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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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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1: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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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禮終於揚眉吐氣了,他氣凝於額頭,猛地向前一碰,用腦門把『獅子頭』的腦門撞得稀爛,鮮血腦漿流淌下來,李大禮抖手向後一丟,『獅子頭』就像一捆破麻袋,被扔到觀口的石祟上。

  『獅子頭』的雙腿恰好騎在白石祟上邊。他雖是正面騎著白色的石祟,可是向前地卻是後腦勺,後腦勺磕在石祟的尖角上,鮮血汩汩。染紅了石頭。

  「哈!哈!」李大禮仰天大笑,只笑了兩聲,就卟嗵一下倒在觀口。

  自從冒充青州獵戶加入白衣軍,先是隱藏實力,再是有力難施,這還是他頭一次全力施展武功,也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如慧星一閃、曇花一現,剎那光華驚艷人眼。

  轟然的馬蹄聲傳來,路邊有驚慌跑過的百姓,百姓們或許看到了骯髒地俯在那兒的李大禮。卻沒有人停下腳步,亂世人命不如狗,他們只能為自已苦苦掙扎。憐憫,是一種奢侈品。

  響馬盜的騎兵也衝過來了,他們睥睨四顧,也有人看到了破敗山門的石階上趴著一個破破爛爛的乞丐,同樣沒有人駐馬。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他們只是一個過客。

  李大禮還沒有死,只是他連手指也動不了。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他能夠聽到、看到,卻無法再做出一點反應。

  在泰安城下,阿德妮製造的內嵌鉛珠、鐵片、鋼針的大殺傷力手雷爆炸,一截炸斷的鋼針刺進了他的身體,針隨血走,漸漸走到心臟的盡頭,堵塞在了那裡,緊接著生銹。凝結血團,這些內裡地變化以他找過的名醫又有哪個看的明白,縱然明白又如何醫治?

  方才強行運功行勁,血脈運行驟然加快,衝破了心頭滯涸,鋼針也被捲進了心臟,在心臟有力地擠壓下,戳出千瘡百孔,同時他的腦血管也破裂了,現在的李大禮禮紇像一截木頭,在靜寂中流逝自已的生命。

  白披風、黑勁裝的紅娘子輕騎而過,馳過了道觀,李大禮眼中地光正在一點點消失,他直勾勾地看著紅娘子,卻沒有認出一身男裝的她來。紅娘子無意間回頭,也看到了道觀門口那個骯髒的乞丐,但她也沒有認出這個乞丐一木雲-李大禮。

  她地馬衝過去了,李大義披頭散髮地躺在朱漆早已剝落殆盡的道觀門前,臉上又是泥又是屎,一隻手向前伸著,五指勾如雞爪,眸子凝固著一股難言的味道,漸漸黯淡了神彩,……,

  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正午了,遠處忽然駛來數不清的車馬,一輛輛大車匆匆奔向東城門,車上的大掌鞭高聲吆喝著,驅散著路上的百姓,每輛車上插著一桿「徐」字大旗。

  城門不是隨便進入的,儘管在逃難,百姓們隨身除了必要的細軟,還帶出了許久不用的戶藉證明,沒有這些東西,許多高城大阜是不許進入地,官兵們在門口逐個盤查,費時良久,本來就擁擠堵塞,這些車馬一到,氣焰囂張,高聲大喝,排著隊的百姓們頓時怨聲一片。

  關守備站在城頭,恰瞧見馬桶車隊也浩浩蕩蕩蕩地回城來了,一到門前必定擠得水洩不通,他急忙跑下城頭,站到了一張椅子上高聲喝斥:「擠什麼,不許擠,哪裡來的車隊,按規矩排好」。

  他喊完了,卻還是換上一副笑臉,對最前邊一輛車上插腰而立的威風大漢和氣地道:「這是哪兒的車隊,請按規矩驗戶藉路引,非常時期,抱歉抱歉」。

  南京城裡不是皇親國戚,國公侯爺,就是世家大族,退仕的高官,個個關係複雜,瞧這麼龐大的陣勢,他可不敢把話說死了。

  果然,那錦衣大漢傲然瞥了他一眼,跳下車來,大搖大擺地走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軍爺辛苦,我們是徐老爺府上的人,白衣匪作亂,不安生。老爺吩咐,把南直隸生意口上的一些重要物資運進南京城」。

  「徐老爺?哪位徐老爺?」

  大漢把眼一翻,傲然道:「放眼這江南地界兒,除了我家徐經徐大老爺。還有誰配徐老爺?」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張貼子遞過去,關守備打開一看,只見裡邊夾著一張銀票,忙一把按住了,再往旁瞧,用厚厚的泥金漆著幾行大字,果然是世家豪門才拿得出地排場,那是徐家往來的拜貼,還夾著這護車大漢的個人名刺封雨田。以及戶藉路引等官防證明。

  驗證無誤,關守備陪笑道:「原來是徐老爺家的車輛,呃。封老弟,徐大官人地車輛本官豈敢阻擋?不過……非常時期,我得抽查幾輛車子」。

  封雨田笑笑,說道:「好吧,那就儘管查。可得快點兒,我不去難為你,你也莫耽擱了我家的事情」。

  徐經是江南世家。巨富豪門,尤其現在和南京錦衣衛鎮撫使錢寧、浙江海事衙門的谷大用谷公公,以及軍政各界要人來往極為密切,他放一句話出來,關守備在江南地界就無處立足,他又豈敢得罪?

  關守備陪著笑令人啟了箱子封條,掀開箱蓋,只見十餘兩銀子一匹的上好綺羅綢緞堆得滿滿的,伸手進去探了探。實實誠誠的全是綢緞,跳過兩輛車,又打開一口箱子,卻是金珠玉器,珊瑚、寶瓶,以棉花木架等物好生生地隔斷著,器物的口也都添堵上物品,也免搖晃碰壞,顯然是極珍貴的寶物。

  關守備更加小心,生怕不慎碰壞一件,那就砸鍋賣鐵也賠不上了,連著檢查了幾輛,封大總管不樂意了,他懶洋洋地道:「我說官爺,差不多就行了,沒完沒了的,你自已瞅瞅,我可兩百多輛車子呢,你要查到天黑是不是?」

  四下的百姓也鼓噪起來:「官爺,我們要進城啊,這要是時辰到了封了城,到處兵荒馬亂地地我們去哪兒呀,官爺行行好,您快點吧」。

  飄來一股難聞的臭味兒,馬桶車隊也開過來了,關守備捏著鼻子跳下車,連連擺擺手道:「職責所在,恕罪恕罪,封總管請進。喂喂,搬開鹿角拒馬,快點快點,城門堵塞了』。

  城門前的障礙搬開,車隊開始進城,老百姓被擠在一邊,無奈地看著後來者先進,他們早習慣了人下人地日子,自覺地維護著人家的特權,儘管心裡可能咒罵的十分惡毒。

  封總管不滿地哼了一聲,隨著車隊轆轆入城,車入門洞,剛剛步入暗影,他的唇邊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兩百多輛車子,大多裝滿了易燃之物,還有幾輛車全是貼著名貴好酒招牌地烈酒,至於最後邊幾十輛車子,更是全都裝滿了柴草樹枝。

  一旦發動,整個東城口內外大火燒天,官兵如何靠近?城門如何能關?何況還有自已數百驍勇善戰的將士,縱然三路三軍不能準時趕到,自已也能支撐許久了。

  楊虎一路軍行進不利的消息,他路上隱約聽流民提及一二,卻不知道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只知與官兵激戰,到處遺屍無數。西路沿江而下地劉七大軍現在如何他就不知道了,以他估計,該能在正午前後抵達南京城外長江口岸,而對於趙燧那一路騎兵,他相信在劉七、楊虎兩路大軍吸引了朝廷主力的情形下,一定可以擺脫行動遲緩的朝廷官兵及時趕到。

  分進,合進,只要有一路及時趕到,那就可以完成奪門、守門待援、援至攻城、克城的全部過程了,漫說南京城失守的消息一旦傳出,各路朝廷在外阻敵的官兵必定大亂回援,楊虎、劉七就能趁機而入,加入到攻城戰中,光是城中自潰,就足以助他們奪城了。

  趙軍師說的好,只要奪下一門,並堅守住,城內有的是豪門巨富、世家王公,官宦勳卿,這些龐大家族一聞警訊必定舉家逃亡,帶動全城百姓驚惶逃走,照門被佔,他們唯有擁出其他各門逃命,滿城都是逃亡的洪流,城中縱有守軍也被這些怕悍匪不怕官兵地官紳百姓們衝散了。

  用軍師的話就是:「楊凌在泰安城下馭馬為兵。殺退楊虎十萬大軍,我趙瘋子就馭巨富豪門、流民百姓為兵,衝垮南京鋼鐵之城!」

  趙燧文武雙全,自視甚高。骨子裡又喜歡冒險,擅用奇兵,他地奪城計古來今來皆有相似戰例可循,努爾哈赤就曾用部下冒充馬販正午入城,另派一路騎兵百里奔襲,使城門難關,裡應外合奪下一座重兵把守的遼東重鎮。

  可是趙瘋子先是低估了官兵的實力,沒有預料到楊凌暗暗備下騎兵以快打快,牽制住他這一路人馬,同時楊凌早已把陝西、江南做為白衣軍主攻地點。進行了詳盡的軍事部署,現在困頓江西許久,已經今非昔比地楊虎劉六兩路大軍又先後被擊潰。他還能成功麼?

  馬憐兒一襲白衣,騎在一匹白馬上,俏若梨花,人比花嬌。纖纖一握的柳腰,柔逸如雲的秀髮、嬌嫩如玉的肌膚。明艷照人,不可方物。

  想不到白衣軍去而復來又攻江南,馬憐兒在離城二三十里的棲霞山鳳翔峰上的『棲霞精舍』。處理完最後的事務,遣散安置了家人,這才在八名背弓佩刀的侍衛陪同下趕回石頭城。快馬輕騎,片刻便到。

  她並不認為這一次白衣軍還能順利攻到南京城下,可是侍衛們放心不下,再加上孩子還在城裡,所以未等下午閉城,她就早早的趕了回來。

  東城門官道上已經擁擠不堪了,絡繹不絕趕往南京的行人車馬。和斜刺裡殺將出來地馬桶車堵塞了整條道路,排成一條扭扭曲曲的長龍,難聞的氣味,令隊伍很一致地保持著沉默,一個個緊閉著嘴,瞪著眼睛,默默地忍耐著。

  中間是徐大老爺家的車隊,外邊還餘下七八十輛車子沒有進城,由於過於擁擠,趕車的大掌鞭們一邊大聲咒罵著左右堵路的人馬,一邊悻悻地跳下車來,牽著馬轡頭,在站在路邊大呼小叫的押運管家指揮下,費勁地從人流中走向城門。

  馬憐兒皺了皺眉,一提馬韁道:「走,去左邊候著」。

  她一馬當先,閃到路左十餘丈外地一道草坡上,這裡是上風口,總算避開了臭味兒。扶著馬鞍靜靜等待著,馬憐兒秀眉微蹙地自語道:「徐?這麼大的車隊,放眼江南也只有江陰徐家了。這徐經也太小心了,早告訴過他,朝廷斷不會容白衣匪在這錢糧重地生根,他還是集中了這麼多財產運送南京,路上要是出點事……唉!這些商人,膽子終究太小」。

  馬憐兒很開心,她該交結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了,自已勾不來那個沒良心地傢伙,可是白衣軍這一來,一定能把他給勾來,受盡波折,總算可以和他長相廝守,已經會說話的寶貝女兒也能看到她的父親了,馬憐兒真的覺得芳心一片滿足。

  想著想著,她的唇邊悄悄綻起一絲顛倒眾生的甜笑,她輕輕搖著手中的馬鞭,愜意地看著緩緩前行的車隊。忽地,馬憐兒神情一動,俏目警覺地盯住了一輛車子。

  車子徐徐駛過,又駛來一輛,又壓在那個土坷垃上,車子顛簸了一下,從土坷垃上輾了過去,車板顛得晃蕩了幾下,輕飄飄的又向前駛去。

  「車上放地什麼東西?怎麼會這麼輕?」馬憐兒的素手猛地攥緊了馬韁繩,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看到一個押運車隊的漢子,站在路邊指揮著車隊,罵罵咧咧指手劃腳中,偶爾會有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

  自她負責江南的生意以來,成綺韻把收服進內廠番衛的江南黑道、綠林道的好漢們都移交到了她地麾下,由於經商海運,她和彭鯊魚、王美人、白小草這些大盜來往也極密切。對於黑道、綠林道上的切口、手語她並非一無所知。

  馬憐兒一雙明媚的大眼霍地睜大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白衣匪詐城?』

  城頭上,關關公子笑吟吟地握著柄描金小扇,頭戴公子帽。兩條垂肩長翅顫悠悠的登上城頭,一見馬昂便笑容可掬地道:「馬大人,哈哈哈,馬大人好,見過馬大人」。

  馬昂一看是那個妹妹上山他便上山,妹妹回城他便回城地花癡,不禁皺了皺眉,他是關守備的兒子,馬昂也不好訕落,只好不冷不熱地拱拱手:「關關公子。怎麼上城來啦?」

  「啊,小可是來看看家父,呃,……憐兒姑娘還沒回城麼?」

  馬昂翻了翻白眼兒。心道:「你要沒去我家,怎麼知道我妹子出城?」

  馬昂哼了一聲道:「還沒呢,令尊大人在城下,關關公子可去那裡尋他」,說著一扭頭向城牆口走去。妹子未嫁有子。這事兒不能張揚,外人並不知道。不過時日久了,風聲多少會隱約傳出。人們不知這金陵一朵花是哪位權宦高官的禁臠,私下議論極多。

  偏這關公子癡心不改,根本不計較這些,但求美人在懷,餘者概不足論,尤其是他的夫人生了個女兒,這一下連老丈人的嘴都堵上了,更是追的理直氣壯,馬憐兒的閉門羹不知吃了多少碗。他卻甘之若飴。

  一見馬昂不愛搭理他,關公子忙陪著笑走上城頭,扶著城牆向下望去,說道:「哎呀,今日又有地方豪門往城中避禍麼?好長的車隊……」。

  「嗖!」關公子的帽子向後飛去。

  「嘩!城頭好大風!」關公子驚歎一聲。

  「大風?大風個屁!」馬昂一個箭步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趴下!有人射冷箭!」

  「啥?誰!誰要害我!」關公子一臉悲憤。

  馬昂沒理他,握緊了腰刀閃過兩個垛口,側身而站,攸地向下一探頭,只見門口車馬擁擠堪,卻並不嘈雜混亂,平靜如常,毫無異狀,馬昂心中大奇,他回頭看看,關公子的相公帽還在地上,一隻羽箭刺穿了它,軟趴趴地落在五六丈外。

  馬昂慢慢移正了身子向遠處一看,雙眼一下子直了:「妹妹!」

  「憐兒姑娘?!」關公子嗖地一下擠了過來,卻把身子埋在馬昂身後,只露出半邊小臉。

  果然,青草坡上停著幾匹神俊地戰馬,頭前一人,白衣如雪,長帶飄飄,如同凌塵仙子,她一手持弓,懷中抱月,似乎正要射第二箭,一眼瞧見大哥,連忙向他急急擺手。

  馬昂蹙眉道:「妹子有何要緊事?真是不知輕重,虧我謹慎,還知道看一看,若不然胡亂示警,引得城下大亂,踐踏踩死百姓那該如何是好?」

  這裡離草坡並不算極遠,否則憐兒箭法雖精妙,臂力卻不足,也不會準確射中關公子的相公帽了,再加上雙方彼此熟識,所以遠望但有七八分神似,便曉得對方是什麼人了。

  但是要大聲喊話,對方卻聽不到。馬憐兒想衝上去示警,可是路上車子七扭八歪,而徒走而行的百姓們更是見縫插針,有空就往前擠,堵得那叫一個結實,恰似現在十字街頭大堵車,交錯縱橫,寸步難行。

  關公子一見是憐兒姑娘,心頭頓時大喜,他是被憐兒虐待慣了地,哪裡還會生氣,連忙搶到另一個垛口,踩著一堆擂石探出半個身子去,興高彩烈地招手回應。

  馬憐兒不知道匪徒們什麼時候發動,自已又闖不過去,鳴箭示警吧,偏偏大哥又以為她在使性子,正氣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見關關公子向她示意,馬憐兒急忙把弓斜背身上,右手向前一拂,然後雙掌劃至胸前,似封非閉地向前一推,接著右手再次徐揚,斜斜向前一劈,雖看不清楚,也猜得出她是伸出食指,向前一點。

  她一身輕柔白袍,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本來就美麗無方,這時秋風輕揚,衣帶飄飄,憐兒的舉止動作更是曼妙至極,關公子一見,胸懷大暢,心曠神怡。

  馬憐兒翻來覆去,一連做了三遍,馬昂瞠目道:「我家妹子在做什麼?」

  這些動作關關公子是經常見的,只是那時這些動作不是虛空做的,而是有具體實物地,而且每次看見都還伴隨著憐兒姑娘銀玲般悅耳的天籟之音。

  他眼睛仍盯著坡上駿馬上載著的俏佳人兒,嘴裡卻不由自主地隨著馬憐兒地第四遍動作道:「憐兒姑娘說:『走不走?再不走,關門、放狗!」

  馬昂一聽鼻子都氣歪了:「這是什麼屁話?我妹子端莊大方,賢淑聲良,會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隔著城牆和你打情罵俏?」

  只聽關公子奇道:「咦?憐兒姑娘為何反覆只做關門動作了?」

  馬昂瞧向妹子越來越顯焦急的動作,耳中聽到關公子的話,心頭忽如電光火石「喀喇喇」一閃,一個念頭了悟於心,他再不遲疑,虎掌一合攥緊刀柄,立即轉身向運兵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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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1:13:27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九十四章 殺

  馬昂快步躍到兵道旁,忽地醒起不能就這麼莽撞行事,他急忙又退回來,喚過兩個守城的千總,低低囑咐一番,兩個千總立即領命而去。馬昂又返身來到箭垛口,向馬憐兒擺手示意,要她立刻遁走。

  關公子詫異地道:「馬大人,你這是何意?」

  馬昂一瞧這白癡還傻不愣登地站在擂石上,忙道:「來人,把關公子請進箭樓好生侍候著」。

  「噯,一回生兩回熟,咱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你這麼客氣幹嗎?我說馬大人………」,關公子莫名其妙地說著,被馬昂的兩個親兵不由分說架進門樓去了。馬昂向遠處望去,見馬憐兒做出已收到示意的動作,這才吸了口氣,慢慢踱下城去。

  馬昂帶著幾名親兵到了城下,目光與那先趕下來的千總一碰,那千總微微頜首,馬昂心中大定,他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揚聲喚道:「關大人,關大人」。

  關守備正在門邊兒上轉悠,聞言忙走過來道:「馬大人,有什麼事呀?」

  馬昂笑嘻嘻地道:「眼瞅著正晌午了,人是鐵飯是鋼啊,令公子來看你,還捎了只燉雞,呵呵,叨擾你兩口,走,咱們上去喝幾杯」。

  說完不待關守備答應,馬昂已指手劃腳地道:「來人,把鹿角、拒馬全都架上,關城門,吃完了飯再開城」。

  關守備奇道:「馬大人,你……。城門守卒一向換著吃飯的,你令他們關城小心有人告到周大人那兒去」。他壓低嗓門道:「尋常百姓也算了,現在這支車隊可是徐經徐大財主家的」。

  馬昂一聽心中更是篤定,妹妹替威國公爺掌著江南大筆的生意呢。主要合作對象就是吳濟淵、徐經等江南豪富,對徐家妹妹相當瞭解,她示意自己關城門,定是看出了什麼破綻。可是妹妹的示意畢竟是關公子的揣測,萬一猜錯了怎麼辦?

  這就是馬昂沒有立即下令誅殺的原因,好在關守備不知道自己妹妹的本事,他卻是知道的,也不怕得罪徐家,於是把臉一板道:「咱們在這裡當兵賣命,吃風喝土難道就不辛苦?徐家有什麼了不起的?有事我兜著。關城!關城!」

  正駕車進城的白衣軍悍匪一時面面相覷,沒有封雷的命令,他們也不知現在該不該動手。官兵沒有識破他們、沒有動手,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萬一誤了大事怎麼辦?

  這時候已經得了那千總密囑的士兵已經開始搬鹿角、拒馬槍開始封鎖道路,城門兩側的官兵也開始推動城門,其他的軍兵吆喝著已經進了門洞的車馬趕快前行。外邊的百姓和還未進城的車馬則鼓噪起來,有人躲在人堆裡破口大罵。

  封雷一佚車隊進了城就放慢了速度有意走在中後段,一見城門處出現騷動,他心裡一緊,連忙飛身趕了回來,到了近前一看,只有城外百姓和手下在叫罵,官兵們正搬著鹿角封路,不由奇道:「出了什麼事?」

  關守備忙陪笑道:「封總管,這位是馬游擊馬大人,呃……即將正午,官兵用飯,所以暫且封城」。

  「什麼?」封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這是什麼濫理由,天下哪有官兵要吃飯,得先把城鎖上的道理」。

  眼見官兵推門甚急,封雷顧不得再以徐家財勢壓人了,天將正午,接應人馬應該快到了,若讓他們關了城,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想到這裡封雷大吼一聲:「動手!」說著一記撩陰腿踢向關守備下陰。馬昂雖不知揣測是否屬實,畢竟也早做了準備,一見他動手立即一拉措手不及的關守備,刷地一下拔出刀來,喝道:「動手!」

  關守備莫名其妙地站在那兒,封雷的腳尖帶著一股勁風,嗚地一下貼著他的下巴踢上來,把他嚇了一跳,只見馬昂狠狠一刀劈下,厲聲喝道:「這些人是白衣匪喬裝改扮,大人快動手」。

  關守備這才恍然,立即拔刀出鞘,加入戰團。

  封雷倒退幾步,鐵拳一砸震開一口箱子,自箱下車板下抽出一柄單刀,重又殺將過來。封雷的車輛雖有意放慢速度,畢竟仍是一字長蛇,每輛車子旁邊不過三兩個人,而城門口的守軍至少百餘人,這時有的搶去關城門,有的抓起刀槍上前圍攻,把封雷和他的手下打的手忙腳亂。

  混亂中,最遠處地車子最先點著,然後驅車的馬匪轉守車頭,駕著著火的車子向回奔來,其他的車子有樣學樣,一條火龍在寬敞的青石大道上蜿蜒而回。

  「轟」地一聲,大門關上了,門縫掩上的一剎那,就見外邊的車子也著了火,被駕車者撞開還未布好的鹿角架,眼看就要衝到門前,還來不及撤進門的官兵和他們大戰起來,吶喊震天,哭爹喊娘的老百姓散到官道以下四處奔逃。

  「嗵!」一道重閘落下,封雷牙眥目裂,他萬萬想不到功虧一簣,自己萬無一失的詐城計劃竟然會這樣失敗,如果三路大軍突破重圍,殺到南京城下,卻發現南京城固若金湯,那時會如何?

  一想至此封雷心急如焚,掌中一口刀冷電四射,匹練橫空,馬昂、關守備兩人聯手,還被他殺得連連後退,封雷逼退兩人,想衝進城門洞打開大門,可是關好大門,抵上頂門石的官兵們正好從門洞內殺出來,一桿桿長槍交錯刺殺,以他強橫的武功也不能不避其鋒芒。

  幾百名悍匪全向城門洞集中過來,此時,兩側城牆上的兵道傳來一聲吶喊。大隊的官兵持槍舉矛,將城頭堵得嚴嚴實實,他們從兩翼沿著兵道石階下來,黑壓壓猶如一塊移動的鐵板……

  *******

  城外大亂,百姓再也顧不得咒罵了,一個個離開大道,沿著前些日子南京保衛戰後剛剛回填,坑窪不平的土道四下逃竄,原本擁擠不堪的大路上轟然一空,只有幾十隻因為落荒而跑甩落道上的馬桶滾來滾去。

  六七十名還來不及入城的悍匪把馬匹卸掉,引燃車上柴草向城門推近,幾十名官兵來不及退回城內的官兵被壓縮在城門簷下拚命的反抗著,馬憐兒本想撥馬就走,一見這情景立即橫馬坡上。摘弓搭箭,「嗖!嗖嗖嗖嗖!」連珠箭法,一箭接一箭銜尾而射,箭無虛發。

  五名正在鏖戰的悍匪應弦倒地,馬憐兒素手一探,又是五枝雕翎在握。

  她身邊八名侍衛也立即在馬上開弓搭箭,那些響馬盜正面對敵,背後卻冷箭不斷。欲回頭躲箭,偏偏前方的官兵正持刀槍對戰,兩面受敵之下。幾十名悍匪終被消滅大半,剩下幾人怒不可遏,捨了門前官兵返身向馬憐兒撲來,在八名箭手的輪射之下,他們只奔出不足十丈,就被消滅殆盡。

  馬憐兒領著八名侍衛趕到門前,只聽城門內喊殺連天,顯見激戰正濃。馬憐兒天姿殊色,但凡見過她一面的,少有不記得她模樣的,何況她又是馬游擊的妹子,這些官兵更是認得,一見是她,倖存的官兵立即上前參見。

  馬憐兒擺擺手,側耳聽聽門內動靜,急道:「區區幾百名反賊,不會無端跑來詐城,他們必有後軍接應,奇海、小羅,你們速往南城下去,那裡官兵佈防最重,速把這裡的消息告知他們,讓他們揮軍來援。小索小雲往東南去,那邊圍堵楊虎的兵馬正在班師,讓他們加快行程」。

  四名侍衛領命撥馬而去,馬憐兒看看驚魂未定的那幾十名士兵,說道:「響馬不知幾時就會發動突襲,你們不要在此枯等了,速向北城叩關」。

  那些六神無主的士兵慌忙答應一聲,走下官道貼著牆根兒向北城跑去。馬憐兒一撥馬,喝道:「咱們也走,去北城!」

  城邊道路不平,還有許多地方壕溝沒有填平,馬憐兒騎馬,得先向回走一段,拐上官道,繞向北城,不過以她腳程,這也比城牆下的官兵到的更快。

  不料撥馬剛剛奔出三里多地,眼看將到三岔路口,就見東北方向揚起滾滾塵土,塵土漫天猶如一條黃龍,塵霧中影影綽綽的也看不出有多少人馬,單是沖在揚起的塵煙前邊的就有數百騎士,人人背繫白披風迎風獵獵。

  鐵騎旋風一般馳來,戰馬奮蹄奔騰,揚鬃嘶吼,踏地的轟鳴聲彷彿要將人的肝膽震碎,聲勢端地駭人。

  馬憐兒攸然變色,驚聲道:「來的好快!」

  「快走!」眼見千軍萬馬勢不可擋,馬憐兒撥馬便走。猛衝過來的騎兵已經發現前邊幾名騎士,當先一個滿臉虯髯的老漢揮舞著大刀猛喝道:「呔,前方什麼人?給我站住!」

  馬憐兒幾人一聽縱馬更快,馬憐兒暗暗摘弓在手,飛馬當中忽地回頭一箭,那揮著大刀的老頭兒沒想到前方女子竟有回馬騎射的好功夫,猝不及防之下寬寬的大刀一橫,箭矢正好擊中刀面,擦出一溜兒火花。

  老頭兒哈哈大笑,他還沒說話,就見箭影一閃,又是一枝箭已經身到眼前。他沒料到馬憐兒用的竟是流星趕月的連珠箭法,眼見那箭奔咽喉而來,老頭急忙一個鐙裡藏身,身子一矮一偏,讓開了咽喉要害。那箭卻射中了肩頭,疼的他一聲大叫。

  紅娘子眼見逃逸的女子射傷四叔,不禁勃然大怒,她一提馬韁,啪啪兩鞭,胯下坐騎猛地加速向馬憐兒追去,同時摘弓在手,一箭上弦,大喝一聲道:「接我一箭!」

  一枝狼牙箭迅捷無比地向馬憐兒後心射去,馬憐兒聽到喝聲根本不回頭張望,她身子攸地向前一俯,身形側滑,雙手扣緊馬鞍和馬腹鐵環,整個身子與馬平齊,射向後心的一箭帶著颯然風聲呼地一聲射了過去,瞧這一箭的力道比她至少強了一石力。

  馬憐兒暗暗心驚,知道比力氣自己決不如他。唯有在箭法上取勝,她避過一箭,翻身上馬,刷地抓過三枝羽箭,一弓三箭,呈密集的品字形射向紅娘子胸腹之間。

  紅娘子手中硬弓連撥帶打,化解了這三箭,卻不想前邊馬憐兒使箭佔了一個快字。她三箭射出,立即又是一箭在弦,眼見後邊那玄衣漢子身手高明至極,自己箭術雖精妙,奈何氣力有限,使不得硬弓,這一箭怕仍傷不了他,於是本來瞄準紅娘子的一箭轉而向她身後的一名騎士射去。

  「呃!」箭入咽喉,那騎士一頭栽下馬來翻到馬蹄下,馬行如飛,被他身軀一絆,轟然倒地,後邊一連串的驚呼聲參差不齊地響起,沖在頭裡的七八個騎士收勢不及,一一撞在他的馬身上,摔得人仰馬翻。

  後續的騎兵勒馬不及,馬匹踩踏在同伴身上,慘嚎聲接連響起。紅娘子更是大怒,她的胯下馬是千挑萬選的一匹神駒,腳力極好,這時也看出前方女子論馬術不在自己之下,論箭法更勝一籌,比箭是傷她不得的,乾脆棄了弓打馬如飛,專心追趕。

  馬憐兒胯下的馬只是一匹富貴馬,就是城中大戶人家偶爾出城代步的工具,講究形體高大、毛髮漂亮,騎乘穩當,根本不是宜於戰場衝刺的駿馬,虧得馬憐兒騎術精湛,否則這馬連現在的速度也發揮不出來,可饒是如此,紅娘子全力追趕,她的速度就相形見絀了。

  離城門還有一里半地,紅娘子已追了個馬頭馬尾,馬憐兒的四名侍衛都是內廠挑出來的武術高手,可是會武的人不見得馬就騎得好,他們的馬術比起這兩個母老虎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兩個侍衛已被馬憐兒和紅娘子拋在後邊,眼見後邊大隊騎兵越追越近,那兩個侍衛只得撥馬奔到路旁野地裡,一到了那裡馬的速度更加施展不開,他們雖未逃走,卻被拋的越來越遠了。

  剩下兩個本來還追著馬憐兒跑,一見紅娘子越逼越近,兩馬便開始向中間靠擾,意欲夾擊,紅娘子快馬奔至,二人掌中刀也寒光揚空一閃,斜斜地向紅娘子劈下。

  紅娘子纖腰一扭,身子略略一俯,馬速突然加快,動作比那兩柄刀只快了那麼一分半分,兩刀削肩而過,紅娘子雙掌左右遞出,「呯」地一聲擊中兩人胸肋。

  藉著馬的衝力,這一掌把兩個人從馬上打得橫空飛了出去,正砸在路邊的泥坑裡,摔得七葷八素,也不知肋骨斷了沒有,一時半晌是休想爬得起來了。

  馬憐兒撥馬,意欲竄入荒地,雖然那樣馬速更慢,但是後邊追趕的這個白衣匪首領勢必也不好施展,說不定還有脫身的希望,可是紅娘子的馬術不在她之下,一看之下立即察覺了她的意圖,趁她撥馬,加速迎上來向她衝去。

  馬憐兒無奈,又撥正了馬頭,利用這小小的差異,二人已變成並轡齊驅,還有半里地就衝到城門了,馬憐兒扭頭向左望去,那馬上的黑衣漢子也正緊盯著她,一雙漂亮的眉毛,一雙亮亮的眼睛,眼睛裡有一抹看到人間絕色的驚艷和讚歎。

  眼神稍稍下落,瞧見那玄衣男子腳跟抬起,靴尖正欲抽離馬鐙,馬憐兒想也不想,身子向右一滑,她動的同時,紅娘子也動了。

  紅娘子縱身而起,向馬憐兒的馬上躍來,大剌剌奪馬擒人,根本不把馬憐兒的功夫看在眼裡。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動作,馬憐兒身子一縮,向右滑下,紅娘子縱身離鞍,躍向馬憐兒的馬背,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馬憐兒整個人都滑到了馬腹之下,紅娘子騎到她的馬背上的同時,馬憐兒自馬腹下向左竄出,一下子扣住了紅娘子的戰馬馬鞍,雙腿向上一踢,嬌軀倒翻上馬背,身子先橫後直滴溜溜一轉,雙腿一分已經騎到了紅娘子的戰馬上。

  這動作既矯健又漂亮,就是後邊火氣沖沖趕來要教訓教訓這女娃娃的甄老頭兒都情不自禁地大叫一聲:「好身手!」

  身手雖好,終究耽擱了時間,這時兩人的馬奔得太近,紅娘子雙腿較力夾緊了馬腹,趁她尚未坐穩,猛地探臂一扣,斥喝道:「過來!」

  紅娘子手掌探過來一把扣住馬憐兒的小蠻腰,順勢一帶。馬憐兒「啊」地一聲輕呼,已被紅娘子一把帶過馬來,按在馬鞍上邊。

  後邊蹄聲如雷,無數戰馬衝了過來,紛紛停在紅娘子的身邊。紅娘子把馬憐兒往後一擲,喝道:「綁了!」

  馬憐兒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兩個白衣軍士兵跳下馬來,如狼似虎地把她綁了起來。

  紅娘子沒有再理會她,這一通追逐,距城門已經不到十丈的距離了,紅娘子跳回自己馬上,直愣愣地看著城門,門前的死屍,燃燒殆盡還冒著青煙的破車,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封雷等人已經動過手了。

  然而現在,城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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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千鐵騎都默默無語,唯有戰馬噴吐鼻息的聲音和幾聲嘶鳴,城門前一片壓抑。他們千里奔襲,就為的南京城,然而現在望著巍峨高大的城牆,和那厚重的似乎鐵石所鑄的城門,他們心中一片茫然,下一步,要往哪裡去?

  就在這時,城頭一片嘶喊,紅娘子仰頭望去,只見高高的城牆上一個人影鷹一般翩然躍出,向城下落來,半空中只見那人抖手一甩,一道繩索夭矯如靈蛇,射向城頭箭垛。

  繩索一頓,顯然繩頭有飛鉤鉤住了城牆,空中人身形一頓,蕩向城牆,雙腳在城牆上奮力一踏,迅速釋放繩索下落,只見城頭刀光一閃,已有官兵見機的快,一刀斬斷了飛鉤,城牆外的漢子半空墜了下來,此時距地不過兩丈有餘,紅娘子催馬前行,伸手一托一帶,將那人橫著送了出去。

  那人踉踉蹌蹌退出幾步穩住了身子,定睛一看喜道:「崔副元帥!」

  這人滿身是血,臉上血汗一片,十分的狼狽,紅娘子驚道:「封雷!」

  封雷露出一個似哭非哭的笑容,說道:「在下無能,奪城失敗了!」

  隨著封雷落城,城頭上冒出無數官兵,箭下如雨,響馬軍就在城頭下,他們奔襲而來全是輕騎,又無盾牌護身,頓時被射落馬下一片,其餘的人舉著兵刃撥打箭矢向後退卻,持有弓箭的人就彎弓還擊。

  紅娘子看看自己輕騎而來的幾千士兵,銀牙一咬,斷然道:「詐城既被識破,我們馬上便走,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她恨恨地望了眼城門,命令手下立刻退兵,幾千氣貫長虹一路殺來的猛士,一仗未打又偃旗息鼓倒退而回。他們來的快去的也快,馬昂提著血淋淋的鋼刀衝上城頭時只見紅娘子的人馬捲起一路煙塵又往來路退去。

  此時周德安正領著自己的三千人馬向回狂奔,周德安急的臉都白了。他一路上得意洋洋做著晉爵陞官、封妻蔭子的美夢,卻不想當頭正碰上馬憐兒的兩個侍衛,一聽二人說出消息,周德安大驚失色,兩個侍衛雖說城門已關,可是自己不在,來兵又不知有多少,萬一有個閃失那該如何是好?

  威國公可是下過自己堅守不出、只護南京的命令的,如果敵兵勢大,力戰不克那也罷了,如果因為自己不在城中被人攻陷。那殺楊虎的功勞也挽救不了他的過失了。陪都丟了不要緊,只要追的快,趁他立足未穩馬上就能奪回來,問題是城中不能死的人太多了,那些早就該死卻偏偏不能死的飯桶哪怕被亂兵殺死一個,也夠他喝一壺的。

  周德安派出幾名探馬頭前探路,又派出幾個中軍迅速聯絡附近的軍隊,自己領著三千人馬急急往回趕。他是領著人去山溝和澗窮村莊抓人的,所以軍中大半是步卒,行動並不快,眼看將到三岔路口,前方探馬狂奔而回,見了他大呼道:「周大人,白衣匪退了,退過來了」。

  周德安一喜,又是一驚,急問道:「他們多少人馬?」

  「大約……大約三四千人」。

  周德安心中大定,立即吼道:「結陣、結槍陣。堵住三岔路口!」

  士兵們立即衝上道路,道口十二排官兵,每排四十人,密集的槍陣把道口封得死死的,周德安望著前方塵土飛揚,他的心怦怦地跳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馬鞍旁楊虎的頭顱,他知道,又一件大功來了。

  退兵衝到路口,隔著二十多丈被那如林的槍戟所震撼,已經紛紛勒住坐騎,周德安單人匹馬,獨自立在槍林前邊,威風凜凜,狀若天神。

  他靜靜地肅立著,直到對面人喊馬嘶的場面漸漸平靜下來,才猛地大喝一聲:「白衣響馬,本官鎮撫南京,都指揮副使周德安在此,爾等退路已絕,下馬受降、馬上受死,速做決斷!」

  對面一片平靜,幾經浴血死裡逃生的人,意志不是那麼容易被摧毀的。正在中軍的紅娘子也聽到了這聲大喝。周德安!這個人不在城裡,竟然堵在退路上?她的神思一陣恍惚,手一下子握住了劍柄。

  周德安當然沒指望一聲大喝就嚇得白衣匪嚇馬投降,這麼好打,也不用朝廷出動那麼多兵馬,也不致讓他們流竄數省,縱橫東西,貫通南北了。但他還有一招殺手鑭,任是對面的白衣匪意志比鐵還堅,也能重重地挫傷白衣軍的士氣。

  對面的白衣軍默默分開一條路,一身玄衣的紅娘子匹馬出列的時候,周德安高高舉起了楊虎的人頭,得意洋洋地大聲道:「大盜楊虎,已在本官刀下授首,首級在此!自江西流竄來的白衣匪,已全軍覆沒,爾等還不投降,要步楊虎後塵麼?」

  紅娘子身子一震,猛地勒住了戰馬,四下的響馬盜一陣騷動,她卻一動不動,只是死死地盯著周德安,盯著他手裡提著的人頭。

  儘管恨他殘害兄弟,儘管鄙夷他的心性為人,可是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平時說的打打殺殺的,真的見到他慘死若斯,紅娘子鼻子一酸,眸中已盈滿淚水。

  周德安見鎮懾有效,不禁大吼一聲:「本官再說一遍,下馬受降者免死,否則一個不饒!」

  紅娘子吸了吸鼻子,抑住欲流的淚水,單槍匹馬迎上前去,周德安驚異不定地看著對方陣中輕騎而入的黑衣人,揮手制止了箭手,冷冷地道:「你是何人?」

  紅娘子馳馬走到對面兩丈左右,腰桿挺的筆直:「周德安,我要與你單獨一戰!」

  「你是何人?」

  「霸州,楊跨虎!」

  周德安心中一驚,這才注意到面前地黑衣人雖然一身男裝,唇上有須,但肌膚如玉,細嫩遠甚於普通男子,周德安呵呵一笑,把楊虎的頭掛回鞍上,手慢慢移向刀柄,眼睛警覺地盯著紅娘子,緩緩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紅娘子」。

  他心中緊張盤算:僅靠自己三千步騎,而且由於出城捕人兵備不全,一旦陣勢被衝垮,這路悍匪必然逃脫難以圍搏。現在各路援軍正在趕來,只消拖住他們,待合圍之勢已成,他們就休想逃走。

  楊跨虎這瘋婆子想是老爹被我騙了,男人也被我殺了。氣昏了頭腦,竟然自恃武勇,在戰陣上以江湖人的身份與自己較量個人武技,我只需拖住了她,便是大功一件。說不定還能一刀斬下她的頭,踩著這對夫妻大盜的人頭,我這功,可就更高了」。

  想到這裡,周德安欣然一笑,說道:「好,那本官便與你一戰!」

  他飛身下馬,往路中央一站,「嗆」地一聲長刀出鞘,斜指長空,喝道:「來吧!」那一站一動的舉止,當真是靜則嶽峙淵停,動則雲龍風虎,氣勢十分不凡。

  紅娘子望著這生死大仇,眼睛都紅了,她伸手一拍馬鞍,身形翩躚剛剛落到地上,腳尖一點。攸地如乳燕投林,旋轉著投向周德安的懷抱。只是,她的身形之前,先是一截晶光流瑩的劍鋒。

  周德安橫行無忌,一身硬功霸道剛猛至極,一見楊跨虎比他還要囂張,竟然大模大樣直取中宮,不由大喝一聲,斜插柳、大彎腰,身形側立,長刀呼地一聲劈向紅娘子持劍的右手。這一刀後發先至、快如閃電、角度刁鑽,無論時機方位,都是上乘之選。

  紅娘子「哎」地一聲叫,急出劍去擋,「鏗」地一聲,紅娘子向外側盪開,身形連旋兩旋才化解了周德安刀上強勁的力道,然後腳下如踏龍蛇,身形詭異,一連三劍直刺周德安咽喉、膻中、小腹。

  周德安哈哈大笑,揮刀反撩,踏步退後,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大戰在一起。經過這一交手,周德安便試出紅娘子只是輕身功夫好,劍招快捷,若論勁道和手眼身法步的綜合運用,遠遠不及於己,料想紅娘子刀馬槍棒、拳腳功夫遠勝於其夫楊虎的說法乃是出自綠林中的人恭維,又或者楊虎此人的武功也難名副其實。

  試出了紅娘子的武功底細,周德安再無忌憚,兩個人放開手腳,兩路大軍靜靜肅立道上,中間空出二十多丈的空間,看著兩位主將在那裡刀來劍往,殺得不可開交。

  兩個飛騰縱躍的身影你來我往,刀劍輝映出兩道銀光不斷在空中糾纏飛舞,爆出一連串的火花。此出彼入,周德安一柄刀上下翻飛,挾著殷殷沉雷之聲,抵擋住紅娘子密如驟雨的進攻,偶爾還擊一刀,聲勢便威勢極大,令得紅娘子倒退而回,若非她身法奇怪,早已喪命在周德安刀下。

  周德安沉聲一笑,開始反擊了,掌中一柄刀大開大闔,力大招猛,威勢無人可當,雪亮的一抹劍痕一經碰上那匹練似的刀光,立即翩然遠逝,不能攻入周德安的要害之處。

  封雷匆匆從後陣趕到前邊,一看紅娘子危急,抽出刀來就要撲上去。甄揚戈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封雷認得這位綠林道上的老前輩,急的跺腳道:「哎喲我的四大爺,您還守江湖規矩吶?併肩子上吧」。

  「別亂動!」甄老頭的肩膀已經包紮上了,繫著一個布疙瘩,顯得有點累贅。他翹著鬍子笑道:「鶯兒使詐呢,別著急,嘖嘖………不愧是崔老大的女兒,見了生死大仇不急不躁,還懂得用心計陰他,真是好孩子」。

  「嘎?」

  「呼」地一刀,挾著狂風掃向紅娘子的腰肢,這一刀掃中,能把她攔腰斬成兩半,紅娘子輕靈地一閃,宛若剪水的燕子,刀尖貼衣一過,紅娘子如影隨形,短劍劃了一道優美的曲線,再次向周德安刺來。

  此時身形一轉,兩人已漸漸移向中間偏白衣軍的一方,紅娘子正堵在周德安的退路上,紅娘子恨極了他,志在必殺,怕他見勢不妙遁回軍陣之中,因此甫一交手便有意示弱,以便殺他個措手不及。

  紅娘子曾跟蹤刺殺過他,但因軍營戒備森嚴,根本不曾闖入中樞,這樣正面交戰還是頭一次,周德安本來就自視甚高,這一交手更是狂妄,已經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紅娘子準備盡出全力了,她忽然嬌斥一聲,周德安狂掃出的一刀攸然回捲時,整個身子騰空而起,一柄劍蕩起層層鱗波暈光,周德安突覺劍光大盛,雙眼所及儘是紅娘子手中劍影,不由為之大駭。

  周德安急退,揮刀,紅娘子連進,出劍,鏗鏘聲不絕於耳,紅娘子劍上力道陡然加重了幾分,短劍直刺、撩挑,又快捷於長刀,把周德安迫得手忙腳亂。

  兩邊攻防的兵馬被二人出神入化的武功驚呆了,人人木立當地,怔怔地看著二人較技,只見劍影刀光漫天飛舞、此起彼伏,騰挪變換間繽紛的刀光映射著正午的陽光,折射出道道寒芒。

  忽然間,只聽周德安發出虎嘯般一聲厲吼,震得白衣軍前陣的馬匹一陣騷動,只見紅娘子側身摔出,右肩著地,然後骨碌碌向旁滾開,忽地纖腰一挺,猛地翻身跳起,一手按膝,單膝跪地,臉色蒼白,急劇地喘息著。

  再看周德安,掌中一柄刀咆哮如雷,一刀刀劈出去,那氣勢似乎要毀天滅地,他二目圓睜,踏前一步,揮出一刀,只劈出五刀,然後刀鋒斜指,矗立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他一身甲冑,單手執刀,刀鋒斜斜下指,面對著自己的軍陣一動不動,槍陣和後面的箭陣士兵愕然看著周大將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他後面的白衣軍卻在片刻的靜默後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歡呼的聲浪此起彼伏,越來越大,最後竟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嘯而至,那是前邊的人迅速把戰果傳達了後陣,不斷有人加入歡呼的結果。這時,周德安的身子搖晃了一下,緩緩向前栽倒,「嗵」地一聲僕在地上,震起一地浮塵。

  一截晶亮的劍尖,從他的後頸露出一尺有半,紅娘子這一劍用的是脫手劍,劍從他咽喉要害處直刺下去,從盔甲的皮製頰當縫隙處刺入,直射至劍柄,在他身後的白衣軍看到了晶亮的劍鋒和滴下的鮮血,而對面的官兵卻由於他披甲戴冑,沒有注意那短短的一截劍柄。

  官兵們都呆住了,一時驚措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紅娘子一見這等情形,立即喝道:「衝!趕快衝出去!」

  白衣軍挾帶著一股無可匹敵的強大士氣,吶喊著向前衝去,封雷連忙搶到路邊扶起紅娘子,急問道:「你沒事吧?」

  紅娘子輕輕甩開他的手,喘息著道:「我沒事,只是脫了力了,把我的劍拾回來,還有那奸賊的狗頭!」

  封雷答應一聲,剛要避開衝鋒的馬隊,把周德安的屍體拖過來,就聽遠處傳來一陣更加浩大的嘶殺聲,站在這兒翹著腳也看不見是誰的人馬,紅娘子暗暗心驚:「難道官兵合圍了?我的人馬今天要全部葬送在這裡不成?」

  三千隻有低級將佐帶領的官兵群龍無首,正自驚慌潰退,他們的後陣殺過來更多的白衣軍,一個個縱馬如飛,如狼似虎,官兵一見膽氣全無,齊齊發一聲喊,便向兩側凹凸坑窪的荒地逃去。

  趙瘋子揮舞著大刀一馬當先,惡虎撲羊一般,可他的人馬遠不如紅娘子來襲時那般軍伍齊整,瞧那架勢,比起逃散的官兵也不遑稍讓。在他的大軍後邊,鋪天蓋地追來的是朝廷的大軍,一桿大旗迎風獵獵,屹立於塵囂之上,斗大一個「楊」字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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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九十五章 心繫伊人

  大混戰結束了,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剛剛從酣戰中冷靜下來的官兵們正在疲憊地清理著戰場,一具具屍體搬到了一起,刀槍劍戟都收羅起來。

  楊凌望著面前如山般屹立的南京城,長長地舒了口氣,南京城未失,白衣軍全面潰散,他們已經一敗塗地了。江彬猶自一臉殺氣騰騰地來到楊凌面前,大聲道:「國公,響馬盜遺屍計有五千多具,余盜突圍已逃往射陽湖一帶,要不要立即追剿?」

  楊凌四下看了看,長途奔襲、連番廝殺,連飯都還沒顧上吃,士兵們已經精疲力盡、兩眼無神,楊凌搖了搖頭,說道:「他們已經無路可走,西有大江攔路,南面江西,湖廣的軍隊正在推進,北面是我們的各路大軍,向東往浙江早就陳有重兵,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走到江彬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響馬在拚命,我們的兵比拚勁兒還差了些,圍堵靠地方軍隊,要殲滅還得靠我們的騎兵咬住他們,傳令下去,命各路部隊對射陽湖形成合圍之勢,明日正午前各自進入佈防區域,我們的騎兵主力休整一晚」。

  他看了看天邊血一般艷紅的晚霞,說道:「周德安驍勇善戰,長於攻守,又熟悉這裡地形,讓他協助安排」。

  「是!」江彬領命而去,片刻功夫又跟著許泰和兩名百戶急匆匆地返了回來,許泰面色沉重,見了楊凌拱手說道:「國公,周德安周大人戰死了!」

  「甚麼?」楊凌大吃一驚,現在各路軍隊太過混亂,大戰剛剛結束,都在各自收攏軍隊。有的將領都還沒有來得及拜見主將,楊凌實未想到嚴令堅守南京決不出戰的周德安會戰死沙場,他急問道:「他何時出戰的?」

  目光落在兩個染血帶傷的百戶身上,楊凌沉住了氣,問道:「你們是周大人麾下將佐?周大人如何戰死的?快講」。

  一個百戶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拱手道:「回國公爺,我家大人聽說楊虎一路軍潰散,擔心首惡逃走,因此領了三千兵馬出城協助搜索,在一座小山村截住了大盜楊虎並手刃此獠……」。

  「楊虎死了?」他定了定神,說道:「說下去,周大人可是與他交手時受了重傷,不治……而亡?」

  那百戶抿了抿嘴,神色怪異地道:「周大人身邊四名親軍以死阻敵,周大人趁間下手,斬殺大盜楊虎豪發未傷,可是……可是周大人回兵時,聽說楊跨虎正在攻城,立即揮兵急進,堵住了那女匪的歸路。

  楊跨虎要與周大人獨自決戰,周大人見對方三千騎兵。我們的槍林陣只能阻住兩輪衝鋒,為拖延住響馬盜,等候各路援軍到達,是以慨然答允出戰,可是誰料…誰料大人卻命喪楊跨虎之手」。

  又是一個大消息,楊凌接連受的刺激太多,愣了半晌才艱澀地道:「紅娘子殺了周將軍?」

  晚風幽幽吹來,涼意中帶著股血腥味兒,楊凌一陣茫然:朝廷意欲招安時,他們始終不肯,現在潰敗不堪,朝廷萬無再行招安之理,偏在此時,她又陣前斬殺朝廷大將……,紅娘子,你要我如何還能護你?你報了仇了,終於報了仇了!同時,你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國公爺?國公爺?」

  楊凌回過神來,意興索然地道:「好生收斂周將軍的屍首,暫且停棺安放,我們進城」。周德安立下斬殺敵酋的大功,南京城又衛護無憂,他已戰死,國法不外乎人情,沒有人還會去追究他擅離職守之罪的。

  一邊向城中走著,楊凌一邊低聲向許泰問道:「我們的傷亡情況如何?」

  「呃……」,許泰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軍傷亡情形較重,死者九千多人,傷者不計其數……,困虎搏命,其勢尤猛」。

  楊凌點點頭,冷靜地問道:「騎兵傷亡如何?」

  「還好,傷亡總數,沒有超過三成,我們的戰力猶在,而響馬盜傷亡更大,他們只是憑著一股哀兵士氣,加上各路來援的官兵匆匆趕到,彼此無法聯繫響應,看似八面是兵,卻是處處漏洞,這才讓他們逃了去。只要稍事休整,按著殲滅楊虎北進大軍的策略,四面合圍,以泰山壓卵之勢,定能畢全功於一役!」

  兩人並肩走著,既然周德安已死,這安排部署之事就得交給許泰,楊凌又囑咐一番,命他與本地將領商討決定圍剿細節,一切吩咐妥當,許泰匆匆告辭離去,楊凌領著親兵走進城門,兵道上有人高呼一聲:「國公!國公!」

  楊凌抬頭一看,只見馬昂興沖沖的跑了下來,馬憐兒也是一身白衣,又被裹挾在白衣軍當中,城頭只放亂箭,沒人敢趴在那兒仔細察看,他還不知道妹妹已被擄走,此時一見了國公妹夫,馬昂興高彩烈。

  在這地方楊凌不便論及私人身份,便只喚道:「馬將軍!」

  馬昂興沖沖地拱手道:「國公,今日好險,白衣匪冒充江陰巨富徐經的車隊入城,幸好我妹子正在城外看出有異,向我發箭示警,這才及時關閉了城門,盡剿入城匪寇」。

  他的功勞,可也不願讓別人搶了去,見了楊凌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的大功說了出來。楊凌一聽卻怵然一驚,急忙把他扯到一邊,緊張地道:「大哥,那憐兒?她可無恙?」

  馬昂笑道:「國公放心。我這邊發動前,便示意她早早離開,現在想必已繞道入城回府了」。

  楊凌急道:「沒見到人,我實是放心不下,不行,我要回府看看……」。

  馬昂見楊凌對妹子如此在意,心中更是歡喜,連忙喚過兩個親兵吩咐他們帶著國公爺回府,他對楊凌匆匆地道:「關守備巡視北城去了,我得去南城看看情況。把防務交待清楚,便回府去」。

  楊凌忙道:「不可,公務要緊。萬萬不可擅離職守,匪寇被剿滅,只是近日之間的事,待叛亂已平,咱們再慢慢敘舊不遲」。他頓了頓又道:「周大人已經理職了。防務要由你和關守備負責,干係重大,不可怠忽」。

  馬昂一呆:「周……大人死了?」

  馬昂急忙鎖緊眉頭,壓住要飛起來的眉毛,上翹的嘴角也使勁朝下一抿:「響馬盜該殺!周大人盡忠職守,殺敵英勇……」。

  他見楊凌臉色陰沉,忙道:「那國公先回府去看看憐兒吧,南京城的防務您儘管放心」。

  看著楊凌匆匆離去,馬昂開心地跑上城頭,看看城外還在打掃的戰場,急急向南城去了。

  ************

  「還沒回來?」楊凌呆住了,臉頰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楚玲見他神情,不由也驚慌起來:「小姐她……她出了什麼事?」

  這是一幢雅致的庭院。雖然不大,卻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排布得當,幽雅入微。一角紅樓前,匆匆迎出來的楚玲剛剛見了楊凌,就被他當頭詢問小姐是否在府中,她知道城外剛剛大戰,一見楊凌如此神態,聰慧如她,立即便知情形不妙。

  楊凌立在當地,臉上一片茫然:現在兵荒馬亂,憐兒一介妙齡女子,能到哪裡去?她若繞到其他城關叫城進來,不會不去城頭給哥哥送個信兒,起碼也會回到府中。若說她被擒住,方才一場大戰,白衣軍會不嫌累贅帶著一個俘虜?

  楊凌慌了:不會的,一定是她到了其他城關時,城上已得到警訊關了城門,她一會兒就會回府的。楊凌這樣想著,卻焦灼地回頭吩咐道:「棒槌,馬上去城頭,告訴許泰打聽憐兒下落,你也去,把所有的親兵馬隊都帶上,務必盡快找到憐兒,有任何消息立即回報!」

  大棒槌見楊凌聲色俱厲,慌忙應了一聲,帶著人急匆匆地去了。

  「怎麼辦?怎麼辦?」楊凌急的團團亂轉,想要親自出去尋人,又不知該向哪裡去,若是這時憐兒回來了怎麼辦?

  楊凌心如油煎,恨得一腳踢去,把小徑旁一隻栽著花草的花盆踢了出去,「咣啷」一聲掉在丈外,摔得粉碎:「紅娘子!你這個不明是非的蠢女人,若是憐兒有個好歹,我決不饒你!決不饒你!」

  楊凌氣的鼻息咻咻,兩眼通紅。

  這時一個奶聲奶氣地聲音道:「你是誰?我的花,壞蛋!」

  楊凌攸地回頭,只見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兒,雙手捧著個鮮紅的大蘋果,站在門邊上,瞪圓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很生氣地看著他。

  楊凌下意識地走過去,慢慢蹲下身子,小女孩非常可愛,一雙漂亮的眼睛,依稀有幾分憐兒的神韻,她警惕地看著楊凌,撅著小嘴兒,見楊凌伸出手來,立即一閃身向楚玲跑去,貼著她的大腿,指著楊凌道:「姨姨,打壞蛋!」

  楊凌鼻子一酸,他努力放鬆臉上的線條,柔聲道:「盼兒。乖,不怕,我不是壞人,是爹爹!」

  小女孩驚詫地看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裡閃著一絲疑惑,卻一聲不吭。

  楚玲抱起她,貼著她的小臉蛋兒道:「盼兒,他是你的爹爹,真的是你爹爹,姨姨告訴過你的呀,爹爹可以騎大馬帶你玩,買好多好吃的給你,快叫呀,叫聲爹爹」。

  楊盼兒扭過了頭,說道:「姨姨,找娘,娘回來」。

  楊凌眼裡氤氳著霧氣,慢慢站起身子。輕聲道:「爹爹一定把娘給你找回來,盼兒乖,陪著姨姨,我這就去」。

  楊凌雖不知該往何處去找憐兒,可是讓他一味地在府中等候消息,卻實在熬不下去了,他急急走出大門,親兵牽過馬來,楊凌正欲扳鞍上馬,忽地劉大棒槌的聲音遠遠傳來:「國公,國公,這個人說他知道馬姑娘的下落」。

  楊凌一回頭,只見劉大棒槌陪著一個公子急匆匆走來,楊凌立即棄韁過去,連聲問道:「你是誰?你知道憐兒的下落?」

  他沒認出這曾有一面之緣的關公子,關公子也未認出這位國公爺來,他急急地道:「馬姑娘真未回府?這可糟了,方才城外救回一個斷了肋骨的侍衛,據他說馬姑娘逃走路上正被白衣匪劫住,他雖未親眼看到馬姑娘被殺被抓,可是那白衣匪首馬術武功皆稱上乘,馬姑娘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他說到這兒眩然欲淚,忽然眼睛又一翻,想起一件同樣重要的大事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威國公爺?國公來馬府做什麼?馬姑娘她.……她……」。

  楊凌平靜地道:「多謝你送來消息,我,是憐兒的相公!」

  在關公子目瞪口呆之中,楊凌轉身上馬,忽地厲吼一聲:「隨我出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我把憐兒找回來!」說著縱馬一鞭,當先奔去。

  侍衛們慌忙上馬,健馬絕塵而去,關公子張著嘴巴吃了一嘴土,臉色也灰敗如土:「難怪傳言說馬姑娘是某位權勢人物的禁孌,原來……原來是真的,還是堂堂的威國公」。

  可憐,這一番癡情今生是再無希望了,關公子抱著一顆殘破的心,垂頭喪氣地走了。

  楊凌一陣風般捲出城去,像瘋了一樣縱馬馳騁,每到一處便駐馬向到處正在流動集中的散兵詢問消息,直到繞城一圈,城外已完全寂靜下來,他才冷靜下來。

  站在一個路口,楊凌茫然四顧,侍衛們靜靜地勒馬隨在身上,手中的火把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四下望去,數丈之外已是一片黑暗,天上的星也黯淡無光,就像他的心一樣。

  憐兒還沒回來,看來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可是為什麼連屍首都找不到?她一個妙齡女子,如果落到窮途末落的響馬賊手中…….楊凌想到這裡不寒而慄。

  遠遠的,忽然出現了一條火龍,馬蹄聲疾迅速馳來,雖然這裡不太可能再出現白衣匪,劉大棒槌還是領著十幾個親兵縱馬迎上前去,兩方人馬一碰,然後又一齊奔了過來,當先一人正是江彬。

  威國公下令搜尋馬憐兒的消息已傳遍三軍,他自己又親自在外奔波,至晚不歸,只要不是白癡,誰都知道這女子和他是什麼關係了,各路將領豈會放過這樣的效命機會,紛紛派出人馬查找,卻沒有一絲消息。江彬安頓了隊伍,也領著親兵離營搜索,這時恰與楊凌碰上。

  見到楊凌,江彬馳馬上前,氣虎虎地道:「國公爺,今晚莫要休整了,立即出兵吧,馬上揮軍射陽湖,全殲響馬盜,說不定……能找到馬姑娘的下落」。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也弱了下來,顯然也想到縱然白衣軍不知道馬憐兒和威國公的關係,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落進挾怨含憤的虎狼口中,該是什麼後果,縱然找到,只怕也更是不堪、更難面對。

  從昨日至今,一路追殺,一路鏖戰。楊凌雖未親自動手,也已身心俱疲,再經此事打擊,更是焦躁至極,他地心早已追到射陽湖去了,這時聽了江彬的話,楊凌想也不想,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厲聲道:「盡起三軍,連夜拔營,攻打射陽湖!」

  「好!」江彬大喜,一撥馬頭便走。

  楊凌帶領親兵趕回城去,不一會兒。城內城外各路駐軍地雲集都指揮官衙,許泰江彬先行趕進內室,只見楊凌默默面牆而立,二人忙放輕了腳步,走近了輕聲道:「國公,各路將領已經趕到,請國公下令!」

  楊凌默然半晌,開口道:「回去!」

  二人錯愕道:「甚麼?」

  楊凌緩緩道:「北進各軍尚未到位,如今城外大軍自昨日凌晨起,戰劉七、戰楊虎、戰趙瘋子,連戰不斷,精疲力竭,連飯都沒吃幾口,再不讓他們休息一晚,連夜趕到射陽湖時,已是一群疲累的毫無戰力的官兵,而敵人以逸待勞,如何能戰?」

  許泰急道:「國公,馬姑娘……」。

  楊凌打斷他的話,淒幽幽地道:「我知道,我恨不得插翅飛到射陽湖,全殲白衣匪,可是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付出可能幾倍的傷亡。再說,現在去,只怕……已經晚了!」

  許泰江彬默默垂手,不再言語了。

  楊凌忽地轉身出去來到正堂,只見堂上堂下戰將如雲,雖然個個一臉疲憊,但都甲冑在身,肋下佩劍,一枝枝火把映著他們身上的盔甲,映射出道道寒光。

  一見楊凌出來,所有的戰將全體肅立,馬刺鏗然作響。楊凌團團一拱手,朗聲道:「各位將軍,我軍已接連作戰兩日尤其南直隸各軍,隨楊虎、劉七各軍進攻方位不斷調動,以步卒翻山越嶺、乘舟過河,奔赴阻擊位置攔截騎兵,兩日來水米不進,勞累不堪。連夜進軍,是本國公考慮不周,各位將軍還是各自回營,治療傷兵、探問士卒,讓他們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們再拔營起兵,行最後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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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九十六章 靜夜

  寬敞的大堂上眾將一退,殺氣騰騰的氣勢頓時一空,變得冷肅起來。楊凌眼神定定地看著一角虛無處,過了半晌才淡淡地道:「什麼事?」

  一位將軍站在門口靠門柱處,逡巡著欲進又退,現在正躡手躡腳要退出去,一聽楊凌詢問忙又停住腳下,翻身拜倒:「啟稟國公,末將南京左衛千戶劉忠,有機密要事稟報國公大人」。

  楊凌的頭慢慢低了下來,眉頭一皺道:「機密要事?」

  「是!」劉千戶心頭怦怦直跳,可他救下的那親兵受傷太重,就快死了,天知道世上還有沒有旁人知道這事兒,周德安已經死了,此時不說清楚,這欺君大罪,天大的干係,豈不全由他來擔待了?

  楊凌淡淡地道:「什麼事?」

  劉千戶舔舔嘴唇,囁嚅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殺劉六、楊虎者重賞,是天子令諭,周德安殺人冒功,就是犯下了欺君大罪。尤其內地平靜,比不得邊疆司法混亂,殺死幾個小民天高皇帝遠沒甚麼大事,方秀才是有功名的,南京城比他大的官兒又有的是,這風險實在太大,幾名親兵當時就對他要殺的小孩子起了惻隱之心,周德安不敢留下把柄,是以出手連四名親兵也殺了。

  可是俯在窗上的那個親兵當時並未斷氣,入水後清醒了過來,劉千戶清理屍體時在後邊河溝裡找到了他,忙叫人把他抬了出來。這名親兵已經奄奄一息,仍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劉千戶聽了之後恨不得把他丟回水裡再活活淹死,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怎麼偏偏就讓自已遇上了,周德安比他的官大得多。讓他去和周德安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方秀才打官司,劉千總是一百個不樂意,可他身邊親兵全聽著呢,他又沒周德安那份本事殺人滅口,只好硬著頭皮吩咐人在村裡找了輛車,弄了車破棉被,把他放在車上載了回來。

  這一道上他就愁該找哪位大人去稟明此事呢,不料卻聽說周德安戰死,這一下就沒什麼忌諱了,人在人情在。人死了誰還想著替他兜爛帳啊,所以明知現在國公心情不好,他也得趁著那活口還沒斷氣。趕緊向楊凌言明,擺脫自已地干係。

  楊凌聽了,面上波瀾不驚,若是平時聽到如此人神共憤的行為他一定暴跳如雷了,可是今日震撼太多。已經無法讓他驚怒了,楊凌輕聲道:「我知道了,囑咐你的親兵。此事不得透露出去,棒槌,帶人去錄取周德安親兵口供,軍中郎中若是醫術不到家,就在城裡盡量尋些名醫,盡可能的救他性命」。

  劉千戶唯唯喏喏,和劉大棒槌一齊退了出去。周德安地惡行他必須得壓一壓,待局勢緩和下來才能公佈,否則如此惡行。在較少見到殺人全家冒功請賞的江南百姓心中勢必造成極惡劣的影響,如今局勢動盪,不能圖一時之快。

  若不是憐兒現在生死未卜聽說周德安的如此惡行,他心中對紅娘子必定恨意大減,現在楊凌卻絲毫沒有動搖。不錯,他對紅娘子有一份歉疚,這也是唯一一個在道義上他虧欠了人家的女人,而且他很欣賞紅娘子的豪爽和義氣,可這並不代表他能容忍紅娘子的任何行為。

  就像他當年設計殺死王景隆時說的那樣,怎麼對不起他都沒關係,想要傷害他的親人、他的愛人,那他就要十倍百倍地讓對方償還,決不手軟。紅娘子已經觸及了他的底限,儘管她並不知道自已傷害的是什麼人。

  走下大堂,遙望著天邊一輪越來越清晰地明月,想起那個已經會說話的女兒獨自由憐兒撫養著,到現在都不認得自已模樣,楊凌心中酸楚,從來沒有向上蒼祈求過的楊凌,頭一次雙掌合什,虔誠地向上蒼禱告:「天老爺,求你一定保佑憐兒平安無事!」

  月光下,楊凌久久佇立,一動不動,這一夜,對他而言,注定是一個無盡煎熬的不眠之夜。

  射陽湖邊儘管有千軍萬馬,卻一片肅靜,月光映得湖水中鱗光閃閃,岸邊的湖水卻像是跳躍地火焰,那是岸上篝火的反光。

  紅娘子和趙瘋子探視傷兵、清點人馬,剛剛回到湖畔,趙瘋子一臉的疲憊,盯著湖中閃爍地火光輕輕地道:「官兵也很疲乏,可是楊凌必定趁勝追擊,他頂多讓兵馬休息一晚,明日必定合圍』。

  「你準備怎麼辦?秀才,這一次還能跳出去嗎?」紅娘子冷靜地問。她的臉上煥發著異樣的神彩,大仇得報,儘管異常勞累,她卻輕鬆無比。這麼些日子,父親和山寨那麼多叔伯兄弟、婦孺老幼的死,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都是因為她的一已私心,間接死在她手裡的親人,那血、那火,那深深的債,要不是還有大仇未報,還有自已的兒子在,她早就無法忍受了,如今總算是心願得償,現如今她已經不在乎什麼了。

  她的私怨已了,但是白衣軍如此慘敗,道義上她無法就此一走了之,她也盯著湖水,癡癡出神:「我和他,……得一直對立下去吧。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被他砍下我地頭。從小到大,我沒有哭過,為了他卻不知暗暗流過多少次淚。只是不知,當我死的時候,他會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

  紅娘子默默地想著,唇邊勾起一抹淒婉的笑容。

  「我派出了四撥人馬,總有一撥能趕到江邊傳出訊號地」。趙瘋子意氣消沉,冒險投機,利益有多大,傷害就有多大,他的冒險失敗了,帶來的損失是不可挽回的:「幸好我還留了這最後一招棋。如果他們成功,我們還有一線逃脫地希望」。

  「然後呢?我們往哪裡去?」紅娘子睜著一雙美眸,星光月色下眸中充滿了了迷離:「都怪我胡亂插嘴。贊成到江南來,奪取南京城,如果聽木雲的,我們去陝西,或許不會一敗塗地了』。

  說到這兒。紅娘子忽然發現,自已為了楊凌,結果害得山寨輕易被毀。父親和老寨的親人們死傷無數,可是為了給父親報仇,似乎又害了趙燧了,心中不由一陣悔恨。

  趙瘋子卻搖頭苦笑道:「渡江南下,本來就是一個瘋狂的主意,可是你看看楊凌在江南布下的陣勢,像是沒有準備嗎?現在看來,如果我們去陝西,只怕會更慘。我們現在看出陝西利於我們發展,對於朝政、民情,朝廷的人比我們更清楚,他們更能看得到。楊凌在陝西會沒有安排麼?」。

  紅娘子默然,趙燧想了想道:「如果我們突圍成功,我們先向西走,做出進軍陝西的姿態,然後向一個最不可能的地方去。」

  「哪裡?」

  趙瘋子呵呵一笑,火光映著他炯炯的目光,看起來真的有點瘋狂了:「河北,進太行山,朝廷雖大,可是正因其大,需要用力地地方太多,他們沒有財力和我們一直耗下去。永樂年間,兵強馬壯,塞外的韃子都望風而逃,可是唐賽兒只憑數千人馬,在山東青州卸石棚寨能堅守兩個多月,現如今朝廷支撐不起龐大的軍費,一入莽莽太行山,再想找我們這幾千兵馬便如大海撈針。只是……如果此計再被楊凌識破……」

  趙燧說到這兒,憂心忡忡地一歎,他忽地看到不遠處樹下綁著一個白衣女子,旁邊篝火映著她姣好地身段兒,看服飾雖是白衣卻非白衣軍的裝扮,不禁問道:「那個女子是誰?」

  紅娘子回頭看了一眼,說道:「我領兵奇襲南京城時,在三岔路口恰見這個女子帶著四個家將縱馬而來,還以連珠箭法傷了我四叔,我便把她擒下交給了我的親兵,不料隨即周德安便領兵回來,所以沒顧得上處置她,四叔看這女子衣飾華貴,身手不凡,想是城中重要人物的女眷,順手把她帶了來,希望緊要關頭能迫為人質」。

  趙瘋子聞言一聲苦笑,搖頭道:「你四叔還真是山賊作風,又是綁肉票麼?真難為了他,萬馬軍中,居然還綁個人質回來,你綁了誰來,楊凌又豈肯放手?四川世子被人挾為人質,他都不以為然吶」。

  趙瘋子歎息一聲轉身欲走,忽又心中一動,慢慢轉過身來,仔細打量馬憐兒一番,對紅娘子道:「此人說不定真是官宦豪門,還沒盤問過她?嗯………不要問了,。

  「什麼?」紅娘子不明趙瘋子的用意,詫異地道。

  「你還想奇貨可居不成?她衣著華貴,又有家將相隨,家裡定然非富即貴,這樣地人倒可以利用一下,真若問清她的身份反而引人疑心」。

  趙瘋子放低聲音,悄悄囑咐一番,紅娘子詫異地道:「我四叔?他………粗手大腳、喳喳呼呼的莽撞漢子,他能行麼?」

  趙瘋子點點頭:「越是看起來不會說謊地人,越容易騙人,看那女子一臉精明相,不是個好騙的,也就你四叔這樣的粗人,說出的話才能讓她深信不疑」。

  紅娘子點點頭道:「好,我便依計行事,希望這個女子真能派上用場才好」。

  目送紅娘子離去,趙瘋子看看四下裡圍著篝火東倒西歪的士兵。眼中閃過一絲懊悔。中條山成功突圍,使第一次獨立指揮這麼大戰役的趙瘋子得意忘形,大權獨握後又不免自矜自滿起來,他不但小看了楊凌的能力。同時也高估了自已和楊虎劉六等人地能力。

  殺進江南之後,雖然意外地發現楊凌秘密組織了一支精悍的騎兵隊伍,此時卻已是如騎虎背,其他兩路大軍已經發動,他只能盡力一搏了。

  吩咐紅娘子率輕騎繞道趕往南京後,他兵分三路,趙鎬率一路軍自毛家橋、邵莊一線攻擊楊凌左翼,趙潘率一路軍同路而行,半道分開繞至楊凌後陣,而他自領其餘人馬自正面迎敵。希望讓腹背受敵地楊凌軍隊陣腳大亂,在太湖之畔快速擊潰他,然後奔赴南京馳援。

  可是楊凌的探馬得到三路來襲地消息後。楊凌卻大膽地採用了集中兵力、逐路擊破的閃電戰法,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忽然整齊全部人馬,捨了正面之敵和左翼之敵。以右翼的太湖為依托,截向準備繞向自已後陣的趙潘,打了個措手不及。以優勢兵力摧毀趙潘人馬,隨即攻向左翼之敵,這時就變成他們從側翼攻擊趙鎬了。

  有意做出動靜,大張旗鼓而進吸引楊凌注意的趙燧聞訊急進,當頭迎來的卻是趙鎬的敗軍,自已的敗兵先衝亂了陣勢,許泰江彬的人馬氣勢如虹、如虎吞祟,緊跟著就殺了過來,分兵變成了自減實力。趙燧又氣又悔。

  他的本意是打潰楊凌,馳援南京,現在不但被楊凌拖住,而且還居於下風,楊凌可以專心與他在太湖作戰,他卻牽掛著南京戰局,這一場廝殺戰至天明,料想紅娘子早已繞路攻向南京去了,趙瘋子這才且戰且退,也一路奔向南京城來,想不到其他兩路軍皆未趕到,詐城奪門計又被人識破,竟然落得如此田地。

  趙瘋子默默地遊走在沉默不語,偶爾才傳來幾聲呻吟地休息官兵之間,努力保持著平靜,剛剛繞過兩個傷兵,他就看到前方急急走過來幾個手裡舉著火把的人,當先一個正是自已派去江邊聯繫的趙潘,趙瘋子急忙迎了上去。

  「二弟,可有了對面消息了?」趙瘋子迫不及待地道,同時一拉趙潘,把他拉到隱蔽處,已防有些不便讓部下聽到地消息。

  「大哥,我這一路沒闖過去,半道上看到幾座軍營,人數雖然不多,可我們人數更少,不敢硬闖,旁邊要麼是村寨,要麼是湖泊,再取道得繞幾十里,我看闖不過去,只得先回來了,不過我們抓了兩個官兵,打聽到一些其他兩路人馬的消息。

  劉七在江山遇到大風,未曾交戰先折損大半,現在領著兩千多殘兵被包圍在鳳凰嶺上。兩下裡都是精疲力盡,一個守山、一個圍山,現在僵持不下。楊虎一路軍徹底潰散了,到處都是殘兵敗將,只有李夜隱一路三千多騎獨自逃跑,娘的,他是趁楊虎與人交戰時想自已溜走,可他也沒落好,現在一路向東逃,被堵在黃金山了,。

  這兩個地方趙燧並不知道,聽趙潘說了一遍,又大致指明方向,對具體路徑和距離還是心中無數,剛剛升起的收攏殘兵、壯大實力,合力迎敵的念頭只好打消,現在這仗打地,真是盲人瞎馬,各自為戰了。

  此地不同於趙燧經營多時的中條山,完全不瞭解情況,消息渠道又沒有,趙燧逃跑的念頭又浮上心頭,他現在只盼著派出地四路人馬能有一路趕到預定地點,和江對岸取得聯繫,可是即便如此,能否逃脫他還是毫無把握。

  望著無邊的夜色,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朝廷的官兵正對這裡虎視眈眈,趙瘋子不禁一聲長歎。

  湖邊,紅娘子跪在岸上,向北方遙拜。

  程老實站在一邊,待她拜了三拜。扶起她道:「鶯兒,別傷心啦,如今大仇得報,你爹和咱老寨死去的也能瞑目了』。

  紅娘子拭去臉上的淚水。低聲道:「二叔,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勸爹接受招安才害得大家……,你們從來不怪我,可我知道,這是我地錯」。

  程老實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傻孩子,為什麼要怪你?咱們幹了這一行,選了這條路,那就生死由命。不能怨天尤人。接受招安,也是想過個安靜日子,要是大家都不願意。你爹和幾位叔叔就會同意你的說法?別什麼事兒都往自已身上攬」。

  紅娘子望著水中地波蕩,湖面上吹來地晚風撩起了她的秀髮,秀髮拂在淚濕的頰上,就像她心情一樣紛亂,咬了咬嘴唇。她忽然說道:「二叔,咱們的心願已經了了。現如今白衣軍落得如此下場,咱要是利用完了人家就走。那就不是人了。我要幫著秀才,把他保到太行山上,然後咱們遠走他鄉,打江山坐天下,我不攙和那事兒,二叔,你們同意麼?」

  程老實長吁口氣,苦笑道:「你這傻丫頭,當初老大一門心思的想著造反。還不是看……看楊虎統一了北方綠林,又聽劉神仙胡吹山擂的?再後來我們跟著造反,那是圖個啥?不就是為了找手握重兵的周德安報仇?坐天下?等到真的打下江山,我們這些老骨頭墳頭青草都兩尺高了』。

  他點點頭道:「你說的對,咱們這些江湖人,大字不識、刀頭舔血,人家看不起咱,可是咱們有咱們做人的章法,這道義得講。如果突圍出去,咱們把趙燧護到北方,也算仁至義盡了………』。

  紅娘子點點頭,說道:「二叔,去照看一下咱們地兄弟吧,我不礙事的」。

  程老實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紅娘子對著湖水又悵望良久,才返身上岸,慢慢走到那棵大樹下,她的馬探過頭來,親暱地在她肩頭蹭了蹭,紅娘子拍拍駿馬地腦袋,然後走到樹下。

  馬憐兒被綁在樹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這個把自已生擒活捉的高手,過了片刻,她忽然問道:「你是女人?」

  紅娘子點點頭,將唇上的八字鬍扯了下來,馬憐兒吸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了,紅娘子!大盜楊跨虎」。

  紅娘子忽然一笑,說道:「說的沒錯,就是我!你好像並不怕我?」

  馬憐兒柳眉一挑,說道:「怕你?因為你抓住了我?」

  紅娘子輕輕搖頭,眼睛很危險地瞇起來,沉聲道:「你也知道我們是匪,是無惡不作地大盜,你不怕我把你……,嗯?」

  馬憐兒忽然笑起來,她這一笑好生動人,就連本是美女的紅娘子也不禁看得一呆,馬憐兒吃吃地笑道:「怕你怎麼樣?怕你把我交給那些男人強暴還是五馬分屍?」

  紅娘子雖是山賊,可是這話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卻沒想到馬憐兒居然毫不在意地替她說了,不禁愣住那裡。

  馬憐兒眼睛裡含著笑意道:「你連嚇唬人都不會,一個女人用強暴嚇唬另一個女人,除非她是喪心病狂,可是據我所知,紅娘子並不是那樣的人」。

  紅娘子嘴角一勾,說道:「想不到我一個大逆不道地造反者,名聲還真不錯。」

  「你的名聲本來就不錯,做山賊的人也不全是賊,做官的人裡,有的人照樣是賊,黑心的賊,禍害百姓比誰都多、比誰都狠,是不是賊,並不是判斷一個人好壞的標準,更不是該不該殺光的理由」。

  馬憐兒坦然道:「可是你本是俠盜,何苦與天下為敵?先就一錯了,朝廷招安,偏偏坐失良機。又是一錯。現如今你們已是窮途末路,難道還不為自已打算?」

  「事已至此,唯有死戰罷了,還能有什麼打算?朝廷還肯再做招安?」

  馬憐兒惋惜地搖頭道:「不可能。動了這麼大的陣仗,已經打到現在這個局面,朝廷是不會招安了,。

  紅娘子一曬道:「那就是了,你還說這些廢話做什麼?」

  馬憐兒微笑道:「怎麼是費話?招安雖不可能,不過你想懸崖勒馬卻也不是毫無辦法。你,還有你身邊這些人,這些追隨你出生入死地兄弟,縱然你不怕死,難道就不為他們打算?」

  紅娘子微微有些意動,脫口問道:「什麼辦法?」

  馬憐兒左右看看。低聲道:「殺人立功!」

  見紅娘子不語,馬憐兒又低聲道:「你是崔家山寨的人,趙瘋子卻是霸州響馬。原本就不是……」。

  說到這兒,她忽然住了嘴,紅娘子冷冷地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馬憐兒輕輕一歎:「你地眼睛告訴我,你不會這麼做的」。

  紅娘子一笑:「你很聰明,如果你再不住口。我真會一劍殺了你。我接受過招安,結果是我的爹爹還有山寨很多人,中了官兵的計被殺了。我並不想打什麼江山。為了復仇,我加入了白衣軍,現在我地大仇報了,如果趙瘋子發達了,我可以走。他們正在落難,所以我得陪著。我說不出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我是女人,可是從小到大。我得像男人一樣活著」。

  她說著轉過身去,卻又慢慢轉過來道:「你很美麗,也很聰明,還有一身好武藝,看你的裝扮,該是個豪門千金,從小泡在蜜水裡的你,不會明白我們這樣的人,嫁個人,相夫教子,那就是你的命運,而我們,什麼都得自已去拼,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嗆」地一聲,劍光一閃,馬憐兒身上的繩索應聲而斷,紅娘子慢慢還劍入鞘,意興索然地道:「你傷了我的人,本來想好好整治你一番,就衝你一句『是不是賊,並不是判定一個人好壞的標準』,算是為我們這些人所不恥的強盜說了句公道話,我紅娘子放過你」。

  馬憐兒撫磨著被捆得紅腫的手腕,驚疑地道:「你……真地放我走?」

  「哼!難道我會背後給你一箭!」

  馬憐兒又驚又喜,她自從知道抓住自已的是趙瘋子、紅娘子的人馬,就知道自已不會受人凌辱,她掌握地情報系統對三路白衣軍有相當瞭解。

  趙燧子以俠義自居,而且他正是因為妻子險些被人凌辱才被迫入伙,所以最恨淫邪之徒,他的軍中侵犯女色者剖腹剜心,用刑極嚴,紅娘子入伙後這一禁令更是無人敢犯。至於被處死,落到他們手中也只能坦然受之了。

  正因如此,馬憐兒才夷然不懼,反而動起心思想挑動紅娘子私心,讓她殺了趙燧邀功,使相公剿匪少些損失,想不到對她一番知心話,竟然打動了這個女盜。

  馬憐兒驚喜不禁地道:「紅娘子義薄雲天,俠義無雙,小女子衷心感佩…………」。

  紅娘子「嗤」了一聲道:「少拍馬屁!殺了你濟得什麼事?不過你現在還不能走,我們不能讓官兵知道我們現在的情形,明日一早,我們轉移時自會放你離開」。

  紅娘子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饅頭,扔到她手裡,說道:「你好生在這兒呆著吧,別動歪腦筋,這裡是我們的大營,你是溜不掉的」。

  馬憐兒滿臉陪笑:「多謝紅姐,紅姐一喏千金、一言九鼎,你答應放我,我還冒什麼風險?」

  紅娘子哼了一聲,轉身離去,馬憐兒看了她一眼,老老實實在原地撿了塊石頭坐下,捧著硬梆梆地饅頭使勁兒啃了一口,然後咧咧嘴。旁邊一個很凶悍的獨眼大娘冷哼一聲道:「怎麼?你們富貴人家吃不慣這東西?有的吃就別挑了,。

  馬憐兒不吃東西還好,咬了這一小口,肚子還真餓地骨碌碌叫了起來,她忙換上一副討喜地甜笑。柔聲道:「吃的慣,吃的慣,大娘,有沒有水呀。給我喝兩口」。

  獨眼老婦嘿了一聲,一指湖邊道:「喏,有的是水,隨便你喝」。

  她見馬憐兒望著一波萬頃地湖水兩眼發直,不由嘿嘿笑道:「我們小姐,就是那些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立人的江湖好漢,也沒有一個不佩服的,她說饒你一命,那就是板上釘釘,你要是想從水上逃走。那也隨便你,幾十里的湖面,小心半道兒沒了力氣」。

  馬憐兒把臉一垮。道:「哪兒能呢,我.……我這樣吃就好」。

  她四下瞧瞧,忽地走過去從馬背上地箭囊中抽出一枝箭來,獨眼老婦眼神炯炯地盯著她,馬憐兒向她咧嘴一笑。把箭頭「蓬」地一下扎進饅頭,一點不見外地擠到老婦身邊就火烤了起來。

  老婦往旁邊挪了挪,哼了一聲沒說話。不過一個盛水的皮口袋卻扔到了她的腳下。馬憐兒向她善意地笑了笑,又轉向火堆,火光紅紅的,映著她的俏臉艷若桃花,馬憐兒幽幽歎了口氣:「我被抓到這兒來,不知哥哥有多著急,還有那個死沒良心的,他要是親自帶兵,現在該到了府上了吧。唉,可憐了他,一定會急瘋了,。

  想了想,她又一撇嘴:「他活該,我整天想著他,他在京裡倒逍遙快活,輪也該輪到他想我了』。

  好像楊凌就在眼前似地,還有點孩子氣的馬憐兒越想越解氣,衝著火堆得意地撅起了小嘴兒。就在這時,甄揚戈挎著大刀片子走了過來,喳喳呼呼地道:「單二娘,鶯兒呢?」

  單二娘向前邊一弩嘴,悶聲悶氣地道:「喏,去那邊了,想是看望受傷的兄弟們去了』。

  「啊!」甄老四轉身就走,嘟嘟囔囔地道:「要我說,陝西那地兒,從商洛………」。

  馬憐兒聽在耳裡,心中一動,一雙狐媚地俏眼不由狡猾地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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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九十七章 江東去

  「棒槌哥,醒醒!大棒槌!棒槌棒槌大棒槌!」大棒槌呼嚕如雷,好不容易被人搖醒了,惱火地道:「咋了?日你娘咧,打從鳳陽開始,老子就沒睡個安生覺,這一通打沒斷過,骨頭都散了,你倒精神,你折騰個哈?」

  那親兵咧著嘴小聲道:「棒槌哥,我剛才起夜,見國公爺還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的,這天都快亮了呀,可嚇死我了,你和國公爺親近,要不你去勸勸吧,我不敢說話兒呀」。

  「啊?」大棒槌噌地一下跳了起來:「你個小兔崽子,你咋不早說哩?」他急急忙忙穿衣服,看看窗外已見了濛濛亮光,心裡更是焦急萬分:「國公爺叫我們去睡,還以為他也歇了呢,你說這事整的」。

  穿好衣服,大棒槌趿上鞋,一溜煙兒出了屋子。前廳大堂下,楊凌仍然筆直地站在那兒,起霧了,大霧瀰漫,楊凌站在裊裊的霧氣裡,孤零零的就像一縷幽魂。

  大棒槌走到他身後,故意放重了腳步,楊凌卻恍若未聞,大棒槌悄悄轉到側面,這一看不由嚇了一跳,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惶然道:「國公?國公爺?」

  一夜的功夫,楊凌的面容變的異常憔悴,他只著儒衫,頭系一角布巾,髮絲蒙了一層晨霜,看起來銀亮亮的,就像是頭髮都白了,那種心力交瘁、眼見不支的氣色,就是大棒槌這樣的粗人。也看的清清楚楚。

  「別搖,別搖我」,楊凌精疲力盡,好像呻吟般地擠出一句話。大棒槌馬上不敢動了,卻擔心地追了一句:「國公爺,您……您……」。

  「我不敢想她,可我滿腦子轉悠地都是她」,楊凌冷幽幽地道:「我該去看看盼兒的,可我不敢見她。憐兒這一夜怎麼樣了,她是還活著,被瘋狂的亂匪蹂躪的不成人形,還是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地死屍,被拋棄在荒山野嶺。被野狼野狗啃噬著她的身體?」

  楊凌緩緩轉過頭來,大棒槌駭得退了一步,楊凌看起來整個人都像是死的。唯有一雙眼睛閃著異樣的火苗,看起來特別的嚇人。

  大棒槌開始哆嗦了:「國………國公爺,吉人自有天相,說………說不定已經逃出來了,你……你別想的那麼嚇人。再說,……趙瘋子最講究盜亦有道。他,……他的人一定守規矩的」。

  楊凌笑了,笑的特別慘淡:「官兵要是被人追殺潰敗到如此地步,都再無軍紀可言。堂堂都指揮使,可以殺人全家冒功,憐兒還會安然無事麼?」

  楊凌似哭似笑地道:「我要是見到她時,她卻已經變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你讓我怎麼活,怎麼活?」

  他忽地一把抓住大棒槌,手勁變地奇大,扣得大棒槌都覺得兩膀生疼,他又不敢反抗。被搖得像一片樹葉兒似的,楊凌臉上帶著凶狠地表情道:「你說,兩軍交戰,一個女子有什麼用處?還會有人帶著她嗎?要麼殺了,要麼放了,他們逃跑之中還帶著一個俘虜做什麼?你說!你為什麼騙我!」

  大棒槌快嚇哭了,猛地嚎了一句:「我……我們馬上出兵,給夫人報仇,把他們屠光!」

  「出兵?」楊凌眼睛裡幽幽的鬼火燒地更亮了:「對!出兵!我們出兵!」

  他抬起頭,發直的眼神看著白茫茫的一片霧氣。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魂隨君去天涯路衣帶漸寬不覺苦。惜歎年華如朝露,何時啣泥巢君屋?三十六輪明月後,當為君作霓裳舞。」

  耳畔迴響著那發自癡癡女兒心的情話,楊凌忽然合上雙目,淚水潛潛而下,他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兩個殺氣騰騰的字:「出兵!」

  「怎麼會起了大霧?」趙瘋子眉頭緊蹙,他鬍鬚沒心思梳理,又雜又亂,一根根筆直地挺著,就像一頭刺蝟,眼睛也紅通通的:「大霧對我軍突圍極為有利,正可混水摸魚,可是這麼大的霧,一旦走錯了路………但願到了江邊時,霧氣已經散了,。

  「二弟、三弟,通知所有人馬準備行動」。

  「受傷地人怎麼辦?」趙潘小心瞿翼地問。

  趙燧猶豫了一下,狠下心一咬牙道:「能跟上的就跟著走,再不然就趁霧自行逃逸,尋條出路去吧,我們……我們顧不得那麼多了,。

  趙潘一頓腳,匆匆地離去了。

  紅娘子慢慢踱到馬憐兒身旁,馬憐兒立刻站起身來。紅娘子還是一身玄衣,頭上卻繫了一條雪白的布帶,也不知是為仇冤得雪的父親帶孝,還是為她的丈夫楊虎。

  「你倒聽話,這一宿安份的很」,她揶揄地對馬憐兒道。

  馬憐兒乖巧地陪著笑:「紅姐姐義薄雲天,是綠林中的奇女子,有你一言,我豈會不信?」

  紅娘子上下打量她幾眼,輕輕一歎道:「富紳人家看不起我們,我們也看不起富紳人家。如今瞧你模樣,富紳人家也不全是庸碌無為、只會吸搾百姓血汗的米蟲」。

  馬憐兒一笑,輕輕說道:「是否是賊,不代表著這人是好是壞;是窮是富,同樣不代表這人是善是惡。紅姐姐,如果我們相識在另一個地方,或許我們會成為很要好的姐妹」。

  紅娘子神色一動。定定地望了馬憐兒片刻,才淡淡地道:「不可能地,我們不是一路人」,她轉身欲走。想了想又轉過身來,解下腰間佩劍遞到馬憐兒手中,說道:「一匹馬、一壺箭,一張弓,還有我這柄短劍,你帶上。」

  她鄙夷地笑笑,不屑地道:「莫看我們是強盜,可我的人還講個道義,有時候,官兵比我們強盜更貪婪、更壞!你地模樣太美。我既然放了你,就盡量護你周全,莫要路上被官兵糟蹋了,。

  「你………你的佩劍給我?」馬憐兒有點發愣。眼前這個女人一直謹守著她認可的人生準則和道義,同為女人,贈自已武器,馬憐兒能夠理解,可是把佩劍給她就有點奇怪了。她看得出這柄劍是一柄寶劍,那定是紅娘子心愛的隨身之物。

  紅娘子轉過身,幽幽地道:「這是一柄好劍。已經隨我多年了。今日一戰,必是一場血戰,如果我不能突圍出去,它或者會被某個小弈送進當鋪,或者……隨我埋於地下銹蝕腐爛。我自取禍,寶劍無辜,望你好好待它」。

  「那………你用什麼?」

  「戰場殺敵,當然是長槍大刀,才使得爽快!」紅娘子說罷。從一旁兵器支起地三角架上噌地一聲提起一把二十多斤重的長柄大砍刀,頭也不回地道:「我們馬上就要拔營,你候我們離開再走!」說完大踏步地去了。

  馬憐兒吐了吐舌頭:「好凶悍的楊跨虎!」

  不知怎麼的,一向高傲的馬憐兒,忽然對這看起來似乎比自已更強勢百倍的大盜紅娘子起了一種憐惜之意,就像她比自已更柔弱一百倍。同為女人,她的人生和命運比起自已不知坎坷艱難多少倍,看著她是那麼強大,可是她才是真正身不由已,掙扎在強大命運安排下的升斗小民。

  如她所說,像她這樣生來就注定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自哇哇落地,就是在熬命,在和命運搏鬥…………

  鳳凰嶺上,劉惠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向山下眺目而望,霧氣綽綽難辨人影。劉惠不由大喜,因為劉七、齊彥名之死而積鬱的悲痛也一掃而空:「天降大霧,正是天助我也,這是突圍地唯一機會了。」

  他興沖沖地跳下石頭,大聲吼叫起來:「快快快,都起來,大霧彌天,正是突圍的好機會,只要殺出去,我們就還有活路!」

  一個兵丁怯怯地道:「剎大哥,我們往哪兒沖,也不知道其他兩路人馬打下南京城沒有,咱們還是往南京去麼?」

  劉惠一怔,想了想道:「如果他們打下了南京,這些圍追堵截的官兵早他娘地奔南京城去了,怎麼會穩穩當當地困在山下?我們……我們往江邊沖,沿江而行,找到昨天棄下的那些船隻,渡江西去!」

  長江對岸隱鶯莊前的河岸碼頭,野草叢中,謝種財、謝種寶兩兄弟肩並肩的趴在草坷裡。

  謝種寶道:「我看時辰差不多了,守船的沒幾個人,全是些地方上地民壯丁勇和幾個牽頭的縣城差役,這沿江全是船,都不用太多,前邊江裡不是有馬頭口和兩邊一共三個小島麼,水流經過的地方弄幾艘大船,把島連起來,這橋過十萬大軍都沒問題。」

  謝種財哼了一聲,說道:「說地容易,這邊一有動靜,和縣的官兵就得殺過來,咱們留在江這邊的一共不到一千人,給老三和藏在梧桐山的女眷孩子們留下二百,八百人又得架橋,又得對付官兵,可也夠嗆」。

  「放你的屁!你怎麼不撿好聽的說呢?」謝種寶對這個比他早出娘肚子沒一會功夫的大哥毫無敬意:「和縣才幾個兵?咱們這八百人除了從山西招來的會水會駛船的三百多人可全是老寨地精兵,再說了,等他們殺到,咱們江對面已經過來人了,他憑什麼打?

  再說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趙秀才是有兩下子,選的地方不但易架浮橋,就連這莊子起的名都好。你聽說書的說過三國吧?那個綽號鳳雛地龐統就是到了落鳳坡完蛋了,這裡邊有學問呢。這裡叫隱鶯莊,隱鶯不就是藏鶯麼,鶯兒肯定沒事」。

  「你算命去得了,快滾回去招呼人馬,馬上發動。娘的,昨晚燈火訊號還看得清,如今漫天大霧,根本看不見對岸,但願他們可別迷了路。」

  謝種寶沒再吭聲。悄悄往後一退,回去招呼密林中隱藏的人馬了。謝種財趴在那兒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這招伏棋還真用上了。唉!南京城到底沒打下來,聽說劉七一路遇了天災,自已損失無數,也不知鶯兒和楊虎的兩路人馬到底如何了,。

  此時,趙瘋子地人馬已經開始向江邊轉移了。漫天的大霧成了最好的掩護色,可是對於他們的行動也造成了一定的阻礙,趙瘋子盡力保持著正直的方向。避免東殺西擋偏離了方向,這樣一來,他就得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出去了。

  好在,自湖廣、江西北進的大軍也因夜間歇營和早起大霧,還沒有趕過來,而南京附近的人馬大多已集中到了石頭城下,尤其是沒有人會想到他往死路上闖,竟然直奔長江。所以西路最是薄弱,大霧又阻礙了各路大軍相互傳遞消息、彼此配合,這一路衝殺竟異常順利。

  坂橋村外的軍營中,幾名負責警哨的士兵挾著槍,正在迷迷茫茫地大霧中輕輕晃悠著,偶爾傳出幾聲低語。現在正是凌晨時分,也是人一個將醒未醒十分困乏的時候。一個小校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無精打彩地道:「困死了,今日大軍合圍,解決了白衣軍,就可以好生睡個安穩覺了』。

  另一個剛要回答,忽地側耳傾聽片刻,奇道:「這是什麼聲音,不是要下雨了吧,一片悶雷」。

  那個小校矍然變色:「是馬蹄聲,誰地軍隊在調防,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們?……足不好,快快示警!」

  「咣咣咣」的銅鑼聲響了起來,戰鼓也轟隆隆地擂起來,慌慌張張的士兵抓著刀槍盾牌亂哄哄地跑出營帳,還沒有一個齊整的隊形,一片利箭尖嘯,無數枝箭矢破空而來,劈開遮天蔽日的迷霧,暴風驟雨般地橫飆而至。

  倉促未及準備地士兵在箭雨的攢擊之下,戳草一般倒下一片,軍營中頓時亂作一團,將官們拔刀腰刀大聲吆喝,整肅隊伍,制止守軍陷入混亂的勢頭。可是緊跟著又是一片箭雨襲至,混亂已無法抑制,馬蹄轟鳴,趙瘋子地兩千先鋒騎兵已經惡狠狠地闖進軍陣,喊殺聲炸雷般在迷霧中響起,到處都是瘋狂劈殺的身影。

  兩千多人的鐵騎,像一柄鋒利的尖刀,把人數並不比他們多、而且完全沒有組成在效攻擊陣形的明軍大營硬生生截成兩半,然後凶狠地向後營殺去,留下一地狼藉的死屍,鮮血滿地。

  大軍如狂風一般捲過,這一座軍營被他們的閃電突襲迅速瓦解的毫無戰力了。

  趙瘋子提著一口大刀率領中軍衝過來了,在此之前,他們闖過的軍營戰鬥都異常激烈,可是越往江邊走越好打,有地軍營幾乎一闖就破,毫不費力,看來這些軍營由於身在後陣,前方有幾道官兵防線,所以十分疏忽。

  如果是這樣,要攻城江邊應該是非常容易的,不過逃散的官兵勢必會將消息散播開來,後邊的追兵也會越來越多,渡江需要時間,真正的血戰,也必將在江邊發生。

  四面楚歌,背水一戰!肩上有弓,手中有刀,威風凜凜的趙瘋子,此際看起來,就像是窮途末路、虎威不倒的楚霸王。

  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謝種財、謝種寶成功地搭起了浮橋,借助江中一大兩小並肩而立的三個小島,渡江人馬還可以在小島上得到緩衝。所以渡江速度異常順利。苗逵也算通曉軍事,在北疆又屢次戰功,可惜這一次大意失荊州,由於未能親赴江東克敵建功。對封江制敵的戰略毫不在意,以致不能在江東盡殲頑匪。

  此際,大霧茫茫還未退去,趙瘋子已渡過兩千人馬,和縣的官兵聞警出動,半道上正中了謝種財地伏兵埋伏,被殺得大敗,趙瘋子兩千人馬人過江,這碼頭陣地就算穩定下來,官府再想調兵來打。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這時各路追兵也到了,長江邊上號角長吹,戰鼓震天。箭矢密集如雨,縱橫交錯,宛如一片流星,煞是華麗壯觀。呼嘯的風聲中,夾雜著震耳欲聾的吶喊、嘶吼、慘叫以及驚恐的嚎哭……慘烈地戰鬥在這迷茫的震裡緩緩拉開了帷幕。

  江邊沙地鬆軟。戰馬難行,白衣軍都下馬做戰,他們圍成一個半圓形。死死護住臨時的渡江碼頭,那座浮橋是他們生的唯一希望,他們決不容人奪去。

  而追來的官兵,尤其是吶喊著,揮舞著各路不同歸屬旗幟的官兵不斷加入,迷茫大霧中也看不到有多少人馬,無形中給白衣軍增加了極大的心理威懾,卻鼓舞了官兵的士氣。

  雙方人馬互相衝殺,四下的官兵就像不斷拍擊著巖邊巨石的波濤巨浪。湧上來,再退下去,再湧上來,留下一地鮮血。趙潘、趙鎬和趙瘋子各自率軍堵住一個方向,猶如一磐巨石,任憑巨浪拍打,決不後退一步。雙方只殺得天昏地暗,日,無光。

  「殺!」一刀揮出,又是兩顆人頭落地,趙瘋子也有些脫力,猛地一個踉蹌,向前栽了兩步,一個官兵見機揮起鋼刀,向他地頭頂狠狠地劈了下來。

  「大哥小心!」

  「鏗」地一聲刺耳轟鳴,一枝鐵棍盪開了單刀,趙潘闖了過來一把扶住趙燧,帶著哭音道:「大哥,我那一路人馬快完了,我和老三擋著,你帶人馬撤出去,趙燧喘息著退了幾步,扭頭看看絡繹不絕渡江的人馬,見又差不多過去了兩千人,唇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不!誰都能走,我不能走!揮軍江東奪南京,是我的主意,是我害得劉六、楊虎全軍覆沒,把咱們地人馬帶入絕地,但有一個兄弟還未過江,我趙燧就絕不能走!」

  「大哥!」趙潘急的跺腳。

  這時,紅娘子身影連閃,從碼頭方向飛快地奔了過來,說道:「秀才,渡江速度還是太慢了,要不然棄了戰馬,只渡人吧。」

  「不行!」趙燧火了,厲聲道:「馬就是咱們活的希望,沒有馬,怎麼殺回去?就算過了江,也會被困死,圍死,不過是晚死幾天罷了。過一人,牽一馬,就算我們在這江邊死掉一半,那麼至少還有一半能夠活命」。

  紅娘子一咬牙,重重地一點頭,對滿頭大汗的趙瘋子道:「好!那我來守,你是主將,不容有失,帶人先過河」。

  「滾開!」趙瘋子勢若瘋虎,瞪著血紅的眼睛把紅娘子甩得一趔趄:「我趙瘋子堂堂男子漢,豈有自已先行逃命,讓一個女人替我擋刀地道理?我叫你帶人過河,在對面主持大局,你又跑回來幹什麼?」

  紅娘子也大怒:「混帳秀才,我紅娘子不會帶兵,你想兄弟們活命,那你就趕快過江,把這裡交給我,守渡口,我這個女人,不比你這男人差!」

  趙瘋子慘笑道:「帶兵?帶的什麼兵?到此關頭要是還想著反,我趙燧就是真的瘋了。你是山大王,在山裡比我會求生存,把活下來地兄弟帶進山去,給他們找一條活路吧」。

  「呀!」趙瘋子發出一聲炸雷般的爆喝,一個猛衝,替擋在前邊的幾個親兵解了圍,手中的大刀發出淒厲地風聲。掄開三柄長槍,把一個士兵的手指削斷了幾隻,在一陣慘叫聲中刀光流光,闖進這個缺口。近身一轉,鮮血四濺,烈焰般的刀光瞬間掠過三名來不及退開的長槍手地脖頸,三顆人頭高高飛起。

  趙瘋子又退了回來,這片刻功夫,他地大腿又被冷不防刺進來的一桿竹槍刺的鮮血直流。紅娘子柳眉一剔,右足一挑,從地上挑起一枝長槍,就要殺入敵陣,被趙瘋子一把拉住。

  他回頭看看趙潘負責防守的正面。那裡已經被官兵滲透,雙方膠著廝殺著開始一寸寸向內壓迫,後方由於又渡過去一批人馬。已經空出一片地方,而擴張成半圓掩護內層人員撤退的響馬由於圈子繞的太大,已經快支撐不住四面不斷湧進的官兵攻擊了。

  趙瘋子向正面一指,說道:「你們去,指揮正面防守的人馬逐步後退。不可自亂陣腳,我們收縮一下防守圈子,內層人馬加緊渡河!」

  紅娘子答應一聲。和趙潘匆匆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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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氣漸漸消散中,第一縷陽光馬上就要出現了,目光已經可以看清百餘步外。這時,遠遠一陣吶喊聲起,左翼趙鎬堅守的陣地忽然壓力一輕,似乎官兵地後陣有些鬆動,趙鎬一怔,眺目一望,卻恰巧看到一桿「劉」字大旗在空中搖晃。那式樣圖案分明是白衣軍的旗幟。

  趙鎬不由大喜過望,猛地叫了起來:「是劉七的人馬,劉七地人馬殺過來了,兄弟們,殺呀」。精疲力盡的響馬盜們一聽精神大振,紛紛大吼起來,鼓起餘勇,又把官兵殺進了下去。

  劉惠都混到這個份兒上了,倒不是還不捨得丟大旗,而是領兵打仗,總得有個指揮號令,他們的通訊工具不像官兵那麼齊備,各種號旗、樂器、燈具等等一應俱全,可是混戰起來放眼所及全是亂兵,沒有一桿旗幟自已的人馬非得打散了不可,所以這旗必須得矗著。

  他趁著大霧,悄悄選了一個方向,慢慢摸到山角下,突然襲擊出去,衝出包圍沿江而下,可是圍山的官兵雖看不清他們行動方向不能及時把兵力調動到他地主攻方向,可是全軍一直嚴密戒備,休息的士兵全部衣甲整齊,枕戈待旦,決不敢有絲毫怠乎,所以一聞警訊,反擊極為及時。

  劉惠且戰且走,沿江逃命,殺到這裡時已是強弩之末,所餘不過八百壯士,他們突然殺到,對朝廷官兵根本沒有什麼實力影響,只是突然殺到,在心理上對不明所以的官兵造成了一陣混亂。

  他也看到時包圍圈內地趙家軍旗幟了,想著亡命衝殺過來與他們匯合,可是這八百多人往人堆裡一扔,就如汪洋中的一條小船,隨著萬頃波濤飄來飄去,隨時都會傾覆,哪有餘力殺進重圍,偏偏這時鳳凰嶺下一路追蹤來的官兵也殺到了。官兵、響馬五花三層地挾雜在一起,長長的江岸上鋪滿了雙方人馬的屍體。

  楊凌的大軍兵分五路,相隔兩里有餘,鋪天蓋地,真如泰山壓卵一般自南京城出發,一路向南,旗旛招展,鼓號齊鳴,殺氣喧天。

  楊凌的中軍卻噤若寒蟬,鴉雀無聲。只見楊凌換上了一身大將軍的甲冑,金盔銀甲,馬橫長刀,腰間還配著一柄火槍,一馬當先衝在最前。

  他左右的親兵侍衛隊足足三千人,愣沒一個敢跑他前邊去地,他們不是不想護侍在國公前邊,可是國公嫌他們礙事,前邊一有人他就著急,他也不說話,就是非得催馬衝到最前邊不可,親兵們不放心,再衝到他前邊,楊凌馬上提韁再次向前。兩下裡跟賽跑似的。把後隊扔的太遠,親兵們見此情形不敢再衝,只得乖乖跟在馬後。

  三千僅僅穿戴著輕便胸甲的輕騎,兩翼分張成雁翎陣形。護衛在楊凌兩翼隨他推進,甲冑鮮明,鞍韉整齊,十分威武雄壯。

  全副戎裝地騎士們,在一面面迎風獵獵的旗幟下,腰佩短刀、斜掛戰弓,左手持繪著上古猛獸的牛皮騎盾,右手一桿血紅長纓的漆槍豎指天空,精鋼打造地三稜槍刃上,血槽宛然在目。閃著猙獰的幽光。

  這些只是圍繞在楊凌周圍百步之內的騎手,再向遠看,全部籠在已經開始變淡的霧氣之中。只能影影綽綽看到他們齊整的軍容和沖宵的殺氣,卻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馬。

  「國公爺瘋了,他要親自上戰場!」這是三千親衛一致的看法,所以每一個人心情都非常沉重,沉重無比。有誰見過這位國公爺舞槍弄棒呀。他玩得了這玩意兒嘛,要是萬一有個閃失,這不是給我們添累嗎?所以每一個兵還沒打仗呢。就很害怕。

  劉大棒槌緊緊盯著神經有點不正常的大帥,他已經和幾個最親近的侍衛商量好了,有什麼後果他兜著,一旦敵蹤出現,馬上由他把大帥敲暈了,然後三軍盡出,等國公爺醒了想要出氣,讓他拿根長槍去戳屍體好了,那樣比較安全。

  靜寂的中軍只有齊整地腳步聲。「箜箜」地如同有節奏的鼓點,踏在每一個戰士的心上。前方是一座石橋,一半顯現在視線內,一半還隱在虛無縹緲地霧氣當中,就在這時,一串清脆的馬踏聲起,馬踏飛快,蹄鐵踏著橋面青石路面清晰可聞。

  「轟」地一聲,舉盾、舉槍、摘弓,左右精騎各就各位,劉大棒槌把棒子一舉,合計著要使幾分力。霧隱中顯出一匹黑馬,馬上一個白影,親兵們一看是白衣人更形緊張,「吱呀呀」一陣響,弓如滿月,手弩前指。

  楊凌卻身子一震,猛地使足了力氣厲吼一聲:「住手!」

  這一聲吼,雖沒張飛那一吼有勁兒,可是把他身邊的人嚇的夠嗆,旁邊一個士兵手一哆嗦,趕忙的把手弩向上一抬,一枝勁矢嗖地投向薄霧中去了。劉大棒槌正準備掄棒子,聽他下令,條件反射似地一收胳膊,差點兒把自已閃下馬去。

  楊凌定定地望著前方,兩眼淚光瑩瑩,那個身影,不是那個害死人地小妖精還能是哪個?

  馬過橋半,馬上的白衣人也陡地發現了黑壓壓靜立不動的一片大軍,駭得她猛地一勒韁繩,健馬長嘶,人立而起,然後碗大地馬蹄向前一踏,「鏗」地一聲立在那兒不動了。

  「前方的官兵莫要射箭,我是南京游擊將軍馬昂的妹子,不是白衣匪,,馬憐兒也驚出一身冷汗,這要是被人萬箭攢射,那死的可太冤了。她喊完了話一動也不敢動,靜靜地立在那兒。

  楊凌瞪得老大的眼睛滿滿彎起來,他笑了,笑中有淚,一直蒼白的臉頰此刻激動的紅如朝霞,他猛地一摧戰馬向橋上衝去。

  霧中一馬,馬上白衣,俏然卓立,衣帶飄飄,風姿如畫,宛如冰梅雪蓮般清靈飄逸。

  劉大棒槌舉著棒子,睜著一雙綠豆眼,愣愣地看著國公爺獨自縱馬過去,片刻之後,一縷縷從河面飄起的薄霧環繞下,橋上兩個人影兒一下子擁抱到一起。

  劉大棒槌咧開大嘴呵呵地傻笑起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在軍陣中蔓延開去,此起彼伏,佳人翩然衣如雪,哄得三軍盡開顏,他們地大包袱可算是卸下來了。

  灘頭沙場已經被雙方人馬殺的不成樣子,遍地死屍,泥土翻捲,犁得溝壑縱橫。裡面積滿了血水。趙潘已經戰死了,劉惠的殘軍眼看突圍無望,改而騷擾破壞,為趙瘋子爭取時間。他們雖然很快全部被斬為肉泥,可是也為響馬軍又爭取了些時間,渡過河的人馬更多了。

  現在還有一千多兵馬沒有過去,他們被響馬軍已被壓縮到一個小小地不規則的環形地帶,猶在苦苦掙扎。

  趙瘋子提著捲了刃的大刀,尋到一頭大汗的紅娘子,沙啞著嗓子道:「快走,馬上過江,帶領人馬立即離開,否則江對岸地官兵也會圍攏來了』。

  紅娘子以槍支地。喘息著道:「那你呢?」

  「你儘管走,我會最後離開,砍斷浮橋。快走。不要在這礙手礙腳,你楊跨虎再本事,你也變不成男人,我趙瘋子沒有走在女人前頭的道理,走。快走,大軍唯有你我再彈壓得住,否則必定潰散。被官兵分而殲之!走!」最後一聲已是竭盡全力的大吼了。

  紅娘子被他使勁一輪,已經乏力的身子也不禁被甩開了去,她頓頓腳,匆匆道:「所餘人馬不多了,儘管過江,斬橋突圍」,說完急急向浮橋趕去。

  楊凌的大軍到了,站在江邊一里半地外的一處丘陵沙坡上,楊凌駐馬察看了片刻。輕輕地一揮馬鞭,漫不經心地說道:「把我們的大弓手調過來,以勁弩封鎖江面浮橋,阻止響馬渡江。全軍突擊,將他們盡殲於江岸之上。」

  隨著楊凌的命令,原本用在南京城頭守城,威力無儔的大弩被抬上了沙丘,四人負責一支大弩,一共三十架每射三枝的勁弩對準地江面。

  趙鎬滿身浴血,又奮勇地連殺七名官兵,眼前不由一陣陣發黑,他已經脫力了,結果被官兵趁機削去一條手臂,疼得他一聲慘叫,踉蹌後退幾步,身邊的人急忙迎上去阻住敵人。程老實飛奔過來,一把扶住他,趙瘋子搶過來道:「程二叔,快扶我兄弟過江,快走!」

  程老實架起趙鎬直奔浮橋,趙鎬掙扎著道:「不,放我下來,我要和大哥同生共同」。程老實不由分說,把他架上橋船去,趙鎬回頭,忽見趙瘋子肩頭又中了一箭,不由嗔目大吼:「大哥!」

  他一把推開程老實,轉身就往岸上推,只聽嗡地一聲響,一枝大弩射出的長箭穿體而過,一團血霧中深深地釘在船板上。程老實大吼:「趙鎬!」

  他急忙搶過來要背起他,只聽「嗡嗡」幾聲響,能刺進城牆地勁矢接連飛至,正在過江的無論人馬,但中了這勁矢無不透體而過,一時血流飄櫓。

  程老實見勢不妙,急忙一躍入江,他不識水性,就跳進水中,抓著一個個船體慢慢向小島上移動,趙鎬被射的腸穿肚爛,根本是活不得了。

  趙瘋子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大弓勁弩的阻攔,截斷了最後一批人地生路,他還不知道三弟也已死了,船橋上人厚馬屍橫豎顛倒,鮮紅一片,已經不可辯識了。

  狂刀一掄,趙瘋子帶著肩頭的利箭返身向橋邊大吼:「斷橋!斷橋!莫讓官兵追去!」

  「呃!」後心中了一箭,趙瘋子險些跌倒,他踉蹌到橋頭,對面小島上紅娘子見他逃不出來,正欲殺回來,他見了不由慘然一笑,忽地揮刀剁去,幾刀下去,繫在岸邊深深木樁上的繩索被他砍斷,船隻順手一衝,飄向還繫著繩索地小島一側。

  十幾隻用來封鎖江岸的勁矢射空中,「噗噗噗」地射進水中,激起一片浪花。

  「不要殺他!那個人是匪首趙瘋子,此人一定要活捉!」楊凌在沙丘上瞧見趙燧身影急忙下令,本來準備瞄準他的勁弩又稍稍前移,只是由於水流,斷了的船被衝開,全部衝向小島一側貼著島岸,剩下的響馬盜想走也走不成了。

  「請好生照顧我的妻女!」趙瘋子也不知道隔著這麼遠,旁邊又殺聲震天,那邊的紅娘子能不能聽見,仍然拱手嘶喊一聲,然後提著刀,挪著艱難的步子一步步向回走。紅娘子眼中含淚,咬著牙轉身奔去。

  楊凌生力軍的加入,使負隅頑抗地響馬盜如雪獅子遇火,他們本來就已精疲力盡,和官兵們你一刀我一槍,全都無力的幾乎一推就倒,哪裡還是這群虎狼的對手。趙瘋子遍體鱗傷,前心後背後各中了一箭,大腿上的傷口豁的老大,也不知他是以怎樣的意志,還堅持著沒有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搖搖欲墜地拄刀立在江邊,後陣不斷有人高喊:「國公將令,活捉趙瘋子!國公將領,活捉趙瘋子!」這呼喊聲起,已經沒有人再向他射箭了。

  趙瘋子遊目四顧,沙灘上只剩下他一個活著的人了,一雙雙貪婪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彷彿他就是官帽,就是堆成山的銀子。趙瘋子不由愴然大笑,他沒有看到遠處沙丘上的楊凌,面前是千軍萬馬,遠遠近近到處是人,他又哪裡尋得過來。

  趙瘋子搖晃了一下,忽然單膝摔跪在地上,正欲圍攏過來的官兵不由霍地一退。

  趙瘋子咬著牙,扶著刀柄又慢慢站起身,冷冷地看了眼那些官兵,然後一轉身,以刀拄地,行一步,長刀向前一頓,一步步挪到江邊,一步步挪進水裡,岸上無數的官兵全都不語了,所有的廝殺聲全然不見,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注視著他。

  水流越來越深,越來越急,他想以刀拄立,走得更深,可是湍急的河水以他的體力再難支撐,忽然一個漩渦捲來,原本只露出肩膀的趙瘋子向前一栽,消失在激流中不見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曾經叱吒風雲的趙瘋子,在滾滾江濤中消失的渺無蹤影。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浪淘盡,多少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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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將軍情事


  「趙燧若生逢亂世,不失為一方豪傑,封侯拜相恐也不為難,可惜.……,楊凌立於沙丘上,望著滾滾東逝的江水蔚然歎道。

  江水悠悠,浩蕩東下,翻滾的碧浪,湮滅了一切痕跡,王侯將相,江湖草莽,在歲月的流逝中,都不過化為虛無,也許只有這天地、只有這山川大河,才是永恆的存在。

  「這樣也不錯呀,大丈夫生存於世間,所求者建功立業,所謀者名垂千古。趙燧求仁得仁,雖功業未成,卻也是大明立國百十年來聲威最大的草莽英雄,足以史書有載,千古留名了。」

  馬憐兒依偎在他身旁,輕輕地道:「還有渡江過去的紅娘子,儘管他們都是與夫君你為敵的,可是不可否認,他們都是很了不起的英雄。可惜時運不濟,否則比起當年的唐賽兒,我看她紅娘子還要厲害幾分」,她的眼中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欣賞。

  她一提起紅娘子,楊凌的臉色陰霾起來。

  憐兒沒事,而且是紅娘子作主才放了她,楊凌心中對紅娘子的恨意已蕩然無存,可是她在造反的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如果以前能捉住她,楊凌自忖還能替她開脫,可是現在她明顯已經成為造反者的首領,這屠九族的大罪如何替她擔待?

  不但擔待不起,甚至自已還要做那個親手制裁她的人,這讓人情何以堪?楊凌愁思百轉,不願再想這些煩心事。他牽起憐兒的小手,慢慢向沙丘下走去,狠狠地輾倒一株長在沙丘上的青草,楊凌隨口問道:「她.……沒有為難你吧?」

  馬憐兒淺淺一笑。柔聲道:「沒有,兩軍交戰,動輒就要死上成千上萬地人,取的是城池、求的是勝敗,她殺我一介小女子與事何補呢?趙瘋子、紅娘子是謀國大盜,不是剪徑小賊,豈會做這等無聊事?

  而且那紅娘子依然保持著著綠林中人的豪氣,金陵城下我與她斗馬術、斗箭術,除了近身功夫,可算是棋鼓相當。應該是有點……惺惺相惜吧,再加上你家娘子乖巧啦、討喜啦、會遞小話兒啦,她一開心。就放了我了,。

  楊凌雖然滿腹心事,仍然被她逗得開懷一笑,握著她地手不由緊了緊,輕聲道:「憐兒,昨夜真折磨死我了。我站在院子裡,滿腦子想得都是種種不堪的情形,擔心你被人凌辱、擔心你被人殺死。如果不是清晨就起兵來圍剿他們,而是再熬上三五日的話,相公頭髮都要熬白了』。

  馬憐兒反握的手也不由的使了些勁道:「人家被擒住的時候,可沒想這麼多呢,我就想:曾這一下完了,我要死了,我那沒良心的男人東忙西忙就是顧不上來看我一眼,以後他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了,然後……不知道他還會記得我多久。會不會徹底忘了憐兒。一想到到這裡,心裡就酸酸的難過」。

  楊凌情不自禁的攬緊了她的纖腰,柔聲道:「憐兒,相公以後再也不會放你離開了,這一次,我一定帶你回京師」,馬憐兒仰起臉看著他,眼睛裡亮晶晶地。

  細嫩的手腕被捆綁處有些紅腫,握在楊凌微微汗濕的手掌中有些蟄疼,可是同時又有一種溫暖地感覺從手腕那裡傳到心尖兒上,讓心口裡顫顫的、暖暖的,本想再調侃埋怨楊凌的話衝到了嘴邊,也一下子融化在舌尖上,留在眼裡的,只剩下幸福、滿足和喜悅。

  她自與楊凌定情,彼此聚少離多,如今女兒都呀呀學語了,才能真正團圓,這許久地相思終於有了回報,心中怎能不激動?

  許泰匆匆迎了上來,馬憐兒微微紅著俏臉,離開了楊凌的懷抱,她過於忘情,這時才省起是在成千上萬的官兵面前,不可以和夫君過於親近。

  楊凌用有趣地眼神看了她一眼:「這小妮子,為人妻為人母后,可是穩重的多了,不再是當初那個驕狂自矜的小姑娘了』。

  他轉向許泰道:「情形如何?」

  許泰拱手道:「各路人馬由於殺作一團,戰場混亂不堪,現在人馬還在各自歸攏之中。趙瘋子死死護住浮橋,掩護過河的響馬約有五千人,劉惠一路從鳳凰嶺上逃下來,已經被全殲,如今紅娘子已經興不起什麼大風浪了。」

  「嗯,楊虎殘軍情形如何?」

  「楊虎兩萬大軍自潰散後受官兵分割圍剿,如今只有李夜隱一路尚還完整,不過他被困在黃金嶺上,剛剛飛馬送來的戰報,李夜隱三次突圍下山,皆被趕了回去,現在有三路官兵正集合隊伍趕赴黃金嶺,加強攻山力量,今日定可將其全殲。

  只有那些潰散分逃的白衣匪比較麻煩,他們百十人為一夥,大約有十餘伙白衣匪的潰兵正在漫無目的的四處流竄,南京兵部和刑部昨日就下令地方官府、巡檢司、團練等配合官兵圍剿,現在需要地只是時間』。

  楊凌點了點頭,許泰又道:「國公,我們現在可要派人渡江,追擊紅娘子部殘匪?」

  楊凌道:「現在搭橋再渡兵馬,她們早跑出百里開發去了,結果還是追著他們滿河南的跑,不弄明白他們的動向而去盲目追逐實不可取」。

  馬憐兒一聽這話,忽地想起一事,脫口道:「我……我在紅娘子軍中,曾無意見聽到一句話,或許……和她們的去向有關……。」

  楊凌和許泰都是神色一動,楊凌急忙問道:「什麼話?」

  憐兒道:「我被囚禁在紅娘子軍中,曾見被我射傷過的那名首領來尋紅娘子,他一路走去。自語自語的曾提及陝西、商洛……」。

  許泰興奮地一擊拳頭,道:「國公,馬姑娘所言一定就是了。在河南分析他們可能攻取的地方時,咱們就判斷過他們會選取關中。關中西有大散關,東有函谷關,北有餚關,南有武關,堪稱四塞之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當年彌勒教起事,也是首選陝西。

  只是我們沒想到趙瘋子不負瘋名,竟然冒險投機奇襲金陵。如今攻取金陵失敗,西向陝西,與高原、叢山中與官兵周旋徐圖後計。是他們唯一地選擇了。再與馬姑娘的話一相印證,看來他們此番逃去,必是逃去陝西無疑。」。

  「陝西?」楊凌沒有作聲,他輕輕踱著步子,想了片刻。又向憐兒詳細詢問了一遍當時的情形,然後用馬鞭輕輕敲擊著膝上護甲,陷入沉思當中。

  江南無法立足。往陝西徐圖發展,那是大有可能的。這些響馬盜中粗魯山賊甚多,在山東平原縣時就當街交談,肆無忌憚,洩露了行軍路線給兩個難民聽到,昨日又是在大敗之後地趙燧軍營,憐兒無意中聽說的消息應該是不假,可是問題是當時趙燧還在。

  如今趙氏三兄弟的屍首都已經找到,有志於打江山的將領已經全部葬送在長江邊上。崔鶯兒根本就是想借助造反者的力量來報父仇,她是沒有野心取天下的,如今她大仇已報,還去陝西做什麼麼?她會不會返回河北,逃進太行山去重新做山賊?她最大的志向………也只是做一個快意恩仇的山賊罷了。」

  「國公,依卑職看,這個消息應該不假,應該令陝西方向立即佈局」。

  「唔?唔!」楊凌清醒過來,目光閃爍著道:「那麼,通知陝西駐軍各個關隘嚴密佈防,河南駐軍負責機動圍剿,向北……也不得不防,知會河北駐軍密切注意以防北返,重點……放在西線」。

  「是!」許泰立即拱手聽令,楊凌看了看他道:「消息馬上送出去,我估計咱們那位苗公公一聽說白衣軍奪船過江,就得跑來向我哭訴了,唉!老苗……是一誤再誤呀。這命令直接傳給他,讓他別來了,將功補過就地負責河南防務好了。」

  楊凌笑笑道:「我們先回南京,江東大捷,各路大軍有功有過,賞罰總要一一分明的,否則今後誰還為之用命?」

  許泰一聽喜上眉梢,他在中條山剿匪不曾立下功勞,受到正德帝下詔責斥,此番進剿南直隸,白衣軍和響馬盜主力全軍覆沒,只走了一路敗兵,可謂大捷,國公要請旨封賞,自已那份功勞自是少不了的。

  許泰興沖沖地退下整肅隊伍去了,楊凌對憐兒道:「走,咱們回家,沒有你老人家點頭,盼兒連聲爹都肯叫我呢」。

  馬憐兒一聽「噗哧」一笑,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嗔道:「活該,叫你拋下我娘兒倆這麼久,理都不理地」。

  楊凌笑了笑,走下沙丘從親兵手中接過韁繩子,向馬憐兒笑吟吟地坐了一個請的姿勢,馬憐兒心裡一甜,向他嫣然一笑,翩然上馬。

  楊凌也扳鞍上馬,然後回頭望望江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輕輕一歎,落寞地道:「鶯兒,,我不想殺你、不忍殺你,可是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你讓我用什麼理由來救你?我現在能做到地,只是不親手追殺你。如果你還能逃回山裡,那就好自為之吧。」。

  他的目光沿江再向南望去,那裡,還有一個他想殺,卻又殺不成的人:「寧王派了中官在京中近來活動頻繁,他又借白衣軍之亂掌握了江西兵權,這段時間一定安插了不少親信,看來寧王已經不甘寂寞了,只是不知他何時給我一個殺他的理由。

  這次到江南,趁著三省大軍匯聚南京,我得好好梳理一下,對南直隸軍事部署和將領任免以軍功賞免為理由,進行一番調整。白衣軍之亂已經使朝廷不堪重負了。寧王必反我是早就知道的,必須得未雨綢繆,早做準備。」

  「喂,還不走?」

  沉思中地楊凌聞聲望去。只見馬憐兒騎在馬上,含羞帶怯地望著他,神態嫵媚,楚楚動人,楊凌心頭一熱,暫且拋卻心頭煩惱,縱馬輕快地奔了過去。

  馬憐兒嫣然一笑,輕揚馬鞭,雙馬並轡,沿著江岸上素草茵茵的小道輕快地馳去。

  「兒子也會走了。等你們回了京,見了小姐姐,那小子一定得樂壞了。雪兒也懷孕了。唉,一瞧你們才十六七歲地年紀,自已還是個小孩子,就生起了孩子,我心裡老覺著怪怪地」。

  真的是累壞了。一回到府上,楊凌就沐浴更衣,躺到憐兒香軟的榻上沒說幾句話就酣然睡去。直到現在才醒來,只覺渾身舒泰。他看到憐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先起來了,便枕著手臂和她說起了話了。

  「那有什麼怪地,誰不是十六七就生孩子呀,要是過了雙十還不見有孕,自已都得急死,你的想法還真古怪」,憐兒穿著雪白的紗背子睡袍,一邊在桌邊忙活著。一邊笑盈盈地回道。

  她拍拍手道:「好啦,歇夠了就起來吧,知道你也累了,沒弄什麼油膩的東西,幾道清淡的小菜,還有點心茶水,你先吃點兒,夜都深了,明兒我再好好侍候大老爺」。

  「都半夜了?」楊凌一骨碌坐起來,打了個哈欠道:「我回來時天還亮著,還真能睡,呵呵,本想再看看盼兒的,哄了半天,我拿得出手地東西全給她了,還是不肯叫爹,你是不是青時都不教她呀?」

  馬憐兒白了他一眼,嗔道:「教了讓她去叫誰呀?女孩子嘛,比較害羞的,以前沒見到你,盼兒常常向我問你的,乍一見了,有點怕生罷了。」

  楊凌走到桌前,馬憐兒掀開精緻的瓷碟蓋碗兒,又給他斟了杯加了蜜地糖茶,也在旁邊款款而坐,托著下巴,一雙明亮俏媚的眼睛溫柔地看著他用餐。

  花梨木的圓桌上,擱著一盞紗燈,玉一般溫潤地素瓷燈台,緋色的細紗燈罩,明亮柔和的燈光灑在她俏美的臉上,有種朦朧的光暈。

  這內室中舉凡凳椅几案、櫥櫃床榻、台架、屏風,無不精緻,用材純用紫檀、花梨、紅木,透著一種貴氣。造型既端重厚實,大方美觀,又精緻玲瓏,趨於古俗,顯得吉祥高貴,富麗典雅。

  紫檀屏風將內室分隔成幾個部分,顯得曲折幽致,圓桌處可以看到屏風後地妝台,妝台一側,四面雕空的紫檀板壁將一面大大的六尺銅鏡嵌在中間,清光瑩然,光可照人,反映著兩人地身影。

  「南京六部官員、鎮守太監、還有湖廣、浙江、南京本地的將領們都去都指揮使衙門拜見,你的親兵說你疲倦之極,先打發了出去了,明兒你回衙門接見一下吧」。

  楊凌拈著塊點心,聞言一呆道:「我壓根沒回衙門啊,他們去拜見什麼?」

  馬憐兒托著香腮,似笑非笑地道:「你在軍前認我,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那些官兒精明著呢,誰還不知道你會在這兒?去指揮衙門,那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誰那麼不開眼來我這兒呀,去了也只是不想失了禮數,不用太放在心上」。

  看楊凌吃的差不多了,憐兒捻起一枝銀簽,紮起剝好了皮的荔枝,遞到他面前,溫柔地道:「楊大將軍什麼時候接我進京?」

  楊凌不接,張口就手咬在嘴裡,輕輕一咬,汁液濺開,涼爽中透著絲絲甜意。他抻了個懶腰,含含糊糊地道:「這個先不急。」

  馬憐兒柳眉頓時一豎,卻聽楊凌又道:「我得在南京待一陣子,白衣軍受此眾挫。已經攪不起風浪,我在南京,卻有另一件大事要安排一下,唔……人事安排最是麻煩,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咱們才能一起回去」。

  馬憐兒這才釋然,掩口輕笑道:「我就知道,你這人做事忒也小心,走到哪裡攪活完了還不算,總得重新鋪排一番。趁亂整頓。要調整官兒啦?我說著呢,大哥鼠頭蛤蟆眼的跑回來幹什麼。」

  楊凌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大哥這幾仗打的不錯。又有守住南京的大功,內舉不避親,該是他地少不了,不過……他不要奢望太多,周德安地位子不能給他」。

  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周德安私德雖差,卻是一員驍將,他死了。這南京兵備長官的職務我要安排一個最得宜的人選,告訴大哥別不高興,有多大地權就有多大的責任,他雖然善戰,卻還沒有統馭全局的能力,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我的好意」。

  馬憐兒一撇嘴道:「要說你說,我才不理,現在就夠他風光的啦。我才不稀罕倚仗你讓他青雲直上,該是我哥的功你別避忌給他抹了,不是他的利也不用特意的照顧他,我哥呀,不能慣」。

  馬憐兒巧笑嫣然,一睥一笑說不出的動人,身著輕羅晚裳的她,身段兒妖嬈,一頭青絲如墨玉般流瀉而下,襯出一張靈秀而嫵媚地嬌靨,晶瑩剔透的肌膚在燈光下又蒙上一層誘人的紅光,一種柔媚妖異地性感,從她的眉、她的眼、她那蘭花般優美宛若的指尖上盈盈流動出來。

  楊凌的眼中不由放出熾熱地光來,嗓音有點發乾,他趕忙喝了口茶水,咳了兩聲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咱們先回榻上休息一下吧,明兒光是拜會接見南京的勳戚大臣就要忙的不可開交」。

  馬憐兒眼波流轉,如春水蕩漾,她輕輕咬了咬唇唇,輕聲道:「飽了?」

  「嗯,飽了,。

  「嗤「地一聲笑,憐兒媚眼如絲,聲音也柔膩起來:「飽了,就要思………麼?」

  楊凌被她一口道破心意,不禁哈地一聲笑,忽地探身一摟她地纖腰,把她打橫兒抱了起來,馬憐兒驚叫一聲,急忙摟住了他的脖子,訝然道:「你怎麼……現在這麼大力氣?」

  楊凌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道:「練過!」

  霧一般薄、煙一般柔的大的大袖羅衫,衣內是光滑柔嫩的玉體,側看托腮,妙體橫陳,看著楊凌褪去衣衫,露出修長精壯的身體,男人的氣息,讓憐兒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如煙波迷離。

  她的臉頰露出無比動人地暈紅,宛如微微酒醺之後,鬆軟雪白的衣裳,軟軟地貼著身體曼妙流暢的曲線,胸口微微露出一痕賁起,粉光緻緻、極盡妖嬈,在這樣靜謐的夜晚,誰不想懷中擁有這樣可人的尤物?

  在楊凌火熱的目光注視下,憐兒不禁蜷起了一條豐腴修長的玉腿,遮住了輕羅薄紗下若隱若現的私處,綺羅捲起,露出一條修長白嫩的美腿,腿上蜷著一隻纖巧秀氣的天足,完美得全無瑕疵。

  纖巧圓潤的足踝壓在一條筆挺滑膩的大腿上,大腿細膩渾圓的線條漸漸上收至圓滑豐滿的粉臀,那欲露還隱的一瓣臀股雪玉彎彎,令人垂涎。

  楊凌現在不想去關注其他的事了,他只想把這溫香暖玉摟滿懷,盡情的歡愛,強健的手臂緊緊地擁住了憐兒活力澎湃的小蠻腰,一隻大手順著那嫩脂豆腐般的大腿內側輕輕地向上滑去。

  一聲旖旎的嬌吟,滿室香艷。

  楊凌感念憐兒為他獨自苦守江南近三年的辛苦,所以強忍著一腔慾火,不肯只為盡一已之歡,他火辣的親吻和溫柔的撫慰遍及憐兒的玉體香肌,弄得她臉紅似火,鼻息咻咻,靜夜中聽來銷魂蝕骨,別樣動人

  直到憐兒再也無法忍耐。已經第三次拉動他的手臂,挺聳著翹臀向他發出無聲的邀請,並把一串串火熱的香吻印滿了他地胸膛,楊凌才翻身而起。向那無處不媚的玉體深深刺了下去。

  桌前的燈,將朦朧的燈光透過屏風照在床上,朦朧如水,床上,隨著楊凌地動作,傳出一聲緊張的嬌吟,嬌吟戛然而止,只聽到一粗一細兩個咻咻喘息的聲音。

  過了會兒,只聽床上楊凌的聲音輕輕地道:「憐兒,你是不是日日夜夜都盼著我呢?」

  「才………才沒有」。憐兒惱他只說不動,柳腰難耐地在他身下輕輕蠕動著。

  「沒有麼?」楊凌帶著笑音兒低語:「那為什麼我才進來,你就咬得緊緊的。讓我動都動不了?」

  馬憐兒嚶嚀一聲,發燙的臉頰攸地埋進楊凌的懷抱,兩條豐膩修長、渾圓玉柱似的大腿一下子纏緊了楊凌的腰,又羞又惱地呻吟道:「我……我夾死你的小混蛋!」

  金鉤輕搖、繡簾律動,榻上春色無邊。這一夜顛狂使得憐兒香汗淋漓。最後只得把兩隻鴛枕墊在了腹下,翹高了豐臀,軟綿綿趴在榻上任他施為。

  憐兒嬌慵無力。青絲凌亂、星眸半閉、玉牙緊咬,直撐到腳趾頭都麻酥酥地了,這才在一聲嬌吟中和楊凌同登極樂。水乳交融,心滿意足,兩個人比肩交股,憐兒甜甜地臥在他的懷裡,這才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楊凌睜開眼來,好像心有靈犀一般。憐兒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嬌慵的呻吟,也醒了過來。她不睜眼,而是像個貪睡地小孩子,又貼緊了楊凌,玉臂一緊,摟緊了他的要,含含糊糊地道:「不要起來,我要你抱著我再躺一下,人家等一年才見你一次,多陪陪我」。

  楊凌憐惜地撫著她光滑的香肩,輕輕吻著她柔軟的髮絲,低語道:「以後不會了,我們回京,再也不讓你受那隔山隔水,不能相見的日子」。

  「唔,唔唔.……」憐兒看來昨晚是被他折騰慘了,懶洋洋地就是不肯睜眼,不過嘴角卻掛著甜笑,開心地聽著他說話。

  「咚!咚咚!」

  楊凌從繡簾裡探出頭來,不悅地蹙起眉:「府裡的下人也太沒規矩了,這誰呀這是,我想起不就起了麼,有這麼敲門的嗎?討厭!」

  楊凌呼地一縮頭,賭氣不理他。

  「砰!砰砰!砰砰砰砰……」仔細聽聽,好像是《將軍令》?反來復去地還就那一小段,楊凌惱了,身子騰地一下躍到了床邊,把繡簾都壓緊了,他攸地一下探出頭去大吼一聲:「誰呀?」

  外邊又沒動靜了,憐兒也探出頭來,貼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滿頰春色,眉梢眼角儘是旖旎:「是你的寶貝女兒吧?」

  楊凌險險一跤跌下床去,直眼道:「這孩子咋起那麼早?」

  憐兒瞇著俏眼,懶洋洋地打個哈欠:「不早了呀,天都大亮了,平時女兒都跟我睡的,昨天哄睡了她才送去楚玲那兒,一定是早上起來沒見到我不高興了唄」。

  楊凌一拍腦門,赤條條地跳下地去,慌慌張張地道:「快快快,我的衣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楊大將軍在女兒越來越不耐煩,敲打的越來越急促的《將軍令》聲中,手忙腳亂地地穿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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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兩虎爭食


  門開了,楊盼兒撅著小嘴,跟個小大人兒似的站在門口,楚玲站在她身後,忍笑忍得俏臉飛紅,見楊凌當門而立,她忙福了一福,嬌聲道:「婢子見過老爺」。

  楊凌侷促不安地擺擺手,蹲下身子握住楊盼兒的小手,換上一副最和靄可親的笑容,心虛地道:「盼兒起的這麼早呀,讓爹爹抱抱好不好」。

  楊盼兒年齡太小,姿容未開,還看不出美人胚子的模樣,不過卻是一身靈秀、純稚可愛。清晨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被陽光直接照到的肌膚,嫩嫩的,晶瑩剔透。

  小傢伙梳著兩根朝天小辮兒,用紅色瓔珞穗子繫著,身穿粉色錦緞小衫,腳上一雙絨邊虎頭童鞋,手裡拿著個撥浪鼓,想來方才就是用這玩意兒敲的門。

  她奇怪地看著楊凌,好像有點納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娘親房中。楊凌拿出了最可親的模樣,楊盼兒還是掙開他的手,絲毫不給面子地繞了過去。馬憐兒秀髮披散著,只穿著內苑的鬆軟常服,笑盈盈地從屏風後邊閃了出來。

  這是閨閣內苑,就是家丁護院也不許進入的,敲門的除了楊大小姐,自然是內宅的女人,所以衣飾上倒無需特別注意。馬憐兒哈下腰,笑著攬過女兒,把她抱了起來。

  一挺腰,憐兒不由「哎喲」一聲,秀氣的眉毛微微一蹙,楊凌一見心頭卟嗵一跳。

  「腰好酸,這個冤家。也不知道憐惜著人家點兒」,馬憐兒沒好氣地想著,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對沒事人兒似的楚玲道:「你先忙去吧。喔,對了,叫人把早餐送進房來,我們在這兒用膳」。

  「是,小姐」,楚玲連忙應著去了。

  「盼兒,怎麼起的這麼早,睡地香不香?在姨姨那裡沒有淘氣吧」。憐兒在女兒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一邊問著,一邊在桌前坐下。把她放到自已腿上。

  楊凌也湊了過來在她旁邊坐下,臉上和靄可親的笑容始終不變。

  「盼兒乖,睡得香」。楊盼兒奶聲奶氣地回答,嘟起小嘴兒也在憐兒腮上吻了一口。楊凌看的眼熱,忙陪笑道:「盼兒乖,親爹爹一口好不好」。

  楊盼兒看他一眼,很驕傲地把下巴一揚。對娘親道:「盼兒要捉蝴蝶」。

  「盼兒,那是爹爹呀,怎麼不叫呢?真不乖。要捉蝴蝶,等吃了早餐……」。

  「吃了早餐爹陪你去抓!」楊凌立即自告奮勇,胸脯拍地嗵嗵響。

  「不要!娘親陪,姨姨陪!」

  馬憐兒忍住笑對楊凌道:「你別急呀,盼兒長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個爹,昨天才見了你一面,今兒就要她和你親近?慢慢的就好了』。

  楊凌輕輕歎息一聲,點點頭道:「嗯,我知道。都是我對不住你們娘兒倆,盼兒這孩子,一直是你一個人帶著,我這當爹的,根本沒盡到責任吶」。

  吃完了早餐,一家人來到後花圓。馬家的花圓不大,精緻小巧,不過由於佈局合理,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參差其間,尤其以修竹綠蘿掩映粉牆,本來不大的庭院看起來就曲徑通幽,優雅不凡了。

  紅亭下不大的一塊花圃,各色花草競相開放,馬憐兒和楚玲,還有幾個俏婢陪著小丫頭扑打蝴蝶,逗得她格格直樂,楊凌負手站在一邊,看著憐兒和女兒快樂的樣子,那種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溫馨感覺充塞著他的胸臆。

  忽然,一隻彩蝶兒翩然落在他身旁一朵碗大的茶花上,楊凌悄悄走近兩步,猛地順手一抄,將那蝴蝶攏在了手裡,他喜不自勝地招手道:「盼兒,盼兒!」

  盼兒扭轉頭,瞪大雙眼看著他,楊凌開心地笑著,把手張開一點,讓蝴蝶在掌心裡撲騰著,盼兒雙眼一亮,興奮地跑了過來,楊凌怕她跌倒,連忙搶上前扶了一步,盼兒小臉紅撲撲地,興沖沖地去搶他手裡的蝴蝶,楊凌笑道:「先叫爹爹,叫爹爹就給你」。

  盼兒皺著眉毛,看看楊凌手中撲閃撲閃的漂亮蝴蝶,又看看楊凌,很認真地想了想,終於認為這樁買賣還是很划算地,於是奶聲奶氣地叫了聲:「爹爹」。

  楊凌大樂,趕忙獻寶兒似的把蝴蝶遞到她手裡,笑的合不攏嘴道:「盼兒乖,喏,快拿著,可別讓它跑了』。

  楊盼兒喜笑顏開地接過蝴蝶,立即把他扔到一邊,轉身跑去向媽媽獻寶了:「娘親,蝴蝶,漂亮,蝴蝶」。

  「喔,真是漂亮的小蝴蝶,誰給你捉的呀?」馬憐兒笑嘻嘻地看了楊凌一眼,故意問道。

  「嗯……爹爹」。

  「噯,呵呵呵……」,楊凌生怕這句話掉在地上,趕忙地答應一聲,然後像撿了多大便宜似的傻笑起來。

  盼兒小心翼翼地捉著蝴蝶的翅膀,正在仔細地瞧著它,忽然不小心被它從手掌裡跑掉了,這時,她又想起了有本事給她捉蝴蝶地楊凌,於是不用招喚,就急急地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脆生生地道:「爹爹,捉蝴蝶兒」。

  嗬,楊凌心裡這個美,可算有他顯擺的時候了,楊凌把大袖一挽,威風凜凜地道:「寶貝兒放心,爹爹給你捉,你要老虎,爹也給你弄一頭回來」。

  接邊幾隻蝴蝶捉了送給盼兒,總算把這小傢伙徹底收買了,對楊凌她不再那麼認生了,爹爹兩字也不再那麼難出口了,楊凌沒想到要收買小孩子居然這麼容易,直樂的眉開眼笑。

  一家人正在後花圓裡玩著。忽然一個青衣婢女匆匆走進後花圓,楚玲眼尖瞧見了旁迎上去,那婢子對她低語幾句,楚玲忙返身走回來。

  此時楊凌坐在紅亭中。盼兒跑的滿頭是汗,臉蛋兒象紅蘋果似的,憐兒便把她帶到亭中歇涼。幾隻蝴蝶被婢女用輕紗籠在裡邊放在石桌上,在紗籠裡邊撲騰著,石桌上還擺著茶盞和點心。楊凌和馬憐兒坐在石凳上閒聊著家常,盼兒就乖巧地依偎在他地膝前。

  楊凌一邊聊天,一邊剝著瓜子兒,然後把瓜子仁兒放在膝蓋上。他放一個,楊盼兒的小手就飛快地抓走一個,麻利地塞進嘴裡,然後眼巴巴地等著老爹不小心掉下第二個瓜子仁兒。

  楚玲走到楊凌身邊。低聲道:「老爺,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賈古求見」。

  楊凌一愣,說道:「他找到這裡來了?」隨即又自嘲地一笑。說道:「來就來吧,老爺我現在有爵無職,還真不怕人彈劾」。

  一說起這個,馬憐兒把嘴一撇,哼了聲道:「我看……是你國公爺氣焰熏天。現在不怕人彈劾才對」。

  楊凌嘿嘿一笑,一語雙關地道:「怎麼?一肚子火還沒發完呢?」

  「我當然……」,忽抬頭看到楊凌促狹的笑意。馬憐兒恍然大悟,俏臉一下如同紅布,她恨恨地瞪了楊凌一眼,可是當著楚玲不好說什麼,她只好不好意思地扭過了頭去。

  楊凌對楚玲笑道:「我今兒上午好好歇歇,午後去指揮使衙門轉轉,再給六部大員回個拜貼就行了,其他人先不見了,等許泰把戰況、戰報、功過情形整理明白再說」。

  「老爺。賈大人說是要緊公務…….」。

  楊凌蹙眉道:「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負責地是京都城中地面地治安,本國公是來南直隸剿匪的,他的公務與我不相干吧,再說他上邊還有兵部管著,有什麼事讓他去找兵部,不要什麼事都來找我攙和」。

  「是!」楚玲答應一聲轉身欲走,馬憐兒忙道:「慢著,夫君大人,賈古控制著五城兵馬司,掌管南京地面治安,上下左右全是王公勳戚、不好招惹的人,他能在這兒一干十年,那是官場上的老油條,八面玲瓏,七巧的心思。如今不避忌諱跑來尋你,那一定是遇上了真正難辦的事了,你還是去見見吧」。

  楊凌聽了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好!那就………見一見」。

  他把剛剝好的瓜子仁兒塞到女兒的小嘴時,輕輕摸摸她的頭,笑道:「去,小饞貓兒,讓娘親給你剝,爹爹一會再來陪你」。

  楊凌來到中堂會客地房間,只見一個武官低著頭,在正堂上的一幅松鶴圖前走來走去,不斷的摩拳擦掌,顯得十分焦急。

  楊凌輕咳一聲,那官兒聞聲回頭,見一年青男子剛剛跨進門來,身穿一襲大紅雲錦地蟒袍,玉帶纏腰,隱隱流露出威嚴華貴,頭上未束冠,只隨意戴了頂黑紗交角帕頭巾子。他的身後隨著兩名眼神異常機警敏銳的侍衛,一進門來,立即左右一分,隱到了門口側方。

  瞧見楊凌這副打扮和氣度,無需引見,賈古立即上前幾步,恭恭敬敬拜了下去:「下官賈古參見國公大人」。

  楊凌攙了他一把,一邊上下打量他模樣,相貌端然,骨骼雄偉,年約五旬上下,言語之間自有一股不火而威的氣質,只是體態有些發福,想來是在南京養尊處優的結果。

  楊凌呵呵笑道:「賈大人請起,私宅相會,何需如此重禮?來來來,請坐,有什麼事咱們慢慢談。咳!來人吶,續茶」。

  賈指揮乾笑兩聲道:「國公爺,南京城裡兩頭猛虎對陣,夫子廟前鬧地不可開交,下官衙門裡的人可是彈壓不住了,下官本想去稟明兵部尚書大人,可您也知道,南京兵部實權不多,這兩位虎將恐怕連兵部尚書大人也鎮不住,迫不得已,下官只好冒昧登門向國公求助。現在還不知夫子廟那裡情形如何,下官心急如焚,這茶………實在是喝不下去啊」。

  楊凌一奇:「還真讓憐兒說著了,果然有事發生。兩頭猛虎?哪兩個傢伙稱猛虎?」他想起去蘇州抗倭時山東兵和四,兵的一場大戰,莫非又有哪路兵馬起了衝突了?

  這樣地事在各地兵馬匯聚的時候是很容易發生地,那些大兵本來就喜歡惹是生非,加上彼此來自不同的地方,地域觀念極強,兩個遊蕩的兵丁要是吵起嘴來,雙方助戰人馬不斷增多,最後都能演變成一場大群架。

  楊凌急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是哪兩路兵馬起了衝突?」

  賈指揮苦笑道:「是南京錦衣衛鎮撫使錢大人和.……和您麾下的江彬江大人。」

  「他們?」楊凌大吃一驚:「他們怎會起了衝突,他們現在何處?」

  賈大人道:「好像是江大人游秦灘河、逛夫子廟。不知怎地與錢大人起了衝突,下官趕去時,只見江大人地親兵堵住了夫子廟的大門。錢大人被堵在裡邊,雙方劍拔弩張的,南鎮撫司地錦衣衛們聞訊不斷趕去助威,又把江大人給圍了起來。

  江大人不甘示弱,他有一部人馬現駐紮在城頭。也被他派人給召來與錦衣衛對峙,現在夫子廟前一片混亂,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就連秦灘河上的花船也全都聚到那兒看熱鬧,下官費了好大的勁兒擠進去,可是雙方都在火頭上,也不將緣由說與下官知道,只是彼此僵持,下官見勢不妙,只好……三隻好……」。

  楊凌一聽就明白了,賈指揮雖然是負責南京城治安的,可他管不了的人太多了。現在等於是國安局和野戰軍幹上了,他這片警兒是哪一邊都鎮不住。

  賈指揮做為南京五城兵馬司的長官,和錦衣衛南鎮撫司關係十分密切,他是一定偏向錦衣衛地,可江彬是自已帶來的人馬,他想幫著錦衣衛,又不願意得罪自已,於是只能上門來向自已求援了。

  楊凌心中直犯核計,江彬和錢寧,那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他倆能為了什麼鬧得這麼大動靜?不錯,這兩個人地確都是驕橫跋扈的主兒,可是他們驕橫歸驕橫,可是誰都不缺心眼,絕不是莽撞的不計後果的人,怎麼會把事情鬧的這麼大?

  此刻他也顧不及多想了,急忙道:「好,那麼本國公就和你走一趟,我去看看這兩個混帳東西因何鬧事,走!」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灘近酒家。秦灘河在通濟門分成兩道支流,一道繞道南城牆外向西流去,稱為外秦淮河.另一道通過東水關進了南京城,十里秦淮最美地地方就在夫子廟、得月台、文德橋、石壩街、烏衣巷、朱雀橋一帶。

  這裡本來就人流如織,如今更是被看熱鬧的人群圍的水洩不通,有些帶著孩子逛街地則把孩子架在脖子上,小孩子左手提著花燈,右手拿著零食,下邊的老爹則踮起了腳尖,抻長了脖子住人群中看著。

  河裡畫舫極多,優美華麗,擺客的小船游魚似的在大船縫隙間穿稜著,文人騷客攬著風月佳人站在船頭,美人在抱,手中有酒,不時還有書僮下人在一條條船上跑上跑下的傳遞著現場最新實況。

  夫子廟前,十幾個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鋼刀出鞘守住門口,看起來虎視耽耽,可是面對著外邊人數相當、可是一臉殺氣,精神氣概絕然不同的邊軍悍將,不免有點色厲內茬。

  同樣殺過人,他們的狠是狠在牢獄裡,他們可以毫無憐憫地在刑床上把一個同類折磨的比垂死地豬還慘而面不改色。可以把火紅地鐵條一寸寸地捅進人的大腿或肛門,可以把滾開的水一點點地澆下去,只到皮肉被燙爛沖掉,露出森森白骨。聽著那九幽地獄般的淒號而如聞仙樂,可是公開對陣,那氣勢是無論如何不能和百戰沙場地戰士相比的。

  江彬雙刀拄地,雙腿分開,大模大樣地立在門口兒,眼睛半閉著一動不動。在他旁邊,是一張從算命先生那兒搶來的桌子,桌上擺著一隻小香爐,三枝香煙氣裊裊,已經燃過了大半。

  他的十多個親兵殺氣騰騰。鋼刀出銷,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錢寧從門口探了下頭,看了看那即將燃盡的三枝香。不由悄悄吞了口唾沫:江彬發下狠話,三枝香燒盡,再不交出人去,他就要殺進廟來,現在可眼瞅著就到了。老賈那個死人,我向他飛了半天眼,還不明白是讓他去找威國公?娘的。難道還要我當眾說出來?我堂堂鎮撫使,豈能那麼示弱?

  錢寧心中暗罵,趕忙的又縮了回去。

  再外圍,把江彬等人反包圍在裡邊的錦衣衛官兵卻臉朝外,和最後趕到的邊軍將士在對峙,這些人卻沒閒著,正在不斷對罵。

  錦衣衛們怒氣沖沖,頤指氣使:「你們這些大頭兵,膽子不小哇。競敢在這裡鬧事,知道裡邊是誰嗎?是南鎮撫司錢大人,錦衣衛你們也敢惹,還真他娘地活的不耐煩了。你們看清楚,飛魚袍、繡春刀,我們錦衣衛獨一份的聖寵,別他娘地不開眼!」

  邊兵作戰勇猛,可是官兵青素的作派卻極散漫,他們大老遠的從北方跑這兒來,一個不知名姓的大頭兵而已,怕什麼錦衣衛啊,回頭拍拍屁股走人了,管他娘的錦衣衛還是花衣衛,再說這支邊軍是從京營調來地,總兵官是當今皇上,許泰、江彬是直屬於天子和當今威國公的人馬,瞧瞧頭頂上,我們可是插了天鵝毛的,大明軍中頭一號,誰怕誰啊?

  這些官兵平時作戰是不捨得頭插天鵝羽毛,身穿明黃戰衣地,生怕有所損壞,可是進駐外城後,都換上了這身最引為驕傲的裝扮,錦衣衛一秀飛魚袍、繡春刀,他們立刻把膀子一晃,腦袋一搖,一支天鵝毛在頭頂迎風飄飄,明黃色斜披的戰袍衝向錦衣衛們。

  一個百戶得意洋洋地道:「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天鵝羽、明黃袍,放眼大明天下,我們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五香茶葉蛋、蟹殼黃燒餅……」,人群中傳出小販的叫賣聲。

  南京錦衣衛水軍所世襲正千戶謝羨安不屑地道:「呸!一群土包子,給你幾分顏色就開染坊,你那排場,嚇唬鄉下人去吧,南京城裡誰沒見過大世面,少在這兒顯擺」。

  「放你媽的屁!要不是老子們出生入死、浴血拚殺,你們這群廢物早讓白衣匪干的屁股開花了,就會窩裡橫的王八蛋!」邊軍將士被他輕蔑的語氣激怒了,雙方頓時鼓噪起來。

  「豆腐澇、蔥油餅、桂花夾心地小元宵………」。

  「滾開!再***湊熱鬧,讓你去鎮撫司衙門喊個夠!」謝千戶戟指人群,惡聲大罵。呼啦一下,一群百姓趕緊縮頭,生怕被他指到自已臉上,叫賣的小販蹲在人群裡不敢吭聲了。

  就在這時,夾著尾巴躲的遠遠的五城兵馬司又殺回來了,遠遠的兩個隸役把皮鞭揚空抽得「啪啪」直響,高聲喝道:「五城兵馬司辦差,閒雜人等一概閃開!」

  一堆提著水火棍、配腰刀、提著鐵鏈子的步快氣勢洶洶帶推帶罵,把圍觀的百姓擠得如船至浪開,向兩旁翻湧過去,只聽人群中叮噹作響,有人大叫:「哎喲,燙了我了,。

  「我的娘唷,誰碰翻了我的攤子,我的什錦大菜包……」。

  巡城御使衝上前去,站到錦衣衛和邊軍之間,扶了扶擠歪了的帽子,高聲喝道:「五城兵馬司賈古賈大人。到……」。

  「啪!」一個薄皮包餃把他剛扶正的官帽又打歪了:「滾一邊夾谷去」。

  賈古大人趕忙的跑到馬上就要打起來地兩軍中間,把腰刀一拔,「嗆」地一聲斜指長空,威風八面地喝道:「統統住手。威國公爺楊大人到……」

  氣焰囂張的邊軍將士一聽,向前的步子頓時往後一退,本來衝在前邊的幾個百戶、把總、伍長一類地官兒,也急忙左擠右拱,把自已縮回了人堆兒裡,免得太顯眼。

  對面的錦衣衛也不再吵鬧了,現場一時鴉雀無聲。

  楊凌皺著眉頭踱到場中,繞過幾隻扣在地上的大碗和散落在旁邊的雞絲面,然後不悅地看了看那些邊軍官兵,這些驕兵悍將們不禁膽怯地又退了兩步。蔫了吧嘰地耷拉下了腦袋。

  楊凌重重地哼了一聲,斥道:「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本事呀,都給我回去自領軍法。每人二十軍棍,還不走?」

  幾個百戶面面相覷,他們互相對了個眼色,拱手道:「末將遵命!」邊軍小方陣齊刷刷的退了幾步,然後向左一轉。大踏步地去了。

  楊凌身子一轉,向錦衣衛,阻攔的方向走去,錦衣衛們自發地退開。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賈指揮和巡城御使急忙追在後邊,從兩道人牆間走了進去。

  最後一縷煙氣裊裊地消失在空氣中,香已燃到盡頭,一個親兵走到江彬身旁,低聲道:「大人!」

  「嗯!」江彬慢慢張開雙眼,掃了一眼香爐,眼神突轉凌厲,他長長吸了口氣。大喝道:「姓錢的,給我出來!」

  錢寧提了桿紅纓槍,站到了門牌樓下,怒聲道:「姓江的,你待如何?」

  江彬嘿嘿冷笑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三柱香已燒盡,你不交人,那就劃出道道來,是咱們單打獨鬥,還是先讓手下地兄弟們比劃比劃?」

  錢寧瞧他煞氣沖宵的模樣,豈敢與他動武,聞言只是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還是一方帶兵地將領,明明就是一個兵痞,肆無忌憚,竟敢帶兵圍困、威脅本官」。

  江彬仰天大笑:「哈哈哈,讓你說著了,老子就是個兵痞子、兵油子,大丈夫什麼氣都受得,就是王八氣受不得,老子不當王八,你堂堂的錢大人縮頭不出,莫非卻要做只小王八不成?」

  江彬身旁的親兵哄堂大笑,錢寧氣的臉紅如血,戟指火道:「姓江的,不要欺人太甚,老子要把你下大獄,整治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彬陰森林地道:「你試試看,有本事先抓了老子再說,不要光說不練啊。是條漢子站出來,呸!老子是兵痞?你就是一個無賴!」

  錢寧一看他舉步上前,領著人要衝上來,急忙叫道:「老子還就無賴了,我會自降身份和你動手?來人來人,關門,我倒要看看,他長了幾個膽子敢把廟砸了,。

  江彬虎吼一聲,雪亮的雙刀霍地舉起,旋風一般捲上台階去,「嗵」地一聲,一腳踹在半掩的廟門上,把兩個正在推門地錦衣衛撞得倒翻出去,口中大吼一聲道:「誰敢關門?呀……!」

  他掌中雙刀一擺,一招「金剛出世」作勢欲劈,錢寧見無法再避,於是手中纓槍一抖,一招「青龍點頭」,雙腿拉開了架子,兩人手下的親兵也大呼小叫,刀槍並舉。

  楊凌堪堪趕到,老遠的大叫一聲:「住手!」

  錢寧江彬目光一掃,瞧見是楊凌到了,不由一個喜一個驚,暫時都僵在那裡。楊凌快步趕過來,目光凌厲地一掃,喝道:「兩個朝廷命官,在這裡舞槍弄刀的成何體統,全都給我收起來!」

  江彬悻悻然地收了刀,錢寧喜出望外地迎上前道:「國公爺,您來的正好,這位江大人實在太過蠻橫無理,下官知道他是您的部下,所以不為已甚,他卻步步緊逼,此事還請國公為我作主」。

  江彬怒吼道:「放屁,你這奸.……」。

  「住口!」楊凌四下看看,見圍觀的百姓站的輕遠,這才放下心來,一扯二人道:「走,咱們進去尋個地方慢慢談,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居然鬧地如此天翻地覆,真是豈有此理」。

  楊凌拉著二人進去,在草木圓中尋了一處石桌,讓二人都圍桌坐了,自已居中一坐,左右看看,說道:「說吧,到底為了什麼口角,鬧出這麼大陣仗?」

  江彬臉紅脖子粗地道:「不是口角之爭,這廝搶了我的女人」。

  錢寧冷笑:「怎麼就說是你的女人?證據呢?」

  楊凌兩眼一直,隨即苦笑道:「你……噠你們,原來是為了美人?真是氣死我了,秦灘河上佳麗如雲,就非得爭那一個?就算你也看上了,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今兒錢大人做了入幕之賓了,那你江大人明天就起早再來,搶在他頭裡嘛」。

  楊凌說完自已直想笑,兩個嫖客爭風,自已這話說出來雖是實言,聽著總是有點怪怪的。不料江彬瞪起牛眼,氣得直擂桌子:「我的國公爺啊,鬼才稀罕和他搶姑娘,他搶的是我的女人,我的那個小妾王滿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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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22:07:52
第八卷 蜀中劫 第四百章 閨議

  江彬在霸州所納的小妾就是那個大順皇后王滿堂,這事兒楊凌知道。白衣軍亂霸州,與官兵走馬燈一般大戰,霸州幾度易手,這個美人兒一家人就此也不見蹤影,江彬還曾費盡心機去找,想不到她居然流落到南京來了。

  楊凌聽了江彬的話也不禁大為意外,失聲道:「王滿堂?她竟然在南京?」

  原來響馬攻霸州,把藏在地窖裡的王智一家人掏了出來,搜出全部金銀,王智眼見一生積蓄被人搶走,哭喊阻攔,結果被響馬盜一刀砍成兩段,這王滿堂就落到了響馬手中。

  她那妖嬈身段、美麗姿容,縱是響馬又怎忍殺害,那小頭目便把她攜出城去,可他也只享受了一晚,便被地位較高的頭領發現,如此幾經易手,佔有王滿堂的首領級別也越來越高,最後佔有她的人劉七的堂弟劉行,王滿堂脫身不得,就此淪為強盜的女人。

  劉行倒真寵她,無論走到哪兒都帶著她,為了行軍方便,劉行給她穿了身男人衣裳帶在身邊。劉六攻德州失敗,匯合楊虎殘軍逃往江南,來攻南京的那一晚,因周德安指揮得當,將士用命,劉六楊虎的大軍落荒而逃。

  江南水鄉不利大批馬隊馳騁,因此隊伍拖的很長,劉行攻城時陣亡,便無人死盯著王滿堂了,她騎著匹馬落在最後,被官兵俘獲。錢寧是南鎮撫司鎮撫使,當時也在城頭督戰。看到官兵押回一個女人,頭巾掉了,一頭長髮延邐,雖著男裝。妖嬈不減,頓時色心大動,便隨去向周德安索人。

  周德安並不好女色,又有心迎合這位鎮撫使,王滿堂便移交了給他。錢寧一番詢問,聽說她是霸州一個小游擊新納的小妾,剛剛過門兒就被人擄走,淪為盜匪的女人,便恩威並施,要她做自已的女人。

  王滿堂要是在乎貞潔。也不會委身江彬,更不會被響馬盜禮物一般送來送去地,江南繁華之地。錢寧官位遠高於江彬,長相不弱於他,自已又正在落難,豈有不肯?這王滿堂巧梳妝、俏打扮,羞羞答答又做了回新人。

  王滿堂兼有江南女子的嫵媚。又有北方佳人的火辣,錢寧甚是喜歡,今日他帶著這個新納的寵妾來逛夫子廟。恰好遇到進城瞧熱鬧地江彬。

  二人爭執之中錢寧要他拿出聘書,偏這聘書原是擱在家中的,霸州戰亂時早不見了蹤影,錢寧心中大定,哪裡還肯放手,便令人將王滿堂領進夫子廟先藏起來,想倚仗自已的權勢威逼江彬放手。

  偏這江彬什麼事情都能忍,就是女人的事不能忍,這人雖然浮滑。但他只認一個理兒:男人要是窩囊的連自已喜歡的女人都往外讓,那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碰死。何況王滿堂本來就是他花了聘金買回來的小妾?

  一念至此,江彬雄性激素噴薄而出,轟地一聲直衝百匯,化作一腔血性,也顧不得什麼後果了,非要從錢寧手裡把人帶走不可。

  如今一聽威國公語氣,想來江彬納的這個妾國公也是認識的,要是這樣所謂聘書已失就算不得什麼了,國公一語難道還沒聘書可信?

  楊凌問明白了經過,只覺一陣頭疼,這王滿堂要是李倩娘,自已就扮個許九經,她喜歡誰把她斷給誰也就是了,可如今不成啊,漫說她本就是個水性揚花的女子,而且早已經是江彬地人了,與情與理都沒有讓著錢寧的道理,可錢寧這兒……,

  楊凌抬頭一看,只見錢寧、江彬兩個人都眼巴巴地瞅著他,一瞧那眼神兒,這到了嘴邊的話愣是沒法說出來。楊凌起身踱了幾步,握拳就唇咳了兩聲,說道:「錢大人,你請過來」。

  錢寧連忙起身,江彬攥著一對飯缽似地大拳頭,瞪起一雙眼睛緊張地看著,錢寧走到楊凌身邊,低聲道:「國公………」。

  楊凌一扯他的胳膊,走到一株奇形怪松下邊,乾笑兩聲道:「老錢吶,在京師的時候你就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小妾了吧,金陵城美女如雲,你到了這裡算是如魚得水了,呵呵,如今又討了幾房妾了?」

  錢寧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托國公爺的福,也不多,又納了四個妾,兩個是秦淮名妓,還有一個是小戶人家地女兒,另一個嘛,是因莫清河一案被清算的知府的女兒,個個都是如花似玉,這位知府千金如今還給我生了個兒子呢」。

  楊凌笑道:「恭喜恭喜,有子萬事足,這可真是大喜了。說起來,你身邊有這麼些美女,我相信王滿堂雖美,也不致於傾國傾城,人間絕色,你小子色性太重,怕只是為了圖個新鮮吧?為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地,不合適。」

  錢寧的臉色難看起來,幹幹地道:「國公,卑職和您是老相識,尤其是來到江南任職後,卑職感謝國公提舉之恩,但凡國公爺的事,卑職是鞍前馬後,從無怠慢。錢寧不敢和國公爺比,可在這南京城,也算是數得著的人物,現在鬧成這樣大的場面,您說讓我乖乖拱手讓人,我丟得起這人嗎?」

  楊凌哈哈一笑,立即扣住他這句話,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這樣不計後果,該是為了你的官名和錦衣衛的威風吧」。

  錢寧僵著臉色拱手道:「國公明鑒」。

  楊凌點點頭,正色道:「老錢,正因為咱們倆不是外人,所以有些話我得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你愛不愛聽。你說我為什麼要你把人還給他?不錯,我是向著他了。可我是為了你好。」

  他抬手制止張口欲言的錢寧,說道:「你別急,聽我說,看我說的在不在理兒。咱先從國法上說。王滿堂是江彬地妾,這事不只我知道,北軍中許多將領都去江家喝過喜酒,他地聘書因戰亂丟了,可人證有的是,還全都是官面上的人物,這些人證都是北方的官兒,你管不著那一片兒,你說說,就算我不出面。這官司真打起來,你能贏麼?

  江彬沒把她轉過手,那麼你納她為妾。就不合理法。再者,這官司一旦鬧起來,又得惹出另一樁官司,那就是軍法。大明軍法規定,殺民冒功者、姦淫婦女者、包括未經發落地賊婦者。一律處決。

  你是堂堂錦衣衛鎮撫使,你說,王滿堂是什麼身份?如果你說他和江彬沒有關係。那就是俘獲的賊婦,大盜劉行的女人,你卻私蓄府中,該當何罪?」

  錢寧臉色難看,卻一言不發。

  楊凌緩和了口氣,輕輕攬住他的肩膀,親暱地道:「我說老錢,什麼樣的女人你沒有呀,犯得著為了一個王滿堂影響了自已的前程?你瞧瞧。你瞧瞧他,鬼頭蛤蟆眼的那熊樣,就是一個傻大三粗的武夫,你是夠橫,可橫的怕愣的,這小子耍起驢來,你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錢寧扭頭一看,只見江彬坐在石凳上,瞪著一雙牛眼,頰上兩個白肉疤,擰成兩個大酒渦,只不過那酒渦是漩渦狀內凹地,連帶著整個臉看起來有點嚇人,還真像個狗屁不勇的莽撞武夫。

  江彬瞧兩人竊竊私語那模樣,又見錢寧一臉不高興,就估計國公爺是幫著自已說話了,心裡還挺高興,一見兩人扭頭望來,江彬把胸一抬,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地德性,錢寧看了撇撇嘴,又轉過頭來。

  楊凌又低聲道:「這是從公里講,我就是不幫著他,可也不便愣壓著他不許討人,這事兒你老錢也能理解。咱再從私裡講,對你就更是有好處了。你知道麼?我在霸州抓過一夥欽犯,一夥無知的愚民自立一國,在鄉間橫行達一年有餘,這個王滿堂就是那自立為帝的欽犯所立的皇后。

  當今皇上英明,首犯處死,餘者發配哈密,這女人網開一面放了,可她畢竟曾是謀逆欽犯的女人,你可是掌管江南半壁地情治工作,司謀反事的,把這麼一個女人留在身邊,皇上放心麼?牟大人放心麼?你看江彬頰上的傷痕,那是中了箭矢卻不退縮,一刀把悍匪劉廿七從頭到腳劈成兩半地悍將,皇帝下旨嘉勉,允入外四家軍,現在就算是天子門生了,回頭他向皇上哭訴,說他在戰場殺敵,浴血廝殺,妾室卻被你倚勢搶走,你說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一番話說的錢寧心眼活了,他苦著臉道:「國公爺要這麼說,那是為我錢寧好,不就一個娘們嗎?還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我是堂堂的鎮撫使啊,他江彬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我就這麼把人交出去,我……我這臉不丟光了麼?」

  楊凌壞笑起來,一副私已好友的模樣,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輕笑著罵道:「滾你的蛋,你丟人?你丟個屁人!人家的妾,讓你弄到府上白白享用了這麼久,到底誰丟人啊?是江彬丟了人,讓你把人還給他而已」。

  錢寧一聽也笑了,楊凌又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是讀書人,本來不該講這些的,不過我和張天師交往時曾學過一些秘法,我觀那王滿堂八字特硬,你看怎麼樣,剋死了丈夫、剋死了老父,隨了那大盜劉行,又克得他戰場送命,就這個江彬,煞氣沖天能壓得住她,結果還是受了傷,這種不祥地女人,你老錢冒這風險幹嗎?」

  錢寧嘿嘿一笑,情知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還人是不行了,他一咬,故作大方地一拍大腿,說道:「好!國公爺想給我要人,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您裡裡外外說了這麼半天,那是給我面子,錢寧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聽您的。人我還他」。

  楊凌一聽頓時大喜,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得力臂助,他可不願二人傷了和氣。王滿堂是妾不是妻,娶妾娶色。雖說她被強盜蹂躪過,又被錢寧染指,但江彬對王滿堂欲多於愛,不會在意這個,能圓滿解決這兩個人地事,使他們免傷和氣那是最好,因為他已經飛馬送往京師的奏折上,請留駐南京城的兩員戰將,就是許泰和江彬。

  楊凌笑道:「這就對了,那就把那個惹禍精領出來。交給江彬帶走吧」。

  錢寧訕訕地道:「國公,剛剛的在夫子廟前鬧地跟打仗似的,現在讓他把人往外一領。那我不用出門啦。容我三天,容我三天成麼?三天後,讓他弄頂小轎兒來,悄悄的把人領回去就算了』。

  楊凌一聽,敢情王滿堂這個主角沒什麼重要。兩個男人鬥得你死我活的,倒是十有八九為了雄性的自尊性。他無奈地點點頭道:「好,我去跟江彬說說。叫他先帶人回去,三天後,你可得把人交出來」。

  「國公放心,國公放心」,錢寧滿臉是笑。

  看著楊凌放心地向江彬走去,他的笑眼中卻忽地閃過一抹厲色:「媽的,你個小小的游擊將軍敢當眾跟老子叫板,國公的面子我不能不給,可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你!你讓我丟人。我就能你現眼,三天,嘿嘿,你就等著三天後來接人吧,老子給你一個驚喜」。

  夫子廟前雙雄奪美,被傳為秦灘河一件風流韻事,就憑這件事情,如果那王滿堂有心入籍為妓,保證能紅極一時。江彬不畏權勢,為了紅顏敢向鎮撫使大人拔刀,也成了秦灘河上的風雲人物。

  白衣軍剛剛被打散,南京城外地血腥味兒還沒完全消失,又是一片燈紅酒綠,醉生夢死者流連花舫,恢復了太青盛世景象。

  楊凌解決了錢寧、江彬的爭端,沒有即刻回府,而是先去指揮使衙門點了個卯,處理了一些公事,給南京六部昨日登門拜訪的主官們回了封拜貼,又會見了幾位致仕在南京城養老地前朝老臣、皇親國戚,這才回府。

  第二天傍晚河南方面送來消息,紅娘子一路人馬逃出南直隸後,趁著官兵反應不及,現在已潛入桐柏山、伏牛山一帶,瞧那模樣果然是奔陝西商洛去的。

  苗逵聽說響馬盜輕易奪船渡江,以致不能將他們全殲於江東,自知錯在自已,不由嚇了個半死,楊凌的信使趕到的時候,他正收拾行裝,準備趕赴南京向楊凌哭訴。聽了楊凌的命令,老苗忙把眼淚一擦,打起十二萬分地精神,開始調兵遣將,指揮河南大軍慢慢壓向河南、陝西交屆處,西部防線重兵雲集,意圖全殲紅娘子殘匪,將功補過去了。

  只是響馬盜還沒有離開莽莽叢山,山中處處是峰巒峽谷,要入山圍剿難如登天,苗公公只能眼巴巴的候在外邊等著他們出現,目前雙方正處於僵持之中。

  夕陽西下,彩霞滿天,正是秋高氣爽時候,滿天的秋霞,清爽地秋風,令人心曠神怡。一座曲池,池畔有蘆橘幽篁,一徑深曲,蒼苔細石間一條小徑,通向憐兒住處。

  憐兒和寶貝女兒沐浴之後,陪著清清爽爽、臉蛋紅潤的可愛小傢伙回到臥室,正在榻上玩耍。女婢們在沐室換盛了清水,剛剛穿著便服聽完許泰的軍情奏報的楊凌回到內苑,先到了浴室。

  他手裡握著厚厚幾卷花名冊,那是許泰剛剛送來的。楊凌除去衣衫掛在橫桿上,然後坐進浴桶,溫暖柔和的水浸漫了身子,他舒服的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過了半晌。他才探身取過花名冊,倚著桶壁,翻看那厚厚的兵員名單和記錄。

  他讓許泰以表功罰過、清查空餉為由,索取了江西、湖廣、南直隸趕來赴援地各路兵馬花名冊。事實上他真正要看地只是江西軍方的名單。這一次江西方面抽調了四衛兵馬來援,如果寧王要有動作,那麼他在軍隊中必有佈置,檢查這四支軍隊的將佐任命情況,一定程度上可以推斷出整個江西駐軍地情形。

  楊凌翻看極快,他並不看士兵名單,只看軍官任命,果然,江西地方中低級將領升降頻繁,很多將佐都是在這段期間突擊任命的。楊凌見了不由暗生隱憂。

  寧王要造反,決不會挑個天下太平、物阜民豐的時候,白衣軍在北方大鬧的時候。他就擔心過寧王會趁亂而起,不過那時寧王手中的實力還有限,再加上白衣軍當時招兵買馬,發展太過迅速,寧王只要不蠢。就得考慮一下當時造反,會不會為他人做嫁衣裳,成全了白衣軍。把朱家的江山拱手送給外人。

  現在則不然,大明事實上已經撲滅了白衣軍造反的可能,大明軍隊立下赫赫戰功,看似大勝大捷了,可那只是民間百姓的錯覺,認為朝廷大軍打了大勝仗就如何強大。實際情況如何,朝廷內部的人是瞭然於心的,一直關注朝廷動向地寧王更不可能不知道。

  這一場仗,已經把大明朝廷僅餘的財力都耗光了。現在的大明軍隊就像一個剛剛打了勝仗地猛士,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外強中乾。如果現在不能休養生息,而是持續調動全國數省的軍隊往來作戰,卻長期拖延相應的餉銀和戰時補貼,任你百萬雄獅,也是不戰自潰。

  所以他趁南下剿匪主掌軍事的機會,以剿匪為契機請旨對各大軍區司令們來了個大換防,把得力的將領以剿匪地名義作掩護調到江西四周,一旦寧王發動,就得迅速撲滅,速戰速決。

  從寧王的人在京活動頻繁、寧王主動出面討取兵權和中低級官員的頻繁調動來看,寧王發動之期不遠了,他能利用剿匪之機調遷這麼多中低級軍官,決不是一個剛剛接管江西軍政地寧王辦得到的,江西指揮使司衙門必然有相當多的官員早已經被他收買,並為之效命。

  寧王能在京師不惜重金交好官員,目的僅僅為了讓他們對自已一些似是而非的小動作含糊過去,那麼對江西本地的軍政官員勢必早在十多年前就開始用盡心思栽培、收買,自已入朝才不過兩年時光,精力又一直放在不斷的朝爭和外戰上,對江西情形瞭解有限,對隸屬於寧王的隱藏勢力更不瞭解。

  這樣的情形下派一兩個幹員入江西,根本不可能插進寧王苦心經營多年地勢力圈子,甚至一旦事發即為其所害,所以楊凌只能從外圍下手,一方面密切關注寧王的可疑動作,一方面以其他事由為借口,調兵遣將對江西形成隨時可以合圍的包圍圈。

  楊凌一邊分析著情況,一邊思索著正在做的對策是否還有漏洞、是否會引起寧王的警覺和緊張,過了好久才發現水有點涼了,他忙揚聲喊了一句:「來人」。

  兩個挽著褲腿、袖筒,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秀美小腿的俏婢應聲出現在門口兒,盈盈一笑,躬身道:「老爺,需要搓洗麼?」

  楊凌怔了怔,下意識地往水裡縮了縮。這一陣子在軍中,都是劉大棒槌給他換水搓洗,方才想的入神,忘了這是在家裡了。讓兩個俏美的小姑娘給他搓洗身子?他可受不了這個罪,楊凌支唔了一下道:「喔,給我拿件袍子來,我洗好了,。

  兩個俏婢斂眉應了一聲,失望地退了下去。她們容貌雖美,卻是自幼被人發賣的奴婢,楊凌功名至高,又年輕英俊,這樣的主子打著燈籠也再找不到第二個。

  今日侍浴,兩個小丫頭本來還欣喜不禁,萬一被老爺垂幸,由一個女婢升為侍妾,對她們的命運來說就是一步登天了。若是為他洗身拭身,巧施手段,就不難勾引的他情動,兩人未經召喚不敢進門。好不容易聽到召喚卻是希望落空,不禁怏怏退下另尋機會。

  妾是有三六九等的,側房、侍妾、通房丫頭,婢也是諸多等級。誰不想著往上爬,楊凌渾不在意,他還不知道自已在這兒費盡心思算計寧王,門口兩個小姑娘也在準備施展狐媚功夫算計他呢。

  楊凌穿了件輕軟的白色博袍,施施然地回了房間。到了這年代久了,他現在也習慣了不穿內褲的日子,一件大袍晃晃蕩蕩,胯底生風、八方透氣兒,倒也逍遙自在。

  床上趴著兩個美人兒,大的不到十九,小的不到兩歲。憐兒和盼兒都是白綾小衣、白綾小褲,肩並肩地趴在床上,一人捧著一本書。翹著腿子晃悠著秀美的小腳丫在悠閒自若地翻閱。

  盼兒白白胖胖的小腿、和秀氣的小腳丫十分可愛,看到楊凌進來,她笑嘻嘻地抬起頭,脆生生地喚道:「爹爹」。

  「噯」,楊凌歡喜地應道。走過去坐到床邊,這兩天抽空兒就陪她玩,尤其是好潔的憐兒以前堅決不允許她玩泥巴。楊凌卻陪她和泥和的很開心,小傢伙現在對他親熱的很。

  摸摸盼兒的頭,楊凌輕聲道:「寶貝兒看什麼呢?」

  「盼兒看大妖怪,看,牛角的,大妖怪」,盼兒回答。楊凌俯身一瞧,竟是一本神怪志一類的繪圖冊子,手工繪地。還上了色,這樣給小孩子看的奢侈東西可不是尋常人家買的起地。

  馬憐兒抬起頭,溫柔地瞥了眼夫君,見他側身而坐,一條腿盤在床上,頭髮濕漉漉的,挽了個鬆鬆的懶人髻,人如玉樹,面如敷粉,真的是英俊非凡,他的髮髻上斜斜地插了一根檀香木地簪子,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澡豆的味道。

  明時化妝和洗浴用品已相當多,洗面奶、面膜等物品應有盡有,這方面大概唐一仙算是專家了。香澡豆是由零陵香、甘松、白芷、瓜萎仁、冬瓜仁、豌豆、大豆各等原料研粉製成地,不但爽身潤膚,浴後還有淡淡香氣。

  憐兒抿嘴一笑,悄悄從女兒身上探出腳去,淘氣地踢了他一腳,楊凌彎著腰看著女兒翻書,卻伸手一抄,一下子捉住了憐兒的腳丫,憐兒掙了掙沒有掙脫,便任由他握著,只是由於怕癢,那整齊紅嫩的五顆腳趾害羞似的蜷了起來。

  楊凌一邊和女兒咋咋唬唬地討論著大妖怪的厲害,一邊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憐兒,然後忽地抬起她的玉足,在腳心攸地吻了一下,憐兒一聲輕呼「呀」,同時下意識地縮了下腿,卻仍牢牢地被楊凌握住了。

  盼兒奇怪地回頭看了眼媽媽,憐兒忙忍著笑湊過去,大驚小怪地道:「呀,這麼嚇人的大妖怪啊,盼兒怕不怕啊?」

  楊盼兒嗯嗯地點著頭:「大妖怪嚇人,盼兒不怕,打大妖怪」,憐兒趁機向楊凌扮個鬼臉,嬌俏地皺了皺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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