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91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1:58:35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0章 應變


  清晨,幼娘早起梳妝打扮,又去看望兩個孩子,楊凌則箭袖青衣,自去後院習練拳腳。先打了一趟「十段錦」,再使一套「真武兩儀劍」,額頭剛剛冒出一層細汗,就見幼娘穿著一身雪白的武服短打扮,提著棍子出現了。

  楊凌立即做了個收手勢,長劍還鞘,施施然迎上去和愛妻打了個招呼,便趕緊溜之大吉了。他一直擔心娘子會忽然性起,要和他較量一下武功。

  其實……他並不怕幼娘,也不在乎勝敗,他只是擔心武當山上那些坐在松樹下修身養性的老道長們會被他這個不肖弟子氣的走火入魔。

  用完了早膳,在書房裡就江南墮民的移民政策、優惠待遇、分批移民的步驟和安排又仔細推敲了一遍,擬出了一個初步的條陳後,便著人持了自己的貼子去見焦芳,請閣老散了午朝後來,下午來府上商議要事。

  然後他就陪著兒子、女兒在後花園裡玩起了捉迷藏。直到天將晌午了,估計永福公主縱有什麼早課、雜事的也該全辦完了,現在當是清閒的時候,他才回到房間,重新穿著打扮。

  腰圍錦織抱肚,系以犀角玉帶,盤髻束髮,頭戴四方平定巾,雖非王侯的正式打扮,卻既大方休閒又不失莊重。一切收拾停當,楊凌來到前廳,高管家見國公爺要出門了,忙著人喚來一眾家將護衛。

  楊家對門兒還挺熱鬧。橋這邊還好些,過了橋那邊是幾十丈寬的空曠場地,全是平坦的大青石地板。當初為了運送各種石料、木材維修園子,魏彬從官道上引下來一條路,修的平平整整,穿過皇庵門前徑直又向前去,左邊是那道河流,河邊植有高樹,右邊是高大的皇庵圍牆,中間的路既寬又平。

  兩里地外楊家那十多畝地和近山的地方,蓋起了大片的房屋,裡邊住的是當初應聘來蓋房子的流民、工匠,現在皇庵蓋完了。一些人繼續去其他地方討生活,一些流民則去了關外闖世界,還有一些則留在了這兒,在那裡建起了一座由移民和工匠組成的小村莊。

  好在皇庵這麼龐大,斷不可能讓公主殿下和陪同公主出家的那些宮娥們去剪枝栽草、打掃偌大的庭院,管理園林和栽培花草,這些事都需要下人做的,所以這些人在這裡並不愁沒有活計。

  由於這個新村莊的存在,這條路上就不平靜了,人來人往的很熱鬧。自從永福公主遷至皇庵後,京城許多王公大臣、豪門世家的女眷如果要敬香禮佛,都會選擇來這裡,畢竟皇庵雖多,可是公主在此出家修行的可就這麼一座。

  出於獵奇心理也好、出於想敬獻香油討好皇帝地心理也好,亦或純為能來逛逛平時根本沒資格進去的皇家園林……皇庵,反正這裡的香火特別的旺盛。

  永福公主在後殿修行,前殿交給了從其他庵堂邀來的一位真正的尼姑慧清大師及她的一眾弟子,這川流不息的香客都是出手闊綽的豪門貴介,香油錢源源不斷,可喜壞了慧清老尼,老人家每天都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楊凌的衛隊過了橋頭一瞧,嗬!這個熱鬧。皇庵門前車水馬龍,進香的、賣水果賣茶葉蛋的、賣香的卜卦的,還有測字畫畫兒的,人來人往磨肩接踵。

  劉大棒槌腆著大肚子,把蒜頭鼻子一皺,有點兒不樂意了:「公主殿下脾氣好,不在意這些,可也不能這麼亂吶,要是萬一藏個刺客,措手不及的,怎麼保護國公爺?」

  他把綠豆眼一瞪,大手一揮,喝道:「來呀,把這些閒雜人等都給我驅散了」。

  「是!」幾個精壯的漢子立即衝上前去,高聲喝道:「散了散了,都閃開些,皇庵重地,誰允許你們在這兒擺攤子的?繳稅?繳了稅也不行,統統迴避,威國公爺要入庵探望公主殿下,全都迴避!」

  楊凌剛走到橋面上,一看這陣式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他氣急敗壞地把劉大棒槌叫過來,兩隻眼睛瞪著他,一雙腿哆嗦著,恨不得一腳把他踢橋下邊去:「你……你喳呼啥呀你?唵?你生怕人家不知道是咋的?」

  劉大棒槌納悶地撓撓頭,說道:「國公爺,俺是為了您的安全,這些擺攤賣貨的都占道了,太擁擠了,俺……俺知道國公爺愛惜百姓,可咱們也不能這麼慣著他們吶,再說也就趕開一小會兒」。

  楊凌哭笑不得,他有氣無力地翻了翻眼睛,道:「大棒槌啊大棒槌,這……這是尼姑庵吶,本國公又未攜帶女眷,我個大男人跑尼庵來拜的什麼佛,上的什麼香?你這麼大呼小叫的……你……你……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啊?」

  劉大棒槌一拍腦門:「哎喲!對啊,唾沫星子淹死人,閒得無聊瞎扯淡的人多著呢,咱得注意點兒是不是?明白了明白了,對不住啊國公爺,俺……俺忘了,俺這就去」。

  劉大棒槌追回去大叫一聲:「都滾回來!」然後把人馬都召集回來,匆匆囑咐幾句,那些家將們回頭看看楊凌發黑的臉色,馬上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再瞧他們,雖然布成一道防線護著楊凌,卻一個個鬼鬼祟祟的,也不敢說話,要有人和他對個眼神都趕快扭頭避過去,好像生怕人家知道他是誰似的。

  他們剛剛喳呼完,唬得那些鄉民抱著茶葉蛋鍋、搬著測字攤子正要躲避。現在卻又變成這副模樣,好像要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楊凌站在橋上,目睹此情此景,一時悲從中來。

  劉大棒槌興沖沖地跑回來:「國公,沒事了,俺叫他們屁都不許放一個,沒人再……,咦?國公爺,你喘地好厲害,這手怎麼啦?是抽筋嗎?」

  「國公爺,您別不說話啊,你光哆嗦哪成啊,您……這是要拔劍嗎?要不俺幫您拔得了」。

  楊凌噎了半天,可算順過氣兒來了,他抽搐著兩隻手道:「好、好好,快幫我拔出來。我、我一劍捅死你個王八蛋!」

  楊凌覺得自己很冤,當初怎麼就收了這麼個活寶當侍衛?

  劉大棒槌覺得自己更冤,比竇娥還冤,最近怎麼儘是好心辦壞事啊,一門心思為了國公爺,結果又挨國公罵了…

  楊凌現在是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猶豫了半晌,他才硬著頭皮,擺出一副無比光明磊落的模樣,在小商小販、進香的官宦女眷、測字算命的神棍們注視下,不快不慢,四平八穩地走向皇庵。

  進了大門,楊凌依然帶著『平靜』的微笑,帶著一副『坦然』的表情,繼續不急不緩地向前走。

  門兩側綠的微帶黑赫的高大梧桐下,是兩圃金黃的菊花,四周的喧囂不見了,一切都忽然變得寂靜下來,靜的彷彿那花枝在風中的搖擺聲都聽得見。

  楊凌雖然眼珠都不轉,卻感到好像所有香客,尤其是那些官宦、豪紳的夫人們,都在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他。

  秋風颯颯,金黃的菊瓣吹落在他的腳下。「這些整天悶在後花園裡的小姐太太們,一定會充分發揮她們地想像力,不用到明天,也許下午,各種版本的謠言就要出來了。想到這裡,楊凌忽然覺得嘴裡有點兒發苦。

  菊花落,滿地黃,他的笑容很受傷……。

  *********

  「那個傢伙一直沒來看你呀?」永淳坐在炕沿兒上,雙手扶著炕面,一雙腿子悠蕩著問道。

  「什麼那個傢伙?人家是國公,你是皇家的公主,得注意談吐」,永福公主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好好好,就你向著他,我叫姐夫您愛聽了吧?」

  「說什麼呢你~~」,永福稍顯蒼白的臉頰頓時一片暈紅,走過去作勢欲打。

  「呵呵,少來了姐,你愛聽呢對不對?從小的姐妹,別看我小,你可騙不了我」。

  永福羞得無地自容,只好負氣地在她旁邊坐下,幽幽地道:「你就知道調侃人家!唉!你讓姐姐怎麼辦呢?我也只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總不成對他說……說人家不計較名份,就是願意跟著他?

  其實…我原來只是…只是愛慕他吧,可是現在靜下心來想想,嫁給他還真的比招個駙馬這一生要快樂得多。姑姑她們的情形你也不是看不到,嫁了駙馬,其實就是守活寡,困在十王府內和幽禁差不多。

  我寧願不要公主的名份,和心愛的人常伴一起的時間反而要多的多,也更加隨意自由。那個人是他,我更加心甘情願了,可是……,唉!秀亭,你還小,你不懂的,這種話你讓我怎麼說的出口?」

  「為什麼要你說?」永淳杏眼園睜:「我就不信他姓楊的看不出姐姐對他的情意,他是男人,就不能有些擔當?」

  「你叫他怎麼擔當?」永福哀怨地道:「我是帶髮修行了,也除去了公主封號了,可是無論怎麼樣。我都是先皇的女兒、當今皇帝的妹妹,這層關係是脫不開的,楊凌……姐姐相信他對我並非沒有情意,可他早有了妻室,他對我敢有一點念頭?」

  永淳眼珠一轉,說道:「要不……我去對皇兄說,讓皇兄給你賜婚?反正你現在沒有公主封號,那些大臣們不能多嘴。你這些日子獨自住在外邊,母后也很牽掛你的,我看母后的意思已經有些後悔了,如果現在對她提出來,她也不會反對的」。

  永福握住她的手,怨聲道:「皇兄允許我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極是難得了。皇家最起碼的體面還得顧吧?要皇兄主動賜婚?群臣就算不能阻止,可是誰能堵住他們的嘴不讓他們暗中笑話?就算我不在乎,皇兄的臉面也不顧了?」

  永淳焦燥起來,憤憤然道:「讓他求婚他又無膽,皇兄賜婚又覺沒臉,左也不成右也不是,那要怎麼樣嘛?你就這麼耗著,真的終老尼庵不成?再過兩年就成了老姑娘了。」

  永福公主眩然欲淚。忽然一轉身撲在床上嗚咽起來,永淳公主一扭頭,見姐姐抱著枕頭抽抽答答著,只翹著個渾圓的小屁股在炕頭上,氣得她舉起手來,直想在這溫吞水似的姐姐臀部上狠狠抽一巴掌。

  她咬了咬唇,恨恨地放下手,然後咬著薄薄的嘴唇,眼珠子嘰哩咕嚕亂轉,不知打起了什麼主意。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眼睛一亮,然後也一轉身,趴到姐姐旁邊,貼著她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說起來。

  永福的抽噎聲漸漸停止了,聽到後來她忽然驚呼一聲,說到:「你瘋了?這種主意也想的出來?不行不行,我才不要,人家羞也羞死了」。

  「哎呀我地好姐姐,反正你是非他不嫁了不是麼?早晚一樣的嘛」。永淳公主不耐煩地翻了翻眼睛。

  永福公主羞的嚶嚀一聲,拉過被子掩住了臉,一迭聲地道:「不好不好不好,我才不要那樣,會被他看輕了地」。

  永淳難得見姐姐如此羞態,不禁吃吃笑著去扳她肩膀,湊到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永福公主扭著嬌軀,又怕聽,又想聽,兩個人時說時笑的。

  畢竟是兩個才十六、十四的小姑娘,縱有煩心事又豈會常留心中,這一說起來,永福公主不禁破涕為笑,永淳說話又肆無忌憚,兩姐妹笑鬧成一團。

  二人正說笑打鬧著,一個素衣婢女悄然入室,站在門邊兒上恭謹地說道:「公主殿下,威國公楊凌求見」。

  永福公主只是帶髮修行,她從宮中帶出的侍女現在自然不用出家,雖然外罩緇衣,其他仍與常人無異。

  「楊凌來了?」永福公主又驚又喜,霍地翻身坐了起來,挪到炕邊站起,匆匆掠了掠凌亂的髮絲。

  永淳公主也一骨碌爬起來,站到她旁邊喜道:「這呆子倒還不是太沒良心,姐姐,我在房中等你,你快去會會……」說到這兒,她忽地收聲,趴在姐姐肩頭悄聲道:「去會會你的小情郎吧」。

  「啪」地一聲脆響,永淳的粉臀上挨了姐姐一巴掌,永福似嗔似喜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像只剪水的燕子,翩然閃出了房間。

  空曠的禪房靜了下來,永淳公主帶來的宮女和侍候永福的人都在外邊,未經召喚沒有人敢進來。永淳悶坐了一會,閒極無聊,便背著手獨自在屋裡閒逛,看看山水字畫,瀏覽一下古籍文章。

  小孩子沒耐性,也不知等了多久,永淳不耐煩起來,她走到桌前,輕輕撥拭了下琴弦,再繞到牆角,好奇地看看櫃上擺著的那套木魚兒,她伸手抄起木棰兒正想敲兩下,卻不想摸了一手灰,永淳不禁蹙了蹙眉,不滿地道:「離開了皇宮,這些宮女也變懶了,這是幾天沒清掃了?」

  她嘟囔著掏出手帕正使勁擦著手指,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永福公主回到了房間。永淳立即喜悅地搶過去,攬住她的手臂,一迭聲道:「姐姐,他來做什麼?探看你的傷勢,還有呢,就沒說別的話?」

  永福公主怏怏不樂地走回床邊坐下,說道:「傷勢當然要探看,可也不是什麼大傷,我早就好了,他現在來看個什麼勁兒?他……問詢了一番,然後就旁敲側擊地勸我,說我當初意欲出家,一是出於孝心,為太皇太后乞福;二是憎恨那黯家無良。現在太后殯天已久,國喪期也過了,我為太皇太后祈福也罷、守孝也罷,都已盡了心意了,勸我……勸我放棄修行……」。

  永淳公主一擊掌,讚道:「好樣的,我就說嘛,怎麼看他也不像是那麼蠢的人,呵呵,姐姐這樣的大美人肯垂青他,不知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怎麼樣,動心了吧?」

  永福公主幽幽地道:「他說……當初為我選駙馬,他是主官,他對此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想為我在少年才俊之中再挑選一位駙馬,還說一定要我自己看了,首肯之後才去奏明皇兄,我……我為他枉費心腸,他居然一門心思要把我送出去……」。

  永福公主說完,小嘴一扁,又快哭了。

  永淳柳眉倒豎,殺氣騰騰地道:「他是這麼說的?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他當然不敢明著這麼說,不過是旁敲側擊,說的委婉罷了,可我豈會聽不出來?」

  她嘟著嘴兒生了會子悶氣,忽然抬頭看了眼永淳,紅著臉訕訕地道:「你……你說的那個法子,真的可行麼?」

  永淳眼睛一亮,湊過來道:「姐姐答應了?行的,一定行,這麼做的話咱老朱家的面子就有了,而且以後撈著這個把柄,你還吃定了他。哼!到時叫他向東不敢向西,叫他站著不敢跪著」。

  永福瞪了她一眼:「我是那種悍婦麼?」

  隨即又低下頭,羞羞答答地捻著衣角兒道:「嗯……那……那麼,咱們就找機會……試一試吧」。

  「好!」永淳摩拳擦掌,兩眼發亮。

  釣的是楊凌,誘餌是姐姐,她永淳大小姐什麼風險都不用擔,這樣好玩的事,為什麼不好好玩一把?

  ***********

  「國公所提的事,乃是一件大仁政,不過幾十萬人移民,先期費用首先就是一個大問題。就算朝廷可以提供優惠政策,削去移民者的賤藉,必將鼓勵大多數移民自己主動支付必要的費用,但是要保證移民成功,他們到達移居地點的管理和頭一年尚無糧食產出的保障問題,必須先要思慮周全,萬無一失才行」。

  焦芳坐在楊府中堂的書房內,聽完了楊凌地計劃,捻著鬍鬚道。楊凌聽著他的話,還在想著方才永福公主強顏歡笑,送他出來時的模樣。

  「唉!公主一番美意,奈何無福享受,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揮劍斬情絲,早點斷了她的念頭的好。一個少年女子,還會戀得有多深麼?過些時日她自然也就淡了。

  只可惜……那去年的新科狀元不合適。方才一問老焦,原來太皇太后病逝時皇上免了大家跪禮,帶頭上書抗議的那個舒芬就是新科狀元吶,人長的其貌不揚也罷了,居然都四十出頭了,幸好我沒再冒失,否則公主不辦我,我都得自己跳井去」。

  焦芳見楊凌出神,便問道:「國公,可曾考慮過這一點麼?」

  楊凌忙頜首道:「嗯,這一點是有點棘手,而且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現在是不能移民的,否則什麼準備都沒有,光是這一個苦冬就不好過。可是又不能太晚了錯過春耕節氣,所以過了年未等開春,第一批墮民就得開過去。

  我以為可以讓奴兒幹那邊先做些準備,耕牛、耕具、糧種、木屋等等,這些墮民原本生活就十分清苦,去過上一兩年的苦日子,卻能恢復平民身份,有了自己的田地,可以讀書入仕,只要把這些道理講清,他們有了盼頭,這些苦是捱地住的。」

  「門下以為還有一個問題,不能不事先考慮。朝廷進行這樣大的移民活動,如此數量的漢人不斷湧往關外,朵顏三衛和女真部落會不會產生疑慮和警惕?要知道,儘管他們一直以來要倚仗關外衛所的存在對抗伯顏猛可的吞併,可是他們同樣擔心大明在關外的勢力急劇膨帳。

  而現在伯顏勢微,花當野心勃勃,這個時候,他更會把固有的地盤看成他的老營,不會坐視朝廷不斷移民,漸漸在他的領地周圍佔據絕對優勢的。而且女真那邊的反應,我們也得考慮到……」。

  楊凌微微蹙眉,歎道:「問題就在這兒,前段日子移民選在最偏遠的奴兒干就就是因為那裡距離朵顏三衛較遠,不會引起他們的忌憚。而且那裡是野人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勢力範圍,女真三部中現在只有建州女真因為臨近關內,和咱們漢人接觸較多,具備了一定的農耕知識,已經有了部分農業耕作,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組織都比較發達,有了比較明確的土地概念。

  至於海西和野人這兩大部落,一個是完全的遊牧部族,一個更落後,是靠打獵和捕魚為生、極其落後的原始部落,給他們酋長一口鐵鍋,他都能劃出上萬頃的土地給漢人種地,對於土地本身的價值,他們完全沒有認識,倒是不必擔心。」

  「那麼……國公是要把這幾十萬墮民全部安置到奴兒干去?」

  「幾十萬人對奴兒干來說,實在不算多,完全包容的下,不過那裡基礎尚差,一下子安置幾十萬人比較困難,同時也不符合我們迅速鞏固關外勢力、在未來的草原爭霸中,由一個旁觀者向一個參與者轉化,直至成為主導者的戰略需要。

  所以,移民不能全部移往奴爾干,現在過去的是幾十萬百姓,墾荒、狩獵,加上關外衛所邊軍有步驟的訓練,幾十萬人總能出幾萬能戰的士兵吧?這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而且他們出自當地,屬於邊民軍,朝廷負擔極少。

  可是……你顧慮的極有道理,要往建州女真和朵顏三衛的地盤附近大量移民,就得考慮花當的反應,現在不是和他們與女真部落發生衝突的時候,得想想看,這個問題要先解決,才能展開大移民」。

  「老爺,吳傑吳大人回京了,現在中堂相候」,高管家站在門口兒,恭謹地說道。

  楊凌正在說著自己的打算,一聽這話攸地立起,驚喜道:「吳老回京了?快!快快有請!」

  風塵僕僕的吳傑急匆匆趕進書房,書房內只有楊凌和焦芳,並無外人,有什麼機密倒無需顧忌。在楊凌地一連串催促下,吳傑把發生在關外的驚天劇變詳詳細細地對他們二人敘述了一遍,二人聽完都呆住了。

  「花當……花當中計,死在伯顏手裡了?」焦芳不敢置信地叫道。

  楊凌歎息一聲,喃喃道:「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伯顏……居然鹹魚翻身了」。

  吳傑苦笑一聲,說道:「下官聽說時,也覺怔愕莫名,可是當時已經來不及多加打聽,只能隨著花當部落的殘兵敗退,一直退回朵顏三衛去,遼東衛、瀋陽衛也緊密戒備,局勢十分緊張,不過伯顏並沒有趁勝追擊。

  我返回關內時,伯顏正橫掃整個草原,招收舊部、聯絡盟友,意圖盡快鞏固地盤、壯大實力。其實朵顏三衛只是中了埋伏,花當的五千精騎被殲滅,前部大營被摧毀而已,其實力仍遠遠高於伯顏。

  奈何他們是由三大部落組成,三個部落又各自由許多小部落組成,隸屬十分鬆散,全靠花當的個人威望和他的部族擁有最強大的武力來統治全部。花當一死,群龍無首,沒有人能統馭全局,沒有人有資格站出來主持反擊,這才使得伯顏從容奪回地盤。

  現在順明王父子皆在偷襲中喪生,只餘一女銀琦,暫被各部推為首領主持大局,火篩聽說伯顏重振聲威後不敢容他根基站牢,立即聯合瓦剌進軍,意圖消滅伯顏。

  伯顏一邊收容舊部,一邊與火篩游戰,朵顏三衛部則趁此機會重整力量,這就是卑職返回前的情形。不過卑職擔心伯顏會棄難取易,趁花當剛死的機會先取朵顏三衛,以增強與火篩對抗的實力,

  楊凌在室中急急踱步,分析著草原上的形勢。吳傑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可即便如此,也已耗時良久了,他帶回來的消息目前必定已經滯後,現在的草原上如何了?

  從兩年前就開始佈局,分化瓦解、意圖徹底消彌北方邊患的戰略行動難道要因為花當的意外去世而功虧一簣?

  他忽地雙拳一擊,說道:「我馬上去見皇上」。

  吳傑急道:「國公意欲如何?要勸皇上出兵恐怕十分困難,出兵一萬,運送給養的人就得十萬,長途跋涉,人吃馬喂,東西送到,運糧人馬自己就得吃掉八成,這仗打起來,那錢就花的如流水一般,朝廷現在吃不消呀」。

  楊凌急急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不管出不出兵,我們都得先穩住朵顏三衛。伯顏善於偷襲,奇襲青海湖殺死加思布是這樣,詐降殺死花當父子還是這樣,我擔心他趁花當剛死,朵顏三衛沒有明確的首領,趁隙而入,奪取朵顏三衛。

  如果他成功了,我們就不只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問題了,失去了朵顏三衛的屏障,就連我們的關外諸衛所也岌岌可危」。

  焦芳心中一動,忽道:「若能穩住朵顏三衛,甚或提供必要援助勢在必行。如果他們能站住腳,抵住伯顏,對我們還有一項好處。我們想大量移民,安置於朵顏三衛和建州女真領地附近,這時就正是機會了。他們正受到伯顏脅迫,對大明的依賴必然加重,況且此時移民增加,對他們大大有利」。

  楊凌「嘿」地一聲,說道:「說的是,具體的應對決策待消息進一步傳到,我們再與內閣商議不遲。我現在立即去見皇上,請皇上下令,命瀋陽衛,遼東衛與朵顏三衛成犄角之勢,對他們有限度地進行武力支援,嚇阻伯顏東進。

  同時,為了讓朵顏三衛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大首領來約束各部族,避免人心離散給伯顏猛可創造吞併的機會,得請皇上馬上傳,正式誥封花當的女兒銀琦其其格為順明女王,統御朵顏三衛,穩住他們的陣腳!」
匿名
狀態︰ 離線
492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1:59:02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1章 朕,准奏  

  塞外風雲,同樣影響了大明中樞,儘管民間對此一無所覺,但是六部高官都已從絕密級的邸報中得悉了事情經過。

  大明是趕走了北元朝廷得到的天下,燕王朱棣鎮守北京,就是為了對付北元餘孽,他靖難奪國之後,更是把京師也搬來北京,以天子守國門,五次親征漠北,可見對蒙古的重視。可以說,在大明周邊的民族中,對大明最具有威懾力的就是北方草原,那裡的一舉一動,大明豈能不關注於心?

  內閣三位大學士、兵部尚書陸完、吏部尚書楊一清,還有威國公楊凌,都坐在乾清宮西暖閣內,正德皇帝神色肅然。環顧了一眼眾位朝廷重臣,說道:「方纔威國公所言,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楊一清拱手道:「臣以為,詔命花當之女為朵顏三衛的女王,此事必須馬上傳旨。朵顏三衛名義上還是大明的落屬,如今對大明依賴更重,再加上朵顏衛的力量在兀良哈部仍是最強大的,任命花當的女兒為女王,既不會招致兀良哈各部的反對,同時有了統一的首領,才能避免他們的渙散。

  至於出動瀋陽衛和遼東衛予以適當支援,臣覺得還應慎重。我們固然應該提防伯顏這頭猛虎,但是從花當的表現看,他們同樣野心勃勃。我們本來的目的就是扶植花當牽制伯顏,讓大草原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不是打死一頭虎,喂壯一群狼。

  前一段時間,朝廷內部多事,對於關外的控制不足,朵顏三衛發展太快了,現在他們有求於大明。如果我們允許瀋陽,遼東兩衛有限制的出兵,很難保證朵顏三衛不會趁機拖我們下水,一旦戰火延及。我們不能脫身,又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這場戰爭,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還是適當提供些火器、軍械和糧草為宜,不宜直接參戰」。

  正德聽的微微點頭,楊凌也覺得他考慮比自己周全,便道:「臣贊同楊大人的意見」。

  其餘幾位大人論軍事遠不及楊一清和楊凌,見二人意見一致,自然表態附議。正德見狀點頭道:「好。那麼就依眾卿所言。朕即刻下旨,以八百里快馬送往關外,賜封那個……那個花當之女為女王。兵部另外行文,將予以援助、慎用武力的決定曉諭關外諸衛」。

  「是!」幾位大人齊齊拱手。

  焦芳道:「但有不利,當尋其利處,化不利為有利,花當之死固然與朝廷的塞北政策有所妨礙,不過這個機會倒是有利於我們數十萬墮民的移民安置,這個時機要掌握好。早了不行,因為我們很難把握關外各部的勝敗,墮民雖是賤民,也是大明子民,不能送羊入虎口。

  晚了也不行,如果兀良哈完全站住了腳,就會反對我們的大批移民,前期事務必須做好,一俟局勢明朗,立即移民」。

  楊廷和頜首道:「焦大學士說的是,不過此事光靠戶部不行。朝廷大臣多安於現狀、務休息,不欲疲中國以事外蕃,如此大的舉動,方方面面阻力不行,皇上應著令兵部、吏部、禮部予以配合,以加強執行力度」。

  對此意見,正德自無不允,諸位大臣各抒已見,直至事情都議出了眉目,正德這才將一道道旨意頒下,各位大臣各自領命離去。

  正德皇帝吁了口氣,在龍椅上坐了,顯的有點沒精打采。

  楊凌並沒有走,見了皇上如此模樣,他微微一笑,寬慰道:「皇上不必擔心,我們如此盡力竭力,不過是想多一股力量來制衡草原勢力的均衡,以利於我們大明朝廷盡早平復平疆。如果這番努力不能奏效,也不過是由三足鼎立重又變成兩虎相爭,至少火篩是絕不會和伯顏聯盟的,他們的內亂仍要繼續。大明只需三兩年時間就能恢復元氣,頂多五到六年就能出兵伐北。只是有朵顏三衛的存在,我們能更早成功、付出的代價更小罷了,不管如何,最後的勝利仍是屬於我們」。

  正德皇帝甩了甩袖子,有氣無力地道:「朕知道,朕沒繼位前伯顏獨統大漠,大明都不曾怕過他,現在的情況總比那時好多了,朕有什麼畏懼的?朕是想知道,又多了這攤子爛事兒,朕到底還能不能成親了?朕的一仙要在你們家住成老姑娘啦」。

  楊凌一怔,沒想到正德竟是擔心此事,他忍俊不禁地道:「呃……關外之亂,與皇上納妃無關吧?」

  「你還笑!」正德瞪了他一眼,佯怒道:「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嬌妻美妾如雲,就忍心看朕形單影隻的?」

  楊凌忙低下頭,故作恭敬地道:「主憂臣辱,臣豈敢看皇上的笑話?」

  他知道皇上倒不是守身如玉,除了宮中一後二妃偶爾會臨幸外,自從解語羞花兩個間諜美人兒自盡,他又從宮女中找了兩個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平時陪伴在身側,可要真說到情投意合的紅顏知已,那除了唐一仙可就真沒有第二個了。

  楊凌忙道:「皇上要成親,又是依民禮,本不需要太大的動靜,想辦也就辦了,何必顧慮關外戰事?」

  正德皇帝愁眉苦臉地向他訴苦水道:「愛卿有所不知,不是朕不肯辦,是一仙不肯吶。一開始是想在你家住到幼娘姐姐生子,朕和她再完婚,不料因為你滯於四川,這就耽誤了。等你回了京,又是半年的國喪,國喪期過了吧,流里流氣又鬧起了事端」。

  劉六、劉七由於方言的關係,迅速演化成了一個新的形容詞已經流傳開來。正德也從唐一仙那兒聽說了,這時順口就蹓噠出來了。

  「朕本來說這些事不礙的,可是一仙總說,身為一國之君當以身作則,皇帝以民禮成親,本來就夠引人囑目的了,當此非常時刻,又怎能為人詬病?要是她不允,朕也不敢迫她」。

  楊凌一聽,立即猛拍胸脯道:「皇上放心,其實一仙也是為了皇上的賢名著想,劉六劉七造反時皇上的確不宜成親。可無論如何,關外戰事成不了理由,皇上無需多慮。婚事照常籌備,七日之後的婚禮一定按時舉行」。

  正德一聽,感激涕零,連忙再追了一句:「那好那好。這可是你說的,一仙那裡,朕就交給你了,如果一仙還不肯與朕成親,朕唯你是問。到那時你也別想回家住了,就搬過來跟朕一塊兒睡,朕娶不了媳婦兒,你也別想回家找娘子,看誰靠得過誰!」

  楊凌一聽,啼笑皆非。

  

  ***********

  「又……又是讓人家去呀」,湘兒結結巴巴地道。

  纖秀的皓腕上戴著一雙翠玉的手鑼,鐲子裡有血絲一樣的紋路,晶瑩剔透、碧如春水的溫潤美玉,襯著那飄帶一般的血紋,真的是漂亮極了,一配在腕上,襯著那嬌嫩白皙的肌膚,顯得更加可愛。

  朱湘兒嘟著小嘴兒開始往下擼手鐲:「人家不要了,我說呢,忽然送我東西,原來是要人家去做這種事」。

  永淳急忙攔住她,說道:「別別別,皇兄成親的時候,我要陪在旁邊的嘛,哪有機會下手,這不是沒辦法再拜託你嘛。再說,你忍心看皇姐守在尼庵裡呀?這是做善事」。

  湘兒想起永福,自入京後她待自己一直很好,就像一位大姐姐一樣,可是……幫她做這樣的事……湘兒心裡感覺怪怪的,好像把自己心愛的東西推給別人一樣,總是不那麼得勁兒。

  看著永淳熱切的目光,她又不忍心拒絕這個小姐妹,猶豫片刻,她悄聲問道:「那個東西,你能弄得到嗎?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要是找太醫要春藥,那太醫院還不炸了鍋呀?」

  「嘻嘻,找什麼太醫呀」,永淳笑得就像一隻小妖精:「我常在十王府裡轉悠,那些公主們的院子就得我的宮殿一樣,隨便我出入。」

  她趴在湘兒耳邊,低聲道:「有幾位公主呀,因為一年才見上駙馬幾面,所以府裡都備著這種東西呢,以前我偶爾翻到,把皇姑們臊的不行,都趕緊藏起來,我是悄悄和她們府裡的女官和太監們打聽才知道那藥管什麼用的。

  我去偷兩包來,等皇兄依民禮成親那晚,楊凌一定來喝喜酒,你偷偷下到他杯裡,就沒你的事了。我自會將他引去見皇姐,嘿嘿,只要他撕破姐姐一隻衣袖,我就大叫非禮,皇兄一出來……」。

  永淳把手一攤,呲著小白牙嘿嘿奸笑道:「到時皇姐哭天抹淚兒的,皇兄不砍他的頭才怪」。

  湘兒嚇了一跳。吃驚道:「不會吧?要殺人吶?」

  永淳白了她一眼,說道:「能讓他殺嗎?不過皇兄那脾氣,雖說他也希望姐姐嫁給楊凌,可是見楊凌欺負姐姐,氣頭上鐵定是說他砍他的頭的,到那時我再從旁相勸,就說姐姐清白既已喪在他的手中,也嫁不得別人了,不如讓姐姐嫁給他。

  姐姐再說兩句不忍皇兄失了股肱之臣的話,寧願委曲自己,下嫁楊凌,但是要楊凌得公開向姐姐求親,你想啊,他欺負了姐姐,姐姐還要救他,他還不欠姐姐一輩子的恩情呀?由他堂堂威國公主動求親,皇上將民女御妹許給他,又堵了百官地嘴,兩全齊美呀」。

  湘兒拍拍酥胸,吁氣道:「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要殺人呢。那……不事先告訴皇上?」

  「不能說,皇兄和他好著呢。騙別人行,要是事先心裡有數,皇兄對他肯定不會生氣。那楊凌死老奸死老奸的,可別讓他看出破綻來」。

  湘兒點點頭,一翹大拇指,讚道:「嗯,永淳,你真陰險!」

  「那是!」永淳得意地一翹小鼻頭。

  

  **********

  派外關外的信使星夜兼程地離開了,一道詔書送往朵顏三衛,一番慰問告勉,並冊封銀琦為順明女王。統馭朵顏三衛,並宣佈朝廷十分關注他們的安危,必要時將提供一些軍械和糧秣援助。另一道軍令卻緊急送往關外各驛、和衛所,要求官兵全面戒備,但是非伯顏主動進攻,輕易不得插手蒙古人的內亂。

  關外又送回來幾條消息,基本上和吳傑帶回來的消息大同小異,看樣子由於火篩的及時插手,朵顏三衛尚沒有陷入極度危機,楊凌心中方才稍安。

  關外大戰對於消息的傳遞,不利之處就在於朝廷的秘探只能從朵顏三衛的老營側面打聽消息,由於主戰場是在大草原上,此際分屬於各個勢力的部落對於外來人十分敏感,而且那裡沒有城池,沒有村落,遊牧部落總是不斷流動的,也無法固定的派人探察,或追隨於蒙古人地部落,並設置訊息傳遞點,所以消息總要滯後一步,楊凌也只能被動的等待。

  今日是楊凌嫁妹,正德娶妻之日也是大明朝的皇帝最引人注目的一場婚禮。儘管不是娶皇后,排場也小的可憐,甚至連許多王侯公卿都沒有邀請參加,但是整個北京城都在打聽婚禮的一舉一動。

  當今皇上披紅掛綵、扮成狀元郎騎著高頭大馬上門迎親,再用八抬大轎載了新娘回歸豹圓,僅是這樣浪漫而大膽的行為,就足以震撼所有臣民了。

  威國公府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府門外吹吹打打,鎖吶連天,楊凌知道新郎倌兒來了,忙和打扮的一身喜氣地幼娘和女眷們迎出門去。

  八抬大轎、儀仗開道、花轎迎親,獅舞引門。完全按照民間成親的儀式,舞獅隊是由大內侍衛們扮的,轎夫、儀仗、鑼鼓鎖吶樂器手,統統都是大內錦衣衛的高手,真看不出這些舞刀弄劍的武林高手還都是多才多藝的。

  正德騎在高頭大馬上,狀元帽上插花,大紅的官袍,胸前十字大紅花,馬頭上也繫著紅綾的大花,映著他那張英俊的臉蛋兒,還真挺像個狀元郎。

  苗逵從太行前線得到消息,忙把指揮權交給手下大將,於三天前匆匆趕回京來湊熱鬧,被正德皇帝欽點為新郎的男迎親使,喜得他合不攏嘴,這時也穿的一團光鮮,站在正德馬前。

  正德笑吟吟地坐在馬上,兩側鎖吶朝天,吹的喜氣洋洋。身後是一頂八人抬的花轎,轎身紅幔翠蓋,上面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四角掛著絲穗。

  轎子一共有五乘,是按照比較有勢力的大戶人家的排場。其中花轎三乘,由女迎親者、正德皇帝的妹子永淳公主乘坐一乘,其餘二乘由壓轎男童坐著。迎親回來時要由新娘坐主轎。另有二乘藍色轎子,由不會騎馬的男性主要親眷乘坐。

  楊凌換了件紫綢的公子袍,和幼娘把臂迎出門來,見了正德皇帝忙含笑拱手,正德見狀急忙跳下馬來,走到二人面前長長一揖,輕聲笑道:「厚照見過兄長、嫂嫂」。

  楊凌夫妻連忙一左一右將他攙起,然後迎進府去,外邊的鑼鼓、嗩吶、舞獅隊伍便更加喧囂起來,劉大棒槌青衣小帽,打扮得像個書僮,鞭炮橫七豎八掛了一身,挺胸腆肚的就像蘭搏似的出來了。後邊跟著二十多個精壯的大漢,人人連背帶抱的拿著無數的鞭炮,開始一邊驅散人群,一邊開始往地上擺鞭炮。

  其實那些看熱鬧的百姓除了楊府的人,大部分都是西山上內廠的番子及其家眷扮的,真正的普通百姓全在河那邊沿著看熱鬧呢,根本不容許靠近過來。

  楊凌夫妻都不甚明白那些繁瑣的俗禮,好在高老管家懂得,安排的有條不紊,每到一步,都有人上前及時提醒,他們只需按照提示一步步去做就是了,可是就這樣,也把他們忙得一頭大汗,直歎吃不消。

  一位皇帝、一位國公,今兒都乖乖地聽著一個老管家指揮,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到了唐一仙的閨房前,高管家小聲提醒道:「皇上,該念催妝詩了』。

  正德一愣:「還要念詩麼?這個事先倒沒注意」。

  不過這倒難不倒他,正德要做幾首詩還是輕而易舉的,他想了一下正要開口。高管家又趕緊道:「皇上,不能您念,得是你的男迎親使促駕」。

  「我?」苗逵傻眼了,他興沖沖地趕回京來,什麼還都不知道呢,哪知道當個男迎親使還得念什麼詩啊,催妝詩?應該跟喜歌兒差不多吧。

  苗逵自言自語,嘟囔了半天,把好不容易才趕到閨房前的正德皇帝急得抓耳撓腮。苗逵忽地醒過神來,眼見所有人的人都正在瞧著他,就連正德皇帝都瞪圓了兩眼,微弓著身子,好像恨不得一腳從他肚子裡踹出一句詩來,苗逵不由嚇了一跳,這要被皇上踹一腳,詩是出不來,怕是屎要出來了。

  他這一急,忽地想起借來的那本《西廂記》,裡邊詩詞倒是不少,現在雖記不太全,不過東一句西一句照著樣子倒能拼出首詩來,這時也顧不得細思量了,便咳了一聲,板著一張馬臉,一本正經地念道:「龍鳳花燭照洞房,裡邊一對小鴛鴦,待到更深人靜後,不知哪個在聽房?」

  楊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忽地省起自己是新娘子的哥哥,可亂笑不得,忙又閉了嘴,正德皇帝一張臉扭曲著,也不知是想怒還是想笑,憋了半天才道:「呃……催妝詩念過了,快請娘子出房吧」。

  屋裡邊雪兒和玉兒陪著唐一仙呢,聽了苗逵這首催妝詩,兩個小妮子笑的直不起腰來,唐一仙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嗔道:「這個沒正經的,從哪兒找來的男迎親使?和他一個德性」。

  她們在屋子裡笑鬧,正德皇帝底氣不足的話便沒人聽見。

  高管家見屋裡沒有動靜,還當是兩位伴娘有意刁難,便笑嘻嘻地道:「萬歲爺別惱,喜慶日子,圖的就是這個喜慶,兩個伴娘可嫌您誠意不夠呢,就請您、新娘子的兄長、男迎親使、女迎親使各說一句祝願的話,哄得新娘子開心了,也就出來了」。

  楊凌看看天色,這也不早了,真不知道這繁瑣的程式光是在娘家就這麼多,這要是到了豹房還有多少,他急忙高聲道:「妹子,大哥祝你夫妻和睦、舉案齊眉」。

  苗逵見剛才那歪詩念出來,好像沒有什麼不良反響,對自己的文才一時信心大增,便也鼓起勇氣高聲道:「奴婢祝娘娘與皇上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正德聽了神色稍緩,這苗逵總算說了句人話。

  永淳公主從來沒參加過這麼熱鬧的場面,剛才光顧著四下張望看熱鬧了,這時才盡了迎親使的本份,脆生生的說道:「皇嫂,妹子祝你和皇兄甜甜蜜蜜,早生貴子」。

  輪到正德,他一下子傻眼了,好聽的都被別人說了,他說什麼呀?

  正德一緊張,這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永淳喜孜孜地說完了,扯扯皇兄的袖子:「皇兄,該你了,你倒是說話啊」。

  「啊?什麼?」

  「我說……恭祝皇兄皇嫂甜甜蜜蜜,早生貴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喔,好,朕……朕准奏」。
匿名
狀態︰ 離線
493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1:59:15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2章 終得結髮


  正德的話又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新娘子千呼萬喚總算出來了,望眼欲穿的正德皇帝大大地鬆了口氣。

  唐一仙身穿大紅襖,下身著一條繡花彩裙,外罩大紅的鳳袍,肩披各種吉祥圖案的霞帔,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繫著流蘇飄帶,足登繡履,頭戴用明珠、玉石絲墜裝飾綴編而成的鳳冠,在玉兒和雪兒的陪伴下走到了門口。

  按規矩,新娘子未到夫家,頭不能見天,腳不能沾地,所以她的頭上蓋著紅蓋頭,做為兄長的楊凌得把她背出門去,送上花轎。楊凌背著唐一仙,正德在一邊陪著,高高興興地出現在大門口,小河對岸的百姓們轟地一下,都踮起腳尖兒向這裡望過來。

  就在這時,只聽「轟」地一聲響,爆炸聲密密匝匝的,聽著都有點麻人,鞭炮震天介地響了起來,炸的雞飛狗跳。一時間扮作百姓圍觀慶祝的番子們抱著老婆孩子豕突狼奔,楊凌背著唐一仙的勃勃勃英姿頓時消失在一片濃煙之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錦衣衛們緊張地撲向大門口,把皇上和貴妃、還有威國公護在中間,一時間濃煙漫天、咳嗽連天,眼見又闖了禍的劉大棒槌嚇的抱頭鼠竄,溜去找雲兒曲線救國了。雲兒求幼娘,幼娘求國公,這還有點希望,國公爺要是不點頭,大棒槌寧可沿街乞討也不敢再加來了。

  過了許久,一臉硝煙的新郎倌兒和楊凌的身影才從煙霧中慢慢呈現出來。

  楊凌臉上帶著有點發僵的笑容繼續笑著。大喜的日子,他還能說什麼?可憐的楊大舅哥強顏歡笑,把蒙著蓋頭咳嗽不止的唐一仙送上轎子。

  來的時候面如敷粉的新郎倌朱厚照,此刻也是一臉笑容,只是不管怎麼看,玉樹臨風的朱厚照都不見了,大紅馬上就像坐著一個灶王爺。正德皇帝騎著馬,黑著一張臉隨在轎子旁邊,一時間吹吹打打,奔了豹房。

  花轎到了豹房,過火盆,抬到大門口,正德先下馬,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張弓來,朝著轎門兒連射三枝沒有頭的紅箭。然後上前掀起轎簾兒,攙下了唐一仙。

  豹房的小黃門們忙著往鋪向大堂的麻袋片上撒著谷豆。撒谷豆的風俗源於漢代,到了宋代就已成為士庶間流行的習俗,傳說是能壓煞,而且谷豆都是多子的植物,也寓意多子多福。至於麻袋片子,是因為袋、代同音,圖個吉利,保證新人能完成傳宗接代的重任。

  院子裡一直鋪到大廳的,由麻袋鋪成的「紅地毯」旁,放著天地桌,桌上放著大斗、尺子、剪子、鏡子、算盤和秤,這就是俗稱的「六證」。意思是可知家裡糧食有多少,布有多少,衣服好壞,容顏怎樣,帳目清否,東西輕重等。

  至於三媒倒不用操心,禮部鴻臚寺早辦的妥妥當當,楊凌等人陪著一對新人步入大廳,司禮監首領太監杜甫在那兒負責司儀,其實皇后進門的時候,也是由司禮監首領任司儀的,今天雖是依民禮成親,皇上特意把他叫來,也可看出他對唐一仙的重視。

  皇上這樣成親,有點近乎胡鬧,太后自然不會自降身份扮成民間的老太太接受兒媳拜見,所以她根本沒來。沒有長輩在場,正德身邊這些近臣內侍倒覺的更加輕鬆,婚禮辦得雖然亂糟糟的,卻很是熱鬧喜慶。

  廊下奏樂了,新郎新娘正式拜堂。

  音樂一起,楊凌就眉毛一挑,感覺有點抽筋。

  蒼涼激越,一陣殺伐之氣衝霄而起,經由大內的樂師演奏,再輔以各種宮廷樂器,一首皇上和唐一仙合譜的《殺邊樂》,奏得是殺氣沖天,慷慨激昂。

  這樣的音樂,配著這樣的場面……,楊凌不由摸了摸鼻子,暗暗歎了口氣:「我只當皇帝已經長大了,唉,想不到他連自己的婚禮都能折騰成這副樣子」。

  可是抬頭看看正德,這位少年天子端然立在大廳上,深情地凝視著被人扶過來的唐一仙,滿臉硝煙的臉上呈現出的快樂、滿足,楊凌又不禁釋然:「還有比這音樂更有記念意義的曲子麼?這是兩個人相依相愛、心靈相通的傑作,用在他們的婚禮上又有什麼不合適?我是來自現代的人,怎麼倒比一個古人更呆板起來了?」

  楊凌輕輕地笑了,望著正德,發出讚賞的笑容:「再說,這《殺邊樂》也沒錯,反正今晚是一個『殺』,一個『被殺』,這曲子倒也應景兒」。

  不著調的大舅哥不懷好意地想。

  「一拜天地」,頭一回主持這麼隆重的儀式,杜甫有點兒緊張。

  「二拜高堂」,正德二人轉向上首空置的椅子又拜了拜。

  「夫妻對拜!」

  喜娘扶著唐一仙,對正德一拜,正德昂然受禮,然後回拜一禮。一仙再拜,正德受禮,再還禮,如是者四。

  楊凌瞧著新鮮,原來真正的拜堂並不是夫妻二人頭碰頭的拜呀,這也對,夫是妻的天,哪有同時對拜的道理,又不是桃圓結義。

  永福、永淳、湘兒等人都站在一側笑盈盈地看著,永福還不時偷偷瞄一眼楊凌。她今天穿的雖比永淳、湘兒素雅一些,也是一襲淺粉色的裙裝,為了給皇兄賀喜,當然不能再穿緇衣。

  許久不穿艷色服裝,這淺緋色的裙裝穿著,整個人都顯得異常嬌媚可愛,楚楚動人,令人見了眼前一亮」。

  永淳公主站在離她稍遠些的地方。正和湘兒咬著耳朵:「喏,我偷了兩包,回頭你找個酒杯,一定得想法子勸酒,讓他喝下去」。

  大袖挨著湘兒,兩個紙包遞了過去。

  「我放多少呀?」湘兒緊張地接過去,低聲問道。

  「我哪知道?我敢問麼?保險起見,全放進去」。

  「不……不會死人吧?」湘兒有點哆嗦。

  「不會啦,就是助性的藥物而已,哪有那麼神的?你放心好啦」。

  楊凌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人家算計的對象,他和戴義、張永、苗逵等正德近身的內侍們站在一起,滿臉笑容地看著正德夫妻對拜已畢,然後一前一後,正德用紅花綵帶牽引著,帶著唐一仙走向洞房。

  洞房是由正德的臥房改的,如今不是宮裡,所以由著正德的性子,改得絲毫沒有他在宮裡成親時的莊重華貴,卻更加喜慶舒適。

  貼著大紅喜字的大門前,放著一個馬鞍,喜娘唱著喜歌兒道:「新娘跨馬鞍,一世保平安」。

  正德推開房門,卻怕蓋著蓋頭的唐一仙跌倒,所以故意放慢了步子,等了等她。一個喜娘扶著唐一仙跨進門去,唐一仙前腳邁進門檻,後腳抬起還沒落下,另一個喜娘就飛快地蹲下身,刷地一下把那馬鞍給抽走了。

  這叫「烈女不嫁二夫,好馬不配雙鞍」,問題是,這儀式有點多餘,正德的女人,又有哪個男人敢做第二個馬鞍?

  扶著新娘子在床邊坐下,正德拿起放在桌上的秤桿,輕輕佻去一仙頭上的紅秤頭,唐一仙嫣然抬頭,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和初為人婦的甜蜜,笑意盈盈地望著她的夫君。

  從這一刻起,她就是正德地娘子了。

  一雙深情的眸子對視著,一幕幕往事如同甜甜的清泉從他們的心底淌過:

  「蒔花館」兩個人第一次相遇,然後是正德托附楊凌為她贖了身;在大同和喪失記憶的她重逢;在欽差行轅一對小冤家的打情罵俏;在陽原時她高燒不退,正德皇帝衣不解帶,晝夜的服侍;在豹房兩個人合譜那一曲《殺邊樂》,再到記憶乍然恢復的那一刻,心中又酸又甜的感覺……

  一幕幕往事,都在這龍鳳花燭,大紅的房間裡化成了溫馨的往事。不知不覺的,苦盡甘來的一對小情人慢慢地擁抱在一起,雖然不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可是這一次的感覺和意義卻截然不同。

  正德溫柔地環住唐一仙的纖腰,然後慢慢從身旁的桌上摸起了一把剪子。

  「嚓!」

  「嚓!」

  各自剪下一綹頭髮,兩隻手合在了一起,兩綹頭髮也合在了一起:「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兩個人相視一笑,正德皇帝從懷中摸出一方手帕,將那兩綹頭髮裹在了一起。

  「這是……」,唐一仙看著那方手帕,覺的有點兒眼熟。

  「這就是你當初送給我擦拭血跡的那方手帕啊,從那時,我就一直留著。從那時起,我就對自己說,一定要把送我手帕的那個女孩兒娶回家,我是不是很霸道?我做到了。一仙,你是第一個走進我心裡的女孩兒,夫君會愛你一生一世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相公……」,一雙柔軟的手臂環住了正德的腰,臉蛋兒埋進了他的懷裡,藏住了那一臉的淚……。

  ********

  酒席擺在大廳裡,公主們自在另一間房中布設了酒席,兩邊自得其樂,飲酒慶祝。

  天色已經晚了,正德換了常服。出來和身邊這些人喝酒慶祝。遵照楊凌的囑咐,為了未來太子的健康,正德並不敢多飲,而且喝的是度數極低的米酒,不過儘管如此,洗淨之后冠玉一般的臉龐上,還是露出一抹淡紅。

  皇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誰敢纏住他喝酒,又有哪個敢去鬧洞房,酒過數巡,楊凌便率先站起拱手道:「皇上,今天是您小登科的日子,可不能讓新娘子久候,這酒正喝到興處。皇上只停了一天早朝,國事太過繁忙,還是早些歇了吧」。

  戴義、苗逵等人齊齊相勸,正德的心也早飛到了新房裡去,就勢起身,笑吟吟地道:「那……那朕就回房歇息了,你們儘管繼續飲酒。杜甫,今夜在豹房安置房間。眾卿醉了就宿在此處便是,呵呵……」。

  皇上發下話來,眾人便也拱手稱是,齊齊目送正德離開,待他離去重又歸席,這時楊凌就湊到苗逵身邊,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太行剿匪事宜了。

  另一間房中,三位公主團團而坐,臉色都有點緊張,永福公主臉色發白,湘兒公主臉色發青,永淳公主俏臉通紅……興奮的。

  「不是說要在我入浴時引他來見斥他大失禮儀麼。那……那也勉強使得,怎麼又用起藥來了?不行不行,這也太卑鄙了,他若知曉經過,必然怨恨我的,再說我……怎麼做的出來?」永福公主連連搖頭。

  「不需要你做什麼」,永淳公主毫不客氣地道:「姐姐一會兒乖乖回房候著,等湘兒下了藥,我就說你有事傳召,讓他去見你。放心,妹妹當然不會讓你如此草率地給了人家,只要他稍有失禮,我就呼喚內侍制住他,然後喚皇兄來。不這樣怎麼辦?你是溫吞水,他是木疙瘩,不下猛藥怎能心想事成?為了一生的幸福,你就別顧慮那麼多了。」

  「他……他服了藥,又不能……又不能……真不會有事麼?」湘兒公主擰著秀氣的小眉毛,戰戰兢兢地問。

  永淳公主白了她一眼,說道:「起性的藥而已,能有什麼大問題?到時他被一嚇,一身透汗,還敢想著雲雨之事?嘁,那真是要色不要命了。沒事的沒事的,藥下好了沒?走走走,今兒皇兄不是依民禮成親麼,咱們是他唯一的家眷,替他向賀客們敬酒去,看哪個敢不喝」。

  永淳公主不由分說,拉起兩個姐妹往外就走。

  楊凌等人見三位公主駕到,連忙起身相迎,彼此祝賀、還禮的話寒暄一番。幾位公主分別敬酒,永福愧見楊凌,根本不敢與他朝面,永淳生怕姐姐驚慌露出馬腳,便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湘兒公主端著杯子手直哆嗦,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知該如何把杯子與楊凌換了。

  她猶猶豫豫地剛要走向楊凌,今晚特地趕來,親自負責豹房安全防衛並慶祝皇上成親的牟斌就急匆匆從外邊走了進來。牟斌向公主們施禮問了安,然後湊近楊凌耳邊低語起來。楊凌聽了一驚,雙目一睜,急切地問道:「當真?」

  牟斌點了點頭,楊凌坐不住了,匆匆向公主們告了個罪,轉身就要出去。

  永淳公主一見大喜,立即一個箭步躥過去,拈起了他的酒杯,走到湘兒身邊向她遞個眼色,趁著遞杯與手的機會遮住他人目光,然後柳眉一挑,小嘴一努,做出一個換杯的示意,湘兒領會,忙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顧不得多想了,湘兒公主連忙端著兩著杯子追到門口,嬌聲喚道:「國公留步,湘兒代皇兄敬你一杯」。

  楊凌匆匆站住還禮,說道:「殿下,我剛剛聽說有緊急軍情奏報傳來,著急前去探問詳情……」。

  朱湘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和皇姐馬上就要回後殿歇息了,軍情再急,總不差一杯酒的時間,國公與我父兄有恩,又是朝中重臣,對皇上臂助甚大,於公於私,這杯酒湘兒都該敬您的。」

  楊凌無奈,只好拱手道:「多承公主美意,那臣就飲一杯再退下」。

  他伸手欲接杯子,見了湘兒遞來的酒杯卻笑著縮手道:「公主錯了,那一杯才是臣的」。

  朱湘兒慌了:「會麼?我……我剛剛端起,也會弄錯?」

  楊凌不疑有他,卻笑道:「一定是錯了,方才臣不小心掉了菜進去,酒面浮了幾滴油,您瞧瞧」。

  門口廊下巨燈高掛,照得亮如白晝,那酒面上幾點油光清晰高見,朱湘兒不禁傻了眼。楊凌笑嘻嘻地自她另一隻手中接過杯來,捧杯一飲而盡,向公主亮了亮杯,笑道:「多承公主美意,公主怎麼不喝呀?」

  「啊?喝,喝,我喝」,朱湘兒做了這樣的虧心事,腿肚子直哆嗦,她生怕楊凌有所發現,急忙喝了一小口酒,然後抿著嘴兒向楊凌「溫柔」地一笑。

  楊凌難得見她如此溫柔,雖然看著更加可人,卻覺的有點兒古怪,他詫異地看了眼湘兒,這才拱手告辭,和牟斌匆匆奔往前院。

  永淳興沖沖地奔過來,低聲問道:「怎麼樣?成功了麼?」

  湘兒急忙掏出手帕,把抿的那口酒吐了口來,可是連著唾液,那酒已經嚥了些下去。她苦著臉道:「我……我沒成功,差點兒讓我給喝了」。

  永淳大為沮喪,不過想了想之後,她又振作起來:「那就算了,一次不成,還有下次;一計不成,還有他計;他姓楊的早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哼哼哼哼……」。

  永淳把小拳頭一握,五指攥緊,嘿嘿嘿地「獰笑」起來。

  朱湘兒打了個冷戰,急忙告饒道:「隨便你,可你……下回別找我,千萬別找我」。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覺的肚子裡有點發熱,暖烘烘的,俏臉上已隱隱泛起兩朵嬌艷的桃花……
匿名
狀態︰ 離線
494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1:59:33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3章 志願軍


  「泰寧衛到底有什麼意圖,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匆匆趕到豹房前院兒的一間房中,楊凌立即緊張地向軍驛信使問道。

  一夜之間,兵驛傳來兩份緊急戰報。

  一份是喜報,紅娘子被圍住了。她的兵馬進了山,但是山中那座臨時安置家眷老幼的營寨哪有那麼多糧草供大家吃用?

  紅娘子雖想從此隱居深山,開山拓荒以此謀生,奈何現在的狀況就連這個冬天都不可能熬過去,介時老弱婦幼不知要餓死多少人,迫於無奈,她只得暗暗派人下山,看看能否弄到一批糧食。

  她們的駐紮地點在河北、山西交界的莽莽叢林之中,因此苗逵抽調了山西、河北的幾路兵馬配合太行諸驛官兵剿匪。他在山西大同時,與王守仁關係不錯,知道王守仁兵法謀略十分出眾,雖然王守仁現在擔任三鎮總兵官,不能輕離重地,苗逵還是給他寫了封信,向他求計。

  王守仁分析了紅娘子余部入山前後的情形,也知道由於太行山的特殊地理形勢,要在山中剿滅她們難如登天,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們引出來,而她們的致命弱點:糧食,又決定了她們必定得出山尋糧,於是便給苗逵獻了一計。

  很快,一支據說從陝西渡河運往京師的秋糧隊伍出現在山西,並開始向居庸關進發,準備取道此處送往北京城。紅娘子的人打聽到有這麼龐大的一支運糧隊伍,只消搶得部分,就足以捱過嚴冬,立即興奮地回山稟報。紅娘子聞言大喜,便派出幾路探馬追蹤糧隊消息,打起了這批糧車的主意。

  苗逵聽說皇上成親,又知道娶的是他最愛的唐姑娘,這種馬屁不能不拍,誘敵之計本已安排周詳,可是糧車一路緩慢。還得好多天才能到京,也不知道紅娘子會不會中計,如果中計什麼時候動手,所以兩相權衡,就把事情向領兵官交辦清楚,然後匆匆回了京。

  想不到恰在此時紅娘子動了手。陷入了早已設好的埋伏,更要命的是,官兵第一件事不是圍殲他們,而是待他們一衝出山來,立即集結兵馬堵死了入山的一切要道,封閉了他們的退路,隨後才穩步圍攏。

  現在紅娘子的大軍被圍困在比較孤立的一片山巒峽谷中,官兵要攻固然傷亡較大,要守卻易如反掌。她們在山中雖也能守,問題是攜帶的糧食,無論怎麼省著吃,也耗不過七天。如果加上山中的野菜、野果和狩獵野獸,或許能多撐一段時間,但是想走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了。

  也就是說,最快的話,七天之內,她們就得全軍覆沒,如此大捷,那太行驛的領兵官豈肯等著監軍使苗逵回來再稟報?雖說計策是苗逵『制訂』他的,可是此時稟報,自己肯定能分些功勞,因此一見大局已定,不待紅娘子軍全部被殲,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軍情奏報呈送京師了。

  這位指揮官也存了心眼,怕惹起苗逵不快,因此不敢以捷報上奏,只是以呈報軍情的說法,將現在的情形上奏兵部,假意請示下一步行動計劃,那麼現在已經取得的戰果,皇上自然也會知道。

  楊凌聽說紅娘子被圍,旬日之間就要全軍覆沒心裡揪揪著,難過得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可他還來不及細想,又一道晴空霹靂,簡直要把他劈暈了。

  由於花當猝死,伯顏連連得手,奪回了大片失地和部族,一時聲威大振。而朵顏三衛因花當之死一蹶不振,又缺乏強有力的領袖控制,所以儘管他們自身實力受損不大,但是氣勢大不如前,內部已經有人起了異心。

  尤其是福余衛的白音現在受銀琦委託主掌全局,其地位相當於攝政,泰寧衛的阿古達木一向與他不合,自然不服氣,現在對於三部的聯合行動經常不予響應,而伯顏的人馬也詭異地從不向他的領地侵犯,現在草原上到處風傳泰寧衛背叛兀良哈三部,要投靠伯顏了。

  這個消息送來時,朝廷下詔正式冊封銀琦為順明女王,並表態大明將予以物質援助,並時刻關注草原動態的詔書還沒有送達,可是如果泰寧衛的阿古達木真的已經起了反心,並和伯顏勾結起來,恐怕詔書送達也難以再懾服他了。

  「苦心策劃,小心翼翼地經營了兩年的北方軍事戰略難道真的功敗垂成?如果火篩和伯顏膠著不下,那麼大明還是可以爭取在幾年之內恢復元氣,並開始征服草原的。

  可是如果朵顏三衛被分化、吞併,那麼大明馬上就得被引入戰火,大明的軍隊是需要大量後勤輜重才能做戰的,朝廷因這一戰必然就要被拖垮。

  如果退縮而不參戰,朵顏三衛一失,關外各衛所就會被全部分割開來,彼此不能呼應,很快就會被吃掉,就算朝廷埋頭發展,臥薪嘗膽,可是等大明恢復了元氣,整個關外大地就全部變成了蒙古人的天下,那時作戰勢必更加艱苦,也未必能達到預期目的了。

  怎麼辦?紅娘子劫糧,必是因為數千人難以活命不得已而為之,我是不是能坐視她戰死沙場?關外情勢如此緊張,戰也不行、和也不行,難道就這麼無所作為地看著那裡的情況愈加惡化?

  一道情索、一道責任,像兩股麻繩兒,把楊凌的心絞得緊緊的,怎麼辦?怎麼辦!

  楊凌焦燥不安,他疾步走到窗前,霍地一把推開窗子。晚秋的風吹面拂來,拂起了他的長髮,楊凌仰首望天,望著天空慘淡的星光,雙拳緊握,他的心中有股瘋狂吶喊的衝動:「老天,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牟斌瞧他兩腮突突直跳,臉色鐵青,駭得不敢作聲。他想了想,便悄悄地溜了出去,想把正在大廳裡胡吃海喝的幾位公公請來,共同商議對策,光是他一個人,可不敢面對一腔怒火的威國公。

  *****

  投藥計劃失敗了,永福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那種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又是歡喜又是焦燥的心情總算平息了。

  這樣的事實在太不光明,以她的心性漫說去做,就是想想都臊得慌,這一次實在是因為妹妹一手包攬了,她才以一種自欺欺人的鴕鳥心態,放任她們去做。可她心中還是緊張的象上刑場一樣。

  現在聽說沒有成功,永福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同時又有點兒害羞,連兩個妹妹也不好意思再見,便借口乏了,匆匆回了給她安排的房間。

  永淳和湘兒也手拉著手回了房。永淳背著手,皺著眉。一副老謀深算的陰險模樣,在房間裡慢慢地踱著步:「下一回,要怎麼對付他呢?嗯……洗澡?洗澡不行,皇宮內苑,外臣本來就不允許進入,更何況洗浴有專門的宮殿,讓他去那裡,他不疑心才怪」。

  湘兒坐在床上,一雙眸子越來越柔媚、越來越濕潤,朦朦朧朧得像霧隱的月光,流波又似草下的流水。

  那張臉蛋兒越來越紅,紅得發燙,她覺得自己渾身燥熱,胸脯上的小蓓蕾兒似乎也脹鼓起來,挺挺的,恨不得去揉兩下才解癢。

  湘兒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咬著牙強忍著那種奇怪的感覺,漸漸恍惚的神志裡還在盤桓著一個問題:「我怎麼了?是不是那個藥……會這麼厲害嗎?我只是啜了一小口,沒咽多點兒呀。兩包,一定是因為放了兩包,永淳這……這個死丫頭……

  一聲媚人的嬌吟從喉嚨裡傳出來,她已經快控制不住了。

  一心要完成紅娘大業的永淳公主一廂情願的把她的呻吟當成了贊同自己的意見,她瞇著眼點點頭,捏著尖尖的下巴,很陰險地道:「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唔……要不然,我就明擺著坑他你看怎麼樣?把皇姐請回宮或者就在皇庵裡,我讓大內高手把楊凌綁上,脫光了往姐姐房裡一丟,他敢說是我永淳公主殿下下的黑手?嘿嘿嘿……

  「嗯?湘兒,你怎麼啦?」她一扭頭,忽地發現湘兒坐在床邊,咬著下唇,俏臉飛紅,眼睛水汪汪的,一雙大腿以一種古怪的姿勢絞在一起扭呀扭的,身子都有點搖搖欲倒了。

  永淳急忙衝過去扶住了她,然後摸摸她的臉蛋,驚道:「怎麼這麼熱?你受了風寒了?我去找太醫……喂餵你……你幹什麼?你……你摸我幹什麼?那裡不行,哎呀好癢,呵呵呵……你別鬧了,別鬧了。

  「好像……不是平常那中鬧呵著玩兒?永淳小公主被推倒在床上小嘴張成口形,兩眼瞪的老大,驚恐地看著臉蛋紅紅的湘兒使勁兒地壓在自己身上,難耐地廝磨著,嬌喘著,呻吟著,就像一隻發春的小母貓:「永淳,人家……好熱,好……癢,好難受,快救我,找太醫……」。

  眼看著湘兒紅嘟嘟的小嘴噴著炙人的熱氣,緩緩向自己的嘴唇上壓下來,還有一隻魔手居然握住了自己嬌小的乳房,嚇癱了的永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忽然回了神,猛地一扭頭避開湘兒,那滾燙的嘴唇吻在了她的頸上。

  永淳嚇得四肢一撲愣,扯開嗓子就尖叫起來:「救命啊!非禮啊!非禮啊,姐姐快來、太醫、侍女、錦衣衛、小丁子、小豆子,皇兄救命啊~~~~~~」

  象殺雞一樣淒慘的叫聲在靜謐的夜空中傳出老遠老遠……

  *****

  唐一仙翹著屁股趴在床上,抬起頭來側耳聽聽,然後掠了掠汗濕的頭髮,氣喘吁吁地道:「好像……有人叫皇兄。」

  「是麼?」正德也翹著屁股趴在床上,和她隔著半尺,腦門兒對腦門兒。他抬頭聽聽:「沒動靜呀,可能是永淳那丫頭喝多了又在發酒瘋吧,別理她,瘋丫頭一個,咱們繼續」。

  「好」,唐一仙擦擦汗,撅著屁股趴在被子裡、褥子下繼續翻找著,銅錢、銀元寶、金豆子、寶石、珍珠、石榴、栗子、紅棗……,兩人中間已經堆了一大堆。

  「呼……累死人了,這得什麼時候才能睡覺啊,正德皇帝鬱悶地道:「一定是永淳那丫頭,撒帳果撒了這麼多,藏的哪兒都是」。

  「唉!」唐一仙懶洋洋地歎了口氣:「要不咱抖摟抖摟得了,那不就乾淨了?」

  「不行不行」正德皇帝緊張地道:「這些珠玉之物代表富貴吉祥,平安永遠,一生坦途。這些瓜果代表著早生貴子,子孫滿堂,必須得自己一個個找出來,一個個好好收起來,可不能抖摟」。

  唐一仙坐在小腿上,捶著小蠻腰兒:「這不都找了這麼多了嘛,還不夠富貴吉祥、子孫滿堂的呀?你倒想呢,我可生不起」。

  「嘿嘿,那可不行,一年生一個,你得給我生一百年,生好多好多小皇子、小公主,那才行」,正德一邊找帳果,一邊嘿嘿地笑。

  唐一仙翻了個白眼兒,嗔道:「那人家不用於別的了,你當我是豬哇?」

  「世上要是有你這麼可愛的小母豬,那我寧願做一頭大公豬」,正德皇帝情意綿綿地道。

  唐一仙哼了一聲,用甜膩的嗓音道:「你本來就是豬,一頭大笨豬、公豬!」

  那嬌媚神態逗引得正德一把摟住了她,兩個人和衣倒在床上。

  「唉喲,硌的好疼」,唐一仙一聲悶吭。

  正德皇帝一臉緊張地爬起來,說道:「繼續,繼續,再找,再找……」

  …………

  「公主!」幾個聞訊衝進閨房的侍女吃驚地摀住嘴,親眼目睹一場慘絕人寰的宮廷大「醜聞」,這可把她們嚇呆了。

  「快把湘兒公主拉開,喚太醫,快點,誰嘴巴不嚴,敢露出半點口風,杖斃!」及時趕到的永福公主立即明白出了什麼事,馬上拿出了長公主應有的威風,厲聲吩咐。

  湘兒倒也沒幹什麼,她還是個稚純的處子,對於男女之事只在懵懂之間,只是覺得親吻、廝磨,那種肌膚欲裂的燥熱感就會減輕,這才情不自禁抱住永淳。

  這藥是那些長年處於飢渴狀態的公主們等駙馬們偶爾前來探望時彼此服下助性的,並不含有迷神藥物,所以欲焰雖熾。她的意識卻很清楚,只是情難自控罷了。

  湘兒公主被宮女們攙出去了,永淳一咕嚕爬起來,抹抹臉上的口水,揮舞著小拳頭對著一臉沮喪的永福,惱羞成怒地大聲道:「我不會屈服的,下一次,我一定會成功,一定!一定!」

  *****

  「白衣餘孽被困住了?哈哈哈。好,好!大喜事啊,明兒一早稟報皇上,皇上一定開心,皇上剛剛成親,這算是一件大賀禮啦,雙喜臨門,雙喜臨門!」苗逵的一張老臉樂開了花。

  戴義拉拉他的袖子,向一臉陰沉的楊凌努努嘴。小聲道:「瞧你那死德性,大功立了也就立了,國公爺正為關外局勢憂心忡忡,你倒是幫著想想辦法呀」。

  「啊?」苗逵一看楊凌,這才省悟到有點得意忘形了,忙收斂了笑容,仔細盤算一陣道:「唉!國庫本來就空了,從劉瑾那兒抄出的那些金銀用於剿匪、勞軍、建築流民村莊、發放賑糧耕種,給自耕農購買耕牛耕具、購買兵甲軍械和糧食,也全都花得差不多了。

  現在朝廷節流分儉省,倒是又攢下了些銀子。可那些銀子如果用來打仗,也就支撐一兩個月的時間。這還是在大明之內,動用局部兵力,如果是赴關外打仗,所費十倍不止。

  蒙古人以戰養戰。咱們天朝上國地兵又不能學他們來個就地搶劫,而且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的話就更不好說了,想出兵……難吶」。

  張永重重地歎了口氣,他也通曉一定的軍事,對苗逵的話自然深有同感,他鎖著眉毛,攤攤手道:「可這事兒不就僵在這裡了麼?關外現在的局勢,根本不是咱們派個使節,說番漂亮話就能夠左右的。

  如果泰寧衛真的起了異心,朵顏三衛得不到實質的支持,又在內外夾攻之下,一定完蛋。可是出兵?一兩個月打不下來,馬上就是嚴冬了,糧餉軍械跟不上,派出去的人馬天寒地凍的不是餓死就是嘩變,怎麼想都行不通呀」。

  牟斌思索了一下道:「國公爺,諸位公公,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咱們一定得派出支軍隊,控制朵顏三衛,剿滅火篩伯顏麼?大量的派出軍隊,以咱們現在的條件辦不到,如果是象去年苗公公和許泰將軍奇襲伯顏大營那樣,只派一支奇兵襲擾如何?只要牽制伯顏和火篩,保證三支力量的均街,那麼我們不就達到目的了麼?」

  苗逵等人眼睛一亮,齊刷刷把目光投向楊凌。楊凌並不只是想著關外越來越糟的形勢,他還在想著紅娘子,她會是什麼下場?會在戰場上被亂箭射死、在山裡活活餓死,還是淪落到某些不守軍紀的邊軍戰士手中,被……

  而關外的那場戰爭,又牽涉著大明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發展,如果陷進去不能自拔,現在雪上加霜的情勢勢必更加嚴重,甚至會令窮厄困頓之中的百姓們起而反抗,舊有勢力趁機反撲,把自己和自己的改革一同送上斷頭台。

  楊凌心亂如麻,聽了牟斌的建議只是搖頭苦笑一聲,說道:「難!我們出兵打誰?要知道馬上冬天了,這兩年整個大草原的日子都不太好過,只要我們出兵,不管對付的是三股勢力中的哪一支,另兩支都會趁機歇氣喘息,以便熬過嚴冬,包括暫時的盟友朵顏三衛。

  為了他們自己,他們甚至會暗中給他們剛剛的生死對頭提供便利,讓他和我們大明作戰,以便把我們引進去,達到他們的目的。不用看我,這是可能的,在霸業征途上,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他們會這麼做的。

  而且,去年我們是利用伯顏襲我邊境,內部空虛進行偷襲,而現在是派一支孤軍去參戰,去到他們實力最集中的地方。草原上的三支力量,是內部的戰爭。其中至少有兩條力量會幹出趁火打劫的事情來,孤軍深入,太危險了。

  此外,如果我們大明出兵,無論人數多少,都表明我們的態度,我們還得考慮朵顏三衛會不會有意引我們陷入更深、火篩部或伯顏猛可部會不會襲邊報復、如果察覺我們的意圖,會不會促成他們的暫時和解,一致對外等等問題。」

  他們的考慮僅僅是從軍事上,而楊凌的話卻考慮了政治因素、民族感共同利益和局部利益的取捨等各個方面,聽得戴義等人一個頭兩個大。眾公公們面面相覷,再也拿不出意見了。

  楊凌見狀擺擺手道:「關外的局勢,現在是一團糜爛,踩一腳,那是個陷進去就拔不出來的泥潭。不去踩,一樣得受到牽連。

  事關重大。要拿出個章法來還需反覆推敲,與朝中重臣商議,咱們也不急在這一刻,今日皇上大喜的日子,諸位也別不開心了,呵呵,夜已深了,咱們各自回去歇了吧。待明日咱們把這些事奏明皇上再好好議議」。

  苗逵等人拱手告辭了,楊林沒有急著回自己的房間,他坐了會兒,擺擺手讓侍候的小黃門兒先退出去,然後轉過身,目光悠悠的,望著窗外一天的星辰。

  *****

  窗子一直沒有關,夜風一直往屋裡灌,清冷的月光灑在室內,一地清涼,有些蕭索。

  望的眼睛有些酸楚盈淚了,那漫天的星辰也便迷離起來,朦朦朧朧的好像化成了迷濛的飛雪。

  飛雪飄舞中,一間小屋,當門只有一位酒客自酌自飲。一襲玄衣,纖腰一握,秀髮挽於肩後,額頭繫著一道白綾,纖細的腰肢,傲人的酥胸曲線,嬌美的臉部剪影……

  她慢慢轉過了臉來,黑白分明的雙眸、秀美精緻的無關,隔著迷離的雪幕,卻仍是纖毫畢現。那雙眸子裡,滿是彷徨無助和軟弱,向他幽幽望來時,眸上那一抹釅釅的神韻,令人心痛……

  鶯兒!

  楊凌身子一震,夜空中那道身影消失了,他眨了眨眼,仍是一天的星月,滿室的清風。可是鶯兒那倔強的聲音卻在耳邊變得異常清晰起來:「你是大丈夫有所不為,我這個小女子也是言出必鑒!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哪怕鬧他個天翻地覆!天下任我走,誰能奈我何?你管我,憑什麼?」

  「就憑我們有了夫妻之實!就憑楊虎配不上你!就憑你現在又不論是非的胡鬧!就憑崔鶯兒這個女子不該為了這些不該由她承擔的重擔而被押上法場,我就有責任照顧你,我就有權利管著你!從現在起,你是我女人!

  「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今天我留不住你,早晚有一天我能留住你,不但留住你的人,而且還要留住你的心。我們一定會再相見,不管是戰場還是法場,我都會讓它變成情場」。

  她笑了,剎那的笑顏都宛如雲破月來花弄影般,說不出的驚艷動人:「好啊,楊大人,那你就把戰場和法場當成情場好了,當我把天捅出個大窟窿時,你要是還有本事給我補上,我紅娘子就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

  「等著吧,楊大人,等著我來天翻地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來補天!」聲音猶在耳邊迴盪,那眉黛遠山,那一抹驚艷,已經融入裊裊的雪幕之中。

  兩個人的會話重在耳邊響起,楊凌唇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放了你一次,你卻再次陷入羅網。鶯兒啊,你讓我怎麼忍心看著你墜入地獄?你又讓我怎麼替你來補天?我怎麼能救你?怎麼能替你脫罪?怎麼才能不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死!」

  他「砰」的一拳捶在桌上,門外聽到動靜的小黃門急急忙忙衝進來,躬身道:「國公爺」。

  「喔,沒事」,楊凌說完,又靜立片刻,把大袖一拂,轉過身來淡淡的道:」走吧,帶我回客房,有些乏了」。

  「是是,」小黃門倒退出去,從門邊摘下一盞燈籠,提著燈籠在前邊引路。楊凌背著手,慢悠悠的隨在他身後向客房走著,腦海中猶自盤旋著崔鶯兒提劍上馬,雄赳赳、氣昂昂的踏雪離去時的模樣。

  他走著走著,腳步越來越慢,最後竟停住了腳步。小黃門引著路,不時回頭看著楊凌,見他不走了,小黃門忙舉著燈籠又趕回來,陪笑道:「國公爺,您……這是……」。

  只聽楊凌嘴裡嘟囔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嗯……雄赳赳,氣昂昂,跨過山海關……」。

  那小黃門沒聽說過鴨綠江,可山海關哪沒聽說過呀。他陪著笑、哈著腰站在一邊,不明白國公這又像說又像唱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楊凌「哈哈哈」仰天大笑了幾聲,雙手握拳「砰」的一碰,然後雄赳赳氣昂昂,龍行虎步,把個提著燈籠的小黃門遠遠的拋在後邊。

  紅娘子有救了!關外的局勢有救了!摟草打兔子,兩件難題一塊兒解決,天下哪有我楊凌過不去的坎兒!

  不過要想有一支長著紅心、穿著匪皮的紅娘子牌志願軍替不方便出面的大明朝去平衡塞外勢力,前提就是……先得收服那匹野性難馴的胭脂馬!

  一時間,楊凌摩拳擦掌。
匿名
狀態︰ 離線
495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1:59:52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4章 我欲補天


  楊凌興奮得一宿睡不著覺,他知道這個計劃太過大膽,最難的是如何說服皇上,讓他接受自己的意見。此外,一旦皇帝同意,如何妥善的予以施行。

  楊凌苦思一晚,仔細推敲了整個計劃的可行性和準備勸說皇帝的說詞,眼見天色剛亮,便按捺不住,逕直向皇上寢宮走去。

  莫道君來早,更有早行人。楊凌頂著兩隻熊貓眼兒到了地方一瞧,苗逵撅著個屁股正在皇上寢宮門前數螞蟻呢。苗逵擔心啊,擔心他還沒回去,紅娘子的人馬就被滅了,那樣一來可就少了一份大功勞,這一宿苗公公翻來覆去的就想著自己回去後怎麼撿這份大便宜呢,也沒睡好覺,一大早的就趕來想向皇上辭行,回到戰場上去。

  兩個人這一碰面,都是眼蘊血絲、眼圈發黑,兩人不禁相視失笑。

  正德的臥房雖非宮中的正式宮殿,但周圍的警戒仍十分嚴密,明裡暗裡的錦衣侍衛日夜守衛,此時皇上未醒,縱然是楊凌和苗逵這樣的近臣近侍,也是不容靠近的,兩人只得在外邊守候。

  趁這機會,楊凌把自己昨夜的構思對苗逵詳細述說了一遍,苗逵只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這可能嗎?國公爺,這主意有點太大膽了吧,那些人可是反賊啊,要是招安他們,嚴加看管那還可行。剛剛招安,就把他們派往關外,一旦他們實力漸增,會不會再起反意?」

  楊凌笑笑,反問道:「憑他們的力量足以在伯顏、火篩和朵顏三衛中再爭取一席之地平起平坐麼?何況他們還是漢人。這支力量能夠牽制伯顏和火篩的擴張就已難能可貴了,他們能夠擁有多大的勢力?至於收服他們,我自然還有牽制措施:比如扣留人質、比如會從邊軍中抽調部分精銳加入進去等等。」

  他拉拉苗逵,兩人站到一叢灌木叢後,這裡避風,而且陽光直接照到,站在這兒和煦溫暖,比較舒服。

  「苗公公,這事兒我還會和皇上詳細談。你這麼早來是想早點趕回去主持大局吧?那你得先等等。待我同皇上稟奏之後,看看皇上的意思,你再定行止。

  如果皇上允許,而且紅娘子的人馬肯接受招安,他們就得以突出重圍逃到關外的名義闖出去,也就是說,在天下人眼中,尤其在伯顏、花當、朵顏三衛眼中,這支隊伍不是屬於大明的。相反,還是和大明作對的。

  這樣他們才不會敵視這支力量,甚至在彼此戰端不斷,膠著不下的情況下,垂涎這支力量,想要收服、利用這支力量。這是他們出關後能站住腳,並且能左右逢源的關鍵。茲事體大。所以這件事必須絕對保密,這天底下,除了你我和皇上,可萬萬不能再多一人知道了」。

  雖說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向皇上辭行,趕回去撈個大功,可苗逵畢竟還沒有那麼蠢,此事一旦成功,對大明將有多大好處他是心裡有數的,如果真的可行當然得選擇後者。而且楊凌這麼說,顯然是把他引為知已,引為可以托附大事的人,他心中有些歡喜,忙唯唯稱是。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在推敲著細節,站在外側的苗逵忽地向小徑上望了一眼,然後俯身拜了下去,施禮道:「奴婢見過三位公主殿下」。

  楊凌一探頭,只見永福、永淳和湘兒三個人正從林中走來。

  豹房的園林風格,走的是自然的路子,比較少修飾,不栽奇花異草。這片花園子,就是利用劃進來的一大片原有林木花卉,除了必經的路徑加以修飾外,一切保持原樣。所以園中草木蔥鬱,全是一派天然風光。

  林中路旁栽著些山楂、秋梨、蘋果等樹木,此時正是金秋時節,碩果纍纍,果實壓彎了枝頭。三位公主綺羅繡衫,身姿婉約,就行在這林中,映著金燦燦的秋陽、秋色,直如神仙中人。

  三個人邊走邊激烈的辯論著什麼,竟沒注意楊凌和苗逵站在灌木叢下,苗逵這抽冷子一叫,把三人嚇了一跳,連忙閉了嘴,齊刷刷地扭頭望過來。陽光明媚,正照在她們嬌嫩的臉蛋上。

  楊凌這一瞧,三位俏姑娘個個氣色都比較差,眼圈兒微黑像是沒睡好,不覺有點納悶:我這一宿忙著盤算怎麼說服皇上、怎麼招安紅娘子、怎麼安排出關事宜,熬了一對熊貓眼,這三位殿下不好好睡覺,怎麼也困成這副模樣?

  三人一見楊凌也在這兒,不禁嚇了一跳,永福和湘兒都心虛地左顧右盼,只有永淳大剌剌的受了楊凌見禮,這才還禮道:「見過國公公,二位這麼早就來見皇兄麼?」

  三位姑娘其實一宿沒睡。朱湘兒所中的藥物本來只是刺激人體本能的情慾,並無其他作用,而專門的解藥更是根本不存在。太醫不知湘兒公主怎麼誤服了這種東西,而且藥量還不小,永淳公主便結結巴巴地搪塞,說她和湘兒開個玩笑,才惹出事來。

  永淳當年和太子朱厚照一個前宮一個後宮,是有名的兩大混世魔王,宮中太醫人人聽說過的,那太醫自然再無懷疑,可讓他下解藥他也沒辦法,只好把一些清神凝志、甚至解酒的方子開出來,趕緊的熬藥給湘兒公主灌下去。

  那藥並不對症,湘兒這一宿折騰得出了一身透汗,迷迷糊糊地做了半宿綺夢。好在湘兒尚不知情愛滋味,夢到旖旎場面也覺得無比羞人,就是在夢裡也咬緊了牙關不敢開口,這才不曾被永福二人覺察,否則這一早上就更沒臉見人了。

  永福兩人在旁邊瞧著她滾燙的臉蛋生怕出了事情,在旁邊陪著不敢去睡,湘兒折騰到半夜藥勁兒才下去。疲憊不堪的她清醒過來。和永淳兩個人又是埋怨又是拌嘴,眼瞅著天快亮了,三人又都是一身汗,便去沐浴更衣。

  三姐妹大清早的沐浴一番,重新梳妝打扮後。一時沒了睡意,便來拜見大哥大嫂。如今一見楊凌在這兒,除了永淳,永福和湘兒都是如坐針氈,渾身燥熱。

  永福是心虛,湘兒更別提了,小妮子打過交道的男人本就沒有幾個,印象最深的大概就只有眼前這個朱唇、玉足都被他佔過便宜的男人了,昨夜半宿綺夢,夢到的都是他的身影,此時一見了他,就覺得手足無措,滿腔口裡都是一顆心大起大落地跳著。

  這兩位姑娘這麼怕見楊凌,哪還敢在這兒站著。永福急忙找個借口,說是清晨空氣好,帶著兩位皇妹在園中散步,然後便急急地溜走了,那心虛膽怯的模樣倒把楊凌、苗逵兩個人弄的一頭霧水。

  **********

  楊凌和苗逵沒站多久,正德和唐一仙就起床了。這對小夫妻昨晚找了半夜的撒帳果之後才安心睡下。洞房花燭,春宵一刻,這一夜魚水之歡下來,也就沒剩多少時間睡覺了。可是一個人遇到大喜事時,縱然睡的極少,清晨也起的很早。

  正德攬著嬌妻,正想提筆給她畫畫眉,品嚐一下閨房之樂的溫柔滋味,服侍皇貴妃梳妝打扮的宮女順嘴說起威國公和苗公公在外邊等候多時了,唐一仙聽了不禁羞澀起來,急忙推了正德出來,讓他趕快先見見臣子。

  正德還沒欣賞夠小嬌妻春睡遲遲懶梳妝的無限風情,就被她推了出來見兩個不識趣的大男人,真是一臉的不樂意。可大舅子的面子要給,愛妻的面子更要給,正德無奈,只得披了件常袍,懶洋洋地坐進外書房,不高興地道:「叫他們進來」。

  正德坐下想想,忽地想起要是妹妹嫁給了楊凌,彼此互為大舅子,不知這關係該怎麼算,想了半天,怎麼斷定由於自己的妹妹是親的,所以自己才是正宗的大舅子,正德想的有趣,不禁又眉開眼笑起來。

  楊凌和苗逵進了書房時,就正瞧見當今皇上頂著一對黑眼圈,自己坐在龍椅上傻笑。楊凌一瞧皇上心情還不錯,忙笑吟吟地上前見禮:「臣參見皇上,恭喜皇上新婚之喜」。

  正德一呆,啼笑皆非地道:「這麼早來見朕,就為了說這句話啊?這喜,昨兒不是道過了嗎?哪有一大早上又道喜的?」

  楊凌正色道:「不然,昨日給皇上道喜,是皇上的私事,今天給皇上道喜,是兩件公事,皇上剛剛成親,便有雙喜臨門,臣歡欣鼓舞,豈能不一大早兒的就趕來,把這喜訊稟報皇上?」

  苗逵一聽暗翹大指,難怪人家威國公是皇上的紅人,人長的漂亮,這話說的也漂亮。

  正德一聽果然來了興趣,連忙道:「愛卿快講,是何喜訊?」

  楊凌慢條斯理地道:「這第一件喜事,是關於白衣匪的,苗公公進京之前,巧作安排,設計散佈消息,詭稱有大批糧草運往京師,誘使困於山中無糧可用的白衣匪下山奪糧,中了苗公公的奸……秒計,現在已經被困於井徑和孟縣一帶的山區,所有退路皆被斷絕,覆滅之期指日可待」。

  正德一聽拍案叫好,讚道:「好!老苗,你打仗果然有一手,朕沒看錯你」。

  苗逵一聽楊凌這麼說,喜的一張老臉上所有的褶子都抖開了,笑的就像一朵燦爛的菊花,他連忙躬身道:「托皇上洪福,托皇上洪福,老奴這也是隨著皇上您征伐大同,從萬歲爺那兒偷學了些用兵之法。」

  正德興沖沖地道:「楊卿快講,第二件喜事是什麼?」

  楊凌笑道:「牽制、制衡塞外三雄,防止一家獨大,讓他們內亂下去的法子,臣想到了」。

  正德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扶案,兩眼放光,急促地道:「講!快講!」

  楊凌道:「這事兒還得著落在白衣匪身上,伯顏和火篩不管怎麼爭鬥,總是內部之爭。大明一旦插手,朵顏三衛必定想盡辦法把大明完全拖下水,而我們現在拖不起。而且大明若出重兵,伯顏和火篩很可能暫時休兵,甚至聯合起來對付朝廷的軍隊。

  可是,如果現在有一支和朝廷作對的生力軍逃出大明,殺入大草原,那會怎麼樣?伯顏和火篩誰也不會敵視他,雙方都會垂涎這股力量。希望把他們拉攏到自己麾下。如果這支隊伍在雙方開出的條件裡,偏偏選擇了力弱的一方,那麼就能平衡這兩大勢力,讓他們始終保持著均衡的戰鬥,甚至從中漁利。

  當然,在一開始,這支力量應該先以馬賊的面目出現,橫衝進去,先給他們雙方惹些亂子,在雙方重視到這股力量的存在並起了招攬之心之前,盡量把局勢搞的更混亂。阻礙伯顏東進征服朵顏三衛的步伐,為銀琦女王整肅內部、鞏固防守爭取時間。」

  「慢來,慢來」,正德皇帝皺著眉頭,困惑地道:「朕有些聽不懂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白衣匪不是要被消滅了麼?」

  「是啊皇上,可是誰說消滅就一定得是肉體消滅?以戰勝是勝,不戰而屈人之兵還是勝,後者為上策。肉體消滅是滅,化敵為友還是滅,後者同樣是上策。臣的意思是,招安白衣匪,然後再以白衣匪的名義,用『假突圍真出兵』的方法出關去,加入草原之戰。朝廷的兩個大難題,一下子就都解決了。」

  正德皇帝凝視楊凌半晌,才徐徐問出了和苗逵同樣的問題:「這些人可是反賊,你有把握控制的住他們?如果他們真心與伯顏、火篩之流為伍,那豈不是助紂為虐?」

  楊凌坦然道:「臣敢想出這麼大膽的計劃,自然也想過這種可能。臣認為不會出現這種情形,而且敢立下軍令狀,以性命為之擔保。首先,白衣匪尚有五千精兵,而山中的老幼家眷數目應不少於此數,這些家眷都是要留下來交給官府控制的,這就是人質,此其一。

  五千人馬,尚不足以在戰鬥消耗中保持足夠的戰力,臣擬議從邊軍中抽調一批精兵與他們同行,他們縱有異心也不敢揭發,因為這話一說出來,伯顏火篩根本無法分辨他們誰才是白衣匪、誰才是官兵。這就是牽制,此其二。

  他們現在出關,馬上就要進入冬季,而他們要取得伯顏等部族的重視並意欲招攬,最快也得一兩個月時間,這段時間他們僅靠做馬匪搶劫,在冬季是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存的,必須依賴於邊軍秘密輸送給養。那麼他們不但現在要受制於我們,而且這些都會成為他們是朝廷人馬的證據,此其三。

  白衣匪中有野心的首領已經全部被消滅,現在的首領紅娘子素無大志,原本就是一個山寨頭領,而且安於現狀,如今她為了生計下山劫糧而被包圍,唯一的選擇就是投靠朝廷。臣與他們做山賊時就打過交道,深知此人雖是女子,卻有江湖義氣,一喏千金、九鼎不移,此人若降,斷不會做出食言自肥的事來,此其四」。

  「至於最後一個理由」,楊凌苦笑一聲,說道:「皇上,白衣餘孽已不足為患了,而草原之患卻是我大明百餘年來揮之不去的一場噩夢,永樂皇帝遷都於此,以天子守國門,就是深知北方大患的厲害。

  把這支白衣匪放出去,若是他們忠於朝廷,我們就能力挽狂瀾,漸漸左右草原政局。若是他們起了異心,那也不過是給草原內爭的勢力中增加了一支力量,加劇了彼此的爭鬥,靠這五千人他們是能打回關內來,還是能一統蒙古?總不會比現在更糟吧」。

  正德皇帝歎了口氣,慢慢坐回椅上,沉默半晌苦笑一聲道:「你的意思,這是要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楊凌自信地道:「不是死馬,一定是活馬」。

  正德皇帝定定地看著他,慢慢地,嘴角綻起一絲笑意:「卿的意見,朕從來沒有反對過,事實也證明,卿的意見,一直就是對的。好。這一次,朕還是無條件的信任你,支持你,你說吧,要朕怎麼做?」

  君臣三人在書房秘議了半天,苗逵領命馬上趕回去了,他的任務是以監軍的權利馬上回去掌控軍隊,困住紅娘子,防止他們走脫。但是不得進剿並避免發生大規模的衝突,已免太過傷損了他們的力量,要把他們困的箭盡糧絕,瀕於絕望,才好讓楊凌去實施招撫。

  楊凌則與正德又就朝廷肯開出的條件,他們一旦答應接受招撫後,如何妥當地安排他們『突圍』,今後如何進行牽制、如何補充給養,他們的家眷如何安置繼續研究,直到楊凌瞭解了正德肯做出讓步的最高底限,做到了心中有數。

  二人談的正興致勃勃。唐一仙梳妝打扮完畢,輕盈俏麗地來到了書房,見了楊凌微福一禮,帶著幾分羞澀道:「妹子見過大哥」。

  唐一仙甫為人婦,麗色嫣然,滿面春光,瞧著比平時還要多了幾分嬌艷,只是她雖薄施脂粉,可那微黑的眼圈還是遮掩不住,楊凌只道這對小夫妻新婚燕爾,不知節制,雖心中好笑,可也不好提出來,便起身笑道:「一仙是來請皇上用早膳的吧?呵呵,回頭再細細打扮一番,今兒還要進宮向太后請安,可隨意不得」。

  唐一仙抿嘴一笑,輕聲道:「多謝大哥提醒,妹子省得」。

  楊凌點了點頭,對正德施禮道:「皇上,那臣就回去了,臣略作準備,三日之後啟程」。

  正德點點頭,站了起來。唐一仙詫異道:「怎麼?大哥又要出皇差?」

  楊凌笑道:「這趟不遠,只是去走走看看,沒幾日就回來的。一仙,現在嫁了人了,多多關心體貼皇上,起食飲居雖不用你操心,也當時常過問。而且你雖住在這裡,宮裡的太后、娘娘那裡也當時常走動,免得皇上為難」。

  唐一仙溫順地點點頭,說道:「大哥放心,妹子理會得,妹子雖是依民禮成親,可民禮中,夫也是妻的天,一仙豈有不敬愛夫君、盡心服侍的道理?」

  楊凌聽了一笑,又向正德一禮,這才退了出去。

  正德站在那兒聽見一仙說的溫柔,喜得心花怒放,待楊凌一退出去,正德立即涎著臉湊到一仙身邊,笑嘻嘻地道:「仙兒,認識這麼久,還是現在你說的話最好聽,聽的我心都快化了。夫是妻的天,哈哈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以後可要很溫柔的敬愛、服侍我喔」。

  「那當然啦」,唐一仙向他嫣然一笑,聲音又膩又甜:「你是人家的夫君,當然就是人家的天,是不是很開心啊?」

  「開心,開心,哈哈哈,做天子可沒做妻夫快樂啊,妻之天,我是小仙兒的天,聽得為夫飄飄然……」

  唐一仙忽然柳眉倒豎,靈犀一指颯然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一邊扣著向後房走,一邊道:「你的朝裡養的官兒數不清,怎麼什麼事兒都要我大哥去辦?這才回京多久,整天盡替你在外邊跑啦」。

  「喛喛喛,你輕點兒啊」,正德歪著腦袋一溜小跑:「這可怨不得我,是他自己要去的。娘子,小生冤枉啊,我的天!」

  ************

  楊凌來時是隨著皇帝的儀仗衛隊進的城,未帶親兵,他離開時牟斌便派了錦衣衛把國公送回去,楊凌在錦衣衛的護侍下趕回高老莊,老遠就見門口坐著一個人,雙手托著下巴,好像蹲在那兒曬太陽。

  馬到門前,那人扭頭瞧見楊凌,忙站起身來,訥訥地道:「國公爺。」

  楊凌下了馬,見是劉大棒槌,再瞧他的模樣,鬍子蓬亂,眼圈發黑。楊凌不禁有點好笑,今天也不知怎麼搞的,好像人人昨晚都沒睡好似的,想來大棒槌是因為昨日鞭炮太多、堆放的離門口太近的事。這點小事兒過去了也就算了,自己豈會因為這個怪罪他?

  楊凌吩咐錦衣衛的侍衛們回去,這才拍拍大棒槌的肩膀笑道:「瞧你,五大三粗的漢子,為了這麼點小事還弄的一晚沒睡好。算了算了,我又沒怪你,一早上蹲這兒就為了等我回來?走吧,咱們回府去」。

  「國公爺」,劉大棒槌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著頭悶聲悶氣地道:「國公爺。卑職不是因為這個。卑職是想是想跟國公爺提點兒事……」

  楊凌見他吞吞吐吐地,便站住了身子,笑問道:「還有什麼事,不是和小雲鬧了彆扭吧?」

  劉大棒槌搖搖頭,他吸了口氣,忽然挺胸抬頭,勇敢地道:「國公爺,卑職想想辭去侍衛長的職務,重新回到邊軍中去。

  楊凌怔住了,他打量劉大棒槌一番,疑惑地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和小雲鬧翻了,還是府上管家欺負了你?」

  劉大棒槌低著頭。漲紅著臉道:「不是的,昨兒俺又犯了錯,回府後讓小雲罵了俺一通,俺認真想了一宿,以前在軍中日子過的苦,俺只是鐵棍營一個普通的校尉,官兒不大,可是那日子過的也挺快樂的,不管在軍營裡、戰場上,俺都是一條漢子,覺得自己挺有用。

  自從跟了國公爺,俺的餉銀多了,官兒也大了,不管走到哪兒,就憑您的名聲,誰都得對俺客氣三分,可這種日子俺覺著覺著不是俺想過的。國公府上的事俺做不來,老捅漏子,俺思來想去,覺得俺就該是個當兵的,功名利祿也應該在戰場上求,從戰功中取。」

  他抬起頭看看楊凌,小心地道:「國公爺您別生氣,俺不是不想跟著國公爺干,可是小雲的話把俺罵醒了,俺不是這塊料。大棒槌,就該是那個舞著鐵棒在戰場上追殺韃子的大棒槌,就該是那個和劉七的加重砍馬刀力拚力殺寸步不退的大棒槌。俺得活在戰場上,才覺得自己像個漢子、像個人物!」

  楊凌像是才認識他似的仔細看著他,這是個小人物,他雖然並沒有輕視劉大棒槌的意思,但是潛意識中之所以喜歡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何嘗不是因為這個人很有趣?自己喜歡他的憨厚、甚至有些搞笑的性格。但是自己真的重視過他麼?真的把他當成一個能打仗的猛士對待過麼?

  定定地看了很久,楊凌笑了,他點點頭,說道:「可是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就要隨時面臨生死,那份功業,不是那麼容易獲得的,跟在我身邊,對你來說,卻是一份捷徑,你對自己的選擇,決定了麼?」

  劉大棒槌把胸一挺,莊重地道:「決定了!俺快三十了,還能拚幾年?求國公爺給俺個機會,俺希望能在戰場上立一份大大的功勞,有那麼一天再來見您時,俺想穿著一身將軍的披掛,那得是俺自己用一雙拳頭打下來的!」

  楊凌微笑著一拍他的肩頭,說道:「行!那就收拾一下東西,三天之後跟我走。我送你一個機會,你自去賺一份功業!」

  太行山脈同橫亙中原南部的秦嶺一樣,崇山峻嶺迤邐蜿蜒,山勢高峻,層巒疊嶺,幾無間斷。在那時的交通環境下,要翻越這些險峻的高山極其困難,而車馬大隊更是寸步難行。

  幸好這層層疊疊的大山之間總有一些曲曲折折的通道,穿過山脊裂谷,成為貫通太行山東西兩方的天然孔道。這些通道經過開闢,就成了溝通大山兩邊的重要道路,其中許多地方奇險無比,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這裡壘一道城關,就成了倚據天險的一個重要關隘。

  井陘關就是太行山的一個要隘,位於井陘縣西面,是太行八陘中的第五陘。作為井陘的東出口,井陘關既是軍事要塞、屯兵重地,也是晉、陝、冀三省的交通樞紐和郵遞驛站。京師通向關中地區的驛道之一便是由此井陘道,入山西,取道蒲津,而達陝西。北則通往薊燕及遼東。

  楊凌的第一站,就是井陘關。戰馬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前進著,蹄聲踢踏,蹄鐵踏在石子路上,細碎的碰撞聲在經過峽谷深淵時更加清晰空洞。楊凌勒住戰馬,眺目遠望,峰巒起伏不見邊際,身旁則是危崖峭壁,觸目驚心。這條驛道真是峭狹險仄,車馬難行。

  身著輕甲的騎士們身著紅祅,刀盾在手,槍尖森然,在陽光下寒光耀目。他們小心翼翼地沿著山路向前徒進著,偶爾有馬嘶聲在山谷中迴盪不已。

  楊凌把墨綠色的披風繫緊了些,望著前方狹谷露出的一線青天。

  「好啊,楊大人,那你就把戰場和法場當成情場好了,當我把天捅出個大窟窿時,你要是還有本事給我補上,我紅娘子就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

  想起崔鶯兒的這句話,楊凌長長地吁了口氣:紅娘子,你在山上還好麼,我楊凌,來給你補天了!

  「駕!」,他輕輕在馬臀上一拍,好像胯下的就是那匹桀驁不馴、野性十足的胭脂馬,心裡充滿了一種征服的慾望和挑戰的鬥志。
匿名
狀態︰ 離線
496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0:05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5章 先談情後談判


  「他怎麼了?」聞訊趕來的紅娘子急匆匆地走過來,只見一個才十六七歲的年青人躺在樹底下,腹脹如鼓,靜脈血管象蚯蚓似的浮現在脹大的肚皮上,臉色浮腫,黃青色的皮膚令人望而生寒。

  「唉!野菜吃太多了,這小子餓的受不了,摘了幾個不認識的果子吃,想是中了毒」,謝種財從那人身旁站起來,歎口氣道。

  紅娘子一聽,眉頭緊鎖,她蹲下身子看看那人難受的樣子,說道:「這麼挺著也不是辦法,弄點山泉水來給他灌下去,想辦法讓他上吐下瀉先把毒物排光」。

  「是!」幾名親兵立即應聲跑開了。謝種寶皺著眉頭道:「鶯兒,這麼拖著不是辦法,官兵不肯進山圍剿,只是堵死了出口,咱們想逃也逃不掉,可再這麼拖下去,不用打自己就完了,是不是把存糧發下來給兄弟們先墊墊肚子?」

  封雷立即反對道:「不行!現在糧食全耗光了,才是真的完了。官兵圍山,越久越會有漏洞,我們總會找到機會的,現在把糧食吃光,那就是自尋死路。」。

  謝種財瞪眼罵道:「就你小子明白?問題是現在怎麼挺著?這時節野菜都老了,能吃的不多,野果、野獸禁得起咱們五千多人糟蹋?幸好這裡青山片片,馬倒是不成問題,要不然……哼!」

  紅娘子焦灼地踱了一陣,歎氣道:「你們不要吵了,這樣吧,把已經戰死兄弟的戰馬和傷馬、病馬殺了。先給大傢伙兒燉些肉吃,要不然大家是熬不住了。封雷,找幾個兄弟繼續到四周山外打探,察看官兵駐防情況,找出弱處,爭取早日突圍。」

  封雷對她的命令原本就言聽計從,自從楊虎死後,一直暗戀崔鶯兒的封雷更覺得自己希望大增,瞧著自己心目中的仙女兒,簡直從頭到腳無處不可愛,估計崔鶯兒現在下道命令讓他去跳崖,他也能開開心心地去執行,所以一聽她的命令,想也不想立即領人執行去了。

  紅娘子走上山坡,山風凜冽,吹得衣衫獵獵發抖,她順著連綿無邊的群山眺望著遠方,心裡不由一陣顫抖:「如果我這五千多人全死在這兒,那太行山裡的老弱婦幼怎麼辦?他們困在山裡出不來,糧食又快吃光了,這個冬天」。

  紅娘子的心痛的像要滴血:「那麼多人難道要隨著我們同歸於盡?棄仇,三叔三嬸能照顧好他吧?他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孩子要一輩子無父無母、孤苦伶仃。要是他們在山裡熬不住出山來落到官兵手裡,那……」。

  紅娘子的嘴唇哆嗦起來,彷徨無助的感覺,讓她覺的自己是那麼孤單。老天,我該怎麼辦?費盡心機,不惜拋卻了和他在一起的希望,拋棄了自己可能得到的幸福,竭力維護著老寨的叔伯兄弟、婦幼病殘。可是現在你要讓我的一切努力付諸流水麼?

  謝種財謝種寶一對老哥倆望著鶯兒有些單薄的身子,彼此對望一眼,無聲地歎了口氣。他們對目前的局面也是一籌莫展,心情低落,連拌嘴都沒力氣了。

  「大小姐!大小姐!有人上山,打的是咱崔家老寨的手語暗號,說有急事要見你」,一個崔家老營的兄弟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

  「打的老營手語?」紅娘子有點兒納悶,急忙問道:「人呢?」

  那位兄弟道:「正押著過來呢,我先趕過來稟報一聲,喏,你瞧」。

  紅娘子順著他的手勢向山下望去,崎嶇的山道上,瑟瑟黃草徑上,幾個人正向山上走來。紅娘子按捺不住,說道:「我去迎一迎,看看到底是誰」。

  謝種財兩兄弟對望一眼,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他們的二哥程老實自長江渡口一戰就失了蹤,他們一直以為二哥已經死在江邊渡口了,現在有人打出老營的手語不禁又給了他們一絲希望,來人如果是二哥,老營的人當然認得,可是沒準是他派來的什麼人呢。

  紅娘子在半山道上攔住了來人,幾名手下紛紛抱拳施禮見過大小姐,那被圍住地漢子也有樣學樣的抱拳施禮,瞧那粗獷樣兒倒像個綠林好漢。

  紅娘子上下打量他一番,隱約有些面熟,可老寨好像沒這個人,所以一時把紅娘子弄糊塗了,她在山西陽原為唐一仙治病時,曾經見過大棒槌,但那時大棒槌只是個親兵,不太引人注意,而且紅娘子的思維又被老寨兩個字框住,一時竟沒想起來。

  她也按照綠林的規矩還了一禮,遲疑地道:「不知這位好漢是哪座山頭的當家派來的?為何懂我崔家山寨的號語?」

  大棒槌大剌剌一拱手,一口山東萊陽腔兒道:「回崔大當家,兄弟姓劉,是威武嶺上楊大當家派來的,有要事面稟,因事情機密,還請避開左右。」

  紅娘子徹底懵了,謝家兄弟也面面相覷,誰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威武嶺?那是哪座山頭?聽這口音該是山東地方的,難道山東太行山上還有這麼一位好漢,這種緊要關頭居然會尋到這兒來?」

  紅娘子擺擺手道:「你們退下!」

  手下的兄弟連忙閃開,劉大棒槌看看紅娘子身後的謝氏兄弟,乾笑道:「這兩位老爺子,年紀這麼大了好奇心還這麼重?俺們楊大當家說了,法不傳六耳,只能說給崔大小姐一人聽見,現在加上你倆可正好六耳,你說兄弟俺怎麼說話?要說這六耳,俺們大……大當家的還真是能掐會算」。

  紅娘子微微一笑,回首輕聲道:「五叔六叔,你們也避一下,他傷不了我」。

  謝氏兄弟自然知道紅娘子的功夫了得,比自己兩人只高不低,所以點點頭,也退了開去。大棒槌向側方野草叢中走了幾步,在一棵被摘光的了野粟子樹下站住,招手道:「喛,你過來呀」。

  大棒槌人高馬大,做出這樣姿勢顯得憨態可掬,惹人發笑,紅娘子忍俊不禁,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她扯扯衣襟。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拱手道:「不知楊大當家到底是何方神聖,不瞞劉兄弟你說,我紅娘子孤陋寡聞,確實不曾聽說過。還請劉兄弟說個仔細」。

  大棒槌眨眨綠豆眼,狡黠地道:「怎麼可能沒聽說過?你們還同行同住好一段日子呢,呃……不是不是,是同住一個房子,在陽原,花御使家,姑娘有點印象了沒?」

  紅娘子愣了愣,仔細回味了一遍,身子忽然一震,指著他顫聲道:「你……我想起來了,你……你是他……他,你是他身邊的人!」

  威武嶺上的楊大當家,可不就是威國公楊凌?紅娘子的雙手都哆嗦了,她嚥了口唾沫,苦澀地一笑,說道:「他……他讓你來做什麼?看我如何狼狽,如何受死?」

  大棒槌一本正經地道:「姑娘此言差矣。俺們大當家……呵呵呵,這稱呼挺順嘴的,咳咳,俺們國公爺說,不管法場戰場,他都要把它變成情場,國公爺已經到了井徑驛,他說,他為你補天來了」。

  紅娘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又羞又惱地道:「那混蛋……連這話也對你講?」

  大棒槌奇怪地搔搔頭道:「不講有啥關係,在京師小酒店他說那麼大聲,小的早就聽說過了。姑娘挺關心這事兒?你不想問問我們國公爺要怎麼為你補天麼?」

  紅娘子一雙俏眼狠狠地瞪著這頭大棒槌,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山溝裡去,半晌她才忍著氣道:「那你說,他要補什麼……補什麼」。

  紅娘子眼神忽地一亮,乍然地一亮,然後就像薄雲遮住了月亮,不止目光,連聲音也變得朦朧起來,她結結巴巴地道:「你說,他……他要補天?補……補……補什麼天?」

  「當我把天捅出個大窟窿時,你要是還有本事給我補上,我紅娘子就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

  想起這句話,紅娘子臉也紅了,腿也軟了,腔子裡一顆心跳得飛快,她忽然發現:自己不但沒有忘了那個冤家,現在聽說他不但不惱自己闖下的滔天大禍,而且沒有無情地拋下自己,那心裡竟然既歡喜又期盼。

  崔鶯兒很沒出息地發現,從來不哭的她,鼻子有點酸,好像要哭了。她一直是那麼堅強,比男人還堅強,怎麼可以哭?崔鶯兒努力地吸著鼻子,想控制住欲落的淚水,可是一陣風來,還是把那清清的淚水吹落下去,落在草葉上,就像晶瑩的露珠……

  *****

  「現在都有哪幾路守軍?」楊凌看著沙盤上的紅旗藍旗,觀察雙方攻守佈局,同時問道。

  身邊是井徑驛指揮使駱長明和監軍使苗逵。苗逵說道:「除了太行諸驛嚴守各處要道,負責困住白衣匪的官兵主要是從山西太原、遼州和河北的真定、倒馬、紫荊調來的駐軍,調用正式軍隊過多,負擔太重,所以都是抽調部分軍隊,不過為了守得嚴密,我們還把太原的民團也調來了」。

  「民團?才不過幾個月時間,民團能有多少人馬?能有多大戰力?如果調來一支庸軍,反而會影響整支部隊的戰力」。儘管楊凌是打定主意招安,不過聽到錯誤的指揮調度,還是不禁眉頭一皺,立即予以指出。

  驛指揮笑著解釋道:「國公爺有所不知,河北、山東大亂時,逃入山西許多流民,兵源不成問題。而且太原衛指揮張寅大人作過陝西的兵備道。對於募兵、練兵獨有心得,所以太原團練招收、練兵極為快速。

  咱們北方人大多自幼習武,山西是戍邊重地,本地的百姓幾乎就是半個兵,從本地招收的人更易調教。需要教授民團的基本上只是行伍隊列、旗號的識別。因此戰力很容易迅速形成,如今太原衛的民團近兩萬人,戰力雖比不上多年征戰的邊軍,可比衛所兵強太多了」.

  有此事?」這樣的名將,楊凌只聽說過周培公、曾國藩一類的人物,都是用類似於民團的武裝迅速起家、戰力迅速形成,想不到印象中一向沉穩有餘、衝勁不足的張寅竟有這份本事,以前倒是小覷了他。如果此人真是一個練兵的奇才,倒是應該重用一下,以便盡快完成軍隊轉型工作。

  楊凌心裡暗暗盤算著,點了點頭道:「嗯,那我就放心了,只要能夠起到作用,別讓白衣匪再突圍出去就好」。

  駱指揮摩拳擦掌地道:「國公爺,咱們圍山有六天了,白衣匪的餘糧不多。戰力必然陡降,和他們這麼耗著軍餉一日萬金吶。您看咱們是不是趁他病要他命,早點發起主動進攻,盡快結束戰事?」

  楊凌和苗逵對視一眼,淡淡一笑道:「不急,敵據險而守,攻者損傷必重,我們多等一天,就會減少許多士兵的傷亡,勝券在、戰機在手,一切主動由我們掌握,何必急於一時?」

  駱指揮連聲道:「是是,國公爺體恤兵卒,用心良苦,末將感佩」。

  楊凌笑笑,說道:「好啦,駱大人把守的是最重要的關隘,早些回去堅守陣地,本國公剛剛趕到,這山路難行,疲乏至極呀,我且歇歇,待我對攻守之勢通盤瞭解後,再決定是攻山還是困死他們」。

  「是!」駱指揮肅然領命,拱手退了出去。楊凌見帳中再無旁人,便悄聲對苗逵道:「我已安排人進山與白衣匪聯絡,相信很快就有消息。我想此時議和招撫,對窮途末路的紅娘子來說,答應的希望很大。

  不過這支力量之所以能成為我們的一路奇軍,完全是由於他們打著白衣軍這個旗號,因此這面旗子不能丟,知道招撫議和的將領越少越好,不相干的人完全不必讓他們知道。我與他們談判議和時勢必不能在軍營中,這就需要你多幫著遮掩一下了,各路兵馬將領如果在我出去談判時前來晉見,苗公公要小心應對,以免引起他們疑心」。

  苗逵笑道:「國公爺放心,不過國公要小心他們狗急跳牆,意圖挾國公為人質以突圍,這侍衛方面一定要周全,做到萬無一失呀」

  楊凌一笑道:「我理會的」。

  兩人正說著,一個親兵匆匆走近來,附耳對楊凌低語幾句,楊凌立即道:「苗公公也歇了吧,山裡有消息了,我去見見」。

  大棒槌站在書房裡候著,俟楊凌進來,馬上拱手見禮。楊凌急問道:「如何?可曾見到她了?」

  大棒槌道:「卑職見過了,紅娘子答應明日上午與國公相見」。

  楊凌高興的一擊拳,想了想又問道:「山上的情形你看到了麼?紅娘子都說了些什麼?」

  大棒槌道:「卑職並未上山,因為我用的是黑鷂子教的崔家老寨手語,紅娘子以為是老寨的人,所以親自迎下山來,我是在半山腰碰到她的。」

  他把所見所聞仔細說了一遍,楊凌默默地聽著,不住地點頭,聽他匯報完畢才道:「很好。你先下去休息吧,口風要把嚴一點。紅娘子雖不識字,可是自幼混跡綠林,見識可不少,再者她的人馬是由幾支隊伍混合而成,雖說崔家老營的人佔了多數。可她也不會獨斷專行,這談判恐怕不是見一面就能解決的,沒準兒還要用到你上山」。

  「是!」大棒槌做家丁奇蠢無比,做個戰士卻駕輕就熟、十分精明,他答應一聲,走到門口兒時想起一事,便轉過頭來若有意若無意地笑道:「國公爺,她們已經無路可走,說不定您一出馬,她們馬上就會投降了。我在山上對她說了國公爺教給我的說,說國公爺已經來了,要為她補天時,她淚都沒有忍住,看來在山上她也是怕得很呢」。

  楊凌怔了怔,擺擺手道:「知道了」。

  大棒槌對兩人之間的情愫可不是憨的一點看不出來,這時故意裝傻充愣把話遞到了,就放心地退了出去。楊凌坐回椅上,輕輕歎了口氣:紅娘子會怕?她要是怕死,就不會幹出這麼轟轟烈烈的事來了,她是為了什麼落淚?

  想到這裡,楊凌的眼睛也有點兒濕潤了。

  *******

  「過來」,楊凌大馬金刀地坐著,面前一張圓桌,酒菜豐盛,熱氣騰騰。

  紅娘子一路上心跳的厲害。和楊凌見面的各種可能她都想到了,比如一副趾高氣揚的勝利者嘴臉,那她掉頭就走,寧死不受其辱;又比如溫情脈脈地把她先抱在懷中,就像在京師小酒館中的大膽表白,那她是拒絕還是接受,這一路上臉紅心熱的想了半天,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拿定主意了。

  其他諸如先冷後熱,斥責恫嚇、曉以大義、公事公辦,等等行為和表現,紅娘子都盤算過,可她就是沒想到一進了門兒,楊凌居然是這副模樣。兩個人不像是多麼久不見面,更不像是戰場上廝殺對陣的敵手。

  這口吻,這情景,和威嚴的談判場面亦或浪漫的相會場面好像完全不搭界,他大模大樣地坐在那兒,語氣神態非冷非熱,倒像一個大老爺心安理智的坐在後花園裡,對著自己的女人理直氣壯地說話。

  紅娘子的倔強性格立即就上來了,她把柳眉一豎,手按劍柄,「嗤」了一聲,不屑地道:「憑什麼?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我紅娘子縱橫天下,還沒聽過誰的話呢。」

  楊凌若無其事地掏掏耳朵,挾了口金黃流油的烤鴨子,蘸點甜醬,裹上麵餅大蔥,嚼的很香,很香。

  雖然不饞,可是常常吃不飽飯的紅娘子還是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儘管那微嚥唾液的動作不易被人察覺,楊凌也沒特意看著她,紅娘子還是不禁紅了臉,她又羞又氣地道:「你約我來,難道不是為了談判?這就是你楊大公爺的待客之道?」

  「談,當然要談」,楊凌慢條斯理地說著。

  崔鶯兒一雙杏眼瞪的老大,都快噴出火來了,那個該死的大混蛋還是沒抬頭看她,他張開大嘴,一口熱騰騰的糖醋鯉魚又進了嘴,崔鶯兒的小嘴不爭氣地又嚥了口唾沫。

  她憤憤的忍不住要跳起來揍人了,只聽那冤家又開了口:「談也不能讓我的女人餓肚子呀?」

  崔鶯兒攥緊了的小拳頭僵在半空中,怔了半晌才心虛地左右看看,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的女人?在哪兒?你還帶了女人來?」

  楊凌抬起頭,一邊往杯裡注著酒,一邊很奇怪地看著她,說道:「怎麼會問出這種話來,難道我一直看錯了,其實你是男人?」

  崔鶯兒腦子微微有點混亂,轉了一轉才醒過神來,一張臉頓時艷若石榴,她又羞又惱地低斥道:「放屁!誰是你地女人?」

  崔鶯兒的心又不爭氣地撲嗵撲嗵跳起來,她好怕從楊凌嘴裡說到那句話,可是楊凌不負所望,那句當時忘形之下說出的一句譏諷之語,偏偏就從楊凌嘴裡說了出來。

  最可氣的是,他還端著杯子,兩隻眼睛笑得瞇成了一道縫,怎麼看都是一副欠揍相:「當我把天捅出個大窟窿時,你要是還有本事給我補上,我紅娘子就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

  就像觀世音迎空一擲,給頑皮搗蛋的紅孩兒手腳頸子全套上了金環,崔鶯兒心尖兒顫著,想要轉身逃走,偏偏一雙腿就像釘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動。
匿名
狀態︰ 離線
497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0:21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6章 唯一選擇


  「想走?」楊凌瞧見紅娘子腳步一錯,立即道:「原以為紅娘子一喏千金,想不到……」。

  紅娘子的臉蛋就像一塊大紅布,她咬了咬牙,恨聲道:「今天叫我來,你就是為了欺負我是不是?你不是要談判麼?先談公事!我紅娘子不求人也撐到了今天,不要覺得是你,就可以對我予取予求。」

  「談談情,談談判,其實攙和著來,更輕鬆一些」,楊凌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緩步走向紅娘子:「我不是挾恩圖報,更不是在你們生死存亡的時候才來脅迫你。別人不瞭解你,我還不知道?明攻陝西,暗遁太行,鶯兒,你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你以為如果我不是暗中放你一馬,你能渡過黃河?」

  他的手握住了紅娘子的肩膀,紅娘子正要掙開雙臂,一聽這話雙眼一下子睜大了,任由他握住自己瘦削的肩膀,呆呆地道:「你……你當初就知道?我們……沒騙過你?」

  楊凌不答,拉著她向桌邊走,柔聲道:「不要嘴硬,鶯兒,你方才說『不要覺得是你』,這話已經吐露了你的心意,你也知道我們的關係非比尋常,是麼?」

  紅娘子俏臉通紅,芳心紛亂。眼前這個男人,她打不得罵不得,恨不得愛不得,搞得她思前想後,悲從中來,真想趴在他的懷裡不是,趴在桌上大哭一場。哪裡還說出話?

  楊凌把她摁坐在椅上,把一雙象牙筷子遞到她的手裡,一邊為她斟酒,一邊柔聲說道:「來,先吃點菜,咱們有話慢慢的說」。

  紅娘子抰了一片肉絲兒遞到嘴裡,還未咀嚼,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哽咽著道:「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麼?如果不是碰到你這個冤家。如果不是那一晚……,如果不是……,我紅娘子來去了無牽掛,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楊凌,我恨你,你欺負我,你欺負我,嗚嗚嗚……」。

  她再也裝不下去了,一扭頭抱住了楊凌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放聲大哭。楊凌鬆了口氣,就怕她犯倔,只要她這層堅硬的外殼被打破了,那就好辦了。如果楊凌知道紅娘子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有了這條割不斷的情線,根本不需要他煞費周章的這麼折磨人家的心。不知道他會不會有點心疼,反正現在的嘴角,掛著的是得意和奸詐的笑容。

  智者之舉事也,轉禍而為福,因敗而成功。楊凌本就善於從不利中尋找對自己有利的因素。如果對手又是個陷入情網苦苦掙扎的女子,那……想不贏地卑鄙無恥都難。

  任由紅娘子放縱著淚水,宣洩著飽受煎熬的情感,直到淚水染濕了衣襟,直到她自己不好意思地離開他的懷抱,低著頭羞得不敢抬起頭來,楊凌才在她旁邊坐下,取出一方手帕,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溫柔地道:「鶯兒,瞧你的樣子,這些日子不見,可又瘦了,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膚色也有點黑了……」。

  崔鶯兒聽著,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的說法摸著自己的眉、自己的唇,自己是不是變得難看了?她的心不由有點發慌。卻聽楊凌繼續道:「雖然還是那麼美,可是讓我看著好心疼」。

  崔鶯兒鬆了口氣,卻不願答他的話碴兒,狠狠地白了楊凌一眼,她像賭氣似的扭過頭去。

  楊凌一邊為她布著菜,一邊道:「放心吃,不用怕,酒裡菜裡都沒有下藥,咱們邊吃邊聊」。

  崔鶯兒哼了一聲,大口地吃著菜,有意乜斜了他一眼,好像對他的『沒下藥、不用怕』,有點示威的味道。

  楊凌笑吟吟地看著她端起酒杯呷了口酒,說道:「我怎麼捨得下藥毒死你?也不過就放了一點在大同時相同的麻藥」。

  崔鶯兒一口酒剛剛嚥下去,這一嗆,咳得臉都紅了,她柳眉倒豎,怒道:「你……無恥,竟然在我酒中放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她生怕藥性發作重蹈覆轍,立即就欲抽身離開,楊凌猿臂一伸,牢牢扣住她結實圓潤的小蠻腰,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我哪會那麼無恥?沒下藥,真的沒下藥,不信我喝一口」。

  不等紅娘子阻止,他就拈起崔鶯兒的酒杯,把那半杯殘酒飲了下去。崔鶯兒又好氣又好笑,對他故意貼著自己喝過的地方飲酒故意裝作沒看著,卻嗔道:「你這個人有沒有點正經?虧你還是國公爺!」

  「當然正經,國公爺嘛,就得有點國公爺的派頭,我豈會幹出那種宵小之事?我會等著你主動為我寬衣解帶。」

  「你!」崔鶯兒被他一再撩撥,真的有點惱了:「你這人沒點正經」,她甩手欲走,偏那語氣說的就像小兒女嘔氣,似嗔含嬌,卻聽不出什麼怒意。

  楊凌微笑著握緊她的手不鬆開,柔聲道:「鶯兒,你不願意麼?」

  崔鶯兒被他灼灼的、深情的,有點霸道的目光看的心裡慌,那雙眼睛不敢再看她,慌亂地低了下去,房中靜謐,一時有種旖旎的氣氛悄然浮起。

  從來沒有體會地這種情愛滋味的崔鶯兒正被這種氣氛憋得發慌,楊凌咳了一聲,刷地一下換了副起嘴臉,很嚴肅地道:「你們聚眾造反,縱橫南北,禍害不淺。如今敗亡在即,照理說,朝廷唯有全力殲滅,將爾等名正典刑公示天下,以正國法,斷不會宏恩予以招撫……」。

  「嗯?」紅娘子迷惑地眨著一對星眸,有點跟不上楊凌思維的跳躍速度。

  「我現在在談公事」,楊凌咳了一聲,解釋道。

  「喔!」很乖地回答,聲音輕的像是小貓的呻吟。

  大明皇朝威國公楊凌和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白衣軍最後一支造反力量的首領紅娘子,在仙台山半山腰一幢富紳避暑所建的別墅中開始了招撫會談。

  楊凌一隻手攬著紅娘子的纖腰,另一隻手為她布著菜,嘴裡交待著朝廷的政策。會議,在和諧、熱烈、友好、旖旎的氣氛中舉行著……

  *****

  「我反對!」

  「我反對!」

  「我反對!」

  「我反……鶯兒啊。大家的意見你還是先考慮一下」。甄揚戈剛剛跳出來,一看紅娘子面沉似水,小嘴兒抿著,表情不太好看,馬上改了口,乾笑兩聲又縮了回去。

  在場的沒有外人,都是山寨人馬的頭面人物,謝種財謝種寶兄弟、封雷還有甄揚戈。紅娘子事先沒有把事情完全告訴他們,因為約好談判的地點處於官兵和他們佔據的群山之間,紅娘子心知楊凌不會設伏殺她,但她沒有合理的理由說服其他首領放心,所以尋了個借口,自己悄然赴約。

  如今回來,她把眾頭領約來,剛剛把事情說清,大家就按捺不住地跳了出來。

  崔鶯兒看看他們的神色,輕歎道:「為什麼反對?難道你們還有心思造反?」

  「沒有,可是你二叔慘死在官兵手裡啊。現在叫咱們投降,還要為官兵賣命,世上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兒?」謝種財悲憤地道。

  崔家老寨二當家程老實當初是攙著趙鎬撤向長江西岸的,結果因楊凌以機弩封鎖了船橋,最後一批人馬根本渡不過去,趙鎬被一箭穿胸射得腸穿肚爛,程老實見勢不妙跳下水去從船底逃生。可他還沒到對岸,橋索被趙瘋子砍斷,長到五十多歲就坐過澡盆子的程老實就此不見了蹤影。到現在還沒消息,那自然是有死無生了。

  紅娘子窒了一窒,緊鎖雙眉道:「五叔,不是鶯兒不想為二叔報仇,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咱們綠林中人有綠林中人的規矩,他們是兵我們是匪,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堂堂正正的作戰,憑本事交手,生死各安天命,這種仇尋不得的。

  再說,咱們現在已經被困死在這兒了,要說死,我不怕、你們不怕、咱們這五千生死相隨的好兄弟都不怕,可是我怎麼忍心因為咱們,讓老寨裡那些老弱婦幼跟著一齊死?幾千號拿不動刀槍的老幼啊,那點存糧都被咱們吃光了,只要咱們一死,這個冬天……這個冬天,山裡那幾千人就得活活餓死、凍死,你們想過沒有?」

  謝種財兩兄弟不語了,戰場上死了人,還要理直氣壯的去尋什麼仇,就算是山賊,他們也沒覺得占啥理兒,只是共處多年的老兄弟慘死在官兵手中,如今不想報仇了,但是接受招安的條件確實為官兵賣命,從感情上他們實在接受不了。

  紅娘子苦笑一聲,說道:「我們有別的選擇麼?要麼,我們死,老寨的那些婦幼一齊死。要麼,我們降,加入官軍,官府會安置我們的家眷,你們說,我們還有沒有第三個選擇?」

  晶亮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甄揚戈、謝氏兄弟都沉默不語了,他們畢竟是年紀一大把的人了,雖然做了一輩子山賊,想事情卻不會再那麼衝動了。鶯兒說的對,他們還有得選擇麼?如果不是朝廷需要用人之際。根本就不會招安他們,可以說這是上蒼的厚愛,給了他們一個機會,還想奢求什麼呢?

  「未必……就沒有第三個選擇」,封雷忽然開口了:「周德安當初用假招安之計誆騙了老爺子,使山寨疏於防範,被他一舉偷襲。我們現在就不能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他堂堂國公來招安,倒是不會有假了,可是大小姐既然答應他們回來商議,他們以為我們別無出路,唯有投降一途,那麼防衛必然也會鬆動,如果我們今夜突圍,說不定就能闖出去,殺回太行山」。

  紅娘子搖頭道:「不可能的,如果我們答應,我就會見他們,由他們安排出關事宜,同時我會回老寨一趟。見證他們安排咱們的家眷婦幼,而我們的人馬,官兵自始至終不會敞開回太行山的路,只允許我們向北行。

  由於事情機密,就是官兵中知道我們受降的人也不多,所以回太行的路會一直封鎖著。再者,我們這次沒有劫到糧草,就算回了山又怎麼樣?難道就有了活路了?」

  封雷啞口無言,可是讓他就這麼束手就縛,投降官兵,心中總覺的不舒服,他想了想道:「我今日下山去摸情況,意外發現西路有很大一片區域是民團把守,想來官兵不足才把團練也招來圍山。那些臨時招募的團練兵能有什麼戰力?

  我想再去摸摸情況,探看他們的虛實,如果有機可趁,我們就選擇這個方向突圍,他們的大營裡肯定有些糧草的,順手捎上一些,只要返回太行山,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咱們就站住了腳,反正以後也不會再出山打天下,那就殺馬,難道還熬不過去?總好過這麼窩窩囊囊地投降」。

  紅娘子輕輕歎了口氣,楊凌對她說過不可過於樂觀,她手下這群驕兵悍將對官兵天然有種逆反心理,不是那麼輕易馴服的,她還不太相信,看來自己和這些人朝夕相處,竟不如楊凌看得深遠,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終究是不願意向官兵臣服的。

  紅娘子不欲把他們逼的太緊,反官兵反了一輩子,總得讓他們想一想,把這個彎兒繞回來,便點點頭道:「好,你要去刺探軍情,那就多帶幾個兄弟,小心些行事,朝廷既然肯把這支民團調來,相信戰力就同普通民團不同,切不可疏忽大意」。

  「是!」封雷精神一振,挺身答道。

  紅娘子目光一凝,說道:「我們地糧食再三節省,馬上也要全部告盡,如果再拖下去,連守山的力量都沒有了,所以,為了山寨那些無辜的老幼,我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如果今晚探營,找不出離開的可能,那麼……」。

  「大小姐放心,我封雷不會拿這麼多兄弟和山寨的大叔大嬸、姑嫂孩子們的性命開玩笑,如果真的絕無出路,那我就跟著你投降官兵,不管到哪,永遠追隨著你」。

  紅娘子避開他灼熱的目光,點點頭道:「好,那你自去準備吧。」

  

  ******

  布袍,白布裹頭,青巾束腰,雖不像官兵那樣盔甲鮮明、皮袍戰祅,但是同樣隊列整齊,殺氣盈天,那精氣神兒甚至還要勝出幾分。宗教的力量是強大的,盲目陷入的信徒們更是生死無怨,根本不計較付出,這樣的一支力量,從精神上絕對服氣的一支力量,才是最可怕的軍刀。

  刀、盾、長槍、弓弩在手,按照揮出的燈號畫出的圖形不同,隊列迅速演變著陣形。方陣、半月陣、魚鱗陣、鋒矢陣、鶴翼陣、偃月陣、雁行陣、長蛇陣、衡軛陣,隊列不斷演變,旌旗迎風,獵獵有聲,胡笳、胡鼓、金鑼還有號角手也隨時傳達著各項作戰命令,而軍陣自始至終不斷傳出雜亂的吶喊聲模擬著戰爭場面。讓士兵們適應著在混亂、嘈雜的場面中如何接收命令。

  白天主要是旗語,晚上主要是燈語,此外其他各種樂器為輔。現在夕陽西下,天際一片殘紅如血,夜色尚未降臨,已經熟練掌握旗語和聲語指揮的民團,實際上是彌勒教香軍的隊伍,仍在不知疲倦地演練著夜晚的軍陣調度。

  張寅騎在馬上,站在半山坡上看著軍縱演變,刀盾手、長槍手、弓弩手,陣形演變,演武廝殺,一招一式,一舉一動,無不見深淺,都可以窺視出這個軍團已經成形,進退有矩,軍紀井然。

  看著儼然已是一支強大武裝的隊伍,張寅微笑著捋鬚點頭。側首對一旁馬上的江南雁道:「嗯,不錯,已經有了一點樣子了,應該可以拉出去衝鋒陷陣了。可惜呀,他們現在還是民團,如果再裝備上騎兵、車營和火器。那就強大無比了」。

  江南雁意味深長地笑道:「那一天也為時不遠了,朝廷有意組建民團取代現有衛所兵的消息早就傳出來了,現在白衣軍就剩下這麼一支了,可是天下還在大辦民團,看來這消息屬實了。教主這支軍隊,相信不久之後,就會頂盔掛甲、車騎步全。再加上百餘門重炮,呵呵呵……」。

  「哈哈哈哈……」,張寅聽到這裡不禁仰天大笑,一支完全忠於自己、屬於自己的強大武裝,一想到這裡他就熱血沸騰,劉六劉七憑著幾百烏合之眾,最終攪起了滔天巨浪,如果我有一支強大無比的正規軍隊,南有寧王響應,北有各地的信徒們支持,大事豈不是指日可待麼?

  鳴金,戰陣迅速演化成方陣,整齊的隊列,寒光閃閃的刀槍,高高飄揚的各色旗幟,匯聚成一副雄渾壯闊,不動如山的演兵圖。

  張寅長長地吸了口氣,飄飄然地望著這波瀾壯闊的場面,自己立在這高處,儼然有種接受萬民膜拜的帝王感覺:「智者當借力而行,借勢造勢,我先借霸州山賊之力、再借漠北韃子之力,續借白衣軍之力,如今總算是有了這副局面」。

  「可惜」,他一臉遺憾地道:「山裡邊那支人馬,是從北殺到南,身經百戰的一支精騎,如能為吾所用,吾將如虎插翼,可惜他們卻困在這裡動彈不得,眼看就要全部喪命,實在可惜……」。

  「那教主何不想法子,讓這頭困虎逃回太行去。他們的首領大多死在朝廷手中,尤其是紅娘子,老父、男人,全是死在官兵手中,彼此可謂血海深仇,如能降服,為了替她父、夫報仇,將會成為最忠於教主的人」。

  張寅搖頭道:「難,四面合圍,從哪裡走,哪裡的守將就要擔上天大的責任吶。苗逵,不過是一個庸碌無為的閹人,打中條山一事無成;圍殲江南白衣匪,坐視他們橫渡長江;紅娘子區區五千人,竟又從他眼皮子底下逃回太行,這人沒什麼本事。

  我本想趁他主持戰局,前去請戰,慫恿他入山剿敵,我們就可以趁各路兵馬混雜之機放紅娘子一馬,可惜我去晚了,剛剛趕去時聽說楊凌從京裡趕來了」。

  「楊凌?」江南雁吃了一驚:「教主見到他了?」

  張寅道:「沒有,我與他有幾面之緣,理當拜見的,可是不知何故,我去請見時,苗逵那廝卻拿著本《西廂記》跑出來,說了一通狗屁不通的理由把我支開了,真是奇怪,楊凌前來督戰,對我這領兵大將卻避而不見,實在古怪,回頭我還得派人去查個仔細。」

  「太監看《西廂記》?這裡邊會不會也有什麼古怪?」江南雁插嘴問道。

  張寅想想好笑,說道:「應該不會吧,估計那閹人是閒的無聊。唉,只是楊凌一來,我就不敢胡亂出頭了,那人精明得很,不能讓他起一點疑心。為了表示忠心,少不得這山中馬賊就得成為我氈板上的一塊肉,讓我……」。

  他說著扭頭向山中一揮馬鞭,揮鞭指處,張寅忽地頓聲不語,一雙若有所覺的眼睛寒光一閃,悄然泛起一層殺氣。
匿名
狀態︰ 離線
498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1:38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7章 泡虎妞兒


  江南雁沒有聽到下句,便奇怪地扭頭道:「教主,怎麼不說下去」。

  張寅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目注山下,悄聲說道:「小心,後邊叢林中有人潛伏」。

  江南雁也是老江湖了,聞言不動聲色,與張寅繼續指點山下兵馬,談笑自若。這裡的山坡成馬鞍形,他們的親兵站在較遠的地方,這處隆拱起來的地方只有二人駐馬立足。

  二人正在談笑,忽然互相使個眼色,自馬上凌空倒翻,大袖飄飄,猶如凌風而起,躡雲蹈虛,直向張寅發現動靜的灌木叢處撲去。

  封雷領著幾名身手矯健的探子潛到此處,便發現前方有軍中將領駐馬嘹陣,二人雖是一身便服,但是旁邊另一處拱坡上駐留著幾十名親兵,這兩人自然當時軍中將領。

  封雷不敢再向近處去,好在這處坡地比張寅立足處要高的多,站在這兒足以看清山腳下。他微微探著頭,藉著草木掩護,眼見山下那些團練兵軍容整齊,陣形演化章法絲毫不亂,不由暗暗心驚:看來這支民團的戰力並不比正規軍隊差,而且人馬眾多,要從這裡突圍十分不易。

  他一時看的入神,並未發現自己已被張寅察覺,更未料到張寅的身手如此高明。眼見兩人陡地飛身離馬,如同兩隻大鳥般翩然而至,封雷不由大駭,立即抽刀在手,霍地站了起來。

  江南雁這個雁字真沒起錯,單論輕功竟比教主李福達還要稍勝一籌,他先一步掠至,雙手雲袖如兩條怒龍一般捲出。只聽「轟」地一聲,那一叢灌木被他的大袖擊得粉碎,枝葉漫天激射,兩個避之不及的探子被碎枝飛屑刺地滿臉都是,有一個眼睛被擊中,捂著臉哇哇痛叫,踉蹌後退,重重地摔倒在地。

  「鐵袖功?」封雷吃了一驚,沒料到這名民團將領竟然懂得這麼霸道的江湖功夫,一聲令人戰慄的大吼,他手中的鋼刀已閃電般立起,簡簡單單一招「力劈華山」,刀化流光,氣壯如山,嗚地一聲風雷之聲大作。

  江南雁同樣沒料到一個山賊的探子居然使得出這麼霸道的刀法,要知這封雷的武功在霸州響馬盜中僅次於大盜張茂,就連劉六劉七等人在武功上的造詣也不如他,武功豈是等閒?

  江南雁閃避不及,立即拿樁立定,兩條大袖夭矯而起,寒挾著無窮的勁風翻捲上去,欲以雙袖迎他單刀。

  封雷眼中只有那一線刀光,餘者皆不去管,只見他嗔目大喝,猶如平地一聲炸雷。雙袖迎上馬刀,一聲裂帛巨響,直撼心魂,人影攸發,封雷吃力不住,蹬蹬蹬連退數步,握刀的雙手虎口發麻。

  江南雁的大袖本來就是內家功夫的一種,借力劈摔,足以抽裂肌膚,震傷肺腑,為了能迎擊兵刀,大袖又加了五金精織的夾層,攸然揚起,借力而擊時猶如兩面鐵盾,十分堅韌有力。

  可是這一刀下來,那一雙大袖被震的粉碎,碎片漫天飛舞,江南雁裸著兩條膀子也倒退了幾步,五金的織錦被震裂扯碎時刮破了肌膚,兩條膀子鮮血淋漓。他吃了兵刃的虧,和封雷這樣的頂尖外家高手過了這一招,已經受了些內傷,嘴角沁出血來。

  江南雁身為彌勒教大法師,也是身份尊崇的人,還真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他大吼一聲,咬牙又上,卻被李福達一把拉住,微笑著道:「交給我」。

  他笑吟吟地上前兩步,雙掌成陰陽,一前一後上下一翻,氣定神閒地道:「想不到白衣軍中竟有如此高手,好,很好,可惜,實在可惜」。

  封雷不知他在說些什麼,但是方纔那人武功並不在自己之下,這人既然攔住他,武功自然更上層樓,所以他也不敢托大,只把手中馬刀一橫,冷冷地道:「你也是空手麼?」

  李福達雙掌一合又分,掌肉白嫩,十指修長,簡直如同一個文人秀士,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封雷瞧他掌心不像練有鐵砂掌、硃砂掌一類的霸道掌上功夫心中反而更加謹慎,他把刀橫於臂下,緩緩輕移。

  突然,刀刃一翻,迎著一天赤紅的晚霞,猶如一道血痕閃過,李福達瞳孔驀然收縮,眼前只見道道刀光,織成一條匹練,橫捲狂颯,風雷隱隱。

  那每一刀劈出,旁人只見一條條刀光,李福達卻能看清那長長的刀刃,隱隱帶著戰慄顫抖,殺氣狂野肆虐、不可一世,強橫無比的進攻如雷霆道道。

  李福達如長鯨吸水,猛吸一口氣,身形忽如一陣輕煙飄起,隨著那凌厲的刀風或起或浮,那一道道匹練刀光好像已把他完全捲了進去,看的一旁的江南雁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本想趁機把封雷身邊的幾個小嘍囉先幹掉,一瞧教主這般情勢可不敢動了,只是緊緊守在一邊,生怕教主出個意外。封雷身邊的幾個人深知這位封當家的厲害,而且方才雖只交手一招,他們也看出江南雁的武功遠高於他們,江南雁不動手,他們正合心意,雙方都緊張地注視著封雷和李福達的交戰。

  李福達就像一僂輕煙、一道幽魂,貼著那柄剛猛無匹的刀飄浮不定。剛極易折,天雷霹靂之威固然驚懾人心,可是又豈能持久?二十一刀,竭盡全力的二十一刀劈盡,封雷的氣力也已用盡。

  「殺!」陰森森的一聲叱喝,趁著封雷抽身吸氣的功夫。陰魂不散的李福達突然加速,在他最後一道刀光剛剛劈空收勢的時候隨之掩進,一掌劈在他的胸口。

  這一掌內蘊勁道,足以震碎封雷的五臟六腑,幸好封雷本來就在後退,見招架不及立即應變,雙足在地上猛地一點加速後退,李福達這一掌拍在胸口,等於又助了他一把力。封雷健碩高大的身子陡地騰空而起,倒射出去。

  可憐,封雷這一輩子也沒練過這麼高明的「輕功」,倒身後躍居然足足飛出七八丈,砰地一聲落地,一口鮮血才吐出一半,餘勢未盡的身子如滾地葫蘆一般又連摔帶滑的跌出老遠。

  那幾名探子本來對霸州響馬盜中的第二好漢封雷信心十足,實未想到他敗得這麼快、這麼狼狽,他們立即舉起刀槍猛撲上來,江南雁冷笑一聲,身形一閃。鬼魅似地攔在了李福達前邊。

  這樣的小魚小蝦又何須教主出手?

  封雷仰天翻滾,跌出十餘匝,卸去李福達一掌的勁道,爬起身來轉身就走,縱躍如飛,快捷無比,霎時間人影微閃已在數十丈外,後邊趟過的草莖猶在搖曳。

  封雷決不是怕死,更不是眼見兄弟拚命而獨白逃生的懦夫,但是過了這麼多年刀頭舔血的生涯,感情用事的事,一般他還很少會做的出來。

  有苦自家吃,他知道方才擊他一掌的人有多可怕了。現在衝回去,不過是陪著那幾個兄弟一起死,而山寨中將不可能對這裡發生的一切有任何瞭解。如果他們議和了就罷了,如果因為自己的失蹤而殺向這一方,就憑山下那支可怕的民團,和這兩個妖怪似的將領,大意之下必定全軍覆沒。

  強提著一口氣兒,封雷片刻不敢停,他知道現在一鬆勁兒,就得躺下,恐怕連回去報訊的力氣都沒有了。李福達二人切菜破瓜一般幹掉了幾個探子,又從趕過來的親兵手中接過強弓,挽弓在手時,封雷的身影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

  李福達氣定神閒,好像根本不曾動過手,他拂了拂衣袖,淡淡一笑道:「那一掌已經擊中他了,逃了便逃了吧,這樣狂奔,到了山上說不了一句話就得暴斃而亡」。

  江南雁知道教主的毒掌厲害,聞言點頭稱是,他接過侍衛親兵遞過的一件袍子披上,免得雙臂暴露在外過於難堪,然後掃視了一眼那幾具屍體,說道:「把屍體搬的往裡一點,丟進坑谷裡去,不必張揚出去」。

  那些親兵都是彌勒教中骨於親信,聞言也不聲張,便拖了屍首扔進密林中去了。

  江南雁道:「教主,看來白衣軍已經熬不住了,方纔那人武藝如此高強,當是他們的首領之一,他來親自打探,想是準備突圍了」。

  李福達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他們會束手就縛麼?只是白衣軍之驍勇,乃在於馬戰,利於平地草原作戰,大迂迴、大包抄,機動作戰,則戰無不勝。如今他們困在山谷之中,長處無從發揮,想逃?談何容易」。

  他與江南雁並肩往回走,山下地團練兵已經收攏了陣形準備回營了。天邊的夕陽更形黯淡,吹來的風已經帶上了一絲寒意。

  「教主,從這幾名探子的身手看,白衣軍這支力量的戰力真的不錯,更難得的是他們的戰陣經驗豐富,我們真的不能收為已用,而且還得幫著朝廷消滅他們?」

  李福達歎息一聲道:「我也覺的可惜啊,但是能用則用,不能用必須堅決捨棄。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人馬,距我們的大業就近了一步,如果放縱白衣軍離去,很可能因小失大」。

  江南雁點點頭,歎道:「可是楊凌在朝中改制革新,如今干的風風火火,那小皇帝也不像剛登基時那樣只顧貪嬉玩樂了。再過上幾年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縱有兵馬在手,恐怕民心思安。我們也難起事了」。

  李福達把眉一緊,說道:「我也正在思慮此事,不能拖了,決不能拖的太久。而且寧王此人志大才疏、目光短淺、城府不深、心浮氣燥。一旦掌握兵馬,就蠢蠢欲動,要不是大仁在那裡約束著他,早於出許多混帳事了。真要拖久了,就算我們能忍,他也不能忍,必定露出馬腳。」

  「不過白衣軍在江南失敗了,卻成功的讓寧王掌握了兵權,雖然現在剿匪事畢,已經把兵權交了出去。但是利用這段時間,他已經安插了大批的親信在軍中任職。更重要的是,朝廷組建民團,他招攬的紅纓會、鄱陽湖巨盜等幫會都能在他安排下搖身一變,化身官兵了。現在可謂實力大增。

  前些日子送來的消息,他還聯絡了苗族、畬族等部落的一些土司頭人。有我們在北邊響應,再有他這樣大的聲勢,大事就更多了幾分把握。等他把人手滲透得更紮實些吧,那時我們便尋找機會,發動兵變。

  目前大禮和夜隱都下落不明。朝廷中公佈的被俘被殺的白衣軍將領中沒有他們的名字,我估計他們兩人因目前江南風聲太緊,可能正在哪裡潛伏。等聯絡上他們,讓他們也去寧王那裡幫忙,我們這裡,先耐心的把我們的香軍練成一支戰無不勝的強大軍隊。」

  他拍拍江南雁的肩膀,笑道:「耐心等機會吧,只要有心,總有機會的,我們一直想在朱氏子孫中找一個傀儡,寧王不是送上門兒來了麼?我們的香軍一直無法組織起來,現在不是也成了麼?大明內憂外患,當前最是脆弱,正如嬰兒之分娩,此刻最是危險,度過去,他就會鑿壯成長。過不去,就會為之夭折。我們的使命,就是要尋找機會,讓他一命嗚呼!」

  ******

  「大小姐,降了吧!」封雷的臉色赤紅如血,他強提著一口氣兒衝回山寨,就連把守的士卒向他問話也不敢答,只怕這一口氣兒散了,當場就得死掉。

  他衝進臨時搭建的議事廳中,說了這一句話,氣一散,一口血霧噴了出去,隨即仰面便倒。虧得甄揚戈反應快,連忙躥過去,一把扶住了他。

  只是這一口血噴出,封雷赤紅的臉膛迅速發白、發青,雙眼緊閉,人事不省了。

  甄揚戈上下一打量,身上無傷無血,便「嗤」地一聲扯下了他的袍子,解開內衣露出了上身,這一看不由驚道:「好厲害的掌傷,想是內家高手。鶯兒,你快來看看,四叔可不懂內家功夫」。

  紅娘子急步走過來,一眼瞧見他古銅色的胸口五個指印不凹反凸,烏黑發亮,不禁大為驚駭,又仔細檢查片刻,紅娘子的臉色已經變的雪白:「這是修羅毒煞掌,彌勒教主李福達的獨門功夫!他……他在哪裡碰上了李福達?」

  「李福達?害死老五的那個妖道?」甄揚戈一下子跳了起來,鬚髮皆張,怒氣勃然。

  他和霍老五交情最好,尤其他擅腿功,霍老夫練的是鷹爪,兩人年輕時並肩闖道,合力對敵時一個攻上三路、一個攻下三路,配合默契,多少年的好兄弟,此時一聽李福達,眼睛都紅了,急叫道:「鶯兒,快救醒他,一定要問出李福達的下落」。

  崔鶯兒道:「快扶他到凳上,四叔,你的酒還有沒有了?」

  甄場戈乾聲道:「早……早喝光了」。

  謝種寶忙道:「我這裡還有些」,說著急急探手入懷,扯出一個小皮口袋。

  謝種財大怒道:「好哇,我向你要酒喝。你說已經喝光了,自己卻還藏了這麼多,真是豈有此理,這兄弟不能做了!」

  謝種寶訕笑道:「做不做兄弟,你的問咱媽,我可決定不了」。

  「好啦!還在鬧,人命關天呢,快把酒給我」,崔鶯兒發火了。老哥倆一瞧崔大小姐發怒,也不敢再拌嘴了,謝種寶急忙把酒遞過來。

  崔鶯兒從腰間掏出一柄小刀,小心地劃破封雷的胸口,腥臭紫黑的血液流了出來。崔鶯兒又用手擠壓,直至出現鮮紅的血液,才灌了口酒,「噗」地一下噴在封雷的胸口,昏迷之中的封雷哆嗦了一下,仍是牙關緊咬不曾甦醒。

  崔鶯兒把酒遞給四叔,說道:「快,馬上給他灌下去,包紮傷口」,說著從貼身繡囊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

  合該封雷有救,自鷹爪王霍五叔去世,崔鶯兒就打定主意要為他復仇。她也知道中了李福達的毒掌極難治癒。回到崔家老寨的那段日子裡便到處採集珍奇藥材,依據李福達的掌功特性煉出了一瓶修羅毒煞掌的獨門解藥來。

  只是此後事情蹉跎,先是發現有孕在身,接著山寨被剿,隨後老寨人馬群情激昂要造反覆仇。她為了控制自己的人馬也被迫加入白衣軍,戰事不斷,顛沛流離,始終沒顧上去尋找李福達的下落。想不到這解藥此時卻用來救了封雷的命。

  紅娘子取了解藥,讓封雷和酒吞下,然後扶他坐好,以內家氣功助他血氣運行全身,直忙到二更時分,出了一身透汗,封雷這才幽幽醒來。

  崔鶯兒長長地舒了口氣,知道總算是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種內傷若不治癒,則纏綿病榻,足以害命……。可是要是治好了,痊癒得快,不消兩天,又會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

  甄揚戈一直焦急地等在旁邊,封雷剛一甦醒,他就急不可耐地道:「封雷小子,是誰傷了你?」

  封雷虛弱地道:「我……我不知道,那人該是……民團中的一名將領,可他穿著便裝,我不識品銜,也不曾……不曾通報名姓」。

  甄揚戈急的跳腳:「連通名報姓都沒有,你闖的哪門子江湖?真是個糊塗蛋」。

  封雷苦笑,有氣無力地道:「甄四叔,我們是探子,被人發現,當然……當然拔刀便戰,不能戰便……走,通的什麼名姓啊?」

  紅娘子聽了封雷的話一直沉吟不語,她忽地想起了在大同府王龍的闊宅中,霍五叔去逝前時她說的話:「李……福達……隱……隱於……群中」。

  「隱於群中……」,這句話她曾反覆思量,始終不得其解,如今才乍然醒悟,當時五叔強撐著說到一半便氣盡散音,吐血身亡,說的話已經走了音了,他說的不是群中,而是軍中。

  當時山西、河北各路兵馬齊聚大同趕走了韃子,大同城內的軍將來自不同的地方,當時縱然知道他在軍中也無從查找。可是現在曾在當時駐紮大同城內,如今調任民團任職的軍中官員必定不多,這兇手要找到也不難了。

  紅娘子的眸子泛起了凜凜的殺氣,她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短劍,可是這時她忽然想到了楊凌。李福達隱藏在明軍之中,而他是要殺官造反的,他會不會傷害楊凌?現任民團各級將佐的官員,原來都有誰曾駐紮於大同,憑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查得到,更不可能讓封雷去逐一指認,除非……借助楊凌。

  思來想去,竟是無論如何,都需把這事盡快告訴楊凌才行。想至此處,紅娘子焦急如焚,她看了看環顧在周圍的幾位叔叔和癱坐在地上萎靡不振的封雷,沉聲道:「封雷探路,險些把命都丟了,從他說的情況來看,從民團這裡突圍,勢不可能。

  如今看來,我們別無選擇,唯有答應朝廷的條件,才能保全五千兄弟的性命,才能保全困在太行山中缺衣無糧的父老,這是唯一的一條生路。做為這支隊伍的首領,我紅娘子已決定接受招撫。

  現在,我最後一次徵求你們的意見,誰同意?誰反對?」
匿名
狀態︰ 離線
499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1:52
  ******

  仙台山,還是那幢別墅。侍衛們在外邊戒備森嚴,而別墅內卻空空蕩蕩,只有楊凌一人。白衣軍並沒有襲掠這個地方,只是他們剛剛逃進山去,負責看守別墅的豪門家人便爭相逃走,這別墅中雖沒有貴重東西,其他倒是一應俱全。

  紅娘子一進門,便被楊凌擁入懷中。紅娘子閉上眼,放鬆了身心,享受著他的溫柔,過了好久好久,才依依不捨地推開他,臉蛋兒已因幸福的感覺而籠上一抹嫣紅。

  不著脂粉,素面朝天,可是因這一抹嫣紅,那天然的嬌媚,和那眉眼的精緻,卻透出十二分的風情,一種成熟女人的美麗風韻。

  捻了把微濕的秀髮,楊凌柔聲道:「剛剛洗浴過?」

  紅娘子俏臉更紅。捻著衣襟微窘道:「山中不方便洗漱,來的路上經過神水泉。山中有幾道山泉水,我便隱入沒有人煙的地方清……清洗了一下身子」。

  「唉!天都這麼冷了,雖然你一身功夫,可是冷水浴身,終是不妥。以後切勿如此了,再說,這別墅中引入了一道溫泉,你也可以來這裡洗呀」。

  紅娘子咬著唇,露出細白的牙齒,吃吃艾艾地道:「仙人泉的泉水,也……也是溫泉水……」。

  「溫泉水滑洗凝脂……」,想起紅娘子那葫蘆狀的絕美身段兒,豐腴的大腿和飽滿的酥胸,楊凌心中一陣蕩漾,他不禁瞪起眼道:「雖說那裡是溫泉,可……可是有人給你搓背麼?在這裡,我可以為你效勞啊」。

  崔鶯兒紅著臉打了他一下,情意綿綿地望著他,溫順地任他牽著手走到室內坐下。楊凌問道:「看你的樣子,想是白衣軍諸將,已經同意接受招安了?」

  紅娘子歎道:「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麼?」

  楊凌大喜,說道:「那就好了,我料你約我再次見面,當是已經下了決定。這府中,我儲了一批糧食,回頭你著人來取回去,以免人馬衣食無著過於困頓,為了使你們能順利『突圍』,以白衣軍的身份闖關外,軍中知道此事的人不能太多,所以我還需時間詳細安排」。

  「等等,我今天來,還有一件要事」,紅娘子說道:「彌勒教主李福達,你知道這人吧?」

  楊凌一怔,說道:「當然知道,三廠一衛窮索天下,始終找不到他的蛛絲馬跡,莫非……他和你們聯絡了?」

  桌上放著一碟精美的點心,楊凌正為美人兒斟著茶,這一失神,差點兒倒溢了,他忙放下茶壺,在她旁邊坐下,緊張地問道。

  崔鶯兒冷冷一笑,說道:「是和我們聯絡了,用他的毒掌。那一掌險些要了封雷的性命」。

  她把前後情形毫不保留地對楊凌述說了一遍,楊凌聽罷霍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在室內踱來踱去,目光閃爍不已。

  崔鶯兒一雙眼睛隨著他的身影走來走去,終於忍耐不住道:「你還在想什麼?李福達難道不是朝廷要抓的欽犯?趕快去抓人吶」。

  楊凌翻了翻眼睛,問道:「你讓我抓誰?我去太原團練軍中大吼一聲:誰是李福達,給我站出來?」

  崔鶯兒一窒,氣悶地嘟起嘴道:「你不會去查?當初在大同軍中,現在調入太原團練的軍將一定不是很多,說不定還就一個,那不是馬上就能抓住?」

  楊凌笑吟吟地走過去,攬住她的纖腰,說道:「你呀,還是綠林中人的習慣,你認定了他是兇手了。去把他抓住,就能拿他開刀,可是國法不同。就算如你所說,恰恰就只有一個人。我也把他抓住了,甚至把封雷抬下山來,用他胸口的傷做為物證,你作為人證,我怎麼處治一個朝廷中的將官?

  我的依據是一個剛剛接受招安的綠林中人的一面之辭?就憑你說這種掌傷叫修羅毒煞掌。世上獨此一家,別無分號?武功傷痕相似的太多了,如何確認?他要是根本不再動用這種功夫,攀咬你們有什麼舊仇藉機報復怎麼辦?

  再者,李福達若在軍中,那麼他到底帶了多少心腹入軍營?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手下?只抓他一個?還是寧可錯殺三千,把一支一萬五千人的隊伍全部除掉?除了剛剛組建的這個民團,他們在太原諸衛中還有沒有潛伏的人手?」

  崔鶯兒啞口無言,楊凌刮了下她挺翹的鼻尖,笑嘻嘻地道:「傻了吧?官場不比綠林,光動武耍橫。只能處處被動、因小失大,得動腦子」。

  崔鶯兒已是個成熟的婦人,卻被楊凌刮鼻尖調侃,把她當成小孩子一般,不禁啼笑皆非。可是女人天性上就喜歡被心愛的男人寵著,最好是呵護得像個心愛的小寶貝,所以楊凌新奇的親暱舉動,令她心裡甜甜的。平生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一個女人被人如此親暱呵護的甜蜜滋味,所以一時有些怔忡失神,直到楊凌瞧見她如許可愛的女兒家姿態,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崔鶯兒才驚醒過來。

  她不由自主地反手抱住了楊凌,不知怎麼的,她覺的和楊凌在一起,無比的安心和舒服,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兩人就是這樣的親密關係,自然的享受著他的溫存,卻不會過於羞怩。

  兩個人親熱了一會兒,直弄得崔鶯兒嬌喘吁吁,她才吃不消地放開楊凌,掠了掠凌亂的秀髮,低聲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楊凌目光一閃,沉著地道:「李福達既隱於軍中,所圖者甚大,為了繼續隱藏下去,一時半晌他倒不會鬧事,我方纔已經有了些計較,回頭我再細想想,看看怎麼把這條大魚釣出來,讓他自己把確鑿的證據送上來,而且把他連根拔掉。

  待我想得萬無一失了,可能還需你的幫助,好在這批糧運上山,你們還能再撐一陣。等我有了准信兒,我會通知你,咱們夫妻同心,除掉這個大禍害」。

  紅娘子滿臉紅暈,啐了一口嗔道:「去你的,誰和你是夫妻了?」她口是心非地說著,卻滿心歡喜地又抱了抱楊凌,柔聲道:「我到現在,還是象作夢一樣,這樣的幸福,我在夢裡想過好久,卻從沒指望它能變成現實。楊……楊凌,人家好愛你」。

  楊凌感動地擁抱著她,癡癡半晌,才悠悠一歎道:「可惜,這支白衣軍不由你掌握著,實難想像它會不會變成一匹脫韁的野馬。可是由你指揮,你又要很快去大草原,眼看著就是天寒地凍,日子艱難不說,大仗小仗也不會斷,我實在放心不下。但是朝廷肯赦免你們的條件,就是為大明效力,立下這件大功,我再無力量因私廢公了」。

  紅娘子直起腰來,眸子亮晶晶的,嫣然笑道:「我願意去,征戰殺伐怎麼啦?現在的日子難道不是?以前,我是為了仇為了恨去征殺疆場,還牽累了許多無辜的百姓。現在,我是為了情、為了愛去為自己拚出一份功業,可以為大明、為我們漢人百姓減少許多的傷害和損失,彌補我的過錯,人家心甘情願。」

  楊凌點點頭,想了想肅然道:「我先簡單和你講一講出關的事情。現在關外的瓦剌、火篩、伯顏、花當四部都在角逐草原霸主的地位,內亂的情形比大明要嚴重得多。其中瓦剌和火篩暫時是聯盟的關係。花當中了伯顏的詐降計,萬箭攢心而死,朵顏三衛現在由他的女兒銀琦公主統領,已被朝廷封為順明女王。

  不過這個女娃兒雖然機警聰明,卻從未被當成繼承人培養過,缺少足夠的統馭能力,她想形成自己的一套忠心人馬,需要時間,而現在由於草原各派系的勾心鬥角,不斷有人勸說朵顏三衛中的野心分子趁亂奪權,所以面臨著分崩離析的危險。

  這種情形下,如果朵顏三衛垮了,不管是落在其他三派哪一派系中。我們大明的關外衛所都得直接面對蒙古人的挑戰,而關外三大衛所,奴兒干都司、瀋陽衛、遼東衛,彼此之間不能呼應,以前是以朵顏三衛為屏障。所以在這種情形下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那麼大明為什麼不主動出兵幫助朵顏三衛呢?畢竟現在是盟友不對麼?」紅娘子知道他在說正事,便離開他的懷抱,靜靜地聽著,並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不能!原因有以下幾條。一是我們自身原因:大明沒有錢了,這幾年,先帝過世、新帝登基、太后過世、打韃子、打倭寇、打佛郎機、打都掌蠻,然後就是打……白衣軍,各項開支實在太耗大了。雖然解決了許多問題,甚至是糾纏大明百餘年的遺患,可是在短期內也造成了大明的空虛,需要休養生息。

  此外,建水師、開海禁、改革新政、安撫流民、吏治、軍制改革、土地改革、促興工商等等雖然從長遠來看,要產生大效益,同樣的,先期投入極重,所以朝廷的那點家底已經耗光了。如果出兵塞外,所耗錢糧不可計數,朝廷現在負擔不起。

  而朵顏三衛正巴不得朝廷出兵援助。所以大明正面出兵,就算伯顏、火篩他們暫時不欲與大明為敵,大明也會被朵顏三衛想辦法拖進這趟混水抽身不得。如果成了攪稀泥,大明的元氣就很難恢復了,如果能取得勝利,伯顏和火篩這對生死冤家沒準兒就會暫時聯盟一致對外,所以無論怎麼算,大明現在都不能參與。」

  「呃……,你聽明白了麼?」楊凌見紅娘子眼睛眨呀眨的,一直盯著他的嘴巴瞧,不禁有點頭疼,這位姑娘大字兒不識,能不能理解這些東西啊。

  「聽懂了呀」,紅娘子很認真地點頭:「不就是趙大錢二聯手,和孫三李四搶奪一個山頭,李大當家被人暗算了,他的人馬群龍無首,一旦被人吞併,他鄰近的山寨頭領週五也有危險,週五想出手幫忙,可他家裡也一檔子破事理不清,而且還怕趙大錢二和孫三聯手對付他,所以想玩陰的麼?」

  「嗄?」楊凌噎了口氣,沒想到紅娘子居然有這種解釋法,他不禁啞然失笑。

  紅娘子一見有點心虛了,她最自卑的的就是自己不識字,懂得的道理不多,會被楊凌這個讀書人看不起,一見楊凌的表情,她的臉不由騰地一下紅了,忸怩地道:「我……我是不是說得不對?」

  「對對對,就是這樣」,楊凌握住她的手,鼓勵道:「那你明白我讓你們出兵的意思了?你認為該怎麼辦?」

  紅娘子受他鼓勵,有了點勇氣,說道:「既然趙大錢二孫三這幾個人也各懷心思,那就好辦了。如果我是週五,我就會先裝著本山寨對他們的事一點也不關心,然後悄悄和李四的人馬聯繫,讓他們故意示弱於人,叫人家覺著他就是一塊肥肉,只要想吃,隨時都吞得下。

  可是先吃下他的人,就可能受到其他兩個頭領的攻擊,那麼他們就不必急著吞併這座山寨,轉而三人先決出一個勝負,可這三人有弱有強,不一定就敢打的起來。

  這時候,我再派一支人馬,裝作反水背叛,逃出我的山寨,混到他們的地盤去,那麼這幾位大當家一定會想招攬這支人馬,如果這支人馬接受勢力較弱的一方的厚利條件,去投奔他,較弱的一方就有了拚命的本錢,等他們拼的兩敗俱傷時,我再出動人馬一舉平定各方,自己就做了綠林山寨的總瓢把子了」。

  楊凌聽完「啪」地一鼓掌,把大拇指一翹:「高,實在是高!」

  他笑吟吟地道:「看來不需要我多說什麼了,就是這個意思。你到時先搶掠打砸一番,給他們造成一片混亂,讓他們注意到你們的實力。他們正在用人之際,必然不惜重利拉攏你們,你們就可以混水摸魚了」。

  他說到這兒直直地瞅著紅娘子看著不停,紅娘子緊張地看看自己身上,來時特意整理過裝扮呀,莫非哪裡不妥?

  卻聽楊凌幽幽一歎道:「我最擔心的,是你們這支身經百戰錘煉的精兵,在草原上必然要經歷諸多大戰,必定慘烈無比,你……」。

  紅娘子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卻故意嗔道:「現在知道替人家擔心啦?我孤身闖太行,會見過太行悍匪;在霸州綠林,戰勝過無數好漢;這幾個月又有哪一天不是出生入死?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楊凌喟然一歎,說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回去後就會下一道密令,令大同守軍,號稱殺神的荊佛兒帶領他的三千鐵騎全部隨你出關。他與韃子正面交過手,不過戰陣之上未必有人那麼注意他的相貌,再經喬裝改扮,蓄起鬍鬚,韃子看我們漢人,相貌也都差不多,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此外,我手下再撥給你一千精兵,由我的親兵隊長大棒槌率領,反正關外忙於內戰,他們對你們現在的實力情形到底如何不甚瞭解。對了,在草原上女兒家行軍打仗多有不便,你還是喬扮成男人,改一個名字吧。就叫……楊英如何?楊鶯兒,我家的小鶯兒」。

  紅娘子被他叫的心尖兒都顫了心花怒放、滿心歡喜,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威風凜凜的楊跨虎在楊虎的大寨裡就是一頭凶神惡煞的母老虎,進了楊凌的家門兒就成了嬌滴滴的小鶯兒。

  人比人,氣死人,可見晏子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還是有些道理的,楊虎、楊凌這兩方水土不同,那人家姑娘是鮮花兒還是母老虎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楊凌稍加整理思路,又道:「你們以馬賊的身份出去,就可以以戰養戰,靠掠奪自給,一旦投靠哪一方,他們也必須得向你們提供給養,可是在他們吸納你們以前,又恰逢冬季,僅靠掠奪是不夠的。

  九邊的大型茶馬互市中得勝口、新平、守口、張家口、紅山寺堡都有我的有咱們家的生意,由我岳父韓林在主持經營,現在雖因戰亂關口關閉,實際上邊軍將佐、地方豪強、還有幫會和商人勾結地方官吏,仍在偷偷互市交易,實際上並未斷絕聯繫。

  至於瀋陽衛、遼東衛方面,更是每一個互市口都有我的人,現在是由成二檔頭管理。到時我會告訴你聯絡方式,掠奪的馬匹、牲畜和奴隸,你可以交給他們代為出手,同時他們會向你提供兵甲、糧食、藥物、帳幕和服裝,以為供給。

  另外,蒙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尤其各個部族時分時合,整日征戰,許多小部落在死亡線上疲於奔命,什麼民族文化傳承根本談不上,民族感並不是那麼強,因此如果能招納吸引,那麼等你們站穩了腳就不妨把他們吸收進來,壯大自己的實力。」

  *******

  楊凌一件件說著,紅娘子不斷地點頭應著,她本想抽空兒把已經有了楊凌骨肉的事告訴他,可是見他說得認真,一時又找不到機會。對楊凌來說,紅娘子出塞是一件大事;對紅娘子來說,自己的嫡親骨肉何嘗不是一件大事?反正離出關的日子還早,機會有的是,總得氣氛浪漫些,最好是花前月下,含羞吐露,那才有韻味。

  楊凌說完了。紅娘子姍姍起身,依依不捨地道:「山寨的人還在等我的消息,那……我就先回去了,回頭再命人來搬糧食。」

  「今天這麼早。急啥,來,跟我來」,楊凌跳起身來,拉著她的手,興沖沖地拐過屏風,繞過花廳,來到一件精緻的小臥房。這裡應該是一位小姐的閨房,繡床錦榻,十分優美。

  紅娘子一見,一張臉抑制不住兩朵紅雲悄然騰起,她侷促不安地站在門口兒,遲疑著不敢進去,只是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楊凌本想給她個意外之喜,可是衝到房裡時她卻站在門口兒,回頭再一瞧她表情。楊凌頓時恍然,本來他還沒想過在這裡胡天黑地的風流一番,一瞧紅娘子這副婉約姿態,反而動了心思。

  他臉上浮起溫柔的笑意,紅娘子看在眼裡卻覺得很詭異,一種危險的感覺讓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吃吃地道:「你……你……你做什麼?」

  明明一甩手就能把楊凌震開,甚至摔他個四仰八叉也不費吹灰之力,紅娘子偏偏哆嗦得厲害,被人拉住了手腕扯進門去都不敢反抗,只是一張臉又變成了大紅布。

  楊凌神秘的一笑,把她拉到桌前,桌上放著一個匣子,楊凌柔聲道:「以前就注意到,你平素不戴什麼首飾,本來這次出關,你要扮作男兒身,更沒機會了,可我還是忍不住給你買了一些,希望你能戴上,讓我看看你最美的時候。鶯兒,來時我沒攜帶什麼珠寶,這些全是在井徑縣城買的,那小縣城中沒有什麼正宗的珠寶,等以後回了京我再給你買好的,你先戴給我看好麼?」

  他輕輕啟開盒蓋,瞬時間珠光寶氣,耀人二目。紅娘子如受催眠,呆呆地看著盒中迷離雙眼的珠寶。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黃金合分鈿。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一枝珠花盈顫的金釵在楊凌輕吟緩唱般的詩句中輕輕戴到了紅娘子的髮髻上。

  紅娘子象作夢似的,剛剛抬起身想摸摸髻上金釵,楊凌又拈起一枚戒指,抓過她的柔荑,輕輕套在她蔥白似的手指上:「捻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願卿永持玩,循環無終極」。

  「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一雙珍珠耳環戴在了紅娘子晶瑩可愛的耳垂上。

  「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一枚中心綴著貓兒眼的同心結繫在了她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楊凌暗暗慶幸,虧得前世時好習書法,這些詞兒有的沒的還記得一些,想唬弄成綺韻、馬憐兒那等妖精,怕還有些應不應景兒、合不合適,說給崔鶯兒聽卻綽綽有餘了。

  他在吟詩?完蛋了!紅娘子哪聽過這個,這詩啥意思她其實聽不懂,但她偏偏又好像聽懂了,總之一顆心迷迷糊糊,身子就像在騰雲駕霧,喝上二十斤燒刀子怕也沒有這番效果。楊凌這種浪漫攻勢哪是她紅娘禁受得了的?噴火霸王龍也得軟成一灘泥了。

  紅娘子的雙眸就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一閃一閃的那是眼中的淚水,一套廉價首飾外加幾句歪詩把她感動得一塌糊塗。

  等她飄呀飄的好不容易發現自己落回實地上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楊凌攔腰抱起,把她擱在了繡榻上,那張似乎稍帶著點邪氣的英俊臉龐正趴在她臉上方,眼睛裡帶著一絲笑意。

  「呃?胸襟怎麼被扯開了?」堆玉雙峰隱約半露的紅娘子趕緊抓緊衣衫,瑟縮著身子,像落在大灰狼嘴裡的小紅帽兒,怯生生地道:「你……你做什麼?」

  楊凌扯了扯,紅娘子的手抓得緊緊的,竟然扯不開她的手,楊凌乾咳兩聲,板起臉道:「嚴肅點兒,現在你是朝廷的人,是我的部下,不許違抗我的命令」。

  崔鶯兒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楊大人經常和自己的部下上床嗎?」

  「呃」,楊凌倒沒想到她還能問出這麼犀利的話,他乾笑道:「如果是像你一樣,既年輕、又漂亮的女子,我倒不介意……」。

  「唔……」,紅娘子剛想抗議,那張臉已經貼近過來。雙唇吻上了她的雙唇,當楊凌的舌尖不容阻擋地伸進她的櫻桃小口,啜吸住她的香舌時,紅娘子的大腦「轟」地一下徹底當機了……

  輕解羅裳,摘去頭飾。剛剛戴上的東西一件件放在了枕邊,還多帶下來許多東西。男人獻著慇勤給女人穿上某些東西的時候,不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享受摘下它的快感嗎?

  戴上容易摘下難,所以這難處一解決,也便讓那女子連著身子帶著一顆芳心,都被徹底俘虜,徹底的淪陷……

  雪肌玉膚透輕綃,胸臀浮凸又中凹。美人檀口眼兒媚,緩唱低吟顫聲嬌。這一番抵死纏綿,銷魂蝕骨,直到兩人同登極樂。楊凌的雙手仍環捧住她圓潤光滑的臀部,死死抓住那滑膩豐滿、結實及綿軟的美臀,十指陷入兩瓣臀肉內留連不捨……

  那美臀誘人的圓潤曲線,結實驚人的彈性,叫人愛不釋手,撫上去的時候,身下那個曼妙銷魂的胴體簡直就像一匹野性難馴的漂亮小母馬,讓人克制不住騎上去高唱征服的慾望。

  又挺著腰、昂著頭,將最後一滴蝕骨銷魂的快感激射出去,楊凌才像洩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倒在紅娘子的身上,紅娘子酥胸起伏不已,傲然凸立的羊脂堆玉,雪膩挺拔,被楊凌壓了個滿懷。

  她的一雙星眸暢漾著起了霧的春水,幾縷由於激烈運動散落下來的黑亮秀髮汗膩膩地黏貼在細嫩的肩頸胸脯上,讓那嬌潤滑膩的肌膚更顯出一抹怵目的白。

  動情已極的紅娘子仍緊緊的抱著楊凌的身子,那雙筆直修長、豐膩圓潤的大腿仍然親暱地纏繞在楊凌的腰間,夾得那麼用力,好像根本不捨得放開……

  激情之後的平靜和溫柔,正一點一滴地慢慢融入他們的心田,過了許久,楊凌才艱難地抬了下身子,輕輕地撫摸著紅娘子柔軟的秀髮,低聲道:「鶯兒」。

  胸前紅珠還是那麼堅挺,雖然一對飽滿的玉乳被他壓在胸下,似乎仍能感覺到那兩粒突起的柔韌。

  「嗯?」低低的回應帶著嬌慵的鼻音,似哼似吟,仍迴盪在激情餘韻之中的紅娘子稍稍回復了神志,把臉害羞地埋在他的懷裡嬌滴滴地應道。

  「你放鬆些吧,我的腰都快被你夾折了」。

  「噗哧」地一笑,兩條豐膩雪白的大腿放鬆下來,卻又立即貪婪地用小腿絞住了他的雙腿,根本不放他從自己身上下來,嬌嗔羞喜的聲音從他胸下低低傳來:「活該,讓你欺負人家,命賣給你了,連身子都得賣給你,上輩子欠了你的」。

  嬌嗔甜蜜的語氣中,柔軟的嘴唇觸在乳下,熱熱的唇吻和說話時噴出的細細氣流,弄得正處於敏感狀態的楊凌肌膚癢癢的,要不是顧念著這是在山上空宅之中,紅娘子這番嬌態難免要逗引得他提槍又戰,再入江湖了。

  楊凌鬆了口氣,舒服地趴在她的玉體上沒有應聲,男人剛剛從極樂銷魂中醒來,總是有些疲倦懶動的。而這時候,偏偏女人的話也是最多的時候,楊凌不吭聲兒,紅娘子就自顧自地輕聲道:「我……我有件事還沒告訴你,我有了你的骨肉」。

  楊凌沒有聽清,還以為她是說想要個孩子,身子現在動彈不得,正好佔點口頭便宜,便呵呵一笑道:「好啊,我們多做幾次就一定會有了」。

  胸口挨了一記粉拳,身下的美人兒不依地扭了下身子,加重了語氣道:「人家是說,我已經給你生了個孩子」。

  「呵呵呵,哪有那麼快……啊?你說啥?」楊凌驚道。

  紅娘子一心想挑個花前月下的好機會吐露給他聽,如今可不正是花在上月在下,含羞吐露,別具韻味?只是精疲力盡的楊大將軍乍聞消息,差點兒從馬上掉下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500
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2:10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18章 誘惑何止是女人?


  一份密報呈送到楊凌的面前,把正笑微微地想著正在太行山中的寶貝兒子楊棄仇的楊凌驚醒過來。

  他移近了燈盞,細細察看那張密報。從當初任職軍中在大同勤王,而今在太原衛團練軍中任職的官員一共有七人,團練軍為了一旦取代衛所軍時能夠順利接軌,團練隊伍的的編制和官銜均按照正規軍隊設置,這七人中目前最大的官兒是一位兼任兵備道副使的團練軍都司尤青羽,餘下六人分任千戶、百戶不等。

  由於當時張寅和江南雁均未著軍服,而在大同時,江南雁還未從軍,張寅則是現在統領著正規軍隊,並不屬於團練軍,所以按照楊凌的條件進行調查的資料上並沒有這兩個人的名字。

  楊凌輕輕敲著那張紙,陷入了沉思之中:當初彌勒教在大同時,就曾派人打入軍隊,任職把守邊關要隘的副職千戶,李福達堂堂的彌勒教主,他既能混入軍中,官職會小了麼?

  這七人之中,尤青羽的官職最高,但是年紀和相貌,與朝廷通緝的李福達相去甚遠。當然,李福達縱橫江湖、四處傳教時,很可能對相貌做了改變,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道、一個眉目周整的朝廷官員,只要這麼一變就形象大改,更別提行走江湖的人大多精通一定的易容術,而白蓮教一脈幾百年來從事地下活動更精通這方面的本事了,但是至少年紀不會相差太多。

  這位尤指揮比傳說中的李福達至少年輕二十歲,是一位三十五六、年輕有為的軍官,李福達就算武功高明,內功精湛,看起來能年輕十歲就差不多了,年近六旬的人豈會如三十許人?

  所以楊凌很快排除了他的可能,其他六人官位就更小了,要怎麼找出李福達來?看來只有把那個見過李福達的封雷弄到軍中來,召集高級將領們先讓他認一認。這樣才能鎖定李福達這個大奸,然而後續的事情該怎麼辦呢?

  當場把他抓住是不可能的,僅憑封雷一面之辭和所謂獨門武功的說法,放在江湖上行的通,放在朝堂上當證據就只能被人斥之為荒誕了,恐怕最終結果反是自己受到彈劾,還得把人家放了。而且還不知道軍中有多少他的同黨,那樣做勢必打草驚蛇。

  楊凌盤算半晌,又將那幾個名字牢牢記住,然後拉近了薄紗罩著的燈籠,取下燈罩,欲將那紙條就火燒掉。恰在此時,苗逵握著卷書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此時天氣已經寒冷,一掀門簾,捲進一陣清風,桌上蠟燭被風一吹搖搖欲滅。楊凌忙以手罩住,待他進門,這才放下手,很自然的把那張紙舉起來湊於燭上點著,就在那紅紅的火苗之中向苗逵微笑道:「苗公公怎麼有暇夜間來訪?」

  苗逵這幾天看《西廂》看的得趣兒,莫看他是個太監,可是七情六慾還是有的,一本西廂看的他,又是喜歡那小紅娘的熱情、又是感慨張生與鶯鶯的摯愛,倒是那嫌貧愛富的相國夫人鄭氏被他邊看邊罵,摩拳擦掌的,大有鄭氏若生在當代,定拿她到西廠整治一番替張生出氣的派頭。

  今晚他看書正看的有趣兒。忽想起這兩日楊凌奔走於兵匪之間,雖說他是有秘任在身,不需要自己出面,可是自己這個監軍未免顯得太不關心了點兒,於是便跑來問候問候以示關心。

  他看《西廂》正看到張生高中了狀元,馬上就要衣錦還鄉去娶鶯鶯,心裡美滋滋的,見了楊凌還是一臉帶笑,拱了拱手道:「咱們這兩日無所事事,國公有要務在身,也沒敢來打擾,只是不知那件事情進行的如何了?您到了這井徑,還一次也沒召見過各路守軍將領,時日久了,恐要有人說三道四呢」。

  楊凌一笑,抖手扔掉了燒盡的紙頭,把燈籠又罩了,抻了個懶腰道:「嗯,是該見見他們了,這樣吧,明日傳下令去,命各路將領於後天辰時三刻來大營見我,共商滅敵之策。」

  他暗暗想道:「不管如何,先讓封雷認出人來,預先做個防備,然後再細思應對之策便是,明日便通知鶯兒讓封雷下山,我且讓他隱入親兵之中」。

  他一邊想著,隨意問道:「苗公公這是看的什麼?兵書戰策麼?」

  苗逵聽他一問,眉開眼笑地道:「非也非也,這本是平話,叫《西廂記》,講的是唐代一位書生和相國千金的故事,呵呵,十分有趣,十分有趣」。

  西廂記楊凌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太監看愛情小說,倒是有點好笑了,楊凌忍俊不禁,又不便讓他難堪,忙摀住嘴咳了一聲,說道:「喔,願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一曲西廂記宇內奪魁,確是一本好書」。

  苗逵如逢知己,喜道:「是啊是啊,確實是好書啊,這張生真是個癡情種子,『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為了能多見上佳人幾面,竟不怕誤了趕考之期,在寺中長住,也是天作之合,叛賊孫飛虎包圍普救寺,欲奪鶯鶯為妻。

  噯,這普救寺國公聽說過嗎?這寺廟就在咱們上次兵圍中條山時,山下的蒲州城旁,唉,若早看過此書,我當去游賞一番才是。」

  他長吁短歎地遺憾一番,才道:「那鶯鶯小姐便提出五便三計:第一計獻身於賊;第二計獻屍於賊;第三計:不揀何人,殺退賊軍者,情願與其結成秦晉。鶯鶯小姐真是絕頂聰明啊,別人聞賊兵圍山,皆驚慌失措,唯她能想出妙計,由此上,才引出了書生張珙……」。

  苗逵說得眉飛色舞,楊凌則耐著性子聽太監說書。好不容易

  苗公講得盡興了,抱著他的寶貝書告辭離去,楊凌才苦笑一聲繼續想著誘出李福達的潛伏勢力的方法。

  「喛!用什麼計策除掉李福達隱在軍中地勢力呢?五便三計,鶯鶯小姐那也算妙計?妙個屁。不就是要麼自盡保清白,要麼許身於賊保家人,要麼臨時招賢納士,重賞之下尋勇夫麼?要是我家韻兒在,說不定倒真能想出幾個妙計。

  不過那鶯鶯小姐有傾國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顏,說不定是真的了,否則那叛軍也不會離開中條山,特意跑去普救寺擄人了。鶯兒。不知那鶯鶯比起鶯兒如何?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這一點我卻比不上張生了,於國於民,我都不能只記得個人私情啊」。

  一個人苦思一件事情的解決之法時,殫精竭慮而不得其法,卻因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而偶能因彼及此,觸類旁通。楊凌此刻就是這樣,那『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之語自嘴裡反覆說了兩遍。忽地觸動腦中一線靈光,他立即坐直了身子,細細地思索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燭花啪地一響,室內的燈光搖曳了一下,楊凌的嘴角也牽起了一絲狡獪的笑意

  ******

  各路將領恭立在校場之內,六個方陣。由楊凌和苗逵的親兵以及井徑驛的駐軍組成,各路將領的親兵則留在轅門外,只有各路將領入內。今日是威國公駕臨井徑驛後第一次公開露面,照例要檢閱三軍,並接受各路將領晉見。

  李福達注意地觀察著方陣隊伍,井徑驛駐軍和苗逵的親衛他已經見識過了,他現在看的就是楊凌領來的三千人的隊伍。三千人,皆甲冑鮮明、鞍韉整齊,三千皆是輕騎,前方一千人,佩刀掛盾。中間一千人,手持白蠟桿兒的纓槍,紅纓如血,槍尖雪亮,映著陽光寒光爍爍。

  最後一千人,持的是烏沉沉的鐵棍,這些人全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背後斜背著槍囊,每個人背著八柄短標槍,看來他們不只使用的是重兵器,而且在衝鋒時囊中的重型拋擲武器首先就能大量殺傷對方的衝鋒士兵,儘管沒有身著重甲,不過他們的作用明顯和重騎兵有些相似,應該是一旦兩軍對壘,負責中央突破的。

  胯下的戰馬、馬上的戰士,往那兒一站,一股凜然的殺氣就直衝雲霄,儘管那是看不見摸不著地東西,但是無形的東西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這支從邊軍中抽調的精銳,又隨楊凌南征北戰,簡直已形同他的私人衛隊的士兵,那種氣概決不是左右方陣地士兵可以比擬的。他們斜披的明黃戰袍、纓盔上雪白的天鵝羽毛,都意味著他們的與眾不同。

  李福達現在掌握了完全屬於自己的武裝,所以每次見到大明軍隊,總想對他終極敵人的戰力進行一番比較,預估戰略、戰策得法、雙方兵力相當的情形下,己軍勝算幾何。楊凌的親兵雖少,從他們的陣容和士氣來看,尚不是他那些狂熱的信徒能夠匹敵的。

  李福達捏著下巴盤算:邊軍戰力遠勝於京營,外四家軍是從邊軍中抽調的精銳,楊凌的三千侍衛是從精銳中挑選出的精銳,所以這一股力量,並不能代表什麼,最重要的是,我奪天下,以智謀之、以巧取之,兵馬戰陣做為輔助,而非純以武力戰勝,這支人馬勝於我的香軍,實也算不了什麼。

  點將台前環繞一周,有數十名精壯士兵持槍而立,旗幟在他們身畔飄揚。在左後方一角,有一個士兵,身材同其他士兵一樣強壯,一樣的軍服、一樣的武器,台角的大旗被風吹起,使他的身影也若隱若現。

  在這千軍馬的校場上,放眼望去,每個士兵與他都沒有什麼不同,更不會有人注意台角站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校,他扶著長槍。一雙眼睛卻在卻在台前勒馬肅立地將領中仔細搜尋著。

  他最注意的當然是身著團練服裝的那些將領,可是,他雖發現了那個用鐵袖功的人,卻始終沒有找到另一個用毒掌傷他的人,按照大小姐的說法,傷他的那個人才是彌勒教教主李福達,難道那個人根本不在軍中?

  他的額頭幾乎沁出汗來,目光由左向右一一掃過,他的雙目一亮,終於鎖定了一個人。封雷一眼瞧見,急忙低下頭去,生怕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握著槍桿的手卻青筋暴起,大腿的肌肉也崩得緊緊的。他低著頭,死死望著自己的腳尖,雙腳微分,由於用力向兩旁踩下,幾乎連靴子都繃破了。

  大大地喘了幾口粗氣,他才恢復了平靜,慢慢抬起頭來直視前方,但是眼角餘光再也不曾離開李福達一分。

  「嗚~嗚嗚~~~,咚咚咚咚~~~~」,鼓號齊鳴,雄渾有力的戰鼓聲和蒼涼激越的號角聲中。威國公楊凌和監軍使苗逵在本陣主將駱指揮使的陪同下驅馬而來,身後扈從如雲,軍容嚴整,台前諸將不由精神一振,紛紛挺起腰來,目光望向主帥楊凌。

  登台、點將、訓話、閱兵,這些事楊凌已經駕輕就熟。這個時候他就是全場的主角,站在台下一角的封雷更加沒有人去注意了。劉大棒槌慢悠悠地在台下遊走著,偶爾糾正一下別人的站姿,固定一下略顯鬆動的旗幟。

  他在封雷身前停住,遠遠望去,就見他扶著旗桿,在根部使勁兒地踩了幾腳,然後就若無其事地走開了。主角,還在台上講話,訓閱兵馬、鼓勵士氣……

  閱兵結束了,楊凌走下台來,親兵隊長劉大棒槌迅速走過去對他低語幾句,然後楊凌揮了揮手,似乎下了道命令,劉大棒槌立即跑到點將台前高聲喝道:「國公爺將令,閱軍結束,各軍回營,有請各位將軍大人赴帥帳敘話」。

  楊凌微笑著向全軍將士和陣列在前的諸軍將領點著頭,目光掃過太原衛指揮使張寅時,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瞳仁忽然縮如針尖,他急忙移過目光,繼續掃視著其他人,呼吸卻有些不穩了:「是他?!太原衛指揮張寅!」

  陽光似乎有些眩目,楊凌的喉頭都發乾了,他又看到了團練正使江南雁:「幸好我沒有輕舉妄動,如果聽到消息便去團練軍捕人,身在太原衛的李福達就要逃之夭夭了。團練軍正使是彌勒教的人,太原衛指揮是彌勒教主,老天!他們到底還有多少人潛伏在軍中?

  李福達化名張寅做過陝西兵備道,經營太原衛又達兩年之久,他的觸手到底伸的有多長?他的人都安插在哪些隊伍中?他是武定侯大力舉薦,擔任這一重要職務的,太原衛又在晉王眼皮底下。武定侯有沒有問題?晉王有沒有問題?

  晉王節制山西兵馬,統馭西北三王,大同代王就是在晉王節制之下的,晉王爺經營山西百餘年,根深蒂固,豈可小覷?而武定侯郭勳,家族中世代掌兵,自己現在是掌握了一批新晉將領的人脈,而郭家在軍中的實力卻更加深遠悠長,更可怕的是,郭勳控制著京營中最精銳的神機營……」

  楊凌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李福達的兒子李大義同紅娘子交過手,並炫耀過這門獨門掌功,如果不是自己和紅娘子這個綠林大道陰差陽錯的結下了這段緣份,李福達的秘密永遠不會被人發現,讓他在天子腳下,在京師近在咫尺的地方苦心經營下去,而且結交了那麼多王公大臣,一旦他羽翼豐滿突然發難……

  「國公爺?」劉大棒槌回來了。

  楊凌點點頭,趁著他擋在身前,揉了揉有些發白髮僵的臉,換上一副輕鬆神色,自大棒槌手中接過自己的馬韁,翻身上馬,對那一眾將領笑道:「諸位將軍,請,我等回大營後再詳談一番」。

  「國公爺請,苗公公請」,眾將領連忙拱手,眾星捧月一般圍攏過來,簡單寒暄幾句,便請二位大人在前,他們自後相隨,一同向楊凌的營帳馳去。

  李福達與楊凌見過多次了。說起來在眾將中算是彼此關係較近的,只是方才人多不好攀交情,所以也隨著大家一起客氣幾句,這時馳馬緩行,隨在楊凌和苗公公以及幾位副將級的官員後邊。楊凌的身邊就只帶著幾個親兵,其他的人就隨在了這些將領的後面。

  李福達左顧右盼,偶一回頭,瞧見楊凌百餘名親兵隨在後面,他剛剛不以為意地扭過頭來。忽地發覺有點古怪,他攸地又轉過頭去,仔細盯聞兩眼,這才低頭思量:奇怪,沒什麼古怪啊。不就是一群侍衛策馬而行麼?可是怎麼總覺的有點不對勁?

  前方驛道經過一個輕急的拐彎,這一拐過去,李福達可以從容側目細細觀察那支隸屬於楊凌的親軍,他終於發現古怪出在哪裡了。本來,主帥在前邊,這一帶又全屬於兵營範圍。他們現在可以說沒有什麼警戒任務,完全可以輕鬆馳馬,隊形放鬆,可是他們現在的情形卻恰恰相反。

  那些武藝高強、身手不凡的侍衛大多是一手扶刀,一手提韁,保持著行進警戒的狀態,他們是已經養成了習慣還是在為誰警戒?

  這個疑問浮上心頭。他才發現那群侍衛越往中間隊形越是密集,而且中間侍衛們的騎盾不是掛在正常行軍時的馬股上,而是貼在馬鞍頭旁。這樣,一旦突遇箭襲,立即就能提盾在手,組成一道盾牆。

  他們在保護什麼人?在軍營之中竟也時刻保持這般警覺?甚至比對保護楊凌還要上心?那群侍衛之中一定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這個念頭一浮上他的心頭,李福達的目光就向箭一樣射向那群侍衛的最中央,「刷刷刷刷」,馬前行,前方叢生於路邊、枝條繁茂的雜亂灌木刷得人兩眼發花,李福達放棄了本來就無望的觀察,兜馬前行,心中暗暗存下了這個疑惑。

  

  ******

  「皇上甫登帝位,勵治圖新,乃是一代明君。朝政積弊當除,正是上下用心的時候,偏偏白衣匪作亂,禍害六省,兩薄京師、兩打南京,攪的天翻地覆,皇上為之震怒,遂用天兵擊之。

  如今,白衣之亂即將平息,紅娘子幾千頑軍,已是白衣匪最後一支力量。戰而殺之難彰國法,最好是能把他們的首領生擒活捉,押解進京,名正而典刑,以儆天下。皇上是這個意思,所以本國公遲遲按兵不動,就是要消耗白衣匪的糧草和戰力,希圖達成皇上的願望。」

  楊凌胡亂找著借口,為自己不發兵攻山做著解釋,又道:「依我估計,白衣匪糧草已該用盡,現在以野獸、野草,甚至殺馬為食,尚能再支持數日。此時攻山,困獸猶鬥,不免多有死傷,可以再圍數日,徐而圖之。各位將軍只需各守本份,勿與白衣匪突圍的機會,就算達成了任務」。

  楊凌把自己的戰略意圖曉諭諸將,把公事談完,這才一一讓茶,滿面春風地聊起天來。過了大半個時辰,劉大棒槌趕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李福達豎起了耳朵,可是二人說話聲音甚低,除了幾個簡單的音節,還是什麼也沒聽清。

  楊凌聽完起身道:「我與諸將相見,本該設宴款待一番,只是各位清早即來,山中還圍著一頭猛虎,實不敢讓諸位將軍長離本陣,諸位將軍這就回去吧,等打敗了白衣匪,生擒了紅娘子,本國公再擺慶功宴,為諸位將軍向皇上請功,哈哈哈」。

  諸將聞言連忙起身,一一含笑拱手告退。楊凌笑吟吟拱手相送,苗逵卻和他耳語兩句,不知有什麼急事,先向後溜去了。

  眾將領再三拱手請楊凌留步,然後各自和交好的朋友們並肩而行,江南雁自然湊到李福達身邊,李福達正要對他說出自己今日所見的蹊蹺事,忽地隱約聽到一陣琴聲,他立即駐步側耳細聽。

  滿天陽光灑下,空氣清爽一新,陣陣清風隱約送來一陣琴聲,琴聲的方位來自楊凌行轅的後跨院兒,錚錚的琴音高亢激昂,頗具豪氣。只是彈琴之人似乎技藝比較拙劣,時而斷續、時而走音。

  李福達也是精通琴樂的,聽了不禁啞然失笑,他正欲舉步再走,忽覺那曲調陌生之極,以他的閱歷竟然從未聽過,而且曲風也十分古怪。無論是當代還是以前,似乎都不曾聽過這種風格的曲子,這時他才發覺,未必是那人琴藝拙劣,想是正在創作一首新曲,所以曲調才斷斷續續,時而變音。

  「大人,在想什麼?」江南雁見他望著一角天空悠悠出神,不禁問道。

  「唔?喔,後院兒有人彈琴,曲風新奇,我倒沒見識過這樣的曲風。」李福達隨口答了一句。

  江南雁嘿地一笑:「國公的行轅裡,有誰敢奏琴?軍營之中又豈是能隨意彈唱的?這位國公爺莫非攜了女眷入營?」

  「嗯?曲風激昂,豪邁不羈,斷非女人奏得出來的」,李福達隨口說了一句,目光閃爍著,江南雁的話,顯然令他也起了疑心。

  眾將陸陸續續來到前院兒,一走出大門,各自的親兵就牽了馬來,請大人上馬,隨之離去。就在這時,只見一隊驢車騾車駛到了門前,車上往下搬著各色東西,大罐小罐,珍禽菜蔬,最後一輛車轎簾兒一掀,一個滿面紅光的大胖子被車把式扶了下來。

  「哎,你們輕著點呀,那些家活什兒不是瓷的就是陶的,不禁碰的,別看不起眼兒,我秋一品可就指著這些寶貝兒吃飯吶」。

  另一個比他小一號的胖子從府裡迎出來,滿臉讒笑地道:「哎喲,秋老爺子來啦,您老只要一雙手在,什麼東西到了您手裡走一遭出來,不是神仙都饞得走不到道兒呀?整個真定府,所有的名廚都是您的徒子徒孫,您老可歸山多年了,小的真沒想到還有機會在這兒碰見您,這是小的福氣,您老得多指點、多指點」。

  大胖子哼了一聲,讓他攙著自己,兩個大胖子像兩座肉山似的往院子裡晃:「說起來呀還真是你的福氣,老夫早就不親自下廚了,這回呀,要不是國公爺命人帶了重金去請我,我還在家裡逗孫子呢」。

  兩個廚子一吹一捧地擠進院子去了,江南雁冷眼旁觀,笑微微地道:「前次去大同、圍東華山,也沒見他這麼大排場啊,剿個匪特意把真定府的食神請來給他做飯,嘿嘿,這譜兒是越來越大啦。大人,咱們走吧」。

  李福達皺著眉點點頭,翻身上馬與江南雁並轡而行,路旁樹影婆娑,陽光時見時隱,他心中的疑慮也越來越深:校場閱軍時楊凌親軍的奇怪表現、欽差行轅後跨院裡的古怪琴聲、特意從真定府請來的名廚秋一品、國公相送諸將,苗逵這個閹人卻急著跑去後院兒……

  一條條疑雲漸漸凝聚成一道利箭,破開重重迷霧,指向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目標。李福達猛地一勒馬,馬馳並不急,但他勒的太快太用力,那馬長嘶一聲,前蹄踏地而起。

  江南雁措手不及,戰馬衝出去兩丈才勒住了,一兜馬返回來道:「大人?」

  李福達臉色陰晴不定,目光閃爍不已:有一個人最喜歡偷偷溜出家去,他也喜歡譜些曲風奇特的音樂,這個人曾經扮作校尉,隨在楊凌親軍中混到大同邊塞親自觀敵瞭陣,楊凌的排場如果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那也完全說的過去,這個人難道跟著楊凌來了井徑驛?」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5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