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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楓林醉]非常婚姻[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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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6 21:41:12
第四十章 相思無邊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嘛!許多年來,女人只會令他感到惡心與憎恨。漸漸地,這種感覺早已成為一種習慣,很自然的,陸雲峰也就認定自己是這樣的人了,遇見任何一種女人心理上條件反射地就會滋生出反感來了。但是,這又為什麼沒有可能呢?他由于一種特別的狀況非得與一個女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這個女人又不同與他以往接觸過的那些類型,她不虛榮,不貪婪,又兼具善良,溫存,體諒等理想女性的特質,並不惹他厭憎。在他心里已不知不覺地滋生了一種對她的好感和依戀,並逐漸與日俱增著。既然他對她是懷有如此感情的,又怎能保證他不會對她動心呢?說到底,他在本質上還是一個男人啊!他還是具有一切男性該有的力量和雄心的,而只要不是被真正閹割過的男人,畢竟還是會在本能上被異性所吸引的吧!

    陸雲峰開始仔細回想起和方心蕊這“同居”一年中的點點滴滴,心里就更加感動了。在這以前,有誰對他這麼好過呢?他的母親可能是想對他關心的,但因為了二十年幾年前那件事使她的態度始終是別扭加些畏懼的;父親呢,對他是期望大于其他感情;姐姐與姐夫們大家各有各的事,難得見一面也不過是客客氣氣地說些不相干的話而已;李放算得上是較為親近的朋友了,可也是一種有非常分寸的友情;那些商場上的朋友是更不用提了;而迪克和麥可,也並不是朝夕相處過;在這世上,在這茫茫人海中,也唯有心蕊一人是徹底真誠照顧他,全心全意包容著他……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只有和心蕊在一起時,才是真正的生活著,他就更加覺得是離不開她了的。可是,現在他們的關系雖然還沒有完全破裂,卻已經有了一種壞的變化。在“自由港”的那一幕之後,心蕊雖然沒有大吵大鬧,平靜得一如既往,但他感到憂心的正是這種平靜。

    “不用解釋,我們的契約原本就是這樣子的,你沒有違反什麼。”心蕊邊整理行李,邊平淡地說︰“要說有第三者,那也是我,等我一回來就立刻退出,從此不再打擾你的生活。”

    陸雲峰從她平和的口吻中听出了一種絕決的意味,他試圖說明些什麼,他很想告訴她︰那天他並不是故意要爽約的,而是麥可突然就找到公司里來了,他鑒于他才自殺不久,實在是不敢過于拒絕他,只好對她撒了個謊,跟著麥可去了自由港。可誰知……

    但就在陸雲峰還在措著辭,想著如何開口的時候,羅文和電視台的車就來了,心蕊凝視了他一會兒,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多保重吧!”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的上了羅文的車。

    難道真的只要斷絕了嗎?

    陸雲峰一口喝干了那杯酒,接著又要了一杯。他喝了一口酒,感到筋疲力盡,心里空蕩蕩的。

    “雲峰!”有人拍他的肩。“你居然有空在這里?”

    回頭一看,是李放。他端著一杯酒在陸雲峰身旁的位子坐下,“你怎麼不去自由港?”

    陸雲峰皺了皺眉,他是再也不原意去那個地方了。

    “心蕊呢?你又丟下她一個人了?”

    李放一星期前去了紐約,這才回來,所以還不知道最近的情形,又加上那次糟糕的酒會令他覺得有愧于方心蕊,便減少了聯絡,對他們的情形也不大知道。

    “她走了。”陸雲峰落寞地說︰“不會回來的了。”

    “不會吧?!她一向很忍得的。”李放不相信,“周年慶那次,你小子那麼過份她不也是算了的嗎?”

    “這次不同了。”陸雲峰苦笑了,大略講了一下“自由港”的那個晚上。

    “怎麼這樣巧?”李放搖了搖頭,“我不是勸你不要和麥可在大庭廣眾見面嗎?”

    “可我不想和他單獨在一起。”陸雲峰咕噥了一句。“這才去了那里的啊!”

    “你不想———”

    “他越變越煩人,甚至用自殺來要挾我。”陸雲峰猛喝一口酒,“還真吸了煤氣,活像個糾纏不清的女人!”

    “你想甩了他?”

    “就怕沒那麼容易。”

    李放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試探著問︰“那你有什麼打算?”

    “看他有什麼條件了,總之,我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陸雲峰被李放一問,心中那個不怎麼成形的念頭倒變得清晰起來了。

    “我覺得,你是有些變了。”李放若有所思。

    “可能吧。”陸雲峰含糊著,還是不想承認些什麼。

    “你想過和方心蕊在一起嗎?”李放打了個響指,“我是說,真正的在一起。”

    “她———已經走了。”

    “這個,你用不著擔心啦!”李放挺有把握地,“她肯定是要回來的。”

    “回來是會回來的,可———”陸雲峰囁嚅著。

    “放心!”李放一笑。“因為方心蕊只愛你一個人的。”

    這話令陸雲峰心里一顫,繼而又有些難為情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我這是旁觀者清!”

    “你怎麼知道———她想些什麼?”

    “重要的是,你想些什麼?”李放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問︰“想和她在一起嗎?”

    陸雲峰轉開了頭去,他心里是想與心蕊繼續、甚至是永遠在一起的。但是,他一向是個不願意表露感情的人,也不喜歡被別人看穿。便急忙轉移了話題。“安娜還好吧?”

    這一下輪到李放心煩了,“好是好得很,就是和我離婚了。”

    “離婚?”陸雲峰不感到意外,但還是吃驚了。“還是離婚了?”

    “說是分開久了,沒感情啦,沒共同語言啦,”李放一仰頭喝干了杯子中的酒,“鬼話!還不是和那個二流的工程師攪在一起了,還當我不知道!“

    陸雲峰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的,想著終究還是以分手為結局了,又聯想到自己和心蕊,心里就有些很不是滋味了。他倒不怎麼擔心李放,婚既然已經是離了,以他那種個性就不會怎麼著難受的,倒是自己,萬一心蕊真的是———

    果然,李放很快恢復了常態,“我也是心里窩火,別的倒沒有什麼,難不成我還對她有什麼愛情?”“反正你還有個白雲啊!”陸雲峰不無調侃。“什麼時候又喝你的喜酒?”

    李放一擺手。“得啦!要結婚,n個世紀以後再說吧!雲峰,我告訴你,這找個完美的老婆的機率是比中頭彩還要低得多的,沒那麼容易啊!”

    “要找還是有的。”陸雲峰若有所思地。“是有的。”

    “就是嘛,天涯何處無芳草?”李放瀟灑地一揮手,要了兩杯威士忌,“為慶祝我們重作鑽石王老五,干杯!”

    兩個男人叮當的一踫杯,相對而飲。

    這就是現代感情的特點了,聚得快,散得也快,彼此間不再糾糾纏纏,大家相處得很隨意,很簡單,看起來一切都是從容而自由的。然而,這樣的人際關系是不是還缺少點什麼呢?

    陸雲峰回到空蕩蕩的家時,就有了這樣的感覺,其實家里是沒有什麼變動的,就連冰箱里也是放滿了各種方便的食品,也有心蕊自己做的餃子、混沌之類的家常風味,和平時是沒什麼兩樣的,只是那瓶中日漸枯萎的花,魚缸里變得渾濁的水,在提醒著他一些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陸雲峰除了胡亂吃點面包以外,就是喝酒了,並沒有真正吃過一頓正式的飯,他也不是要難為自己,只是一個人真的就沒有什麼胃口了。原來,吃飯也是需要一種氣氛的。

    一夜宿醉之後,陸雲峰倒感覺有些餓了,拉開冰箱的門他翻檢了一通也沒有找到想吃的東西,那些充滿了味精和色素的食品已經令他難以下咽了,唉!心蕊已經把他的胃寵壞了

    心蕊……

    這個名字讓陸雲峰的心里起了一股柔情,不由自主地,就回頭望了望身後,似乎她會突然出現。但,這是沒有可能的了,她走了這麼久,竟連一個電話也沒打過,看來真的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樣一想,一種不可抗拒的煩惱就涌上他的了心頭,迫使他覺得必須要喝一杯什麼了。有些顫抖地,他拿出一瓶酒來就直接往嘴里灌,卻什麼也沒有喝到,原來,這是不過一個已經空了的酒瓶。陸雲峰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是什麼都不對勁了,有種倒霉透了的意味。這個發現,使他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了,一把就將那個酒瓶扔了出去。

    望著那一地的碎玻璃,突然之間,陸雲峰對自己這種優柔的心態大大慚愧、憤怒起來。他這是怎麼了?一個女人有什麼大不了的?方心蕊不就是他雇佣的人嗎?她再好,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人而已。他對她已經是夠好的了,不是嗎?只要是她開口,他就會滿足她的一切物質願望,並且是那樣主動地去照顧她的弟弟。而且,他不也是很關心她的感受了嗎?他煞費心思地編造那些謊言,這還不就是為了顧及到他的感受麼?現在反而成了他的罪過了,成了她責怪他的理由了;她和林志邦、羅文那些男人來來往往,甚至是勾肩搭背的,他也並沒有說什麼啊!憑什麼她就要干涉他的私生活呢?還擺出那麼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來。她這分明就是在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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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8 16:49:02
第四十一章 城門失火


     

    越是想下去,陸雲峰就越是惱火了。方心蕊這個小女子居然想要主宰他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女人是能夠左右他陸雲峰的!

    于是,陸雲峰為了驅走心里的苦悶,他就不再回楓情苑了。而是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里去,超負荷地東奔西跑不說,甚至整夜整夜的留宿在辦公室里,公司成了他的家,他從早上的晚上的在這里忙著,簽署合同、單據,開會、討論,命令、斥責下屬……弄得那些職員們不僅不能準點回家,還經常被罵得昏頭轉向、不知所措了。

    茫然而辛苦的主管和助理們不敢去招惹這個冷得像冰山、又爆發得像火山的老板,就只有向李城求救了。

    “老板這是怎麼一回事情?中邪了嗎?”

    “請你過去說說,讓他饒了我們吧!”

    “我們簡直就是在給周扒皮做長工了,這樣搞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啦!”

    ………………………………

    其實,就連李城自己也是才被陸雲峰修理了一通的。他正在檢查一件新加工出來的大衣成品,陸雲峰就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這就是你的新設計?”他拎起那件衣服,輕蔑地問︰“就這個樣子?”

    “我覺得這挺不錯的啊!”李城沒有注意到老板的臉色。“一定會有市場的。”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怎麼地就令陸雲峰大發雷霆了。他用尖銳的聲音,毫不留情面地把這件大衣從頭到尾的挑剔一遍,說得刻薄極了,簡直就成了扔在路邊都不會有人肯去撿的貨色。李城被他這一通連珠炮似的攻擊給弄蒙了,認識了陸雲峰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次看見他這種沒有修養的樣子,這哪里像個衣冠楚楚的老板啊?十足就是個野蠻的販夫走卒!

    “這樣的東西,趁早處理掉!”陸雲峰仿佛和那件大衣有仇似的把它一丟。“別丟人現眼啦!”

    “可———”他喃喃地辯解︰“這是你太太的作品啊!”

    陸雲峰一呆,又把那件大衣拾了起來。看了又看,他的臉色奇怪地忽紅忽白地變換著,最後,他似乎讓自己鎮靜了下來。

    “是誰的作品都不行!”他語氣雖然還是很強硬,但臉上的神氣卻柔和了一些。“不過,再改改還是可以用的。”

    說完,他就拿著那件衣服神情恍惚地走了出去。

    “喂!喂!陸總!”李城在後面喊著︰“你把衣服拿走了,叫我怎麼改呀?”

    陸雲峰好象根本就沒听見他的叫喊聲,自顧自地往前走著,然後就進了他自己的辦公室,緊閉著門,整個下午都不再出現了。

    李城對此感到了不安。老板雖然向來就是個冷冰冰的人,可也不像現在這個樣子難以理喻呀。這個陸雲峰活脫脫的就是個閻王爺了!而且還是那樣的古怪。真像是中了什麼邪術或被洗了腦什麼的!

    陸雲峰這樣每日里都陰沉著臉坐鎮公司,那些下級小職員倒跑得掉,可呆的眼皮底下的高級職員可就慘了,陸雲峰似乎只想著他自己的心事,根本忘了他們走不走的問題。他不發話,大家也只有留下來加那些毫無意義的班,已經是怨聲載道了,再長此下去就該是人心渙散了。李城想再不管管是真要出問題了,可他也有些發虛,就想讓堂哥李放來勸勸這個工作狂老板,

    可李放一听一點不擔心不說,反而高興地說︰“這很好啊!好得呱呱叫!他越反常就越有戲。”

    李誠不明白他在弄什麼玄虛,只好硬著頭皮來解救苦不堪言的同事們了。要知道,他們已經加了一個星期的夜班了!

    “陸總,明天,我們就該發貨了。”李城來了個調虎離山之計。“去不去看看?”

    陸雲峰好象是根本就沒听見他的話,連頭都沒抬一下。

    李誠只好再問︰“去不去?”

    陸雲峰一直在擺弄著一個圓形的金屬片,若有所思地沒有說話。

    “那———我們可以下班了嗎?”李誠大聲了一些,心里有了不滿。

    “下班?”陸雲峰一驚,象是從夢中醒來,“應該早過了下班時間了呀。”

    李城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這一陣的加班情形。

    陸雲峰不由暗罵自己的糊涂,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因為身份而趾高氣揚的人,當即就走到寫字間去宣布不用再加班,並婉轉地表示了歉意。

    “你也回去休息,倉庫那邊我一個人去轉轉。”他對最後走的李城說。

    “其實,倉庫那事不必去的。”李城有些羞赧,那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陸雲峰看了一下表,“才九點鐘,反正沒事去看看也好。”

    他臉上的落寞令李城有點同情,但他聰明地不去問什麼,老板就是老板,還是不要太越界了的好。

    月靚廠的倉庫在城郊的山腳,附近都是些廠房之類的建築,並沒有什麼住家,一到了下班時間就愈加地顯得僻靜了。更何況這是在初冬的夜晚,四處更是靜謐得仿佛只剩下了陸雲峰一個人似的。

    工人們早下了班,廠里靜悄悄的。陸雲峰找到那個守倉庫的老頭兒,向他要鑰匙。

    “有什麼好查的?又不會少什麼!”那老頭正听著收音機,喝著老白干,很不高興被打擾。

    陸雲峰沒介意他的態度。他竟想到自己老了會不會象他這樣子?到那一天時,心蕊還會不會在他身邊嗎?心蕊,他又想到了這個名字,不由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金屬片。

    “以前老是那個方小姐來的,今天怎麼換人了?”老頭絮絮叨叨地。

    “方小姐?”

    “說是設計師,還會做衣服呢,那活兒做得比這里的工人還細致,那麼洋氣的一個人,真看不出來……”他與所有的老年人一樣多話。

    “她常來嗎?”

    “有那麼一陣吧!是天天都來的。”

    老頭說了一個大概的時間。陸雲峰仔細一回憶,那正是心蕊形像改造後經常不在家的那一段日子。他原以為她是去什麼地方尋歡作樂去了,沒曾想,她是躲到這里來用功來了。心蕊,從來就不是一個“墮落”的女人啊!

    “她———來這里做什麼啊?這有什麼好的呢?”他喃喃自語著。

    “就是,也是怪了,她又不像廠里的什麼人,卻老愛往這里來,象上是沒有地方去。”老頭兒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他們說她是上面什麼人的老婆,是老板娘什麼的,我看不大像。”

    “哦?為什麼不像?”陸雲峰好奇了。

    “這年頭哪里有闊太太像她那樣的沒架子?”老頭很高興有人听他的推理,“就算是,也準是個受老公欺負的女人。”

    老頭打開倉庫的大門,故意停了一下,等對方問下去,陸雲峰果然問了︰“你怎麼知道?”

    老頭指著倉庫里的那張椅子,說︰“她老是坐在那兒發呆,眼楮紅紅的,不是受了老公的氣才怪呢!”

    陸雲峰跌坐在椅子上,他開始感到心痛了,這些他全然不知,心蕊在他面前總是那麼的淡然自如,自己雖然察覺到她的一些情意,卻從沒想到過她也會受傷,現代女人還會為情而去自苦嗎?她們開始和結束一段感情難道不是象吐口痰那麼容易嗎?他母親是如此,瑪麗亞是如此,李放那個安娜也是如此……可,方心蕊為什麼是個例外呢?

    那個老頭又嘮叨了些什麼,陸雲峰沒有注意了,他什麼時候走的他也渾然不覺,他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那個掛飾,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飾物,既不是黃金的,也不是白金的,就是那種不值錢的銀制品,可它卻是心蕊最喜歡佩帶的一件首飾了,他一直就有些弄不明白她為什麼放著那些鑽石項鏈不帶,卻偏偏中意這個小玩意?那天晚上在自由港的時候,他看著從心蕊身上掉下來的,可能是她的情緒太激動的緣故,她竟然忘了它。在她和羅文走了以後,陸雲峰就去替她撿了起來、收好,打算再見面是就還給她。這一向它就天天揣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他就拿出來玩弄一下,漸漸地,這竟然成為了他的一個習慣性動作,它也成了他的隨身之物了。

    但這樣一個小飾物為什麼就讓心蕊情有獨鐘呢?陸雲峰一直在琢磨著。此時此刻,在這堆滿了貨物、仿佛還留有心蕊影子的倉庫里,他似乎窺見到了一點端倪,但又模模糊糊地不是很清楚。想著、想著,陸雲峰就有些出神了。

    隱隱約約的,陸雲峰聞到一股汽油的味道。

    他沒有在意,站起身來向倉庫里面走去。但是,那汽油味如影隨形地跟著他,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嗆人。等到他發現不大對勁時,整個倉庫已迅速燃燒起來,火舌封住了門和窗,裹住了一箱箱貨物向他撲了下來……

    火焰中,陸雲峰似乎看見了方心蕊那張如泣如怨的臉。

    心蕊!你在哪里?陸雲峰無聲地喊。

    緊跟著,陸雲峰的頭部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他完全地,就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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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8 16:51:07
第四十二章 下 鄉


     

    此時,方心蕊正在湘南山區的一個農家小院里。

    雖然他們已經在這里住了好幾天了,可那些荒涼的山野、搖曳的煤油燈、玉米咸菜、糠面饃饃……都還是心蕊不熟悉的,也是她習慣不了的東西。這是一個令她感到很陌生的世界,這更是一個艱苦的世界!

    心蕊之所以會來這里,純粹是為了逃開陸雲峰。她實在受不了天天那種只有交易而沒有感情的日子,受不了那個麥可的存在,她必須離開!所以當羅文邀請她參加攝制組的“希望之行”時,就正了她的心意,她把這次的遠行看作是一個能清醒的好機會,並沒有真正想到過什麼采風或者要體驗生活。她只是覺得,若是她獨自出來旅行,只會陷入更深的迷亂,只會更加想念雲峰,她會瘋掉的!能和一大幫人出來走走就像是加入了一個旅行團,是有助于排遣情緒的。懷著這樣的認識,心蕊對“希望之行”這個拍攝計劃的本身就沒有多大的興趣了,也就無所謂關注。她就只是一味地跟著羅文他們一路展轉著罷了。

    這大半個月來,攝制組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從這個偏遠山區到那個貧困的地區,用鏡頭語言記錄下那一幕幕催人淚下、發人深省的失學悲劇。可是,心蕊的體會卻並不大,一來是因為她的身份比較特殊,既不是導演又不是攝影,完全是個不相干的不速之客,絕大多數的時間就被留在縣城的旅館里或是在外面看著那些行李,並沒有真正去深入地接觸、體驗過什麼了;二來也是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痛苦之中,根本就沒有心情去顧及到別人的事情。所以,那些不幸的事件,諸如︰一位父親為了籌兒子的學費竟以死詐取保險費;一位母親靠買血供養子女上學;一個女孩子因無錢入學而投和自盡……心蕊都只是從別的人口中展轉听來的,這些事情雖然讓她不止一次流下了同情的淚水,但是,那些終究是並沒有親眼見個過,感嘆也只是些感嘆而已。

    就這樣,心蕊隨著攝制組來到湘南的一個偏遠山區。這已經是此行的最後一站了,可是她仍然沒有成功地擺脫內心的苦悶,雖然這一路上疲憊不堪的奔波和諸多的見聞使她無暇去痛苦似的,可每當夜深人靜,她的腦子里就亂糟糟的了,她每一次努力地想把陸雲峰的影子從心里趕走,卻發現自己對他的思念更加深了一回。

    “一個女人愛上那樣一種男人根本是最愚蠢的事情了。”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一點。

    “為什麼不干脆嫁給林志邦算了?”她一想到陸雲峰與麥可在一起的情形又這樣打算著。

    她又下定了決心︰“一回去就離開陸雲峰!走得遠遠的,去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這樣想著的次數一多,這些念頭就有些深入頭腦了,她覺得自己似乎變得理智了一點。但,這也不過是表象罷了,她還是不能確定一旦真的見到陸雲峰時,自己又會是怎麼樣一副手足無措的傻樣子?那是毋庸置疑的,她現在不就是一想到他依然會顫抖嗎?看來,她還得儲備夠足夠的勇氣才行的。

    可———她該怎麼做啊?!

    這天一大早,大家一起去那個小鎮上最好的小飯館吃早飯,準備進山去做最後一次采訪了。因為是冬天,就沒有什麼蒼蠅蚊子,一切顯得干淨而悅目。這令大家的胃口和興致都很好了,簡簡單單的稀飯饅頭也吃得興高采烈的,心蕊也不禁大受感染,于是亦心情不錯地有說有笑起來。

    “你瘦了不少呢,是不是不習慣?”羅文關切地問。

    他雖然挺注意心蕊的,但整天都在忙碌著,也沒有機會和她多說什麼。

    心蕊苦笑著搖了搖頭。她還不至于那麼嬌氣,瘦,是另有原因。

    羅文遲疑了一下,“想通沒有?”

    “當然!”她輕松的樣子,心里卻掠過一陣不安。

    “你們是去竹頭溝吧,那兒才叫窮呀!這樣的飯菜是根本吃不到的。”老板娘搭訕著,“帶幾個饅頭去,路上好打個尖嘛!”

    “不了,我們去不了多久的。”張導演急忙推遲,攝影器材已經夠重的了.

    老板娘又在勸什麼,和他們拉家常,弄得氣氛挺熱鬧的。心蕊不怎麼感興趣,就四下里看看,她剛向門外望去,正對著她這面走進來一個男人,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她似乎辨認出那是誰了,她的心猛地狂跳起來,滿臉通紅,渾身顫抖了。

    那人漸漸走近,心蕊這才看清他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人,不禁松了一口氣,但是心里又有些失落。她這是在想些什麼啊!他,怎麼會到這里來呢?

    “我叫鄭明凡,是竹頭溝的村辦老師。”那個男人對心蕊自我介紹著,顯然是把她當成了電視台的人,“你們是電視台的吧,我是來接你們的。”

    “哦,我不是……”心蕊急忙解釋。

    這時,張導演听到他們的對白,忙走過來才解了她的圍,和那個鄭明凡寒暄起來。

    心蕊站在一邊打量著鄭明凡,其實他除了身高和年齡與那個人有些相似以外,並無其他相似之處了,尤其是那神情,他是開朗而熱情的,那個人,則是那麼的冷漠深沉。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居然會認錯?!

    “方小姐,你也去吧!”鄭明凡看了看她背著的畫夾,熱情地邀請她。“你可以去畫幾張畫,我們那兒的風景很不錯的。”

    心蕊本來是沒有什麼畫畫的興致的,但在鄭明凡那真誠的目光注視下,不由得就有了點心動。這個人令她很有好感,也令她十分的好奇,他那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明顯就不是本地人,那種很有教養的樣子,也顯得與眾不同,又怎麼會在這偏遠的山區呢?

    “去吧,呆在這兒也沒事。”羅文也附和著。“能畫幾張畫兒也好啊!”

    于是,方心蕊就和他們一起去了竹頭溝。

    這里根本就沒有公路,能進山最好的路也就是羊腸小道了,一切現代的交通工具都是無法使用的,唯一可行的就只有步行了。

    “正因為交通的閉塞,這兒才富不起來啊!”鄭明凡感嘆著,又帶著些焦急。

    也許是因為職業的關系,鄭明凡十分坦率而健談,沒多久,大家就清楚了他的履歷︰生長在長沙,畢業于省級師範大學,在一個中等城市教了幾年的書,三年前才到了竹頭溝,從此就沒有離開過了。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經歷了,卻又隱含著些什麼不一般。

    “你為什麼要來這樣一個地方?”張導演問出了每個人心中的疑惑。

    “這里沒有老師。”鄭明凡淡淡地說。

    “是不是受了《一個都不能少》的感動?”張導演又問。絕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們這次來竹頭溝原本就是沖著他來的。

    鄭明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他必定是經歷過什麼特別的事吧,心蕊猜測著。但交淺就言不深,她自然不便去探詢些什麼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也各自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痛罷。

    走過一段又一段崎嶇的山路,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心蕊的兩條腿早已經是又酸又疼了,一看見村口那塊大石頭,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坐倒在上面了,羅文和張導演他們這些大男人體力雖然比她要好些,卻也累得喘不過氣來了。

    “你們先歇歇,我先去安排一下。”只有鄭明凡精神十足,沒事似的扛起了攝影機。

    此刻,村子里傳出一陣嗩哪聲與喧鬧聲,似乎是在舉辦著什麼活動。這就難怪村口居然沒有一個人影,對于他們的到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圍觀了,想必都去湊熱鬧去了。

    “是辦喜事嗎?”羅文問︰“還是在歡迎我們?”

    “是喪事。”鄭明凡頭也不回地走了。

    “喪事!”錄音小王驚呼,夸張地在胸前猛劃十字。

    其余的人也是滿臉的別扭,沒想到一來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就連向來不迷信的心蕊也有了點不吉利的感覺。

    不一會,鄭明凡就帶著幾個村民來了,連人帶物的把他們這一群人安置到了村里的學校如果,這也算是學校的話。只有兩間土磚砌的房子,黑板還算是黑板,可那課桌椅就形形色色了︰有小木凳、有青石條子的、磚頭塊兒……心蕊目瞪口呆地可看著這些東西,根本無法把眼前的一切和學校聯系起來。

    羅文他們顯然這一路上已經見得多了,沒有她那麼強烈的反應。他們已經與鄭明凡聊了起來,商量著如何入手開拍的事情了。

    心蕊在旁邊听著,當得知全校就只有鄭明凡一個老師時,她忍不住了︰“那你怎麼上課?

    “同時教幾個班級,幾樣功課。”鄭明凡簡單地說︰“有很多時候加起來也就不過十來個學生,並不麻煩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其中的艱辛肯定不會這麼簡單的。

    心蕊對他又多了幾許好感,這種毫不嘩眾取寵的男人在現在是很少的了。接下來的拍攝更令心蕊對他刮目。在攝影機前,鄭明凡從容不迫地講他自己的課,認真而仔細地輔導每一個不同年級的學生,並沒有刻意去表現什麼,似乎攝制組並不存在。

    心蕊自己在鏡頭前就擺過許多姿勢,亦見過無數次拍攝場面,哪一個男女不是矯揉造作,帶點炫耀的心理呢?可這個鄭明凡身上就完全沒一絲這樣的俗氣,他就那麼自然的站在那兒,樸素得讓人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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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8 16:52:55
第四十三章 當善良遇到淳樸


     

    在燈紅酒綠中見過那些都市精英們的心蕊,對于鄭明凡的這份超然尤其折服。她真想知道一些關于他的故事了。但象鄭明凡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多談論自己的,他談得最多的永遠只是他的那些學生,他們的家境,他們的資質,他們的夢想……每一個學生都談到了,都分析得很透徹,他確實是一位稱職的好老師!同時,心蕊注意到鄭明凡在說這些的時候並不象別的老師那些滿懷期待,而是只有一種表情———關心!

    “你是希望他們都能成材吧?”她問。

    “成材?是上大學,進大都市,拿高薪的生活嗎?”鄭明凡搖了搖頭,“這樣,才算是一般的成功標準吧。”

    心蕊听出了他話里的不以為然,但還是說︰“不一定這樣才叫成功,但總的來講這就是大多數人追求的了。而你在這樣的地方傳播知識不也是想改變他們的命運嗎?”

    “對,我是希望似知識來改變他們的命運,但並不是想讓他們全用知識作跳板來離開這里,去過另一種生活。”

    “那———你想做什麼?”

    心蕊不懂了,其他的人也一樣茫然,不由都停下各人手中的事,一齊看著他。

    鄭明凡開始拆菜做飯了。“理智點說,我教的這些學生中最多只會有一兩個能上得了大學,過得上你們說的那種生活,這不僅是環境的問題,也是資質不同而決定了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成為人才的,對不對?”

    心蕊點頭,疑惑地望著他。“你既然那麼清楚,還這樣認真地教每個人,不是在……”

    她想說浪費精力,又有些不忍,就住了口。

    “你是認為浪費?”鄭明凡笑了,“我不這樣子想,他們是作不了科學家,但多學些知識總是件好事。深遠一點來看,這能令他們的眼界開闊,心靈豐富,不再象他們的父輩們那樣愚昧的生活下去;淺一點說,多學習對他們今後的勞作也大有益處,運用科學知識不是更容易致富嗎?”

    停頓了一下,鄭明凡又說︰“無論是怎樣的教育者,都是不能改變某一個人什麼的,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幫助他們,幫助他們發掘他們自己。”

    這已經不是人們普遍認同的升學教育觀了,而是一種以人為本的深沉教育觀了。或許,鄭明凡的這種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心蕊被他的深刻震憾了,其他的人無不是或多或少的有了敬佩的神色,這樣的老師並不多見。

    “你真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她由衷地。

    鄭明凡聳了聳肩。“什麼叫作不平凡?我是徹頭徹尾的平凡透頂。這不,連名字都是‘證明凡’嘛!”

    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你有這樣獨特的見解,為什麼不去更廣闊的天地,教導更多的人?英雄也要有用武之地才好嘛!”張導演有些惋惜地說。“在這個偏遠的地方———”

    “我這種想法根本不適用于大地方,哪個學校不是升學率最重要?哪個家長不是希望子女拿高分?我所注重的卻正是不合適宜的,不被開除也是要被家長罵死了。”鄭明凡詼諧起來,“我這個英雄可難敵四拳啊!”

    大家都笑了。明白他說的是實情,那些“合時宜”的學生是沒有福氣有這種老師的了。

    “你的學生們有你這樣的老師真是很幸福啊!”心蕊由衷地說。

    鄭明凡不以為然地搖頭了。“你千萬不要這麼認為。他們的幸福得靠他們自己去創造的,就像《國際歌》里唱到的那樣,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人只有靠自己。是不是?”

    這話讓心蕊心中一震,若有所悟了。

    “難道你就總呆在小山區?”羅文在問︰“別的學生不也是一樣有智商高,智慧低和‘心理無知’的問題嗎?”

    “城市里的孩子接觸的東西很多,信息也吸收得快,世界就終究要寬廣些,父母又是關心倍至的,有煩惱也不是無法解決的。”鄭明凡的聲音里有著憐惜︰“而這里的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的見識少得可憐,精神和物質一樣貧乏。可以說,上帝是給他們關上了許多的門了,我希望能用自己的那點力量去為他們開一扇窗,讓他們去發現外面的光和顏色。”

    心蕊的眼楮濕潤了,這樣的老師,這樣的人!能不令她感動嗎?

    而自己———心蕊慚愧了。她一直沉陷于感情糾葛里不可自拔,從來就不曾想過別的人,別的事,與鄭明凡一比,自己是多麼的狹隘,多麼的自私啊!想想,心蕊就覺得臉紅了。

    因為突然下起了雨來,影響到了拍攝進程,而且山路也更加的難走,大家只好改變了原定計劃,在竹頭溝又多留了兩天。

    在這竹頭溝的六天里,心蕊過著一種完全陌生的生活。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簡樸,很能吃得苦的人,可僅僅幾頓真正的粗茶淡飯吃下來,她這才知道以往的日子根本就是在天堂里享福!即便是在她在玲姨家寄人籬下的日子也是強過這里的千倍了。而,她那一櫃子的時裝就是在犯罪了。

    在另外一方面,心蕊積極地參與到了鄭明凡的學校中去了。她居然當了幾天美術老師!她本來就是個非常喜愛小孩的人,很容易地就能和那些學生打成一片了,自然也就勝任了這個職位。在這些年齡不同,但都是那樣淳樸的小孩子中間,心蕊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們對自己的那一種強烈的、純真的尊敬和感激之情,這使她心中充滿了感動!她亦用一個大姐姐般的溫柔和細心回報著他們,盡量地讓他們感到快樂。同時,她也了解到了許多這些孩子的生活情況,他們的家境幾乎都是一樣的清貧,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他們在上學的同時還必須做很多農活才行,更別說什麼玩樂了。即便是這樣,還是有很大一部份人都只能讀完小學就不得不輟學在家務農或者是和那些成年人一起到外面去打工,不是他們不想讀下去,他們是那樣的渴求著知識的滋潤啊!也不是他們的父母不讓他們讀書,誰不知想讓自己的孩子受教育、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呢?可是,他們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和經濟可以繼續學業了。生活,讓他們選擇了離開學校。

    當心蕊看到他們那一雙雙充滿期盼的眼楮和那一臉純潔的笑容,听到他們在用著童稚的聲音說起將來要怎麼、怎麼樣的時候,她心里就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刺痛著,她深深地悲哀了。是那種無能為力的悲哀,盡管,他們還有歡聲笑語;盡管,鄭明凡和她都是在真摯地在關心著這些孩子,可那又有多大的用處呢?這些,又能夠真正的幫助和安慰到他們什麼呢?而且,除了她眼前在十幾個孩子是這樣的命運,還有更多數不清的小孩正面臨著同樣的失學呀!要怎麼樣才能幫助到這些孩子呢?心蕊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很沒有用!她徹底地陷入了一種心酸和苦惱之中。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錢就好了。”她煩悶地對鄭明凡說︰“只要有比爾-蓋茨的一半財產就能夠幫助許多的孩子了。”

    “比爾-蓋茨?!”他失笑了,“你在開什麼玩笑?”

    “不!”心蕊正色道︰“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真的想幫助他們。”

    “我並沒有懷疑你的誠意,只是覺得你的比爾-蓋茨夢太不切實際了。”

    心蕊默然,她也知道那怎麼可能呢?

    “其實,要想讓每個學生都不失學也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事情。”鄭明凡嘆了一口氣。“只要那些稍微有能力的人們節約一點點,匯集到一起就行了。”

    “是啊!”心蕊高興起來了。“現在的希望工程不是已經很多了嗎?”

    “可是———”鄭明凡皺眉了。“真正參與的人畢竟還是太少了啊!那些捐款比起需求來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想想,的確是如此的。心蕊再也高興不起來,只有嘆氣了。

    “也不必要做到什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境界,只要有那麼一點‘自當舟楫路,應濟往來人’的善念就行了,就能夠幫助到很多的人了。”鄭明凡有些激動了。“可是,事情偏偏就這樣的難,有些人可以一擲千金的尋歡買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叫他們捐幾元錢給公益事業吧,就一個二個地舍不得了,真讓人不知道怎麼說他們才好了!”

    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社會現象,說到底,這與錢的多寡關系並不是很大,實則是一種人的素質問題。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或者一時半會兒就可以改變得了的。

    “就因為這一點人心的自私,會損失多少人材啊!”鄭明凡痛心地,“你看,葉杏兒就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心蕊已經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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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噩 耗


     

    葉杏兒就是心蕊他們剛來竹頭溝踫上的喪家的女兒,也是整個竹頭溝幾百號人中唯一的高中生。她和黎華一樣,是個高二的學生。她亦是鄭明凡最得意的弟子,一開始他就發現了,葉杏兒比誰都好學,又極有讀書的資質,尤其是理科方面十分出色,便一心想培養她成才,成全她進大學深造的夢想。為此,他不僅全心傳授著自己的學問,更苦口婆心地說服了杏兒的父母讓她可以讀書,自己也力所能及地幫襯著她,直至她上了縣城重點中學的高二。可就在這節骨眼上,杏兒的父親建築工地打工時意外地摔成了重傷,在輾轉呻吟了半個月之後還是過世了,撇下了老老小小五口人和一大筆欠債。杏兒是家里的老大,自然成了主要勞動力,讀書的事提都不能去提的了。

    鄭明凡惋惜得不得了,可讀書的事本來就不是一筆小的費用,不是他一個小小教師能一下解決得了的。即使是有辦法令杏兒上得了學,可她那些弟弟、妹妹的生活又怎麼辦?他就只有無能為力地嘆息了。

    心蕊就被安排在魒鄋漁a里住宿,自然就了解到了這些情況。她與杏兒同住在那間上四面透風的土屋里,每天都看著她忙里忙外地轉個不停,挑水、擔柴、做飯、照顧弟妹……幾乎是什麼都做,就是不大說話,更加不會笑了,那樣子像極了一個只會做活的機器人。只有到了晚上杏兒干完了所有的活兒的時侯,她在那昏暗的油燈下看上好久的書,臉上會有一點兒輕松和開心的表情。那些,都是她的各科課本之類的書籍,可見,她的一顆心還是放在學校里的。

    心蕊很是代她難過,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面對著這樣一個懂事而又倔強的女孩僅僅是表達一些同情又有什麼用呢?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幫助,憐憫反而只是一種傷害了。心蕊只有默默地多做一些活兒,默默地早早睡下,盡量不去打擾她什麼。

    再一次的,心蕊被無能為力苦惱著了。

    就在臨走前的那個深夜,心蕊躺在床上想著即將和雲峰見面,心里翻騰得厲害,根本無法入睡。忽然,她被一陣輕輕的哭泣聲驚動了,她抬頭望去是杏兒。她正伏在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壓抑地哭著。

    這倔強的女孩一定是以為心蕊睡著了,實在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終于哭了出來。

    心蕊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淚。她想起了自己,在父親去世那一陣子她不就是這樣常常躲在被子里哭的嗎?

    “杏兒,不要哭了。”她走過去攬住杏兒那瘦弱的肩頭,柔聲勸慰。

    杏兒哽咽地把頭埋得更深了,不肯抬頭看著她。

    “你別哭,一定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心蕊喃喃道,心里有了個模糊的計劃。

    杏兒經她一安慰,哭得反而更厲害了。“心蕊姐!”她淒楚地叫,撲在了心蕊的懷里,變成了失聲痛哭。

    心蕊靜靜地听著,任由她盡情發泄。哭盡她所有的悲哀吧!明天,總會有些不同了的。

    第二天,確實是嶄新的一天了。久違的太陽終于露面了,盡管那陽光淡淡的,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分外的溫暖。

    一大早,心蕊就找到鄭明凡。“我想,以後可以每月寄點錢來,希望能讓杏兒繼續學業,可以嗎?”

    心蕊又詳細的講了講自己的計劃︰她以後可以真正地投入服裝設計工作,應該有不錯的收入,是能夠支持杏兒讀書的。

    “真的嗎?真的嗎?那可就太好了!”鄭明凡大喜過望,一下子抓住了心蕊的手。

    心蕊有點臉紅,輕輕地抽出了手,沒有說話。

    “對不起!”鄭明凡也有點不好意思,眼楮望向了別處。

    “不過,我不敢保證有好多匯款,杏兒自己還是要吃些苦的。”她記下通訊地址後說。

    “那當然了。”鄭明凡又問,“你這樣做,你丈夫會同意嗎?”

    心蕊搖搖頭,語氣有了點不自在。“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鄭明凡似乎看出一些什麼來,沒有再問下去。忽然,他想起了什麼,轉身進屋拿了一件東西走了出來。“我知道你會畫畫,挺有藝術細胞的,就勉強做了個小東西,算是個紀念禮物吧!”

    那是一個用竹節做的筆筒,樣式簡單,沒有一點雕花,卻自有一股樸素的意味。而且,筒壁上還用毛筆寫著幾行施句︰

    “讓太陽的光輝消逝,

    只要靈魂豁然開朗,

    全世界找不到的東西,

    可在自己的心中尋訪。”

    這是歌德的句子,心蕊不是沒有讀過,卻從沒有象現在這樣的為之觸動過!她望著鄭明凡那雙善解人意的眼楮,感激地笑了。他對她的了解不會比別人多,卻憑著敏銳的觀察力發現了她的痛苦心情,並刻意送上詩句來開解她。這是一個多麼細心而體貼的人啊!心蕊不明白為什麼上天總讓自己遇上一些優秀的男人,而又不令她對他們動情,卻偏偏要她去受苦,深深地愛上一個最不該愛上的人。

    看著這些句子,心蕊漸漸理性了好多。她開始感到自己已經有離開雲峰的勇氣了,也許,開始她會很難過,但慢慢的,她相信自己會平靜下來的。因為,她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不只為自己的感情峎△菕A心中還應該有著更重要的東西,生活中還有更有意義的事情。

    他們離開竹頭溝時,鄭明凡沒有送他們出山,只是站在村口的那塊大石頭上目送著他們。心蕊走出了很遠,再回頭,依然看見他那高大修長的身影,她的雙眼不禁模糊了。

    “他真是個理想主義者!”張導演嘆了口氣。“理想主義者!”

    不清楚張導演說這話時心里是褒?還是貶?但心蕊是被這個鄭明凡深深地感動了。她依然不知道這個人的故事,他為了什麼離開了繁華都市?他為了什麼選擇了僻居山村?他又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她都一無所知。然而,正是這個近乎陌生的人,在這個貧瘠的山村把她從那段充滿痛苦的感情中救贖了出來。在這個小山村里不過才短短的幾天,心蕊可以說就是經歷了一場精神上的洗禮的。

    如果說,陳旋這個時髦的老師讓她明白了什麼是自我價值的話,鄭明凡這個山村教師就讓她懂得了人生中更為廣義的價值是什麼。心蕊真的是受益非淺了!

    心蕊真後悔,以前為什麼要老是呆在旅館里,這錯失了多少像鄭明凡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啊!在這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社會中多幾個所謂的理想主義者,是不是能洗滌一些污濁呢?

    回去的路還是又漫長又難走的,心蕊仍然是累得氣喘吁吁,並因為路滑而摔了一身的泥濘。但是,她的精神卻特別的好,甚至哼起歌來。

    “看來,讓你出來走走是對了。”羅文語氣欣慰。

    “謝謝你!”心蕊真心道謝。若不是他,自己可能還在伏枕痛哭呢!

    還沒走到小鎮那個小吃店,遠遠地,那個胖胖的老板娘已滿臉焦急地迎了上來。

    “你們可回來了!“她像遇上救星似的大叫︰“這玩意白天黑夜的叫,真是煩死人了!”

    她拿著一個正在瘋響的手機,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副急于脫手的樣子,若得大家笑了起來。

    “心蕊,那不是你的手機嗎?”羅文看了一下說.

    心蕊接過一看,果然是她的。可能是那天吃早飯時一忙就忘在這店里了。

    誰會急著找她呢?雲峰嗎?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了起來。

    “心蕊!你跑到哪里去了?”李放在電話里大叫。“你快一點回來吧!”

    “是你呀。”心蕊松了口氣。“有什麼事?”

    “你在什麼鬼地方去了?”李放的聲音大得出奇。“不知道出了事嗎?”

    “出事?誰出事了?”

    “是雲峰啊!月靚廠的倉庫失火了,他正在現場!”

    “你在說什麼?雲峰……他……怎麼了?”心蕊真希望是自己听錯了,可她的心里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的手不停的發著抖,幾乎就拿不穩手機了。

    “他在醫院里,至今還是昏迷不醒……”李放聲音也在顫抖,說不下去了。

    “不!”心蕊尖叫一聲,手機滑了下來,她只感到天旋地轉,兩眼直發黑,仿佛是靈魂已經遠離了自己的軀殼,她整個人都僵直了。

    心蕊昏了過去,羅文及時伸出手臂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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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一般的女人


     

    外科主任楊濟慈大夫才從一個手術上下來,坐在辦公室里連喘氣都沒有了精神。

    幾個小時連續地站著,實在是令五十出頭的她很有點吃不消了。于是,她決定今天破例早走十分鐘,不必再守到晚上了,她實在是該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收拾辦公室桌時,十三號病房陸雲峰的病歷掉了出來。她不禁皺了皺眉,這個病人的情況很有些棘手,一周前,他是因為燒傷入院的,可真正難辦的卻不是那些皮外傷,而是他頭部受擊而造成的昏迷不醒。照片和ct檢查又都不見有腦部淤血之類的癥狀,卻就是不肯甦醒過來,幾個大夫一會診都認為有變成植物人的趨勢。不過,她還沒有放棄對他的治療,想再觀察一陣子再下定論。她是個天生的醫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濟慈.

    而且,楊濟慈對這個病人有著某種特別的感情。她對這個陸雲峰有著強烈的憐憫,這種憐憫不僅僅只是因為他的病,而是因為他孤獨的處境。

    她當醫生將近三十年了,從來就沒看見過陸雲峰這麼可憐的病人,他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是特等病房,雇的是特別護士,來探病的人也是絡繹不絕的,而且大多是非富既貴之輩,高檔的營養品幾乎堆滿了病房。可是,這有什麼用呢?他除了有一個叫李放的朋友常常守在身邊以外,就連一個家人也沒有露面了。她也就此問過那個李放這是怎麼一回事情,他無奈的說,陸雲峰的父親有嚴重的心髒病,暫時還不敢通知兩位老人;而他的姐姐們還得緩一陣才來得了;他還有一個妻子,正在旅途中還沒有聯系上。

    于是,那個陸雲峰就那麼孤獨地躺在那大而華麗的病房里,白天的熱鬧正反襯出他長夜漫漫的淒涼,楊濟慈看著這一切,心底那屬于母性的憐憫被勾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對他多了些注意。尤其,是那個女式的掛飾更令她對這個人產生了無數的猜測和遐思︰他有怎樣的一個故事呢?是一段愛情?還是……其實,以楊濟慈這樣的年齡和經歷而言,是很少有什麼人與事能夠感動她的心了。但是,當陸雲峰送來時,手里緊緊握著那個掛飾,以至于幾個醫生護士費了好大的勁才掰開。這個細節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就不禁對這個病人有了幾許特別的感覺。

    這個掛飾如今正放在楊濟慈的辦公室抽屜里,是一個銀制的吊墜,銀色的圓環中間瓖嵌著兩個水鑽的英文字母“f”,這兩個“f”一高一低地穿插在一起,像兩只飛翔著的鳥兒似的,顯得高雅而別致,一望即知這是一個女人的東西。那兩個“f”,她起初並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之中看到陸雲峰的病歷卡上的名字的拼音縮寫︰l-y-f,又听那個李放說起病人的太太姓方的時候,這才恍然而有所捂︰這分明就是蘊含著兩個人能比翼雙飛之意啊!繼而,楊濟慈對那個掛飾的主人就油然地有了好奇心,這應該是一個細膩又深情的女子吧?!

    楊濟慈曾經與丈夫討論過這個神秘的是妻子,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照說,她應該是很愛陸雲峰的,可怎麼丈夫受傷了這麼長的日子還不見她露面呢?這就不像是一個好妻子的行為了。

    “或者,是你想錯了呢!”楊濟慈那作詩人的丈夫沈卓提出了不同的猜想。“這個掛飾的主人並不是那個妻子,而是某個情人。”

    “情人?”楊濟慈皺眉了,這破壞了她原有的美好印象。

    沈卓卻有些肯定地認為是情人,他的理由倒很充分︰“只有情人才能這麼浪漫,一結婚哪里還會如此?那個陸雲峰不是個有錢人嗎?”

    “是嗎?那你也有個情人哦,因為你老是說自己是個浪漫的人呀!”楊濟慈半開玩笑的,“我可是個黃臉婆了。”

    “不。我並不需要什麼情人。”已近半百的丈夫正色地說︰“你就是我———永遠的情人!”

    丈夫雖然是寫詩的,但他們兩人都是那種典型的中國知識份子,即穩重而含蓄的人。就連年輕時也沒有互相說過什麼文藝腔,沒想到在柴米油鹽這麼多年以後,楊濟慈竟猛地听到丈夫這麼一句“甜言蜜語”,她居然就臉紅了,心頭很有些甜絲絲的。

    這麼一個小小的掛飾,竟然令她有了些年輕時候的感覺,無形中,和丈夫的關系又親密了好多。這在某方面上還真得感謝這個病人呢!

    楊濟慈這樣想著,便有了去看一下十三號病人的念頭,她信步走了過去。剛拐上走廊,一個人影竄了出來,嚇了她好一大跳。

    “醫生!醫生!求求你告訴我,雲峰他怎麼樣了?”那人一迭地問。“他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啊?”

    這是個年輕的女人,滿身的泥濘,滿臉的惶急,顯然是哪個病人的家屬,才從什麼地方趕過來的。

    “他會醒嗎?他……他……會死嗎?”那女人一把拽住了她,聲音顫抖地問︰“有救嗎?求求你說話呀!”

    這樣的場面楊濟慈可是見得多了,也就不吃驚,只是被這個女人死死地抓住令她有些不舒服。她努力掙脫她,冷靜地問︰“你是誰?是幾號病人的家屬?”

    “我是誰?他不認得我了,記不得我了,雲峰!雲峰啊!”她慌急地站在那兒,語無倫次地說著︰“你為什麼要去倉庫啊?怎麼會是你?我沒有詛咒你,我從來沒有……”

    接著,她晃了晃,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楊濟慈听得莫名其妙,但她還是被這個女人那種發自肺腑的悲傷和焦急打動了。正準備上前去扶起她,走廊那頭一個男人跑了過來,正是那個李放。

    “心蕊!心蕊!”他急忙扶住了那個女人。

    那個叫心蕊的女人在他的呼喊、搖動下慢慢地醒了過來,她蒼白著不說一句話,目光呆滯,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李放忙回頭對楊濟慈解釋︰“她是陸雲峰的太太。”

    “哦!”楊濟慈來了興趣,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陸太太︰凌亂的短發,發紅的雙眼,淚水縱橫的臉……

    這些,都掩飾不住她身上的某種氣質,是———優雅吧!

    “心蕊,你先別著急啊!冷靜下來再說。”李放勸解著,“雲峰又不是沒有希望了,總會有辦法的,你自己千萬不要亂了方寸。”

    楊濟慈溫言道︰“是啊,在沒有任何定論的情況下,是不能說沒有好轉的可能的。更何況,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是嗎?”方心蕊的眼楮亮了一下。

    “當然,你應該听說過有許多這樣的病人在沉睡了幾年之後也能突然醒過來的事吧?”楊濟慈明知道那些只是少之又少的奇跡,作為一個謹慎的醫生,一般是不給病人家屬這種渺茫的安慰的。但這次,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就破了戒。

    “所以,你自己就得先調整好狀態,才能夠配合醫生的治療方案,幫助你的丈夫早日甦醒過來。”她進一步勸道。

    這番話多少起到了一些安定的作用,方心蕊果然振作了一些,慢慢地抬起眼楮,臉色依然蒼白,但眼楮卻充滿希翼。不過,楊濟慈從她那顫抖的嘴唇和抽搐的面孔上仍可以看出她內心強烈的痛苦。她的心蕩起一股柔情,反而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我叫方心蕊,是陸雲峰的———妻子。”方心蕊激動的情緒有些緩和了,竭力在保持一種鎮定。“剛才真是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一些,請您原諒。”

    楊濟慈被她那種自我克制的優美態度感動了,忙搖頭表示不介意,同時,她又覺得這個名字很有些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听到過。

    三人一起走進了十三號病房,楊濟慈向他們仔細什麼了一下陸雲峰的情況。

    方心蕊安安靜靜地听著,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她的目光始終柔柔地定在床上陸雲峰的臉上,那款款的深情明白無遺。另外,她的臉上又多了一抹堅定和犧牲的神情。

    “李放,你可以送我回一下家嗎?”她的話中有一股柔情。“雲峰一定不喜歡我這種亂七八糟的樣子的。”

    床上的陸雲峰一動也不動,宛如一具千年木乃伊,哪里會在乎她的樣子了?可她那口氣,仿佛他不過是睡著了一小會兒,立即就會醒過來似的。

    “心蕊!”李放低叫,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楊濟慈也不禁為之鼻酸。

    第二天剛一上班,楊濟慈就立刻到十三號病房去看看。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對夫妻竟比別人更牽系著她的心。

    房間的門虛掩著,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她輕輕地推開了門。于是,她看見了一幅動人的畫面︰陸雲峰依然在沉睡著,但是,他的臉已經仔細的清洗過了,並刮過了胡須,顯得干淨而整潔。方心蕊自己已經換上了一身淡藍色的套裝,靜靜的伏在床上睡著了,那化著淡妝的臉上還掛著幾滴未干的淚珠,在晨光中閃爍著一點點光亮,而她的右手正緊緊握住陸雲峰的左手,緊緊的,沒有一絲放松。

    楊濟慈悄悄地退了出來,小心地關好了門,她不希望他們被打擾。

    忽然間,她想起這個方心蕊是誰了,她的衣櫃里就有幾件“典雅”。她,就是那個方心蕊!可是,楊濟慈覺得她那些廣告、海報上的美麗形象在此時此刻都變得黯然無光了。只有這個清晨的方心蕊,在她的眼里才是最美!

    隨著陸太太的出現,陸雲峰的母親與姐姐姐夫們也相繼趕來了。

    此時的楊濟慈已經不是陸雲峰的主治大夫了,他已被轉交由幾位腦神經專家負責診治。但作為前期的負責大夫,她也參加了會診。陸雲峰身上的燒傷並不是很嚴重,最多會留下些許疤痕,令人束手無策的是他的昏迷不醒,大多數醫生已露出了毫無希望的表情,但誰也不敢否認萬一有奇跡出現的可能。

    “住在這種醫院有什麼希望?到美國去才是正事。”陸雲峰的二姐陸雲羽出口就很尖刻。

    “雲羽———”她的丈夫輕喚,特意把尾音拖的長長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還是盡快在紐約聯系一家一流醫院的好,別耽誤了雲峰。”

    陸雲羽這種目中無人的話一說,在場的醫生無不是臉上變色,年輕一點的就已經不住氣要反唇相譏了。氣氛真有些一觸即發的味道。

    楊濟慈忙站出來打圓場,“如果你們覺得那樣更好的話,我們尊重家屬的意見。”

    “這還差不多。”陸雲羽冷哼一聲,然後旁若無人地和丈夫商量如何轉院的事了。

    這也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就連楊濟慈都開始皺眉了。

    “我反對轉院!”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大家扭頭看去,說話的人正是方心蕊。

    “你反對?“陸家姐妹訝異地盯著她。“為什麼?”

    方心蕊有一點瑟縮,咬了咬嘴唇,還是勇敢地梃子直了背。“我查了一些資料,象雲峰這樣的情況與醫術一流與否並沒有太大的關系,他現在正如是被關閉了腦子中的某扇門,暫時是失去了某種意識,誰也不能確定這扇門什麼時候會打開,只有耐心的照顧他,慢慢地等待了。”

    她侃侃而談,醫生們無不微微點頭。楊濟慈更是意外,沒想到不過才幾天的時間她就能進入情況了,而不像其他的病人家屬那樣只會怨天尤人。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楊濟慈想道。

    “什麼門不門的,你懂個什麼?”陸雲羽喝斥著。“少在那兒多嘴多舌的!”

    “可是……可是……”心蕊還想說下去。

    “可是什麼?”陸雲羽打斷了她,一臉的不屑一顧。“沒見識!”

    “陸太太,請你繼續說下去。”楊濟慈鼓勵地對方心蕊一笑。“你是有權利決定你丈夫的事情的。”

    陸雲羽不再開口了,但神情十分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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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8 17:00:26
第四十六章 真情相伴


     

    方心蕊沉默了一下,說︰“而且,以雲峰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長途飛行的,萬一有什麼別的狀況出現就……”

    “我看你是存心不讓雲峰好了的!”陸雲羽尖刻地說,“你這女人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她的話象是點燃了導火線,陸家姐妹立刻包圍了方心蕊,懷疑、責備、追問……各種問題像潮水一樣向她涌了過來︰

    “如果不是你不在,雲峰就不會去倉庫了!”

    “你為什麼拋下雲峰外出?”

    “你和誰去旅游了”

    “我們陸家怎麼這樣倒霉,遇上這種事情?”

    ………………

    方心蕊臉白如紙,一步步地後退著,流著淚機械的反復低語︰“全怪我!全怪我!都是我的錯!”

    楊濟慈與別的醫生都非常同情的看著她,但誰也不便多說什麼,這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外人是沒有發言權的。

    站在旁邊的李放終于忍不住向丁修儀提醒地喊︰“伯母!”

    陸雲峰的母親丁修儀的氣度非常的高貴,一看就不是個尋常的婦人。她給楊濟慈的印象就是頤指氣使,這一特點在她的女兒們身上得到了更為充分的體現。可此刻的她,這個精明的女人卻頹然不語地坐在那里,不僅僅是完全沉陷在悲哀之中,似乎還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秘密痛苦正在折磨著她的整個人,使她一下蒼老了許多。

    “不要再吵了!”丁修儀對女兒們低喝一聲。

    陸家三姐妹立刻噤若寒蟬了。

    “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她旁若無人地低語,像是說給自己听的。“是我!是我!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造的孽!上帝為什麼不懲罰我呢?”

    她的三個女兒、女婿都驚訝得面面相覷,大約他們是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個樣子的。

    “媽!”心蕊輕輕地扶住了她,“這只是個意外,您別想那麼多。”

    丁修儀默默地注視著她的兒媳婦,搖了搖頭。“你們不懂的,不會懂的,這真的是我的錯!”

    “您千萬不要這麼說。”心蕊了解而安慰地看著她,溫柔地說︰“雲峰是———早就不再怪您了。”

    “難道你———知道?”丁修儀吃驚地看著心蕊,有些難以置信。

    方心蕊始終尊敬地看著她的婆婆,那神情真摯得沒有一絲的矯揉造作。

    丁修儀的臉上泛起幾分感激,幾分羞慚之色。她握住了心蕊的手,婆熄兩人用眼楮交談了些什麼,又相對微微一點頭,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就按心蕊說的辦吧!”丁修儀命令地對女兒們說道。

    陸雲羽不服地,“媽!可是———”

    “不用多說了!”丁修儀一揮手,有些心灰意冷地喃喃著︰“這得看雲峰自己的造化了,我們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他了,又能做些什麼呢?”

    “雲峰是會醒的!一定會醒的!”方心蕊捏了捏婆婆的手,安慰地說︰“媽,您就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了,您自己要多保重啊!”

    沒有人明白這一幕隱晦的場面。楊濟慈也不懂這對婆媳有著何種奇特的關系,但她卻深受感動了。她也有一個兒子,但還沒有兒媳婦,如果有,她希望是方心蕊這樣的女子。

    結果,陸雲峰沒有轉院。仍住在十三號病房里千年不醒的沉睡著。但他已經不。但他已經不再是孤獨的了,他現在有了妻子的守侯。

    半個月內,陸雲峰的母親與姐姐、姐夫們相繼地離開了。這是一種誰也幫不上太多忙的病癥,再多的人守住他也一樣是無濟于事的,所需要的是那種漫長的、無奈地等待,誰又能總是守下去呢?各有個的事情要忙的啊!漸漸地,探病的朋友也少了起來。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朋友呢?且不提什麼人情淡漠是現代人的通病,誰又有耐心老是來應酬一個活死人呢?能顧著面子來探望一下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只有那個叫作方心蕊的女人,是一直默默地守在陸雲峰的身邊,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她幾乎是以院為家了,除了偶爾回一下楓情苑、去一兩次公司或外出采購些東西以外,她是哪里都不去了。每日就守在十三號病房里,有時是埋頭做點自己的事情,更多的則是柔聲細語的對陸雲峰講話、念詩、為他按摩、擦洗、給他放音樂……她細致地、不厭其煩地做著這一切。盡管,陸雲峰始終是拒絕醒來,但她還是毫不灰心地期待著。並且,她總是打扮得清雅宜人,沒有一絲凌亂,仿佛是覺得她的丈夫隨時都會睜開眼楮似的,她就不願意他看見自己丑陋。

    楊濟慈已經是很少看見她了。她自己有很多的病人、很多的手術要忙,根本就無暇去顧及旁的事情。偶爾,她在走廊上遇見方心蕊,也只是點頭招呼一下,並沒有太多的交談。不過,楊濟慈總是能知道有關方心蕊的消息的,這並不需要去刻意打听,十三號病房早已成了這個醫院里被談論得最多的地方。

    這天午餐時間,楊濟慈正在食堂里吃飯,就听到住院部的護士小張神神秘秘地在問︰“你們知道十三號的最新動態嗎?”

    “怎麼了?又怎麼了呢?”

    “是不是沉睡者終于醒了?”

    許多護士、醫生都停止了吃飯,好奇地議論開了。就連楊濟慈也不由留心地抬起了頭。

    小張用筷子敲鼓似的擊了幾下飯盒,待大家靜了下來,這才一字一頓的宣布︰“那個方心蕊竟然在吃齋!”

    眾人立刻嘩然,議論紛紛起來了︰

    “不可能!”

    “開玩笑的吧!”

    “這是什麼時代了,會有這種事?!”

    …………

    “千真萬確!”小張進一步肯定道︰“听食堂李師傅說,她已經連著有兩周沒買過一份葷菜了,全是素的,比回族還徹底!”

    沒有人再懷疑了,人們開始就此事各抒己見的發揮著。

    楊濟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收起飯盒回到辦公室。她驀然間心里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怒氣,這個方心蕊不是在自我虐待嗎?簡直愚蠢之極!她折身回到辦公室,去拿了抽屜中的那個掛飾,徑直就向十三號病房走去。她覺得自己必須去對方心蕊說些什麼了。不是以醫生的身份,而是出于一個長輩由衷的關心。

    至于,她算不算是方心蕊的長輩,楊濟慈就忘了去細想了。

    開門的正是方心蕊。她比楊濟慈上次見到時更加清瘦了些,脂粉也掩飾不了那份憔悴,與躺在床上的陸雲峰相比,她倒更象是病人。楊濟慈的目光觸及床頭的飯盒,果然是一份淡得要命的炒白菜。

    “你就吃這個?”她含著些責怪的意味。

    “清淡點好嘛!”方心蕊笑笑。

    那笑容看了令人心酸.

    “你以為,吃齋念佛就令你丈夫醒得過來嗎?”楊濟慈開門見山地說︰“這根本就是愚蠢的迷信!”

    她一直是個很內斂的人,像這樣直斥人非還是平生地一次。

    方心蕊並沒有生氣,只是十分感激地看著她,顯然是體會到了她的一番好意的。沉默了一會兒,方心蕊這才緩緩的開了口︰“我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也不想自虐,我只是……只是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開始我是很有信心的,總以為只要有耐心,堅持下去,雲峰終究就會好起來的。可眼看著兩個多月都過去了,我已經試過一切行得通的辦法,還是無法讓雲峰醒過來。我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好了?還能夠做什麼了?”她頓了一下,抬頭向天,眼楮里蓄滿了淚水。“我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沒有神靈,但我都要祈禱!希望那些天神們能听得到我的願望,能夠眷顧到雲峰,讓他醒來,繼續他自己的生活。至于他對我,怎麼樣也是無所謂的,就是……”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無力控制住激動的情緒,淚水終于滑了下來。

    “心蕊!”楊濟慈動容地喊。

    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的場面,作醫生的是見得太多了。楊濟慈是並不容易感懷的,但眼前這平凡的一個小女子,和她這淡淡的一席話,卻令五十來歲的她有了想哭的感覺。

    “楊———楊阿姨!”心蕊改了稱謂。“您還有什麼事嗎?”

    楊濟慈很喜歡她這樣叫自己,覺得她和這個方心蕊天生真是有一種緣分的。

    “哦!”她忽然想起來了,拿出那個掛墜。“這是你的嗎?”

    “是呀!”心蕊驚訝不已。“不是早已經丟在了———‘自由港’了嗎?怎麼會在您這里?”

    于是,楊濟慈就將這個掛飾的來歷講給她听了。

    “雲峰!”心蕊的淚珠成串成串的落了下來,緊緊地攥住那個掛墜不放。“哦!雲峰!”

    “你們———”楊濟慈輕輕地問︰“結婚多久了呢?”

    “結婚?”方心蕊有些失神地,“才一年多罷。”

    “你們真的很相愛啊!”楊濟慈感道︰“如今,這在年輕人中可不多見了的。”

    心蕊有些尷尬地轉過臉去,問︰“是嗎?是嗎?”

    她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沉睡著的陸雲峰,那態度令楊濟慈頗感到有幾許費解。

    那天晚上,楊濟慈就把這事告訴了丈夫沈卓。

    “沒想到!竟然真不是情人!”他很感嘆,又說︰“真想見見那個方心蕊!”

    因此,方心蕊就這樣進入了楊濟慈的家。開始,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客人,漸漸地,就更象是他們夫婦的女兒了。楊濟慈和沈卓是沒有女兒的,他們只有一個兒子,正在那個猶如天堂的瑞士讀書,除了偶爾有幾個“天堂來電”以外,就不大有別的孝敬的機會了。他們雖然是不責怪孩子的,知道他在外面也不容易,但很多時候,尤其是在節假日里,夫妻兩人還是忍不住要相顧苦笑。方心蕊的出現,按沈卓的說法正是“填補了咱家的一大空白”,事實正的如此,她給他們做可口的飯菜、替沈卓整理資料、為楊濟慈織毛衣……她溫婉可人,又細致入微。做得比一個親生的女兒還要好許多。自此,他們夫婦這才真正領略到什麼叫天倫之樂。

    “真後悔只要了個兒子!”楊濟慈嘆道。“早知道就該多要個女兒了。”

    “你這想法,可不符合國家政策哦!”沈卓打趣。

    “但這女兒的確貼心啊!”

    沈卓不以為然︰“有了女兒,也未必就像心蕊這麼好啊!”

    楊濟慈笑了。她知道心蕊為什麼令丈夫如此偏愛,有一次他們談起了詩歌,沈卓不無自嘲地說︰“現在哪里還會有人欣賞詩了,寫詩的人也不會有幾個了。”

    “沈伯伯,您不要這樣認為。我覺得時代不管怎麼變,人們對真與美的熱愛是不會枯竭的。”方心蕊坦城地答道︰“而詩,永遠都是真情真愛的流露,美的東西又怎會過時呢?”

    沈卓當場怔住了。自此便對心蕊欣賞得不得了,比待他那幾個得意門生還要另眼相看些。

    楊濟慈從沒有想到自己會和某個病人的家屬會有工作以外的關系,可就和方心蕊卻恰恰相交莫逆,並且,她是一日比一日更喜歡心蕊了。

    這一切,可能都是因為方心蕊的性情中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親合力。

    “她有這種特質與陸雲峰的婚姻一定是最和諧不過了。”楊濟慈欣賞地嘆道︰“等陸雲峰醒來,她就又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沈卓沉吟了一下,不同意地,“我說不上理由,但我總覺得心蕊是個———痛苦的女人。”

    “丈夫成了那樣,當然是很痛苦的了。”

    “不!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沈卓又搖頭了。“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但她那種痛苦應該是由來已久的了,你看她的眼楮不就總是流露著一股憂傷嗎?”

    楊濟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她是極信任丈夫那敏銳的洞察力的。

    但是,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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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愛情的魔力


     

    方心蕊站在明星模特公司的走廊上,透過淡藍色的玻璃向外眺望著。

    這已經是仲春天氣了。陽光開始有了幾許明媚的味道,燦爛地照著整個城市,使一切都顯得可愛又充滿了生機。可是,這閃耀著橙色光芒的太陽,這歡樂的人群,雲峰都與之絕緣了似的,他看不到,听不到地躺在那里,難道他此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長眠下去嗎?

    從她知道雲峰受傷到現在已經是將近一百天了,可他依然是毫無起色。也不知道他到底還有沒有知覺,就那麼躺著,一動不動地躺著。無論心蕊給他說些什麼,對他做些什麼,他都毫不反應,毫不拒絕,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隨從。可心蕊倒是希望他能夠起來像過去那樣冷冰冰地看著自己或斥責她一通,又或是溜出去和麥可約會也無所謂的,這樣反而更能讓她高興了。他那樣死氣沉沉的模樣,實在是令心蕊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了。剛開始的時候,心蕊對雲峰的情形雖然是非常的震驚和痛苦,但還是充滿了希望的。她甚至是沒有怎麼哭泣,而是像在父親突然去世那個悲慘的關口時一樣,挺起胸來,勇敢地去正視、去面對事實了。是的,心蕊不願意把時間過多地浪費在哭啼上,她要做的是盡量想辦法讓雲峰甦醒過來,恢復健康,而眼淚只能使人意志軟弱和迷失方向,所以,她不想哭。可是,在這麼長久地努力之後,在用盡了一切的方法之後,她得到的只是失敗、失敗、再失敗!她開始感到束手無策了,原有的信心和希望已經被磨滅到了崩潰的邊緣了!剩下的,似乎只有哭泣了。

    想到這里,淚水涌進了心蕊的眼楮。

    “請你再等一會兒,麥可換了衣服就出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從大廳里走出來對她說。

    心蕊點頭致謝,繼續望著窗外。是的,她是來找麥可的。心蕊以為自己是一輩子也不願意和這樣一個情敵扯上什麼瓜葛的。可現在,她卻主動跑來找他,甚至于是已做好了懇求他的心理準備。其實,心蕊一直都知道在雲峰住院期間,麥可是來過好幾次的。有時是趁她出去的那一陣子,有時是她故意避開的功夫,她都是知情的,只不過是裝著不知道罷了。她是嫉妒他們在一起,但一想到雲峰都已經成了那個樣子了,麥可來看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她也就刻意給他一些機會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大方到要來親自企求麥可,可正是李放,讓她產生了這樣近乎是荒謬的想法。

    那天,一直下著很清冷的雨,弄得心蕊的心情也淒迷起來。

    她給雲峰念了一首又一首的詩,他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也許是那天氣,那哀婉的句子,雲峰那僵臥的姿態……總之,那一切都令心蕊感到了徹骨的沮喪,她比任何時候都絕望了!

    “他是不是醒不來了?”她悲哀地看著李放。

    李放無語,悶聲抽著煙。

    “都這麼久了,他還是沒有一點反應,會不會……”她恐懼了,無助地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心蕊———”李放拖長了聲音喊,卻又頓住了不往下說,似乎有某種顧慮。

    “有什麼話就講吧,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忌諱的?”

    “你認為這種情感呼喚的法子是真的有用嗎?”

    “應該是有用的吧!”心蕊也有了幾分懷疑,但還是自我安慰著。“是有過成功的例子的啊!”

    “那———你可以多給他放一些薩克斯音樂,或許會有用。”

    “這我知道,雲峰是很喜歡听的。”心蕊點頭。“可情感呼喚法是應該什麼曲子都听的呀!”

    李放的神態很怪異。“你就多給他听薩克斯曲得了。”

    “雲峰自己並不會吹薩克斯呀!”心蕊有些奇怪了,她本來只是以為薩克斯是雲峰在音樂上的一個小小的偏愛而已,听李放的語氣卻又隱藏著某種玄機似的。“有什麼特別的緣故嗎?”

    “那是,因為……因為……”李放吞吞吐吐地,“因為……”

    心蕊急了。“因為什麼嘛?你就說啊!說不定對雲峰很有幫助的。”

    “因為———迪克會!”

    接著,李放又吞吞吐吐地給她講了迪克和雲峰的那段往事。

    “原來如此!”心蕊不禁恍然,又有些黯然神傷。

    但是,她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傷感了,立刻就沖出了醫院。她顧不得天還下著雨,馬不停蹄地跑遍了全城的音像店,幾乎買下了所有的薩克斯音樂帶子、cd碟片。連續不斷地,在雲峰的耳邊放了幾天幾夜的音樂。各種不同版本的薩克斯音樂不停地回蕩在整個病房里,簡直就成了一種疲勞轟炸,心蕊也快听成薩克斯專家了。可,雲峰依舊毫無反應,就是連手指頭也不肯動一下。

    “完了!完了!”心蕊絕望得淚如雨下,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被消耗殆盡了,她真的是有些支持不住了。“這樣也沒有用啊!”

    “可惜,迪克已經死了,不然……”李放輕嘆著。

    “你說什麼?”心蕊追問。“什麼意思?”

    “我……我……”李放為自己的不慎失言而張口結舌了。

    心蕊卻並不尷尬,眼楮閃著光亮。“那他們之間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我……不太……不太清楚。”

    李放結結巴巴的,心里尷尬得要命,很後悔說漏了嘴。可心蕊卻並沒有受傷害的樣子,反而很興奮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的。

    “這倒是個好辦法!我怎麼就沒有想起呢?唔,這一定會有用的。”她反復地低語著。

    李放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心蕊,你在做什麼?”

    “迪克是不在了,可麥可還在,是不是?”她興奮地一把抓住李放的手,“讓他來試試,說不定可以喚醒雲峰。”

    李放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臉,又結巴起來。“但是……但是麥可……他是……”

    被他這一說,心蕊也有了一點忸怩。“這——沒什麼。他們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哪還管得了那麼多了?”

    “你真的不介意?”

    心蕊停止了踱步,她能不介意嗎?可是,她現在已經是別無他法了啊,不如此地去孤注一擲,她怕是雲峰就再也沒有甦醒的機會了。她注視了雲峰良久、良久,過去的事象電影鏡頭一樣在腦海中一一掠過︰婚禮、蜜月、生病、車站送別、“自由港”的那夜……細細地想來,他也沒有什麼太對不起她的,他們只是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情緣罷了。這又能夠怨誰呢?是造化在捉弄人吧!心蕊再看了看雲峰,他沉睡的樣子真像一個無邪的嬰兒啊!對于一個小孩,又有什麼好去計較的呢?她的心中就浮起一陣陣無法言喻的柔情來了。

    “我要去找麥可來!”她毅然決然地說.

    “心蕊,你不必這麼做的。”李放低聲勸道︰“這也太……太難為你了!”

    “你看!”心蕊揭開蓋在雲峰腿部的床單,露出了那因為萎縮而變得細小的腿,淚如雨下了。“我……我再不做些什麼,就真的……真的怕來不及啊!”

    “你———已經做了很多了。”

    “還不夠!還不夠的!”心蕊喃喃地,“還遠遠的不夠啊!”

    李放愣在了那里,無法動彈。

    直到已經到了明星模特公司的樓下,他還是不太放心。“你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心蕊搖了搖頭,做了個深呼吸,便轉頭走了進去。

    就這樣,心蕊找到了麥可。

    “你找我?”因為早有過電話給麥可,他就不顯得吃驚了。

    “有……有些事。”心蕊反而有點不安,“是關于———他的。”

    麥可自然明白那個他是誰,但他沒有接話,只是研判地看著她。

    “是不是找個地方,坐坐?”她倒結舌起來。“我們談談?”

    “去咖啡廳吧!”麥可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就來到了二樓的咖啡廳。

    這真是奇異的一幕!心蕊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這樣與麥可面對面地坐在一起,竟然看上去是那樣的友好。透過墨鏡,心蕊細細地審視著麥可。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卻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這個“情敵”。麥可實在是個俊美的男人!心蕊盡管心里酸酸的,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她不清楚是不是同性戀的人都長得很好,但眼前這個人的確是比女人還要靚了許多。

    侍應小姐送上了咖啡,並很注意地看了麥可幾眼,同時又向心蕊投來似羨似妒的一瞥。

    她在羨慕我有如此出眾的男友呢!心蕊猜得出她的想法,不由得苦笑了。若她知道了二人的真實關系,只怕是扔了盤子就跑吧!

    沉默了好一陣子,倒是麥可先開口了。“他還沒有醒嗎?”.

    心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真恨自己怎麼就不能理直氣壯,委委縮縮的倒像個不名譽的第三者。而實際上,心蕊確實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第三者,雲峰和麥可是認識在先呀,她不過是一個……

    “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麥可又問。話中很有幾分敵意。

    “我,我只希望你去看看他。”心蕊困難地,“說上些什麼或做些什麼,說不定就可以刺激到他,令他清醒過來。”

    “我?”麥可張了張嘴,有些不安起來。他換了一個姿勢,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心中揣摸著她的真正意圖。

    “只要可以令他好起來。我就是這個意思,請你不要認為我有別的想法。”心蕊誠懇地說︰“你也希望他快些痊愈吧,你是這樣想的嗎?”

    “是嗎?”麥可有些狐疑,他似乎還是不太相信她的動機就這麼單純。“就這些?”

    “其實,你已經是去過的了。”心蕊輕輕地,“再多去一次又何妨呢?”

    “你———都知道?!”輪到麥可張口結舌了。“你———”

    “這並不重要。”心蕊搖頭,“這一次,是我誠心請你的。”

    “可我不敢保證什麼的。”麥可也搖頭了。“而且,我們的關系已經———”

    “但是,我可以保證,只要他好就行。我會退出的!”心蕊非常認真地舉起了右手。跟著,她又落寞的補了一句︰“其實,我退不退出還不都是一樣的。”

    麥可注視了她好一會兒,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站了起來,“我明天就去醫院。”

    “謝謝!謝謝你!”心蕊是真心的,但心里又止不住一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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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可憐的人兒


     

    剛一出電梯,李放就迎了上來。

    “怎麼樣?”他小心地問。

    “放心吧!沒打架,很順利。”心蕊努力地笑了一下,就匆匆地向前走去了。她不敢再說話,只怕聲音會泄露一些什麼;她也不敢面對李放,因為,淚水已經從她的墨鏡後面淌了下來。

    她只能一直向前走著。

    李放沒有跟上去,他停在原地久久沒動。他不知道,那縴瘦的身體還能承受多少打擊和失望呢?

    心蕊走出去了很遠,還能感覺得到他那復雜的目光。

    麥可果然很遵守諾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醫院。心蕊交代了幾句,就退到了門外。回過頭,她正看見麥可握著雲峰的手,這動作竟是那樣厲害地刺痛了她的心!但是,她還是不出一聲地退了出來,並細心地關好了門。她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心里有一剎那的無感無覺。她,不知道房間里是什麼一種情形?她亦不敢去作任何猜測,只是那麼一下牽手,就很讓她受不了了。別的,她又如何去忍受?

    “心蕊,你坐在這里干什麼?”楊濟慈走這里經過,奇怪地問︰“怎麼不進去?”

    “濟慈阿姨!”心蕊忽然有了一種見到親人的酸楚,“我……”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楊濟慈過來關切地看著她。

    “沒……沒有什麼。”心蕊咽下了即將出口的委屈,穩定了一下情緒。“里面———有雲峰的一個朋友來看望他。”

    “這樣啊!”楊濟慈了然地,“是你又在給他找刺激了吧?”

    楊濟慈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吧,我直覺雲峰是會好的。”

    “是嗎?”

    “有你這麼關心著他,他再不醒來,就太對不起你了啊!”

    楊濟慈又說了幾句勸解的話,憐愛地說︰“你沈伯伯叫你有空去坐坐,他有本書要送給你。”

    心蕊感激地點了點頭。雲峰病了這一場,她也幾乎是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因此而結識了這對慈祥的長者,他們所給予她的鼓勵和安慰是足與父母的親情相比擬的。

    楊濟慈看了看表。“我得忙去了,你別急啊,慢慢來吧。”

    楊濟慈離開後,心蕊獨自又在走廊上坐了許久。心里一直空蕩蕩的難受極了,但多多少少又有了一些安慰,她相信這樣做對雲峰是有好處的。而在目前,只要能夠讓他醒過來,其他的她就不必去在乎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病房的門終于打開了,麥可紅著眼楮從里面走了出來。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心蕊忙跳了起來,一疊聲地問著。

    麥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沒有什麼反應。”

    “一點反映都沒有嗎?”心蕊急了,她有了點乞求的味道。“你是一切法子都試過了嗎?我是說———一切!”

    麥可點點頭。並沒有解釋“一切”包括了什麼,心蕊也不想去追問什麼了,失望已如一把大鐵錘般擊暈了她,擊垮了她。

    過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說出話來。“那———我應該怎麼辦?”

    “你已經盡力了。”麥可凝視著她,真誠地說︰“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

    “善良?!這有什麼用?”

    “總有用吧。”麥可臨走時說道。“請你———保重!”

    說完,他再望了望病房中的陸雲峰,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心蕊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她對他的觀點有些不同了,她突然覺得自己與麥可有了一種共鳴的古怪之感,不管他和雲峰是一種怎樣奇特的關系,可他和自己對雲峰的感情卻是相同的,他們竟然是有著共同之處的。這種共同的體會,是陳旋、林志邦、羅文……與心蕊都無法有的。她不那麼嫉妒麥可了。此刻,他的悲哀是與自己一樣的吧!

    嘆了口氣,心蕊回到了病房。大概是麥可對雲峰哭訴了一番什麼吧,把他的臉上也弄上了幾顆淚珠,她溫柔地替他擦拭干淨,俯下身來在他的額頭深深一吻,淒楚地問道︰“雲峰,你到底要怎樣才肯醒過來呢?你要我做什麼啊?”

    雲峰不語,她也不指望他的回答,徑直拿出一本《童話集》來。輕柔地,她開始念了起來,這是她每天的工作之一,她相信雲峰會喜歡听這些美麗的故事的。她常常在念上一個故事之後,就會停下來問一問雲峰︰

    “雲峰,你看王子已經戰勝了巫婆啦!”

    “白雪公主遇上了七個可愛的小矮人。”

    “小人魚很可憐,是不是?“

    …………………………

    雲峰總是不回答她一個字,心蕊卻總是很堅信他是在听著的,並總有一天會回答她,會再叫她的名字︰“心蕊!心蕊!”

    那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動听的聲音了!

    而現在,他不過是睡著了罷了。睡著了有什麼可怕的?睡美人沉睡了一百年還不是醒了過來嗎?雲峰這又算得了什麼?心蕊老是這樣對自己說著。這就是那些童話故事給她的啟示,竟讓她有了一種奇怪的信心和希望,也使得她有些相信雲峰是被某種神秘的魔法關住了,終有解咒的那一刻的。事情,肯定是這樣的!

    一篇《美女與野獸》還沒有讀完,就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心蕊以為是醫生,就急忙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卻並不是什麼醫生,而是兩個讓心蕊沒有想到的人︰胡剛和高娜!

    “是你們?”心蕊不由得一呆,竟忘了讓他們進來。

    那兩人自行走了進來,看了看躺著的陸雲峰,交換了一下眼色,就輕松地坐了下來。

    “他怎麼還沒有睡夠呀?”高娜顯得挺開心的樣子。

    心蕊扭頭不語,她可以理解胡剛對雲峰的不滿,可她實在不能明白高娜的幸災樂禍。也就無法對她禮貌得起來了。

    “我們听說陸總出了意外,早就想來探望探望了。因為忙得很,一直拖到今天才來,真不好意思啊!”胡剛說得很是客氣。

    高娜說話就不那麼好听了。“真沒有想到!自命不凡的陸雲峰也有今天,可憐啊!真可憐啊!”

    心蕊只好不去理睬她,盡量保持著微笑。畢竟,他們是來探病的客人,她不能太失禮的。

    胡剛又講了不少的客套話,希望陸雲峰早日康復之類的。很顯然,這不過是因為“雲峰服飾”的一大半貨物毀于一炬,元氣大傷得不足以與“依士達”為敵了的緣故。而且,陸雲峰人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胡剛的心情就相當的不錯了,也就不怎麼把陸雲峰看成對手,樂得大方一下了。

    心蕊雖然不是不明白他這種善意的真實性,但她還是對他報以禮貌的微笑。“謝謝你!他會好起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胡剛打著哈哈.

    “他不好怎麼辦呢?你就這麼守活寡呀?”高娜故做關心的樣子。“哦!我差點忘了,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不過,這次我可得勸勸你了,可別那麼死心眼兒了,青春易逝呵!”

    心蕊不語。

    “我們來的路上好象看見了一個人吧?”高娜大聲的對胡剛說︰“是叫麥可嗎?”

    “沒怎麼注意。”胡剛含糊著,看心蕊的目光有了一點憐憫。

    “是我請麥可來的。”心蕊平靜地說。她特意把那個“請”字說得很明白。

    “你?!”高娜和胡剛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為奇怪的事,都瞪大了眼楮愣住了。

    尤其是胡剛,他的臉色不禁有些變了,驚訝中混合著幾分羨慕。

    “你真是個走運的家伙!”他低聲對陸雲峰說。

    “啊哈!多麼感動人的一幕秀呀!”高娜拍了拍手,“多奇異的戀愛同盟!又能夠怎麼樣呢?”

    “反正,你是不會懂的,你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些的!”心蕊第一次回答了她,“因為,你根本就是另一種人!”

    高娜被她那種蔑視的神色擊倒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沒有人再注意她的反應了。胡剛開始詢問起那場火災的事情,心蕊就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況泛泛作了回答。畢竟,今天的胡剛顯得比較友好的。

    “損失當然是不少的,怎麼失火的也不想去追究了,那也沒什麼意義的了。”心蕊皺了皺眉。“最重要的是雲峰快甦醒過來。”

    胡剛用輕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聲音松了一口氣。

    “快別作夢了!他是不會醒的啦!”高娜插嘴道︰“他已經是個植物人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植物人!”

    這話實在是太過份了!“植物人”那三個字令心蕊的心緊緊地縮成一團,她再也無法維持風度了,她拉開了門。“你———給我出去!”

    “你當我想呆在這里嗎?”高娜笑得刻薄。“我還怕傳染呢!”

    “出去!出去!”心蕊低吼,渾身顫抖起來,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沖動。

    “高娜!”胡剛也有些不自在了,拉起高娜起身告辭了。“那,我們就先走了,下一次再來看望陸總吧!”

    在門口,高娜又回過頭來沖著陸雲峰嚷了一句︰“再見了,植物人!”並作了一個飛吻,就留下一串刺耳的笑聲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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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8 17:06:17
第四十九章 開始與結束


     

    砰”的一聲關上門,心蕊又拉開所有的窗子,仿佛要將高娜余下的一切氣息驅除干淨。坐下來,她仍然氣得有些哆嗦,什麼事情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就是無法容忍別人對雲峰的侮辱。這比打她一耳光還令她難受的。

    “很討厭,是不是?”她撫平雲峰的額頭,他看上去似乎有點生氣的樣子。“別不高興了,我不準她再來煩你了。”

    她又溫柔地理了理被單,拿起書來繼續剛才中斷的朗讀。

    心蕊雖然希望雲峰能夠多一些刺激,但象這種來訪,她還是不喜歡再有的。所幸,高娜此後著也沒有再來過了。心蕊總算是清淨了一些,但是,她躲得過高娜,卻無法躲得了林志邦的。

    除了李放,林志邦就是十三號病房的常客了。最初,他來的次數並不多,隔上一兩個星期才會來一次,可是,隨著陸雲峰沉睡的日子加長他的到來就越來越頻繁了。從表面上看,他真是病人的知交好友,其實林志邦不過是沖著方心蕊而來的罷了。

    他對陸雲峰是同情的,但除此之外,就不存在其他的感情了。如果不是中間有個方心蕊的話,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都沒有的。

    在剛開始的時侯,林志邦對方心蕊的好感僅僅是出于對她救了小欣的感激,後來的追求,也是從相當理智的角度出發的(他覺得她十分適合作一個好繼母)。漸漸的,他在與這個女人多次的接觸中,在她的性情上發現了很多的女性的溫柔特質,這與他的前妻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他是真的有些動心了,但也僅僅是欣賞而已。他還沒有下定非要插入別人家庭的念頭,直到他听說了一些傳聞,知道了她那個所謂的丈夫竟是那樣一種情形之後,他便有了真正去擁有方心蕊的心思。為什麼不呢?他更深入地去研究、了解過方心蕊,他就更堅定了這個要娶她為妻的決心。女人,他林志邦那是見過了不少的,但是,像方心蕊這樣的女人卻真是並不多見的。她是沒有什麼能迷惑男人的妖嬈氣,也不是美得驚人的那種時髦女人,卻自有一種無形的溫婉力量,像一股淡淡的、玄妙的香氣縈繞于心,讓人感到非常的舒適、自在,她真是一個最適合為人妻為人母的人選了。而他亦自忖以自己的條件也是女人們首選的理想丈夫,他的條件是如此的不差啊!對于現代人而言,婚姻的性質不就是像成立一家公司一樣嗎?夫妻關系不就是合伙的伙伴關系嗎?他是有十足的把握讓方心蕊為自己心動的。

    但是,林志邦的這種理論在方心蕊身上卻行不通了。這個女人似乎根本不會去考慮現實條件之類的事情,只是因為自己的感情而活的。就如這一次吧,陸雲峰沉睡了這麼長久的時間,任誰都會失去耐心了,可她不!還是毫不氣餒的照顧著他,細心而毫無怨言,這就算是多年的夫妻都難以做到這一點,更何況陸雲峰還是……這簡直就不像是個生活在現代都市的女人所作所為了。可也正是這一點,比她的溫柔更加打動了他的心,林志邦已經產生了願意與其天長地久的想法。

    正是陸雲峰的昏迷不醒,令林志邦的這種心情愈加迫切了,因為方心蕊所表現出來的溫情脈脈與堅韌不撥時時在感動著他,有時他甚至有幾分希望躺在醫院的是他自己了。

    此刻,林志邦就不無嫉妒地注視著僵硬的陸雲峰。“你就打算一直耗下去嗎?”

    這樣的問話心蕊已經是听得不少了,陳旋和羅文就不止一次的問過同樣的問題,但他們的語氣中沒有林志邦這種斥責的味道。

    她沒有回答,低頭整理著雲峰的衣物,避免去看林志邦那古怪的眼神。

    “這不是十七世紀,你用不著活埋自己。”

    “你說得可真幽默。哪有那回事?”

    “沒有?”林志邦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是活埋!”

    “你說什麼呢?”心蕊強笑著想掙開他的手,卻被抓得更緊了。“你不能這樣子講話,雲峰只不過是睡著了罷了。”

    “哈!睡著了?!”他冷笑起來,“象木乃伊一樣睡著了!”

    心蕊臉色發白,“林志邦!你不要咒他!”

    “我沒有咒他什麼,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我說的不過是事實。”林志邦坦白地說。

    她看著他的眼楮,那里面只有異常的坦白,她明白他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嘆了口氣,她開始覺得自己的力氣正一點一點的在消逝著。

    “他總是會甦醒的。”她勉強地說。

    “是一年?還是十年?你難不成想千年等一回嗎?”

    “你太夸張了吧!”

    “不要留在這里浪費你自己,跟我走!去新加坡過新的生活。”

    他的意圖心蕊不是不明白,他一直是那樣的無所顧忌的。特別是近一些日子,他更加明顯了,就連楊濟慈都可以看出他的意思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她每每關心地詢問。

    “朋友而已。”心蕊總是一成不變的回答。

    雖然,她是半開玩笑式的默許過林志邦作什麼“丈夫候選人”。在灰心沮喪的情況下,她也想過嫁給他算了。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個人和雲峰畢竟是不同的。

    林志邦看了一眼陸雲峰,認真地說︰“我一定比他對你更好,你相信我!”

    這話心蕊是相信的。在這樣進攻下,她亦不由得就有了一點點地動搖。她是不會懷疑他的誠意的,他一向是欣賞和關心她的啊!而任何人都是不會討厭對自己好的人的,心蕊又怎麼會例外呢?尤其在這種時候,她已經是那樣的疲憊不堪了。

    “不!”她還是搖頭。“我怎麼能扔下他不管呢?我有責任和義務……”

    “即使是他有一天醒過來了,又能怎麼樣呢?”不等她說完,林志邦就繼續進攻著,“他有我更愛你嗎?況且,他根本就不愛你呀!”

    這兩個“愛”字徹底擊破了心蕊心里的防線。他說得不錯,縱然是雲峰醒了,事情又有什麼不同嗎?他有他的麥可,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不禁淚眼汪汪,有氣無力了。

    這時,林志邦的臉就向她壓了下來,嘴唇尋找著她的嘴唇……心蕊沒有迎合,卻也沒有去抗拒。他開始吻她的脖子了,她本能的一側頭,剛好瞥見雲峰的臉,他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她悚然一驚,天!他們怎麼可以公然在他的面前做出這種舉動來呢?

    “不可以!”她猛地推開林志邦,滿臉羞愧。“我們不可以這樣,雲峰生氣了!”

    林志邦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對床上的陸雲峰不屑一顧。“他會生氣?”他失笑了。“他有資格生氣嗎?”

    雲峰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心蕊也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心理作用下的幻覺罷了。他怎麼會皺眉呢?但是,她再也不能讓林志邦靠近自己了。她離得遠遠的,一副戒備的樣子。林志邦每走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們,僵持著。

    “我不應該這樣!”她固執地說。握住了雲峰的手,仿佛要從中尋求一種支撐。

    林志邦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你不是不應該,而是你自己樂意去犧牲,近乎自我虐待的去愛這個並不愛你的男人,是想用那種奉獻的自豪感來作為你生活的支撐點罷了。”林志邦若有所思地苦笑著,“也許,陸雲峰會不會醒過來根本就不重要,你大概反而覺得只有這樣才算是擁有了他吧!”

    心蕊怔住了,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住了。林志邦的這一番話令她震動不小,這似乎真說中了她潛意識中的某些想法,不正是因為雲峰的沉睡,他才真的屬于她一個人似的嗎?她現在不正是有了一種完全擁有了雲峰的幸福感麼?這想法隨時她有了犯罪的感覺,像一塊千均大石壓上了她的心頭!難道自己真的是希望雲峰不再醒過來嗎?她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女人嗎?

    心蕊凝視著雲峰,汗水自額頭涔涔而下,她是不希望他醒嗎?

    想了又想,她雖然不能完全否認自己心中曾隱隱覺得過只有沉睡著的雲峰才是完全屬于她的念頭,但是,她也實在是沒有希望過他不要醒來啊!

    “不!不!不!”她拼命地搖頭,“我真的沒有想你不會好起來呀!”

    雲峰無語,無視她的話,無視她的淚水,無視一切地沉睡著。

    “醒來啊!你醒來啊!”心蕊有些失去了控制,歇斯底里地搖著雲峰。“你快點去找麥可啊!我真的不會介意的,你想怎麼都可以呀!只要你肯醒過來……”

    她發泄了一會兒,心力交悴,累得癱軟在雲峰的病床上。陸雲峰依然是一動不動的,冷冷地躺在那里。

    “我只是求你醒過來呵!”心蕊用盡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感情喊道︰“你不要這樣折磨我了吧!我又有什麼錯了?我只是———愛你啊!”

    說完,心蕊筋疲力盡的跪倒在床前,埋頭失聲痛哭起來。她不想再壓抑心中隱藏得太久的委屈與悲傷了,現在的她只想哭,哭盡所有的苦,哭盡所有的痛,流盡所有的淚!

    昏昏沉沉中,她竟然沒有留意到林志邦何時已經離去,也沒有留意到黃昏何時已經來臨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似乎有人在輕輕地撫摩著她的頭發,她抬起頭來卻沒有看見任何人,除了雲峰。

    雲峰!哦!雲峰!她的心又絞痛起來。

    “心蕊!”有個粗啞的聲音在低叫著,“心蕊!”

    是真的有人在!心蕊不再懷疑自己的感覺。可是,她用目光搜索著,還是沒有發現有其他的人,她不禁有些疑惑了。

    “心蕊,是我啊!”那個聲音清楚了一些,有些難听,但很熟悉,分明就是———陸雲峰!

    心蕊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竭力控制住顫抖,透過淚霧,她膽戰心驚地朝雲峰看過去,似乎看見雲峰那張一直猶如面具般的臉在此刻居然漸漸有了表情,那雙緊閉著的眼楮居然也睜開了!竟然還蓄滿了淚水!是淚水!的的確確是淚水!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心蕊拼命地揉著眼楮,難以置信地低語。“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心蕊,是我呀!真的是我呀!”陸雲峰再一次說,聲音低啞,但清清楚楚的。

    這———不是幻覺!

    “你———醒了!”她低呼,但自己也沒有真正意識到這話的含義,只是機械地在說著︰“你醒啦?!”

    “我真的醒了。”陸雲峰肯定地,“醒了!”

    心蕊看著他,想哭又想笑,結果是呆怔怔的什麼動作也沒有,仿佛靈魂已經遠離了。是的,心蕊的靈魂已然是遠離了,它飄到了某個地方,在那兒她看見———新的一切正在開始著,可一切又似乎正在結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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