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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琳]親愛的別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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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0:16 |倒序瀏覽
親愛的別哭 作者:紫琳

她對男人有成見,他對女人有偏見!
她規定男人愛她前要先掏心掏肺,
用情不專、不解風情的,請閃到一邊;
他認為被他愛的女人要優雅端莊,
自甘墮落、行為隨便的,他特沒興趣;
沒想到,堅持老實的他竟撿到了積極放縱的她,
當兩人同處一室時,
愛情來得有如狂風暴雨,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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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0:35
楔子

蹑手蹑腳地推開樓梯間的門板,映入眼簾的竟是兩具火熱糾纏的軀體,她驚詫地瞠圓了眼,一時間竟不知該做出何種回應。

「钰芬!」男子狼狽地喚著。窘迫的模樣毀去了他原先英姿勃發的帥氣。

丁钰芬望向發絲微亂的女子,正好迎上她挑釁的目光。隱約的,丁钰芬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沒事,你們繼續。」丁珏芬佩服自己竟能綻出微笑,姿態優雅卻倨傲地告退。

回到辦公室裏,坐回自己的座位,才發現身體竟然微微地顫抖著。她不是不在意,不是沒受到傷害,而是她害怕心裏頭竄起的那股「我就知道會如此」的念頭。

早該知道的……她強迫自己不掉淚,平靜地面對這一切。

反正,早該習慣的,不是嗎?

兩周前,她敏感的察覺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但每當心念一動擡起頭,卻只發現同事們專注于公事上,

她目光調向前方,隔著一道牆,看不到她想看的那個人的位子。她向來都不喜歡辦公室裏的0A設計,總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遙遠,在尚未與人親近前,就以隔板豎起一道藩籬。不過,這樣也好,赤裸裸的與同事相對,是缺少了點隱私。

進這家公司不過三個月,她以過往的資曆順利爬到公關主任的職位,出色的外貌也讓她得到異性的關注,就在一個月前,她接受了總監的追求,下班後與他俏悄約會。

然而,她討厭辦公室戀情,不能光明正大的感覺讓她像做壞事似的難受,而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他開始對她有過多的親昵要求。

才交往一個月不到,他就像其他男人一樣了嗎?她蹙起了眉。

爲什麽「性」這回事,在情人之間就該是理所當然的呢?她就是無法接受不行嗎?

爲什麽男人總是那麽心急?

兩情若會長久,又何必急于一時?她不懂,也不想懂。

她本想跟他談一談,才會尾隨他到樓梯間,想告訴他,也許……他們並不適合。他的條件全都符合她的期待,只是,感覺淩駕一切,她認爲他們該放淡一些。沒想到……

「唉……」丁钰芬淡淡地歎了口氣。她的戀情似乎總不超過三個月。

爲什麽呢?

她開始覺得,外表光鮮亮麗西裝筆挺的男人,其實都只是披著豐皮的狼。

MSN上傳來他的訊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受到誘惑。

是這樣嗎?丁钰芬不屑地撇唇。男人除了這一句,就沒別的了嗎?

下班後老地方見,我可以解釋的。

沒有太多遲疑,丁钰芬回傳了心裏的話。不用了,我能明白的,祝你們幸福。

然後,她站起身,走出辦公室,不打算再回頭。

工作再找就有了,尊嚴卻不容他人踐踏。在走出公司大樓時,丁珏芬如此告訴自己。

只是,堅強可以僞裝,但心裏的新舊傷痕,卻狠狠地將她擊倒……本以爲他會與衆不同的,過多的美好期待在此刻嘲笑著她的愚蠢。

淚水,終于滑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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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4:00
第一章

寂靜的巷弄內,色彩缤紛的霓虹燈閃爍著。這是一條PUB林立的巷道,夜半時分尋歡的人兒皆聚集在此,或飲酒作樂、或跳舞狂歡。但在前衛的裝扮下的人們,是否能得到快樂,沒人真的在意。

範郢崴蹙著眉快步走著,他向來就不喜歡這樣的地方。雖然路經這裏讓他心情欠佳,不過真正讓他困擾的卻另有原因。

方才的實驗結果失敗了,他不知道是哪一部分出了問題,竟讓實驗數據産生那麽嚴重的誤差,他的博士論文就快要來不及了……

恍神之際,一旁一間PUB的門唰地被推開,自內摔跌而出一道纖細的身影,而不長眼的門板就這樣擊中來不及反應的範郢崴。

範郢崴捂著被門撞上的鼻梁,幾乎疼出了淚,他花了兩秒鍾厘清事件狀況後,隨即瞪著那毫無知覺的肇事者。

那名顯然不知道自己弄傷人的小姐,正跌跌撞撞地扶著牆壁虛弱地往前走。

他看得出來,她已經喝醉了!

下一刻,範郢崴決定自認倒楣,不予計較,不想跟一個喝得爛醉的人理論。

他沒好氣地快步離開,但在與那名女子擦身而過的刹那,女子突然晃動了下,身子一側--

「小心!」範郢崴本能地喊,在她就要跌到路磚上時,飛快地抱住了她。

女子身著領口頗低的無袖黑色緊身上衣,姣好身材一覽無遺,範郢崴的大掌間接地感受到她炙人的體溫與不盈一握的腰肢……

「色狼!」女子酒氣撲鼻,卻依然凶惡地怒斥著。

「小姐,我只是……」他正想解釋自己只是好意扶住她罷了,孰料--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在範郢崴的鼻梁仍隱隱作痛的當口,他的臉頰也熱辣地燒灼起來。

「你好……好大的狗膽!」丁钰芬生氣地瞪著範郢崴吼著,「不是叫你別來煩我了嗎?別以爲到這裏來的女人都很隨便!你們這些臭男人,就只會以外表來評判一切!」透過迷蒙的醉眼,她以爲眼前的男子是方才在PUB裏與她搭讪的無聊客。

範郢崴不停地深呼吸,安撫自己的情緒,還拚命地告訴自己別跟她計較!

「該死的臭男人!」丁钰芬大喊著,隨即搖搖擺擺地朝前走,不時還伸出手亂揮,「計程車……計程車……」

範郢崴擡頭望向天上的星鬥,無奈地想,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噢……他的鼻子與他的臉……痛哪……

但還來不及哀悼完他的重傷,他眼角余光已看見女煞星一屁股坐在路邊,動也不動的,顯然是醉得不省人事。

不管她!當作沒看見!離她遠一點!範郢崴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邁開大步准備離開這裏。

但才走沒幾步,便感到挫敗地停了下來,回身望著那個把自己衣服折騰得不成樣的女煞星。坦白說,她的打扮實在讓他不敢恭維,太性感了,簡直是引人犯罪,下意識的,他蹙起了眉,實在很難認同這樣的女子。

他向來就厭惡不夠端莊的女人,尤其討厭喜歡仗恃著自己身材的優勢,而東露西露魅惑男人的女人!可是,想起她方才抒發的言論,八成是因爲失戀吧?

于是,他想……置她于不顧似乎有違良心,尤其是在這樣的地方……

「唉……」範郢崴歎了口氣,踅回丁钰芬身邊,拿起她散落在地上的手提袋檢視著,希望能找到證件之類的東西,好送她回家。

不一會兒,他泄氣地瞪著那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子,她身上竟沒有任何證件!皮夾裏只有幾張鈔票與信用卡,竟然沒有證件!

「喂,你醒醒!」他試著拍打她的臉頰,啼笑皆非地擔心著會自她臉上拍下一層厚粉,天,她的妝化得還真濃!

「別……別吵!」丁钰芬胡亂地揮著手,也許是力道過猛,她突地起身嘔出一地穢物,隨即又癱回原地,再度睡去。

「我的天……」範郢崴錯愕半晌,回過神後,只能呐呐地如是說著。

他該怎麽做才好?

唉。

他終究是把她帶回來了。

直到現在,他仍不懂自己突地冒出的「正義感」是打哪兒生出來的?望著床上不知自己差點落入虎口的女子,他有些無奈地想著。

這女人……他皺眉。

瞧瞧她穿這什麽衣服?他不悅地看著她酥胸微露的睡態,視線一瞟,看見她下身的黑色窄裙。天,開衩有必要開得這麽高嗎?她白皙的大腿全都暴露出來了!

更可怕的是,她的睡姿實在……

這……分明是在引人犯罪嘛!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才正這麽想著,她此刻竟然在床上動了起來,一看就是……

「不!別吐!」範郢崴大驚失色地沖上前去,一揚手便捂住她的口。

「唔……」丁钰芬被堵住了唇,難受地抓著他的手,眼睛微睜,對上他惶急的臉。

「你等會兒!千萬別吐出來!」範郢崴急喊著,眼神四下遊移,瞟見了垃圾桶。「我去拿垃圾桶,你等一下!再等一下!」說著,他飛身撲向垃圾桶,但才一回身-

「嘔……」她已經忍不住彎下身,吐在他報告的資料夾裏。

「啊--」範郢崴面色鐵青地說不出話來,撈起資料夾,馬上沖至浴室沖洗。這些可是他好不容易到圖書館裏博覽群書,列印帶回的重要資料啊!

現在,他已經顧不得那個女煞星了,只想著要趕快救回自己搜集來的資料,等他將那疊紙張弄幹淨後,便到後陽台去,很悲情地一張張晾起來。

望著那些還滴著水的白紙黑字,他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今天一定是他此生最倒楣的日子!人說善有善報,爲什麽他「救」了人,卻反而災厄連連?直到現在,他的鼻梁還是隱隱抽痛著哪!果然女煞星就是女煞星!

帶著滿腹苦悶回到房裏的範郢崴,一進門便看到她踢開了被單,一只潔白無瑕的玉腿正橫陳在床沿,簡直快栽到床下了。

他搖了搖頭,認命地走到床邊,君子地將她的腿撥回床內,正要將被單拉至她胸前時,卻正好對上她半啓的眼眸。

「你是誰?」丁钰芬困惑地眨著疲累的眼,意識下清地問。

「我是……」

「你想跟我上床?」她不等他回答,已自顧自地作出結論,

範郢崴哭笑不得地搖頭道:「我不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女子再度打斷他的話,猛地起身道:「正好我也想要,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那回事而已!」說著,她開始扯著身上的衣物,眼看酥胸便要躍入範郢崴的眼裏。

然而,她嘴上這麽說,表情卻全然不是這麽一回事,看似豪氣千雲且不在乎的她,其實隱隱透露出了慷慨赴義的悲壯,讓他覺得很不協調。

「小姐!」範郢崴只稍一遲疑便飛快地扣住她的手,接著還奮力地拉起被單將她密實地裹祝「你喝醉了!」

「你才喝醉!」丁钰芬在被單裏掙紮著,嘴裏也嚷著,「來啊!我知道你也想要!爲什麽不動手?」她有些歇斯底裏。

「我……」這是什麽情況?範郢崴當真不知如何回應,只能隔著被單將她玲珑的身軀抱得更緊,免得她春光外泄。

「男人不是滿腦子都想著那回事嗎?」她說著說著,竟然哽咽了。「我……現在我願意了啊!爲什麽你還不動手?」

範郢崴沒想到這女子就這麽哭了起來,他登時手足無措,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我真的那麽糟嗎?我就那麽糟嗎……我丁钰芬……怎會有這樣的下抄…」她嚎啕大哭,妝全花了,臉頰上挂著兩條黑痕。

「丁小姐……」範郢崴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僵著一張尴尬的臉,呐呐地道:「你其實沒那麽糟的……」他可沒說謊,以世俗眼光來看,她應該是不錯的,只是不符合他個人的標准罷了。

「你說謊!」她雖然醉了,頭腦也昏沈沈的,但還是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我沒說謊……」範郢崴試著扯出笑容,他雖然不欣賞她,卻還是不希望她再哭

下去。「我很少跟女孩子說話,所以……」

丁钰芬陡然止住哭泣,像突然清醒了似的瞪大了眼瞧他。「你是說……你沒交過女朋友?」

「啊?「範郢崴沒料到她會這麽問,一時間只覺得騎虎難下。她的表情竟然像在同情他,真是莫名其妙!

「別難過!」丁珏芬哭花的臉靠向他,拍了拍他魁梧的肩,「長得不帥也不是你的錯。你其實不醜,一定會有懂得欣賞你的人出現的。」她竟然漾出安慰他的笑容,但隨即又垮下臉,幽幽地道:「想不到,我們都是天涯淪落人……」

「沒這麽嚴重吧?」範郢崴哭笑不得地說。

「像我……」丁钰芬的眼再度蓄滿淚水,哽聲道:「追求者不少,卻沒有一個真心人,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用力地吼出結論之後,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眨了眨酸澀的眼,就這麽倒入他懷裏睡著了。

範郢崴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幾乎發出香甜酣聲的女子,無奈地喃語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的酒品真是差勁極了!先是吐得亂七八糟,接著又一副想跟他怎樣怎樣似的,再然後,竟又哭了起來……最後,以天下的好男人全都死光收尾。

她非得這麽戲劇化不可嗎?範郢崴只覺得除了鼻梁以外,連太陽穴也隱隱抽痛起來。

想起自己竟一念之仁「救」了她,真是服了自己!範郢崴忍不住嘲笑自己的熱心助人。說不定她還不會感激他呢!只是想歸想,人終究是救了,眼下只能等她清醒了再說。

苦笑地搖了搖頭,範郢崴將她輕輕放上床後,抽出幾張面紙,胡亂地替她拭去與淚水混成一團的眼線漬……

有好一會兒,他就坐在床沿看著她的睡顔。

她是心情不好才會喝得這麽醉吧?一想到她哭泣的模樣,他就覺得心口有點難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泣,這種感受真是難以形容……

「人生還是很美好的,天無絕人之路,你明白嗎?」他輕聲對著沈睡的她說,才悄聲地走出房。

唉,爲了自己的善舉,他今夜可得睡客廳的長藤椅了,等明兒個一早,當他全身酸痛時,他肯定會後悔今晚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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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4:48
第二章

早晨刺眼的強光穿射過沒有遮簾的窗,丁钰芬按著隱隱生疼的額際,滿腦子金星直冒,她睜開酸澀的眼,擡起手想擋去那擾人清夢的朝陽。

環視屋內一遍,她口幹舌燥地咕哝,「這是什麽地方?」

這房間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個書桌,一個開放式的衣櫃,書桌上有一台不太新的電腦,還有一個擺滿了原文書及專業書籍的小書櫃,這地方……真是……簡陋得可以。

她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摸了摸渴得發疼的喉嚨,她這才想起要檢查身上的衣物。

完好如初!除了睡覺壓皺的布料之外,沒有任何「損傷」!

嗤,她在擔心什麽?會打扮成這副性感冶豔的模樣出門,不就是想墮落嗎?她竟然還在在意自己的貞潔,真是可笑。

猛地想起昨夜在PUB裏有個男人跟她搭讪,然後呢?她似乎臭罵了那人一頓,然後就離開了……可是,接下來呢?發生了什麽事?她爲什麽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

本來,她會到PUB去,就是想找個男人一夜情,然後分道揚镳兩不相欠的。只是,在最後那一刻,不知爲何竟起了抗拒的念頭。

果然……還是放不開,是嗎?

也許終究不是適合墮落的個性,一想到要任意和男人胡來便下意識起了排斥的感覺。唉,原來墮落這回事,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那後來呢?

天,怎麽想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她索性甩甩頭起身,准備找水喝。

才一打開房門,丁珏芬就被眼前揉著惺忪睡眼的裸露男子給嚇了一跳!

「啊!」尖叫的竟是那名只著一件小短褲的男人。「你……你是誰?」

湯溥泉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穿著性感誘人,濃妝掉了大半的美女,一雙手尴尬地在身上遮掩著,兩腳也別扭地彎曲,想多少遮去一些不該被看到的部分。

丁钰芬突地覺得有些好笑,瞧這男人高頭大馬的,卻似乎單純得很。是他把她帶回來的嗎?但又不像。

「你醒了?」客廳長藤椅上傳來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嚇得湯溥泉又是一聲驚喘。

「郢崴,你……不會吧?你昨晚睡在客廳?」湯溥泉本以爲這美豔的女子是範郢崴的什麽什麽人,才會怡然自得的從他房間走出來。雖然他潛意識是很懷疑一向中規中矩的郢崴怎有可能和這樣的女子産生交集,但事實擺在眼前,人可是從他房裏走出來的!

但瞧郢崴委屈地蜷縮在長藤椅上的模樣……嘿!湯溥泉深感有趣地詭笑著。

範郢崴沒理會湯溥泉,只是走向丁钰芬,淡淡地道:「你昨晚喝醉了,我把你帶回來……」

「哦?」丁钰芬上下打量著他,心裏微感詫異,嘴上卻不饒人地說道:「你……把我帶回來卻睡在客廳?真不可思議!」這男人好嚴肅,一派正經的模樣讓她覺得好笑。因宿醉而起的頭痛感覺好多了。範郢崴蹙起了眉。「你知不知道昨晚有多危險?身爲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自覺,怎麽可以穿得……如此暴露,而且半夜不回家就已經很糟了,竟然還醉倒在路邊,如果不是我正巧經過,你可知會發生什麽事?現在你還敢說我睡客廳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你真是……」

強咽下嚴苛的斥責,範郢崴的臉色十分難看,而他這番義正詞嚴的話語則讓丁钰芬訝異地張大眼瞧他,緊接著卻産生被侮辱的感覺。他憑什麽批判她?他根本一點兒也不了解她!她厭惡被誤解的感覺,縱使是她起的因,她依然感到生氣。

她斂起怒氣,四兩撥千金的說:「你這人還真是古板兼老頑固哪!」她笑起來媚態橫生,惹得範郢崴額上青筋直跳。

「你以爲這樣很有趣嗎?」他是個保守的男人,見到這樣的她,讓他不悅,眉頭深深地蹙起。

「郢崴……」湯溥泉拉了拉室友,覺得他把話說得太重了。這年頭像她這樣的女孩滿街都是,難道郢崴是想拿擴音器在街頭宣揚「自重」的觀念嗎?

丁钰芬忍不住又挑釁道:「你拿鏡子照照自己青筋畢露的模樣,看看是不是真的很有趣?」

他的意思是說她不檢點吧?那她就扮演這樣的角色,讓他氣死!她壞壞地想著。也許,看看他火冒三丈的模樣,可稍減她情路受挫的難過,與被他沒頭沒腦斥責的難堪。

「你真是無藥可救!我本來還以爲……」泛郢崴咽下想說的話,決定不再理會她,迳自走到長藤椅收拾被單。

他真是多事了!看她昨夜哭得那麽傷心,他還以爲她有心事呢…想不到清醒之後的她比酒醉的她更不可愛!

湯溥泉有些尴尬地說:「小姐,你別生氣,他就是那副脾氣,但他有口無心。」搔了搔頭,「我……我進去換件衣服,不好意思喔!」他可是第一次光著身子和女人相處哩!

丁钰芬靜默地看著範郢崴將被單抱回房間,她也跟著踅進房裏。

「我想喝水。」她說,等著看他怎麽回應。

「廚房有水,自己去倒。」他頭也不回地說。

丁钰芬撇撇唇,沒再多說地走向廚房找水。在倒水的同時,她在心裏嘀咕著,這男人還真有風度!明明就在生氣,還能忍著不轟走她?真是怪胎!她倒要瞧瞧他多會忍耐。 畢竟,他也惹怒了她!

「以後沒事別喝得那麽醉,對你沒好處的。」範郢崴也來到廚房,雖然嫌自己多事,卻忍不住要多提醒她一句。他這句話說得不卑不亢,那稍嫌溫柔的語調觸動了丁钰芬的心窩,讓她幾乎拿不穩水杯。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會喝酒嗎?」爲了掩飾她突然卸下的心防,她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大杯水,也不管自己的動作優不優雅。

「心情不好時藉酒澆愁的人最笨了。」他打開冰箱,拿出底層的牛奶。「你以爲喝醉了,煩心的事就會不見嗎?酒醒了還不是一樣要面對。」

「你這樣說肯定是沒喝醉過。」他好像突然間不那麽可惡了……

「是嗎?」範郢崴不以爲然。「就是喝醉過,等隔天醒來,發現頭又痛,事情又還是牢牢的記在腦海裏,一切都和以前無異,才會覺得自己喝得醉醺醺是一件很蠢的

事。」

「但喝醉的感覺很棒,不是嗎?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靈魂像是抽離了身體,雖然傷痛仍在,但至少暫時可以遺忘。」她整個身子靠在流理台上,幽幽地說著。

他瞟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裝瘋賣傻嗎?那是消極的做法。你只不過失個戀,有必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嗎?瞧瞧你身上……」

丁钰芬被他的話堵得臉色一白,搶道:「誰說我失戀了?」她的聲調不自然地高揚起來。

「你不打自招了。」想她或許不記得昨夜的事,他也不打算主動提及。

「你總是這樣自以爲是的評判別人嗎?這樣你會覺得很快樂嗎?」她被擊中弱點,心像泄了氣的皮球覺得虛脫,語調卻像只被惹毛的母獅,本能地想反擊傷害她的人。

「我沒有評判你什麽,我只是實話實說。」他不明白她怎麽突然變得脆弱且富有攻擊力。是他把話說太重嗎?他只是說實話而已。

「是,你實話實說,但你可知道這樣很傷人?」她想起自己兩段失敗的戀情,一股懊惱的情緒在心底加速膨漲。

「我無意傷你。」他有點自責。

「你已經傷到我了。」她看著他剛正的面容,第一次仔細地端詳他。

他不是個頂好看的男人,嚴肅的嘴角讓他散發出一股不容人輕忽的氣質。像他這樣的人,好像將一生都掌控在手裏,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畫去做,不會有例外。

他會不會有驚慌失措的時候呢?她盯著他的臉想。

「我只是希望你以後再遇到傷心的事時,別用這種方式自我折磨,小心害了自己。」與她簡短地談了話,隱約感覺她並不是沒有思想只想墮落的女孩,忍不住想提醒她。

「你總是用這麽冷淡的眼光去看事情嗎?」她對他感到好奇。

「冷淡?你覺得我很冷淡嗎?」

「看起來是的。」她審視著他。

「那也許就是了吧。」他一向不善于爲自己辯護。

「真羨慕你這種人,好像凡事都不會動搖你的想法。」

「只要你確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就什麽也動搖不了你。」他定定地注視著

她。

「可惜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體會到他只是關心而非諷刺時,她有些頹喪地蹲在地,「你可以想像嗎?當有一天你發現過去努力追求的目標,到最後只是一場空時,你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傻?」

有一刹那,他覺得她像個無肋的女孩。「只要是努力過的事,就算最後是一場空又如何?你總是努力過了,不是嗎?」

丁钰芬像看怪物似的瞧著他,「你就不會懊惱,不會沮喪,不會怨天尤人嗎?」

「這樣的情緒會讓你覺得好過些嗎?」他忍不住揚起嘴角,有種想笑的感覺。

「是不會。」她重重地歎了口氣。

「那就是了。既然懊惱、沮喪及怨天尤人也改變不了什麽,又何必多想?你最需要的只是找個新的目標,繼續努力。」

「你知道嗎?」她擡眸注視著他,「你是個適合談天的朋友。」

「是嗎?」他笑了。「我可以把這當成是你對我的恭維嗎?」

看著他的笑,她扁了扁嘴,「我想收回我方才那句話了。 畢竟,你有時說的話實在很不中聽。」

再也忍不住,範郢崴哈哈大笑。這樣的她,讓他的印象改觀。其實她也沒他想像中的那麽沒思想、那麽不懂事,說穿了,她只是一時迷了路,困住自己的心。

看著他爽朗大笑的模樣,她不懂自己說了什麽竟讓他如此開心?但這樣的感受是新奇的,一種全新的感覺在她心房蔓延開來。一個陌生的男人竟給了她殘缺的心些許溫暖。

「你可以當我的男人嗎?」她脫口而出的話讓他瞬間僵住了笑。

「你在說什麽?」範郢崴瞪視著眼前的女子,覺得心裏有把火正燃起。

「我想要你當我的男人。」她定定地鎖住他的視線,無畏于他乍起的怒氣,彷佛看到他頸間隱隱暴起的青筋。

「我能夠當你的朋友。」他沒有拒絕,只是委婉地表達他的想法。

「當我的男人有那麽難嗎?」她其實也不是很懂自己的想法,只是看著他方才的笑容,她突然有點心動,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了。

「你夠了解我嗎?」他反問。

「了不了解很重要嗎?」她說,仿佛他問的是愚蠢至極的話。

「很重要。」範郢崴定定地注視著她。「如果你只是想玩玩而已,那麽你找錯人了。恕我無法奉陪!」

「誰說我只是想玩玩而已?我很認真的!」他的拒絕讓她感到難堪。

範郢崴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感傷,想起她哭泣的模樣,「但你這樣做只會更傷害自己。你不是那麽灑脫的人,沒必要這樣折磨自己。」他洞悉的眸光赤裸裸地灼傷她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心。

「誰說我折磨自己來著?」他一針見血的話語讓她的心一痛,不自覺地再度故作灑脫地道:「總而言之,連你也看不上我。」說完,她心裏突然有些傷感,不禁垂下臉。

「你……」他有些氣結。「這不是看不看得上你的問題。」

「是是是,是了不了解的問題。」她堵他的話。

「也不是這樣說。」他覺得她是個難懂的女人,不擅和女人相處的他,有時會感到詞窮。

「那要怎麽說?」她就聽他怎麽說。

「你只是失戀了心情不好,有必要病急亂投醫,隨便撿個男人嗎?」他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如果真要隨便撿個男人,就不會在這裏被你冷漠拒絕了。」昨夜不就是最好的佐證?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真心待你的好男人。」範郢崴不想看到她無助的容顔。

「是嗎?總有一天?哪一天呢?」她扯出一抹淒涼又嘲諷的笑。

「等緣分到了的時候吧。」擰住眉心,不喜歡她的笑。

丁钰芬哼了一聲,「緣分?我最討厭聽到這兩個字,這究竟是消極還是積極的想法?」

「不是消極也不是積極,只是一種隨欲而安的處世態度。你很渴望被愛是嗎?」放柔語調,他問。

他仿佛漸漸懂得她了。

「誰不渴望被愛?」她心酸地望著他。他的話觸動了她的心。

「愛人是一種自由,被愛卻是不能強求的。」雖然沒愛過,道理卻是懂的。

丁钰芬眨了眨有些濕意的眸,迳自走進他房裏,想藉由這短暫的時間沈澱紛亂的思緒。

在他的床上坐下,她有了想一吐心事的沖動。

範郢崴跟著進房,不懂她想做什麽。

她縮進被單裏,將自己包裹起來,抱住屈起的膝,將下巴枕在膝蓋上,像個小可憐一樣地靠坐在床頭,低喃著,「你知道嗎?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我跟了爸爸,但他總是不斷在我耳邊說他是如何的不想娶我媽,只是因爲一時沖動讓我媽懷了我,他們才不得不結婚的。那年,我爸二十,我媽十八。」

範郢崴在書桌前坐下,靜靜聽她訴說。

「你能夠想像我的心情嗎?那是一種自己好像不該來到這個人世問的感受。好像只要我不要出生,這世界就會少一對怨偶。你一定無法想像父母分別跟你說他們有多痛恨對方的那種感覺。」無聲的淚水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暈出悲傷的水漬。

「那不是你的錯。」他不忍地道。一刹那,他彷佛看見她的心--那隱藏在倔強與高傲之下的心--竟是那麽的渴望被愛、那麽的脆弱易碎……

她沒有擡頭,繼續沈浸在回憶裏。「後來我爸要做生意不能常在家裏照顧我,所以把我寄養在伯父家。你知道寄人籬下的感覺嗎?

「伯母沒有善待我,總是冷言冷語諷刺我,好像我能住在那裏是他們多大的恩賜。其實我爸每個月都會拿一萬五給他們,當成照顧我的費用。不過伯母總是把好吃、好穿的全給了自己的小孩,我若是惹她不高興就沒有飯吃。」

聽著她的故事,他慢慢可以體會她渴望被愛的原因了。她……的確是個缺乏愛的女孩啊!在他眼中,她不再是個女人,不過是個需要人呵護與疼寵的女孩罷了。

「于是,從我懂事開始,我學會保護自己,學會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所以我努力念書,對任何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我不要再過那種看人臉色,依賴別人的日子,只是……」

她黯然地抹去滑落的淚珠,「只是像我這樣終于可以獨立自主的女人,總是得不到男人真心的對待。初戀男友愛上別的女人,理由是我太強勢、太優秀,給他太大的壓迫感。」她邊哭邊笑,那淒絕的美讓範郢崴有些失神。

「那是我的錯嗎?是他背叛了我,爲什麽又用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責任推回我身上呢?」

範郢崴強壓下想替她拭去眼淚的沖動。「愛情沒有對錯,只有適不適合。」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她擡起淚眼瞅著他。她鮮少在人前表露脆弱,但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表現出最深層的思想。

他點點頭。

「那我也無話可說了。」她苦笑。「第二段感情,我以爲他是我要的男人,結果,他想要的女人不是我,我目睹他們在親熱……」

「所以你喝得爛醉,想出來放縱墮落嗎?」他說不出是疼惜還是生氣。

「反正我想了想,自己的堅持好像也滿可笑的,索性什麽都不在乎了!」她覺得自己好悲哀。

「也許,你只是遇人不淑,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麽糟的,你毋須爲了那些人改變自己。」愈是剖析她的想法,他愈是感到她沒有那麽堅強,她……脆弱得讓他心疼哪!

擡起眼望向他,「爲什麽我們才剛認識,我就覺得你比誰都了解我呢?」她有點累了,那是發自心底的疲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是這樣的嗎?」見他點頭,她心上一松,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能跟你聊天真好。」說出一切後,她整個人也得到了解脫。

「你累了?」看出她的困意,他覺得有趣。不是才剛睡醒嗎?

「嗯。」她赧然地笑了笑,臉上猶存的淚痕讓她有種柔弱的美。

「那你睡一下吧!」他起身把房間讓給她。

「可是……」她是不是太打擾他了?

「什麽都別多想,等你睡飽了,會發現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他在關上房門前這麽說。

望著關上的門,丁钰芬愣了愣。

世界還是很美好?

她真的覺得好像什麽都動搖不了他似的。抹了抹淚才發現臉頰上的妝都未卸下,

不過她真的好累好累……

從小到大,她一直努力追求想要的完美,不論是課業、工作或愛情,她都希望如心所願,卻也總是遇到挫折。

好累……

先睡一覺再說吧。

也許睡醒了,世界真的會不一樣。

會嗎?他沒騙她?

會吧!她選擇相信了他。

合上眼,轉瞬間便陷入夢鄉……

就著一盞昏黃的小桌燈,範郢崴分心地看著桌上自圖書館找來的,已經晾幹了的研究資料。

因爲見她熟睡,加上想起自己的報告還需要整理,他才會蹑手蹑腳地又進了房在書桌前坐下,盡量不打擾沈睡的她。

輕輕的,他翻往下一頁,但心眼裏所看見的已不是書上的文字。有些焦躁的他起身步出房找水喝。

灌下一大口冷水,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丁钰芬。雖然看起來輕佻、隨便,可內心裏卻比誰都脆弱、孤單。她那樣的外在表現,都只是一種武裝,用來保護她自己的。

這樣的她,莫名地扯動他的心。範郢崴從沒有這等感受,從小到大,他背負著父母對他的期望,一路往上念到大學,再念碩、博士,如今連兵都還沒當呢!如果今年順利拿到博士學位的話,就勢必得入伍了。

他長得並不是那麽帥又稍嫌嚴肅了些,加上就算有女生喜歡他,見他這麽冷漠也不敢開口直說,而他自己更是心無旁骛地鑽研著學問。所以這樣的他,從沒被男女情事困擾過。

如今,他該用怎樣的方式去處理房裏的女孩呢?他著實有些笨拙了。

她是那麽的需要被人疼愛,而他其實不太懂「愛」這種東西,聽著她的童年往事,他雖感心疼,卻有種不知如何幫她的挫敗感。

雜沓的思緒讓他腦子漲得發疼,怎麽簡單的一件事會讓他聯想起這麽多煩心事呢?啧,他忍不住暗責自己的多慮。也許是習慣了做事前要多方考量,造就了他行事總是三思而後行的個性,說好聽點是謹慎,但朋友總愛笑他「龜毛」。他無奈地笑了笑,替自己倒了杯水,帶著忐忑的心情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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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5:17
第三章

夕陽西下,代表著-日將荊

當丁珏芬睜開睡得太久顯得有些浮腫的眼時,看到的便是在桌前挑燈讀書的範郢崴。

昏黃的桌燈籠罩著他,看著他的背影,她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這裏又是哪裏?

思考了一會,她終于想起一切。

她爲何會想對他說那些往事呢?是他剛毅的臉龐給了她安全感嗎?丁钰芬不確定地想著。

他,是個好男人吧!至少他是個君子不是嗎?

莫名的,她有些失望。因爲她的存在似乎困擾不了他,瞧他認真的背影好似她根本不存在,想起曾沖動地要求他當她的男人遭拒,不免有些神傷。

一直以來,她都相當不屑于愛情小說裏所描述的場景,總對那樣的情生意動嗤之以鼻。愛一個人怎麽可能那麽盲目?對丁钰芬來說,男女相愛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罷了!她絕對不相信可以毫無理由的愛上一個人,甚至她想過,只要遇上一個可以給她豐沛的愛的男人,她應該就會愛上對方了吧?

只可惜她沒遇上那樣的男人。有些男人只想占她的便宜,有些則是太過自我中心,有些則是把愛給了別的女人,簡單地說,就是她從沒真正遇上一個讓她「愛上」的男人。

在他眼中,她是個怎樣的女人呢?擰著眉想了想,肯定不是正面的評價吧!

她起身的窸窣聲驚動了他,一回身便對上她直視他的眸。

「你……你醒了?」他力持鎮定,不讓她看出他方才有多麽的爲她困擾。

「嗯。」她點點頭,像個無辜的孩子。

「肚子餓不餓?」範郢崴不太能適應現在的景況。他的房裏坐著一名貌美的女子,而且是在床上,他對這樣的氣氛感到不知所措,不過他掩飾得很好,

「有點餓。」她老實地點點頭。一天未進食了,又不是神仙,怎能不餓?

「我們可以出去吃東西。」他提議。

「我……我不想出去。」像是想逃避外面的世界,她只想躲在這一方天地裏。

「那……我只會煮泡面。」他回身合上書本,乘機掩飾自己失控的心。她安穩的睡了一下午,他卻因她的存在而胡思亂想了一下午。

「可以,我也喜歡吃泡面。」丁钰芬自床上起身。

「你要去哪裏?」不知怎的,想到她會離去,他有些失落,也許是花了太多心思在想她的事情,讓他對她莫名的牽 挂。

「我想去廁所。」

「出了房門右轉直走就是了。」他同她一起走出房。

目送著她關上浴室的門,他緊繃的心才松懈了些。

輕敲了下自己的頭,討厭自己無法掌控心房律動的感覺。他很少對女孩子動心,朋友有時會笑稱他是「同性戀」,要不怎都沒聽他喜歡上什麽女人。但他比誰都清楚,他只是沒遇上讓他心動的女人罷了。

而現在,他是心動了嗎?他蹙眉想著。

才一天而已哪!他一向討厭速食愛情的。

搖了搖頭,他想,他或許是太久沒「長時間」和女孩子相處,才會亂了心神,嗯,對,那不是心動,只是一時心慌而已。

一定是她的無助與脆弱挑動了他體內名爲憐憫的那根神經……一定是的。

範郢崴熟練地拿出兩個小鍋子煮水,再拎出兩包「排骨雞面」。

看著手上沒啥營養的「排骨雞面」,他轉身自冰箱裏拿出兩顆雞蛋,打算補充些許養分。瞧她瘦得跟什麽似的,平日肯定沒好好吃頓飯。

丁钰芬將臉上恐怖的豔妝卸下,輕巧地來到廚房,對他專心等水煮開的背影丟下一句,「跟你借件衣服換換。」然後便一溜煙地回他房裏。

範郢崴被她嚇了一跳,回身應道:「好,你自己找……」咦?人呢?

換下來也好,她穿的那身衣服實在是……不雅。雖然她是有本錢可以多露一點,但他不喜歡女孩子打扮成那樣。

一會兒水就開了,他將調味料倒進去,再將面下鍋,只要再打個蛋下去,嗯,他慣吃的「排骨雞蛋面」就可以香噴噴地上桌了。

房裏的丁鈕芬看著身上的大T恤,苦笑地發現,他比她想像的要高大許多哪!想找件短褲來穿卻怎麽也尋不著,她幾乎將整個身子都探進了衣櫃裏,努力想找出一條可以遮掩下半身的短褲,

「面煮……好……了……」範郢崴尴尬地別開視線,覺得喉頭有些發癢。

忘了她在換衣服,一打開房門他就後悔了。她背對著他,整個身子埋進了衣櫃裏,她誘人的玉腿閃現著一種致命的光潔,幾乎炫痛了他的眼。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原是可以遮住臀部的,卻因她的動作而讓完美的圓弧半露地呈現在他眼前。

這讓人血脈偾張的畫面,他只在高中時同學塞進他手裏的黃色書刊裏瞧過幾眼,但圖片是死的,當活生生的人就俏立在他眼前時,他覺得呼吸有些窒礙。

即使早已別開眼,她那窈窕的身段仍是深刻地烙印在他腦海裏,讓他的心詭異地亂了節拍。

「我想找件短褲。」丁钰芬徒勞無功地回身望著他。

察覺到他刻意不看她,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穿著……她有些赧然,卻因他的害羞而使她覺得有趣。

像他一個大男人,有這麽清純嗎?她不相信。

丁钰芬咬了咬唇,決定豁出去了。這男人雖然與她相識不深,但她直覺地知道他是個好人,如果……如果她終究是遇不上好男人,那又何妨與他……

心念在一刹那問翻轉,她的羞赧也瞬間隱藏起來。她發現自己當真有點想墮落哪!與其以後將自己給了負心的男人,倒不如給個正直的好人,即使也許……沒有未來。

「我拿給你吧!」仍是刻意不看她,範郢崴走向衣櫃,輕易地自底層抽出一件寬大的休閑短褲,

接過他遞來的短褲,她含笑地彎身套上,只見他匆忙地奪門而出,讓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當她自若地走出房間,便看到他已埋首于眼前的小鍋,吃起熱騰騰的「排骨雞蛋面。」

「好香啊!排骨雞面對不對?」她也喜歡這面的味道。

「對啊!」他拾眸對上她的笑顔,一時間有些失神。「你……」

「我?我怎麽了?」她撫上自己的臉,是妝沒卸幹淨,鬧笑話了嗎?

他咽下口中的面條,鎮定地道:「你根本不適合化那麽濃的妝。」

她的清麗讓他錯愕,初時他因她的裝扮而將她定義成「不潔身自愛」的女子,孰料卸下濃妝的她,卻有另一種優雅與自信的氣質,讓他移不開視線。

她有著一頭俏麗的短發,因爲洗過臉所以發絲微濕,被服貼地勾在耳後,那模樣像極了清純的高中小女生,讓他無法與她先前的模樣産生聯想。

「是嗎?」她本就不愛化濃妝,若非爲了「自甘墮落」,她也不屑把自己打扮成膚淺的模樣,

瞧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暗喜他不是對她毫無感覺的。只是這男人正派得緊,讓她訝異在此種「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年代,真有他這樣的男人存在!

「我可以在這裏住一陣子嗎?」她暫時不打算回去,她還沒找到出口,拯救受創的心靈。

「住在這裏?」他詫異地揚眸。

她含笑點頭。

「這怎麽行,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住在這裏,我……」

「可是我沒地方去,」她委屈得像個小可憐,發現和他說話可以不必像平日那麽精明幹練,她只需要裝傻就好。

「但我是男人啊!你怎麽可以住在這裏?我並沒有多余的床位……」

「你有一張很大的雙人床。」她直接點明,好奇地想看他的反應。

「開什麽玩笑!」他差點被面湯給燙到。「不可以!」

「爲什麽?我知道你是個君子,我相信你不會對我怎樣的。」她故意這麽說。

「這是什麽差勁的理由?我可是道道地地的男人啊!」她……她這女人!這種信任也太沈重了吧!

「你不收留我也行,我只好繼續流落街頭……」她哀怨地瞅著他。

「你……你沒有家人嗎?」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該提的。

她黯然垂首,只爲了隱藏唇畔的笑意。這男人每次正經的時候,總會讓她忍俊不祝

「可是……」不能收留她,不能的……

「拜托你!求求你嘛!」她撒嬌地說,嬌俏的臉上盡是讓他難以拒絕的媚態。從不以爲自己會撒嬌,想不到他讓她看見了自己的另一面。

「那……房間給你睡,我睡客廳,不然去跟溥泉擠一張床也行。」瞧她可憐的樣子,他心軟了。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開心地朝他一笑。

倉皇地避開她晶亮眼瞳中閃動的感激光彩,範郢崴覺得耳根子有些發燙。

丁钰芬開心地吃著面,意外地發現與他相處總有一種輕松的感覺。在這裏,她可以抛開公事上的束縛,也可以不去顧忌自己應該如何表現才得體,更可以開懷地大笑大哭。甚至,撒嬌……

喝著他親手煮的面湯,她有種莫名的感動。只要獨自一人時,她總習慣以泡面裹腹,這是她第一次吃別人煮的泡面,這樣的味道讓她十分眷戀。

她連何謂「媽媽的味道」都不曉得。

她總是要求自己達到完美的境界,不論做任何事。念書時要名列前茅,工作時要表現良好,不管處于什麽環境,她都強迫性地要求自己。

而現在,只有現在,她可以什麽都不必多想,可以自在的生活。她才驚覺,過去的她,給了自己好沈重的包袱,好辛苦。

而他,這個和她過去的生活全然無交集的男人,竟給了她安全感,給了她另一種全新的對人生、對男人的體驗。

她偷偷擡眼觑了他一眼,如果可以,她想要這個男人,想要他好好的疼她,只是……不知爲什麽,她竟然不想「強迫」他,她希望他是因爲喜歡她而選擇她,因爲她已經先喜歡上他了。

「我叫丁钰芬,你呢?」她想知道他的名字。

「範郢崴。」他吃光了面,起身拿鍋進廚房。

範郢崴……她在心裏咀嚼著他的名字。

「謝謝你收容我。」她提高聲調,怕在洗鍋子的他會聽不清她說的話。

「不客氣。」

聽到他沈穩的回答,她笑了。

她能把這一切當成是一個新的開始嗎?

可以抛開過去的心結,重新出發嗎?

……

才洗好鍋子走回房裏,便看見先一步進房的範郢崴正在收拾書桌上的雜物,並順手在書櫃上挑出幾本書。

「你要幹什麽?」丁钰芬不解地問。

「去客廳看書。」他決定把房間讓給她,畢竟男女同處一室不好,更重要的是,她會讓他分神。

「爲什麽?在這裏看不行嗎?」她將他抽出的書一本本放回原位。

「不行。」他又把書自書櫃上取出,「你既然要住在這裏,我最好不要待在房裏,省得惹人閑話。」

嘴上雖說爲了她的名聲著想,但心裏卻清楚自己在逃避。

「惹誰的閑話?你室友嗎?」她氣惱地想搶回他手上的書,卻被他靈巧地閃身避過,只能氣呼呼地瞪著他。

「他不是會亂說話的人。」範郢崴了解湯溥泉的性子。

「那不就好了,這裏又沒有其他人,你擔心什麽?有好好的書桌在這兒爲什麽要去客廳看書?」她不要他如此委屈,好似她有多打擾到他。

「但別人的想法……」

「別人別人?別人是誰?他們又看不到!」她想賴在這裏就是想和他相處,如果連他都避到客廳去,她待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

不知不覺的,她把才相識一天的他的住所,當成了避難所。

「問題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惹人非議。」他從未面臨這種狀況,爲了不讓自己及對方不自在,他選擇離開房間。

她只睡了一天就讓同在房裏念書的他心神不甯,若是再繼續和她共處,他懷疑自

己可能會發瘋。

「這裏本來就是你的房間,你住在這裏是理所當然的,如果真要去客廳,也該是我去而不是你。」說完,她一轉身便要往房外走。

「你要去哪裏?」他喊住她。

她旋身的動作讓頰邊短俏的發絲飛揚了起來,「去客廳,那裏才是我該待的地方。」再一利落地轉身,她便要走出房。

「等一下!」他幾個跨步便抓住她,「你不可以到客廳去!」

「爲什麽?」她睜著圓圓的美目注視著他。

「這裏住的都是男人,你一個女人待在客廳怎麽成!」他想得太多,連他自己都覺得煩了。

「你這人真的很羅唆哪!」這男人真是死腦筋!凡事思前想後的,怎麽做都不對,真氣人!

「我是爲你著想。」

「好,如果你真的爲我著想,你就好好待在房裏,別人要怎麽說就由他們去。今天是我硬賴在這裏不走的,沒理由要主人去窩客廳。」

丁钰芬嘴上說著,順勢將他往床上一推,本意是要他安心留在房裏,不料,他不想被她推倒,居然反射性地拉住她,一瞬間,兩人一同倒在床上。

丁钰芬整個人趴在範郢崴身上,小巧的鼻頭因爲撞到他的胸膛而發疼。

「噢……」她幾乎疼出了淚水,捂著鼻子悶哼著。

範郢崴沒注意此時暧昧的姿勢,半仰起身檢視她的鼻子,「你沒事吧?」還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肩,著急地問。

「好痛。」因爲他起身的動作,她也自然地自他身上移開。兩人由原先的上下貼合改成比鄰而坐。

「我看看。」他沒想到她會撞到鼻子,歉疚的情緒讓他忘了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眨著因鼻子疼而微泛薄淚的眼,她哀怨地瞅著他,「鼻子好痛。」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

「是是是,你沒想到。你這人不是什麽都想得清清楚楚的嗎?怎會有沒想到的時候?自己跌倒也要拖個墊背的一起死。」她含嗔帶怨地怪他。

「是你推我的,我才……」

「摔到床上會摔死嗎?」她反問。

「是不會,可是……」

「那有什麽好可是的?」她揉了揉發紅的小鼻頭,順手揩去眼角的淚。

她對自己強詞奪理且咄咄逼人的態度感到驚異,卻也覺得有趣,不知爲什麽,他愈是老實,她就愈想欺負他。

「我不是……」他詞窮,

丁钰芬看他不知如何解釋才好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發現一件事耶。」她可愛的神情讓他心房一緊。

「什麽事?」望著她如花的笑顔,他覺得自己又發怔了。

「你這人很有趣,不但古板、死腦筋,愛說教……」她邊說邊扳著手指頭數。「還喜歡東想西想,羅唆……還有……還有……」

「這是缺點嗎?」他看著她微偏頭的嬌俏神情問道。

丁钰芬一拍手,「對,還有就是不知道自己滿身缺點。」

範郢崴臉一垮,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說他滿身缺點。以往不論親感或朋友都覺得他條件好得不能再好了,哪有缺點可言?頂多是嚴肅過頭罷了。但眼前這個初識一天的女子,竟把他貶得一文不值?

虧他還善心大發地收留她,她不知感恩圖報就算了,還這麽批評他!心裏不服氣,嘴上就反駁道:「別忘了是我收留你的,我的善心總是優點吧?」

丁钰芬斂起了笑,審慎地瞧著他,「你這麽說,是想要求我的回報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趕忙端正面容。他才不是這種人。不管他怎麽說,她似乎都能讓他無言以對。

「要回報也不是那麽難的事。」她眼中閃過一抹淘氣,「哪,這樣吧!謝謝你!」她跪坐在床上朝他彎身行個禮,就在他想阻止她的動作時,她快速地攬住他的肩,對著他的唇一吻。

範郢崴只覺頭上一陣麻,意識到她溫潤的唇正熨貼著他時,一抹紅襲上他臉頰,他急忙推開她,整個人彈離床幾尺,險些摔跌在地。

「你……」他的心跳得好不規則,好像要從口中躍出。

「不會吧?你這麽純情?沒接過吻?」她訝異他的反應。

「你……你實在太不自愛了!」他口出重話斥責她,神色冷峻得嚇人。

丁钰芬受傷的神色一閃而過,她才不是會輕易示弱的人。揚起頭,她故意說道:「我就是不自愛,你能拿我怎麽樣!」

範郢崴瞪視著他,深吸一口氣道:「那我這裏不歡迎不自愛的人!」他本以爲她不是那樣的女孩,沒想到……他真是失望透了!

「不歡迎就不歡迎,你以爲我很希罕嗎?」丁钰芬的硬脾氣也被激了上來,她憤而起身自衣櫃中拿出自己的衣服。

只不過吻他一下罷了!若是尋常男人早就樂上了天,可他卻反訓她不自愛,真叫她氣得半死,不解風情的笨蛋!

更重要的是,他傷了她的自尊心,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吻男人耶!

「你要幹什麽?」他跨前-步。

「你不是要我走?難道我不能換回原來的衣服嗎?」心裏真的很不舍,原先他們不是還處得很好嗎?爲什麽突然間話題不對,就……

強壓下神傷的情緒,她倔強地回瞪著他。

「我不准你穿這種衣服出去!」

「你憑什麽!」她氣鼓鼓地瞪著他。

「你穿那樣能看嗎?你就這麽自甘墮落?」他也氣得口不擇言,只想罵醒這個執迷不悟的女孩。

「是,我就是自甘墮落。你以爲你是誰?只不過救了我一次就自以爲是我爸,可以管我了嗎?」

她知道他生氣了,但她也生氣啊!

「你真是缺人管教!」他朝她靠近,准備搶走她手中的衣物。

「要你管!」她把衣物藏到身後。

「拿來!要走的話,穿T恤短褲一樣可以走!」他已來到她面前,將她逼退至衣櫃邊。

「我就是不要!」她不服氣地瞪著他。

「拿來!」雖然生她的氣,但他仍是不希望她穿得那麽暴露外出。他……他無法

放心!即使明知她根本不值得他擔心。

「我不要!」她閃開他想跑。

「拿來!」他像拎小雞一樣抓住她。

「放開我!」她又捶又打地反抗,最後,小嘴一張,狠狠朝他肩上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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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5:35
第四章

範郢崴沒料到她會用齒攻這一招,他的肩猛地一陣抽疼,手裏卻還是緊抓著她不放。

丁钰芬見他一聲不吭且不松手,料想自己咬的力道不夠,于是更加使勁咬住,說什麽也不松口,她的手緊扯著自己的衣物,還不斷揮動著四肢想掙脫他。

範郢崴因肩上的劇痛而有些失控,他惱怒地想推開她,卻又不甘心她真的穿回原先的衣物離去,在拉扯之間,兩人又纏在一起跌往床上。

一到床上,她咬住他肩頭的動作顯得十分暧昧,而他緊抓住她的身子也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顯緊張。

「別咬了!」他低喊。他可以抓住她的頭發強迫她離開,但他不想那麽做。

「我不要!」她松口回了他一句,又准確地往他肩頭咬去。

二度的創傷讓他皺起了眉。

「你!」範郢崴的耐心已到極限,他咬牙一使力,將她整個翻轉在他身下。

被他全副的重量壓在身上,她就算有再大的力氣抵抗,也無法在這樣的姿勢下一直咬住他不放。

他硬是架高她抓著衣服的兩只手,固定在她頭頂上。

範郢崴微喘著氣,瞪著身下也回瞪著他的丁钰芬,她的臉頰因兩人略微激烈的打鬥而泛起紅潮。

「你這個野蠻的女人!」他惱怒地罵著。

「你才不講理!憑什麽搶我的東西!」她擡腿想踹他,卻被他發現而用小腿強壓住她蠢動的腿。

「要怎樣你才會懂,我這是爲你好?」被氣昏了頭的他,渾然不覺他壓在她身上

的姿勢有多麽讓人臉紅心跳。

「哈!爲我好?你這種自以爲是的態度叫做爲我好?你快點放開我,否則我要叫了!」她的手和腳都被固定住,只好努力地扭動身子,想自他身下掙脫,

「我本來就是爲你好!」他斥責的聲音因她的扭動磨蹭著他的身子,而顯得有些不穩。「你……你別亂動!」他終于意識到他們有多麽地「契合」。

「你還是不放手嗎?好!」她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她用力地吸了口氣,放聲大嚷,「救命啊!有人……」

「別亂叫!」範郢崴慌了,顧不得擒住她的手,趕忙用右手捂住她的唇,阻止她高昂的亂喊。

丁钰芬更加努力地扭動身子,左手還奮力地甩了範郢崴一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又響亮!兩人皆因這個舉動而停止了動作。

她愕然地注視他瞬間凝起的黑眸,覺悟到這個耳光打得太重,忍不住嗫嚅道:「我……我……」

範郢崴沒有松開對她的箝制,熱辣辣的感覺直沖右臉頰,第一次被甩耳光的他,憤怒地盯著她,原就嚴肅的臉孔散發出強烈的威嚴,讓丁钰芬噤若寒蟬,畏怯的眼眸瞟了瞟他,深伯他會氣得回她一巴掌。

時間就這樣靜止了,他只是望著她,沒有任何動作。

丁钰芬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忍不住左手撫住自己的臉頰,就怕下一秒他會揮她一掌。

「我……我不打女人的。」他終于自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可是……你很生氣。」她望著他的眼,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真的感到畏懼。

「我是很生氣,你怎麽可以隨便就動手打人?」他半趴在她身上質問著,兩人的臉相距不到三十公分。

「因爲你不放開我。」一說到這,她又理直氣壯了。

「我……」他真的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很痛嗎?我……我不是有意的。」她軟下語調,溫柔地撫上他臉上明顯的五指紅痕,很是抱歉地說著。

被她呢喃似的溫軟語調與輕柔的撫觸一震,他原有的怒氣消失,眼光不由自主地

鎖住她紅滟的唇。

他從沒主動吻過女人,也沒想過會有想吻一個女人的時候。她本不是他生活圈中會出現的那種人,在他周遭的都是專注于研究和念書的刻板女人,對他來說,那樣的女人頂多就是「同學」而已,他對她們起不了興趣。

但她不同。她的出現打亂了他原有的思考模式,讓他不知如何與她相處,更不知如何挽救她想墮落的心。

知道她渴望愛,但……他是給得了她愛的那個人嗎?習慣做事左思右想的他,心裏有著不確定的念頭。

被他瞧得很不自在的丁钰芬,意識到他盯著她的唇,發覺兩人的身體依然密切地貼在一起,莫名的燥熱爬滿她的全身,她抿了抿唇,覺得喉嚨有些幹澀,吞了口唾沫,喉間咕噜了聲。

他的眼瞳因她潤唇的誘人動作一轉而成深幽,情難自己的,他俯下頭,以唇輕觸她的。

這是不合宜的!這是不可以的!腦海裏不斷地提醒自己,心卻難以駕馭地朝她而去。

丁钰芬眨著眼眸,緊張得不敢亂動。他……他吻她!

她可以自在地獻出她的吻,但反客爲主之後,她沒來由的繃緊了神經。忍不住回想起初戀男友總說她的吻沒有絲毫的熱度,說吻她的感覺……像吻冰。

忐忑的心,翻攪著複雜的思緒,她……竟害怕他吻了她之後,也會開始抱怨她的吻。

然而,他的吻是那麽的輕柔、那麽的生澀,奇異地讓她微微起了酥麻的感覺,那是過去不曾有過的感受,一種被憐惜的感受,幾乎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不自覺的,她輕輕地回應他的吻……

範郢崴發誓,他原先只是想碰碰她那看起來甜甜的唇辦,並不想停頓那麽久的,可是她的氣息薰得他意亂情迷,他由原先的輕觸轉而深吻,臉頰發燙,心口也發燙,熱度在兩人之間交融,渲染出一種激狂的因子。

強烈的火苗在兩人心房燃燒,範郢崴神思迷離,放肆的大掌在她身上遊移,像有自我意識般,本能地想探求更多,他的手鑽入她T恤裏。

當觸及她溫潤滑膩的肌膚時,他眷戀地不舍放手。微微粗糙的拇指在她腰間滑動,專注地感受她在他身下所造成的魔法。

不一樣,真的完全不一樣。丁钰芬驚訝地發現他的吻帶給她全新的感受。他的吻會讓她心跳,會讓她忍不住低喘起來,他……讓她不自覺地散發熱度,引燃自己,也引燃他。

這真的是她過去極端厭惡的親密行爲嗎?爲什麽會有這麽強烈的差異?

兩人猶如沙漠中饑渴的旅人,互相汲取對方口中的蜜汁。

當他的手覆上她的渾圓時,兩人皆輕喘一聲。

像著了魔似的,範郢崴失去了理智。在常人眼中,他是個自律甚嚴的男人,也從未幻想過任何旖旎情事,但丁钰芬的存在,就像一把開啓塵封心門的鑰匙,讓他的欲念潰堤。

那種感覺就像吸食毒品,一旦染上,就上了瘾。

他的吻落在她頰邊,蔓延至頸項。朦朦胧胧裏,他忘了何時已撩開她身上的T恤,只是憑著一種男性的直覺,吻上白皙的飽滿,狂野地掠奪她的心智與靈魂。

丁珏芬渾身有如火燒,她怎麽也想不到,看似莊重嚴肅的範郢崴心裏竟然有把火,一旦狂熱起來,那熱度直逼太陽,仿佛要將兩人焚燒殆荊

面對身下女子的嬌喘,範郢崴覺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欲望直竄小腹,潛意識地往她靠去,兩人貼緊的身軀磨蹭交纏著,構成一個唯美卻又充滿挑逗的畫面。

當他一路往下吻去,在扯開她底褲前的一瞬間,他抓住腦中一閃而逝的意識,察覺到自己此刻的行爲簡直禽獸不如。

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所有的欲念不複存在,他錯愕地看著身下滿臉潮紅、眼神迷離、美豔不可方物的人兒,心裏對自己的行爲唾棄到了極點。

好似她是塊紅透了的烙鐵,他彈跳而起,離她好一段距離。她衣衫淩亂、紅唇微腫,白皙的頸項間有著點點殷紅,這些……都是他造成的嗎?

「你怎麽了?」丁钰芬赧然地拉好衣服,在床上坐起,氤氲著情欲的眼眸望著他,不明白他爲何突地離她千裏遠--那是心的距離。

刹那間,過往的恐懼再度襲來。難道,只是她一廂情願地有了感覺,而他依然像她前男友一般,認爲吻她像吻冰嗎?

「你……你怎麽可以讓我對你這麽做?」他挫敗地抓了抓頭發,羞愧得不敢看她。

「什麽意思?我們做錯了什麽?」她的羞赧不再,眨著水亮的眼凝視著他,想看穿他的想法。

「當然!」他重重地點了頭,「我……我侵犯了你啊!」

範郢崴懊惱地跌坐進書桌前的椅子裏,不明白自己中了什麽邪,竟然對一個初識的女子亂來,這……這對他這個謹言慎行的男人而言,是詭異且費人疑猜的!

深切的自責讓他覺得自己好不堪!原來他也會同其他男人一樣……

曾經他鄙視大談風花雪月的同學,總覺得知識份子不可以用輕浮的態度看待男女之間的關系。年少時,還曾理直氣壯地駁斥同學而被同學嘲笑「無能」。

隨著年齡增長,他不再說出他的想法,只是在心底默默反對著世俗對愛情、對男女關系的看法。

沒想到,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會對一個認識不滿一天的女子瘋狂需索,是他禁欲太久,還是骨子裏也如同其他男人一樣有著對性的劣根性?

丁钰芬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但倒是漸漸明白他的個性比女人還要別扭,照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該懊惱該羞愧的人是她啊!他幹嘛一臉想自殺謝罪的樣子?

「你到底在想什麽?什麽叫侵犯了我?」她盯了他好久才問出口。

她一直以爲男人滿腦子都是love思想,一心只想誘女人上床,前男友便是如此,才會讓她心生厭惡,産生抗拒的反應,然而,範郢崴帶給她的感受卻大不相同啊!

她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人他耳中,他擡眼相對,幽幽地道:「我不該那樣對你的,你和我……你和我……只不過萍水相逢……我們……」

丁钰芬的臉色變了變,心房抽緊。原來,原來他只把她當成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根本無意好好經營這才剛起步的情感。

她的難過全隱藏在她鎮定的面容下,明明早已習慣不被珍愛,爲何這次的心痛卻遠勝以往呢?丁钰芬咬了咬唇,強迫自己笑。是的,反正她習慣了故、作、堅、強。

「這有什麽呢?大家不都是這樣?只要看對了眼,就算一夜情又有什麽關系?你這個老古板也想得太多了吧!真是的!」她的話有如一柄利刀,直捅入他最忌諱的地方。

「你……你說這什麽話!什麽叫看對了眼就可以一夜情?你就把男女關系看得這

麽隨便嗎?」他氣呼呼地指責。

「你能否認現在的男女關系就是這樣嗎!」她一向嘴硬,他的指責只會讓她說出與心意相反的話。

「沒有錯,現在的男女關系確實是如此,但那並不表示我們就得和世俗一般啊!難道不能出淤泥而不染嗎?」他有如想匡正社會敗壞風氣的聖人。

「是,你高尚,你清高,你能不同流合汙。那你剛才又做了什麽?」

她一記回馬槍剠得他眼冒金星。

「我……」他看著她,有著愧疚、自責的複雜情緒,真想一頭撞死謝罪。

「你爲什麽要把事情想得這麽嚴重?雖然我們只認識一天,雖然我們一點也不熟,但那又怎樣?你當真認爲感情和時間成正比?認識愈久會愛得愈深?你難道不相信一見鍾情,不相信心動的那一瞬間?」她逼視著他。

範郢崴被她一個又一個的問句砸得暈頭轉向,定了定心神才道:「感情當然不一定與時間成正比,但來得快的情感消逝得也快,你不覺得這樣太沖動了嗎?」

「先生,你以爲愛情就像你做實驗一樣可以反覆求證嗎?虧你飽讀詩書,對現實生活中的愛情觀卻幼稚得可笑。」她好笑的諷刺。

「我認爲情感的累積要源于兩人對彼此的了解,我們連彼此的事情都不知道,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他依然有他的想法。

「我問你,」她下床走到他面前,逼得他退了幾步,「你喜歡方才的吻嗎?」

「我:……」他喜歡那個吻。

「你也喜歡那個吻對吧?你能否認嗎?」她仰起臉,望進他慌亂的眼中。

「是,我不能否認。」一咬牙,即使難堪也無法讓自己說謊。

「那不就對了,你爲什麽不把這種情況想成是兩情相悅呢?要不也是一種……情不自禁,不是嗎?」

丁钰芬已不知道自己此刻和他在爭辯些什麽?她只是不要他否認兩人之間存在的吸引力。

初時只覺他呆板且嚴肅,然那一吻卻像催化劑,將兩人心中的情愫加溫。不同的是,她坦然面對自己的情感,而他卻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轉變給嚇得想逃避。

「但我們才剛認識,這一切都是不對的。」

「你這人真是迂腐。」她撇唇不屑。

「我實在無法認同你把感情看得如此速食!」

「我沒有。」他對她的成見好深。

「那你怎麽能讓我吻卻不抗拒?我……我們才認識一天,就算……就算真的情不自禁好了,你也該拒絕啊!」

「既然我覺得你還不錯,幹嘛拒絕?」她硬是回嘴。

「如果今天換成別的男人,你也會如此熱情的回應嗎?」一想到方才火辣的吻,他便駭于自己的熱情。然而,問出這樣的疑惑使他自己也感到茫然,他……究竟期望她如何回答呢?

丁钰芬賭氣地道:「那當然!只要對方讓我看得順眼,我就會『熱情的回應』。」她加重語氣,將她的不滿徹底表達。

他就是要抹黑她是嗎?她雖很生氣,卻讓自己顯得毫不在乎。

「你……你真是無藥可救了!我……」

「你你你!你到底想怎樣?反正我就是愛作踐自己,既然你那麽清高、那麽神聖,又何必和我說這麽多!」面對他,讓她失去平日的理智與冷靜,他的觀念,有逼瘋她的本事。

「我是希望你能明辨對錯。」

「沒有用的。」她鄙夷地笑了笑,「只要我一離開這裏,我還是會成爲那種放浪形骸的女人。怎麽?想救贖我嗎?你憑什麽?」

他被她的極端氣得向前跨了一步,「你難道就不能學會保護自己嗎?」

「沒錯,我就是不懂得保護自己。」她咬了咬唇,對于這樣的爭吵感到無奈。

看到她的沮喪,他又有些心軟了。「那……你就找個好男人保護你吧!」

聞言,她擡起眼眸,「好男人在哪裏?」

「這……」

「你要替我找個好男人嗎?」瞧他認真思考的模樣,她實在覺得這男人古怪得有趣,但是她好喜歡他的食古不化。她雖然嘴硬,但打心眼底是認同他的。

「我想想。」

「不用想了。如果我說你就是個好男人,你會願意保護我嗎?」她期盼他的回答。

「我?」他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對啊,就是你。既然你這麽擔心我,那就由你來擔當這個重責大任吧!」她說得雲淡風輕,他卻聽得膽戰心驚。

「我……我不行的。」怎麽會變成這樣?他的本意不是如此啊!

「你行的。瞧你方才不是很棒嗎?看不出是純情男呢!」她故意嘲諷他。

「你!」他氣得瞪圓了眼。

「啊,都這麽晚了啊?」她顧左右而言他。「我想去洗澡准備睡覺了呢!」不理會他的反應,她知道這個呆板卻善良的男人是怎樣也說不過她的。

望著她怡然自得地走出房,範郢崴申吟一聲抱住頭,不明白自己究竟「救」了個什麽大麻煩回來。

只是,對于她要留下的這個結果,他竟然松了口氣。

究竟他該拿她怎麽辦?念了那麽多書,爲什麽沒人教他現在該怎麽做呢?

用毛巾擦拭著半幹的發絲,丁钰芬心情愉悅地走出浴室。

在這裏,她有種重新開始的感覺;在這裏,沒有人認識以前的她;在這裏,她可以抛開一切恣意而爲。

暫時她只想窩在這裏,不想回去面對任何人,也不想回去工作,什麽都不想,只想隨心所欲地過自在的生活。也許很不負責任,但她就是想。

利落地甩了甩只要一擦拭便幹了的短發,雖然當初是帶著不舍的心情剪去長發,但此刻想來並不後悔。不知爲什麽,總覺得蓄著長發的自己有種無法灑脫過日的感覺。

現在一切都好多了!她的好心情全表露在臉上,當她走回範郢崴房裏時,這樣恬適的笑容全落入他眼中。

他微揚起眉,看著她的笑,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發呆?」她唇畔的弧度更深。好奇怪,大吵一架卻不覺得有隔閡産生,爲什麽?是他的好脾氣,還是……

範郢崴別開眼,「我也要去洗澡了。」隨即起身自衣櫃中拿換洗衣物。

「你今晚睡哪?」她對著他即將走出房門的背影間。

他身子一頓,有些僵直卻不願回頭,「睡客廳。」才正要邁開步伐,卻又被她接下來的話給震得停下腳步。

「你和我一起睡房裏就好了嘛!」她理所當然地坐在床上,用著無辜的眼神回望著乍然轉身的他。啧,這男人總是這麽正經八百得過分,瞧,一個簡單的「提議」便讓他漲紅了臉,顯然又快爆血管了。

「你要我說幾次!我們……」

「停!」她不客氣地兩手交叉高舉在頭頂,「能不能先不要這麽激動?」

他瞅著她,等待她的下文,只有稍急的呼息顯示了他心情仍未完全平複。

「我是說,我睡床,你可以打地鋪嘛!幹嘛非得睡在客廳?那張藤椅怪不舒服的,不是嗎?如果睡地上,多鋪幾層軟被,感覺也和席夢思差不多了。」她自以爲幽默地說,可惜他並不領情。

「沒這個必要吧!我睡客廳也可以讓我們倆都自在些。」他皺著眉,不懂她爲何總是不會選擇對女人比較有利的環境,不懂她怎會如此愛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我是真的覺得你打地鋪就可以了。當然,就算你要同我睡一張床,我也不會在意的。」她聳了聳肩。

「我睡客廳就好。」他堅持。

「哪有客人讓主人睡客廳的道理?如果你非客廳不睡,那客隨主便,我就和你一起睡客廳吧!」她吃定他似地說。

「你……」他瞪著她,「爲什麽你這麽不講理?」

「有嗎?」她好無辜地道:「我以爲我很體貼呢!」

「你!」他氣得不知該說什麽,只能抿緊唇直視著她。

丁钰芬根本無畏于他的瞪視,反而朝他俏皮地眨了眨明亮的水眸,漾出一抹好快樂的笑,存心把他氣到中風。

「怎麽樣?決定了嗎?」她反身拍松枕頭,准備呼呼大睡羅!

「隨便你。」他丟下這句話便走出房間,本以爲門會被他砰地關上,不料他還能維持風度地輕聲合上門。

「啧,真是怪胎!」她瞪著門板,萬分欽佩地搖頭歎息。

這男人真奇怪!明明有好多好多嚴謹的道德標准,卻又能在氣得半死的情況下不

伸手把她掐死,甚至還能保持最起碼的翩翩風度,真讓她佩服。

有時明明覺得已經把他激怒得快抓狂了,他卻總是能夠壓抑下來,轉而好言好語地勸說她「改邪歸正」。

他,真是稀有動物啊!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咚地一聲癱在床上,將臉蛋整個埋進被單裏,只露出一雙大眼睛。

她用力地深呼吸,蓦然發現被單裏盡是他的氣息,那是她才剛熟悉的味道。

沒有男人的汗臭味,只有洗完澡後的淡淡肥皂清香,這味道,和她方才用的肥皂味是相同的。

沒來由的,丁钰芬燥熱了起來,總覺得自己被他的氣息團團包圍住似的。

忍不住想像是他溫柔的圈抱著她,她甜甜地笑了。

不一會兒,床上已看不見她的身影。

她,整個人蜷進被窩裏……

範郢崴看著浴室裏鏡中的自己,忍不住歎了口氣。

想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栽在一個女孩子手裏,徒呼英雄氣短哪!

也罷!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總是想得太多了,也許順其自然也不錯!至少,他目前是真的無法讓她離去。

走出浴室後,他來到房門前,輕輕地轉開門把,他不想畏首畏尾,卻不知不覺地小心探視著裏面。

人呢?

發現房內無人,他再也顧不得要小聲一點,唰地推開門,産生的聲響讓床上的一團棉被動了一下。

範郢崴對著那團旋即靜止不動只余淺淺起伏的「人形棉被」苦笑。

她……是這樣蒙頭大睡的嗎?

怕她把自己悶壞了,他悄悄地靠近她,替她掀起棉被一角。

被窩裏,丁钰芬蜷成一團,像未出生的嬰兒在母親肚子裏的姿勢一般。她嬌憨的睡顔顯得無害且純真,看著她,他很難想像她是那個他認識的熱情且不夠莊重的女孩。

他就這樣站在床畔望著她,感覺心裏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

明明是排斥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卻又自我矛盾地想憐惜她。他……究竟是怎麽了?

來不及細想,便見她好像發冷似的直往被單深處鑽,兩只顯得柔弱的小手無意識地漫天抓著,想要將被單拉回。

溫柔的,他拉起被單替她蓋上,直覺地想到,她一定缺乏安全感,才會在睡覺時將自個兒緊緊地包圍起來。這直覺讓他有點心痛,想起她小時候的遭遇,心更沈了。

他這一失神,她亂揮的小手正好抓住他的掌,惹得他一跳,首當其沖的反應是甩開,但在電光石火的刹那,他放棄了動作,靜靜地任由她抓著。

「不要……」她粉嫩的櫻唇呢喃了一句他聽不清楚的話,然後,她將臉貼上他的掌心。

微微發燙的臉頰熨貼著他,他只覺全身一陣麻,好像有道電流自掌心直竄心髒,教他心悸。

說服自己她正在沈睡,不該吵醒她。範郢崴輕柔地坐在床沿,任由她抓著他的手,將整個小巧的臉蛋埋進他的大掌裏。

這一刻,他才驚覺她的臉竟是這麽小巧,他若張開五指,恐怕她的臉蛋就會被整個蓋住了。這項認知讓他的側隱之心如大火燎原般燃起,對她的憐惜更深。他已分不清自己對她的情感究竟算什麽了?瞧她睡得香甜,他也莫名地有了困意,想抽開手卻又不忍驚擾她,強抑住脫口而出的呵欠,他決定等她再睡熟些再把手抽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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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7:21
第五章

天尚未亮,丁钰芬便睜眼醒來。眨了眨眼,看清狀況後,她揚起唇甜甜地笑了。

範郢崴閉著眼,均勻的呼息聲在她耳畔輕柔地吹拂,搔得她幾乎要咯笑出聲。

感覺到他正環抱著自己,她滿足地輕歎一聲。

他,不過是個陌生男人,可他的懷抱卻讓她只想就這麽待下去,不願離去。

微微轉動頭顫,她仔細地瞧著他的睡容,望著他剛毅的眉口鼻,她心內一陣激動,知道自己真的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這種喜歡是很單純的。

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很容易愛上一個男人。她真的很隨便嗎?她不太能確定。可是,心動的感覺是如此難以言喻,她無法否認自己的確喜歡上他。

輕俏地抽出被他圈住的一只手,她撫上他的面頰,輕輕摩挲著,進而伸向他濃密的發裏,頑皮地想爬梳他因睡覺而顯得淩亂的發絲。

「嗯。」範郢崴無意識地哼了一聲,像抱玩具熊似的將她帶入懷中,臉也磨蹭著她的,讓她一驚,動也不敢動。

丁钰芬緊貼著他,這樣的動作讓她不爭氣地紅了臉頰,她氣惱地暗罵自己沒用!

說來也奇怪,她總是可以裝作不在乎、故作堅強,卻在不設防時特別容易臉紅。似乎不必僞裝自己的時候,這些在她眼中屬于「示弱」的行爲總愛跳出來嘲笑她平日的「虛僞」。

突然,她想到,若他醒來發現自己懷抱著女人就寢,會有怎樣的反應?雖然她不懂他爲何會和她睡在一起,但隱約也可以猜到肯定是睡著後的她不知又做出什麽舉動,他擔心才會「守護」著她吧?

範郢崴動了動身子,眼看就要醒來。

丁钰芬機警地合上眼,假裝自己仍熟睡。

「噢……」範郢崴覺得手臂失了知覺,想擡起手卻徒勞無功,他眨了眨眼,被眼前的景況嚇得瞪大了眼。

他……他竟然抱著丁鈕芬睡著了?而他……他的手成了她的枕頭,被她光滑的頸項壓著。

這……這……

昨晚,他只是一時心軟而不敢硬將手抽回,沒想到,睡著失去意識後竟會變成現在如此暧昧的結果。他……真是恨死自己了。

想抽回手勢必驚動她,若不抽回,等她醒來,他真的會羞愧而死。

範郢崴試著挪動一下在她身下的手,不料,她卻唔了一聲便往他懷裏鑽,一手橫抱上他的腰……

天哪!範郢崴傻了。他……被一個女人抱著,動彈不得。原該是讓人亢奮的場景,對他來說卻是非人的折磨,讓他直冒冷汗。

心裏才正想著究竟該如何脫身,豈料她又動了,朝他貼來的身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馨香,讓他有刹那的暈眩,而她的腿正貼著他的私密處,讓他尴尬得直想往後退,可他輕退一點,她就又往前蹭了一點,讓他臉都綠了。

就在不斷的後移之間,他忘了身後的床所剩無幾,雖然訝異這樣的行動怎未驚醒她,卻因滿頭大汗而無暇多想。

丁钰芬快忍不住啦!她好想笑,卻又必須強迫自己不能笑出來,若他知道她是故意整他,怕不氣得臭罵她一頓才怪。爲了讓自己的耳根子清靜,她決定裝傻到底。

就在他又往後挪了點時,她咕哝道:「不要動嘛。」又攀上他,像只無尾熊。

他被她的「夢呓」嚇得僵住身子,深怕她醒來。強抑下即將奪口而出的歎息,範郢崴無奈地任她抱著。

思緒一沈澱,便覺她身上的甜香味兒又竄入他鼻翼間,嚴重擾亂他的心神。

唉,早知會落得無法收拾的下場,說什麽昨夜也該硬抽回手。此刻的懊惱已無法解決窘況,真是進退維谷。

一室的寂靜,予人一種安適的沈穩感。他的手枕在她身下,她的手環住他的腰,這樣親昵的行爲,讓他的心在意識到之後開始燥熱狂跳,

他在她身下的手輕輕的動了動,反勾回來,手掌幾乎撫上她白嫩的頸項,他趕忙在心裏喊停。不,他不能!此刻的「親昵」不過是個意外與錯誤,如果他真的撫上她,那就是明知故犯了!這怎麽成呢?

眼神溜上她的臉,本想瞧瞧她醒了沒?不料,瞧著瞧著,竟有些怔忡了。

瞧著她合上的眼有著纖長的睫毛,彎彎俏俏的,他幾乎可以想像出她眨著眼眸直沖著他笑的模樣。

瞧著她小巧玲珑的鼻,讓他感覺還真的有點像蓮霧,只是她的鼻還算挺,不是塌的,他也可以想像出她微仰著頭,用鼻嗤出她不滿時的模樣。

瞧著她嫣紅圓潤的唇,他的眼光再也移不開了。這張嘴總是丟出讓他氣炸的話語,也是這張嘴說出讓他心憐她的故事,正是這雙唇讓他情難自己的吻上,且眷戀。

到此時,他才驚覺自己對她的情感。他……喜歡她,但爲什麽呢?她幾乎不是他夢想的女子,爲什麽這麽輕易便擄獲他的心?

像她這樣的女子,奇特地闖入他的生活裏,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可能嗎?他不安地想起了母親……

心裏五味雜陳的範郢崴,在聽見敲門聲時有著刹那的錯愕。

敲門聲方落,房門便被打開,範郢崴尴尬地對上柯錫峥挑眉的眸。

「呃……」自小到大沒有這麽糗過!他……他竟抱著女人親昵地蜷臥在床上!天啊!他此刻最懊惱的竟是,他怎會忘了鎖門!而且還被同居的另一室友,也是他的表弟撞見。

柯錫峥沒退開,好整以暇地兩手環胸,審視著不知所措的範郢崴與那個偷偷拾眼觑他的女孩。若非他正好瞧見她偷偷揚眉,他肯定會退開,這女孩的模樣讓他駐足。

面對柯錫峥的目光,範郢崴也顧不得會吵醒丁钰芬,整個人從床上彈起,故作鎮定地迎向柯錫峥,「有……有事?」

「你不先介紹一下嗎?」柯錫坪挑眉一笑,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床上坐起的丁钰芬。

「這……這位是……」泛郢崴沒忽略柯錫峥的眼神,想擋去他探視的眸光,卻又認爲不禮貌而猶疑著。

「我是丁钰芬,你好。」丁钰芬大方地自床上站起,對柯錫峥含笑點頭,回視他

的目光無所畏懼。

「你好,我是柯錫峥。」柯錫峥悠然自若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看著丁钰芬與柯錫峥的自我介紹,範郢崴有些不悅。爲什麽他們那麽自在?而他卻因這樣的情況而感到別扭。他首次覺得自己的個性很討厭。

輕輕咳了聲,範郢崴開口道:「錫峥,找我有什麽事嗎?」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向寡言的表弟今天會特地來找他,肯定有事。

「看來阿姨白操心了。」柯錫峥話中有話地道。

「我媽操心?她怎麽了?」範郢崴皺了皺眉。

「前幾天我回家一趟,聽我媽說阿姨最近老向她訴苦,說你不交女朋友,一副沒把終身大事擺在心上的逍遙模樣,心裏很是擔心。還要我媽幫你安排相親,不過,我看現在應是不用了。」

柯錫峥調侃地笑了笑。他這個在花叢裏徘徊的人從不把女人帶回家,沒想到一向忠厚老實、謹言慎行且沒交過女友的表哥倒是一鳴驚人。才幾天沒見,便把女人帶回家,且在床上親熱地擁抱而眠。

「你別誤會,我們……」範郢崴緊張地想否認。

「也好,至少不必相親了。」柯錫掙不理會表哥的解釋,「我只是過來提醒你一下,有空回家看看阿姨,她一人也挺寂寞的。」才轉身,又回身道:「對了,下次回去,可以把丁小姐帶給阿姨瞧瞧,至少也可以讓阿姨安心,知道你是正常的。」噙著一抹含有深意的笑,柯錫峥不等範郢崴回答便潇灑地離去。

「錫峥,」追至房門口,見柯錫峥要出門,範郢崴忍不住道:「你又要上哪去?不是昨天才剛回來?」

「你也知道我忙嘛。」柯錫掙一臉理所當然。

「你到底在忙些什麽?碩士班的課程也不輕松,你怎麽有時間一天到晚往外跑?你媽也老念著要我多照顧你,但你總是不見人影,要我怎麽照顧?」範郢崴忍不住叨念著這個太過神秘的表弟。

「你先擔心自己吧!我沒事的,先走了。」說完,大手一揮便又離去。

「他是你表弟?」

她清悅的聲音自範郢崴身後響起,他一回身便對上她含笑的眼眸,讓他的心一緊。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巧妙地掩飾自己的心情。

「你怎麽了?」她彎身執意查看他避開的臉。

「沒。」他自她身邊走過,不想讓她看出他的心情依然盤旋在適才與她相擁而眠的激動裏。

瞧他的模樣,她心裏有數。想到他方才全身僵直擁著她的景象,雖不能親眼瞧見,但身體的反應卻更直接地讓她感受到。

真是個純情的男人,她這樣裝睡整他雖有些罪惡感,但只要想到他的溫柔,心裏便輕微地疼痛著。這男人就算再怎麽不高興,也還是會顧及到對方的心情哪!

沒讓自己沈浸在思緒裏太久,丁钰芬眼裏閃著光芒,跟在他身後問:「怎麽?想到你媽媽要你相親就愁眉苦臉哪?」

「我沒有。」他迳自在桌前坐下,攤開書本。

「還看書?你就是念書念到呆掉了,難怪你媽擔心你娶不到老婆。」她輕松地坐在床沿調侃著。

「我要趕論文。」頭也不回,他說。

「喔。」她想起自己的工作,垂首斂目沈吟了會才道:「我去客廳打個電話。」

一聽她要打電話,他趕忙回身道:「打電話回家嗎?」

「當然不是。」

「你都不跟親朋好友交代去處的嗎?」他好奇的問。

「我自有分寸。」不理會他的羅唆,她來到客廳,拿起話筒後,卻不知該不該撥號。

要打嗎?

決定出來放縱的時候,就已打定主意怎樣都不讓人知道自己的情況了,就算打電話給同租一處的好友又如何?

丁钰芬獨坐在客廳發呆,想著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過了二十六年有所爲而爲的生活,她竟有些厭了。

在這裏,沒有人認識她,她不再是公司裏認真負責的公關主任,也不再是那個爲了想比人強而不斷往上爬的女孩,她,什麽都不是。

雖然有些落寞,卻讓她松了口氣。

對過去那樣汲汲營營于爭取些什麽的自己,她是真的感到膩了、厭了、煩了。這算是人生的低潮期嗎?

總是扮演強勢角色的她,只有在範郢崴面前可以裝小扮無辜,也只有在範郢崴面前,她才能表現出脆弱的一面。

她是在利用範郢崴的正直善良來彌補自己一直渴求的東西嗎?她真的不知道。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想待在這裏。

即使不知道未來會變成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至少在現在,她是希望在範郢崴身邊的。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會去相親,她就……

「你在發什麽呆?」見她久久沒回房,他忍不住走到客廳探視,卻見她呆坐在藤椅上,睜著大眼不知在想什麽。

「沒什麽。」她彈跳而起,壓抑所有的不確定與不安,朝他甜笑。

面對她的笑容,他覺得兩頰又熱了起來,趕忙轉移視線道:「我……我們去吃早餐好了。」既然她沒主動間起「睡姿」,他也樂得選擇「不知情」。

「真的?」她驚喜地兩手交握。

「嗯。」瞧她開心的模樣,他覺得自己也飛揚了起來。只是吃個早餐而已,值得這麽高興嗎?

「那等我。」

望著她沖進浴室的背影,他笑了。下一刻,他按住自己上揚的唇角。她的情緒怎會如此輕易便牽動他的?

搖了搖頭,想著柯錫峥的話。

也許,是該找個時間回家一趟了。

只是,相親……他忍不住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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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好香啊!」丁钰芬誇張地將鼻子湊近蛋餅前嗅了嗅,發出滿意的贊歎聲。

「不過是個蛋餅。」範郢崴忍不住咕哝。一個十五元就隨處可以買到的蛋餅,值得這樣驚喜嗎?

「這你可就錯了。」她興奮地拆開筷子,先夾了塊熱騰騰的蛋餅塞入口中,被燙得呼呼叫,攝著唇呵出一口熱煙才道:「同樣的食物,在不同的情況和不同的人享用,感受當然不一樣。」輕睨他一眼,又道:「反正你不會懂的。」

「也許吧。」他強迫自己調開目光,拿起面前的燒餅油條咬上一口。

看著他就坐在她面前,一起在這樣不算太早的早晨,在這樣一個讓人自在的環境裏,吃著再普通不過的早點,她……感動了。

是啊!她不是沒吃過蛋餅,只是……從沒有人陪她吃過……

「怎麽不吃了?」瞧見她垂首不動,他問。

「沒……沒什麽。」再擡頭,她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她太習慣用笑及堅強來掩飾所有的情緒。

範郢崴略皺著眉,深深地望進她眼底,卻被她下一道驚呼給轉移了注意力。

「哇,連豆漿也這麽好喝。」丁钰芬一臉幸福地淺嘗著濃醇的豆漿。

範郢崴搖了搖頭,彎著嘴角不再多言,心思卻回到她方才的眼眸上。

她……眼中似乎閃動著淚光?

一種疼惜的情緒溢滿胸膛,難道這樣簡單的早餐,對她而言是那麽彌足珍貴的嗎?他不是很能想像她曾經曆過的委屈,卻免不了地又心疼了起來。

慢慢的,他發現,不管她原先是個怎樣的女孩,在他面前她總是用著誇張的手法去掩飾她真正的心情。她的僞裝讓他不自覺地好奇……她原先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孩呢?

不知爲什麽,總感覺她有種不真實感,似乎現在的她,過去是不曾存在的,如今的快樂,只代表了過去她曾有過的痛苦。

想著想著,他望著手中一向愛吃的燒餅油條,霎時沒了胃口。

「怎麽了?」換成她一臉疑問地看向他。

「沒什麽。」範郢崴擠出一抹笑,岔開話題道:「好吃嗎?」瞧她雙頰鼓鼓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很可愛……

「好吃好吃!」快速地塞下最後一口蛋餅,她急切地道:「我還要再吃一個!」

見她渴盼的模樣,他沒多說什麽,起身朝店老板走去,「老板,再一份蛋餅。」

「好,馬上來!」老板高亢的聲音讓人精神一振。

範郢崴一回身,便望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他難得頑皮地在她眼前一揮,笑著道:「又在發呆!」

丁钰芬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他,眨也不眨的,在他坐下後,才幽幽一歎,「爲什麽現在才遇到你?」如果早點遇上他,也許她的人生會很不一樣。

面對她的問句,他很難擺出嚴肅的臉孔回答,她臉上的憂傷讓他心悸。「終究是相遇了,不是嗎?」他溫柔地道。

「終究是相遇了……」她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他不自覺流露的溫柔再度溫暖了她的心。

「是埃」不忍見到她的感傷,也不習慣看上一刻才綻放著陽光般笑容的她,此刻變得如此脆弱。

「不會太晚嗎?」她沒有把握,希冀的目光緊鎖住他,似乎只要他肯定地點頭,她也就能說服自己。

「不會。」他堅定地望著她一笑。

他的語氣與表情讓她松了口氣,緊繃的心也在刹那間松弛。

一切……都不會太晚……明知他根本不明白她心內翻轉的思緒,明知他的答案在實質上一點意義也沒有,但她就是安心了。

「人生不會永遠黑暗的,你看,好吃的蛋餅來了,人生還是充滿希望與快樂的埃」他試著用輕快的語調讓她開心,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會逗人。

丁钰芬訝異地注視著他,呐呐地說不出一個字來。

「來羅!來羅!」親切又大嗓門的老板端著蛋餅來到他們面前,原先是要擺在範郢崴面前,卻見範郢崴用手示意是小姐點的。

「看不出來小姐能吃兩個蛋餅哪!」

老板有朝氣的聲音,讓丁钰芬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她笑著道:「對啊!誰叫這蛋餅實在太好吃太好吃了!」

老板一聽可樂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用力點頭。

「小子,你女朋友很識貨喔!」老板朝範郢崴肩上一拍,樂得哈哈大笑。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溫溫的小子也能交到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娃子,不錯,啧,真不錯!

「她不是……」他才想否認,卻被老板的大嗓門給壓了下去,

「我跟你說,你這男朋友個性可悶了,每回見他來買早餐都像個悶葫蘆似的,我還擔心他這種個性會交不到女朋友咧!想不到啊,他是惦惦吃三碗公的臭小子啊!」哈哈的大笑聲伴隨著說話聲,老板開心地對丁钰芬喳呼。

「對啊!他這人就是這樣!」她點頭附和,好似認識他已久。

老板見遇到「知音」,趕忙又道:「不過這種男人好啊!比起那些油嘴滑舌的混小子,這悶小子看久了也挺好的。」

「對啊!」她又點頭了,「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

「好!」老板拍了丁钰芬肩膀一記,「說得好!我欣賞你!」再轉頭對範郢崴笑著道:「想不到你這又悶又臭的小子,也會交到這麽個坦率的女娃!我就說嘛,這小姐很『識貨」呢!」

範郢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憑老板的大嗓門,恐怕左鄰右舍都知道他們是一對了。

「老板,一籠小籠包。」上門的客人將老板喚走,範郢崴才偷偷地松了口氣,而這模樣落進了丁钰芬眼底,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還笑得出來?」他瞪她一眼。

「那老板很熱情呢!真可愛。」她開心地吃起第二盤蛋餅。

面對她的愉悅,他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要一想起她方才大剌剌地說:「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他的心就又熱又癢的,讓他沒了頭緒,話也不知該怎麽說了。

「嗯。」只能含糊地應了聲。

「你幹嘛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擡眼瞄他。

「有嗎?」他尴尬地笑了笑,故作無事狀。

「沒有嗎?」她追問。

「沒有。」他一臉「我很確定」的回答。

「好吧。」她不理他,決定專心吃早餐。

望著她愉悅的容顔,他覺得她還是適合開心地笑著。

……………………

撫著飽脹的肚子,丁钰芬心情十分的好。如果可以忘了一切,從這裏重新開始,該有多好?她在心裏想著。

「我們不要馬上回去,好不好?」她突地仰頭看他。

「你想去哪裏?」察覺她想飛的心,他順從她的渴望。

「四處走走逛逛也好,我對台北幾乎是陌生的。」

丁钰芬在台中念大學,也在台中上班,來台北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白天上班的日子讓她無暇分心去認識台北,現在她決定閑晃一下,好好熟悉台北。

「要用走的?」他訝異地問。

「不然呢?你有車嗎?」丁钰芬反問,付度著一個博士班的學生買車的可能。

「沒有,只有機車。」母親說要買輛車讓他代步,他卻以租處離學校甚近爲由拒絕。他的家境不差,父親雖然已經辭世,但生前經商留下不少財富,足夠他和母親優渥度日,只是他盡量不向母親伸手拿錢。

畢竟房租、學費、生活開銷,已讓他覺得汗顔。他曾想找份家教兼差,但母親極力反對,只要他好好念書,加上課業繁重,他也就沒去賺錢了。

「那我們還是先走走吧!」丁钰芬把手伸進口袋裏,覺得寬松的牛仔馬褲很是輕便。

「這褲子你穿起來還是太大了。」瞧見她的動作,他忍不住道。

「幸好你很瘦,腰圍雖然大了點,但系上皮帶倒是勉強可以。只不過,你的短褲變成我及膝的馬褲了。」她笑著彎身檢視身下的馬褲。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翻出這件褲子給她穿呢!

「這件T恤也太大了。」看著她身上松垮垮的T恤,他又挑剔了。

「對啊!」她擡眼一笑,「把我的好身材都遮住了。」

範郢崴聞言馬上收回視線,惹得她放聲大笑。

「你這人真的好別扭!」她發著牢騷。

「女孩子不要動不動就說些挑逗人的話。」他沒望向她,只是低聲叨念著。

「是是是,老古板。」她搖頭晃腦的。她哪是愛說那些話,不過是愛看他尴尬的模樣罷了。這男人真是好欺負。

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無法改正她的「壞習慣」這點,他顯得有些無力。

「你看!」她伸出手,指向前方的寵物店。

「怎麽了?」見她小跑步向前,範郢崴趕忙跟上。

「這是什麽?」指著玻璃櫥窗內的水族箱,丁钰芬好奇得幾乎整張臉都貼了上去。

「水母。」他指了指旁邊貼著的宣傳海 報。

「水母長這樣?」她不信,「水母不是腳長長、頭大大的,然後在水裏抖啊抖的飄動著?」眼前的東西小小的,像香菇一樣地臥在箱底廣幾乎是「多腳朝天」地躺著,跟她印象中的水母完全不同。

看著水族箱裏可愛的小水母,他也覺得有趣極了。「這些是進口的水母,不是國內的。若沒記錯,它們是無毒的,與一般海裏生長的水母種類不太一樣。」他多少也吸收了些資訊,前一陣子養水母的風潮席卷全台,引起不小的話題。

「真的好可愛。」眨著水亮的明眸,丁钰芬驚喜地望著有著淡淡色彩的水母。

「嗯。」站于她身後,他贊同地附和。

「真的有人養水母嗎?」她沒有回首,專注地盯著那些水母看。

「嗯,但那是養不活的。」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

「爲什麽?」她驚訝地轉身,幾乎貼上他的胸膛。他們……何時靠得這麽近?

因爲她的猛一回身,他也驚覺兩人的靠近,趕忙向後退了一步才道:「水母是海裏的動物,在這樣的淡水裏怎麽可能養得活?幾天後就會夭折了。」這是常識。

「那爲什麽還拿出來賣?一定是養得活才會有人賣的。」她不相信,雖然他說的她都認同,但……

「商人只重視短利,大家因爲好奇而一窩蜂地養起水母,使得商人樂此不疲地販賣,說起來,這些水母不過是人類虛榮且好奇之下的犧牲品。」範郢崴不忍地瞟了水母一眼。

「不會的。」她搖頭,不願柑信這殘忍的事實。「大家知道養不活就不會買啦!」

「你覺得可能嗎?你自己看,它們看起來真的很可愛不是嗎?」

不舍地再觑了水母一眼,她點點頭,「是真的很可愛,顔色也很漂亮。」

「那是染的。」他淡淡的語氣讓她訝異地倒抽一口氣。

「染?」她簡直無法相信,水母還能染色?

「爲了讓水母看起來漂亮,商人用染料染它們增加噱頭,吸引顧客上門。」他皺起眉,看著水族箱內那些命運多舛的水母。

「我的天啊!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麽?既然知道養不活就不要賣,知道養不活就不要買啊!」丁钰芬好生氣。

「要養是養得活,可是得去買一整套的水族設備,那要花上幾萬塊,你想,會有人願意花幾萬塊只爲了養幾只水母嗎?或許有些人是真心要養,也真的有那樣的設備,但這樣的人畢竟不多。連養海魚多年經驗的老手都認爲水母難養,更何況是一般市井小民。」感受到她的怒氣,他也有些同仇敵忾。

「人類真的太可惡了,養水母就只爲了好看好玩嗎?」丁钰芬氣得握拳,整個人抖了起來。

「你還好吧?」發現她的異狀,範郢崴忍不住關心地問。

「我……我只是想到人類不止對待動物殘忍,本身也無法善待人類。就像我,來到這世上也是一個錯誤。」她頓覺自己與水母是一樣的,都是「人類」一時喜歡和沖動下的「産物」。

「你……你怎麽會這樣想呢?」望著她的頹喪,他急了。她怎麽老是做些不當又怪異的聯想?

「你看看這些水母,就算大家趕流行想養好了,至少也是因爲喜歡而去買。而我呢?我從小不但不被期待,還被厭惡。」濃烈的哀傷襲上心頭,顧不得這兒是馬路,她的淚水已要奪眶而出。

「你不要把自己和水母混爲一談,這是兩回事。你是人,你有思想不是嗎?就算

你一出生就不被喜愛,但你還是活下來了,而且也長大了,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爲什麽還要把心禁锢在過去呢?」

他的話句句敲進丁钰芬的心,讓她心跳緩緩複蘇了。是啊,她長大了、獨立了,可以過自己想過的人生。

含著淚,她靜靜地瞅著他:心裏漾滿了感動。

「好奇怪。」她深吸了口氣,「我以前不會這麽悲憤的,遇到你讓我忍不住傾吐感傷,但也是你安撫我的低落情緒。」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影響了她嗎?事實上,她也影響了他啊!

「謝謝你所說的每一句話,真的。」她誠摯地望進他眼裏。

範郢崴害羞的避開她滿是情意的眼瞳,「該回去了,我待會還要去學校上課,」

「好。」她點頭,再望了望水族箱內色彩缤紛的水母,「好好活下去,我也是。」說完,她昂起頭,邁開大步追上範郢崴。

她嶄新的人生,也許正要展開……

無聊得在房間裏踱起步,丁钰芬悶得發慌。

範郢崴去上課,留下她一人,她該做什麽呢?

看書?瞟向滿是書籍的書櫃,竟沒有她想拿下一讀的書。除了他修習的專業書籍之外,余下的就是村上春樹、金庸武俠、推理小說……

村上春樹,她早已拜讀完畢;金庸,她也看了不少;推理小說嘛,她實在沒什麽興致。

他的房間沒有一丁點好玩的東西,她快要受不了了。他出門時,忘了問他何時回來,這樣漫無止境的等待,讓她的心莫名地焦躁起來。

才分離不到一個小時,她竟強烈地思念他,想念有他在的時候……

怔怔地在他書桌前坐下,隨手翻開筆記本,看著他端正挺拔的字迹,一如他的人一般方正,讓她哭笑不得。

輕輕撫觸著他的字迹,拿起桌上的筆,在空白的紙上模擬起他的字迹。

「唉,怎麽學都不像。」瞧紙上四不像的筆迹,丁钰芬嘲笑自己的驽鈍,連學人寫字都不會。

抛開他字迹的影響,她用自己的筆迹寫下他的名字--範郢崴。

「範郢崴。」手上寫著,嘴裏念著,一筆一句地泄漏了她對他的情意。

好快!真的太快了!才相識幾天,整顆心便系在他身上,這種感受是前所未有的。

用手支著下颚,回想起他嚴厲指責她時的義正詞嚴,回想起他關懷時擔憂的溫柔眼神,似乎他的一切都能牽動她的心。

這種感受真的很複雜,卻也神奇,她根本還不了解他呢!不了解他的一切,不了解他的背景,卻已戀上他這個人,

「鈴……」突兀響起的鈴聲嚇了她一跳,她不知他房裏有電話!

她四處梭巡著鈴聲來源,終于自一堆書海中看到了來電閃爍著光亮的電話。

接?不接?

主人不在,她還是不接電話的好。一個男人房裏,有女人接起電話,任誰都會有不當的聯想,她雖然「不顧廉恥」地膩上了他,卻不希望他在外人眼中成了「表裏不一」的僞君子。

呵,她竟在意起他在別人心中的形象,真叫她啼笑皆非。

無奈那來電的人不死心,電話持續響著。丁钰芬死瞪著話筒,賭定不接的心意有了動遙

會不會有什麽急事?否則怎麽會響這麽久?她蹙起眉沈思。

好不容易對方放棄了,她也松了口氣,才正轉移心思,電話卻又響起。

「天埃」她忍不住撫額輕歎。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她暗數著鈴聲次數,有些無奈地告訴自己,第三十聲就接起。

二十九、三十……

一咬牙,丁钰芬拿起話筒,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郢崴,怎麽那麽久才接?」那嚴肅的口吻讓她一愣。「喂?」丁钰芬猶豫地出聲。

「你是誰?」不客氣的質問來自婦人口中。

「我……我是……」猜測她應是範郢崴的母親,讓她瞬間不知如何應對。

「你是誰?爲什麽在我兒子房裏?」範胡秀蓮不悅地道。

「我……我是他室友的朋友。」聽他母親的口氣充滿不屑和指責,她趕忙胡謅出一個名目。

「哪一個室友?錫峥的?」咄咄逼人的疑問再度襲向丁钰芬。

「不是,是……是湯溥泉。」想起柯錫峥是範郢崴的表弟,她不想害他,只好拖另一名無辜的家夥下水。

「那你怎麽可以隨便進別人的房間!去叫郢崴聽電話!」既然和兒子無關,範胡秀蓮就不再多「責罵」,只是心裏直犯嘀咕。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把女孩子帶回家,像什麽話嘛!還是他兒子老實!但就是太老實了,所以她才會打這通電話,准備叫他回來相親。

「他……他不在。」面對範郢崴母親的不善,丁钰芬咬了咬唇回答。

「怎麽可能不在?」

「他去上課了。」他母親的嗓門很大,她將話筒移離耳朵三公分。

「既然他不在,你怎麽可以隨便進別人的房間?」她再度斥責。「你母親沒教你什麽叫禮貌嗎?」兒子不在,範胡秀蓮轉而教訓起丁钰芬。

「我只是聽電話響很久,所以才……」丁]钰芬開始不高興了。

她是招誰惹誰了?

「這樣就可以進別人房裏嗎?」範胡秀蓮很生氣。找不到兒子讓她把怒氣發泄在接電話的人身上。

「你怎麽這麽不講理啊!」丁钰芬忍不住回嘴。

「你到底有沒有教養啊?對長輩是這樣說話的嗎?你媽媽沒教你……」

「對,我媽媽就是沒有教我,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根本沒人教我什麽是禮貌,你又憑什麽罵我?」人都是有脾氣的,莫名其妙被辱罵了一頓,她開始反擊。

「你你你……你這個沒家教的……如果你是我女兒,我一定……」範胡秀蓮的話再度被打斷。

「很對不起,我也沒有這個榮幸成爲你女兒!」丁钰芬顧不得她是範郢崴的母親,狠狠丟下一句,「總之,你兒子不在,這些話留著教訓你兒子吧!」

「啪」一聲,她挂下電話。

下一秒鍾,她又拿起話筒擱在一旁,就算範郢崴的母親想打來罵人也沒辦法。

氣惱地將自己丟進床裏,丁钰芬抓起棉被蒙頭哭泣。

她……她沒和人這樣爭吵過,氣憤之後襲上心頭的是難過,

是的,她很難過。

範郢崴母親的話,句句都像利刃戳刺著她最脆弱的一環。

是的,她母親沒教她。從懂事以來,就是父親照料她,不,嚴格來說,她只是跟了父親,父親則把她寄養在親戚家裏。

她跟孤兒有什麽兩樣?

範郢崴母親的話命中她最在意的事,讓她心痛得忍不住回嘴。就算她無父無母,但也總還是個人吧?她不過是擔心打電話來的人有急事找範郢崴才會好心的接起電話,憑什麽要受到這樣的人身攻擊?

悶在被窩裏哭出心裏的難過,丁钰芬終于明白範郢崴何以會擁有這樣嚴謹的人生觀及生活態度了。

有這樣的母親,教出來的小孩想不呆板都不行,她在心裏替範郢崴感到難過,若要她選擇,與其有這樣嚴厲又刻薄的母親,她甯可什麽都不要。

「媽媽……」喃喃念著,丁钰芬覺得這個名詞太陌生且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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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8:14
第七章

在路上買了便當,範郢崴馬不停蹄地趕回住處,因爲他試了無數次,房裏的電話始終打不通,而客廳的公用電話則是沒人接聽,讓他的心慌亂不已。

她走了嗎?不告而別了嗎?他這才想起他毫無她的聯絡方式,如果她真的消失了,天涯海角,他如何才能找到她?爲此,他又驚又急,也恍然明白自己的心早已深陷。

一進門,室內靜俏俏的,他的心蓦地緊繃起來,第一個竄入腦海的念頭是--她真的不告而別了!

這念頭讓他感到痛苦,激動地前去打開房門,當看到隆起的被單及露在外側的白皙小腳丫時,他大大的吐出一口氣,釋懷了。

一抹額,竟是微濕,他竟心驚膽戰得沁出冷汗……

「起床了,還睡!」他微笑地扯開被單,「我買了便當……回來……」笑容凝結在嘴角,只因她臉上殘余的淚痕。

丁钰芬驚醒過來,一對上他驚愕的眸時,迅雷不及掩耳地又躲進被窩裏,胡亂地擦拭臉上斑斑的淚痕。她竟然睡著了,還讓他瞧見她哭泣的證據。

「你怎麽了?爲什麽又哭了?」範郢崴放下便當,粗魯地一把扯開被單。

「有嗎?你看錯了。」她避開他灼灼的注視,聳肩不以爲然的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有老花眼啦!」

「不要扯開話題!我明明看到你臉上的淚痕。」沖動地扳過她的臉,審視她臉上幹涸的淚痕。

先前怕她已離去的疑懼,到此刻見到她哭過的心疼,凝聚成一道強烈的情感,讓他再也無法逃避自己早已失控的心。

「我說沒有,沒有!你聽不懂嗎?難道我在你眼中就這麽愛哭?這麽脆弱?」她大吼、她惱怒,爲什麽總是讓他看見她最不堪的一面?

範郢崴望著她,不言不語的嚴肅模樣讓她的怒氣慢慢消退,從原本的不敢直視他,慢慢地轉成偷瞄他。

他好恐怖!爲什麽這麽沈默?

「你……你幹嘛不說話?」她心虛地嗫嚅著,適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範郢崴歎了口氣,認命地道:「我究竟該怎麽做?沒錯,我就是覺得你脆弱,覺得你愛哭,這樣的你才是最真實的吧?以往的堅強不過是僞裝,看到真實一面的你,只讓我覺得……覺得……心疼。」

終于一古腦說出心裏的話,他有種坦然的喜悅。承認對她動情,不再苦苦壓抑,讓他的心自由,也讓他不曾釋放過的情感有如火山爆發般奔泄而出,

「你……」丁钰芬呐呐地說不出話來。她一向知道他對她好,即使總愛指責她不當的行爲,但她仍是知道他是善良且溫柔的。

而現在,他的話……有她沒聽錯的弦外之音嗎?

「是,我喜歡你,我對你心動。雖然很荒謬,但我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了!」他面紅耳赤地嚷出真心。

「你甚至不了解我……」面對他的表白,她反而退卻了,她是喜歡他沒錯,但他呢?他是真的喜歡她嗎?會不會到最後仍是一場夢,一場空?

「我……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彼此。」第一次說這麽露骨的話,範郢崴渾身都不自在。

「可是我……」張著驚慌的大眼。

她的無措讓他的心慢慢往下墜。

「你……你不喜歡我?」他替她的舉止找了個理由。「對不起,我太莽撞了,沒有考慮到你也許不喜歡我。我道歉,冒犯了你。」一種椎心的痛讓他皺起了眉,卻仍不失風度的說著。

「不!」丁钰芬猛烈地搖著頭,「我也喜歡你!」她撲進他懷裏。

他被她突來的熱情給撞得腳步不穩,爲了抗衡她的沖力,他往前摟住她的力道過猛,下一刻便將她壓在床上。

時間仿佛靜止不動。

他溫柔的眼眸鎖住她的,唇角慢慢上揚,她說的話在他心裏慢慢膨漲、發酵,讓他又驚又喜。

「我們……會不會進展太快了?」殘余的理智讓他說出這句想煞車的話,然而丁钰芬眼波含情,唇畔帶笑的美麗模樣卻叫他再也無法壓抑,喑瘂地呢喃了句,「管他的。」

毫不遲疑的,他主動吻上她的唇。一向律己甚嚴,心湖甚少波動的他,二十七年來的熱情盡數釋放,猶如一頭饑渴的猛獸,狂野地侵襲身下讓他傾心的女子。

當他的唇觸及她柔軟馥郁的唇瓣時,理智在這一刻灰飛濕滅,他的心因身下的她而狂跳。

渴求地吻著她,當她輕啓櫻唇時,他略顯生澀卻執著的舌已探入她的,與她的粉舌嬉鬧。旖旎的情事在兩人心頭翻轉,他抛開所有束縛,放縱地與她纏綿,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只想抓牢,不想松手。

恍惚間,她想著,如果是他,她可以獻出自己……因爲,他是第一個不會讓她感到親熱是件惡心又厭惡的事。

下一刻,他輕撫著她的頰,結束纏綿的熱吻。

「說我古板也好,別扭也罷,我……我們還是慢慢來。」他憐愛地撫順她的發,不願像個急色鬼般占有她,他會尊重她,直到娶她進門那一日。

娶?他被這個念頭擊出複雜的思緒。

他是個准博士,今年中應可順利畢業,但他尚未服役哪!

他曾想過,男子漢大丈夫,自當先立業再成家,而需要眼役一年十個月的他,得等退伍後找到工作,收入穩定之後才可能成婚。

那……她怎麽辦?,

憂慮竄上心頭,她可願等他兩年?至少兩年,但兩年的變化太大,這樣的承諾會不會太沈重?

轉瞬間,他的心思百轉幹折,將自己的心困祝

「在想什麽啊?」她已離開他的懷抱,笑著瞅他。雖然有些失望,但更感激他的半途而廢,因爲她發現這樣的他,讓她多愛了幾分。

「呃,沒什麽。」這樣的狀況,如何開口同她說?兩人才剛起步,好像說什麽都嫌太早。

「哇,你買了便當怎不說?」眼角瞄到旁邊的便當,她嗔怪地怨著。

「我……」一想到方才的ji qing,他有些赧然。

「看你平常那麽君子,其實很悶騷。」她故意糗他,卻見他變了臉色。「我開玩笑的,你幹嘛那麽認真?」

「我……」範郢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是啊!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失控,突地覺得自己表裏不一,不免黯然。

「你這人就是死腦子。」知道他保守慣了,突然這麽「熱情」恐怕也嚇壞自己。她脫口而出道:「孔子難道沒有小孩嗎?」

「他有。」他下明白她何以這麽說,

「那不就得了。連聖人孔子都會和老婆親熱,你又何必耿耿于懷?」轉身注視著他。

說來有趣,她困住自己的心,是他替她解開心中的結;而她,是不是也要替他解開心結呢?

「嗯。」面對她的淺笑,他著迷地點頭同意。可不是,是他想太多了。

「至少我們是……是互相喜歡的。」丁钰芬嘴上大方地這麽說,卻不敢望向他,心髒撲通直跳,迳自拿出便當,「所以,那是情投意合、兩情相悅。」

「嗯。」他笑著靠向她,自她手中接過便當,眼神不離她。

兩人開始溫馨的吃起便當。

她問著他上課的狀況,而他回答,甜蜜的幸福在小小的房裏蒸騰……

……

「話筒怎會沒挂好呢?」範郢崴飯後突然想起一直打不通的電話,嘀嘀咕咕地把話筒掏起,放回原位。單純地以爲話筒只是被擠掉了,誰叫他有時念書念得太專注,常會忽略了久久才響起一次的話機。

才剛挂回電話,話機彷佛等待已久似的響起,範郢崴自然地接起話筒,沒注意丁钰芬臉色微變。

「媽?」範郢崴訝異地喚道。

正在收拾便當盒的丁钰芬聞言一震,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她和範郢崴進展到如此親密的階段,她卻和他母親起了沖突……

「誰?」範郢崴聽母親噼哩啪啦的抱怨,眉頭愈皺愈深,他不吭一聲,眼光掃了丁钰芬一下,發現她臉色發白地回望著他。

「媽,她不是……」聽到母親抱怨湯溥泉的「女朋友」沒教養且無禮地挂了電話,範郢崴隱約猜到今天何以電話打不通了。

好下容易發泄了一頓的範胡秀蓮,這才轉入正題,「過幾天你回來一趟,媽挑了幾個不錯的女孩子,你一定會喜歡的。」

範胡秀蓮的算盤是這麽打的:兒子即將入伍,若在入伍前先結了婚,也許等兒子退伍時,孫子也-歲了。多好啊!

「媽,不要逼我相親,我已經……」面對母親的著急,他總是不知該如何拒絕。父親在他高中時去世,留下他這個獨子與母親相依爲命,一直以來,他什麽都聽母親的,唯獨婚姻大事他有自己的堅持。

「已經怎樣?媽就知道,你長大了,不把媽的話放在心上了。」範胡秀蓮神傷地歎了口氣,聽起來像要哭了。

「媽,你不要這樣,我只是覺得……」他想辯解的話,又被母親打斷。

「什麽都不要說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媽,你就給我回來一趟,不然……不然你就永遠不要回來了!」說完,範胡秀蓮挂了電話,留下瞪著話筒的範郢崴。

丁钰芬小心翼翼地觀察範郢崴的表情,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輕聲問道:「你……你媽打來的?她……她說了些什麽?」明明聽到了大半的對話,她仍是想聽他親口說。

「你挂我媽的電話?」不是質問,他只是無奈地詢問。自己母親的脾氣他比誰都清楚,肯定是母親說了什麽刻薄話傷了她,她才會挂電話且躲在被窩裏哭到睡著。

「對不起,我……」她討厭他母親的態度,但面對他時,她很難把厭惡他母親的心情表達出來。

「我媽說話一向得理不饒人,她若說了什麽傷了你,請你別放在心上,她這人就是這樣,你……」驚見她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幾個大步向前,將她摟進懷裏,「你幹嘛哭呢?我沒有罵你的意思埃」

她在他懷裏搖頭,淚水全抹上他胸前的衣襟,微熱的淚轉瞬變涼,讓他的心産生寒暖交替的矛盾心痛。

「是我太沖動了,沈不住氣才會挂了你媽的電話。」環住他的腰,她汲取他給的溫柔,整顆心完整陷溺在他的深情裏。

她本來想,若他責備她挂他母親的電話,她打算與他大吵一架後離去;不料,他非但沒責罵,反而一臉了解她所受的委屈,見到他不舍的表情,她崩潰了。原先若只有五分的難過,也在他的疼惜下變成了十分,

輕輕撫著她的發,驚訝地發覺自己對她的動作竟如此自然。「我媽說了些什麽?」

靜靜聽她把原由說了一遍,他了然地笑了,擡起她的臉替她拭去淚痕,溫柔地道:「是我媽不好,她正好踢中你的要害了。」

「她不是故意的。」面對他的好,她反而想替他母親說話了。

「希望你能原諒她,不與她計較。」

「我不會的。」她笑了,隨即又拉下臉,擔憂的道:「如果你媽以後知道我就是挂她電話的人,她會不會討厭我?那我們不就……」她開始末雨綢缪。

「不會的。你別那麽緊張。不過是電話嘛,她年紀大了,記憶力沒那麽好,況且人在電話中的聲音和平常多少有些出入的,你別想那麽多了,沒事的。」安撫她的情緒,享受著擁她入懷的滿足感受。

在他懷中點了點頭,她忍不住開口道:「你媽要你回去相親?」

「唉。」聞言,範郢崴重重地歎了口氣,放開她將自己抛入床中,「我是獨生子,我媽一直希望我快快娶妻,好替她生個孫子。」

「那……你會回去相親?」她坐到他身邊,看著他方正的五官。好奇怪,以前不覺得他特別好看,如今卻覺得誰也比不上他。

他搖了搖頭,望向她,「你要我去相親?」

「不要。」她坦率地搖頭,膩人地靠向他,趴伏在他懷裏。

範郢崴被她大膽親密的動作嚇了一跳,習慣了獨身,此刻有個讓自己心動的美人兒投懷送抱,對他來說簡直是種要命的折磨。

「可是你母親很凶,你不去真的可以嗎?」沒來由的擔心讓她害怕,總覺得他母親不是如此容易搪塞的人。

「我就說我要趕博士論文,況且,我最快七月可能就會入伍了。」終于把話說出口,範郢崴小心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入伍?」丁钰芬瞪大眼道:「你還沒當兵?」

「當然還沒啊!你把我想成多大年紀了啊?」他回瞪著她,一手占有性地摟著她纖柔的腰肢。

「我以爲你有三十歲了。」她俏皮地說。

「亂講!我才二十七。」不服氣地抗議之後,臉色又陰暗了些,「當兵兩年是很漫長的歲月,你還那麽年輕,也許……也許……」實在說不出口,只能幽幽地凝睇著她,

「也許什麽?」似乎猜到他想說什麽,她板起了臉,逼問道:「說啊!爲什麽不說?」

「總覺得……要你等我兩年是很過分的。」他終于說出心裏的顧忌。

咬住了下唇,丁钰芬覺得有些難過,反問道:「你不希望我等你?」

瞧她傷心的模樣,他趕忙道:「不是的,我當然希望你等我,但是兩年哪,我甚至不知道兩年後能給你什麽?更何況你還年輕,外面的花花世界……」

氣惱地推他一把,她忍不住揚高語調,「你認爲我會變心?你認爲我會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引誘而背叛你?」

「不是的,我只是難免會擔心……」見她生氣,他開始暗罵自己不該那樣說的。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她看起來是那麽花心的人嗎?丁钰芬開始責怪自己當初不該表現得如此豪放,造成他錯誤的判斷與聯想。

「別說了,一切都順其自然吧!」範郢崴擁她入懷,拍撫著她的背,溫柔地道:「有緣的話,時間空間都不是問題。」他好想給她承諾,可是再多再深的情感面臨當兵兩年,也只能黯然地吞回腹裏,但求珍惜眼前的一切。

靠在他懷裏,她不言不語,心裏一樣挂心著,兩年……

他們能熬過這段時間嗎?她一向是個有自信的女人,但對于不熟悉的愛情,兩年真的是未知的考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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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1 20:38:27
第八章

範胡秀蓮仰頭看著這棟破舊的大樓。她一年來不到幾次,卻覺得一次比一次來得陳舊,一想到唯一的兒子竟棲居于此,心裏總有著絲絲難受。

揿下門鈴,還有些心急地多按了幾下。人老了,不中用了,渴望能盡快坐下喝杯茶歇息歇息。

門一開,她喜悅地對上兒子驚訝的眼眸,嘴上卻埋怨著,「怎麽那麽慢哪?」不理會兒子的怔仲,迳自進了門。

「媽,你怎麽……怎麽會來?」一想到房裏還在沈睡的丁钰芬,他緊繃了起來。看了看手表,才十點多哪。

「來看兒子還要理由嗎?」一屁股坐在客廳藤椅上,忍不住抱怨著,「這藤椅該換了吧?坐了挺不舒服的。」

範郢崴趁著去廚房倒水時,悄悄地帶上房門,暗地祈求母親別一時興起想進他的房才好,他還沒有心理准備要讓母親和丁钰芬見面哪!

啜了一口兒子端來的茶,不待喘口氣便趕著道:「你答應要回家一趟,都幾天了。」語氣中的怨怪之意十分明顯。

「媽,我最近在趕畢業論文,實在沒空……」

「沒空沒空,你每次都說沒空,難道真的抽不出空回家看媽?」範胡秀蓮有些難過。

「媽。」因爲慚愧,他不敢反駁。

「算了,反正你不回來,媽就自己來。」她自提袋中掏出一本資料夾,一掃郁悶,神情愉悅地道:「來來來,媽帶來了一些照片,你看看中意哪個?媽馬上替你安排。」

範胡秀蓮好不容易搜集了一些「門當戶對」的女孩,說什麽也要兒子從中挑選一

個,好圓了她抱孫的夢。

範郢崴無心翻閱「群芳錄」,一心挂念著房裏的丁钰芬,深怕她醒來見不著他會闖出來。他是認定了她,但母親會怎麽想呢?

「你在發什麽愣?快看啊!」她心急地把資料夾塞進兒子手中,主動替他翻開第一頁,順便介紹著,「你看你看,這是慶義集團王董的小女兒,人家可是留美回來的,長得雖然不是頂漂亮,但秀秀氣氣的,看起來乖巧懂事,應該是個好女孩。」

範胡秀蓮說了一堆,見兒子沒反應,又道:「沒興趣?不喜歡嗎?沒關系。來,你看。」迳自翻到下一頁,用手指點了點照片上的女孩,「這個是林叔叔的二女兒,你小時候見過的,還和她玩得很愉快,記得嗎?地今年六月大學畢業,雖然是私立大學,但也不錯了,而且咱們和林叔叔的交情夠,看著你爸的面子上,若你喜歡,肯定沒問題的。」

範胡秀蓮說完,一擡頭才發現兒子根本心不在焉,忍不住啐罵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先跟你把話說在前頭,這一本裏面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好媳婦,今天你一定要挑一個出來,不然就每個都去相親,直到挑中一個爲止。」

面對母親的急切,範郢崴不得不開口了,「媽,你怎不想想我心裏是不是有人了?」

範胡秀蓮愣了愣才意會過來,驚喜道:「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叫什麽名字?年紀多大?學曆呢?身高、體重?有沒有照片?」她噼哩啪啦地問了一堆問題,興奮地直搓著手,「瞧我都老糊塗了,原來我兒子早就開竅了,害我窮緊張!你也真是的,心裏有人了怎麽不早說?累得媽四處搜集資料。」

看母親喜悅的模樣,範郢崴松了口氣,可是,母親的問題,他幾乎沒幾個回答得出來。「我們……才剛認識,所以……」

「才剛認識?認識多久了?」範胡秀蓮好生意外,但沒關系,才剛認識是吧?她正好可以去打聽打聽對方的家世背景,看配不配得上她的寶貝獨生子,

「認識快一個禮拜了。」撒不了謊,範郢崴據實以告。

「這麽短啊?沒關系,告訴媽媽她住哪?叫什麽名字?媽偷偷去瞧瞧。」一把拿回兒子手中的資料夾,隨意往旁一丟,心思全放在兒子心系的人兒上。

「媽,你不要這麽急嘛。她……她叫丁钰芬。」

「哪個丁?」問清了女孩的名字,範胡秀蓮在空中寫著丁钰芬的名,默算著筆劃。

「生辰呢?改天去合一下八字,若不適合就別浪費時間了。」

「媽,這些東西……」

「欵,你別不信這些,只要八字合,就算未來遇到什麽阻礙困難,都能迎刀而解的。」範胡秀蓮極有經驗地說著。

「媽。」範郢崴無奈地喚道。面對母親的偏執,他慣常地以不變應萬變,當初若非受不了母親的思想,也不會趁就學之由搬到台北了。

「算了算了,不說了。」範胡秀蓮起身,知道兒子已有對象,她放下大半的心。

「難得來一次,你房間一定又亂七八糟了,不幫你整理的話,肯定又變豬窩。」

「媽,媽!」範郢崴一驚,「不用了,我房間昨天才整理過,已經很幹淨了。你就坐下來好好休息。」

「我平常休息得還不夠啊?」她邊說邊往範郢崴房門走去,手已觸上門把。

「媽。」範郢崴拉開母親的手,不擅說謊的他,一時間擠不出理由,只能用高大的身軀擋在門前。

「走開!房間裏有什麽?」對他的舉止産生懷疑,範胡秀蓮強勢地一把推開兒子,破門而入。

砰的開門聲驚醒丁钰芬,她一臉茫然地彈身而起,在對上範胡秀蓮噴火的眼眸時,睡意全消。

「郢崴?」她直覺地尋找範郢崴的身影。

範郢崴趕忙跨步至丁鈕芬身旁,「媽,這位是……」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認識不久的『女人」?」範胡秀蓮加重語氣,用「女人」來稱呼丁钰芬。

「伯母。」丁钰芬一開口,範胡秀蓮臉色大變。

「你!你就是接電話那個!」範胡秀蓮氣得往前一大步,食指幾乎指上丁钰芬鼻頭。

「媽,你別這樣,她……」

「什麽怎樣!原來她不是湯溥泉的女朋友!」範胡秀蓮看見兒子保護丁钰芬的模樣,咬牙切齒地道:「你剛才不是說才認識幾天?沒想到……竟然就給我住在一起?

好啊,一定是你。」她矛頭全指向丁钰芬,「一定是你勾引我兒子。」瞧她生得漂亮又一臉純情無辜,兒子一定是被騙了。

丁钰芬看著範胡秀蓮,霎時,範胡秀蓮的影像與小時候伯母的記憶重疊,她想起寄住在伯父家時,伯母總是冷言冷語地嘲諷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若她頂嘴,當晚便沒有飯吃,甚至被罰 跪或關在廁所裏。

新仇舊恨,激得她心頭一陣熱,若非尚有殘余的理智,她真想回嘴反抗,可對方是範郢崴的母親,她……很爲難。

自小,她不只學會堅強,更學會只有自己能保護自己,隨著年齡增長,在自我調適中,她慢慢遺忘了那些傷痛,也交了好朋友,曾經以爲痛苦已遠去,孰料,最近的一切,都讓她再度回憶起悲傷過往。

好不容易後天訓練出來的開朗樂觀再也不管用,眨了眨眼,看著範胡秀蓮一開一合的嘴,她已無法聽清她究竟在罵什麽?

「我不准你和這麽隨便的女孩子交往!」範胡秀蓮語音拔尖,只差沒一巴掌甩向丁钰芬。

「媽,你不要這樣。」範郢崴想把母親帶出房,不料失控的母親怎麽也拖不動,

「原來我白操心了!你說要在外面租房子,就是想給我胡搞亂來是吧!難怪我說要搬來台北你不同意,原來你早就學壞了!根本……根本不是以前那個乖巧懂事的郢崴了。」

一陣心酸湧上心頭,範胡秀蓮忍不住老淚縱橫。她含辛茹苦地栽培兒子成材,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功成名就,誰知,兒子老實了這麽多年,竟會在這時候被壞女人引誘而壞了名譽。她……不甘心啊!

「媽,你別這樣。」範郢崴見著母親的淚水,心慌意亂地不知該說什麽。

「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嗎?他臨終前是怎麽說的?他要你好好念書,以後……以後才能光耀門楣啊!」範胡秀蓮抽抽噎噎的。

「媽,她不是你想的那種女孩……」範郢崴覺得頭很痛,他和丁钰芬才剛開始便遇到母親的阻撓,真是始料未及。 本想等到感情穩定後再介紹給母親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唉!

即使初識她時將她當成隨意輕浮的女孩,但在交往後,他是真心把她看成此生唯

一想呵護的女人,既然如此,他就必須讓母親對钰芬有好印象。

「你要她還是要媽?」範胡秀蓮使出最後手段。

「媽,你這又是何苦?只要你願意,你會發現她是個好女孩的。」範郢崴微蹙著眉,有耐心地說。

「好,媽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讓媽太失望了。」不等範郢崴回話,範胡秀蓮沖至客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抓起提袋和資料夾,頭也不回地離開。

「媽!媽!」範郢崴追到門口,心急如焚地道:「我去追我媽。」

丁钰芬呆怔地坐在床上,只覺心口泛起一陣疼,卻掉不出淚。

不一會兒,聽到開門聲,見範郢崴走進房裏,兩人四目交接,一時間竟無言,

好半晌,她才幽幽開口,「你媽呢?」

「坐計程車走了。」見她直直瞅著他,他的心痛了。反手關上房門,趨身至她身畔,「對不起,我媽她是太擔心我了。」

「我知道。」丁钰芬扯出一抹笑。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想哭可以哭出來。」摟她入懷,他萬分心疼。 本以爲她會又哭又鬧,以她的脾氣,不該是這樣鎮定寡言的,一種不安的情緒揪著他,讓他害怕。

「沒什麽好哭的,我習慣了。」悶在他懷裏,她淡淡地說著。是啊,她早就習慣了,是她性子倔,只要被誤會,她絕不辯解,反而故意讓人誤會得更徹底。

像她這樣的個性,實在是不討喜,但生來就是這等脾氣,要怎麽收斂呢?平日她不犯人,人不犯她,倒還相安無事,若是起了爭執或誤會,她的倔脾氣便會冒出頭,讓事情更難收拾。

「你別這樣說,我媽會知道你的好的。」他緊攬住她。

輕輕掙開他的懷抱,筆直地望進他眼底,她感傷地問:「我有什麽好?你又了解我多少呢?」

「你很善良、單純,雖然你總是武裝自己,但我看得到真實的你。」他深情地注視,讓她感動得紅了眼眶,

「你好儍,不怕我騙了你嗎?」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範郢崴一愣,誠摯地搖頭,「不怕。」

丁钰芬再也忍不住,淚水垂落而下,撲進他懷裏哭著,「你真笨真笨!肯定是書念太多,腦袋都不靈光了!」

「你別哭埃」他手忙腳亂地兩手在她背後亂拍著。

「你媽不要我們在一起,怎麽辦?」她要聽他怎麽說。

「我會說服她的。」範郢崴擡起她梨花帶淚的容顔,知道自己再也放不開她的手,即使他們才相識不到一周。

「如果到最後她還是反對呢?你要和我私奔?」她挑眉看他,並在心裏猜測他可能的回答。

範郢崴柔情的目光輕輕地灑滿她眉眼之間,堅定地搖頭,「不,我們不會私奔,我一定會讓我媽接受你。私奔對你來說太委屈,也終究不是幸福之路。」他要她,不只要愛她,更要她快樂。

丁钰芬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如此回答,激動地道:「你怎麽沒有優柔寡斷?我以爲你會猶豫要不要再和我在一起。」

「我認定你,就是你了。」對情事木讷的他,自有他的執著。

緩緩俯下身子,輕輕吻上她微啓的紅唇。她的甜美味道呵,似乎怎麽嘗也嘗不膩。

「謝謝你……」她顫抖地吐出感激的話語。

「傻瓜,謝我什麽?」他愛憐地睇視著她。

「謝謝你愛我……」說著,她投入他懷裏,默默地垂淚。

範郢崴心裏一陣難受,只能緊擁著她,輕輕拍撫她纖弱的背脊,當她心靈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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