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七十八章 帷幄
後堂側廊的羅漢床上,雪裡梅正逗著兒子玩,快十一個月了,小小的楊大人長得逾發漂亮,深得眾位姨娘的喜歡。他扶著東西已經能站起來行走了,此刻,楊大人扳著炕頭的窗台,踮著腳尖兒正向窗欞外看,搖搖晃晃地看幾眼,就一個屁墩坐下來。
雪裡梅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枕著錦枕涼席,光著白生生的一對天足,只要楊大人一跌坐下來,她就格格笑著抬起腳托一下。小傢伙穿著開襠褲,屁股溜滑粉嫩、涼潤如玉,雪裡梅大概是落下了楊氏家法後遺症,特別喜歡碰它。
她最近變的特別怠懶,總是喜歡吃酸的,高大小姐妙手一摸,便知道小妮子中了招,已經身懷有孕了。楊家家大業大,添丁進口那是好事兒,韓幼娘喜不自勝。只有玉堂春欲哭無淚:最喜歡陪著老爺玩玉樹後庭花的姐妹都珠胎暗結了,自已的肚子卻沒一點動靜,老天還真是無眼。
這兩天玉堂春纏著高文心,不斷向她討教早生貴子的法兒,弄得高文心哭笑不得,兩個人都正常,那就要等機緣了,這是說生就生的麼?那是有送子觀音的本事,自已的肚子何必還青平坦坦呢?
無奈何,她只好給玉堂春開了些男人、女人進補調理的方子,不過自家老爺身體要緊,她開的都是調精補氣、強身健體的方子,可沒有一味虎狼之藥。
話又說回來,自家老爺不知是練氣練的,還是學了成綺韻的行房三十八法。在床上那份神勇,常常弄得她魂飛魄散、骨軟筋酥,每次都得連連哀告求饒,癱在那兒好半天還連小手指都懶的動彈一下。也實在沒到借助藥物地時候。
小傢伙兒又一次跌坐在雪兒姨姨的腳丫子上,他不耐煩地轉過來身來,看到雪兒阿姨正笑吟吟地拈了酸梅干往嘴裡送,雙眼不由一亮,立即向她嘴裡一指,啊啊地叫了兩聲。
他現在還不會說話,自韓幼娘以下,四個漂亮的母親每天輪番教他叫媽媽,小楊大人仍是老神在在,就是不開金口。但凡需要什麼、想往哪去。他就盛氣凌人地把手一指,簡簡單單說個「啊」字,馬上心想事成。
雪裡梅翹著蘭花指。用兩根蔥白似的手指拈著塊梅干逗引著他,小楊大人伸手抓了兩次都沒搶到,於是把嘴一撇,準備開嚎。雪裡梅忙笑道:「寶寶乖,不要哭。給給給,喏!」
她嘟起嘴,吐出小半塊嚼爛地梅乾兒。小楊大人連忙飛快地爬過來,伸嘴就接,接到嘴裡剛剛抿了兩下,他的小臉就揪了起來,帶著一臉怪異的神氣開始向外吐。
雪裡梅笑的花枝亂顫,她一邊用手接著小楊大人吐出來的話梅干,一邊格格笑道:「叫你嘴饞嘴,什麼都要,還吃不吃了?喏!」
她櫻唇一張。小楊大人嚇得調頭就爬,小屁股一擰一擰的十分逗人。就在這時,楊凌思索著心事走了進來,他要去後堂得從左右繞過,左邊是琴室,右邊有羅漢床的這間就是內奼女眷會見女客的地方,平時是家中女眷休息談笑的場所之一,所以楊凌常走這邊。
見楊凌進來,雪裡梅連忙坐起來,理了理鬢邊散下來的頭髮,甜笑道:「老爺回來了,李大人已經回城了麼?」
「嗯,是啊。噯,你就不用起了,陪兒子玩吧,我去韻兒那裡看看她和阿德妮整理地資料怎麼樣了。」
楊凌說著走到炕邊,逗著兒子道:「寶貝兒乖,明天老子帶你釣魚去,來,叫聲爸爸」。
孩子還不會說話,他也只是隨口一說,說完了轉身就走,走到門邊兒上了,只聽床上傳來兩聲稚嫩清脆的聲音:「爸……爸爸、爸爸.……」。
楊凌腳下生風,都已經出了門了,忽地一個『旱地拔蔥』又蹦了回來,武當『梯雲縱』輕功在他手裡能倒縱兩米半,已經算是登峰造極了。
楊凌喜不自禁地瞧著兒子,一連聲道:「你說啥?快快,繼續叫,叫爸爸」。
雪裡梅可愛的小嘴裡含著一瓣話梅兒,一雙杏眼也瞪得溜圓,驚喜地好像傻掉了。
小楊大人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瞧著老爹,一邊扳著雪兒姨娘的腳丫子,一邊笑容可掬地漫聲道:「爸爸、爸爸!」
「啊哈!」楊凌大喜,他搶過去一把抱起兒子,在他嬌嫩的小臉蛋上好一通親,然後威風八面地道:「誰說男孩子學話晚吶?那得看是誰啊,我兒子是什麼人吶,隨我,聰明呀,哈哈哈哈,……。
楊凌說完了喜孜孜地抱著兒子就要跑出去,嘴裡得意洋洋地道:「我帶兒子去給她們瞧瞧,哈哈,你們還天天教,我都不用教,開口就會叫爸爸」。
雪裡梅忙趿起鞋子下地,嬌嗔道:「別介,孩子玩的一頭汗呢,小心吹著,瞧把你美地」。
楊凌忙把孩子往她懷裡一塞,說道:「那你帶著他,我去把幼娘她們叫來」。
一會兒功夫,只見楊凌帶著又驚又喜的韓幼娘、高文心、玉堂春,還有小丫環雲兒闖了進來。
小雲懷裡還抱著一隻哈叭狗,這種狗是京師一個養狗的人剛剛培育出來地,楊凌一見就知道是哈叭狗兒,可在當時卻是件稀罕物,京師百姓覺得這種小狗既可愛又稀罕,目前因為少,還只有皇親貴族家庭才買得起,這隻小狗是楊家大少爺的玩伴之一。
韓幼娘驚喜地道:「快讓我瞧瞧,寶貝兒子真會叫爹了?」
只見小楊大人抱著他雪兒阿姨的大腿,正在「爸爸」個不停,雪裡梅笑得前仰後合。眼睛裡都溢出淚花兒來,見了他們進來,格格地笑道:「老爺白高興了,小寶倒是會叫爸爸了。可是只是會叫而已,他逮著什麼都叫」。
果然,小楊大人瞧見雲兒懷裡抱著他最喜歡的那只哈巴狗,忙高興地放開阿姨地大腿,一指那哈叭狗,先啊了一聲,然後「爸爸、爸爸」地叫起來。
韓幼娘、高文心幾人忍俊不禁,楊凌哭笑不得,一屁股坐在炕頭,指著兒子道:「你個小混蛋。真給老子做臉,還不如不會叫呢,好啦好啦。不要叫了」。
「爸爸,爸爸……」
韓幼娘幾人笑的更厲害了,楊凌招架不住,只好乾笑兩聲道:「雖然不明白啥意思,起碼他會叫了。嘿嘿,你們想讓他叫,他還懶得理會呢」。
兒子終於會開口說話了。這可是一件大喜事,沒有人理他,韓幼娘幾個人一下子把楊大少爺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道:「乖兒子、好寶寶,來,叫聲媽媽(姨娘)聽聽。」
小傢伙瞪著一雙黑如點漆的雙眸,驚訝地看看有點神經質的母親和姨娘,然後攸地一轉身,擰著小屁股向楊凌爬去。一路爸爸地叫著,一頭扎進他地懷裡,只撅著個小光腚,顯然是被她們給嚇著了。
玉堂春歎了口氣,用大腳指在他地光屁股上點了一下,恨恨地道:「這個小白眼狼兒,到底是人家老楊家的人啊,我白疼他了,叫聲姨娘都不肯,這個小氣!」
楊凌抱著兒子開懷大笑,他暫時拋下了公事,叫人拿了冰鎮的西瓜、酸梅湯來,和嬌妻愛妾還有心愛的兒子,談笑聊天,其樂融融。
大人坐到炕上去,吃著瓜子、水果,聊著家長裡短。小孩子就和那隻小哈叭狗兒,在他們的腿間鑽來鑽去,嬉笑玩耍。偶爾與幼娘四眸雙望,楊凌和幼娘從彼此的眼中看到的,都是滿足、溫馨、親情和甜蜜。
是的,最艱苦的歲月早已過去了,貧困中那種相濡以沫地情形也不會再需要出現了,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些辛酸的往事會變成越來越美好地回憶,或許真的直到有一天,兩個人老到不能動的時候,坐在搖椅上,膝下就像現在一樣,有幾個小孩子在那裡玩耍著,才會絮絮地向他們講起這些昔年往事。
現在,積累沉澱的,是他們之間越來越深厚的感情。他們地生活、他們的感情,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幸福。幸福,這就夠了。
楊凌來到成綺韻的住處,只見成綺韻、阿德妮兩位美人兒正爭得面紅耳赤,楚玲托著下巴坐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的得趣兒。
楊凌奇道:「什麼事爭得這麼厲害?」
二人一見楊凌,立即爭先恐後地告狀:「大人,你來評評看,有關稅賦問題……」。
「楊,韻兒姐姐太保守了,只是在舊制上的修改,依我看,就應該大斧闊刀……」。
「停停停!」楊凌被她們吵的一個頭兩個大,忙一手拉著一個到了桌前,一按她們的香肩道:「都給我坐下」,他看了眼俏笑盈盈立起的楚玲一眼,說道:「不必拘禮,你也坐吧」。
說著自已也坐了下來,給每人斟了一杯茶,笑吟吟地道:「好啦,素天大老爺在此,有什麼冤屈,儘管一一道來」。
兩位美人兒同時嬌哼一聲,嬌俏地白了他一眼,然後互相看看,卻都不言語了。
楊凌見兩挺機關鎗熄了火,便笑了笑道:「楚玲。你說」。
「啊!我………我說呀.……,,楚玲『怯生生』地看了眼老闆娘,老闆娘沒表示反對,她只好硬著頭皮對大老闆道:「是這樣。國公爺不是讓兩位姑娘把您的《靖政十二疏》再議議嘛。這個……象對於吏治、土地、稅賦,還有軍制,呃……象阿德妮姑娘和小姐的看法大相逕庭,彼此爭論的激烈了點兒罷了,倒不是在吵架,國公爺儘管放心」。
楊凌一聽這才明白,其實他讓兩人討論,只是想參詳一下她們地意見,具體的主意他和楊慎、焦芳、楊一清等人都有所溝通,隨時按照他們的意見在做修改。
成綺韻對於人性,心理。瞭解的透澈無比,阿德妮來自西方,對於東方地制度沒有從小見慣使然的習慣。讓她幫著參詳,說不定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能獨出機杼。楊凌讓她們參詳,是想從她們的角度把制度更完善一些,漏洞更少一些,這樣一旦上呈。受到的阻撓才能減到最小。
其實當時無論政治體制還是經濟體制,甚至包括後來被人詬病較多的科舉選才制度,當時較之西方都是相當成熟和先進的。不過東方唯名,西方唯利的價值觀念相比較,無疑是西方比較務實的,民主制度方面西方比東方也要先進一些。
楊凌只是讓兩人隨便看看,給些意見,想不到兩人如此認真,他既感動,又覺得好笑,楊凌想了想,對成綺韻道:「嗯。我明白了。好,咱們先說吏治,你來說說看,你們的分岐主要集中在哪兒?」
阿德妮搶著道:「我認為選賢任能,應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當務之急是裁減冗員,選拔人才。選賢任能應不問出身、資歷,大力提拔年青地官員,他們視野開闊、敢於創新、精力充沛,地方上年過五十的人就只能授以雜官,不得為州縣之長,獎掖優秀,懲治貪惰,務求克盡職守。」
楊凌搓著下巴,沉吟半晌道:「嗯,話是這麼說,不過具體施行起來,如何掌握這個尺度?誰去判定哪個年青人是優秀的?誰又不是不合格地?而且五十以上即不得為正堂主官,勢必要影響現在很多的地方官員,引起他們的抵制,而年近五旬的官員,很多也會不安心於政事,而專事投機鑽營,為個人牟利,這些問題怎麼解決呢?」
阿德妮臉蛋一紅,楊凌笑了笑,安慰道:「如果身居上位者清廉賢明,然後主管一府一道,這樣的整頓法子,他是可以去用地,放在這樣龐大的一個國家,通訊、消息又極其遲鈍,那是不適宜的。阿德妮是依據你們國家地情形想出的辦法,而你們國家不過相當於這裡的一府一道,局限於此,怨不得你」。
阿德妮雖是個博學多才的少女,對這個東方古國的瞭解,對它數千年形成的官場和文化底蘊的瞭解,自然不及成綺韻,所以所倡不免有些脫離實際。成綺韻聽出他是不忍讓阿德妮難堪,不禁抿嘴一笑。
楊凌瞪了她一眼,問道:「那麼你說說,你有什麼高見?」
成綺韻微笑道:「我以為,政策推行,是自上而下的,要整頓吏治,就得以法治為理政核心,加強朝廷的控制權力,才能保障新法地推行。具體做法,大人已經鋪好了路子,實行起來也簡單。
都察院、翰林院,十三道御使的言官們,不是剛剛被整肅過嗎?現在保留下來的官員和新提拔上來的人,無論是品性還是能力都相當不錯。大人應該先加強科道力量,以六科給事中制六部,以內閣制六科,層層控制、層層考核,賞罰分明、明確責任,以提高各部各司執行政令的力度」。
楊凌暗暗點頭:「目前這種大一統的封建社會,要想成功改革,只有自上而下,做到事權歸一,如果不加強朝廷對各級機構的控制力,改革就是一紙空文。上邊費盡心機制定的政策,拿到下邊登記歸檔了事,根本得不到貫徹實施。
所以加強中央集權是必要的。其實集權也罷,分權以罷,都有一個適合它的時代背景。在目前這種政治、經濟、文化基礎上、在目前的科技水平、訊息能力下,要是想搞分權、搞民主,那純粹是腦袋讓驢踢了,空想主義拿來實施不搞得天下大亂才怪。
當然。這個集權也是有區別地,如果大權全部上升到皇帝手中,皇帝是明君時,那就真的是日理萬機了,能把他累死,如果他是個昏君,那就天下人人糟殃。
成綺韻的提議實際上是加強內閣施政能力,而這種能力,又置於監察系統的監督之下,這樣一來。內閣不是一人之在下,官員們地政績和個人品性又受到較強的控制,的確是提高官僚隊伍效率的好辦法。
最最重要的是。這恰恰符合李東陽所說的權力的論述,不管什麼樣的改革,肯定要有一部分的權益受到損害,問題的關鍵是你能不能爭取到另一部分官僚地支持。按照這種論述,內閣權力加強了。科道權力加強了,那麼自已首先就把大明的內閣和整個監察系統爭取了過來,成為自已改革堅定不移的支持者。」
楊慎在赴奴兒干前。曾向他提過類似地見解,現在和成綺韻所言不謀而後,楊凌不由連聲讚許,他和成綺韻又詳細討論了幾點,關於科道官對官員的考核方法,諸如稅賦徵收、離任審計、政績考核的任免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