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蓮如玉]小地主[全文終]

第七十章占山為王

收購站的大院裡鑼鼓喧天，這裡夠局勢，秧歌隊甩開膀子可勁扭。

　　老革命叼著小眼袋，一個勁點頭，向身邊的李隊長說：“不錯，你們這夥秧歌最好——小兔崽子，這麼寬綽的大院還上牆頭，都給我滾下來！”

　　其實小孩上牆主要是想看得更清楚點，不過老革命的厲害是出了名的，那些小傢伙麻溜都下來了。

　　“咋沒看見胖子？也是，這小子那身板，除非扮豬八戒——那個，那個不會就是他吧？”老革命終於看出端倪。

　　胖子慢慢扭搭過來，把豬頭摘下：“孫站長，這個你們收不收啊？”

　　“收，連你算上一共一千塊。”老革命一看到胖子就滿臉笑容。

　　“大過年的，您老能不能不提這個。”胖子跑出人群，然後拎著一罎子葡萄酒回來：“給您老拜年。”

　　老革命接過酒罈，然後遞過來五塊錢：“給你小子壓歲錢。”

　　胖子嘻嘻一笑：“還是您老敞亮。”他琢磨著一定是老革命喝得滋潤了。

　　“等出了正月，我到你那轉轉，你小子歡迎不？”老革命忽然轉移話題。

　　“您老要去，我們整個靠山屯都歡迎——不過，我們那有規矩，無論到誰家，最少得喝個半斤八兩的。”

　　胖子以為老革命惦記著去看鹿場，也就跟著開起玩笑。

　　老革命招呼會計過來，給秧歌隊開了十塊錢：“大夥都忙忙活活的，拿點錢買酒喝，算我們收購站的一點心思。”

　　“講究人啊。”胖子贊了一句，然後又跟著扭了一圈，這才離開。

　　等到大夥坐著扒犁回到靠山屯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大夥也都累夠嗆，不過精神頭依舊高漲，頭一回給靠山屯長臉啊。

　　另外收穫也不小，平均一人發了一盒煙，另外還有一塊錢，胖子家因為算是出了兩個人頭，所以得了雙份，毛毛的那盒煙被裝進胖子兜裡，當然，毛毛的血汗錢也被他剝削。

　　要不怎麼說毛毛是好同志呢，對此絲毫沒有怨言，倒是奇奇抱打不平，死活非把一塊錢要了去。

　　於是各回各家，扭秧歌的事就成了飯桌上的焦點，秧歌隊的成員更是跟說評書一樣白話起來。胖子則被請到王三炮家，他也真餓了，狼吞虎嚥，一個人就吃了兩大盤餃子，外加兩碗餃子湯。

　　毛毛勞苦功高，也端了半盤餃子要上桌，結果被胖子趕下去。在自己家裡還成，到別人家就太不禮貌。

　　吃飽喝足回到家，炕已經被李大嬸燒得熱熱乎乎，奇奇和毛毛折騰一天，躺到炕上就著了。胖子心裡卻琢磨點事：初六上縣城，能不能想法兒把親事定下來呢？看來這事得請王三炮出馬，這時候不都要有個介紹人嗎……

　　鬧鬧哄哄就到了正月初五，這天是破五，早晨吃過餃子，就把秧歌隊送到公社，準備明天進城演出。

　　黃小夥負責接待，一百多號人，最後就安排到中學，吃食堂住宿舍，反正現在學生放假。

　　晚飯是饅頭雞蛋湯，另外也有倆菜，還有酒，雖然不算豐盛，但是管飽。大夥呼嚕呼嚕正喝湯呢，黃小夥陪著一個人走進來：“馬書記看大家來了。”

　　來的是大青山公社的一把手馬占山，年紀也四十大多，皮膚黝黑，體格魁梧，原來也當過生產隊長，後來在農業學大寨的時候被樹立成典型，慢慢升到現在的職位，是個實幹派。

　　“大夥接著吃。”馬占山揮揮大手，然後就坐在李隊長這一桌：“盛碗湯，我也沒吃飯呢。”

　　他一手拿著饅頭，一手端著大碗，跟樸實的農民沒啥兩樣，食堂裡稍稍有點拘束的氣氛立刻緩和開。

　　一邊吃，一邊和李隊長交談，倆人有共同語言，嘮得還挺投機。開始都是莊稼院的事，談來談去，就說到毛毛身上，馬書記指著啃饅頭的毛毛說：“這猴子通人氣啊，誰訓練的？”

　　“是胖子家的，他喜歡鼓搗這個，家裡都快開動物園了，有梅花鹿，還有香獐子，連虎崽子都有。”李隊長一指就坐在馬書記身邊的胖子。

　　“不賴啊，不過別的還好說，這虎崽子可養不得，老話不說養虎為患嗎。我看不如趁早解決，哪天殺了咱們好好喝一頓。”馬書記臉上放光，對小老虎的興趣很大，不過僅限於吃肉。

　　胖子本來還想跟他透漏一下包山頭的事，聽了這話差點暈倒：肯定白扯啊，一點保護動物的意識都沒有。

　　“威威不能殺了吃肉！”小奇奇耳朵還真尖，聽到馬占山的話，立刻跑過來指著他說：“壞叔叔。”

　　“哈哈，小辣椒啊。”馬占山也沒生氣，大概只是覺得小傢伙好玩。

　　不料奇奇特別較真：“壞叔叔，哼，你憑啥要殺威威？”一邊說，一邊抽搭，狀極憤怒。

　　胖子比較瞭解奇奇，知道她是真生氣了，連忙站起來哄她：“奇奇乖，跟你開玩笑呢，走跟我到外面去玩。”

　　說完，把她抱在懷裡往外走，胖子心頭忽然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可能要有麻煩。

　　“老虎不像小貓小狗，那傢伙是野獸，要是長大了傷人咋辦？就是咬死牛馬啥的，損失也不小。去年我上省城開會，有家動物園還問我能不能搞到小老虎，他們要從小訓練，我看趕明個就把它送去吧。”馬占山放下湯碗，然後拍拍手：“飽了。”

　　大夥一琢磨，馬書記說得也沒錯，也就都跟著點頭，其實他們心裡也尋思過這事，只是威威還小，目前還沒有顯現出有啥危害，所以就沒理會，不過小娃子的褲子也撕壞好幾條了。

　　奇奇也聽到這話，還要繼續和那個壞叔叔講理，被胖子快走幾步，來到外面，她掙扎著滑下來：“怪叔叔，我不想叫威威進動物園，關在大鐵籠子裡多難受。”

　　胖子摸著奇奇的小腦瓜：“所以，你必須早點放虎歸山。”

　　奇奇眨著大眼睛，使勁點點頭：“胖叔叔，我聽你的。”她雖然喜歡小老虎，但是更知道自由的可貴，原來的奇奇，不就有點像關進籠子的小老虎嗎？

　　這件事叫胖子的心情很不爽，因為這不僅僅是一隻小老虎的問題，而是關係到胖子的長遠計畫，縣官不如現管，如果沒有公社領導的支持，想要做大青山的主人，恐怕永遠只能是一個夢想。

　　想想僅僅不到三十年之後，東北虎和很多野生動物就會瀕臨滅絕，胖子終於知道，自己要去嘗試的事情究竟有多麼困難。

　　假如胖子不是來自三十年後，他的想法恐怕也會和現在大多數人一樣，只知索取。所以，他的心裡沒有怨恨，有的只是如何克服困難，實現自己的目標。

　　老虎不應該關在籠子裡，嘯傲山林，才是它真正的理想。

第七十一章上門提親

秧歌大拜年的場地就是縣城的南北大街，正月初六這一天，街道兩邊老早就站滿人。鑼鼓傢伙點一響，整個縣城就開鍋了。

　　各鄉的秧歌都有特色，看得觀眾也忍不住想下去遛一圈，這樣才能過癮。

　　將近中午，就在人們以為沒啥看頭，視覺疲勞，準備回走的時候，靠山屯的秧歌隊這才姍姍來遲。

　　觀眾的熱情再一次被點燃，導火索就是隊伍最前面的豬八戒和孫悟空。實在是太有特色了，那個小猴，拿著金箍棒瞎比劃，偏偏叫人發笑。

　　胖子一邊逗著毛毛，一邊往馬路牙子上瞅，不過人太多，一個挨一個，沒有找到目標。晚上去大辮子家，不知道結果會是啥樣呢？雖然胖子有點沒心沒肺，不過這事也叫他有點小糾結。

　　靠山屯的秧歌隊大受歡迎，在大街上走完，李隊長和黃小夥一商量，就開始到各個單位拜年，畢竟能撈點外快，大夥也沒白忙活。

　　足足扭了一整天，這才坐著鄉里來的幾台四輪子返程，胖子和王三炮沒跟著回去，他們還要辦大事呢，毛毛則被車老板子領回去。

　　奇奇則根本就沒跟著進城，聽說有人打威威的主意後，小傢伙當天就坐扒犁回去了，雖然她很想進城看看大辮子姐姐。

　　胖子先去了百貨商店，買了幾樣禮品。大過年的，不能再抱罎子葡萄酒了，再說，這次登門的意義重大，必須要莊重。

　　跟王三炮一合計，最後買了兩瓶酒，兩包槽子糕，兩瓶山楂罐頭，外加兩袋奶粉。這個有講究，叫“四盒禮”，當時也算是比較上檔次。

　　走在半路上，胖子和王三炮簡單商量一下：倆人先去，胖子做一會就走，然後王三炮開始提親。

　　王三炮滿口答應，不過有幾個事他還是不大放心：“胖子，你說實話，今年到底多大了？”

　　“我不都說了嗎，二十八，您老還不放心咋的，我這麼老實人，能瞞歲數嗎。”胖子對年齡問題也挺敏感，畢竟差距稍微有那麼點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看你長得挺少興，頂多二十四五。”王三炮打量著白白胖胖的胖子，心裡納悶：這小子還真不像農村人。

　　胖子忽然一拍大腿：這事鬧的，報戶口的時候太實在了，應該少說幾歲啊，豬頭，難怪他們叫我扮豬八戒！

　　“胖子，還有個事哈，必須我得問問，奇奇——奇奇不是你閨女吧？”王三炮一臉古怪地問道。

　　胖子心裡這個氣啊：“我能有那麼大的閨女嗎？”

　　“咋不能？我們家大小子還沒你大呢，我孫子都跟奇奇同歲了。”

　　胖子一想也是，這時候還沒有大力提倡計劃生育，特別是農村的娃結婚又早，四十歲當爺爺不是啥新鮮事。

　　“三炮叔，這事可含糊不得，奇奇真不是我閨女——不過跟親閨女沒啥兩樣。”胖子急赤白臉地說道。

　　“我信，可是就怕我那老嫂子不信，你有啥證據沒有？”

　　“沒有，你要是不願意給我當這個媒人，我就自己去。”

　　看胖子是真急了，王三炮嘿嘿一笑：“胖子，我這第一回當介紹人，不想砸鍋。再說，我看你跟小玉挺般配，也希望你倆能啦噶到一塊不是。”

　　“三叔，我知道你的心思，成不成的，胖子絕不怪你。”胖子心裡還是有點把握的：相處幾個月，大辮子肯定沒啥意見，這點胖子能感覺出來。

　　邊走邊說，不覺已經來到大辮子家門前，雖然來了好幾趟，但是胖子這回還是有點緊張。深吸兩口氣，心裡給自己鼓鼓勁，然後昂首挺胸去敲門。

　　屋門一開，大辮子從裡面閃出來，隔著木門就看到胖子，忍不住叫了一聲“黃大哥”，聲音裡透著驚喜。

　　“眼睛裡光看見你黃大哥啦。”王三炮哈哈兩聲，笑得大辮子臉上臉上霞飛，低聲叫了句“三叔”。

　　進到院裡，大辮子把胖子手裡的東西接過去，然後白了他一眼：“又亂花錢，又不是外人家。”

　　胖子嘿嘿兩聲，心裡甜絲絲的：不是外人？那就是一家人了。不過這話沒敢說出口。

　　進到屋裡，胖子笑呵呵地向王書記和老伴拜年。同時，他也發現，屋裡還多出一個小夥。

　　“小黃，鳥物啊，一會都拿走。”王書記一看大辮子手裡的東西，就忍不住開訓。

　　胖子嘿嘿一笑：“這是孝敬長輩，又不是給您這個縣委書記送禮。”

　　王書記這才瞪了他一眼，然後去招呼王三炮。

　　“黃大哥，這是月明哥。”大辮子把禮物放到櫃蓋上，然後向胖子介紹。

　　月明哥？沒聽大辮子說過她還有哥哥啊？胖子心裡忽然一動，忍不住仔細打量面前的小夥。只見他濃眉大眼，威武中透出一股英氣。身高一米八以上，身上穿著綠軍裝，在櫃蓋上還正正當當放著一個棉軍帽，前面的紅五星分外刺眼。

　　原來是個軍人，話說這個時代，解放軍是最吃香，最受人尊敬啊。靠山屯的那些野小子，要是能弄個綠軍帽，都跟寶兒似的。

　　雖然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但是胖子還是禮貌地伸出手。

　　“黃大哥，我叫蕭月明。”解放軍伸出雙手，和胖子的大胖手握在一起，很有力量，透著軍人的嚴謹和豪爽。

　　蕭？胖子已經確定他不是這家人。大過年的來大辮子家，難道僅僅是拜年？

　　胖子對別的事有點迷糊，但是對這事卻不得不上心，這位蕭月明的出現，有點打亂他原來的計畫。

　　大辮子招呼他們都坐下，倒上茶，蕭解放軍正襟危坐，腰板拔得溜直，兩手放在膝蓋，一絲不苟，弄得胖子都不敢向往常那樣懶散。

　　小心翼翼地和蕭解放軍攀談一陣，胖子終於摸出一些情況：蕭月明的父親和王書記是老戰友，兩家原來都住一個大院，如今，這位蕭解放軍已經是排長。

　　胖子嗅到一股危機：好容易有幾天探親假，卻跑到這來拜年，明顯別有所圖，不會也是抱著和我一樣的目的吧？

　　一想到這，胖子驚出一身冷汗：論長相，人家夠帥氣，論年齡估計也比人家大，論職業，人家是最受尊敬的解放軍，論關係，人家和大辮子是青梅竹馬……

　　不妙啊，大大的不妙！

第七十二章情敵

張羅著吃飯的時候，胖子悄悄向王三炮擺擺手，王三炮也心領神會地點頭。這件事看來有變故，不能按照原計劃進行。

　　不能打無準備之仗啊，這要是直接被大辮子的父母一口拒絕，連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晚飯很豐盛，不過胖子現在心裡有點亂，沒法全身心地把注意力投入到吃喝上面。大辮子抄起酒瓶給大家倒酒，輪到蕭月明，他卻微微一笑：“小玉，我現在戒酒了。”

　　“好，作為一名軍人，不喝酒免得誤事，不過現在你不是在部隊，可以喝一點。”王書記讚賞地看了蕭解放軍一眼。

　　“王伯伯下命令，月明無條件服從，您參軍打仗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蕭月明這才把杯子舉到大辮子面前。

　　胖子暗呼一聲厲害：一句話就把王書記說樂了，這位蕭解放軍絕不是沒有頭腦的傻大兵。也是，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排長，能那麼簡單嗎？

　　蕭解放軍不顯山不露水，就喝了三杯白酒，已經超過一斤，連臉都沒變色。

　　胖子心裡有點鬱悶：難道我連喝酒也不如人家？不行，得探探底，於是在桌子底下伸出腳，輕輕碰了王三炮的小腿肚子一下。

　　“那啥，蕭同志，能有幸和解放軍在一起喝酒，真是高興，來，咱們再幹一個。”王三炮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就一飲而盡。

　　蕭月明也舉杯向胖子示意一下，然後不聲不響地喝個底朝上。胖子心裡有點惱火：三叔，我是叫你問問對方的底細，不是叫你把人家灌醉，怎麼想的呢？

　　“都少喝點吧，老三你也上年紀了，別往死喝。”王大娘在一邊說話，她的眼神落在蕭解放軍身上，充滿慈愛。

　　王三炮撓撓腦袋，感覺到胖子又連踢他兩下，當時就明白了：原來是叫我陪兩杯，好。

　　“老嫂子放心，我的酒量你還不知道嘛。”說完端起酒杯：“來，蕭同志，你們保衛祖國，我代表老百姓感謝你們這些子弟兵。”

　　蕭月明一看這杯酒的意義開始拔高，於是站起身啪得敬個標準軍禮：“謝謝三叔。”然後這才坐下端杯，又一口喝幹。

　　王三炮連喝兩大杯，終於有點招架不住，坐在那直磕頭，結果被胖子和蕭月明扶到炕上，很快就響起呼嚕聲。

　　蕭月明在王三炮的褲子上輕輕撣了幾下，把上面的鞋印掃去，然後有意無意地瞟了胖子一眼，胖子假裝沒看見，繼續回桌吃飯。

　　吃完飯，胖子乘著酒興，開始和蕭月明啦噶：“蕭同志成家沒呢，部隊不管這個吧？”

　　蕭月明搖搖頭：“當兵的四海為家，現在還沒顧得上小家。部隊不允許家屬從軍，不過倒也不反對我們成家。我有一個同批的戰友，現在都抱上兒子了。”

　　“是啊，月明你年齡也不小了，那天你爸打電話來，跟我和老王談了你們的事，我沒啥意見，就是小玉現在年齡還不到，不過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大夥也就都放心了。”王大娘一邊抹桌子，一邊說。

　　胖子就覺得腦袋裡嗡得一下子，手裡的茶杯差點落地：什麼，都要訂婚了！

　　很顯然，王大娘這話就是說給胖子聽的，叫他知難而退，別再打什麼歪主意。不過，胖子不甘心哪，他平時雖然隨和，啥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但這終身大事，說什麼也含糊不得。

　　“不能就這麼認輸，就這麼輕易放棄，幸福是靠自己努力來的。”胖子向大辮子望了一眼，見她靠在門框上，正低頭擺弄辮梢。

　　感覺到胖子熾烈的目光，大辮子撩起眼皮兒望過來，水一般的眼睛裡充滿鼓勵，下頜還微微點了幾下。

　　胖子腦子裡一琢磨：這個時代，基本上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辮子估計也沒法直接拒絕蕭月明。自己要是再不出頭，那還算爺們嗎，不等於把媳婦拱手相讓嗎？

　　雖然對蕭月明的印象不錯，但是胖子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的敵人——情敵。

　　“大娘，王伯伯，其實我這次來也有個事。”胖子從凳子上站起來，穩穩當當，腰杆也挺得溜直：

　　“我想在二老面前，向小玉求婚。”

　　有小玉的支持和鼓勵，胖子膽氣十足。在農村生活幾個月，他也沾了幾分東北漢子的直爽，所以一點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

　　看著眼前這個胖子，蕭月明也有點敬佩，不過他對自己更有信心，也有點同情對手，因為胖子註定要失敗。從戰略上和戰術上，都是失敗。

　　王大娘顯然有點出乎意料，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老頭子，畢竟那才是一家之主，順便又瞥了閨女一眼，見大辮子一臉羞澀，但是卻沒有絲毫惱怒，她心裡就明白，這丫頭喜歡上胖子。

　　“也許當初真不該叫她去靠山屯當那個民辦教師。”王大娘心裡歎息一聲。她對胖子的印象也不錯，但是卻只不過把他看做是一個比較懂事的晚輩，從來也沒有想到要把閨女嫁給他。

　　原因很簡單：胖子的年齡太大，差不多比自己的閨女大十歲，而且，從身份和家世上來看，也不算門當戶對。她這當媽的，不想叫閨女一輩子窩在山溝溝裡。

　　一時間，屋裡沉寂下來，只有王三炮響亮的呼嚕聲從炕上響起。

　　胖子說的雖然豪氣，但是此刻心裡卻緊張到極點。如果換成原來的那個生活在21世紀的胖子，他的勇氣和尊嚴早被殘酷的現實磨平，絕不會做出這樣冒失的事情。

　　但是，回到這個時代，胖子就相當於重新活一回，他不想還像原來一樣留下太多遺憾。

　　幾雙目光最後都落在王書記身上，大家心裡都清楚：這才是能最後拍板的人

　　“小玉的年齡還小，現在就談婚論嫁有點早，這件事過兩年再說。年紀輕輕的，還是多做點事，多給國家做點貢獻。”王書記面無表情地說著，他心裡很清楚，閨女傾向胖子黃良，老伴看好蕭月明，而他也無法決斷。

　　胖子的心中有點遺憾，不過馬上就被興奮取代：誰也沒答應，這就證明我的機會還很大。蕭解放軍能在這呆幾天，估計馬上就要返回部隊，大辮子還是我的，嘿嘿……

第七十三章半夜驚魂

一天之後，胖子和王三炮從縣裡回到靠山屯。王三炮沒能完成胖子的囑託，又在拼酒中敗陣，多少顯得有點萎靡不振。

　　胖子的心情還算不錯，小玉的表態給他增加極大信心，雖然這件婚事沒有最後拍板，但是他近水樓臺先得月，肯定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不過蕭月明顯然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軍人的執著在他身上展現無遺。臨走的時候，胖子察覺到對方堅毅的目光，不得不提高警惕。

　　他也暗自慶倖：如果要是再晚一步，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後果。

　　到了家，兩隻小黃狗搖頭晃尾地迎上來，繞著胖子撒歡，大花它們也哼哼幾聲，算是打招呼。奇奇從李大嬸家跑出來，後面還跟著毛毛。坐在炕頭上，胖子心裡感覺更踏實了。

　　“威威呢？”胖子還是發覺少了點什麼，一琢磨，原來是小老虎沒上來撕褲腳子。

　　奇奇抿著小嘴，美滋滋地笑著：“我不告訴你，這是我和威威之間的秘密。”

　　汗，還跟我玩神秘，除了倉房還能藏哪？胖子自信滿滿地到倉房轉了一圈，只看到阿紫趴在用穀草編織的窩裡，一雙大眼睛閃閃發光，根本沒有小老虎的影子。

　　阿紫的窩裡好像多了不少軟草，偎成一個半圓形小窩，窩裡光滑整潔，看著就舒服，這傢伙還真會享受。

　　“胖叔叔，這些天我發現阿紫的肚子好像有點大了，會不會要生小寶寶？”奇奇走到阿紫身前，把小手伸到光滑的毛裡，又滑又順，她最喜歡這種感覺。

　　“我怎麼沒看到？”胖子嘟囔一聲，也想過去瞧瞧，阿紫的嘴裡卻發出一陣警告聲，他只好卻步：“沒良心的，虧我天天大魚大肉供著你！”

　　“難道阿紫還真要下崽，這麼說它是母的，大青山裡一定還有公的紫貂！”胖子的邏輯推理很強悍，連這樣的問題都能推導出來。

　　不知道是帶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珠胎暗結，還是這些日子出去打野食？胖子敲敲自己的後腦勺：不行啊，自己對這些野生動物的瞭解，連半吊子都算不上，最好能弄個專業技術人員。

　　胖子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把問題交給行家解決，才是最好的方法。不過想找這方面的行家又談何容易，在這個時代，上大學比登天還難，好容易有個大學畢業生都搶著要，十分吃香，說啥也輪不到他胖子頭上啊。

　　瞟了奇奇一眼，她倒有這方面的潛力，不過少說也得十年之後呢，遠水不解近渴。

　　想了半天也沒有個頭緒，胖子這才又回到初始，繼續搜尋小老虎，最後連土豆窖都找了，還是蹤跡不見。

　　“奇奇，你不會把小老虎送回去了吧，要是沒有大虎領著，它可活不了啊。”胖子雖然不怎麼得意威威，不過卻十分關心它的生死。說白了，胖子還是希望老虎能真正行走山林，而不是在他這個小破房裡窩著。

　　“笨笨笨，你猜不到我也不告訴你。”奇奇的一指禪神功再次爆發，弄得胖子暈暈乎乎，索性乾脆不想。

　　接下來的日子很舒坦，可以說是胖子來到靠山屯最幸福的一段時光，白天沒啥事打打撲克，東家溜達西家竄，飯食也有著落，哪家請客都拉不下他。

　　按照傳統習俗，這叫“打正月，鬧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不熱鬧夠了不甘休。

　　不過在喜氣洋洋的大背景下，也有不和諧的音符。這天夜裡，胖子睡得正香，就聽全屯子狗咬吵吵，愣是把覺大的胖子都吵醒。

　　他連忙爬起來穿衣服，一般說來，這些看家狗都不咬本村的人，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有生人進村，二是有野牲口進村。

　　跑到當街，陸陸續續已經出來不少人，不知道誰嚷嚷一句：“二柱子家出事了。”

　　就見那邊挑著通亮的車燈，大夥都跑過去，只見一亮吉普車停在二柱子家門前，還有手電筒亂晃，吵吵巴火，原來是抓賭的。

　　公社武裝部的人都來了，荷槍實彈，還有幾個民兵連長，正押著逃跑的人趕回來，嘴裡吆吆喝喝，就跟趕豬一樣。

　　李隊長也來了，見此情景，嘴裡罵了幾句：“二柱子這個王八犢子，我說這兩天村裡總有不三不四的人晃蕩，原來他是賭窩犯。”

　　說完後走上前去：“我是這屯的村長，能進去不？”

　　胖子一看把門的民兵點頭，連忙也跟在隊長身後混進去，院子裡一片狼藉，窗戶上的玻璃全被砸碎，滿地玻璃茬子。

　　二柱子媳婦靠著板杖子正嚎呢，鼻涕娃摟著她大腿，也在那抹眼淚。

　　從透亮的窗框看進去，只見屋裡的相框、櫃門上的玻璃全砸了，十多個人抱著腦袋蹲牆根，褲子褪到腳跟，腰帶早就被抽出來，大冬天，一個個都穿著大褲衩子。有個傢伙大概是沒穿，撅著白花花的大屁股，分外打眼。

　　桌上和地上散落著骨牌，是牌九。原來靠山屯僻靜，所以就紮堆跑這來耍錢。二柱子家裡設局，能跟著抽紅。

　　那年頭對賭博抓的賊嚴，發現了就往死裡收拾。賭窩犯就更慘，基本跟抄家一樣，最後還得罰錢撈人，不然就得蹲兩年。

　　胖子看得暗暗心驚：真厲害啊，不過砸東西是不是過了點，法律上好像沒這條？估計就是為了警戒他人，殺雞給猴。

　　有倆人正到處翻贓物，被垛後邊，炕席底下都藏著錢，還有一個拿著柳條棍，挨個抽。那個光腚的傢伙最慘，柳條子抽上去就一個血檁子。

　　“有錢買個褲衩子好不好！”一邊抽，嘴裡還一邊訓斥。

　　李隊長也說不上話，只能等武裝部的人都收拾完了，把贓款、贓物還有“髒人”都帶走了，這才嚷嚷起來：“都回家睡覺吧，咱們都是正經莊稼人，別尋思邪的歪的，不是好道來的錢，花不得。”

　　大夥都進來瞅一圈，都一個勁吧嗒嘴，這場面對老實巴交的農民來說，太有震撼力了。不過不少人都沒走，鄉里鄉親的，不能看笑話。

　　“隊長，俺們娘倆可咋活啊——”二柱子媳婦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看著真揪心。

　　“你家二柱子招耍錢鬼子，你怎麼不攔著。”隊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他那個驢脾氣上來，我敢說話嗎。”

　　“完犢子玩意，正事由著他，這邪門歪道的事就不能順著，你瞧瞧這造的，家敗人亡的，先領孩子上我家，跟你嬸子對付一宿。都散了吧，散了——”

　　大夥這才想起來，都過了二半夜，也就各自回家。

　　胖子心裡想得更多：這個時候法律還不大健全，有些還是地方上的土政策，看來以後做事還得加點小心。

第七十四章帳單

第二天一大早，隊長的聲音就在大喇叭裡響起：“大夥注意下哈，二柱子被押到公社，罰款二百，誰家有錢都給幫著湊點，等他出來以後慢慢還。這錢要是不交，就得判個一年二年的。”

　　胖子琢磨了一下，也出門去了生產隊。陸陸續續已經有人來，你五塊，他兩塊，往一塊湊合。

　　“胖子你記個帳單。”李隊長收錢，胖子記帳，給胖子的感覺有點像上次寫禮帳。

　　最後一算計，一共是一百二十多。大夥手頭的余錢也不多，其實，這還是頭一年沒拉饑荒，不欠生產隊的錢。

　　“行了，剩下的錢我出吧。”胖子也不能看笑話，包了個大頭。

　　“我也拿二十，幫柱子媳婦賣點玻璃啥的。”李隊長又拿出兩張大團結，然後招呼上車老板子，直奔公社。

　　二柱子媳婦啥話也說不上來，就知道哭了。李五爺用拐棍敲著地面，說出句老話：“甯失一捧金，莫失老鄉親啊。”說得大夥一個勁點頭。

　　經過這段變故，靠山屯重新回到過年的喜氣之中。這天，胖子正在李隊長家，李大嬸烙春餅。雪白的麵團拍扁之後，上面抹一層焦黃的豆油，再壓上一個麵團，兩個一起擀成薄餅。

　　然後就放到鍋裡一烙，也不用再放油，等餅熟了，用手一揭就分成兩層，然後在裡面卷上土豆絲或者炒雞蛋，再揚上點蔥絲，放到嘴裡一咬，連菜帶飯都有了。

　　胖子卷好一張，剛咬了一口，就看到二柱子從外面晃悠進來，耷拉著腦袋，進門就給隊長跪下：“老叔——”他家和李隊長同族，論輩分比李隊長晚一輩。

　　“臭小子，我真想那鞋底子抽你，正道不走，非得弄邪的歪的，完犢子玩意！”李隊長把筷子摔在桌上，張口就訓人。

　　胖子忽然想起二柱子有一回在他家用鞋底子抽自己的老婆，心裡不由好笑。

　　“好歹鄉親們算是湊了二百塊錢，把你撈出來，不然你小子就等著蹲芭籬子吧。要是那樣，你媳婦領著孩子還能跟你過啊，你小子出來之後就剩光杆司令啦。看看鄉親這情分，再想想你平時自己做的那些餿吧事，你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好好用大姆腳趾頭想想！”李隊長越說越來勁，把二柱子造的鼻涕眼淚一起嘩嘩的。

　　“柱子，以後記住這個教訓，好好活。快起來，還沒吃飯吧。”李大嬸把二柱子拉起來，遞給他毛巾擦擦臉，然後拽到炕沿邊。

　　李隊長黑著臉：“坐下吃吧，吃完再算帳。”

　　二柱子抄起桌上一張卷好的春餅，一口咬下去一多半，兩個腮幫子撐得溜鼓，然後就一個勁翻白眼。

　　李大嬸連忙給他盛了半碗苞米碴子水飯，好歹這才算咽下去，這三天，就啃了倆窩頭，肚子都餓抽抽了。

　　“柱子叔，我的餅叫你給吃了！”小奇奇在一邊抗議。

　　“瞧瞧這點出息，慢慢吃。”李隊長也又可氣又可憐：“這回嘗到犯法的滋味了吧，看你小子以後還敢不敢走邪道。”

　　二柱子連吃帶喝，看到盆子裡的餅空了，這才可憐巴巴地說：“老叔，欠200塊錢饑荒可咋還啊。”

　　李隊長掏出一張紙，不緊不慢地給他念：“車老板子五塊，王三炮五塊，大腳嫂三塊……胖子八十。”念完了把帳單扔給他：“好好留著吧，這可都是鄉親們的情啊。好好幹兩年就能還上，只要有人，就不愁沒錢。”

　　二柱子挺大一個老爺們，拿著小紙單，眼淚就又止不住了：“大夥的情分，俺一輩子也還不完啊。”

　　胖子拍拍他的肩膀：“二哥，別難受了，你要是願意，開春到我的鹿場幫我放鹿，每個月沒多少錢，五塊八塊的，也好貼補家用。”

　　“胖兄弟，我混蛋，當初還瞧不起你，兄弟你大人有大量，我一定好好幹。”二柱子以前和胖子有點小摩擦，不過胖子心大，早就把這事忘了。想到開春放鹿，仨老頭腿腳不俐落，正好缺個壯勞力，也順便拉扯他一把。

　　這件事對胖子的觸動其實很大，更堅定了在靠山屯紮根的決心：這麼厚道的鄉民，這麼淳樸的民風，不應該總掙扎在貧困線上啊。

　　二柱子把帳單疊成方方正正，剛要往口袋裡放，就聽奇奇又脆生生地說：“柱子叔，李爺爺還有二十塊錢沒寫到上面呢。”

　　嘿，小傢伙還真管事，說得二柱子臉上通紅，低頭吱溜吱溜喝苞米碴子湯。

　　李大嬸又和了一塊面，用大蔥炒了一盤子雞蛋端上來，油汪汪、黃澄澄的雞蛋配上蔥白蔥葉，賊拉誘人。

　　連胖子也忍不住咽口吐沫：“嬸子，您家的雞蛋留得真長遠啊。”

　　“這是新下的雞蛋，打春之後小雞就該開張了。”

　　“開江魚，開張蛋，這可都是新鮮玩意——不對，我家雞場的小雞怎麼沒下蛋呢？”胖子忽然想起這個茬。

　　“你那都是當年的小母雞，當然要晚幾天，以前沒下過，就像第一次生孩子，當然要費點勁。”

　　胖子嘿嘿兩聲：“這話在理。”

　　奇奇眨巴幾下大眼睛，趴在胖子耳邊說：“胖叔叔，我昨天上雞場，看到小雞的冠子都紅了。”

　　胖子拍拍腦門：“奇奇真行，胖叔叔都沒注意這個。”

　　被他這麼一誇，奇奇更高興了：“那當然，胖叔叔最笨了。告訴你吧，我還揀了一個雞蛋呢，上面還沾著血的。”

　　“哇，已經有下蛋的了，在哪呢，我怎麼沒看到那雞蛋。”胖子心裡也不由一喜。

　　“叫我給——給吃了。”奇奇差點說走嘴，不過小傢伙確實挺機靈，連忙拐彎。

　　“你啥時候吃的，我怎麼沒看見，是不是偷著給阿紫它們吃了，以後不行偷著喂它們雞蛋，萬一吃上癮，都跑雞場去偷怎麼辦，家賊最難防了。”胖子聽說過村裡的小孩偷雞蛋換冰棍的事，奇奇自己有零花錢，倒是不至於幹出這事，不過得提防她手下那幫傢伙。

　　奇奇吐吐小舌頭：“奇奇最聽話，以後拿雞蛋一定告訴胖叔叔一聲，那就不算偷了。”

　　胖子算是被打敗了，不過想到漫長的寒冬終於熬過來，雞場馬上就要有產出，胖子的心裡這個美啊，不知不覺，又多喝了二兩。

第七十五章胖子下蛋了

冰雪初融，向陽坡的雪已經化淨，露出一片片黃草，溝溝坎坎裡則還有白白的積雪，給黃草地鑲上一條條白帶。

　　遠處的大青山也現出幾分蒼翠，似乎在沉睡了一個冬天之後，即將醒來，開始新一年的輪回。

　　西北風已經漸漸轉為東風，吹在臉上，稍稍有些暖意。坐在向陽被風的地方，已經能夠享受暖洋洋的太陽。

　　胖子站在雞場，心裡也被春風吹得醺醺然：嚴冬就要過去，美妙的春天就要來了。

　　自從奇奇在雞場發現雞蛋之後，胖子就格外留意，那些小雞確實和冬天有了一點變化：雞冠子不再幹乾巴巴，而是充滿了鮮活的血色，用奇奇的話說就是“紅臉兒了”。

　　早在年前，三個老頭在閒暇之餘，就用穀草編了上百個下蛋的雞窩，像個放倒的罎子，裡面鋪上點軟草，趴著一定很舒服，只可惜以胖子龐大的身軀，算是不能親身體會一下。

　　草窩架起一米多高，整整齊齊排成兩行，金黃的草窩延伸成兩條金龍，很有氣勢，看著就招人喜歡，對胖子來說，這就是“金窩窩”。

　　小母雞們在地上悠閒地溜達，五花大公雞昂首挺胸，在自己的領地巡視，它是這裡的國王。偶爾用爪子在草地上刨出點吃的，就咕咕咕幾聲，立刻圍上來幾隻小母雞搶食，它自己卻一點不吃。

　　“大公雞真棒！”奇奇趴在柵欄邊上贊了一句。

　　“比人都強，從來不欺負小母雞。有些老爺們還整天打老婆呢——那啥，柱子你別在意，我不是說你。”胖子也跟著感慨一句，卻發現身邊的二柱子也“紅臉了”，這才醒悟。

　　“俺去喂鹿。”二柱子連忙逃走，胖子和奇奇繼續看雞。

　　五花大王自從被胖子抱到雞場之後，這傢伙就再也不走了，有一次被二丫抱回去，當天就又跑回來，頗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

　　想想也是，讓你在十個美女和一千個美女之間選擇，你說咋選？

　　另外幾十隻公雞則散佈各處，它們就相當於五花大王的衛兵，不過小母雞實在太多，五花大王當然照顧不過來，所以它們也能跟著沾點腥。

　　“胖叔叔，你看那個小雞上窩了。”奇奇眼尖，看到一隻蘆花雞飛上雞窩，這麼點高度對於散養的母雞來說，小菜一碟。

　　“估計是憋不住了，要下蛋。”胖子心裡這個樂啊。不一會，陸陸續續又有十幾隻小母雞鑽進草窩。有幾個不大安生，這個窩竄到那個窩，看來要選個好地方來完成處女蛋。

　　“下蛋還組團兒，好啊——不過這草窩窩好像少了點，九百多隻小母雞呢，要是一起下蛋，不得排隊嗎。”

　　胖子想起以前有一次上廁所排號時的情形，那傢伙憋的，相當難受。於是連忙叫張老漢他們再加緊編制草窩，最好能保證一雞一個。

　　“有三五百個也就夠了，下蛋也有點時間差，不能說來一起都來。”張老漢笑呵呵地說。

　　咯——嗒嗒，終於有一隻小母雞從草窩裡鑽出來，然後站到草窩上扯著嗓子叫。

　　“胖叔叔，它向你報信呢，得好好獎勵人家。”奇奇繞到柵欄門，然後進到裡面，小雞們現在對她已經十分友好，不像第一次發生騷亂的時候那樣。

　　撒了一把小米，那只下蛋雞這才飛下來，一邊啄米，還一邊叫幾聲，透著興奮勁。

　　五花大王也踱過來，翅膀耷拉下來，繞著小母雞轉了半圈。不過胖子看不明白是啥意思，估計是表示友好、嘉獎，畢竟已經開始傳宗接代，是大事。

　　要是你媳婦給你生養個大胖小子，你啥心情，以人推雞，大致如此。

　　奇奇趴倒草窩邊上，然後小手高高舉著一個紅皮雞蛋：“胖叔叔下蛋了，還熱乎呢。”

　　汗，你分開說好不好。胖子連忙把奇奇叫出來：“估計現在草窩裡面也不能上凍，你先出來，等最後一塊揀。”

　　奇奇美滋滋地跑出來：“這個雞蛋給我煮上。”

　　“沒問題，要是把下的雞蛋都吃了，算你有本事。”胖子看著雞蛋上還沾著一絲淡淡的血跡，心裡也頗有點感慨：不容易啊。

　　到了下午，胖子挎著個大筐，奇奇一溜小跑，揀蛋二人組直奔雞窩。奇奇專門負責往外掏雞蛋，有的窩裡一個，有的窩裡倆，看她那勁頭，有點上癮的架勢。

　　“胖叔叔，一共是六十五個！”揀完雞蛋，奇奇也把數報出來。

　　“不少，這才第一天，肯定會越來越多，聽說開春下蛋，基本上能一直連蛋到入伏，以後你別膩味就成。”胖子挎著籃子，領著奇奇滿載而歸。

　　“胖子，下蛋了！”走到村口，正好碰到王三炮，看著胖子挎著半籃子雞蛋，也驚喜地問了一聲。

　　胖子心裡高興，也不計較：“三叔，正好拿幾個回去嘗嘗鮮。”

　　“你這好不容易下的，我可不要。”王三炮連連擺手。

　　“胖子，下這麼多雞蛋啊。”李五爺的老伴挎著個小耳朵筐走過來，筐上還蓋著一塊紅布。

　　胖子咂咂嘴，稍微有點後悔：剛才把雞蛋收進木盒好了，怎麼看見一個人就說我下蛋呢。

　　“胖子，把你的蛋賣給我點吧，我孫媳婦坐月子，正到處淘弄雞蛋呢，不過家家的小雞都剛開張，月婆子最能吃，一天少說得十個雞蛋。”老太太把小筐上面的紅布揭開，裡面放著十多個雞蛋。

　　“買啥啊，您老先把筐裝滿，就算我給大順子媳婦下奶了。”胖子豪爽勁上來了，按照農村習俗，誰家生小孩，關係親近的都要去探望一下，叫做“下奶”。胖子和全屯子關係都不錯，啥事都拉不下。

　　“這咋說的呢，胖子真是厚道人。”老太太一邊誇人，一邊也就不客氣地往她那個籃子裡揀雞蛋。

　　“三十個，等回頭叫順子給你送錢去。”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挎著籃子，邁著小腳往家走。

　　“送啥錢，先吃著，您要是送錢，以後別想在我這買雞蛋。”胖子喊了一嗓子，驚動不少人。

　　“啥玩意？胖子的雞場開始下蛋了。”不少羡慕的聲音傳來。在前兩年，不少人家就是靠著養幾隻小雞來維持家裡的油鹽醬醋零花錢，所以雞蛋在大夥的心目當中，分量很重，和人民幣等值。

　　回到家，給奇奇煮了倆雞蛋，然後又打了幾個雞蛋，蒸一小盆雞蛋糕，上面灑上點蔥花和蝦米皮，蒸好之後，白白嫩嫩，透出一股清香勁。

　　澆上點醋，用勺子一舀，顫顫巍巍，吃到嘴裡，入口即化，一直熱乎到肚裡。

　　“好啊，我不在家，你們淨偷吃好東西。”屋門打開，大辮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胖子的心也立刻跟著忽閃起來。

第七十五章胖子下蛋了

冰雪初融，向陽坡的雪已經化淨，露出一片片黃草，溝溝坎坎裡則還有白白的積雪，給黃草地鑲上一條條白帶。

　　遠處的大青山也現出幾分蒼翠，似乎在沉睡了一個冬天之後，即將醒來，開始新一年的輪回。

　　西北風已經漸漸轉為東風，吹在臉上，稍稍有些暖意。坐在向陽被風的地方，已經能夠享受暖洋洋的太陽。

　　胖子站在雞場，心裡也被春風吹得醺醺然：嚴冬就要過去，美妙的春天就要來了。

　　自從奇奇在雞場發現雞蛋之後，胖子就格外留意，那些小雞確實和冬天有了一點變化：雞冠子不再幹乾巴巴，而是充滿了鮮活的血色，用奇奇的話說就是“紅臉兒了”。

　　早在年前，三個老頭在閒暇之餘，就用穀草編了上百個下蛋的雞窩，像個放倒的罎子，裡面鋪上點軟草，趴著一定很舒服，只可惜以胖子龐大的身軀，算是不能親身體會一下。

　　草窩架起一米多高，整整齊齊排成兩行，金黃的草窩延伸成兩條金龍，很有氣勢，看著就招人喜歡，對胖子來說，這就是“金窩窩”。

　　小母雞們在地上悠閒地溜達，五花大公雞昂首挺胸，在自己的領地巡視，它是這裡的國王。偶爾用爪子在草地上刨出點吃的，就咕咕咕幾聲，立刻圍上來幾隻小母雞搶食，它自己卻一點不吃。

　　“大公雞真棒！”奇奇趴在柵欄邊上贊了一句。

　　“比人都強，從來不欺負小母雞。有些老爺們還整天打老婆呢——那啥，柱子你別在意，我不是說你。”胖子也跟著感慨一句，卻發現身邊的二柱子也“紅臉了”，這才醒悟。

　　“俺去喂鹿。”二柱子連忙逃走，胖子和奇奇繼續看雞。

　　五花大王自從被胖子抱到雞場之後，這傢伙就再也不走了，有一次被二丫抱回去，當天就又跑回來，頗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

　　想想也是，讓你在十個美女和一千個美女之間選擇，你說咋選？

　　另外幾十隻公雞則散佈各處，它們就相當於五花大王的衛兵，不過小母雞實在太多，五花大王當然照顧不過來，所以它們也能跟著沾點腥。

　　“胖叔叔，你看那個小雞上窩了。”奇奇眼尖，看到一隻蘆花雞飛上雞窩，這麼點高度對於散養的母雞來說，小菜一碟。

　　“估計是憋不住了，要下蛋。”胖子心裡這個樂啊。不一會，陸陸續續又有十幾隻小母雞鑽進草窩。有幾個不大安生，這個窩竄到那個窩，看來要選個好地方來完成處女蛋。

　　“下蛋還組團兒，好啊——不過這草窩窩好像少了點，九百多隻小母雞呢，要是一起下蛋，不得排隊嗎。”

　　胖子想起以前有一次上廁所排號時的情形，那傢伙憋的，相當難受。於是連忙叫張老漢他們再加緊編制草窩，最好能保證一雞一個。

　　“有三五百個也就夠了，下蛋也有點時間差，不能說來一起都來。”張老漢笑呵呵地說。

　　咯——嗒嗒，終於有一隻小母雞從草窩裡鑽出來，然後站到草窩上扯著嗓子叫。

　　“胖叔叔，它向你報信呢，得好好獎勵人家。”奇奇繞到柵欄門，然後進到裡面，小雞們現在對她已經十分友好，不像第一次發生騷亂的時候那樣。

　　撒了一把小米，那只下蛋雞這才飛下來，一邊啄米，還一邊叫幾聲，透著興奮勁。

　　五花大王也踱過來，翅膀耷拉下來，繞著小母雞轉了半圈。不過胖子看不明白是啥意思，估計是表示友好、嘉獎，畢竟已經開始傳宗接代，是大事。

　　要是你媳婦給你生養個大胖小子，你啥心情，以人推雞，大致如此。

　　奇奇趴倒草窩邊上，然後小手高高舉著一個紅皮雞蛋：“胖叔叔下蛋了，還熱乎呢。”

　　汗，你分開說好不好。胖子連忙把奇奇叫出來：“估計現在草窩裡面也不能上凍，你先出來，等最後一塊揀。”

　　奇奇美滋滋地跑出來：“這個雞蛋給我煮上。”

　　“沒問題，要是把下的雞蛋都吃了，算你有本事。”胖子看著雞蛋上還沾著一絲淡淡的血跡，心裡也頗有點感慨：不容易啊。

　　到了下午，胖子挎著個大筐，奇奇一溜小跑，揀蛋二人組直奔雞窩。奇奇專門負責往外掏雞蛋，有的窩裡一個，有的窩裡倆，看她那勁頭，有點上癮的架勢。

　　“胖叔叔，一共是六十五個！”揀完雞蛋，奇奇也把數報出來。

　　“不少，這才第一天，肯定會越來越多，聽說開春下蛋，基本上能一直連蛋到入伏，以後你別膩味就成。”胖子挎著籃子，領著奇奇滿載而歸。

　　“胖子，下蛋了！”走到村口，正好碰到王三炮，看著胖子挎著半籃子雞蛋，也驚喜地問了一聲。

　　胖子心裡高興，也不計較：“三叔，正好拿幾個回去嘗嘗鮮。”

　　“你這好不容易下的，我可不要。”王三炮連連擺手。

　　“胖子，下這麼多雞蛋啊。”李五爺的老伴挎著個小耳朵筐走過來，筐上還蓋著一塊紅布。

　　胖子咂咂嘴，稍微有點後悔：剛才把雞蛋收進木盒好了，怎麼看見一個人就說我下蛋呢。

　　“胖子，把你的蛋賣給我點吧，我孫媳婦坐月子，正到處淘弄雞蛋呢，不過家家的小雞都剛開張，月婆子最能吃，一天少說得十個雞蛋。”老太太把小筐上面的紅布揭開，裡面放著十多個雞蛋。

　　“買啥啊，您老先把筐裝滿，就算我給大順子媳婦下奶了。”胖子豪爽勁上來了，按照農村習俗，誰家生小孩，關係親近的都要去探望一下，叫做“下奶”。胖子和全屯子關係都不錯，啥事都拉不下。

　　“這咋說的呢，胖子真是厚道人。”老太太一邊誇人，一邊也就不客氣地往她那個籃子裡揀雞蛋。

　　“三十個，等回頭叫順子給你送錢去。”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挎著籃子，邁著小腳往家走。

　　“送啥錢，先吃著，您要是送錢，以後別想在我這買雞蛋。”胖子喊了一嗓子，驚動不少人。

　　“啥玩意？胖子的雞場開始下蛋了。”不少羡慕的聲音傳來。在前兩年，不少人家就是靠著養幾隻小雞來維持家裡的油鹽醬醋零花錢，所以雞蛋在大夥的心目當中，分量很重，和人民幣等值。

　　回到家，給奇奇煮了倆雞蛋，然後又打了幾個雞蛋，蒸一小盆雞蛋糕，上面灑上點蔥花和蝦米皮，蒸好之後，白白嫩嫩，透出一股清香勁。

　　澆上點醋，用勺子一舀，顫顫巍巍，吃到嘴裡，入口即化，一直熱乎到肚裡。

　　“好啊，我不在家，你們淨偷吃好東西。”屋門打開，大辮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胖子的心也立刻跟著忽閃起來。

第七十五章胖子下蛋了

冰雪初融，向陽坡的雪已經化淨，露出一片片黃草，溝溝坎坎裡則還有白白的積雪，給黃草地鑲上一條條白帶。

　　遠處的大青山也現出幾分蒼翠，似乎在沉睡了一個冬天之後，即將醒來，開始新一年的輪回。

　　西北風已經漸漸轉為東風，吹在臉上，稍稍有些暖意。坐在向陽被風的地方，已經能夠享受暖洋洋的太陽。

　　胖子站在雞場，心裡也被春風吹得醺醺然：嚴冬就要過去，美妙的春天就要來了。

　　自從奇奇在雞場發現雞蛋之後，胖子就格外留意，那些小雞確實和冬天有了一點變化：雞冠子不再幹乾巴巴，而是充滿了鮮活的血色，用奇奇的話說就是“紅臉兒了”。

　　早在年前，三個老頭在閒暇之餘，就用穀草編了上百個下蛋的雞窩，像個放倒的罎子，裡面鋪上點軟草，趴著一定很舒服，只可惜以胖子龐大的身軀，算是不能親身體會一下。

　　草窩架起一米多高，整整齊齊排成兩行，金黃的草窩延伸成兩條金龍，很有氣勢，看著就招人喜歡，對胖子來說，這就是“金窩窩”。

　　小母雞們在地上悠閒地溜達，五花大公雞昂首挺胸，在自己的領地巡視，它是這裡的國王。偶爾用爪子在草地上刨出點吃的，就咕咕咕幾聲，立刻圍上來幾隻小母雞搶食，它自己卻一點不吃。

　　“大公雞真棒！”奇奇趴在柵欄邊上贊了一句。

　　“比人都強，從來不欺負小母雞。有些老爺們還整天打老婆呢——那啥，柱子你別在意，我不是說你。”胖子也跟著感慨一句，卻發現身邊的二柱子也“紅臉了”，這才醒悟。

　　“俺去喂鹿。”二柱子連忙逃走，胖子和奇奇繼續看雞。

　　五花大王自從被胖子抱到雞場之後，這傢伙就再也不走了，有一次被二丫抱回去，當天就又跑回來，頗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

　　想想也是，讓你在十個美女和一千個美女之間選擇，你說咋選？

　　另外幾十隻公雞則散佈各處，它們就相當於五花大王的衛兵，不過小母雞實在太多，五花大王當然照顧不過來，所以它們也能跟著沾點腥。

　　“胖叔叔，你看那個小雞上窩了。”奇奇眼尖，看到一隻蘆花雞飛上雞窩，這麼點高度對於散養的母雞來說，小菜一碟。

　　“估計是憋不住了，要下蛋。”胖子心裡這個樂啊。不一會，陸陸續續又有十幾隻小母雞鑽進草窩。有幾個不大安生，這個窩竄到那個窩，看來要選個好地方來完成處女蛋。

　　“下蛋還組團兒，好啊——不過這草窩窩好像少了點，九百多隻小母雞呢，要是一起下蛋，不得排隊嗎。”

　　胖子想起以前有一次上廁所排號時的情形，那傢伙憋的，相當難受。於是連忙叫張老漢他們再加緊編制草窩，最好能保證一雞一個。

　　“有三五百個也就夠了，下蛋也有點時間差，不能說來一起都來。”張老漢笑呵呵地說。

　　咯——嗒嗒，終於有一隻小母雞從草窩裡鑽出來，然後站到草窩上扯著嗓子叫。

　　“胖叔叔，它向你報信呢，得好好獎勵人家。”奇奇繞到柵欄門，然後進到裡面，小雞們現在對她已經十分友好，不像第一次發生騷亂的時候那樣。

　　撒了一把小米，那只下蛋雞這才飛下來，一邊啄米，還一邊叫幾聲，透著興奮勁。

　　五花大王也踱過來，翅膀耷拉下來，繞著小母雞轉了半圈。不過胖子看不明白是啥意思，估計是表示友好、嘉獎，畢竟已經開始傳宗接代，是大事。

　　要是你媳婦給你生養個大胖小子，你啥心情，以人推雞，大致如此。

　　奇奇趴倒草窩邊上，然後小手高高舉著一個紅皮雞蛋：“胖叔叔下蛋了，還熱乎呢。”

　　汗，你分開說好不好。胖子連忙把奇奇叫出來：“估計現在草窩裡面也不能上凍，你先出來，等最後一塊揀。”

　　奇奇美滋滋地跑出來：“這個雞蛋給我煮上。”

　　“沒問題，要是把下的雞蛋都吃了，算你有本事。”胖子看著雞蛋上還沾著一絲淡淡的血跡，心裡也頗有點感慨：不容易啊。

　　到了下午，胖子挎著個大筐，奇奇一溜小跑，揀蛋二人組直奔雞窩。奇奇專門負責往外掏雞蛋，有的窩裡一個，有的窩裡倆，看她那勁頭，有點上癮的架勢。

　　“胖叔叔，一共是六十五個！”揀完雞蛋，奇奇也把數報出來。

　　“不少，這才第一天，肯定會越來越多，聽說開春下蛋，基本上能一直連蛋到入伏，以後你別膩味就成。”胖子挎著籃子，領著奇奇滿載而歸。

　　“胖子，下蛋了！”走到村口，正好碰到王三炮，看著胖子挎著半籃子雞蛋，也驚喜地問了一聲。

　　胖子心裡高興，也不計較：“三叔，正好拿幾個回去嘗嘗鮮。”

　　“你這好不容易下的，我可不要。”王三炮連連擺手。

　　“胖子，下這麼多雞蛋啊。”李五爺的老伴挎著個小耳朵筐走過來，筐上還蓋著一塊紅布。

　　胖子咂咂嘴，稍微有點後悔：剛才把雞蛋收進木盒好了，怎麼看見一個人就說我下蛋呢。

　　“胖子，把你的蛋賣給我點吧，我孫媳婦坐月子，正到處淘弄雞蛋呢，不過家家的小雞都剛開張，月婆子最能吃，一天少說得十個雞蛋。”老太太把小筐上面的紅布揭開，裡面放著十多個雞蛋。

　　“買啥啊，您老先把筐裝滿，就算我給大順子媳婦下奶了。”胖子豪爽勁上來了，按照農村習俗，誰家生小孩，關係親近的都要去探望一下，叫做“下奶”。胖子和全屯子關係都不錯，啥事都拉不下。

　　“這咋說的呢，胖子真是厚道人。”老太太一邊誇人，一邊也就不客氣地往她那個籃子裡揀雞蛋。

　　“三十個，等回頭叫順子給你送錢去。”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挎著籃子，邁著小腳往家走。

　　“送啥錢，先吃著，您要是送錢，以後別想在我這買雞蛋。”胖子喊了一嗓子，驚動不少人。

　　“啥玩意？胖子的雞場開始下蛋了。”不少羡慕的聲音傳來。在前兩年，不少人家就是靠著養幾隻小雞來維持家裡的油鹽醬醋零花錢，所以雞蛋在大夥的心目當中，分量很重，和人民幣等值。

　　回到家，給奇奇煮了倆雞蛋，然後又打了幾個雞蛋，蒸一小盆雞蛋糕，上面灑上點蔥花和蝦米皮，蒸好之後，白白嫩嫩，透出一股清香勁。

　　澆上點醋，用勺子一舀，顫顫巍巍，吃到嘴裡，入口即化，一直熱乎到肚裡。

　　“好啊，我不在家，你們淨偷吃好東西。”屋門打開，大辮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胖子的心也立刻跟著忽閃起來。

第七十六章原是故人來

“小玉姐姐！”奇奇一聲歡呼，上去摟住大辮子的脖子，吊在身上。胖子則看著大辮子，一個勁嘿嘿。

　　“小子，這麼半天，你就沒看見我咋的！”

　　胖子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往門口一看，那兒站著一個小老頭，忍不住驚呼一聲：“老革——老站長，你怎麼也來了！”

　　老革命把頭上的棉帽子摘下來：“我咋不能來，告訴你，這回還不走了呢。”

　　胖子搓著兩手：“老站長，我這雞場剛開始產蛋，估計得幾個月才能還錢，您在這蹲坑也沒用啊。”他以為，老革命是追著上門討債呢。

　　“胖子，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要來你這，因為我到三月份剛好退休，在家又閒不住，所以想上你這討口飯吃，你小子肯不肯賞我個飯碗？”

　　“這樣啊，早知道我就用八抬大轎請您去了。”胖子真是喜出望外，老革命和胖子雇的那仨老頭不同，他是管理型人才，又在收購站工作一輩子，懂專業，這樣的人物，確實值得胖子用八抬大轎去請。

　　“別淨挑好聽的說，我還沒吃飯呢。”老革命也不客氣，脫鞋上炕。

　　從胖子買小雞的時候，老革命就算計好了，退休之後閒不住，到別的地方幹活頂多就是打更什麼的，還不如來這跟胖子創業。老頭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豈是胖子能鬥得過的。

　　正好大辮子因為要開學了，所以就提前幾天趕回來，倆人就搭伴來了。胖子連忙又攤了幾個雞蛋，大辮子則領著歡蹦亂跳的奇奇在院子裡溜達一圈，看看阿紫、大花它們。兩隻小黃狗也圍著身前身後亂轉，比見到胖子還親。

　　四個人團坐炕上，大辮子打量一下煥然一新的屋子，臉上露出點歉意：“黃大哥，其實應該我收拾。”

　　“吃飯，吃飯。”胖子臉上樂呵呵，食欲也隨之大增。一高興，又拿出葡萄酒，大辮子用小盅，胖子用大杯，老革命照例喝二兩，大家各得其所，最後都喝得有點紅頭脹臉。

　　“胖子，我就在你這睡了。”老革命從被垛上拽下個枕頭，往炕上一趟，一副悠然自在模樣。

　　胖子覺得也可以，畢竟老革命這麼大年紀，也不用擔心什麼忌諱，於是向大辮子望去，見她也微笑點頭，連忙又向外丟了一個眼色。

　　“老站長你要是不嫌棄就在這睡，天黑了，我上鹿場。”說完，胖子轉身出門，大辮子也紅著臉低著頭跟出去。

　　“小玉姐姐，你也哪，我也去。”奇奇的聲音從炕上傳來，小傢伙的聰明勁也不知道跑哪去，非要當電燈泡。

　　“奇奇跟爺爺玩抓小偷，爺爺的中指就是小偷，看你能不能——”

　　來到院中，兩個人就在一棵大桃樹下站定，雖然黑咕隆咚，但是胖子還是可以看到一雙閃爍的大眼睛。

　　猶豫一下，胖子張開雙臂，將大辮子攬在懷中。感覺到大辮子的身子明顯顫動一下，然後一矮身，從胖子的懷裡掙扎開去。

　　“黃大哥，不要這樣，我們還沒定親呢。”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胖子撓撓後腦勺，心裡嘀咕一聲“封建”，不過，也正因為這個，他才體會到這個時代的淳樸，對大辮子也更加敬重和喜愛。

　　“小玉，那我們啥時候定親。”胖子又逗了她一句。

　　“想得美，誰跟你訂婚。”大辮子嬌羞地說了一句，想必臉上已經發燒。

　　“我媽不同意，我爸又不管，這事——”大辮子幽幽低語，內心也很糾結。經過半年的相處，她已經喜歡上胖子，隨和的性格，厚道的為人，而且關鍵時刻，更能顯出男子氣。在那次迎戰黑瞎子的時候，胖子的英姿就永遠印在她的心上。

　　不過，如果沒有父母的同意，大辮子還沒有勇氣背離自己的家庭和親人。沒辦法，每個時代有各自的特點，絕大多數人都無法衝破時代的束縛，大辮子畢竟才十九歲。

　　“小玉放心，我一定會做出一番樣子，不是為了給誰看，我要證明給自己看，也是證明給你看。”胖子抓起大辮子的手，放在唇上輕吻一下。

　　大辮子沒有掙扎：“黃大哥，還有一件事，月明哥哥臨走的時候，說他準備轉業，回地方工作，我媽挺中意他的，可我只是把他當成大哥，我怕到時候雙方父母強行做主……”

　　“不用怕，相信我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只要我們彼此真心，其他什麼都不是問題。”胖子心中下定決心：小玉是我的，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第二天，幾個人都轉到雞場，看著兩條草窩組成的長龍，老革命滿意地點點頭：“用不上三個月，應該就可以還上那一千元錢。不過你這麼養有問題，地方還是太窄吧，應該完全散養。”

　　胖子看看遠處黑黝黝的樹林：“好像有點難度，這要是跑得哪都是，咋往回叫。再說林子裡野牲口也多，萬一被它們掂心上就壞了。”

　　“你就甭管了，以後我慢慢調教，不出半個月就可以散放。”老革命胸有成竹，背著手又往鹿場那邊走去。

　　胖子一看這派頭，心裡就信了，把事情交給專家，那才叫人放心。

　　到了鹿欄邊，胖子忽然感覺鹿場裡的氣氛有點不對頭，平日裡，溫順的梅花鹿多是趴在那曬太陽或者成群結隊散步。今天卻開始不停奔跑跳躍，好像要炸群一樣。

　　尤其是那幾頭公鹿，一個個都跟吃了興奮劑似的，搖晃著頭上的鹿角，不時向同伴挑釁，母鹿和小鹿則受驚般蹦跳，場面有點混亂。

　　“春天到了。”老革命嘴裡忽然歎息一聲，似乎充滿對人生的感歎。

　　胖子撓撓腦袋：“春天到了，這些傢伙也開始發春？”說完，還有意無意地瞟了大辮子一眼：我說這幾天怎麼總想那事。

　　在換回大辮子的一個白眼之後，胖子又向老革命說：“這些傢伙不會打起來吧，萬一弄傷可不好辦啊！”

　　正說著呢，只見兩頭公鹿各自低著頭，從幾十米外同時衝刺，然後砰得一聲，四隻鹿角重重撞在一起。

　　胖子身子一激靈，然後就看到地面上掉落一截東西，竟然是一隻鹿角。胖子一拍大腿，怪叫一聲：“別打了，一家人千萬別玩命——我的寶貝鹿角啊！”

　　“哈哈，這幫小傢伙還挺有衝勁，快，再使點勁！”老革命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在一邊不停鼓勁，似乎在欣賞一出爭風吃醋的好戲..

第七十七章剪指甲和掏耳朵

“胖子，你真不懂啊，每年開春，梅花鹿的鹿角都要掉落一次，然後再長新的，長出來的鹿茸就可以割了。”

　　老革命樂呵呵地向胖子說著，說得胖子一腦門子白毛汗，他是真不懂啊。

　　“就你這種棒槌也能養梅花鹿，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老革命很是不滿。

　　“嘿嘿，現在不是有您老來幫忙嗎。”胖子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本來以為只有沒長過角的小鹿才能生出鹿茸，原來大公鹿也成。

　　“過兩天，這些傢伙的鹿角就都掉了，這些鹿角也留著，雖然比不上鹿茸，但是多少也能賣倆錢。”老革命又叮囑幾句。

　　這時候奇奇忽然指著一頭小鹿嚷起來：“小玉姐姐你看，小點點腦門上面開始鼓包了。”

　　胖子也跟著看過去，只見那只被奇奇稱作點點的半大子公鹿，頭頂果然隆起兩個微小的突起，看來是要長角了。

　　“胖子，你這連大帶小一共八頭公鹿，有兩隻還不到一年，所以有六隻梅花鹿能產茸，如果割兩茬的話，收穫應該不錯。”老革命轉了一圈，就給胖子做出如上結論。

　　“孫爺爺，能不能不割鹿角啊？”奇奇仰著小臉，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乞求。

　　老革命絲毫不為所動：“小丫頭，你剪不剪指甲？”

　　看到奇奇點點頭，老革命繼續說道：“割鹿茸和剪指甲差不多。”

　　小奇奇可不是好糊弄的，她眨了半天眼睛：“那小鹿會不會疼啊？”

　　“一般的不會，不過第一次割茸肯定要疼一點，也不會太疼，就向你的小手指頭拉個小口那樣吧。”

　　“孫爺爺你不會騙人吧？”奇奇還有點信不實。

　　“總比把梅花鹿殺了，然後剝皮、吃肉、砍茸強吧！”老革命不想跟她繼續粘牙，就開始來狠的。

　　奇奇果然被這個更嚴重的後果嚇怕，覺得割鹿茸還算能夠接受，也就不再吱聲。胖子悄悄向老革命翹起大指：不愧是老前輩，真有辦法，這叫兩害相全取其輕，連最難纏的奇奇也不得不就範。

　　鹿群的騷動，使旁邊的香香它們也有些不安，一家三口離得遠遠的，就連平時總進鹿欄溜達的香香公主也乖乖跑回來，兩三個月的時間，小傢伙也長了不少。

　　“胖子，你這只香獐子啥時候殺啊？最好是七八月份，那時候的麝香最足。”老革命用手一指香香。

　　“不能殺！”奇奇這回可真急了，對老革命的印象急轉直下，要不是昨天玩抓小偷玩得挺開心，估計就要叫他“壞爺爺”了。

　　“不用殺。”胖子總算找到一點自信，老革命也只會殺雞取卵，還沒有掌握胖子那種先進方法。沒辦法，科技總是在不斷進步，何況胖子生活的又是一個資訊膨脹的時代，所以領先一點知識也沒啥驕傲的。

　　“不殺怎麼取麝香？”老革命滿臉疑惑。

　　“當然有辦法，從香囊裡面往外掏，只要裡面的麝香，不破壞香囊，慢慢就又可以生出麝香來，這個道理跟割鹿茸差不多。”胖子連說帶比劃，說得頭頭是道。

　　老革命卻擰著兩根眉毛：“胖子你能不能具體說說？”

　　胖子撓撓腦袋，他也是只有理論沒實踐，憋了半天才說：“老站長，你剛才說割鹿茸就像剪指甲。這活麝取香就有點像用挖耳勺掏耳朵。”

　　“或許真能成。”老革命兩眼放光：“胖子，需要啥工具，馬上準備，咱倆先試驗一下。”

　　這老爺子還真是個實幹派，說幹就幹，不過胖子有自己的打算：“現在還不行，等香香它們徹底不怕人之後，再動手不遲，再說，這馬上要開春了，我還想擴大它們的隊伍呢，萬一把麝香取出來，香香沒有吸引力怎麼辦？”

　　“原來你小子也不是棒槌，我勤盯著點，它們交配之後，我們就下手。”老革命躍躍欲試。

　　“小玉姐姐，我們回去啦。怪叔叔和孫爺爺總打壞主意，我們不理他們。”奇奇終於忍受不住這種煎熬，拉著大辮子往回走。

　　胖子和老革命對視一眼：“我們這都算是最仁慈了，奇奇你應該明白，殺豬為了吃肉，養雞為了下蛋，養鹿就是為了割茸，養麝就是為了取香，你應該學會接受現實。”

　　奇奇轉過身，抽抽著小鼻子做個鬼臉，然後噔噔噔跑遠了，看來小傢伙心裡還疙疙瘩瘩，不過也算勉強能夠接受。

　　胖子咂咂嘴，然後向老革命說：“我們這算不算取之有道？”

　　老革命一臉迷惘，他的思想和胖子還有很大不同，需要一些時間來轉變。

　　在以後的幾天裡，趁著奇奇還沒上學，胖子就把鹿群從柵欄裡撒出來，在山坡上放牧。根據老革命的經驗，鹿欄還是有點小，所以最好採用散養，給梅花鹿充分的活動空間，才能健康成長。

　　不過這麼做顯然有點風險：梅花鹿是以奔跑速度而聞名的，萬一撒開蹄子玩命跑，誰能攆上？反正老革命是攆不上。

　　胖子卻一點也不擔心，他也早就有這個打算，只不過大冬天的，到處都是冰雪覆蓋，也不適合放鹿，現在冰雪初融，該到時候了。

　　他一直有種“天人合一”的思想，動物也是這樣，最好能叫它們在自然狀態下生長——話說這樣也比較節省開支，關在柵欄裡面死吃死嚼，一年得多少飼料啊？

　　在胖子的計畫裡，春夏秋這三季，最好能叫這些傢伙自己找食吃，無論是梅花鹿還是香獐子或者那些雞鵝。

　　老革命說他有辦法訓練雞鵝，而且已經付諸行動；這梅花鹿和香獐子就得看奇奇的本事，只有她現在能馴服這些傢伙。

　　小奇奇也不負眾望，領著鹿群溜達。後來有點膩了，乾脆騎在一頭大公鹿身上，到處轉悠。二柱子則像個小跟班，在地上跟著走。開始胖子還怕奇奇有危險，不過看到那頭公鹿老老實實，根本就不跑，這才放心。

　　二柱子看著眼饞，也想抓一隻騎上試試，他騎過馬，騎過牛，還真沒騎過鹿。

　　可是梅花鹿不買帳，根本就不讓他靠近，二柱子也只能看著鹿背上的小奇奇吧嗒嘴：“這梅花鹿咋還挑人？”

　　同樣羡慕的還有胖子，不過他根本就沒好意思試：就這身板，非把梅花鹿壓趴下不可，人嘛，貴在自知之明啊。

　　在奇奇的幫助下，鹿群漸漸被二柱子接管，他已經可以獨立放牧，到晚上也能把鹿群安全趕回鹿欄。

　　這天晚上，胖子正心情愉快地和大辮子做飯，準備好好犒勞大夥一頓，忽然李隊長帶著一夥不速之客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