好了，想嚇嚇你不行啊。」

那為什麼要轉來跟我一樣的學校？這也是先跟阿明打聽好的嗎？是不是因為想跟我同校？還有為什麼裙子那麼短！

我通通想問，但是沒膽。

我們的對話有一搭沒一搭，我簡直被句號之神附身，話題一下就被我終結，瓶中的水也很快被喝完，卻還是對著空瓶猛灌。

「要喝嗎？」她遞一罐紅茶過來。

「怎麼那麼渴，真是的，天氣太熱，哈、哈。」接過。

聽說高三只有兩個班，那我們同班的可能性是否……






「新學期，我們班加入兩位新同學，掌聲歡迎。」班導說。

當她自我介紹完時，台下鼓譟，一片男生哇哦哇哦猛拍桌子，有的站起來吹口哨、喊安可，誇張點的跟導師報告說他要去保健室或請病假，因為雞巴硬得發疼。

「我叫廖大進，十八歲，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度過愉快的一年。」

台下靜默。

這時有個女生舉手，「廖同學，請問你從龜山監獄轉學過來的嗎？」

「髮型是在彌敦道九號剪的嗎？」

「呵呵。」她也笑了。

看來我挺受女性歡迎。






下課時間，其他人圍住她，殷勤地帶她去認識校園，在這沒人鳥我的環境下，我只能趴在桌上裝睡，在這種寂寞的氣氛下不由得懷念起阿明。

「陪我去福利社走走吧。」她走到我的座位旁。

「我想睡覺。」我裝出想睡的臉，渺小的我不配和她走在一起。

「喝了我的紅茶敢不還啊！」她掐住我的耳朵。







「喂，妳真受歡迎。」我含著鋁箔包紅茶的吸管，倚在陽台，俯瞰這迷你的校園。

「是嗎？早晚會有人知道我為什麼轉學。」她語帶惆悵。

「我……」搾出所有勇氣，「我會保護妳。」

「真的？」她看著我的眼睛，朝我伸出手。

常年妄想的經驗可以推算出，這是接吻的訊號，不行、這是學校，神聖的學習場所，就算要，也要去生物教室才對。

她用力捏下我手中鋁箔包，

嗆了整口紅茶，我猛咳嗽。

「我也會勇敢面對這一切。」她說。






接下來幾天，我們一起上課下課，刻意陪她多坐一站，再自己走回家，

這輩子第一次這麼熱愛上學。

下課鐘響，今天和她約好一起到市立讀書館夜讀。教室外人聲嘈雜，隔壁班一群男生圍在門口嚷著，「看啊看啊！大雄歷險記的女主角被退學轉到這了。」

「本人超正！」

「幹，外表那麼有氣質，床上超淫蕩。」

「跟我自導自演拍一部啦！」

「報隊，PLAY ONE！」

「我當汁男優就好！」

一群渾蛋。

她面無表情，在座位上呆坐。

「看夠沒？」我衝出去吼著。

「你算啥小？」一個壯漢站在我面前，身材像橄欖球球員。

「他媽的，信不信我殺了你。」我抬頭，他高過我半顆頭。

我嘴硬，理智要我住口，大進！你再說下去真的要七天後才能回家。

「很嗆？」一群人將我圍住。




我扔下書包，

今天不是一個打十個，

就是十個打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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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話

十多人包圍著我，校園內再次敲起的鐘聲，彷彿為我送終般悽愴。

可以輸，但是決不退縮！

瞪著巨大的橄欖球員，眼角青筋浮現，我盡洩一身磅礡殺氣，將膽怯隱匿其中。

怕痛嗎？

怕，

但更怕她心痛。

周圍嘈雜的人聲是催促開打的導火線，只要任何一人動作，群毆戲碼的便在走廊上引燃。

臉頰冷汗滴落。






撇開高中那次不算，最後一次幹架是在小學六年級運動會，畢業的校友回母校要教訓囂張的學弟，也就是我同學。

「幹，我要被人打了，挺不挺我！」平常在班上帶頭的老大對嘍囉們嚷著。

「一定挺。」

「打給他們死。」嘍囉異口同聲。

「是國中生，不好應付，大家先準備傢伙。」老大走向掃除櫃抄武器。

「我媽會來接我放學。」

「退一步海闊天空。」

「要準備大隊接力了。」

接下來是鳥獸散，老大傻眼。

「只要好好道歉就好了。」我走過去對老大說，「我陪你去跟他們道歉，國中生書唸得比我們多，很講理的。」

就算要幹架我也不怕，我是這麼想的。前校園風雲人物，小六幹架王畢業前曾經傳授我：所謂幹架，比的是氣勢，只要散發全身殺氣，用取對方性命的狠勁擊倒帶頭的，你就贏上八成。

「只有具備被殺覺悟的人，才有資格殺人。」小六幹架王口出吐出尼古丁，他手上傷疤盡顯一派瀟灑。




我帶著老大與找碴的國中生群道歉，「道歉有用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需要流氓。」帶頭的金毛國中生是這麼說的。

操！我散發殺氣，一拳轟向帶頭金毛的鼻樑。

果然有效，在烏雲密佈中我看見勝利的曙光。

「打給他們死！」金毛摀著鼻子大吼。

當身上拳如雨下時，被痛毆的我不知為何聯想到小六幹架王畢業前身影，他拿著一張過時3.5磁片，用水槍對它噴水。

「你在幹麻？」我問。

「噓，其實我的真實身分是超級駭客。」他又吐尼古丁。

「用黴菌製造電腦病毒。」小六幹架王說。






我準備出拳，就像飛蛾投火後的最後輝煌。

「喂喂喂，隔壁班的，來我們班鬧事這樣好嗎？」從教室內走出一名少年，我不知道他名字，他一向窩在最角落。

「進哥可是剛從少年隊出來的。」角落男站向我身旁，拿出手機，「要不要繞人？找堂口那些兄弟來。」他說。

「他媽的，還不用，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我強裝鎮定，語調盡量裝得像小混混。

圍著我的那群傢伙，望著我那顆像剛關出來的平頭，似乎開始膽怯、面面相覷。

「校車要來不及了。」她突然牽著我的手，我們從人群中衝出。







下車，現在也沒心情到圖書館夜讀，我送她回家，一路上沉默。

「你是笨蛋嗎！又想被退學是不是。」她終於開口。

「是他們先找妳麻煩的。」我辯解，「說過會保護妳。」

她沒應話，步伐間我看見她紊亂的情緒，那是傷心還是無奈？以為生活能夠平靜，卻又吹起波瀾。

家就要到，今天還是讓她好好靜一靜。

「你會不會看不起我？」站在大門口，她問。

當妳被人當作情色片女星輕薄……

當妳因為這些屈辱傷心落淚……

當妳落淚時我卻不能做點什麼……


「只是心疼，恨自己無能。」


街燈下，兩道人影貼近，


雖然很輕，


我想那是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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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話

距離目送她進門已經十五分鐘了，還是沒辦法從激動的情緒下抽離，愛情的力量讓地球重力減少，我的身體輕盈地快飄了起來，在月光下脫序地手舞足蹈，像個笨蛋。

鎖上房門，把頭埋在枕頭當中開懷大笑，門外老爸都要懷疑我是不是嗑藥。

真的完全唸不下書，就算人坐在書桌前，靈魂還是躺在床上發瘋大鬧，無法冷靜下，我只好撥電話給已經到外縣市唸書的阿明，與他分享至高的喜悅。

「阿明！我剛剛跟她接吻了！」我開門見山的炫耀。

「啥？」電話那頭還沒反應過來。

「我說，接、吻、了，打啵、Kiss、口對口、四唇緊貼。」

接著我詳述今天發生的一切。

「渾、渾蛋，還特地打來跟我炫耀。」阿明替我開心到聲音顫抖。

「那，就算我有了女朋友，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幹。」電話掛斷。




換給她打通電話吧？

我緊握手機，我們的關係已經起了微妙地化學反應，這就是所謂的戀人未滿吧。

通話中。

十五分鐘後再撥，

還是通話中。

她也冷靜不下來，再找朋友分享嗎？

〝好好唸書吧，明天見。〞三十分鐘後她捎來訊息。





愛情就像安非他命，只是淺嚐一口，便興奮到一夜難眠，無可自拔。

等到再睜開眼，距離敢不上校車的臨界點只剩幾分鐘，來奔帶爬的衝向候車點，期望一早就能和她說早安。

人不在，手機沒接。

好不容易折騰到學校，才發現她已坐在座位上。

「早安。」她對我微笑。

「你怎麼來學校的呀？」

「我爸到附近辦公，就順便載我來了。」

接下來的言談中，我嗅不到甜蜜的氣味，反倒有些尷尬，也是，畢竟她不想讓人知道的事蹟已經曝光。

讓我鬆口氣的是，班上的人看不見異狀，女生還是親切地與她交談，至於男生，我想他們臉上全寫著：抱歉，我昨天晚上載了大雄歷險記打手銃。

趁下課時間，我拿著飲料向替我解圍的角落男道謝，他外表雖冷漠，人倒是挺親切，「小意思，隔壁班那些都是裝腔作勢的卒仔。」

我想也是，路過隔壁班時，那群人也沒再找我碴。

「我朋友託我照顧你。」角落男是這麼說的，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原來是阿明的朋友，阿明沒豪笅，他還真的有朋友唸這間學校，好感動，不愧是我的生死至交。

「欸欸欸。」幾個女生走過來打斷我們對話，將我拉到教室外。

「龜山監獄來的，看不出來你這麼厲害。」

「對啊！好勇敢喔。」

「有一手哦，看來我們班要多對班對了。」

我乾笑，挺不好意思的。

「但是啊。」其中一個女的湊向我耳朵，「你女朋友早上怎麼被別的男的載來上學呀。」

才、才不是我女朋友呢，內心竊喜的獨白。

「哦，那是他爸啊。」我回答。

「是嗎？這麼年輕？我看比較像他男朋友吧。」

「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大──」

「噓！」其他人制止話題繼續下去。


大什麼大？







補齊昨天未完成的計畫，我們在圖書館夜讀，稀稀落落的考生座落在各個角落，我選定二個相連的座位。

和她之間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像是一小根魚刺卡在喉嚨般難受。

〝沒事吧？班上的人是不是說你壞話？〞我寫紙條遞給她。

她提起筆回覆。

〝大家人都很好，我沒事。〞

娟秀的字體中，是不是對我隱瞞些什麼？

〝怎麼感覺妳對我的反應怪怪的，我做錯什麼了嗎？〞我再問。

〝有嗎？別亂想了，笨蛋。〞

沒唸幾個章節，我的腦袋又開始胡思亂想，我制止自己，別鬧了，她的成績比你好，還不快點認真才能和她唸同所大學。

突然，她從座位起身。

該不會是我完全無心唸書的態度惹人生氣了吧？

「廁所。」她小聲說。

鬆了口氣。


安靜的圖書館內，手機鈴聲大作，那是哆啦A夢主題曲。周圍的人將視線自書本上挪開，左顧右盼的看是哪個白目沒轉為震動。


發現鈴聲是來自她的書包，連忙翻出手機，手忙腳亂按下停話鍵，讓人詫異的是，來電人顯示為……


哈尼。



不動聲色，待她回來，我低聲告訴她：「喂，手機鈴聲沒關。」


她拿出手機，我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呼，好丟臉喔，我開震動了。」她沒有回撥，只是放回書包。


「怎麼放卡通歌呢？幼稚。」我故意問。


「嗯……好聽呀。」她意外地沒有回嘴。


「那我打給妳的時候也是這首嗎？」


「對呀。」


她的笑容間，挾帶著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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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話

面前的課本一直停在某一頁，我連翻書的動力都沒。

她對我說謊。

哆啦A夢的來電鈴聲代表什麼，讓人聯想到的除了藍色的機器貓外，就是那懦弱的主角。我是不知道用我號碼打到她手機會響起什麼鈴聲沒錯，但，決不該是哆啦A夢主題曲，因為我外號不叫大雄。

要證明很簡單，只要趁她將手機鈴聲轉開時撥給她，人在旁邊聽就行，不過那有意義嗎？拆穿謊言，只是當場讓她難堪罷了。

〝怎麼啦，那一頁這麼好看？看不懂的話我可以教你哦。〞一張紙條塞過來，被她發現我心不在焉。

〝我在想一件事〞我回。

〝什麼事？〞

停下筆，我謹慎寫下對白，因為接下來每一個字都將決定未來。

〝每天唸書外，也要放鬆。所以，這個假日，乾脆跟我約會吧。〞

是的，我最後決定，與其在那猜測、懷疑，受制於防守，倒不如主動進攻，用實際行動來試探她真正的想法。

這是一步險棋。

她斜著頭思考，答案會是拒絕嗎？

拜託拜託拜託，答應我吧。

〝好呀。〞旁邊還畫了張笑臉，註記著小字：笨蛋，快唸書。



※



趁著送她回家時的回程，我們簡單討論行程，既然是用放鬆的名義約會，我將目標設定在戶外踏青，她說那不如去海邊，從美國回來後，還沒看過海，而且只要看海是讓心情放鬆的好方法。


這次我沒有樂得發癲，十分嚴謹的審度這次計畫，因為，就在暗處還藏匿著一名跟我作對的假想敵。


既然滿十八歲，出去玩就該弄台機車，我把腦子動到阿明的神車勁戰上，但阿明只回我一個幹，說幫我解危的人情都沒還，還要跟他借車泡馬子，要他這個處男特地回來看我一個人爽他才不幹。


不過最後口嫌體正直的阿明還是丟給我車行號碼，要我自己用打工剩下的錢買台二手車，這樣泡妞才方便。


特地請病假，用一天的時間弄到駕照，選定車種後再凹老爸去幫我買車辦過戶兼殺價，「什麼時候換恁爸騎車去虧七辣。」老爸丟鑰匙給我時，八成在妄想騎我的車去偷摸高中女生屁股，然後一邊喊：水哦，揚長而去。


我仔細打理已經屬於我的二手神車，殷勤擦拭。這個假日，後座就會坐上一名停紅燈時，別人會刻意靠近後用後照鏡偷看的美女。


〝感冒好點沒？〞她傳來的訊息。


今天我沒去上課，會有些思念我嗎？還是又是給那神秘人物接送上課？一想到這我又滿身醋意。


所以更要利用這次的約會，來徹底消滅內心所有的懷疑。




※



氣象預報講本日是近期最後的晴朗天氣，提醒民眾好好把握。

窗外艷陽高照，天氣之神完全配合我的計畫。

期待已久的約會日期終於到來，約好下午碰頭出發，起床後一整個早上坐立難安，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和女生單獨出遊。

和緩心情的方法就是與阿明聊聊：「阿明！我今天要去約會囉。」


「你別以為大學生都是睡到中午起床打魔獸。」阿明接起電話，精神抖擻，「抱歉，我要去聯誼，穿西裝、打領帶、帶保險套。」


「你不是說現在交女朋友只是在幫人養老婆？」我吐槽。


「可以先體驗別人未來的老婆，不好嗎？」阿明反擊，「十八歲的戀愛單純是戀愛，別想得太多太遠，女生找的是男朋友而不是找老公。也許，今晚過後我們就不一樣了，就算你是處男，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幹。」


在穿衣鏡前，衣服一件一件搭配，想弄得既有海灘風格、又不失體面，但怎麼搞也不滿意，老爸甚至拿出他的西裝叫我換上，可以順便拍婚紗照。最後我還是無奈套上背心、搭件襯衫，選擇最安全的路線。


為了給她驚喜，還是按照先前約定的約在公車站牌碰面，先不讓她知道我已經為此買車。

當我騎到碰面點時，站牌旁只站著拿洋傘的老太婆。

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命運絕對不會待我如此仁慈，果然被放鴿子了。

扣的一聲，敲在安全帽上，

「你是笨蛋呀！有車還叫我在這裡曬太陽。」她笑。

我的目光緊黏在她身上，由下而上，是海灘鞋、熱褲、小背心，再套件薄外套，白皙的身軀與胸前的隆起幾乎一覽無遺，臉還特別上了淡妝。

她跨坐上車，接過安全帽，我們往海邊出發。

心跳大概比車速還快，她的手沒有抓住車後把手，而是輕輕攬著我的腰，我們就這樣迎風聊天著，如果這是夢，千萬別讓我夢遺。

到達的是一座很小的海水浴場，這地點幾乎只有附近民眾知道，所以遊客不多、攤販也稀稀落落。

海風將我心中那股不安給吹散，或許真是我想太多也說不定。


「看到海了耶！」她燦笑，陽光映在她的側臉，美得令人目眩。


時至九月，


我的夏天或許正進入延長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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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話

晴空萬里。

熱得我全身都是衝勁。

來到海邊不免俗地會想吃烤魷魚，她指向角落一攤，「那家還在哦！他烤得比較好吃哦。」

我自告奮勇掏錢買了三串。

「魷魚好像變小了。」她仔細打量。

「聽說漲價啦，攤販價錢不變，只好越來越小隻。」我試探性地借題發揮，「妳以前很常來呀？」

「嗯，跟朋友啊。」

總覺得她知道我想刺探什麼，到底是跟朋友還是跟男朋友！？那現在換跟我來的意義是不是我等同男朋友……

我們坐在一塊被樹蔭遮蔽的大石上邊吃邊聊，「還多一隻，吃嗎？」我問。

「你吃吧，你那麼瘦，吃壯一點。」

是大雄比較壯嗎，壯的跟熊一樣？

我脫掉襯衫露出上臂肌肉，「摸一下啊！我雖然是板凳球員，還是有鍛鍊過。」

「欸── 細歸細還滿硬的，不算弱雞嘛。」她戳著我的手臂。

「上次給隔壁班那群傢伙撿回一條命，我認真起來大概一秒出五拳，二拳躺一個。」

「你是廖問嗎？哈哈」她站起身，「那我去準備謝禮給大師哦。」

當她再回來時，手中多出兩瓶汽水，「來，幫你開。」

她將一瓶汽水在我面前扭開，嘶的一聲，急衝出來的二氧化碳讓我被顏射滿臉，她看著我的狼狽樣子哈哈大笑。

衛生紙拭我錯愕的臉，濕透後她又抽了幾張，「對不起啦，你被作弄的臉實在太好笑。」

靜靜不動，任由她的手若有似無地觸碰。

「哇，衣服都濕了。」她說。

「都妳啦。」

「乾脆脫掉呀，看你多壯。」

「妳先脫。」

「來啊！跟上。」

她脫下披在外頭的小外套，露出雪白肩膀。

還好我要脫的不是褲子，不然明明是一天來回的行程我卻在那搭帳篷，嚥下口水，「讓妳見識六塊肌。」我肚子猛用力。

「問你，你是什麼時候開始……」

「國中就有鍛鍊。」我插話。

「不是，開始可以像現在這樣正常跟我交談。」

是啊，這一小段日子的相處，原本講話會不敢看對方、扭扭捏捏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改變。

走到這步，對於不擅與女生相處，尤其是喜歡的女生，真的花了好長好長時間。


「總之，挺不錯的。」脫下鞋，趾頭上擦的是粉紅色的指甲油，「走，去沙灘玩水。」牽著我的手。


真不想放開。



※


我們玩著小朋友都會玩的把戲。

找貝殼，雙手再沙裡扒呀扒，想選出一對最漂亮的給彼此當作紀念。

蓋城堡、挖水道，旁人眼裡或許無聊，我卻是幸福到破錶。

沙灘寫字，畫顆愛心，好想在裡面寫上我們的名字，膽小的我只能在她看到前用手將沙抹掉。

尤其是潑水，我恨不得把她衣服全部潑濕。

「你超色。」玩累的她，坐在石頭上用毛巾擦拭身體。

衣服當然是溼透的。

「夕陽。」我指著前方，「是妳的名字耶。」

天際微黃，太陽就要西沉。

這種氣氛，這種時刻，這種狀況下，彷彿連正在挖洞的螃蟹都叫我抓準時機告白。


「大進。」


「嗯？」


「我們── 」她腳踢著沙，沒接著說下去。


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在一起吧。


內心無線迴圈吶喊著。


「我們先維持現在這樣，好嗎？」


「啊？」螃蟹鑽入土裡，不忍看到心頭被開上一槍的我。


「好啊，我也是這麼想。」我撒謊。


「準備回家囉，今天很開心。」


對，至少今天很開心，我自我安慰。


到了廁所，換上乾淨衣服、沖洗後，我們踏上歸途。


等到時機成熟，再告白吧。


一定。



※




送她回家後，我仍在外頭依依不捨，望她房間的燈亮起，窗簾映上人影。


乾脆再約她到夜市吃東西如何？


這樣會不會太黏人？


我就在機車上精神分裂般自問自答。


過了十五分鐘，我決定鼓起勇氣再約她去夜市走走，忽然，房間的燈光熄滅。


她和我想的是同件事嗎？


一台黑色馬三停在門口，她了換套打扮。


上車。


只是，


不是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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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話

黑色馬三揚長而去，發動引擎，試圖追上。

馬三的以近乎超乎速限的車速疾馳於公路上，我一面加速，一面保持適當跟車距離，馬三的路徑駛離市區，開始往山上行進。

紅色車尾燈在彎道上畫下弧線，駛入一條小徑內，最後停在一棟住宅前。

我關上車燈，熄火，用腳墊步，緩慢地朝馬三位置前進，隱匿於陰影中。

車門打開。

駕駛座下車的是一名男子，立在一隅的路燈映射出男子的面容，略胖、帶著粗框眼鏡、留著落腮鬍，心霎時涼了半截，是我不想猜、卻偏偏猜中的對象，他的形貌和影片中的男主角除了髮型略有變化外近乎相同，他，就是大雄。


副駕駛座的她也下車，熟稔地往住宅大門走去。當我靠近看時才看出，那不過是一棟普通房舍，非我一開始想像位於山上的豪宅，外觀甚至比我家還簡陋。

他們並肩，準備走入屋內。

只要我這時衝出，一切答案便揭曉。但我沒有前進，而是選擇循著原路回家。

就算她和大雄見面，也不代表說兩人還有關係，這還不算決定性的答案，我還沒輸，我要聽她親口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夜裡，她沒撥電話來，我也沒撥過去。

她回家了嗎？

和大雄正在做什麼？

為什麼要到大雄家？

我渴望解答、害怕解答，就這樣在焦慮中度過一晚。

星期一早晨，我選擇在校車上問個明白，等車時，手機終於響起。

「啊！我沒搭上車。」她說。

「我還沒上車，等我，騎車載妳。」之所以打給我，也是希望我去載她吧？

掉頭返家，不用多久就出現在她面前。

「睡過頭嗎？」

「對呀，賴床。」

「昨天很晚睡嗎？」我一步步逼向核心。

「還好吧。」

「是哦，還以為妳偷跑出去玩。」

「才沒有。」

說謊。

「可是我晚上買宵夜的時候，好像有在外面看到妳。」

「怎麼可能，我沒出門。」

說謊。

「黑色馬三，沒有嗎？」我說出關鍵字。

「……你看錯了。」

她沒有選擇對我坦白。

天空，昨日的晴朗已蕩然無存，陰霾密佈。


※


假設她真的與大雄在一起，當初何必騙我說分手？

再假如分手後又復合，又為何要和我走這麼近？

猜不透，一切一切無跡可循、毫無邏輯，錯亂得像被擊碎的馬賽克拼圖。

九堂課裡，我們的交集突然間少了，她知道我在懷疑、我知道她在隱瞞，誰也無法坦然面對對方。包覆在謊言糖果內的，是最苦澀的真實。

又是一個放學，得不到解答的我想就這樣自己騎車回家，她卻拎著書包走過來，「可以坐你的車回去嗎？」

「看這天氣可能快下雨，妳還是搭校車吧。」

「車廂沒雨衣嗎？」

「有是有啦、可是……」我找不到藉口拒絕。

「那就走吧！是我害你特地騎車來的，要淋雨我們一起淋。

我的車停在校門附近的便利商店旁，我要她在校門口等我，獨自走去牽車。頭頂感受到水滴落下的觸感，已經開始下雨，匆忙換上雨衣後，我發車要趕回校門接她，

口袋鈴聲大作，趁著等紅燈空檔，我接起手機。

「抱歉，你自己先回去吧，我之後再跟你解釋。」她就在我視線範圍內。

面前停的是黑色馬三。

「那台車是？」我問。

聽我這麼問，她視線往馬路另一端望去，我們眼神對上。

「對不起，晚點再跟你說。」她掛斷電話，上車。

沒什麼，

本來我就打算一個人回家的，是吧？

雨，越下越大。


※



〝妳要跟我解釋什麼？〞發送訊息。


半個小時過去，沒有回應。


〝那台車是不是妳男朋友開的？〞再發送。


又半個小時過去。


〝回覆我好嗎？妳到底── 〞打到這裡，我將訊息退出，不願再忍受等候訊息的折磨
，我選擇直接撥打她的手機，要她親口對我做出宣判。


原以為她不會接，竟意外接通。


「喂？」


「喂？」


「在嗎？」


她沒應話。


話筒內，是曖昧地的聲響，用力將手機貼近耳朵。


我的身體剎那間被悲憤交集的火焰燃燒成灰，


電話那端，是她的喘息聲。


「嗯── 啊、啊、不要……」


不間斷地露骨呻吟，將僅存的希望迅速崩塌瓦解，


愛情，在這一秒被撕得粉碎。


原來這就是妳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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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話

半夢半醒間，不斷響起當她來電時會播放的專屬鈴聲。

一把抓起，憤然關機。

起床後叫老爸幫忙請了病假，完全不想看見她。將自己鎖在房間，那些惱人的思緒怎麼趕也趕不走。原來先前失戀的打擊並不算什麼，當原以為可觸手摘星時，卻狠狠墜落地獄，才是最痛的痛。

桌上放著和她從海邊撿回的貝殼。

從開始就別給我希望，給了我希望卻讓我絕望。


※


「喂，大進，你還要躲在房間當尼特當多久？」老爸敲門。

「很久。」

「晚餐自己去買啊，恁爸要去上班了。」

看看時鐘，原來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

「慢走。」我隔著門回答，一點食慾也沒。

老爸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大概走到玄關時，急促的腳步又向著我房間而來。

「恁爸一開門的時候，發現你朋友在外面等你耶。」

是她？

「男的女的？」

「女的，還很漂亮耶。」

「跟她說我身體不舒服，不想見她。」還沒作好與她碰面的心理建設。

「幹！恁爸是忘記生卵蛋給你嗎？恁爸不管你和她發生什麼事啦，開門開門。」老爸用力敲門，「要恁爸要拿鑰匙還是扛攻城木？」


「出來面對！」他大吼。


不情願地開門，老爸一把拎著我往外走。


門外站的，真的是她。


「妹妹再見，上班去。」老爸轉頭瞪著我，「不會請人家進去坐嗎？恁爸沒生禮貌給你嗎？」最後湊到我耳邊，低聲囑咐：「別鬧出人命啊。」


「伯父慢走。」她目送老爸出門。


「進來嗎？」


我門就在沙發上面對面坐著，曾經無數次妄想著邀請她到家裡，怎也料不到是在這種狀況下成真。


「那個，對不起。」她開頭便說，臉上堆滿歉意。


「哦？有什麼好跟我道歉的事嗎？」別演戲了，我故意反問。


「昨天那台車是──」


「爸爸？表哥？」


她搖頭。


「妳就直說啊！別再騙我！是妳男朋友對不對！」我毫無保留地把積鬱在心的疑問吼出。


「嗯。」淚水在她眼框打轉，「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長得很像輪胎是不是？把我當備胎、耍得團團轉很好玩對吧！」情緒就要暴走。


「不是、不是。」


「你們一直都還有聯絡，手機裡面的哈尼就是他，接送妳的也是他，跟我從海邊回來後，也馬上趕場，換跟他出去。明明有男朋友卻還跟我──」



「對不起，不該說謊的，我怕你知道後會……」眼淚滑落，「以為可以跟他徹底分手的，只是，他卻又回頭找我，我以為、以為、對不起、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會把你的身影和他重疊。」


「喔。」這段真實告白讓我無話可說，快點讓這鬧劇結束……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妳男朋友。」


「但、我現在真正明白了，我喜歡的是──」


「住口。」


「我真正喜歡的是──」


「我說住口！」我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昨天還和別的男人做愛的妳，今天又想說什麼謊話騙我？」


她低頭無語。


結束了。


拉開大門，「妳可以走了。」


外頭滂沱大雨。


「我送妳回去吧。」這是我最後一次當守護妳的騎士。


路上，兩把傘一前一後緩緩行進著，距離不再如此靠近。


沒有言語，沉重步伐踏過積水，像濺起的淚。


在她的家門前，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時候，在這裡的吻代表什麼？」


我以為，代表妳是我的命運。


「再見了，大進。」她沒有回答。






※



上課傳的紙條，撕碎。


海灘撿的貝殼，扔了。


簡訊一封一封刪除。


還有這段日子拍攝的照片，


是在校車上，偷拍她的睡顏。


是在圖書館外，合拍的裝鬼臉。


是在陽台前，她喝飲料的動人模樣。


是在教室內，她動筆解方程式的認真表情。


刪除、刪除、刪除……


最後一張，


是在海灘上，我們靠得很近。


「再見了，夕晴。」


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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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話

二個月多後，週五。

十二月的天氣很冷，我們之間的氣氛也很冷。

一樣的校車，不一樣的座位，眼神接觸的瞬間，我們沒有互道早安，而是選擇避開。這不是分手，只是到最初的陌生。

她的臉一點精神也沒有，失去光采。

是不是說得太過火？她也只不過是隱瞞我有男朋友的事，真正該發火的是她男朋友才對吧？況且最讓人受傷的那通電話也不是她接起。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情緒退潮過後，名為理智的礁岩才冒出頭來。

其實我也不對，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別責怪她了，就算當不成男朋友，當普通朋友也可以。

大進你真是沒用，明明都說了重話，現在還想和低方低頭，把自己弄得那麼沒格調。

體內另一位扮演批評家的自己開始演說。

既然下定好決心要退出，就算是偽裝，也要把面具牢牢帶好。高三了，課業重要、未來重要、戀愛太無聊。

讓自己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讓自己放棄所愛的人，則需要多少藉口？

※


體育課，為了即將舉辦的運動會，班上分組練習這個項目。

我是負責參加大隊接力，反覆在太陽下衝刺、傳接棒，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時間，想到樹蔭下拿礦泉水喝，一個失足將別人水瓶踢了出去，就這樣筆直的滾呀滾，滾到另一顆樹蔭下，她就剛好坐在那。

我不大敢上前。

她看了我一眼，掉頭離去。

真的完全形同陌路了。

又回到無聊的飯後時間，我趴在桌上裝睡。

肩膀被拍了一下，是角落男，他姓葉，單名間。

「體育課我看到了，到底冷戰多久了？」怎麼連話少的葉間也關心起我的感情事。

「很久。」

「怎麼班上女生再討論你才是第三者。」

「是誰說的？」過了二個多月，風聲終於走漏。

「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在傳你女朋友是水性楊花的騷貨。」葉間聳聳肩，「沒辦法，畢竟有流出那種影片，而且，還有傳說是你女朋友自己外傳影片，為了綁死男生，要用男生的愧疚感，好讓男生一直待在她身邊。」

鬼扯，連這麼荒謬的事都有人當真嗎？

「在女生的小團體裡面，這種流言可是很傷的。」葉間指了指她的座位，「看，這陣子是不是沒人和她說話了。連男生都不敢，畢竟沒人想得罪群體。」班上男女比例將近一比三，以女生為主導。


「那你呢？」我問。


「我才沒那麼幼稚。」葉間搖頭。


「我想查清楚。」


「那你找時間問媛媛看看，她人不錯，但是是滿特別的女生。」


我想理清來龍去脈，首先問題的核心成員，就我、夕晴、大雄，我沒跑去說三道四、她也不會去說自己壞話，唯一的可能就大雄，問題是，在我這第三者已經退出的況下，保持優勝姿態、甚至用電話對我耀武揚威的大雄又有理由要這麼做嗎？還是造謠的是另有其人？


班上女生劃分為四五個小團體，為數最大的一群由媛媛領頭，媛媛同為本班班長、也是入學時幫我取綽號的傢伙。


掃除時間。


媛媛個頭非常高，正以我要墊腳的高度輕鬆擦著窗戶玻璃。


「班長，有事想問你。」


「幹麻？龜山來的。」


「大家是不是在排擠一個人？」


媛媛很快就反應過來，「你說你女朋友哦。」


「老實說她不是我女朋友啦。」


「你是第三者，她劈腿，大家都這樣說。」


我拿了旁邊另外一塊抹布，幫忙擦著其他地方，「事情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解釋，總之，風聲是哪邊來的啊？」


「拿去洗。」媛媛遞過手上的髒抹布。


真會使喚人，為了知道答案我只好走向洗手台。


班長墊起腳跟擦起更高的窗戶，「隔壁班的吧，好像從夕晴真正的男朋友那邊聽來。」班長刻意將真正兩個字加重語氣。


「你們不要這樣欺負她啦，那只是謠言。」我說。


「龜山來的，我告訴你，漂亮的女生受同性歡迎的少、受忌妒的多，尤其被冠上狐狸精封號的更是成為說三道四外加茶餘飯後消遣。」班長笑了笑，「不過我是例外。」


長得是還可以，但真敢說。我內心吐嘈。


「既然你自己跑來找我，就趁機問個問題，你為什麼感覺那麼不合群呀！」班長指責我不大和其他人交流的孤僻態度。


「我這個人是這樣的。」


「裝什麼酷，別說我排擠你，把手機號碼給我，我來指導你什麼叫做合群。」班長笑了笑，我不好拒絕，「其實你之前英雄救美還滿帥的嘛。」班長輸入我的號碼，暱稱是龜山頭號囚犯。


放學夕晴回家搭的依然是校車，黑色馬三已經一段時日沒出現。


她也不再傳訊息給我，反而是媛媛主動傳來。


〝龜山來的，吃飽沒？〞


我沒回覆。


隔幾分鐘手機就響起，「真是沒禮貌的人啊。」媛媛劈頭便說。


「幹麻啦？有什麼事嗎？」


「我可以幫夕晴解釋給大家聽哦，怎麼樣？」


「呃，好啊，謝謝你。」


「但是有個前提。」


「什麼前提？」


「明天跟我約會。」


原本已經決定和夕晴成為陌生人到底，但是看到她被人誤會，我實在是無法作壁上觀。

我不是還喜歡她，

只是想用作為同學的角度去幫她，

這樣……

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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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話

以十八年來我的女人緣分析，這場約會絕不會是對方對我有興趣，反而仙人跳或鴻門宴的機率高，不過為了達成目的，也只好硬著頭皮單刀赴會。

騎車到約好的地點，沒看到媛媛人，反倒是位成熟、高挑的漂亮姐姐站在那。漂亮姐姐對我揮手，靠近我才發現，原來那是化妝後的班長，拿掉眼鏡，用電棒燙弄捲頭髮，上妝後加上一身打扮，也難怪我一開始認不出來。

「怎麼樣？還可以吧？」

化妝術果然等同於武俠小說內的易容術，一個帶著眼鏡、五官清秀但不突出的高三女生，竟可以化身為雜誌上會出現的服裝模特兒。

「不是要去逛書局，弄成這樣子幹麻？」我皺眉，偏不表現出驚嘆。

「你這傢伙講話好聽點會死啊。」

「少囉唆，快上車。」我扔過安全帽。

書局內，班長挑著參考書，她的成績非常之好，聽說是為了拿獎學金當零用錢才屈於這間高中。

「快點啦，等一下我還要去醫院探望朋友。」我手上抱著選好的雜誌，在旁邊催促。

阿明住院了，在一次的聯誼中因車禍暫時失去雙腿，感情上的事我沒和他多提，阿明大概還以為我進展得十分順利吧。

「一起去啊，反正我也無聊。」媛媛說。

「班長，別鬧了。」

「別叫我班長，叫我綽號。」她瞪了我一眼。班長本名劉憶媛，因為名字念起來太像搞政治的，所以她要人叫她媛媛。

剛好我也認識一個名字很像搞政治的人，乾脆介紹他們認識好了。

「好吧，媛媛小姐，我那朋友剛好滿有趣的，妳應該會喜歡。」

挑完參考書媛媛真的跟了過來，躺在醫院的阿明一見到我帶女生來，驚訝地吶喊：「幹！你這劈腿的畜牲。」

我將雜誌放在病床旁的櫃上，阿明猛一勾住我脖子，低聲質問：「哪來的漂亮大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幾天沒尻尻了！是要活活把我氣死嗎？」

「哦，這是我們班班長，劉憶媛。」我推開阿明，引薦兩人認識。

「妳好，我叫立偉明，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往政壇發展？」阿明連忙整理他雜亂的髮型。

「你們慢聊，我去買飲料。」我走出病房。

阿明，就算我是個情場失敗者，請你接受我的祝福。



※


回程，我們就在醫院附近的簡餐館用餐。

「你朋友真另類。」媛媛說。

「怎麼了？」

「竟然有人要立志成為有名大站工程師、還要當破解之神。」

阿明這白癡連這種事都講出來。

「他開玩笑的啦。」我替阿明緩頰。

「這興趣滿酷的啊，其實我也差不多，我想當駭客。」

「騙人。」

「不信算了。」

最後一道甜點上桌後，我想也該問問正事：「我都乖乖出來了，你明天要怎麼幫夕晴？」

「你把你們之間所有故事交待給我聽，我才幫忙。」媛媛又提出條件。

「不要。」我拒絕把事情透露給一個稱不上朋友的女生。

「怕什麼？」

「不要。」

「別怕，我很緊，我說的是口風。」媛媛挖了最後一匙卡布奇諾，「我大概知道來龍去脈哦。」

「阿明這大嘴巴說的吧？」

「滿佩服你的，自己喜歡的女生發生那麼多事，依然有毅力地愛著她，喂，甜點不吃給我。」媛媛搶過我面前的焦糖布丁。

「布丁都送妳了，快說你要怎麼幫忙？」

「不知道你們兩個冷戰的原因要我怎麼幫？你也沒告訴阿明對吧？總要給我一套說服大家的說詞吧。」

我仔細考量後，便簡單提了我和夕晴冷戰的原因，我略過夕晴與大雄發生關係那段。


媛媛靜靜聽著，她吞下最後一口布丁：「問題都出在她男朋友身上，她們搞不好在協議分手，只是還在商議過程中被便你撞見。人家都告訴你先維持這樣就好，代表她想要和上一段感情了斷，再接受你。」媛媛分析出的結果對我十分有利，「不利的謠言，應該是從男方那邊流出。」


「散播這樣的謠言傷害自己女朋友哪有好處。」


「由愛生恨你沒聽過啊！男方愛不到就毀掉她。」媛媛推理。


「那我到底該？」


「弄清楚他們現在的關係，無論從女方或男方下手。」


如果夕晴沒有和大雄在一起，如果她真的是想提分手，那我是不是應該和她合好？


「如果她是真的打算劈腿，那我也沒什麼好幫忙解釋，根本活該。」媛媛從錢包掏出千元鈔票，「反之，若這是誤會一場，你不想追回她嗎？」


「這個──」


「那你明天自己想辦法向夕晴套話吧。」媛媛遞過鈔票，「下次換你請客。」


就這麼辦吧，


我走向櫃檯買單。



※



週休二日就在躊躇中度過，萬事起頭難，該怎麼和她開口，誰叫我當初話說得那麼重，真是禍從口出的最佳典範。

校車上，一臉尖嘴猴腮樣的高二學弟坐在夕晴旁，貌似向她搭訕。

上吧。

「抱歉，學弟，這位置是我的。」

「學長你不是坐前面嗎？」

夕晴撇頭望向窗外，假裝沒看到我。

「讓開。」我強硬地說。

「蛤？欠──扁──啊！人家要跟漂亮學姊坐。」

我一把拎起學弟，用眼神告訴他，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邊去。

「要不是你是學長，人家早就不體諒了。」被迫換位置的傲嬌學弟嘀咕著。

夕晴沒轉過頭看我。

「那個──」我正準備為話題起頭。

「我不跟搶學弟位置的人說話。」她冷冷說。

一句話，就讓我舉旗認輸。

吃飯時間，我嘗試將便當端到她桌上，她一看到我就闔上飯盒，「沒胃口了。」起身走向廚餘桶。

掃地時間，我負責的是教師停車場的落葉，奮力揮著掃把，將一地蒼黃往畚箕集中，心想早點結束工作才能再度挑戰夕晴。

媛媛向我而來，她上課時間又恢復那帶著眼鏡的樸素樣子，現在看起來真的感覺反差非常大。

「碰一鼻子灰對吧？」媛媛問。

「她真的把我當空氣了。」

「我來幫你吧。」

「又有條件嗎？」這個假日我可是想留在家裡唸書。

「先欠著。」

「怎麼個幫法？」

媛媛說待會上課我就知道。

進入正課前，導師宣布幾天後的運動會需要製作班旗、海報，徵求自願者。

媛媛提名我與夕晴為負責人，全班掌聲無異議通過。

意思是我和夕晴要在放學後留在在教室、或者找個地點共同為了班上的榮耀而努力，
確實，這樣是增加我們的相處時間沒錯。

但是，我完全不會畫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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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話

連續二天，放學後我們都留在教室內製作班旗與海報，但一點進展也沒有，夕晴默默畫著自己的東西，理也不理我，放學也是一個人去等公車。

由於只剩今晚可以奮鬥，媛媛和另一位胖妞也留下來幫忙。

「你畫得真的超醜耶，怎麼那麼像幼稚園的塗鴉。」媛媛看著我的草稿吐槽。

「對畫畫我是滿有興趣的，我在之前學校，曾經選修素描課過。」我解釋。

「所以咧？」胖妞問。

「有一天，我認真與老師請益：『老師，請問我的畫哪裡需要改進？』，老師慈祥地盯著我的畫，然後開口：『畫畫嘛，不要注重那麼多，開心就好。』然後跑去指導別的同學。」

媛媛微笑，胖妞則笑到全身肉在顫抖，我瞄了夕晴一眼，嘴角連動都沒動。

「我的部份搞定囉！」媛媛將海報的POP寫完，「我們要先走囉，剩下的部分麻煩兩位多加油，進度現在有點落後哦。」


「啊，要走了喔？」我狐疑，媛媛明明說要趁最後一天替我製造機會的。


「POP筆都快沒水了，龜山來的你用完就去買吧，我們要趕公車。」媛媛塞過塑膠袋，裡面全是快沒墨水的筆，「對了，等一下高中部的鐵門就會拉下來，你們出入要走國中部那邊哦。」

校園分為高中部與國中部，成L分布，各據一方。媛媛解釋待會就是社區大學授課時間，社區大學是借用國中部教室，只要夜間有社區大學的課程，高中部的鐵門就會提早拉下。

「哦。」國中部那邊晚上是挺陰森的，從國中部大樓可以明顯看見校園旁的亂葬崗。

「上學期，國中部一年級有個喜歡惡作劇的調皮小孩，因為患有癲癇，某次在打掃廁所時病發，在送醫前便不治死亡，從此，每到晚上，在高中部與國中部交會的廁所，常有人聽見怪聲音、甚至看見那個小孩。」媛媛說起校園鬼故事。


「別說了啦，嚇死人！」胖妞喊著，「媛媛，這間教室不是也有故事嗎？」


「嗯，我們這間教室，本來是美術教室，後來才改作普通教室。以前有個剛轉學來的學姐在這上美術課時，看見一個女同學就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座位。」媛媛用手指著教室靠窗一角，「大概就那邊吧，學姊表達禮貌，和她打了招呼，對方回應一個冷冽笑容後，竟然從窗戶跳下，當然沒人受傷，因為根本沒那個人！」

「好可怕喔，我們快走。」胖妞催促。

「那，兩位加油，進度沒趕完之前不准走。」媛媛和胖妞離開教室後，空氣凍得讓人背脊發麻。

各色POP筆僅剩的墨水塗不滿一半的畫就全消耗盡，「那個，我去附近文具店買筆哦。」我對夕晴說。

我走出教室一會後，夕晴自裡面追出，「我跟你一起去。」

這是她近期首次主動和我說話。

我們走在漆黑的走廊上，往國中部前進，前面不遠就是媛媛說的鬧鬼廁所。夕晴與我身體的距離越貼越近。

「看吧，哪有什麼鬼。」經過廁所，一點事也沒發生。


文具店挑筆時，我隨手拿起藍色原子筆在試寫紙上寫著：〝對不起。〞

「你看，這筆滿好寫的。」我說。

夕晴抽了一隻紅筆，在試寫紙上劃下大叉。

「你沒做錯事。」她走向櫃檯結帳。

「那天不該說那種話。」回程路上，我努力摧毀建築在二人間的隔閡，「是我自己想太多，不是妳的錯，對不起。」

夕晴毫不回應。

可惡，再這樣下去……

「妳男朋友到底對你怎麼樣？如果妳過得快樂……」我緊緊抓住夕晴肩膀，「如果你們相處得很好，中傷你的流言從何而來，你現在這個模樣，叫我怎麼當作沒看見，我──」


她緊閉雙唇，不發一語。


「對，我是打算忘了這段感情，刪除你的簡訊、丟掉有你的一切，在內心狠狠和你道別。但是，不管我找了多少個理由、多少藉口，想裝得冷漠、想裝作沒看見你，仍然騙不了自己，我果然還是──」我將即將脫口而出的告白嚥回去，「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其實……我和他……」



咚──

咚。

咚──

咚。

無由傳出的運球聲打斷對話，回蕩在走廊上。

循著聲源看去，是來自廁所。

我倆互望一眼，牽起她的手，往教室急奔是我們的默契。

躲回教室仍是餘悸猶存，「回家了好不好？」夕晴說。

「那還是要再經過廁所一次。」我收拾散落在桌上，那些未完成的作品。

「能不能不要走那條路？」

「沒辦法，鐵門都鎖上了，總不能從這爬下去，墜樓可是比碰到鬼還可怕。」

「那……」她面露難色。

「搞不好那只是有人剛好打完球在上廁所。」我盡量用科學方面來解釋。

夕晴只能不情願地再與我循原路離開，她一手拉著我的衣擺，另一手摀住雙眼。我小心翼翼帶她走過那間廁所，拍球聲已經不再。

「好了，沒事了。」走出這詭異的大樓，我說。

她這才鬆開手。

「去等車嗎？」我問。

「 嗯。」

「我有騎車來，要不要順便送妳回家？」

夕晴猶豫後點頭。

十二月的夜晚，寒風撲面，慶幸的是至少送她回家的目的有達成，沒白吃那些冷空氣。

「今天是第三次載妳。」我催下油門，「感覺隔了好久。」

她沒答話。

「東西沒畫完，回家再趕進度吧，不能富間了。」機車掛勾掛著海報。

「一起去圖書館吧，離關門還有一段時間。」她說。

「不直接回家嗎？」

「你畫得，好醜。」夕晴忍不住笑出來，「我打輪廓，你幫忙上色就好。」

「第一次遇見妳的時候，妳就是在畫海報。」我回憶。

「還害我畫歪。」

「哈。」機車往圖書館方向行進，「裝陌生人的冷戰遊戲到此結束好嗎？」

「讓我……考慮一下。」

「那剛剛在廁所前，妳是打算對我說什麼？」我非常想知道當時被打斷的內容。

夕晴又安靜下來。

「聖誕節過後再告訴你，好嗎？」又過了幾個紅綠燈，她終於說。

距離聖誕節只剩幾天，夕晴肯和我對話就已大有進境，我便不繼續逼問下去。


※


在檯燈下攤開我們在圖書館完成的作品，睡前我打算做最後檢整，突然有鈴聲自裝海報的袋子內傳出，翻出後發現是夕情的手機，發號來自家用號碼。

「喂。」我接起。

「手機在你那啊？那就放心了。」是夕晴的聲音。

我想起她在圖書館有拿出手機傳訊息給媽媽，說要晚點回家，之後畫得專心就隨手把手機壓在海報上，可能是再那時候不小心一起收進袋子。

「我明天在校車上拿給妳吧。」

「好。那晚安。」

夕晴沒有交代不許看裡面的內容，這是信任我、還是允許我？偷看別人手機是不道德的行為，你知道、我知道，獨眼龍也知道。我國中學過公民與道德，但我忘了自己合不合格。

相簿內是正常的女生自拍與一些生活雜拍，閃光照大概被轉存到電腦裡面去了。而寄信夾是空的，收件夾內短訊不多，幾乎有保存下來的都是我與所謂「哈尼」二人的，在良心的譴責下我只選擇性看了幾封「哈尼」的來訊。


※



運動會當天，稱不上漂亮的海報與班旗掛在休息區，那是自己和夕晴挑燈夜戰，辛苦完成的作品。

「龜山來的，你進行的怎麼樣了？」跳遠比賽結束，回到休息區的媛媛問。

「還沒暖身，好久沒認真跑過了。」我坐在椅子上伸懶腰。

「我管你有沒有暖身，昨天晚上的進展怎麼樣？」

「多謝你的鬼故事，她是肯和我說話了，但和男朋友的事還不清楚，說以後會和我交代。」

「笨啊，主動出擊啊！我來幫你找到答案。」

操場上響起大隊接力請開始準備的廣播。

「你對大雄看法怎麼樣？」媛媛問。

「不怎麼樣。」

「我可是徹底研究過他哦，但是缺乏直接的見證，想不想來個測試？」

「研究？測試？」我不懂媛媛的意思。

「趁著運動會完的平日補假，去大雄就讀的大學，裝成大學生親自見他一面。」


※


輪到我上場前，就在待命區拉筋暖身，同為第七棒，隔壁道是個身型肥壯、狀似大雄的傢伙。

比賽開始不久，班上就大幅落後，就在棒子交到第六棒葉間手上時，場上颳起了逆轉的神風。不起眼地葉間連續超越四個對手，將名次拉到第二名。

假大雄率先出發，跑在我的面前，那背影真是像極我的情敵，我用盡全力拔腿衝刺，很快就縮短距離。

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能跑在我的前面？

如果你真和簡訊內的內容一樣愛著夕晴……

我是否該選擇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