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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澄心]乖乖喜鵲姑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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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29: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介

  在這沒有任何山崖可供自殺的山澗裡,
  她竟撲通一聲的平空掉下來,吵醒正在閉目養神的他!
  於是他好心的將她「拎」出水面,
  她卻激動地撲到他懷中,唏哩嘩啦的大哭一場,
  還嘰哩咕嚕的說些被巫師詛咒,白天為人,夜晚為喜鵲的怪事兒!
  他又不是蠢呆子,哪會相信她的鬼話!
  可沒想到,一團紫光忽然從她身邊散發出來——
  她真的從一個嬌俏姑娘變成一隻「鳥」耶!
  瞧「它」那其爛無比,連鳥爸爸看了都會羞得想自殺的飛行技巧,
  他實在不忍心拋下在身後苦苦追趕的「它」,
  他就好心一點帶「它」一同下山,去體驗體驗人類的生活吧!
  這時,她興奮地朝他臉上「啾」了一下,
  讓他原本冷酷不耐的臉孔竟受不了控制地微紅起來,
  她甚至還不避嫌的當著他的面,掀開裙擺察看受傷的腳踝,
  害他神色癡迷地死盯著她那宛如白玉般的腳不放,
  一股火熱的暖流這時也不自主的從他的小腹流竄到全身上下,
  他該不會是已經對她暗生情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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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春時節,春山淡冶而如笑。

  微弱的晨曦緩緩照進一處清澈的山澗,也照在一名傲然出色,卻面帶不悅的黑衣男子身上。

  端木野擰起眉頭注視著山澗裡那個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女人,他已立在山澗旁觀察她快一炷香的時間了。

  這女人竟從隱泛微紫、天色未亮的天空中「莫名其妙」地掉進冰涼的山泉裡。放眼望去,這蓊鬱蒼翠的林區除了這處山澗外,附近並無任何可疑的突起物好讓這女人跳下來自盡……偏偏她就「平空」掉了下來,高高濺起的澗水還潑醒無辜的他……

  真是倒霉,連睡在杳無人跡的山澗邊都不得安寧。

  這女人被湍流的澗水沖到岸邊,動也不動地半躺在水裡。

  他到底要不要救她?煩呀!

  救了她,怕給自己增添無謂的麻煩;不救她,又違背自己的良心。唉!救與不救皆煩人!

  端木野深邃的黑眸寫滿了不耐,大步跨到水邊抱起那渾身濕冷的女人,放在他剛才休憩的地方,打算閉著眼睛替她褪去濕漉漉的衣裙,然後丟給她一張溫暖的毯子。

  這樣,他就可以問心無愧地離去。端木野厭煩地忖道。

  他的手才剛翻開她的衣領,便發現她的粉紫衣衫竟在轉眼間就干了,而且隱隱泛著紫色雲煙。

  看來,她這身似絹非絹、似紗非紗的衣裙是一件難得的寶物,不知是何物製成的,竟如此神奇!

  不過,這倒解決了他替她寬衣解帶的麻煩,省得她醒來後哭哭啼啼地找他拚命。唉!他向來就討厭為了一點小事就淚眼汪汪的女人。

  「唔……」何翩翩面色雪白地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糟!端木野的心中暗感不妙,正要站起身軀避開她時,卻發現自己的衣擺不知何時竟落入她緊握的右手。

  翩翩睜開迷濛的美瞳,眼前那熟悉偉岸的身影是她深愛的夫婿,這使得她嬌美絕倫的容顏滑下兩行淚珠。

  「凌大哥……翩翩好想你喔……」

  她噙著淚,激動地撲到措手不及的端木野懷中,唏哩嘩啦地大哭出聲……

 

  苗疆--苗族居民所住地區的泛稱。苗族可分為黑苗、紅苗、白苗、青苗和花苗,其中又以黑苗的勢力最大,人口最多。

  三十年前,青苗的部族出現了一名精壯英挺、雄才偉略的年輕酋長葛卡沙,漢名凌青雲,由於他曾到中原與漢人相處過幾年,所以,將漢人不少革新的觀念和技術引進一向貧困落後的青苗部族,包括一對來自中原的父女何永滄、何翩翩。

  葛卡沙勸服部族內的苗子開始開墾田園,種植一些易熟的雜糧殼物,使苗子慢慢脫離太過依賴狩獵為生的生活,並教苗子建蓋以雜糧梗子為頂的土屋,不再居住在原始簡陋的洞屋裡;如此一來,生活安定,物產豐足起來,挨餓受凍的青苗便愈來愈少。

  並且,在身為大夫的何永滄努力之下,青苗部族的衛生飲食習慣也改進很多,例如不生飲未煮沸的河水,死去的獵物不可放置過久,一定要在當天煮熟吃完,否則就得醃漬風乾製成臘肉,留待以後食用。

  漸漸地,青苗的人丁旺盛了起來,且與黑苗部族有並駕齊驅之勢。

  葛卡沙與何永滄那美麗善良的女兒何翩翩也陷入情網,帶著所有青苗與何永滄的祝福,在部族巫師的儀式下結為連理。

  這原本是一樁美事,可是黑苗酋長的刁蠻女兒達麗娜在一次偶然機會中遇見葛卡沙,並對他產生強烈的愛意,她要葛卡沙拋棄何翩翩,改娶她達麗娜。

  達麗娜被嚴厲拒絕後,心有不甘地對青苗酋長葛卡沙下「本命蠱」,使他日夜飽受蠱毒噬心的痛苦。達麗娜認為他在此折磨下,必定會屈服在她的裙下。

  可惜葛卡沙傲然不屈,在一個月圓之夜來到黑苗部族,當著得意自滿的達麗娜面前拔刀自盡;葛卡沙死時除了對妻子翩翩有明顯的依戀外,臉上並無痛苦的神情。在葛卡沙死去的同時,達麗娜也倒在地上哀嚎死去,因為她所下的「本命蠱」有一個特性--蠱存人存,蠱亡人亡。

  黑苗酋長驟失愛女,悲憤之餘,便命人將葛卡沙的屍體丟到山裡任由禿鷹啄食,不給他一個酋長應得的尊貴火葬,因為苗人相信,凡死後沒有經過火葬者,其靈魂必永世不得轉生。黑苗巫師並同時詛咒葛卡沙的妻子翩翩變為醜陋的烏鴉,巫師狠毒的用心在於拆散恩愛的葛卡沙夫妻,使他們一烏一魂永遠不得相見。可惜巫師的法術不夠,他的咒語只能讓翩翩化為一隻討喜的喜鵲,且白日為人,夜晚太陽一下山,就會變成喜鵲,且永遠長生不老--因為如果她一老死,魂魄極有可能會與葛卡沙相見。

  ???

  「在你死後,我怎能獨活下去?」翩翩像八爪章魚一樣賴在端木野身上。「於是,我從父親那裡要來一顆毒藥打算服毒自盡,沒想到我父親竟然欺騙我,那只是一顆能讓我昏睡三十年的『長夢藥』。況且,就算我真的服毒自盡也死不了,因為我的體質已被詛咒為永生不死了。當我在兩天前終於醒過來後,父親告訴我一個喜訊,他觀察天象的結果,認為你已經投胎轉世,要我趕到黔靈山來與你會合。凌大哥,你果然在這裡……嗚……」翩翩哀哀切切地哭訴著。

  「放開我!」端木野厭惡地推開她的嬌軀,打從心裡就討厭她這種不衛生的行為--她竟然把眼淚、鼻涕全揉在他乾淨的外衣上。「我不是你的凌大哥。姑娘,你認錯人了。」

  翩翩一被狠心地推開,連忙又七手八腳地「爬」上他堅硬的身軀。

  「誰說的!你明明就是我的夫婿凌大哥。」濕濡晶瑩的睫毛包著愛慕的黑靈美瞳。「你剛才沒有聽清楚我說的故事嗎?沒關係,我再重說一次。在三十年前--」

  「閉嘴!」端木野挫敗地閉了閉眼眸。「姑娘,麻煩你不要坐在我腿上。起來!」他哪會聽不懂她說的鬼話--她硬是聲淚俱下,坐在他發麻的腿上說得口沫橫飛的。

  但是,他壓根兒就不信她荒謬的故事!

  「不要叫我姑娘,你以前都是暱稱我翩翩的。」翩翩沒有受到他粗暴的口氣影響,反而露出幸福的笑容將頭首倚在端木野的肩上。

  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端木野冷冷地瞪她一眼,不耐煩地揪起她的衣領將她丟置在一旁。「姑娘,你離我遠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他拍拍衣擺,傲然的站起身來。

  他早該知道救了這個瘋癲的女人一定會後悔的。

  翩翩絲毫沒有氣餒,因為她的凌大哥向來就面惡心善,以前她老愛膩在他身上撒嬌,他嘴裡雖然會凶巴巴的斥責她,可是她知道凌大哥心裡其實愛得很。

  再說,凌大哥已經三十年沒有跟她「摟摟抱抱」了,他肯定生疏了。

  翩翩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他背後。「你要去哪裡?」她看見凌大哥偉岸的身軀飛身上馬。

  端木野將胯下黑色龍駒掉頭,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個地方。

  「凌大哥,你要拋下我一個人啊?」翩翩小跑步的追上端木野和他的馬,小手緊揪著他的衣袖不放,一張俏生生的臉蛋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見鬼的!他高興一個人怎麼來去是他的事,她幹嘛擺出一副像是被丈夫拋棄的哀怨模樣啊!他又不是她那倒了八輩子楣的夫婿--竟有一個半路亂認丈夫的瘋癲娘子!

  「時候不早,我該走了。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家吧!」端木野為求早一點擺脫她,只好捺著性子跟她「客套」一下。

  在這同時,翩翩已厚著臉皮攀上馬背,直往端木野的前面擠去。

  「你在做什麼?!」端木野的聲音咬牙切齒,他從未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女人。「你……下去!」

  「不要!」翩翩死命地抓住他結實的手臂不放,她不想再與凌大哥分開了。

  兩人身下的黑色駿馬不安的嘶鳴一聲,腳步移動了一下。

  端木野為了分神安撫黑馬,不讓兩人掉下馬,終於使翩翩「有機可趁」地順利坐到端木野身前。

  端木野的嘴嚴厲地緊抿起來,他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來擺脫她,例如--

  「好!我可以大發慈悲的順道送你下山,但下山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不准你再跟著我。」他冷冷地道,也許短暫的犧牲是值得的。

  是的!他應該把來路不明的她丟在這裡任由她自生自滅才對,畢竟他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大魔頭「血煞人魔」斐騏的大師兄,沒有人期待他會做好事的。

  可是他硬是狠不下心來把她丟下馬。在這人煙荒蕪的山區,她這麼一個嬌嫩柔弱的姑娘家絕對活不過三天的,不是在山裡迷路給活生生餓死,就是被深山的野獸叼去「打牙祭」一番。

  翩翩回眸甜甜地一笑,敷衍的意味相當濃厚。

  「哼!你最好識相一點。」

  端木野輕扯馬韁,策馬往前馳去。

  ???

  紅日西斜,端木野又一次好奇地低頭看她一眼。

  她竟然像小貓一樣信任地在他胸前熟睡,而且從她上馬到現在連睡了四個時辰(即八個小時)。她憨甜的秀顏上帶著淺淺地滿足的笑意,紅撲撲的睡容純真的有如孩童,連她眼眶下那一層黑眼圈也慢慢淡去,這疲倦的模樣彷彿正如她所說的--她「飛」了一整夜一樣。

  哼!難不成他受了這女人的影響,信了她的鬼話。真是荒謬!

  「咕嚕……咕嚕……」一陣異響又從她的肚子傳入他耳中。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八次聽到這不雅的聲響,「咕嚕」聲之響亮,大到連駿馬都耳朵一豎,嘶叫一聲。

  端木野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肚子重要,還是睡眠重要?

  翩翩的嬌軀動了一下,被肚子的咕嚕叫聲給吵醒了,她輕緩地張開眼瞼。好熟悉舒服的感覺喔!她終於回到凌大哥的懷中了……

  顯然飢餓的肚子戰勝了,端木野忖道。

  倏地,翩翩偎在端木野身前的柔軟嬌軀僵住了,看向落日的清靈美瞳閃過一絲驚恐。天!太陽快要下山了,她怎麼睡了快一天啊!?

  「你還好吧?」端木野注意到她身軀突然的僵硬,冷峻地問道。

  完了!日頭一消失,她馬上就要變回喜鵲了,偏偏成了喜鵲的她又不敢吃蟲子,而這兩日她為了趕到黔靈山,也沒空閒填飽肚子,如果這一頓她再沒吃,她肯定會餓昏了。不行!她得趁現在還是人的時候,找機會好好吃些東西餵飽自己……

  「你怎麼了?」端木野又問了一次。

  翩翩回頭綻放出一個甜蜜蜜的笑容。「凌大哥--」

  「別叫我凌大哥。」

  「好!」翩翩決定暫時原諒他的乖戾。「呃……凌大哥,你喜歡我怎麼稱呼你?」

  端木野瞪她一眼。「我叫端木野。」

  「噢!端木大哥。」翩翩親密地喊著。「我們可不可以停馬休息一下,我好累喔!」

  「你已睡了一整天了!」端木野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藉口。

  翩翩難為情地羞紅雙頰,尷尬地笑了幾聲,才又鍥而不捨地道:「好吧!其實,我是肚子餓了。端木大哥,我們先吃些東西好不好?」她終於把企圖顯露出來。

  端木野點頭答應,反正他的馬也跑了一整天,是該讓它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了。

  他停在一處平坦的空地上,遠處還隱隱約約傳來流水的聲音。

  「既然你暫時跟著我,那你就要表現得有用一點。」端木野將馬繫在樹幹上。

  翩翩一邊伸展集瘀傷、撞傷、跌傷於一身的可憐軀體,一邊痛得齜牙咧嘴地道:「怎麼個有用法?」

  「你怎麼受那麼多傷?」端木野注意到她的傷痕與痛苦的表情。

  「唉!凌大哥--呃、端木大哥。」在他的瞪視下,翩翩及時改口。「我不是說過,我為了趕到黔靈山找你,日夜艱辛趕路嘛!白天時候還好,問題就出在晚上,我被詛咒成為喜鵲雖是三十年前的事,但真正『飛行』的次數不超過兩次,所以,我老是控制不了翅膀的力道與平衡感,自然常常會莫名其妙地掉下來,或是撞到樹啊什麼東西的,我的身體無可避免地就受傷了。」翩翩比手劃腳地抱怨「飛行」的困難度。

  端木野聞言,再次決定要早日擺脫這個想像力豐富的怪女人。

  「拿去。」他丟給她一個破舊的皮囊。「這附近應該有水源,你去裝些乾淨的水。」

  「好啊!」裝水應該不難才對,只要自己的動作快一點,應該有充裕的時間填飽肚子。

  翩翩抱著裝水的皮囊轉身就跑。

  「你跑錯方向了。」端木野看到她沒頭沒腦地低頭猛跑,不禁搖起頭來。

  依她那種傻呼呼的跑法,能不出事才怪。

  端木野把馬匹安置好,便扛著長劍往她離開的方向慢步踱過去,心想,或許能捉到幾隻受傷的小獵物也說不一定。

  他走進林蔭深處,在沿途打暈了一隻野雉,拎起它的脖子繼續尋著她的足跡向裡頭走。

  「啊--救命啊--端木大哥--」驚慌恐懼的尖叫聲劃破樹林的靜寂。

  果然!端木野歎了一口氣。她惹麻煩了!

  「救命啊--」呼救聲隱約伴隨著幾聲尖銳的吼叫聲,從她那聲嘶力竭的尖叫來看,困住她的應屬猛獸之類吧!

  端木野厭煩地抹一把臉,加快步伐往前跑去。他怎麼會惹上那個自稱是喜鵲的麻煩精呢?他實在是感到納悶。

  ???

  翩翩花容失色地拔腿就跑,裙擺撩得高高的,沒有半點優雅淑女的形象。

  原來是山豬!

  兩隻有著又長又粗獠牙的大山豬緊追在她身後,不時發出呼嚕的氣憤噴氣聲,瞧它們快氣瘋的模樣,似乎非把翩翩戳個大窟窿才甘願。

  「救命啊--」她沒命地嘶吼著,腳下蓮足的速度絲毫不敢放緩。

  忽地,翩翩的美眸一亮,看到前方有一棵頗為強壯的大樹。

  得救了!

  她歡呼一聲,大跨步地「飛身」吊在樹枝上,其快速敏捷的身手連她都感到不可思議,她雙手緊抓住樹幹突出的枝椏,整個嬌軀懸空地晃呀晃的,看起來相當危險。

  翩翩沉浸在喜悅中良久,才開始感到不妙--接下來她該怎麼「辦」?她總不能一直吊在樹枝上吧?

  兩隻火大的山豬追到樹下,朝著她拚命地發出駭人的豬吼聲,圓圓的豬鼻孔瞪得比眼珠子還大。

  「端木大哥--快來救我啊--」

  翩翩低頭看到它們用圓滾滾的鼻孔惡毒地瞪著她,連忙又發出令山豬們差一點聾掉的尖銳慘叫聲。

  山豬……應該重到……跳不起來……對吧……

  她心驚膽跳地努力說服自己,但酸疼的兩手仍緊緊抓住樹幹,企圖撐住她那愈來愈沉重的身軀。

  兩隻山豬開始用獠牙撞向樹幹。

  翩翩在心裡偷偷取笑它們,認為它們那樣做未免太傻了,難不成它們真的笨到以為她會被「搖」下來嗎?真是可笑!

  可……它們怎麼愈撞愈帶勁?樹幹也愈搖愈厲害?

  翩翩臉色又開始變得難看了。

  她決定採取一些必要的手段了。「喂!我警告你們喔!要是你們再蠢到亂撞樹,撞歪了自己的『豬牙』可別怨我。再說,你們這種撞樹的行為根本無濟於事,我勸你們還是趕快摸著豬鼻走開吧!」她抖著聲音為自己這一番威脅做了一個完美的結束。

  這是端木野拎著野雉趕來時所看到的好笑場面--她危險地高掛在樹上,嘴裡淨說著好笑的恫嚇,而兩隻氣得快冒煙的山豬拚命地撞樹,想將嬌小的她設法撞下來。

  她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惹得兩隻山豬氣成那樣?

  「端木大哥,你總算來了,我的手快酸死了。」翩翩見到他拎著一隻肥雞(野雉即野雞)的身影出來,如釋重負地大喊。

  端木野見情況沒有想像中危急,便將野雉放在腳邊咧嘴而笑--這是今日他遇見她後最開心的時候了。

  「你還不快過來將那兩隻豬大哥打暈。」翩翩氣呼呼的吼叫聲中隱含一絲難掩的恐懼。「我的手快支撐不住了--」

  端木野又惡劣的笑了幾聲,才慢步晃到山豬後頭,輕鬆簡單地便用劍柄將它們敲昏。

  就在此時,翩翩正好手軟地從樹上摔下來,所幸距離不高,所以,她的尷尬部位才痛一下下而已,她立刻堅強地站起來躲到端木野身後。

  「不是叫你裝個水而已嗎?你沒事惹上這兩隻幹嘛?」端木野指著腳下昏迷的那兩隻山豬。

  翩翩擔心地瞥了兩隻山豬一眼,才無辜地道:「我也不知道。當我走在山徑上的時候,突然聽到左側的草叢裡有痛苦的哀鳴聲,我心中一驚,以為有人受傷了,便連忙撥看草叢要救人,沒想到就看見那兩隻豬大哥在『兄弟鬩牆』,一隻較胖的豬大哥硬是騎在另一隻瘦小的豬小哥身上,還拚命咬著它的脖子,而被欺負的豬小哥自然死命地掙扎抵抗。我在一旁見到它們兄弟倆激烈地大打出手,心裡覺得它們太不應該了,便用皮囊裡剩餘的水潑向它們,希望它們能冷靜下來。沒想到它們竟『忘恩負義』的追殺我,真是太可惡了!」

  翩翩清靈脫俗的小臉寫滿了義憤填膺與忿忿不平。

  端木野嗆咳出聲。「咳咳咳……它們不是豬大哥。」他的聲音頭一次帶了點愉快的味道。

  翩翩擰起納悶的月牙眉,不解地瞅著他問:「那它們是什麼?」

  「它們是豬爸爸和豬媽媽,打算要製造豬寶寶,而你多管閒事的壞了它們的『好事』,難怪它們會氣得發飆。」

  端木野說得非常露骨,因為他心中存著一絲能嚇走她的小小希望。如果再跟她在一起,總有一天他會笑死的--要是她常搞出這種烏龍的話。

  「噢!」翩翩的粉頰登時染上一層羞赧的玫瑰紅。「你是說……那個啊……以前你也挺愛……做那個的……」她的美顏浮上一抹回憶以前的笑容。

  端木野俊臉一紅,略為狼狽地罵道:「你在胡說什麼?真是不知羞!」

  「哇!你真的臉紅耶!」翩翩明亮的圓眸訝異地盯著他的臉瞧。「從前你也會臉紅,只是每次都用凶巴巴的口吻掩蓋過去,沒想到這麼多年你一點『長進』都沒有,唉!」

  端木野突然發覺她所描述的人跟自己的個性很像,但這怎麼可能呢?也許是個巧合吧!

  他猛然轉身去撿回野雉,一聲不響走離她。他如果再待下去,一定會被這女人搞瘋的。

  「你怎麼臉臭成那樣啊?」翩翩追在他後頭,關心地問道。

  「你別跟著我。」端木野冷冷地道,他抓著野雉的左手握得緊緊的。

  翩翩雖不懂他在鬧什麼彆扭,但仍委屈的「噢!」了一聲,改走到他身邊。

  端木野炯亮的黑眸橫睨她一眼。「你還跟著我做什麼?」他的口氣非常不友善。

  「沒有啊!」翩翩有些無奈地發牢騷道:「還不是你要我去裝水,所以碰巧就跟你走在同一條路上呀!這可不是我的錯喔!」她從懷中掏出皮囊晃了一下。

  說到底,她還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怎可半途就拋下她被賦予的重責大任呢?即使剛剛她才受到天大的驚嚇也是一樣。

  「我幫你裝水。」端木野冷著臉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皮囊。「你先回去拾些枯柴,等我把這只野雉處理好,就可以烤來吃了。」他跨過一棵橫在小徑上的枝木。

  翩翩一聽到有吃的,口中的唾液便急劇增加,只差沒流下來。「好!」

  她立刻聽話地回頭,跑了幾步便猛然煞車。

  不對耶!她如果這樣一個人回去,碰到那對豬夫妻突然醒過來怎麼辦?那她不就剛好淪為「豬食」,死翹翹了?

  翩翩嚥了嚥口水,隨即轉身,小跑步地追上端林野冷傲的身影。

  「你怎麼又回來了?」端木野不耐煩道。

  「呃……我怕你一個大男人不會處理殺雉這種事,所以又特地跑回來幫你。」她振振有詞地道。她絕對絕對不要一個人走回去,那太危險了!翩翩拍著驚魂甫定的小小胸脯忖道。

  「好吧!」端木野突然開口道:「那裝水和殺野雉的事全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他把皮囊與野雉放在她那彷彿被點穴的呆滯小手上,不理會她錯愕訝異的神情,樂得輕鬆地離去。

  翩翩的小嘴張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真的叫她一個人去溪邊啊?那她回程的時候豈不更危險!

  凌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冷酷無情了?一點都不體貼他柔弱的嬌妻,竟然要她一個人去面對殺野雉這樣血淋淋的事情?而且還將她一個人丟在滿是猛獸出沒的深山內,就這樣一個人離去?或許端木大哥變了個性?

  不!雖然端木大哥做了那麼多惡劣的事,但她相信端木大哥一定就是她的凌大哥,因為不只他們的面貌一樣,就連眼神也如出一轍。也許端木大哥小時候的環境造就了他傲慢自負的個性,但他的本質一定和凌大哥相同,所以,她只要努力感化他,端木大哥必定會恢復從前溫柔體貼的本性。

  可是現在她沒有時間煩惱這些事,她得趕快決定到底是食物重要,還是小命重要?如果是食物要緊,她就得壯著膽子一個人去溪邊,盡量把兩隻山豬的威脅拋之腦後;如果是小命偉大,那她就得摸著鼻子尾隨端木大哥離開這個危險地方,冒著被他臭罵一頓的風險。

  翩翩遲疑了片刻,便拔腿就跑,跑向端木野離開的方向,手裡拎著一個皮囊和一隻肥嘟嘟的野雉。

  「等我呀!端木大哥--?」她氣喘吁吁地大喊。

  端木野回身皺著眉頭看她手上還未處理的野雉。

  「你不是會殺野雉嗎?怎麼又回來了?」

  翩翩跑到他身前,喘了好一下子,才靦腆不安地道:「不是啦!人家的膽子本來就不大,你還要人家一個人去溪邊,這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嗎?」

  端木野望向她那狀似無辜的臉龐,開始懷疑她是否忘記是誰提議要去溪邊殺雉、裝水的,這根本稱不上強人所難!

  「真是沒用!」他咕嚕一句。「好吧!我陪你去,不過,你殺雉的動作最好快一點。」他已一天沒有進食,肚子早就餓了,他可不願陪她在這裡瞎扯一堆,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噢!」翩翩的臉色並沒有開心起來,只要一想到端木大哥要監視她殺那只野雉,她的心就涼了大半。

  她困難地吞吞口水,愈想愈覺得噁心恐怖,索性將肥肥的野雉丟到他腳邊。「換你拿。」

  端木野深不可測的黑眸看了她一眼,便緩緩彎腰撿起地上的野雉。

  「走吧!我還等著看你『大展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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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快呀!」端木野催促道。

  潺潺的溪水流動道,端木野坐在水中的岩石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行動。

  翩翩一手抓著野雉的脖子,一手拿著據說很鋒利的匕首,滿臉嫌惡地蹲在溪邊。至於是據誰說的……當然是坐在大石上一臉不懷好意笑容的端木野。

  惡!翩翩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以前在苗疆,凌大哥貴為一族之長,所以都會有兩個大嬸到家中幫忙,以致她對宰殺獵物一點概念都沒有,只知道它們是「光溜溜」的,而且烹煮技術好的話,它們還滿好吃的。

  「別拖拖拉拉的,等會兒日頭下山了,摸黑走山路比較危險。」

  翩翩一聽,焦急地抬頭望一下天色,隨即又拉下不甘願的眼眸瞪著野雉。

  好!翩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今天就算替野雉做一點好事,讓它早日投胎做人。

  她閉著眼睛,右手拿起亮晃晃的匕首,就要往野雉的脖子砍下去的時候--

  「啊--」翩翩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她嚇得將手中的野雉直覺地往端木野的位置丟去。

  「小心呀!」

  端木野見狀大喊,在空中做了一個完美的後空翻,避開了那朝他飛來的野雉,然後輕輕落在一塊較小的岩石上。

  「你在搞什麼鬼呀!」他三兩下地便將活蹦亂飛的野雉捉了回來,人立在正埋首痛哭的翩翩身前。

  坐在地上驚嚇過度的翩翩,睜開迷的淚眼激動地撲入端木野的懷中哭泣。「它……它又『復活』了!哇……」

  端木野不解地看向她圓圓的小頭顱。「誰?你說的是『它』嗎?」他將手中的野雉舉得高高的。

  「什麼?」翩翩淚涕縱橫的小臉蛋勉強離開他安全的胸膛,睜開一道眼縫看向端木野--

  「啊--」

  翩翩一看到「復活」的野雉,又嚇得淚眼汪汪,雙手用力推開端木野。

  於是,端木野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措手不及地被「撲通」推下水,手裡猶捉著拚命掙扎,潑了他一臉水的野雉。

  「你推我下水幹嘛?」端木野坐在溪水中粗暴地吼叫,順手將「咕咕」亂叫的野雉再一次打暈。

  原本還被嚇得半死的翩翩見情況沒有想像中可怕後,便一直捂著嘴咯咯偷笑。

  端木大哥摔到水中的模樣好呆哦!

  「你為什麼突然推我?」

  端木野渾身濕答答地站在翩翩面前,他的俊臉是一片強抑怒氣的鐵青色,目露凶光地瞪著她。

  「沒什麼啦!」翩翩連忙做出最內疚慚愧的懊惱神情。「人家以為那只野雉突然『復活』了,所以不小心嚇了一跳,才會『小小的』推了你一把啦!端木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計較,好不好?」

  端木野雙手握得死白,連右手拿的野雉都差一點和它的頭分家,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掐斷她那美麗纖巧的脖子。

  「它先前只是被我打暈而已,沒有『復活』。」他咬牙切齒地「迸」出這些話來。

  「人家現在知道了。」翩翩乖巧懂事地低頭認錯,小巧的肩膀顫抖了好幾下。

  端木野一見她低頭懺悔,一副後悔萬分的可憐模樣,臉上嚴峻的神色便緩和下來。

  「好吧!這次姑且就原諒你了。」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然她都後悔得快流下難過的眼淚了,他當然會大方地原諒她!

  翩翩低垂的頭發出一聲像是要窒息的哽咽聲,肩膀劇烈地抖動。「謝謝你。」

  「你不用放在心上。」端木野擔心地看著她--她的聲音「怪怪」的,該不會自責到想哭吧?「我真的不生氣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翩翩又發出尖銳怪異的嗯哼聲,最後終於忍不住--

  「哈哈哈……哈……你好好笑喔……」

  整個山區都充滿著她忍俊不禁的爆笑聲,附近的鳥雀全被「震」得差一點腳軟掉下樹去。

  原來翩翩是在努力地憋住笑意,而不是像端木野以為的她在難過自責。

  本來她真的真的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笑意。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有兩隻「落湯雞」杵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出聲,偏偏大的「落湯雞」又老講一些怕她內疚的話來安慰她。

  這叫她怎麼忍得住憋在肚中的笑意啊?

  端木野的神情緩緩地變沉、變黑,炯亮的黑眸發出駭人的凶光、憤怒地瞪著捧腹大笑、不知死活的何翩翩何大妹子,額頭上的青筋因壓抑怒火而突起。

  他開始認真考慮怎麼殺她才會帶給他最大的滿足感!

  「你在笑什麼?」他的表情陰沉,聲音柔得有些危險。

  「哈哈……沒什麼咳咳……咳……」

  翩翩笑得太過開心,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我只是覺得一隻大的『落湯雞』抓著一隻小的『落湯雞』出現在我眼前,我感到非常的諷刺好玩。真是有意思!」她拍拍胸部,讓自己的氣順一點。

  端木野抿起嚴厲的嘴唇。「是誰害我變成落湯雞的?」他劈頭冷冷地質問她。

  翩翩的動作戛然停止。

  「端木大哥,你好像不太開心喔?」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端木野那明顯的怒火了。

  「你終於明白了。」端木野黑著臉譏誚道,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安撫他的怒氣。

  翩翩瞪圓了雙眸。「難不成你是因為我剛才輕輕笑了幾聲而生氣?」她難以置信地再確定一次,這端木大哥的度量也未免太小了吧!

  「沒錯!」端木野對她那種「輕描淡寫」的說法不太滿意,他直截了當地道。

  翩翩突然覺得這初春的天氣好像滿熱的,否則她怎麼渾身直冒汗,而且冒的是冷汗。

  她被端木野犀利冷冽的眼神一瞪,困難地直吞口水,她尷尬地乾笑幾聲,才絞著手指頭,低聲道:「呃……端木大哥……對不起……呃……我不是故意的。」

  端木野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那我為了贖罪,這次一定認真地殺野雉,好不好?」翩翩一臉可憐相地撇了撇嘴。

  她不認為自己剛才有做錯事,全都該怪那個滑稽的景象實在太好笑了,讓她忍不住笑出聲,兩隻濕淋淋的「落湯雞」……哈!不行!快忍住!這次說什麼也都要忍下來。

  翩翩成功地憋住笑意。

  「不用了。」端木野沉著一張臭臉道。「我自己來就行了,免得你又推我下水。」

  嘖!嘖!這男人怎麼一點器量都沒有呀?真是愛發脾氣!太不可愛了--可是跟凌大哥的脾氣好像喔!

  「隨你高興!」翩翩隨口嘟囔一句,坐在溪邊的石頭上靜靜觀察他如何殺雉。

  其實,端木大哥臉臭臭的模樣挺像小娃兒鬧彆扭的表情。

  ???

  端木野拿出火折子升起一小堆營火,將他剛才處理過的野雉架在火堆上燒烤。

  他一身濕冷的衣衫早已被他運功給蒸乾了,不過,他滿腔的怒火並沒有平息。現在他後悔得要死,為什麼他要多管閒事救了這笨蛋女子,運氣真是太差了!

  而翩翩則坐在他身邊饞兮兮地盯著架上的野雉瞧,嘴裡不停焦急地催促道:「快點!快點!動作不要慢吞吞的。」

  「急什麼?」端木野冷凝著一張俊臉道。

  「哎呀!端木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一到天黑,我就變為喜鵲了,一做喜鵲,我就得吃喜鵲的東西,也就是噁心的小蟲子,這樣子豈不『辜負』讓我們忙上大半天的野雉,真是太浪費了!」翩翩「咕嚕」嚥下一大口口水。

  「再說,為了追趕上你,我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翩翩再一次焦慮地望向西邊只剩「半球」的落日。

  端木野不為所動地諷刺道:「哼!你還在堅持你那套荒謬好笑的說法呀!有本事你真的變成小鳥讓我大開眼界看看。」

  他對她那想要貫徹始終其謊言的精神感到「佩服」!

  「喜鵲!不是小鳥。」翩翩抗議地大喊。

  端木野強忍住翻白眼的慾望,譏嘲道:「還不都是一樣。」喜鵲不是鳥類的一種嗎?真搞不懂女人家為什麼那麼愛計較。他搖著頭徐徐轉動擠著野雉的支架。

  「可是小鳥好難聽喔!」翩翩嫌惡地皺起俏鼻子。「喜鵲聽起來比較討人喜歡。」

  端木野嗤笑一聲。「你不是會變成喜鵲嗎?快變來給我瞧瞧呀!」他存心要看她出笑話的。

  「時間到了,我自然會變成喜鵲。」翩翩朝他像趕蒼蠅一樣敷衍地揮揮手,雙眸聚精會神地猛盯著架上被燒烤的野雉瞧,小巧的喉嚨因吞口水的動作上下起伏著。「呃……你介不介意……我先吃點東西填肚子?」

  「吃吧!」端木野再也忍不住翻了白眼,他還以為她將要有「驚人之舉」,沒想到她只是虛晃一招敷衍過去了。

  翩翩開心地歡呼一聲,喜孜孜地伸出小手欲徒手撕下她中意的部位--

  「哎喲!」她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好痛喔!」

  端木野輕斥一聲:「怎麼笨手笨腳的?」他拿出匕首割了一塊肉香四溢的肉片遞給她。「慢慢吃,別掉在地上了。」

  翩翩瞳眸漾起亮晶晶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過熱透的肉片,抬頭瞄一眼漸漸昏暗的林內,不禁著急地張口猛啃肉片,顧不得吃相要文雅。

  端木野驚訝地瞠大雙眸。他從未見過這麼醜的吃相,就算她真的餓到發慌了,她有必要吃得狼吞虎嚥嗎?他又不會跟她搶。

  他從塞外到中原已一年多了,雖見過許多所謂的江湖俠女,看過她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爽模樣,但是像她這樣粗魯的吃相他倒是第一次看見。

  「你別吃那麼快,東西多得很。」

  「我急嘛!」翩翩的嘴巴勉強騰出一些空間喳呼:「太陽快下山了,再不吃快一點就來不及了。」好不容易捶胸嚥下肉片後,她逕自搶過他手中的匕首又割下一大堆肉片,猛往小嘴裡塞去。

  端木野撇起不屑的嘴角,決定不再理會她,自己撕下一片肉片慢慢地咬。

  慢慢地,天際那抹炫麗的彩麗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黑夜--

  一道柔和的紫色光芒突然從還在埋頭苦吃的翩翩身上發散出來。

  「完了!」翩翩一臉惋惜地輕呼一聲,拉著,她整個嬌軀便籠罩在紫光中,她抹掉嘴上的油漬,嚴肅地交代「遺言」道:「端木大哥,我變成喜鵲後,你可不能拋下我一人喔!」

  端木野瞠目結舌地呆瞪著渾身發出紫光的翩翩,眼珠子只差沒驚嚇過度地「爆」了出來。

  霎時,紫光愈來愈強烈,翩翩被紫光包圍的人形刺眼得幾乎讓人看不見,所幸端木野功力深厚,不受強烈的紫光影響,親眼目睹光圈中的翩翩由人漸漸縮小為一隻小小的喜鵲……

  喜鵲?!

  端木野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緊瞪著火堆旁邊的那隻小喜鵲。她真的變成喜鵲啦?太荒唐了!

  瞧「它」依依不捨地盯著架上的野雉猛叫,想叫他懷疑「它」的真實身份都不可能。

  一個人怎麼可能活生生地在轉眼間變為一隻小鳥呢?她那個故事是怎麼說的?端木野低頭搔著頭髮猛回憶。

  她說他的前世是她的夫婿凌什麼的,然後被黑苗酋長的女兒下「本命蠱」,因為他不願受蠱毒發作的折磨,所以拔刀自盡而亡,而她則是被巫師詛咒為喜鵲,只有白日才可化身為人……

  哈!他才不會相信她那番鬼話呢!

  依端木野的猜測,她八成是深山的魑魅魍魎,傳說中害人的精怪,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深山內,而且會變成喜鵲的原因了。

  不過,見「它」貪吃地改盯著他手中的肉片瞧,他倒不認為「它」有何威脅性,頂多頂多「它」凶性大發,搶走他手中的肉片而已,他何懼之有?

  雖然他不怕這種精怪,但是,他覺得還是離「它」遠一點比較妥當。

  端木野將內片往嘴裡一塞,便起身收拾東西,順手用皮囊的水澆熄營火,走向馬匹打算離開這裡。

  站在地上的喜鵲,鳥頭困惑地偏向一邊,望著他策馬離去的偉岸背影,著急地啾叫幾聲。

  「它」一見馬背上的人沒有反應,便立刻展翅追了上去。

  但是,由於樹林內的能見度低,再加上「它」不熟悉自己輕盈的體重與飛行技巧,所以,前兩天的悲劇又再次重演了。

  只見「它」跌跌撞撞地飛在馬蹄揚起的灰塵後面,一下子卡在樹枝上動彈不得,一下子又狠狠地撞到樹幹上,差一點把「鳥喙」給撞歪了,「它」偶爾飛得不小心,還會從半空中突然摔在地上,幸好那些苦頭「它」這兩天都已嘗過,所以「它」很快就從痛楚中振作起來,顧不得雙翅的疲累酸疼,拼著「鳥」命急起直追。

  「它」可不想把好不容易尋到的凌大哥給「弄」丟了。

  在前頭的端木野回頭見到「它」的慘狀,不禁好笑地猛搖頭。他從未見過那麼笨拙的小鳥,連鳥類所擅長的飛行「它」都能飛得「歪七扭八」的,不過一小段的飛翔距離,他已數不清「它」到底撞了幾棵樹,真是太滑稽了!

  就算「它」修練多年,可以化身為人,但總有大半的時間「它」得用上翅膀飛翔吧!但「它」為何飛行技巧如此「蹩腳」呢?一點都不像一隻他想像中輕巧靈敏的小鳥,反倒有點像甫出鳥巢不久的雛鳥。

  傳說中的山川精怪有如此「品質不良」的同類嗎?

  端木野不禁莞爾一笑,開始有些同情那挺失敗的小喜鵲,現在他一回憶起來,發覺「它」不但飛行不夠靈活順暢,而且膽子小得讓人發噱,連兩隻不怎麼樣的山豬都能嚇得「它」吊在樹上猛喊救命,這未免太「遜」了吧?虧「它」還是山林中可化為人形的精怪,怎麼小小的山豬就讓「它」怕得一點精怪的「威嚴」都沒有。

  莫非「它」是被同類精怪給驅逐出境--因為它們不恥於「它」的笨拙膽小,所以毅然決然將「它」一屁股給踢了出來?

  難怪「它」會編一個好笑的故事,然後死纏在他身邊,原來「它」是想隨他下山「試試手氣」,搞不好人類會比較寬宏大量地接受「它」。

  如此看來,拋棄「它」反倒是他的不對了。

  算了!他乾脆就大方一點帶「它」下山,讓「它」有機會嘗試看看人類的生活,反正依「它」那三流的小鳥身手--也許「它」唯一會的法術就是「變身術」而已--也傷害不了人類。

  唉!端木野扯直韁繩停下馬,靜靜等待後面那只飛起來讓人致上最深刻同情的小喜鵲。

  本來埋頭猛飛的喜鵲沒料到端木野會突然停下來,於是一個失控便撞上馬屁股,「啾啾」哀叫兩聲便墜到地上。

  端木野看了又搖頭歎息。他真懷疑「它」飛翔那麼多年是如何「倖存」下來的,怎麼沒跌斷「它」的翅膀或是鳥腳什麼的?

  「還不快飛上來,遲了可不等『你』喔!」

  喜鵲原本頭暈目眩地站在直休息一下下,但一聽到他低沉的威脅,連忙搖頭晃腦地飛向端木野,站在漆黑的馬首上拚命的「喘息」--如果喜鵲的前胸劇烈地上下起伏稱得上「喘息」的話。

  等「它」終於「喘」過氣來,才不悅地對著端木野大聲啁啾幾聲,像是在責備他竟然沒有義氣地拋下「它」一樣,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端木野不耐地瞥「它」一眼。女人就是女人,連變成小鳥都一樣聒噪。

  「閉上『你』的鳥嘴。快進來吧!」他拉開上襟,示意「它」飛進來休息。

  令他噴飯的是,小喜鵲連飛進他的懷中都是「撞」進去的,這未免太爛了吧!

  端木野再次策馬前進,打算連夜趕路,反正他胯下這匹塞外神駒可以奔馳三天三夜也不會累垮,反倒是愈跑精神愈是抖擻;而他在被懷中喜鵲叫醒之前,曾有一夜好眠,此刻,還能撐到天明。

  潑墨似的夜籠罩住整個大地。

  ???

  就在天際剛有一道美麗的曙光時,端木野的懷中又冒出一抹紫色光芒。

  端木野趕緊將馬停了下來,飛身下馬,將在他懷中呼呼大睡的「它」掏出來放在地上。

  在愈發炫目的紫光中,翩翩的人形逐漸出現,只見她均勻的骨架子蜷縮成半圓形,嬌憨地側臥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無邪的睡容上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淺笑,宛如山林中仙姿玉質的純潔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雪白的肌膚上滿是青紫的傷痕,尤屬她的鼻青臉腫最難看。

  她渾身都是瘀傷、撞傷,照理說應該痛得很,但她怎麼能睡得如此安穩甜蜜呢?

  天色慢慢亮了起來。

  端木野蹲在她身邊研究她嬌顏上的傷痕,修長的食指輕輕撫摸她帶傷的粉頰,眼眸閃過一抹不自覺的溫柔與憐惜。

  瞧她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竟為了追趕他而把細緻的肌膚摔得「慘不忍睹」,看在他的眼中,不可否認地,他確實有些心軟了。

  對於她這種怪異好笑的山林精怪,他已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了,或許先帶她下山再說吧!

  「醒醒,別再睡了!」

  端木野輕拍她的臉頰喚醒沉睡的她。她昨晚不過飛行一小段距離而已,有可能累成這個模樣嗎?!

  翩翩不悅地嘟囔幾聲。「別吵!」拍掉他那煩人的大手,翻過身子繼續睡覺。

  端木野搖著頭拿出皮囊,將剩下的清水全往她的臉上淋去--

  「啊!下雨了。」

  翩翩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望向萬里無雲的晴空,然後迷迷糊糊地在附近找了一棵有樹蔭的大樹準備「躲雨」。

  端木野好笑地看著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樹下,瞇著睏倦的貓眼兒拍拍樹幹的「柔軟度」,然後滿足地吁了一口氣,垂首倚著樹幹又沉沉睡去。

  他緩步走到翩翩的身邊,握著她嬌細的臂膀輕輕搖動她,直到她勉強睜開一條眼縫看向他。

  「凌大哥,讓人家睡嘛!」她雙手自然的環上端木野的頸項,軟綿綿地撒嬌著。

  端木野有些不自然地拉開她的手臂,低沉沙啞地道:「我不是你的凌大哥,你清醒一點。」她怎能老是喊他「凌大哥」,難道真有這個人?

  不!這是不可能的,誰有聽說過山林精怪是有「婚嫁」的?

  翩翩愛困的瞇瞇眼迎上端木野堅定的眸子,困惑地眨呀眨的,隨即清醒地愈睜愈大。

  她突然氣呼呼地搶起粉拳猛扁他。「你、壞人……」頓時,昨晚被「丟棄」的深仇大恨湧上她的心頭,氣得她杏眼圓睜,神色激動。

  「你瘋啦?」端木野不費吹灰之力就抓住她氣憤的小手,惱怒地擰起濃密的黑眉。

  「你昨晚想要丟下我一個人『偷跑』!」她氣呼呼的俏臉上寫滿強烈的指控與責備,雙手仍然毫不放鬆地拚命掙扎。

  此時的翩翩再也沒有初見端木野時的柔順可人,開始將她有些脾氣的本性顯露出來。

  端木野沮喪地歎了一口大氣,相當懊惱自己一時心軟收留了這隻鳥,早知道她這麼麻煩,他早就快馬加鞭的離去了。

  「我後來不是停下來等你了,甚至還讓你這隻小鳥窩在我的衣襟內睡覺。」端木野粗聲提醒她,認為他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翩翩被他這麼一分析,開始覺得有些內疚難安,為自己竟然錯怪端木大哥感到羞愧,壓根兒就忘記是他沒有義氣拋下她在先,害她在後頭展翅猛追的。

  她面有愧色地偷瞄端木野一眼,囁嚅地道:「噢!端木大哥,是我誤會了你,你可別生氣喔!」她輕扯著他黑色的衣袖。

  「我才懶的理你。」端木野陰鬱地白她一眼。「你別賴在我身上,起來吧!」他皺著眉頭赫然發覺她又坐在他腿上了。

  她什麼時候偷「爬」到他大腿上的?為何他沒有察覺到她「不軌」的意圖呢?難道他已經被她「坐」習慣了!

  「端木大哥,你人好好喔!」

  翩翩如釋重負地粲然一笑,甜蜜蜜地「啾」了他右臉頰一下。

  端木野原本冷酷不耐的臉孔竟然不受控制地微紅起來。「你這是幹什麼?」他粗暴地低吼一聲。

  她這隻母小鳥到底有沒有羞恥阿?怎麼可以隨便親吻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男人?難道她的鳥媽媽沒有教導她知恥守禮之德嗎?

  他氣急敗壞地大手用力一推,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地將她推倒在地--

  「哎喲!」

  翩翩跌在地上痛呼一聲,圓亮的瞳眸迅速紅了起來。「好痛喔!」晶瑩的淚花開始在她眼眶中打轉,看起來楚楚動人。

  端木野硬是嚥回一聲挫折感十足的歎息,將起了一半的身軀又蹲了回去。「你又怎麼了?」

  「人家的腳踝好像扭傷了。」她可憐兮兮地扁起櫻唇,委屈地抽噎兩下,光潔剔透的淚珠終於像珍珠斷線般滴了下來。

  「這有什麼好哭的?女人家就是愛哭哭啼啼的。」端木野低頭審視她的雙腳,不悅但是很認命地問道,「哪一隻腳?」

  翩翩聞言,倏地唏哩嘩啦地號大哭,聲淚俱下地大聲指控著:「嗚嗚……你沒有風度地推倒人家,害我摔傷了腳踝,你還那麼凶巴巴的。嗚嗚……你根本沒有『悔過之心』嘛!嗚……」她愈想愈委屈,哭聲也愈傷心。

  端木野挫敗地舉目無語問蒼天,這簡直是天外飛來一筆橫禍嘛!他到底招誰惹誰了?竟被一隻愛哭的小鳥精給黏上,太衰了吧!

  「拜託!別哭了,算我對不起你好了。」他頭疼地揉一揉額頭。

  翩翩稍稍止住淚水,嘟起小巧的紅唇得寸進尺地要求道:「那你以後不能再凶人家。」

  端木野揚起右眉橫睨她一眼。「不會了。」反正他估計兩天後就能擺脫她這個煩人精,所以,他索性大方地應允她。

  翩翩見他「知錯能改」,便用手背拭去臉頰上的淚水,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人家的右腳踝好像扭傷了。」她自動掀開粉紫色的裙擺,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小腿肚,和穿有鞋襪的小巧蓮足,她當著端木野的面,大大方方地脫下右腳的鞋襪,沒有半絲的扭扭捏捏。

  端木野口乾舌燥地瞪著她那纖巧細緻,宛如白玉般的腳踝,一股火熱的暖流從他的小腹竄流到身軀每一個部位,令他全身滾蕩起來。

  他失神了好一下子。

  翩翩美瞳閃過一絲賊賊的光芒,故作不解地輕喚道:「端木大哥,你怎麼了?」

  從前凌大哥就最喜歡看她的腳踝,所以,她假裝扭傷腳踝,迫使他低頭檢查,果然如她所料,端木大哥真的神色癡迷地盯著她的腳踝不放。嘻!端木大哥果真是凌大哥轉世之人,否則,兩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相同「習性」。

  翩翩嬌俏的臉蛋因偷笑而顯得有些「糾結」。

  端木野尷尬地乾咳幾聲。「我不是大夫,不會醫治腳傷。」見她好像痛得面部扭曲,端木野不禁有些於心不忍,並且因為他剛才的失態,所以,他基於補償心理地啟口:「不過,你身上的傷痕我倒可以替你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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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要!」翩翩一臉驚恐地大聲叫嚷著,嬌小的身軀拚命往後退,只差沒「黏」在樹幹上。

  「你真是不識好歹耶!」端木野難得的善舉就被她這樣不明不白地否決掉,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只見他譴責地瞪了翩翩一眼,從懷中掏出一隻黃玉小瓷瓶。「過來一點,讓我上藥。」

  「不用麻煩了。」翩翩的聲音抖如秋風。「我自從被詛咒成喜鵲後,體質就變得很奇怪,不但不會老,小傷口在兩天內也會迅速復元,而愈大的傷口則痊癒得愈快,所以端木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天!端木大哥該不會「雞婆」到非的要替她上藥吧?不成!不成!她這個人最怕痛了,尤其是藥粉撒在傷口上的撕裂感最可怕。

  端木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對她能在顫抖中講出這番長篇大論感到佩服,但他壓根兒不信她的鬼話。

  他就不信山林的精怪神通廣大到不會衰老、生病,甚至死亡,更何況她只是一隻被逐出山林的蹩腳小鳥,怎麼可能擁有長生不老的能力呢?

  「我管你傷口會不會自動痊癒,反正看在我眼中相當礙眼,所以我一定--喂!你別跑!」

  「啊--」翩翩受不了地大喊一聲。

  她的腳踝突然奇跡似地復元了,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她就身手敏捷地拔腿就跑,一頭光滑如絲的烏黑秀髮在她背後隨風飛舞,根本不像一個腳踝受到扭傷的可憐女子。

  端木野懷疑地蹙起眉頭,瞅著她那「健步如飛」的纖細背影。

  這只笨小鳥有必要嚇成那樣嗎?連自己的腳傷都給嚇忘了。

  他一個人影翻飛,便逮住翩翩這只受驚的小鳥,將她有如小雞一樣拎了起來。「你怎麼了?我還以為你的腳踝扭傷了。」

  「放開我!放開我!」翩翩狼狽地吊掛在半空中死命掙扎。「我不想擦藥。」

  端木野為之氣結。「你別像小娃兒一樣鬧脾氣好不好,擦藥又不會痛。這『丹參散』是我們『璇璣門』最好的治傷藥粉,別人要用還沒有那個福份用得到呢!」他索性將她的嬌軀轉向他,好好地將她的「不識貨」訓了一頓,同時靜靜等待她臉上嫌惡害怕的表情出現。

  因為「璇璣門」地處偏遠的塞外,而且門下弟子都是由門主精挑根骨奇佳的幼童組成,所以,「璇璣門」的門下弟子相當少,再加上「璇璣門」鮮少與江湖人來往,行事隱密孤立,故被視為塞外的神秘教派。

  原本,「璇璣門」的莫測高深並沒有引起江湖中人的特別注目,然而在一年以前「璇璣門」出了一個叛徒「血煞人魔」斐騏,不但盜走鎮教之寶「白玉冰蟬」,且在江湖中做了許多人神共憤的歹事,不但濫殺無辜,並且吸食人血,引來江湖一陣腥風血雨,害「璇璣門」正式被冠上塞外魔教之名。

  而端木野就是「血煞人魔」斐騏的大師兄,亦是「璇璣門」未來的少門主,他來到中原就是要追殺敗壞教中聲譽的叛徒斐騏,並且拿回鎮教之寶。

  「『璇璣門』是什麼東西啊?好像滿厲害的樣子!」翩翩的好奇心被挑起,只見她睜大圓亮的美眸感興趣地問道,全然忘掉自己的嬌軀還掛在別人的手臂上。

  難怪這只膽小鳥沒有露出驚恐畏懼的神情,原來她還未聽說過「璇璣門」的惡名。其實,端木野不應該訝異於她的消息不靈通,畢竟她沉睡了三十年,最近才清醒過來,孤陋寡聞、單純無知都是被允許的。

  「你不知道就算了。」他淡淡地道,並將她放了下來。

  翩翩嬌美的小臉蛋納悶地皺起來。「我應該對『璇璣門』如雷貫耳嗎?」她不死心地再一次追問。「如果我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恥笑?」

  「不會!」江湖中人對「璇璣門」深惡痛絕,每每提到「它」大家都是咬牙切齒、大聲咒罵,所以,他們會樂於將「它」的醜陋惡行與她分享的,根本不會有機會取笑她。端木野諷刺地忖道。

  「是嗎?」翩翩明顯地陷入思索中,用力回想在飛來黔靈山這兩天中有無聽到有關「璇璣門」的字眼。

  端木野趁著她難得的沉默,逕自拿起「丹參散」替她的臉部上藥,心中不自覺閃過一絲絲的溫柔。

  風不定、人初靜--

  ???

  「噓!噤聲。」

  端木野突然手摀住翩翩那嘰哩呱啦講個不停的小嘴,一手緊緊圈住她的細腰。胯下的黑馬在此時也停了下來。

  翩翩澄亮的美瞳頓時睜大,困惑的小頭顱仍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無語地用眼神詢問著--怎麼回事?

  「前方有人。」端木野俯下頭低語。「待會兒下馬後,你待在原地等我,不准輕舉妄動。懂不懂?」他的口吻異常嚴肅正經。

  老實說,翩翩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緊張的,畢竟他們已經快要接近山腳了,這地區難免會有人煙出沒,但是,她仍乖巧地點點頭。

  她總覺得端木大哥太大驚小怪了,又不是在玩「官兵捉強盜」,幹嘛弄得疑神疑鬼的?

  端木野鬆開她的嘴,悄悄回身下馬,順手將腿短的翩翩扶下馬--因為馬兒過於高壯,導致她沒有膽量自己上下馬。

  「乖乖的。」端木野又低聲警告一次。

  翩翩無趣地撇撇嘴。「好啦!你安心的去吧!」真是哩唆的!又不是去做什麼大事業,他沒事那麼擔心她幹嘛!

  端木野對口無遮攔的她瞪了一眼。

  「如果一個時辰後我沒有回來,你就牽著我的馬走下山,賣了它大概可換個上百兩的銀子,夠你充裕的過好幾年了。記住,千萬別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

  翩翩一聽完他的「遺囑」,霎時冒出冰寒的冷汗,面無血色地低語著:「會有生命危險?」嬌柔的嗓音中有掩不住的恐懼,她可不希望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端木大哥後,又因為他一個詭異的貿然行動失去了他。「那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好了,別去多管別人的閒事,搞不好前面的那個人只是上山砍柴的樵夫而已。」翩翩著急地拉著他的手臂,想將端木野「拽」上馬。

  「你不要擔心。」端木野抽回手臂,安撫道:「他可能是我要尋找的人,我到黔靈山就是打聽到他在這附近出現。保重了!」

  他輕輕地撫摸她嬌嫩的粉頰,才狠下心來掉頭往前走,總覺得自己對這隻小喜鵲放不下心來,希望她能乖乖地聽他的話。

  「端木大哥--」翩翩擔心地輕呼一聲,睜著一雙驚懼的圓眸目送他離開。

  不行!這太危險了!

  她是不曉得端木大哥的武功如何,但像這樣有勇無謀地去找別人的麻煩,實在是太魯莽了,萬一……萬一他武功不如人……被打得「落花流水」……那該怎麼辦?

  不!她不想讓三十年前的悲劇重演,她不要那種肝腸寸斷的無力感再次出現在她身上。

  翩翩激動地搖頭,美瞳閃過一抹堅定的燦爛神采。

  她帶著強烈的決心走向端木野消失的方向。

  哼!她何翩翩--不!端木翩翩(她自動冠上端木野的姓)可不是膽小怕事的小老鼠。

  她不會眼睜睜地看端木大哥去「送死」的!

  ???

  「斐騏,你在幹什麼?!」

  一聲嚴峻的叱責在樹林的空地上驀然響起。

  一名滿嘴鮮血的俊秀男子慌張地從嘴下的屍體抬起頭來,一看是向來最嚴厲,卻也最愛護他的大師兄端木野,連忙倉皇地站起身子來。

  「大師兄,你怎麼來了?」他不安地雙目四處飄移。

  「血煞人魔」斐騏並沒有如江湖人想像中是個滿臉橫肉、蠻橫殘暴的模樣,相反的,他年輕斯文,眉清目秀,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品俊逸的有為青年,實在不像干下一連串駭人聽聞的食血殺人魔。

  端木野走近他的身邊,輪廓分明的俊臉上帶著難以置信與痛心疾首的表情,他沉痛地道:「原本你真的做出這種殘忍的事,若不是親眼目睹,我不會相信一向善良單純的小師弟會變成一個吸食人血的惡魔。」他的黑眸沉默地掃過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汩汩的鮮血從他的脖子緩緩流出,將附近的草地染成紅褐色。

  斐騏退了幾步,痛苦地道:「大師兄,我知道我辜負你的期望,但是,我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當作沒有我這個師弟吧!」

  端木野臉色一緩。「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說來聽聽。」

  平心而論,在五位師弟中,端木野最喜歡稟性純良的斐騏,故平常也與他最親近,當師父桑札下令要他對斐騏格殺勿論時,他心中還一直抱著存疑,想知道斐騏性格歪變的原因。

  斐騏悔恨地搖搖頭,抹掉嘴邊的鮮血,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盒子拋向端木野。「我的病說了你也不會瞭解。大師兄,你代我把這『白玉冰蟬』交還『璇璣門』吧!我告辭了。」他神色黯然地轉身離開,頹喪的身影彷彿擔著千斤巨石般沉重。

  「慢著!」端木野一個縱身便攔住他。「我不能讓你就這樣離去。」他的黑眸載滿疼惜。「我不管你的苦衷究竟是什麼,你最好自行廢去武功,跟我回『璇璣門』見師父,我會求他老人家饒你一命的。」

  「不!」斐騏突然狂暴地大吼。「我絕不回去見他!是他,一切都是他害的!是他那偽善的小人拿了一本秘笈給我,害我現在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殺人魔。我恨他!你聽懂了沒有?」他的神色異常狂亂。

  端木野漆黑的劍眉一皺。「師弟,不准你對師父不敬。」

  斐騏聞言,激動地喊道:「不敬?!我滿手的血腥都是他所造的,你叫我怎麼尊敬他?」

  「你別胡言亂語的,師父待我們恩重如山,你怎麼可以惡意詆毀他老人家。」

  端木野不懂斐騏為何變得如此偏激,但要他相信師父會做出這種陷害徒弟的事是不可能的,因為師父平常待他們師兄妹有如親生子女,不但慈祥和藹,而且懇切關愛地諄諄教誨他們,師父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莫非其中有誤會?

  「大師兄,勸你還是對師父提防一點比較好,省得有一天落到像我這樣的下場。」

  端木野歎了一口氣。「斐騏,你廢去武功隨我回塞外,師父一定會給你滿意的解釋。」

  「不!我不想被他殺了滅口,再說,如果我沒了武功,就等於是一個無用的廢人,我這一生豈不完了?」斐騏恐懼地低語。

  斐騏的神情由恐懼轉為戒備。「大師兄,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強,連師父那小人現在都比不上你,但是,我絕對不會束手就縛的。」他右手緩緩抽出腰間長劍,擺出起手勢指向端木野。

  由於斐騏太過相信師父桑札,所以沒有任何質疑就練了他給的一本秘笈,沒想到他雖練成了一身詭異的武功,同時也喪失自己的心神;只要他一運功動武,便會神智盡失,陷入瘋狂殺人的狂瀾中,唯有吸食溫熱的人血才能使他恢復清明的神智。

  在兩三次殺戳後,斐騏便發覺自己的不對勁,於是,盜走教中至寶「白玉冰蟬」,希望可解萬毒的「白玉冰蟬」能化掉他體內的邪功,可惜並沒有奏效。所以,他進入中原開始尋找名醫,但在一次偶然中,他為了解救一名少婦動了武功,神智不清的他當著少婦的面吸食屍體的鮮血,就這樣,他「血煞人魔」的惡名傳了開來,許多以俠義自居的江湖高手便聞訊陸續前來圍殺他,於是,他名醫還未尋到,就製造了更多的殺孽,不用說,他那「血煞人魔」的名號自然愈來愈響亮。

  這也就是他躲避到偏遠的黔靈山的原因,他不想再動武,不想再殺人了。

  斐騏厭惡一看到白道俠客就躲,黑道惡人便殺的生活,他只想要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不過,只要他當天吸食過人血,在一日內便不會著魔,所以,他才會跟大師兄端木野把話說清楚,甚至敢與他對峙--因為他剛才已吸食過追殺他的人的鮮血。

  「你真是執迷不悟!看劍--」

  端木野右手一抽,猝揮長劍,帶起一片銀光閃耀刺向斐騏的「氣海穴」,打算一舉廢去他的武功。

  斐騏側身一閃,右手銀劍反身一旋,快如電光石火地猛向那迎面遞到的右腕削去,又快又狠。

  可惜端木野早已猜到他的攻勢,朗嘯一聲,右臂疾沉,躲過他的長劍,順勢向上一翻,右手的長劍反向斐騏握劍的右腕脈門劃去。

  斐騏一驚,狼狽地連躲了好幾招,才以新學秘笈中一個刁鑽的招式化去危機。

  他們雖是同門師兄弟,但端木野進門較早,且根骨奇佳,所以對於教內的武功招式早已領悟至深,甚至自創了不少玄妙的招式。而斐騏的武功卻是由端木野代授的,他的一招一式端木野都瞭若指掌,故他自然節節敗退,所幸他還有一些新習的詭異招式撐著,否則,這場師兄弟之間的決鬥早就結束了。

  端木野閃電般的長劍招招不離他的「氣海穴」,對於他奇詭的招式雖有顧忌,但已摸到其破綻,那就是斐騏在變換招式時不夠熟練利落,導致一式與一式之間有很大的空隙可尋。

  倏地,右側草叢傳來幾句焦慮的輕呼聲與衣裙擺動的郎?聲。

  原來剛趕過來的翩翩一見場面是如此驚險,不禁輕呼出聲。

  在空地上打鬥的端木野與斐騏不但招式精湛絕倫,且功力深厚,自然聽得到草叢那邊的輕微動靜。

  端木野暗叫一聲:不妙!那只笨小鳥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啊!簡直是來送死的嘛!

  被逼得快招架不住的斐騏一見機不可失,突然轉身凌空拔起,長劍射出萬道光芒,挾著破空之聲直往右側發出聲響的草叢刺去。

  斐騏料想此人必定是大師兄端木野的朋友,擔心他的安危故躲在蒸蒸日上叢替他助陣,所以,他刻意假藉要刺殺那人,依大師兄那義氣十足的胸襟,一定會為了搶救那人而分神,如此一來,他便可以趁機逃離此地。

  「翩翩,快躲--」

  端木野嘶啞著嗓門大吼,同時身軀如鷹似的飛撲過去,欲解救籠罩在危險之下的翩翩。

  「救……救命呀……」

  翩翩嚇得面白如紙,嬌軀直打顫,在發出一句微弱的求救聲後,只能睜著恐懼的圓眸,呆呆地瞪著朝她飛刺而來的長劍。

  斐騏一聽那呼救聲是來自姑娘家嬌柔的嗓音,不禁臉色一變,但因為他的攻勢又快又猛,已經來不及收回長劍,只好盡可能偏移劍身了。

  只見鋒利的長劍刺入翩翩柔軟的嬌軀,穿胸而入。

  端木野駭然的淒厲狂吼:「翩翩--」

  隨著他那悲痛冷冽的吼聲,端木野毫不留情地運集十成功力揮劍劈向斐騏。

  斐騏苦著一張猶帶稚氣的臉孔,微微向左一閃,避過那致命一擊。「大師兄,我不知道她是你的紅顏知己,對不起。」語畢,他便轉身向後逃逸,他的長劍猶留在翩翩的胸腔中。

  端木野沒有追上去,他雙目微紅地坐在翩翩傷重的嬌軀旁,看到那把鋒冷的長劍怵目驚心地直插在她的胸部上,雖看不到任何血跡,但端木野知道她體內必定大量出血了。

  翩翩沒有救了!

  端木野心中充滿椎心刺骨之痛,直到此刻,他才發覺翩翩已不知不覺蠱惑他的心,他喜愛這隻小喜鵲的迷糊可愛、單純善良,甚至愛她的聒噪黏人,她已不知不覺地變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現在,他就要失去她了!

  這全是他的錯,他不該丟下這只笨喜鵲,然後天真地冀望她會乖乖聽話。他恨自己太不瞭解翩翩那傻呼呼的個性,害她香消玉殞。

  「唔……」翩翩痛苦的低吟聲喚醒嚴重自責的端木野。

  「翩翩,你還好吧?」即使明知道她已無救了,但端木野仍忍不住開口關心。

  他將她抱在身上,小心避開那把長劍,緊緊摟住她嬌小的身子。

  翩翩柳眉一皺。「這劍插得我好痛喔!」隨即,她詫異地看到他臉上自責悲痛的神情。

  端木大哥板著一張怪臉幹嘛!她不是告訴過他她擁有傷口自動痊癒的能力嗎?她只不過是胸口被刺得很痛而已,又不會真的死掉,端木大哥為什麼那麼擔心?

  哈!他該不會被她的真情感動,所以對她暗生情愫吧?她倒可以好好「試驗」他一下。翩翩的美瞳閃過一抹壞壞的光芒。

  端木野沉浸在濃濃的悔恨中,怪自己沒有早一點明白他的內心情意,老是對她不理不睬、冷冰冰的,現在,如果她死了,他怎麼辦?

  「端木大哥。」翩翩「虛弱」地喊他一聲。「我好怕喔!我是不是會死掉?」她「害怕」地低語,冰寒的小手摸著他出色的臉龐。

  端木野臉色驟變,慌亂地抓住她白玉柔荑,緊貼在他的臉頰上。「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他面如死灰地抵吼。

  嘖!沒想到端木大哥也會騙人,依她這種嚴重的傷勢,若是發生在普通人身上,絕對必死無疑,可是端木大哥竟然「睜眼說瞎話」,想要晃點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可是瞧他面無血色,悲不可抑模樣,又不像是壞心哄騙她的樣子,反倒是自我欺騙的意味比較濃厚,難不成端木大哥真的對她動了感情?嘻!

  「端木大哥,我知道我活不成了。」翩翩「黯然」地道。「在我死前,可不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端木野痛楚地閉上雙眸。「你說吧!我一定盡力替你完成的。」他雙手激動地摟住她。

  翩翩的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你能不能對我說一次『你愛我』?拜託!」她眨著期待渴望的明眸。

  端木野愣了一下,根本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麼大膽的要求。

  他緩緩睜開眼睛,堅毅的俊臉上同時閃過一抹淡紅色彩,遲疑地俯視她雪白的臉蛋,見到她那默默哀求的神情,才咬著牙應允。「好!我答應你。」

  可是,端木野的嘴色竟如魚困淺灘般一開一合、一開一合,就是吐不出聲音來。

  「快說呀!」

  翩翩不耐地催促著,忍不住打了一個秀氣的小呵欠,一點姑娘家該有的矜持與嬌羞都沒有。

  她的小小呵欠引來端木野懷疑的目光--他從未見過一個性命垂危的人還有時間「打呵欠」!

  翩翩警覺到自己所露的破綻,連忙又裝出一副「快要不行」的虛弱神情。

  「我的意思是,時間不多了。」

  端木野有些罪惡感地輕瞥她一眼,暗暗責怪自己怎麼可以懷疑這只單純的喜鵲。再說,他不是剛剛才頓悟到自己是真心喜愛她的,那麼,她死前這一個小小要求不就正好給他一個機會去表白自己的情意,那他還在顧忌些什麼?

  他內心雖是勇氣十足,但仍頻頻深呼吸,清一清喉嚨才道:「我愛你。」

  「真心的嗎?」她試探地道。

  「嗯!」端木野低頭輕啄她那細緻無瑕的額頭。「我真的愛你。」

  第一次彆扭地說出這樣肉麻的情話後,第二次時,顯然端木野適應許多--至少他沒有再起雞皮疙瘩了。

  翩翩露出小貓使壞後的滿意笑容,她舒適地躺在端木野的大腿上,頭則倚著他結實的手臂,基本上,要不是胸口那把長劍「戳」得她很難過,她肯定會舒服地逮住這機會猛睡它一頓。

  「那你可不可以『順便』吻我一下呢?」她這叫做得「隴」望「蜀」!

  端木野又呆了一下。

  怎麼她在死前還那麼難以「伺候」,竟然提出一堆「古怪」,又不合情理的要求。她不是應該把未完成的心願托付給他嗎?為何她老是繞著這尷尬的話題打轉?難道她就不能交代一些正常的遺言嗎?

  「端木大哥,你忍心拒絕我這最後的願望嗎?」翩翩適時地擠出幾滴眼淚,「哀戚」地道,害端木野又內疚起來。

  「好!我親你。」

  他壓根兒沒注意到翩翩眼底那道「得逞」的賊光,更沒想到翩翩怎麼拖那麼久還沒死。

  照理說,像翩翩這樣傷勢嚴重的人能撐個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偷笑了,而她從受傷到現在,已耗了不只五、六炷香的時間了,命未免太「韌」了吧!

  端木野俯首溫柔地吻上她的唇瓣,瞧他小心翼翼的輕柔模樣,彷彿在呵護一尊脆弱的瓷娃娃一樣。

  「呵呵……」翩翩突然殺風景地輕笑出聲。

  「怎麼了?」端木野抬起頭來,納悶地望著她那笑靨如花的小臉蛋。

  莫非她這是迴光返照,快要不行了,所以才有力氣發出笑聲?不!他不想失去翩翩!端木野一臉的驚恐。

  「沒事!」翩翩連忙摀住自己笑得快裂開的小嘴。「我只是想到你以前跟我親吻的時候,舌頭都會『偷溜』進我的嘴巴,跟現在你這種吻法差好多喔!害我忍不住猜想你的『技巧』是不是退步了,所以,就不小心笑出聲了!」

  端木野的男性尊嚴受到嚴重的創傷與羞辱,只見他老羞成怒地氣紅了俊臉,粗啞地道:「你到底還要不要親吻--」

  慢著!姑且不論她那撈什子的胡言亂語,她的態度未免太輕鬆愜意了吧?一點都不像快要去世的人。可疑!太可疑了!

  端木野慢怒的臉孔漸漸轉為狐疑的神色,但是,她胸口插了一把長劍是鐵錚全全的事實啊!一個人受了這種重大的傷勢,決計活不了的。

  「要呀!我剛才只是在勸你設法改進技巧而已,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翩翩儼然以「權威」的姿勢道。「好了!我們繼續吧!」柔媚的口吻暗示著她會「教導」他的曖昧意味。

  瞧!就是她這種愉悅得意的神情引起他的懷疑。

  沒有一個人在死神將至的時候還笑得出來的,除非那個人是傻瓜!

  「糟糕!」翩翩不禁暗叫一聲。

  端木野的右臂枕著看似傷重的翩翩,他用左手拔出那把帶有血跡的長劍。

  接著,奇跡發生了。

  翩翩胸前那道醜陋的傷口,竟然緩緩停止那長劍拔出後湧出的鮮血,然後開始收口結痂,一轉眼間,一個致命的傷口僅剩下一道粉紅色的小疤,若不是被戳破的衣服上染有血跡,端木野絕不會相信他眼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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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2: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翩翩乾笑幾聲。

  她對自己一時的得意忘形覺得相當懊惱,如果端木大哥知道她存心「試探」他的感情,一定會大大感到不悅的。像他那種剛愎自負、感情內斂的大男人最討厭說些噁心的情話,而她剛才不巧地又誘拐他說出那些話來,要是被他發現她的拐騙行為,端木大哥會不會氣得扭下她的頭來?

  不成!她得小心應付,或許假裝不知道她的體質可以將傷口迅速復元是個好辦法。

  「咦!端木大哥,經你這麼一提醒,我才發覺真的有些不對勁耶!怎麼我還沒死啊!?」她圓睜著慧黠的雙眸,語帶無辜地道。

  端木野面無表情、莫測高深地盯著她瞧。

  「你身上有無不舒服的地方?」他著實不相信她的說詞,聽起來太過虛候了。

  「有啊!」翩翩露出鬆口氣的神情,看來,端木大哥相信她的話了。「我覺得這把劍插在我胸口好痛喔!你替我拔出來好嗎?」

  端木野沉默地點點頭。

  先前他不敢貿然替她拔出利劍,是怕劍身拔出後,會造成翩翩體內更嚴重的內出血,反而加重她的傷勢。現在見到她目光閃爍、游移不定,而且態度輕鬆得有些怪異,反倒讓他有興趣看她在玩什麼把戲。

  端木野的右臂枕著看似傷重的翩翩,所以,他只能用左手拔出那把帶有血跡的長劍。

  接著,奇跡發生了。

  翩翩胸前那道醜陋的傷口,竟然緩緩停止那長劍拔出後湧出的鮮血,然後開始收口結痂,一轉眼間,一個致命的傷口竟只剩下一道粉紅色的小疤,若不是被戳破的衣服上染有血跡,端木野絕不會相信他眼前發生的事。

  「太不可思議了!」他怔怔地低喃。

  「是啊!這簡直是奇跡嘛!」翩翩熱烈地附和著,裝出一副驚訝敬畏的神情。

  端木野對她不自然的態度再怎麼存疑,也絕對沒想到她可以自動復元傷口。她到底是什麼人?一個山林精怪絕對不可能擁有這般神奇的能力。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異常深沉,目光在她嬌美無瑕的臉上搜尋著。

  翩翩理所當然地道:「我是何翩翩,你前世的愛妻呀!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了嗎?」她依然臥在端木野結實有彈性的的身軀上。

  對了!她曾經說過她被一名苗族巫師詛咒成喜鵲,從此便擁有長生不老的能力,而且愈大的傷勢愈快痊癒,至於像她身上撞傷的小傷口則在兩天內會消失。

  原來她以前說的胡言亂語全是真的,她根本不是山林中的精怪,看來,他還真是誤會她了。

  「你真的是被巫師詛咒成喜鵲的呀?」端木野還是難以置信這種怪異的情節。

  翩翩很高興他終於覺悟了。「對!也是你前世的愛妻。」她鍥而不捨地再次強調。

  「可是,如果你真的被詛咒了,那個巫師為何還賜你長生不老的能力?這不是很矛盾嗎?」端木野細心地注意到這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很笨耶!」翩翩丟給他一個幾近「鄙視」的目光。「這件事我以前也有告訴過你呀!那是因為那個卑鄙巫師不想讓我有自盡的機會,使我一輩子都脫離不了半人半鳥的禁錮,這樣,我就永遠無法下黃泉與你相會,這種用心還不夠狠毒嗎?所幸我想了一個聰明的法子,就是服毒自盡,後來的故事發展你應該知道了吧!」美瞳不無幾分懷疑地斜睨著他。

  端木野敷衍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告訴翩翩他已忘了大半。不過,她的聰明法子--服毒自盡,好像沒有奏效,否則,她就不會活生生的躺在他的腿上了。

  翩翩露出滿意的笑容,很高興端木大哥還是滿關心她的。

  端木野慢慢接受她被詛咒成喜鵲的事實了,至於她認為他的前世是她的夫婿就有些離譜了,這整個大唐千萬個人民,她怎麼能確定他就是她的「凌大哥」呢?或許他們的容貌相同只是巧合而已,他絕不可能是她的前世夫婿。

  嗯!等過一段時間他再婉轉地告訴她這個明顯的事實好了,希望她不要又哭得唏哩嘩啦的。

  慢著!端木野突然發覺她剛才眼中好像閃過一道奇特的光芒,啊!她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特殊的復元能力嗎?但她為何裝出傷重不治的嬌弱模樣,對他提出兩個「小小」的要求,而他--

  端木野的俊臉一紅,這次他是惱怒到了極點,沒想到他堂堂一個大丈夫,竟然栽在一隻連飛都不太會的笨喜鵲身上。

  他板著一張臭臉窮兇惡極地瞪著翩翩,羞憤地站起身來,讓瞇著眼依偎在他身上享受的翩翩「滾」了下來。

  「怎麼了?」翩翩摸著被撞疼的玉臀,搞不清楚狀況地問。

  「你這只可恨的小鳥--」

  端木野氣得連話都說不下去,拚命使力握緊雙拳,控制自己不衝上去扭下她那優美脆弱的頸項。他倏地轉身離開。

  翩翩「皮皮」地朝著他的背影扮個鬼臉,不再擔心端木野的暴怒,因為他延續著前世的性格,只會凶巴巴、氣呼呼地瞪著她,常常會氣得口拙罵不出話來,然後,擺幾天的臭臉讓她知道他多麼不悅。

  盯!這樣的端木大哥好像沒啥威脅性。

  翩翩眉飛色舞地緊追在端木野身後。「等等我呀!端木大哥--」

  ???

  打從一年多前,江湖上就充滿許許多多流言蜚語,其中又以塞外魔教「璇璣門」的動態最為熱門,尤其在它派出「血煞人魔」斐騏到中原掀起駭人的血腥後,黑白兩道無不懷疑他是「璇璣門」派來打壓中原各門派的氣勢,並且將中原的大小消息傳回塞外的人。所以,整個多事的江湖再度沸騰起來。

  白道的正義之士對神秘的魔教向來抱持著觀望、質疑的態度,深信它的沉寂只是假象,認為總有一天「璇璣門」一定會進犯中原,故紛紛命令門下弟子加強練習武功,而在外地行俠仗義的弟子也全接到命令趕回各門派,如此一來,若遇到「血煞人魔」,才可量力圍殺他。

  而貪婪的黑道中人則風聞「血煞人魔」斐騏身上藏有一種失傳已久的秘笈,能讓人在短期內修練到一甲子的深厚內力。否則,憑斐騏那年紀輕輕的模樣,怎麼可能擁有如此高深的功力與奇詭的身手呢?

  這對一向貪求無厭、好逸惡勞的黑道人物而言,無異於是一項美妙的天籟,故他們成黨結派地對斐騏窮追不捨,一點都沒有被他吸食人血的事實給嚇破膽。

  以上這些風風雨雨的傳言,與純樸的成都城百姓根本扯不上關係,但是,閒話人人愛講,尤其愈是緊張刺激,他們就講得愈天花亂墜。

  時至正午。在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的大酒樓內坐著各樣的百姓,有酒樓上座的富商巨賈、名門望族,也有下座的販夫走卒與江湖人士。

  「喂!你聽說了嗎?」

  在酒樓第一層的某桌座位上,有位穿著普通的瘦子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門道。

  「聽說哪一件事呀?」一個留有山羊鬍的中年人湊近腦袋瓜子探聽著。

  在這人來人往的嘈雜酒樓裡,那兩人的竊竊私語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瘦子露出一個神氣的笑容,急著與他分享得來不易的大消息。「歸隱十數年的『聖手鬼醫』顏天宇在饒州(江西、鄱陽)附近出現,一路朝西而來耶!你想,他會不會來我們成都城啊?」

  左側方桌上的一名黑衣男子聞言,雙眸精光一閃,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那兩個嚼舌根的中年人,俊挺的臉上帶著沉思的神采。而他旁邊那個紫衣小姑娘則是盡情地大快朵頤,雙頰鼓著滿滿的食物,絲毫沒有察覺黑衣男子的不對勁;但即使她的吃相如此不文雅,卻也吸引了附近不少欣賞的眼光,這就是嬌美姑娘佔優勢的地方。

  山羊鬍不屑地冷哼一聲。「拜託!都老掉牙的消息了,虧你還好意思拿出來炫耀。」

  「有本事你把最新的消息說來聽聽。」瘦子不服氣地道。

  山羊鬍得意地斜睨他一眼。「我聽說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血煞人魔』斐騏最近又在江湖上走動,許多黑道高手都趕到江陵城,打算搶奪他身上的武功秘笈呢!」

  黑衣男子聽完這個消息後,又低下頭專心用膳,免得一桌好菜全被紫衣姑娘干光。

  「哎呀!反正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好了。」

  山羊鬍附和地點點頭。「是啊!那個魔教『璇璣門』也真奇怪,大半年了,就只派那個『血煞人魔』斐騏到中原來,也沒見它有什麼後續的行動,好像一點都不急著進犯中原武林一樣。」

  「對!我也覺得『璇璣門』有一點古怪……」

  這時,紫衣小姑娘耳尖地聽到那三個熟悉的字眼,趕緊將嘴中的食物硬吞到肚內,驚奇地道:「端木大哥,我剛才有聽到那兩人在談論你的師門『璇璣門』耶!原來你的『璇璣門』那麼有名,真是太厲害了!」翩翩的纖纖玉指指向那突然面色如土的瘦子與山羊鬍,帶著滿臉討好的笑容瞅著端木野,期待大爺他能愉快地拍拍她的頭,不再臭著一張俊臉。

  沒辦法!這幾天她已經看膩了他慍怒不悅的臉色,所以,見機不可失,便趕緊向他諂媚一番。

  霎時,這整個酒樓全沉寂下來。

  端木野頭痛地抹了俊臉一把。

  翩翩那清脆如珠璣般的嗓音不大不小地剛好傳進酒樓內每一隻敏感的耳中,所有人全都驚恐錯愕地瞪著端木野與翩翩兩人,心中難免惋惜這對如圖畫中走出來的俊美男女竟是魔教中人。

  「怎麼了?」翩翩被那麼多的瞪視給弄糊塗了,她如坐針氈地問:「他們為什麼一直瞪著我啊?我有說錯話嗎?」

  許多怕事的酒客連飯菜都沒有用完,便紛紛抖著腳溜出大酒樓,只留下幾名看似凶狠的彪形大漢和躲在櫃檯下拚命發抖的夥計與掌櫃。

  「沒有。」端木野發出低沉而挫敗的歎息聲。

  她沒有錯,有錯的全是他,他錯在一時心軟讓這只笨喜鵲跟在他身後,他早該有所覺悟翩翩惹麻煩的功力是一流的。唉!

  「對嘛!我只不過對你『拍拍馬屁』而已,怎麼可能犯錯呢!」翩翩睜著無辜的圓眸,也覺得這好像不是她的錯,所以,她老實不客氣地道:「那就是端木大哥的錯!」

  端木野懶得跟她計較。

  那四名彪形大漢不懷好意地走到他們面前,嘴裡發出難聽的笑聲。

  翩翩一看情勢不妙,立刻機警地蹲在端木野的背後,心中暗暗埋怨著:端木大哥怎麼惹上那麼難纏的壞蛋呀!最可惡的是還「牽連」到她。

  「聽說你是『璇璣門』的人啊?你們與『血煞人魔』斐騏有啥關係呀?」其中一名長得最殘暴的人囂張地問道。看他一副很「欠人扁」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四人裡頭最大尾的。

  端木野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蹲在他背後的翩翩也隨之起身,反正端木野長得那麼高大,就算她跳起來,搞不好前頭的人還看不到呢!

  端木野默默不語。

  「咦!你這臭小子很不識相喔!大爺問你話,你竟敢不回答。你八成沒聽過我們『隴中四虎』的威名,你死定了。」「大虎」氣急敗壞地猛噴口水,另外三隻虎則拚命點頭附和。

  端木野連睫毛都懶得動一根,他納悶地詢問自己,怎麼會陷入這種無聊得要死的場面中?他連肚子都還沒填飽呢!

  看來,指望他們自覺無趣,摸摸「虎鼻」走人是奢望的。

  翩翩聽到「隴中四虎」嚇人的恫嚇,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連忙用力按住端木野背後結實的肌肉,示意他跟四隻大虎「虛與委蛇」一番。

  端木野回頭不悅地睨她一眼。

  「最近我的心情被『某人』弄得很壞。」他總算厭煩地開口了。都是身後那只笨喜鵲害的啦!難得上一趟酒樓慰藉受苦受難的肚皮,現在全被她給搞砸了!

  四隻橫行隴中的老虎面面相覷。

  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呀?他的心情很壞好像不太關他們的事耶!莫非這臭小子話中另有玄機?

  四隻老虎全困惑地晃著笨重的虎頭。

  「所以,你們最好離我遠一點。」端木野挑高俊挺的劍眉。「否則,我就把生『某人』的氣發洩在你們身上。」

  五人--包括翩翩,聽了全倒抽一口冷氣。

  端木大哥真……真是笨得沒話講,跟他們講這些無用的廢話幹嘛?他應該盡力敷衍,甚至好好阿諛他們一番,搞不好四位虎大哥心裡一爽快,就放了他們也說不一定。真是笨笨笨……

  四隻老虎氣得虎目差一點「蹦」出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們頭上捋虎鬚。

  「可惡!兄弟們,上!」「大虎」凶狠狠地大手一揮,他非得將這臭小子碎屍萬斷不可,竟然敢當面戲弄他們兄弟!

  「唉!」端木野自我厭惡地歎了一口氣。「想當受氣包就上吧!」他拿這四隻笨虎出氣有什麼用,又不敢真正找「某人」發一頓脾氣,真是窩囊!

  誰叫「某人」的淚眼攻勢太過厲害。

  翩翩一見四位虎大哥臉都氣黑了,馬上跳起來勇敢地跑向櫃檯,與其他掌櫃、夥計擠在一起。保重了!端木大哥。她將眼睛摀住,不敢去看端木野被扁成「肉餅」的慘狀。

  乒乒乓乓!辟哩啪啦!

  一陣桌椅打翻相撞及痛苦的慘叫聲後,整個大酒樓陷入一種異常寂靜的尷尬中。

  靜悄悄的!

  就在翩翩還在考慮要不要放下摀住眼睛的小手,去「關心」一下端木野的傷勢時,一隻有力的手臂竟突然拎起她的衣領,將她「提」出櫃檯外。

  「救命啊--」

  翩翩豎和著害怕的美眸,掄起花拳繡腿拚命攻擊那個人,算是替端木野報一點小小的一箭之仇,心中更是篤定他已被圍毆得淒淒慘慘。

  「閉嘴!」

  端木野覺得她的粉拳根本打不死一隻蚊子,虧她還用得那麼高興,他搖著頭輕輕將她放在地上。「我們該離開了。」

  把這幾天憋在肚子裡的怒氣全發洩出來,果然讓他心裡舒服輕鬆一點,至少不會無時無刻想要捏死「某人」來洩恨--也許說她是某只小鳥比較適當!

  翩翩一聽是她所熟悉的低沉嗓音,連忙睜開黑靈閃亮的眼眸,情不自禁地開心嚷著。

  「端木大哥,你沒事啊!太好了。」她笑逐顏開地緊緊摟住端木野的腰,將頭幸福地倚在他偉岸的胸膛上,小臉上除了驚喜外,尚有一絲難以置信--端木大哥是如何「倖存」下來的?

  端木野又好氣又好笑,聽她的口氣,好像真的很擔心他,並且從未捨棄他躲到櫃檯下一樣。

  翩翩將好奇的目光移到酒樓中央,瞠目結舌地見到那四名雄壯威武、氣勢凜凜的猛虎大哥竟然被打得頭破血流,東倒西歪地虎屍橫陳在酒樓地上。

  「翩翩。」端木野拉她突然冰冷的小手,皺著眉頭望向她有些呆滯的俏臉蛋。「你怎麼了?」

  翩翩打了一個寒噤,將小臉又埋進端木野厚實的胸膛上,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放。

  「你不舒服嗎?」

  端木野堅決地抬起她的頭,大手輕觸她雪白的額頭,因她正常的體溫鬆了一口氣。

  翩翩在接受他的關心後,又悶悶地把臉塞回原位。「你殺了他們。」顫抖嗓音中隱含指責。

  喔!她模糊的聲音讓端木野恍然大悟。「他們只是被我打暈而已,並沒有死。」他淡淡地道。

  這只喜鵲還滿善良的嘛!

  「嗄?」翩翩猛然抬起頭,不確定地看向他。「真的嗎?」

  端木野頷首。他只是心情壞到想扁人而已,還沒惡劣到要殺人的地步。

  「現在我們可以離開了嗎?喜鵲姑娘。」

  翩翩不好意思地羞紅雙頰,有些慚愧自己誤會了端木大哥。她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嘿嘿乾笑幾聲。「端木大哥,我們走吧!」

  端木野握住她自動塞進他手中的青蔥柔荑,帶著她欲走出酒樓之際--

  「等等!這位大爺。」

  那名畏畏縮縮的掌櫃惶恐地叫住他們,一步一哈腰地走到他們身後。

  「有事嗎?」端木野回身問道。

  肥胖的老掌櫃抖著一身肥肉,皺著一張苦瓜臉害怕地道:「公子,你這麼一鬧,不但把客人都嚇走了,又將敝店弄得一團糟,你叫小老兒怎麼做生意啊?」

  他的心裡雖然怕得發慌,但仍忍不住為眼前這對璧人感到惋惜--這麼俊俏的男女怎麼會誤入歧途,淪落到魔教呢!

  端木野瞭解地點點頭,放開翩翩的玉手,直接走入酒樓中央,從昏迷不醒的「大虎」身上掏出一袋銀子,交給胖嘟嘟的掌櫃。

  「這些銀子補償你。」

  「這……」胖掌櫃雙眼發亮地盯著手上的褐色錢袋,但圓臉上卻帶著些許的遲疑。此時,他心中早已把對「璇璣門」的恐懼給忘光了。

  端木野眸中閃過瞭然的精光,撇起不屑的嘴角道:「那四隻狗熊醒過來,你就告訴他們銀兩是我拿的。」

  掌櫃一聽,忙不迭地猛點頭,「是的!大爺,一切照你的吩咐。」

  眼前掌櫃的那副貪財的嘴臉,讓端木野厭煩地蹙起雙眉,頭也不回地走向翩翩。

  至今他才感覺到她的單純善良是多麼清新可人。

  「解決了嗎?」翩翩睜著一雙晶瑩的笑眸望向他,巧笑倩兮。

  「嗯!走吧!」端木野摟著她的小蠻腰,跨出酒樓。

  翩翩聞言嘟高嘴,輕聲抱怨道:「又要騎『毛毛』啦?很累人的耶!」「毛毛」是她替端木野那匹塞外神駒所取的大名,因為它身上長滿了滑軟的黑色短毛,本來翩翩是要叫它一個更符合事實的名字--「黑毛」。

  可是,被端木野嫌難聽給否決掉了,害她只好折衷的取了「毛毛」這個馬名。哼!一個懶得替愛馬取名字的男人,會有多好的「審美觀」她才不信呢!

  從前端木野連牽她的小手都不太願意,還要她使詭計將手塞到他的手中,他才勉為其難地牽她一下下,現在端木野都主動摟住她的腰了,她還沒發覺不對勁。嘖!遲鈍的小喜鵲。

  端木野暗暗偷笑。「反正你一上馬,就睡癱在我懷裡,根本沒差嘛!」端木野把明顯的事實分析給她聽。

  翩翩只要一坐在馬背上,便會開始昏昏欲睡地猛打瞌睡,最後就乾脆睡倒在他懷中。據她振振有辭地說,是因為她晚上變成喜鵲後,就會睡得不安穩,所以,白天閒閒地只好隨便睡一下!

  「我哪有!」翩翩嬌嗔的抗議聲傳進酒樓。「人家只是小小的補一下眠而已,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

  清甜的嗓音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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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翩翩乾笑幾聲。

  她對自己一時的得意忘形覺得相當懊惱,如果端木大哥知道她存心「試探」他的感情,一定會大大感到不悅的。像他那種剛愎自負、感情內斂的大男人最討厭說些噁心的情話,而她剛才不巧地又誘拐他說出那些話來,要是被他發現她的拐騙行為,端木大哥會不會氣得扭下她的頭來?

  不成!她得小心應付,或許假裝不知道她的體質可以將傷口迅速復元是個好辦法。

  「咦!端木大哥,經你這麼一提醒,我才發覺真的有些不對勁耶!怎麼我還沒死啊!?」她圓睜著慧黠的雙眸,語帶無辜地道。

  端木野面無表情、莫測高深地盯著她瞧。

  「你身上有無不舒服的地方?」他著實不相信她的說詞,聽起來太過虛候了。

  「有啊!」翩翩露出鬆口氣的神情,看來,端木大哥相信她的話了。「我覺得這把劍插在我胸口好痛喔!你替我拔出來好嗎?」

  端木野沉默地點點頭。

  先前他不敢貿然替她拔出利劍,是怕劍身拔出後,會造成翩翩體內更嚴重的內出血,反而加重她的傷勢。現在見到她目光閃爍、游移不定,而且態度輕鬆得有些怪異,反倒讓他有興趣看她在玩什麼把戲。

  端木野的右臂枕著看似傷重的翩翩,所以,他只能用左手拔出那把帶有血跡的長劍。

  接著,奇跡發生了。

  翩翩胸前那道醜陋的傷口,竟然緩緩停止那長劍拔出後湧出的鮮血,然後開始收口結痂,一轉眼間,一個致命的傷口竟只剩下一道粉紅色的小疤,若不是被戳破的衣服上染有血跡,端木野絕不會相信他眼前發生的事。

  「太不可思議了!」他怔怔地低喃。

  「是啊!這簡直是奇跡嘛!」翩翩熱烈地附和著,裝出一副驚訝敬畏的神情。

  端木野對她不自然的態度再怎麼存疑,也絕對沒想到她可以自動復元傷口。她到底是什麼人?一個山林精怪絕對不可能擁有這般神奇的能力。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異常深沉,目光在她嬌美無瑕的臉上搜尋著。

  翩翩理所當然地道:「我是何翩翩,你前世的愛妻呀!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了嗎?」她依然臥在端木野結實有彈性的的身軀上。

  對了!她曾經說過她被一名苗族巫師詛咒成喜鵲,從此便擁有長生不老的能力,而且愈大的傷勢愈快痊癒,至於像她身上撞傷的小傷口則在兩天內會消失。

  原來她以前說的胡言亂語全是真的,她根本不是山林中的精怪,看來,他還真是誤會她了。

  「你真的是被巫師詛咒成喜鵲的呀?」端木野還是難以置信這種怪異的情節。

  翩翩很高興他終於覺悟了。「對!也是你前世的愛妻。」她鍥而不捨地再次強調。

  「可是,如果你真的被詛咒了,那個巫師為何還賜你長生不老的能力?這不是很矛盾嗎?」端木野細心地注意到這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很笨耶!」翩翩丟給他一個幾近「鄙視」的目光。「這件事我以前也有告訴過你呀!那是因為那個卑鄙巫師不想讓我有自盡的機會,使我一輩子都脫離不了半人半鳥的禁錮,這樣,我就永遠無法下黃泉與你相會,這種用心還不夠狠毒嗎?所幸我想了一個聰明的法子,就是服毒自盡,後來的故事發展你應該知道了吧!」美瞳不無幾分懷疑地斜睨著他。

  端木野敷衍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告訴翩翩他已忘了大半。不過,她的聰明法子--服毒自盡,好像沒有奏效,否則,她就不會活生生的躺在他的腿上了。

  翩翩露出滿意的笑容,很高興端木大哥還是滿關心她的。

  端木野慢慢接受她被詛咒成喜鵲的事實了,至於她認為他的前世是她的夫婿就有些離譜了,這整個大唐千萬個人民,她怎麼能確定他就是她的「凌大哥」呢?或許他們的容貌相同只是巧合而已,他絕不可能是她的前世夫婿。

  嗯!等過一段時間他再婉轉地告訴她這個明顯的事實好了,希望她不要又哭得唏哩嘩啦的。

  慢著!端木野突然發覺她剛才眼中好像閃過一道奇特的光芒,啊!她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特殊的復元能力嗎?但她為何裝出傷重不治的嬌弱模樣,對他提出兩個「小小」的要求,而他--

  端木野的俊臉一紅,這次他是惱怒到了極點,沒想到他堂堂一個大丈夫,竟然栽在一隻連飛都不太會的笨喜鵲身上。

  他板著一張臭臉窮兇惡極地瞪著翩翩,羞憤地站起身來,讓瞇著眼依偎在他身上享受的翩翩「滾」了下來。

  「怎麼了?」翩翩摸著被撞疼的玉臀,搞不清楚狀況地問。

  「你這只可恨的小鳥--」

  端木野氣得連話都說不下去,拚命使力握緊雙拳,控制自己不衝上去扭下她那優美脆弱的頸項。他倏地轉身離開。

  翩翩「皮皮」地朝著他的背影扮個鬼臉,不再擔心端木野的暴怒,因為他延續著前世的性格,只會凶巴巴、氣呼呼地瞪著她,常常會氣得口拙罵不出話來,然後,擺幾天的臭臉讓她知道他多麼不悅。

  盯!這樣的端木大哥好像沒啥威脅性。

  翩翩眉飛色舞地緊追在端木野身後。「等等我呀!端木大哥--」

  ???

  打從一年多前,江湖上就充滿許許多多流言蜚語,其中又以塞外魔教「璇璣門」的動態最為熱門,尤其在它派出「血煞人魔」斐騏到中原掀起駭人的血腥後,黑白兩道無不懷疑他是「璇璣門」派來打壓中原各門派的氣勢,並且將中原的大小消息傳回塞外的人。所以,整個多事的江湖再度沸騰起來。

  白道的正義之士對神秘的魔教向來抱持著觀望、質疑的態度,深信它的沉寂只是假象,認為總有一天「璇璣門」一定會進犯中原,故紛紛命令門下弟子加強練習武功,而在外地行俠仗義的弟子也全接到命令趕回各門派,如此一來,若遇到「血煞人魔」,才可量力圍殺他。

  而貪婪的黑道中人則風聞「血煞人魔」斐騏身上藏有一種失傳已久的秘笈,能讓人在短期內修練到一甲子的深厚內力。否則,憑斐騏那年紀輕輕的模樣,怎麼可能擁有如此高深的功力與奇詭的身手呢?

  這對一向貪求無厭、好逸惡勞的黑道人物而言,無異於是一項美妙的天籟,故他們成黨結派地對斐騏窮追不捨,一點都沒有被他吸食人血的事實給嚇破膽。

  以上這些風風雨雨的傳言,與純樸的成都城百姓根本扯不上關係,但是,閒話人人愛講,尤其愈是緊張刺激,他們就講得愈天花亂墜。

  時至正午。在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的大酒樓內坐著各樣的百姓,有酒樓上座的富商巨賈、名門望族,也有下座的販夫走卒與江湖人士。

  「喂!你聽說了嗎?」

  在酒樓第一層的某桌座位上,有位穿著普通的瘦子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門道。

  「聽說哪一件事呀?」一個留有山羊鬍的中年人湊近腦袋瓜子探聽著。

  在這人來人往的嘈雜酒樓裡,那兩人的竊竊私語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瘦子露出一個神氣的笑容,急著與他分享得來不易的大消息。「歸隱十數年的『聖手鬼醫』顏天宇在饒州(江西、鄱陽)附近出現,一路朝西而來耶!你想,他會不會來我們成都城啊?」

  左側方桌上的一名黑衣男子聞言,雙眸精光一閃,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那兩個嚼舌根的中年人,俊挺的臉上帶著沉思的神采。而他旁邊那個紫衣小姑娘則是盡情地大快朵頤,雙頰鼓著滿滿的食物,絲毫沒有察覺黑衣男子的不對勁;但即使她的吃相如此不文雅,卻也吸引了附近不少欣賞的眼光,這就是嬌美姑娘佔優勢的地方。

  山羊鬍不屑地冷哼一聲。「拜託!都老掉牙的消息了,虧你還好意思拿出來炫耀。」

  「有本事你把最新的消息說來聽聽。」瘦子不服氣地道。

  山羊鬍得意地斜睨他一眼。「我聽說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血煞人魔』斐騏最近又在江湖上走動,許多黑道高手都趕到江陵城,打算搶奪他身上的武功秘笈呢!」

  黑衣男子聽完這個消息後,又低下頭專心用膳,免得一桌好菜全被紫衣姑娘干光。

  「哎呀!反正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好了。」

  山羊鬍附和地點點頭。「是啊!那個魔教『璇璣門』也真奇怪,大半年了,就只派那個『血煞人魔』斐騏到中原來,也沒見它有什麼後續的行動,好像一點都不急著進犯中原武林一樣。」

  「對!我也覺得『璇璣門』有一點古怪……」

  這時,紫衣小姑娘耳尖地聽到那三個熟悉的字眼,趕緊將嘴中的食物硬吞到肚內,驚奇地道:「端木大哥,我剛才有聽到那兩人在談論你的師門『璇璣門』耶!原來你的『璇璣門』那麼有名,真是太厲害了!」翩翩的纖纖玉指指向那突然面色如土的瘦子與山羊鬍,帶著滿臉討好的笑容瞅著端木野,期待大爺他能愉快地拍拍她的頭,不再臭著一張俊臉。

  沒辦法!這幾天她已經看膩了他慍怒不悅的臉色,所以,見機不可失,便趕緊向他諂媚一番。

  霎時,這整個酒樓全沉寂下來。

  端木野頭痛地抹了俊臉一把。

  翩翩那清脆如珠璣般的嗓音不大不小地剛好傳進酒樓內每一隻敏感的耳中,所有人全都驚恐錯愕地瞪著端木野與翩翩兩人,心中難免惋惜這對如圖畫中走出來的俊美男女竟是魔教中人。

  「怎麼了?」翩翩被那麼多的瞪視給弄糊塗了,她如坐針氈地問:「他們為什麼一直瞪著我啊?我有說錯話嗎?」

  許多怕事的酒客連飯菜都沒有用完,便紛紛抖著腳溜出大酒樓,只留下幾名看似凶狠的彪形大漢和躲在櫃檯下拚命發抖的夥計與掌櫃。

  「沒有。」端木野發出低沉而挫敗的歎息聲。

  她沒有錯,有錯的全是他,他錯在一時心軟讓這只笨喜鵲跟在他身後,他早該有所覺悟翩翩惹麻煩的功力是一流的。唉!

  「對嘛!我只不過對你『拍拍馬屁』而已,怎麼可能犯錯呢!」翩翩睜著無辜的圓眸,也覺得這好像不是她的錯,所以,她老實不客氣地道:「那就是端木大哥的錯!」

  端木野懶得跟她計較。

  那四名彪形大漢不懷好意地走到他們面前,嘴裡發出難聽的笑聲。

  翩翩一看情勢不妙,立刻機警地蹲在端木野的背後,心中暗暗埋怨著:端木大哥怎麼惹上那麼難纏的壞蛋呀!最可惡的是還「牽連」到她。

  「聽說你是『璇璣門』的人啊?你們與『血煞人魔』斐騏有啥關係呀?」其中一名長得最殘暴的人囂張地問道。看他一副很「欠人扁」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四人裡頭最大尾的。

  端木野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蹲在他背後的翩翩也隨之起身,反正端木野長得那麼高大,就算她跳起來,搞不好前頭的人還看不到呢!

  端木野默默不語。

  「咦!你這臭小子很不識相喔!大爺問你話,你竟敢不回答。你八成沒聽過我們『隴中四虎』的威名,你死定了。」「大虎」氣急敗壞地猛噴口水,另外三隻虎則拚命點頭附和。

  端木野連睫毛都懶得動一根,他納悶地詢問自己,怎麼會陷入這種無聊得要死的場面中?他連肚子都還沒填飽呢!

  看來,指望他們自覺無趣,摸摸「虎鼻」走人是奢望的。

  翩翩聽到「隴中四虎」嚇人的恫嚇,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連忙用力按住端木野背後結實的肌肉,示意他跟四隻大虎「虛與委蛇」一番。

  端木野回頭不悅地睨她一眼。

  「最近我的心情被『某人』弄得很壞。」他總算厭煩地開口了。都是身後那只笨喜鵲害的啦!難得上一趟酒樓慰藉受苦受難的肚皮,現在全被她給搞砸了!

  四隻橫行隴中的老虎面面相覷。

  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呀?他的心情很壞好像不太關他們的事耶!莫非這臭小子話中另有玄機?

  四隻老虎全困惑地晃著笨重的虎頭。

  「所以,你們最好離我遠一點。」端木野挑高俊挺的劍眉。「否則,我就把生『某人』的氣發洩在你們身上。」

  五人--包括翩翩,聽了全倒抽一口冷氣。

  端木大哥真……真是笨得沒話講,跟他們講這些無用的廢話幹嘛?他應該盡力敷衍,甚至好好阿諛他們一番,搞不好四位虎大哥心裡一爽快,就放了他們也說不一定。真是笨笨笨……

  四隻老虎氣得虎目差一點「蹦」出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們頭上捋虎鬚。

  「可惡!兄弟們,上!」「大虎」凶狠狠地大手一揮,他非得將這臭小子碎屍萬斷不可,竟然敢當面戲弄他們兄弟!

  「唉!」端木野自我厭惡地歎了一口氣。「想當受氣包就上吧!」他拿這四隻笨虎出氣有什麼用,又不敢真正找「某人」發一頓脾氣,真是窩囊!

  誰叫「某人」的淚眼攻勢太過厲害。

  翩翩一見四位虎大哥臉都氣黑了,馬上跳起來勇敢地跑向櫃檯,與其他掌櫃、夥計擠在一起。保重了!端木大哥。她將眼睛摀住,不敢去看端木野被扁成「肉餅」的慘狀。

  乒乒乓乓!辟哩啪啦!

  一陣桌椅打翻相撞及痛苦的慘叫聲後,整個大酒樓陷入一種異常寂靜的尷尬中。

  靜悄悄的!

  就在翩翩還在考慮要不要放下摀住眼睛的小手,去「關心」一下端木野的傷勢時,一隻有力的手臂竟突然拎起她的衣領,將她「提」出櫃檯外。

  「救命啊--」

  翩翩豎和著害怕的美眸,掄起花拳繡腿拚命攻擊那個人,算是替端木野報一點小小的一箭之仇,心中更是篤定他已被圍毆得淒淒慘慘。

  「閉嘴!」

  端木野覺得她的粉拳根本打不死一隻蚊子,虧她還用得那麼高興,他搖著頭輕輕將她放在地上。「我們該離開了。」

  把這幾天憋在肚子裡的怒氣全發洩出來,果然讓他心裡舒服輕鬆一點,至少不會無時無刻想要捏死「某人」來洩恨--也許說她是某只小鳥比較適當!

  翩翩一聽是她所熟悉的低沉嗓音,連忙睜開黑靈閃亮的眼眸,情不自禁地開心嚷著。

  「端木大哥,你沒事啊!太好了。」她笑逐顏開地緊緊摟住端木野的腰,將頭幸福地倚在他偉岸的胸膛上,小臉上除了驚喜外,尚有一絲難以置信--端木大哥是如何「倖存」下來的?

  端木野又好氣又好笑,聽她的口氣,好像真的很擔心他,並且從未捨棄他躲到櫃檯下一樣。

  翩翩將好奇的目光移到酒樓中央,瞠目結舌地見到那四名雄壯威武、氣勢凜凜的猛虎大哥竟然被打得頭破血流,東倒西歪地虎屍橫陳在酒樓地上。

  「翩翩。」端木野拉她突然冰冷的小手,皺著眉頭望向她有些呆滯的俏臉蛋。「你怎麼了?」

  翩翩打了一個寒噤,將小臉又埋進端木野厚實的胸膛上,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放。

  「你不舒服嗎?」

  端木野堅決地抬起她的頭,大手輕觸她雪白的額頭,因她正常的體溫鬆了一口氣。

  翩翩在接受他的關心後,又悶悶地把臉塞回原位。「你殺了他們。」顫抖嗓音中隱含指責。

  喔!她模糊的聲音讓端木野恍然大悟。「他們只是被我打暈而已,並沒有死。」他淡淡地道。

  這只喜鵲還滿善良的嘛!

  「嗄?」翩翩猛然抬起頭,不確定地看向他。「真的嗎?」

  端木野頷首。他只是心情壞到想扁人而已,還沒惡劣到要殺人的地步。

  「現在我們可以離開了嗎?喜鵲姑娘。」

  翩翩不好意思地羞紅雙頰,有些慚愧自己誤會了端木大哥。她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嘿嘿乾笑幾聲。「端木大哥,我們走吧!」

  端木野握住她自動塞進他手中的青蔥柔荑,帶著她欲走出酒樓之際--

  「等等!這位大爺。」

  那名畏畏縮縮的掌櫃惶恐地叫住他們,一步一哈腰地走到他們身後。

  「有事嗎?」端木野回身問道。

  肥胖的老掌櫃抖著一身肥肉,皺著一張苦瓜臉害怕地道:「公子,你這麼一鬧,不但把客人都嚇走了,又將敝店弄得一團糟,你叫小老兒怎麼做生意啊?」

  他的心裡雖然怕得發慌,但仍忍不住為眼前這對璧人感到惋惜--這麼俊俏的男女怎麼會誤入歧途,淪落到魔教呢!

  端木野瞭解地點點頭,放開翩翩的玉手,直接走入酒樓中央,從昏迷不醒的「大虎」身上掏出一袋銀子,交給胖嘟嘟的掌櫃。

  「這些銀子補償你。」

  「這……」胖掌櫃雙眼發亮地盯著手上的褐色錢袋,但圓臉上卻帶著些許的遲疑。此時,他心中早已把對「璇璣門」的恐懼給忘光了。

  端木野眸中閃過瞭然的精光,撇起不屑的嘴角道:「那四隻狗熊醒過來,你就告訴他們銀兩是我拿的。」

  掌櫃一聽,忙不迭地猛點頭,「是的!大爺,一切照你的吩咐。」

  眼前掌櫃的那副貪財的嘴臉,讓端木野厭煩地蹙起雙眉,頭也不回地走向翩翩。

  至今他才感覺到她的單純善良是多麼清新可人。

  「解決了嗎?」翩翩睜著一雙晶瑩的笑眸望向他,巧笑倩兮。

  「嗯!走吧!」端木野摟著她的小蠻腰,跨出酒樓。

  翩翩聞言嘟高嘴,輕聲抱怨道:「又要騎『毛毛』啦?很累人的耶!」「毛毛」是她替端木野那匹塞外神駒所取的大名,因為它身上長滿了滑軟的黑色短毛,本來翩翩是要叫它一個更符合事實的名字--「黑毛」。

  可是,被端木野嫌難聽給否決掉了,害她只好折衷的取了「毛毛」這個馬名。哼!一個懶得替愛馬取名字的男人,會有多好的「審美觀」她才不信呢!

  從前端木野連牽她的小手都不太願意,還要她使詭計將手塞到他的手中,他才勉為其難地牽她一下下,現在端木野都主動摟住她的腰了,她還沒發覺不對勁。嘖!遲鈍的小喜鵲。

  端木野暗暗偷笑。「反正你一上馬,就睡癱在我懷裡,根本沒差嘛!」端木野把明顯的事實分析給她聽。

  翩翩只要一坐在馬背上,便會開始昏昏欲睡地猛打瞌睡,最後就乾脆睡倒在他懷中。據她振振有辭地說,是因為她晚上變成喜鵲後,就會睡得不安穩,所以,白天閒閒地只好隨便睡一下!

  「我哪有!」翩翩嬌嗔的抗議聲傳進酒樓。「人家只是小小的補一下眠而已,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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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未厭居」是江陵最大的客棧,它坐落在江陵城最熱鬧的地段,樓內不但古色古香,而且清靜幽雅,使得外地人到江陵住宿的第一選擇便是「未厭居」況且,它的價格平實,服務親切,讓旅客有一種回到家的舒服感覺。

  像這樣的「未厭居」在全國各地共有五十處之多,全位在較大城市的昂貴地區上。

  「未厭居」是由一名頗具遠見的男子銀耕農一手建立起來的,他把祖傳的一間破舊小客棧全面改建革新,變成今日在長安的第一家「未厭居」,然後慢慢建立起良好的口碑,所以,生意自然滾滾而來,於是,他又在各地收購經營不善的客棧,將它們大費周章地改建成風格特殊的「未厭居」。

  這也就是說,各地的「未厭居」全都長成一個模樣,頗有屬於自己獨特的味道,難怪旅客趨之若鶩。

  這日,端木野與翩翩牽著「毛毛」來到美輪美奐的「未厭居」。

  他們已艱苦地在野外餐風宿露好幾天了,所以決定到有名的「未厭居」好好犒賞獎勵自己一番,才不會太對不起自己。

  這明智的決定是由快受不了翩翩廚藝的端木野所提出的,他一直很納悶,翩翩不是曾經嫁為人婦嗎?怎麼烹飪技術那麼爛呀?

  他們把馬匹交給負責的夥計後便走進大門,就在翩翩正要開金口讚美這家美華的客棧之際--

  「啊--」

  一名招呼客人的夥計看見端木野的俊顏,驀地大叫出聲,像見了鬼似的衝進客棧。

  端木野與翩翩同時停下腳步,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

  翩翩甚至踮起腳尖好奇地輕扯他的臉頰,專心研究他有何能耐竟嚇得夥計落荒而逃。

  「啊!我知道了,那名夥計一定是知道你是『璇璣門』的人,所以趕緊跑近去叫人拿掃帚把我們趕走。」翩翩緊張兮兮地湊進他的耳朵低語道。

  「不可能的。」端木野為她豐富的想像力感到好笑。「他們沒見過我的面。」

  這些日子來,他已經把「璇璣門」所有的大小事情全告訴翩翩,免得她一個「不小心」又替他惹了麻煩。

  端木野不希望隨便就暴露他的行蹤,一來不想讓斐騏聽到消息跑了;二來不願無端惹來所謂正義之士的追殺。倒不是他怕那些人,而是他的行程排的滿滿的--不但得追尋斐騏,還得尋找那日在成都聽到的顏天宇,請他想辦法醫治翩翩的「怪病」。

  所以,他根本沒時間與他們囉唆。

  此時,一名掌櫃打扮,年約五旬的老者急忙地迎了出來,他身後跟著五、六名夥計。

  「請問公子可是姓銀?」江掌櫃滿臉興奮的笑容,異常恭敬地問道。

  端木野若有所思地搖頭。「不是,我複姓端木。有事嗎?」

  翩翩將手悄悄地伸進他的手中,彷彿尋求某種安全感一樣。

  「沒事!沒事!只是見你跟敝東家長得一模一樣,所以開口詢問一下。」江掌櫃清瘦的臉上多了一絲絲的失望,但仍客客氣氣地道。「小伍,你來招呼這位公子與姑娘入內。」

  剛才那名慌張失措的夥計已恢復冷靜,只見他態度鎮定慎重地道:「兩位客倌請隨我入內。」小伍引手讓客。

  端木野與一頭霧水的翩翩隨著夥計小伍走進「未厭居」。她已迫不及待想要追問端木大哥,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或許端木大哥又有一些他認為「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有告訴她。嗯!有趣!

  江掌櫃沉思地目送他們的背影離開,直覺告訴他,那名深不可測的黑衣男子必定與他的東家銀耕農有關。

  雖然這位端木公子比銀耕農老爺高半個頭,但是,兩人的相貌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連那股威嚴的氣勢都同樣嚇人。

  端木公子會不會是東家銀耕農失蹤多年的長子銀轍呢?

  江掌櫃突然急步走向後院,覺得有必要飛鴿傳書到長安告訴銀老爺這件消息。

  ???

  隔天一早,端木野就在夥計熱心的說明下,走到江陵城外的東郊。

  接著,剛變回人形的翩翩,又在夥計熱心的指引下,呵欠連連地追在端木野身後,也來到偏遠的東郊。

  她心裡直抱怨著端木大哥神秘兮兮的舉動,竟趁著一大早「它」在呼呼大睡的時候,躡手躡腳地溜出房門,若不是他的包袱還在,翩翩會懷疑他打算「惡意遺棄」她。

  在好奇心作祟下,翩翩一變回人的模樣,便急忙衝出房間--因為「它」沒有把握靠著翅膀就能「平安」追上端木野--她腆靦不安地攔下一名夥計,詢問端木野的去向,沒想到那名夥計真的好親切熱情喔!不但告訴她端木大哥要到東郊,還仔細地畫了一張地圖給她帶在身上,免得她不小心迷路。

  翩翩道過謝後,便按圖索「野」的來到東郊。

  「端木大哥!端木大哥……」

  她雙手圈成圓形靠在唇邊放聲大喊,焦慮的美眸掃向濃密樹林的每一個角落。端木大哥該不會又出事了吧!

  翩翩眼眶一紅,小嘴扁了扁。「端木大哥,你在哪裡……」她的喊叫聲已不像先前那麼有力,反倒是隱含一絲哽咽的哭音。

  唉!端木野枕在粗大的樹枝上疲倦地歎了一口氣。

  她來這裡做什麼?

  端木野自認已經夠小心翼翼地離開房間了,怎麼她還能察覺到他的離去,甚至多事地追到東效來,這實在不像平常迷迷糊糊的她!

  眼看她又要哭出來了,端木野只好臭著臉出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他的口氣相當不滿,平常見她也沒那麼聰明啊!怎麼要壞他大事的時候她就突然機靈起來?

  「端木大哥。」翩翩如釋重負地大喊一聲,循著熟悉的低沉嗓音奔到端木野所在的樹下,仰著興奮莫名的小臉蛋,笑語道:「是『未厭居』的一名夥計告訴我你在這裡的,他們的服務態度真的好好喔!」她稱讚著。

  端木野坐在樹上咕噥著「要扭下他的脖子」之類的氣話。他在走前還特地吩咐夥計不可洩露他的行蹤,怎麼才一轉身,他的行蹤立刻被「服務好好」的夥計給透露出去?

  「什麼?」翩翩好像聽到端木大哥在嘀咕什麼。「你說大聲一點。」

  「沒什麼。」端木野立刻當機立斷地道:「我要你立刻回『未厭居』,我一辦完正事就回去了。」

  翩翩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蛋霎時欣悅異常地迸出光彩。「什麼正事?我想陪你一起辦。」亮晶晶的圓眸閃著期待的光芒。哇!有好玩的耶!

  「不行!」端木野一口回絕她。「何翩翩!你最好乖乖聽話地回去,否則,我要生氣了。」他的口吻開始嚴厲起來,為了她的安全起見,他恨不得能夠分神把她「揪回」客棧。

  翩翩一聽他的口氣那麼凶,興奮期待的好心情被澆熄大半,難過地撇撇小嘴,有些任性地道:「我不要回去!我偏要待在這裡看你如何辦正事。」她索性賴皮地坐在草地上。

  「你別使性子,翩翩。」上方傳來端木野無奈的嗓音。「我是怕你會有危險。」

  翩翩立刻又開心地跳起來。「不會的,反正我又殺不死。」

  端木野自然知道她的體質特殊,打發她回去的原因是怕她像上回一樣壞事,又讓斐騏給跑了。

  但見她實在賴皮得很,他根本無法「說服」她回去,只好滿心不願地將她留了下來。「好吧!只要你保證不多管閒事,我就勉強讓你留下來。」

  翩翩自然點頭如搗蒜地答應了。

  「爬上來吧!」端木野很沒有君子風度地要翩翩自己爬上樹來。

  翩翩霎時面色雪白地呆立在原地,吞吞吐吐地道:「呃……可是人家……怕高……耶!」她覺得很難以啟齒。

  端木野啼笑皆非地翻個白眼。

  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翩翩好像是一隻「會飛」的喜鵲,換句話說,她是一隻小鳥;可是,他從未聽過有哪一隻小鳥會「怕高」的,難怪「它」晚上的練習老是飛不好,真是太好笑了!

  端木野悶笑一聲,不敢大笑出聲,怕傷了她那小小的自尊心。

  「好吧!」他縱身跳下樹。「我幫你送上樹。」他拉拉翩翩的衣領試試它的韌性,隨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打算怎麼『送』我上樹?」翩翩被他詭異的動作弄得心裡毛毛的,他沒事拉她的衣領幹嘛?

  她的頸背開始發麻了,彷彿有一隻毛毛蟲正閒閒沒事在她脖子上散步一樣,她忍不住回頭看向那只揪著她衣領不放的大手,終於受不了地用力拍掉它。「你的手別擱在那裡,弄得我渾身不自在。」

  端木野不懷好意地笑道:「不試看看你衣領的韌性如何,萬一你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他存心嚇唬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隨便跟蹤他,最好能將她嚇回「未厭居」。

  翩翩登時傻眼。

  他是啥意思呀?疑惑的瞳眸慢慢望向端木野。

  啊!莫非端木大哥擔心他的功力不濟,無法平安地將她「送」到樹上,所以先把話攤開來說。

  翩翩恍然大悟地輕「哦」一聲。「端木大哥,你千萬別自責,武功不好不是你的錯,你只要盡力而為就好了。」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已經摔習慣了,不礙事的。」

  她真的很笨耶!

  端木野無趣地翻翻白眼,他都已經把恫嚇說得如此明顯了,這只笨喜鵲還會「會錯意」,竟然拚命地鼓勵他。廢話!他哪會不知道她摔習慣了。

  「閉嘴!」

  端木野挫敗地瞪她一眼,將她橫身一抱,輕盈地躍上樹枝,把嚇得說不出話來的她放了下來。

  「好了,你乖乖坐好,別亂動!」

  翩翩面無血色地坐在粗大的樹枝上,雙手緊緊抱住樹幹,整個嬌軀顫抖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停止。

  「端木大哥,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那麼……高的樹上啊?」她有些結巴的問。

  「等人。」

  「等什麼人呀?你們見面的方式真是『古怪』!」翩翩發揮小鳥築巢的奮勇精神。繼續追問。

  端木野坐在她身邊歎了一口氣,看來,若不把實情告訴她,他肯定會被她給煩死。「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師弟斐騏的事嗎?聽說他最近在江陵附近出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斐騏必定會在東郊等待一個叫『顏天宇』的人,所以,我想看能不能在這裡逮到他。」

  原來那天在成都的酒樓裡,端木野聽到那兩名長舌公的對話後,便得到一個結論--

  斐騏可能得到一種怪病,故他在黔靈山的時候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後,端木野又聽說一代神醫顏天宇正沿著長江往西行,再加上斐騏出現在這條路線上最大的城市,不就代表著斐騏是在等待顏天宇,於是,他便拉著翩翩趕到江陵來試試看。

  「可是,你怎麼確定他會在東郊出現呢?」翩翩還是很困惑。

  「因為顏天宇如果要進江陵城,一定得經過這個地方,要是斐騏聰明的話,必定會到這裡等人。」

  「噢!」翩翩有些明白地點頭。

  端木野突然轉為嚴肅地道:「等會兒要是斐騏出現了,你不要出聲,更不許多管閒事--」他突然僵直身軀,輕輕摀住翩翩的小嘴,用手指向出現在樹林間的那道修長身影。

  翩翩瞭然地點點頭。

  端木野鬆開手,悄悄地躍下樹枝,屏住氣息走到斐騏的身後。

  即使是斐騏的功力大增,但仍然在端木野欺近他的背後時,他才突然警覺到。

  「唔……」斐騏要避開已是來不及了,一瞬間,便被端木野點中他的「軟麻穴」,渾身動彈不得。

  「你果真在這裡出現。」端木野繞到斐騏的正面,深深看了他一眼。

  斐騏俊秀的臉上寫滿懼怕與不甘。「大師兄,你饒了我吧!讓我在這裡等待顏前輩,搞不好他會有法子醫治我的怪病。」冷汗一滴一滴地滑下他的臉。

  果然如他所料!

  端木野遲疑了一下,才歎息道:「你有什麼怪病?說吧!」

  「兩年前我們所尊敬的師父拿了一本奇怪的秘笈給我修練,他說這是本門弟子必習的武功,我不疑有他,便每日勤奮地修練那本秘笈,待我練到最後一個章節時,赫然發現那竟是一本『噬血魔典』,那時我想要擱下那門心法已經是來不及了,魔功已根深蒂固的附在我體內了。」斐騏痛苦地站在原地。「只要我一動武,便會喪失理智地瘋狂殺人,只有人類溫熱的血液才能止住我殺人的慾望,於是,我『血煞人魔』的來名就傳了出去。」

  端木野蹙起眉頭。「師父待我們這幾個孤兒如同己出,他為何要這麼做呢?」他相信了斐騏的話,也只有邪惡的魔功才能解釋個性純良的斐騏為何會殺人吸血,但他不瞭解師父陷害斐騏的意圖。

  斐騏難過地緊閉雙眼。

  「他想藉由我身上的魔功屠殺江湖人士,他早已料到我必定會受不了這折磨,跑到中原尋找名醫,所以,他在江湖中放話說我身上擁有絕世的武功秘笈,一來可引起江湖高手的追殺,讓我替他多剷除他進犯武林的障礙;二來就算我死了,那『噬血魔典』必定會在江湖中引起眾人的搶奪,造成更大的血腥,而他只要在塞外靜靜旁觀一切,不久,整個江湖便會落入他的手中。」

  斐騏慢慢把「璇璣門」門主桑札的毒計條理分明地說出來。

  「所以,他把我調離塞外,就是為了方便他的佈置行動。師弟,你怎麼如此瞭解師父的計劃?」

  斐騏嗤笑一聲。「在我要離開『璇璣門』的那天晚上,曾到那老狐狸的密室內偷盜『白玉冰蟬』,所以,不小心看到他那進犯武林的計劃文卷。哼!我懷疑他根本不知道我看過他的計劃文卷,否則,他就不會讓你跟我有接觸的機會;他讓你以為我神智瘋亂,濫殺無辜,最好能一劍就刺死我,對不對?」

  端木野沉痛地點頭。「他知道我向來最痛恨破壞『璇璣門』聲譽的人,所以吩咐我對你格殺勿論,絕不可以手下留情。」

  他解開了斐騏受制的穴道,拍拍他的肩膀道:「師弟,真是難為你了,竟然獨自承受這種折磨那麼久,看來你是成熟了不少。」

  斐騏咧嘴一笑,頓時覺得心中的重擔全放了下來,他不必再日夜提心吊膽,像落魄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一切都有大師兄端木野替他作主,因為連那老狐狸桑札都不得不畏懼大師兄三分。

  「師兄,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他開心的笑容讓端木野彷彿看見一絲斐騏兩年前那無憂無慮的光彩。

  端木野沉思半晌。

  「就按照你的計劃先找到顏天宇再說,反正我身邊也有一個『麻煩』需要找大夫。」他抬頭凝神望向樹枝上的翩翩,見她驚愕地張大小嘴,就知道他與斐騏的對話已經一字不漏地傳進她耳中。

  嘖!這小喜鵲的好奇心還真是旺盛呢!

  「大師兄,怎麼你也生病啦?」斐騏沒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驚訝地道。

  「沒有!」端木野瞥了他一眼。「你等一下,我去帶那個『麻煩』來見你。」

  他再度回來的時候,身邊跟著一臉感興趣的翩翩,她一直好奇地瞅著斐騏不放。

  「斐騏。這位是何翩翩姑娘。翩翩,他是我的師弟。」端木野為他們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你好!你好!」翩翩笑容可掬,甜得可沁出蜜來。

  斐騏的笑容一看見她那嬌俏的臉蛋,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面色慘白,語無倫次地道:「你……鬼啊……師兄她……快逃……」他嚇得腿軟。

  翩翩聞言,小臉頓時不悅地皺起來,原本同情他可憐遭遇的好心腸全化為烏有,她氣呼呼地衝上前用力踢向他右小腿的脛骨。「什麼鬼呀鬼的!你有看過像我這樣善良可愛的鬼嗎?」

  她愈想愈生氣,不禁又補踢了他一腳。這個小師弟太不識好歹了!

  對耶!在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能有鬼怪出現,斐騏這才安心地拍拍胸脯。

  「啊!翩翩姑娘,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雖然被踢了火辣辣的兩腳,但是斐騏還是很有風度。「我以為你是上回在黔靈山上被我刺傷的那位姑娘。」

  翩翩這才露出「孺子可教」的滿意笑容。「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師弟,你這人還挺不錯的。」她的口吻有如長輩在訓示晚輩。

  端木野悶哼一聲,暗示她別玩得太過火。

  「小師弟?」斐騏怪叫連連。「你叫我小師弟?!你這個小丫頭真是沒大沒小。」

  「喂!小師弟,你這話就不對了。」翩翩為自己的「權益」據理力爭。「我是你大師兄端木野的愛妻,也就是你的師嫂,那我不叫你小師弟,要叫你什麼?」

  她得意洋洋的美眸斜睨著斐騏,有一種「小人得志」的嘴臉。

  斐騏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大師兄?」他那差一點「凸」出來的眼珠子驚愕地望向端木野。「這位姑娘說得的話是真的嗎?」

  他一向威嚴自製、寡言寡慾的大師兄端木野娶老婆了?這怎麼可能!

  端木野緊抿的嘴巴無聲的牽動幾下,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覺得自己有如困獸般被「套」得牢牢的。

  他不怪翩翩自稱是他的妻子,真的!有時候他都會錯以為自己真的是她的夫婿,只怪她動不動就膩在他身上甜言軟語地向他「洗腦」,三天兩頭這樣下來,他沒忘了自己是誰就該「額手稱慶」了。

  端木野清清喉嚨道:「斐騏,翩翩就是那天你在黔靈山刺傷的那位姑娘,她的傷勢已經好了。」他盡量閃爍其詞,只說出部分的事實,對斐騏的問題他只好避而不答了。

  「哦!原來如此!」斐騏明白了。

  他就說嘛!翩翩姑娘真的很像他不小心刺傷的那位姑娘,現在見她活蹦亂跳的,他的良心總算好過一點了。

  再說,那天在黔靈山上,當他的劍刺進翩翩的身體時,大師兄就一副悲憤異常、傷心欲絕的模樣,難道他們在那之前便已成親了?這也就解釋了向來不喜歡與姑娘為伍的大師兄,身邊為何突然多了一個「麻煩」--依照大師兄的說法。

  斐騏呵呵輕笑。「小師嫂,你好!你好!」

  「小師弟,我很好!」翩翩以同樣欣喜的熱情回敬過去。

  兩個單純的笨蛋!

  端木野翻個白眼。「師弟,你在江陵那麼多天,怎麼沒被人發覺?」他追蹤斐騏一年多了,發現他從未在一地停留三天以上,這次斐騏倒是反常得很,竟然在江陵待了七、八日,讓他能如此順利的找到他。

  「我在來江陵前曾救了一個姑娘,她為了報答我,便送了幾個她父親收集的人皮面具給我,而她父親就是神秘的『武林販子』。」斐騏從懷中拿出幾個精緻薄巧的人皮面具,交給他們看清楚。

  原本自我陶醉在「師嫂」喜悅中的翩翩,看了也不禁輕呼一聲,好奇地拿起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東瞧瞧、西打量地翻來翻去,一副相當感興趣的模樣。

  「咦!端木大哥,這個東西做得好像喔!你看它的顏色與小師弟的膚色一模一樣耶!」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因為她手上的面具正好是姑娘家的。

  端木野見她愈笑愈起勁,決定不理會她,從她手中拿回面具,連同自己手上的一起交還給斐騏。

  「既然你有這些人皮面具就好辦了,你跟我們回『未厭居』住幾天好了。」

  「那等顏老前輩的事怎麼辦?」斐騏遲疑地問道。

  端木野與目瞪口呆的翩翩看見他把面具往臉上一覆,便緊緊黏在臉上,眉清目秀的斐騏頓時變成一個相貌端正威挺的年輕人,與沒戴面具的他判若兩人。

  「我已打聽過了,顏天宇日前曾在饒州出現,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再快也要五日後才能抵達江陵,我們先回『未厭居』休息一兩日,再向東行找顏天宇好了。」端木野在短時間內便計劃好了一切行程。

  為何他堅持先在「未厭居」休息一陣子呢?

  因為他發覺這些日子的奔波實在累壞了翩翩,雖然她嘴裡不說,但從她輕得眼眶發黑,老是一上馬就找機會酣睡,就知道她嬌弱的身子骨快受不了了,所以,他才會想在江陵暫歇幾日。斐騏好笑地點點頭,見大師兄的目光一直離不開小師嫂,他就知道他是在心疼嬌妻,捨不得翩翩太過勞累。

  「好好玩喔!」

  翩翩開心地像小惡魔一樣,右手拚命戳斐騏戴上面具的臉頰。「哇!還有彈性耶!真是太驚人了!」她訝異地雙眼一亮,立刻又改戳為拉,極富實驗精神地小試它的彈性一番。

  斐騏求救的目光無言地瞥向大師兄--天!快把她拉開吧!

  端木野接收到他的訊息後,莞爾地淡然一笑。「別玩了,翩翩。」他將翩翩幾乎貼在斐騏身上的嬌軀拉了回來。「我們回去用早膳吧!」

  「那我回去可不可以試戴一個人皮面具?」她的瞳眸亮得有些可疑。

  端木野與斐騏交換一個促狹的目光。「當然可以。」他似笑非笑地道:「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死人臉上剝下來的東西那麼感興趣?」

  兩個男人驀地輕笑出聲。

  翩翩整個嬌軀突然驚愕地僵直在那裡,一陣令她發毛的噁心感竄過她全身,她再也受不了地猛甩剛才那只頑皮的右手,最後終於跳起來衝到樹邊拚命嘔吐。

  「嘔……」

  端木野劍眉一皺,走到她身邊拍拍她因嘔吐而劇烈抖動的背部。「翩翩,你沒事吧?」

  他是知道翩翩的膽子很小,但他不知道她的膽子小到這種地步!

  翩翩面白如紙地直起腰,可憐兮兮地搖搖頭。

  「其實,我們是騙你的,面具根本不是人皮做的。你的膽子太小了!」端木野的黑眸隱含著一絲未褪的笑意。

  一旁的斐騏從頭到尾笑聲都未停過。

  翩翩蒼白的小臉慢慢漲得通紅,她老羞成怒地抓起端木野的手臂狠狠咬他一口。

  「我再也不理你們這些臭男人了!」撂下「狠話」後,她便氣呼呼的走出樹林,當然她不忘順腳踢了那個捧腹大笑的斐騏一記。

  這兩個變態的男人!

  翩翩憤怒的身影走遠後,斐騏才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其實笑聲是被翩翩「踢」斷的--走到端木野的身邊,萬分同情地拍著他的肩膀道:「大師兄,你千萬別難過,娶了一個膽子那麼小的嬌妻絕對不是你的錯。不過,她踢人倒是挺有力的,你想,她會不會養成習慣啊?」他今天總計被踢了三腳。

  端木野只有苦笑的份。

  「小師嫂氣成那樣,回去會不會罰你跪算盤呀?」斐騏又想起了一個值得擔憂的嚴重問題。「她通常一次大概會氣上多久?」

  「不知道,翩翩從未對我發過脾氣。」端木野其實滿擔心這只喜鵲「變臉」,搞不好她回去就哭給他看--不用搞不好,她回去一定滿腹委屈地猛掉眼淚,因為這只喜鵲根本不懂得拐彎抹角,她會把喜怒哀樂全都自然直接地表達出來,可喜的是她心中沒有永遠的仇恨。

  換名話說,翩翩嚎大哭,掉完眼淚後,就會立刻跟他有說有笑的,完全忘記她才剛剛哭過。真是單純!

  「怎麼辦?」

  「我回去哄哄她,應該就沒事了。」端木野一副很有信心的模樣。

  斐騏點頭。「走吧!我肚子餓了。」

  於是,兩人便悠然輕鬆地晃回「未厭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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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3: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兩天後。

  快要崩潰發瘋的端木野終於把翩翩給搞定了,在他做了一件異常簡單,但他絕對想不到的事後。

  現在他終於瞭解自己低估了那只喜鵲的脾氣了,只要是女人,都會鬧彆扭、使性子的,而翩翩顯然是「個中翹楚」,完全把女人嬌嗔時的「複雜性」顯露出來。

  端木野心力交瘁地歎了一口氣。

  虧他還誤以為她是很好安撫的,沒想到她發起脾氣來,不但伶牙俐齒,而且完全不講理,他不過是不小心大聲了一點點,她的眼眶馬上就委屈地紅了起來,一副「不想活」的哀怨模樣。

  害他束手無策之下,還得冒著被「恥笑」的危險,謙遜地向他的師弟斐騏「求救」。

  不恥下問的結果,除了讓他有一股想捏死斐騏的慾望外,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穫的--那就是女人很容易被小禮貌「收買」。

  所以,他故意選在今天這個黃道吉日,拉著斐騏到外頭繞了一圈,買了一個挺可愛的紫色小荷包,打算用來「收買」翩翩的心,荷包裡頭還放了一個翠玉簪子--他注意到她全身上下沒有一樣首飾。

  果然,翩翩看到他求和的小禮物,便感動地掉下眼淚,很溫順甜美地啾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後就帶著沒頭沒腦的傻笑飄飄然離去。

  就這麼簡單?!為什麼他從未想到呢?端木野告誡自己一定要把這招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端木大哥。」翩翩匆忙地推門而入,雲髻裡的翠玉簪子搖呀搖的,看起來美麗得很。「外頭很熱鬧耶!好像來了幾個大人物一樣,江掌櫃跟所有的夥計全站在門口迎接他喔!」她的口吻興匆匆的,顯然在大門口看了好一陣子熱鬧,這才回來與他分享。

  「過來!」端木野招手,將她抱在腿上,欣賞她戴上翠玉簪子的嬌俏模樣。一會兒,才滿意地點點頭,暗自得意他送了一個如此恰當的禮物。

  「就算來了什麼大人物也不關我們的事,別忘了我們明早就要離開了。」他用衣袖擦拭她汗濕的額頭。

  翩翩擰起困惑的柳眉,納悶地道:「可是我聽說那幾個人是專程從長安快馬加鞭趕來這裡與你見面的,你怎麼會說不關我們的事呢?」

  端木野不動聲色地凝視她。「你確定嗎?」莫測高深的黑眸閃過一絲警覺。

  「當然!大廳的每個人都是這樣說的。」翩翩臉上掛著「我是消息靈通人士」的得意勁兒。

  端木野決定好心地不告訴她,這種以訛傳訛的謠言是不可盡信的,免得她大失所望。

  「等他們真的來找我的時候再說吧!」

  翩翩當然聽得出他敷衍的口氣,正待要開口堅持這話題時,便被端木野灼熱的雙唇一覆,什麼都忘記了。

  兩顆熾烈激昂的心交纏在一塊,愈來愈火熱……

  一陣禮貌的敲門聲像一盆冰水般澆熄了彼此間的渴切。

  端木野壓抑下心裡最深層的渴望,顧不得腹下那股痛苦的悸動,手忙腳亂地幫著緊閉雙眸的翩翩整理服裝。

  而翩翩則是嬌喘吁吁地癱軟在他腿上,一點忙都沒有幫上,因為她還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

  「大師兄,很抱歉打斷了你們,可是我有要緊的事得通知你。」清冷有禮的嗓音從開得大大的門邊傳進兩人的耳朵。

  斐騏瀟灑自在地倚在門扉上,即使他戴著人皮面具,但仍然生動地勾勒出他嘴邊那一抹可惡的笑意。

  端木野低聲詛咒,惡狠狠地瞪著斐騏,一副很想扁他的凶狠模樣。

  翩翩一聽到人聲,閉上的圓眸瞪得比銅鈴還大,又羞又惱地輕呼一聲,連忙將頭埋在端木野緊實的肩胛骨上,頗有當一輩子縮頭女烏龜的打算。真是羞死人了!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則,我就扭下你的脖子。」這粗暴的低吼自然來自端木野的口中。

  「當然!」斐騏毫無愧疚地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急著通知他,他會站在敞開的大門旁把一切好戲給看完。

  「『未厭居』的東家銀耕農帶著妻子、兒女來到了江陵,現在要『召見』你了。」

  端木野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瞅了起來,「你知道是什麼事嗎?」他有力的臂膀摟著翩翩纖腰。

  翩翩的好奇心被斐騏的話勾了起來,粉頰猶帶著淺淺的紅暈悄悄從端木野的肩上抬起頭來,耳朵豎得高高地聆聽斐騏的回答。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大師兄。」斐騏聳聳肩,有些事是旁人不能插手的。

  翩翩偷瞄了斐騏一眼,見他好像沒有取笑她的意思,便壯著膽子要求道:「端木大哥,我也要跟。」她實在快好奇死了,到底那一家子來找端木大哥有什麼事呀?

  端木野無言地點頭。

  ???

  三人被江掌櫃帶到一處四周開滿奇花異草的雕樑雅屋前,這裡深處於「未厭居」的最北端,所以寧靜安詳,閒人沒有得到允許是不可擅入的,就連江掌櫃也是一樣。

  這座雅屋是專門給銀家的人來訪時居住的。

  「叩叩……」江掌櫃輕叩門扉。

  「進來!」低沉嚴謹的嗓音含有一絲激動與緊張。

  端木野牽著翩翩的青蔥玉手,身旁跟著一直神秘地嘿嘿輕笑的斐騏,一起跨門而入。

  江掌櫃任務完成,打了躬便離去。

  在屋裡共有四人,顯然是銀姓夫妻帶著一雙子女住進「未厭居」來,因為他們一家子都長得相當神似--銀耕農頎長身材,面貌剛毅冷硬,除了鬢角染有白霜外,一點都不像年近五十的人;銀夫人風姿綽約、溫婉優雅,她的女兒銀蓮兒儼然是她的翻版,只不過臉上多了一點稚氣與頑皮之色;至於銀霽,丰采俊朗、年輕瀟灑,眉宇之間卻與其母的容貌相似。

  若說在這屋內誰長得最像銀耕農,就屬端木野這個局外人了!

  銀姓一家子顯然都注意到銀耕農與端木野的相貌氣勢如出一轍,所以,一家大小全都激動難耐地瞪著端木野瞧。

  端木野眸中的精光閃了又閃,但俊臉上面無表情。「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就算他們面貌相似又怎麼樣,他的雙親早在他五歲那年接連去世了,所以才會被「璇璣門」門主帶到塞外去。

  翩翩被這一屋子怪怪的氣氛給弄糊塗了,見端木大哥與他們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的,好奇怪喔!他們不像是來尋仇的,更不像是討債的,那他們到底找端木大哥做什麼?

  她骨碌碌的眼珠子一溜,看見小師弟已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嘴裡吃著美味的糕點,神情相當愜意。

  她猛然「咕嚕」嚥下一口垂涎的口水,急忙放開端木野的大手,衝到斐騏佔據的看戲良座,以「師嫂」的威儀瓜分他盤中的大半糕點。

  整個屋內沉浸在一種沉默又激昂的尷尬中,最後,銀夫人終於忍不住站起來了。只見她美眸含著悲慟的水珠,柔弱的身軀彷彿難以置信地搖晃一下,然後輕喊一聲:「轍兒--」她奔到端木野昂藏的身軀前,悲喜交加地就要抱著他哭出釋然的淚水時--

  端木野大步地往後一退。

  銀夫人撲了個空,淚水便決堤般滑了下來,顫聲道:「轍兒,你不認識娘啊?」滿臉的悲慼痛苦。

  「雪娘,你別嚇著了孩子。」銀耕農扶住向來體弱多病的她,擔心她情緒一下子起伏太大會受不了。「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跟孩子談。」銀耕農體貼地扶雪娘回椅子坐好。

  「我不是你的轍兒,我的雙親早已在我五歲那年去世了。」端木野淡然地道。雖然他也渴望能有一對珍愛他的雙親,但他父親確實已死去,這是他從前一向尊敬的師父桑札告訴他的,就算桑札的所作所為實在陰險惡毒,可是,這種事桑札沒有必要騙他啊!所以,早一點讓充滿期望的一家子明白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他的聲明一說完,那一家四人驚喜地面面相覷,銀耕農安撫地拍拍銀夫人的玉手,沉聲道:「端木公子,你說你的雙親在你五歲那年便仙逝了,可是,我們的長子銀轍在他五歲那年也被人擄走了,請問你是怎麼知道父母仙逝的消息?」

  其實,在銀耕農第一眼看到端木野時,他便萬分地肯定端木野就是他那失蹤二十三年的長子,但為了讓這傲然偉岸的孩子感到信服,所以,他打算一步一步慢慢來,不想逼急了這孩子。

  「一個叫桑札的老人。」端木野不想再喊他師父了,省得污蔑了這個名詞。

  銀耕農點頭,知道桑札就是這一年來弄得江湖中人個個人心惶惶的「璇璣門」門主。

  「原來你是『璇璣門』的人。」由於他的客棧在全國各地都有據點,所以對江湖上流傳的小道消息特別靈通。

  銀霽與銀蓮兒同時驚訝地睜大眼眸。

  而銀夫人則是一頭霧水,溫柔地輕斥她丈夫一聲。「耕農,別說這些,你快告訴轍兒胎記跟金鎖片的事呀!」

  銀耕農雖然對江湖上的門派沒有多大的好惡,但對「璇璣門」卻深惡痛絕,因為當時有可能就是桑札在半夜裡擄走他的孩子。

  「請問端木公子身上有無從小就佩戴的金鎖片?上頭刻上『長命百歲』四個字。」銀耕農問道。

  「沒有。」端木野直戴了當地道。

  旁邊的斐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銀耕農與夫人對望一眼,眼中都充滿了疑問。

  怎麼可能呢?莫非遺失了?

  銀耕農沉吟一會兒,又問:「端木公子右肩上是否有一個心形胎記?凡是銀家人,身上都會有這麼一個胎記。」

  端木野除了黝黑的瞳眸稍稍睜大外,並沒有回答銀耕農的問題。

  倒是一旁的翩翩與斐騏,在享受完糕點後,便開心地吱吱喳喳討論起來。

  「對!對!端木大哥肩上有胎記,有一次他在溪邊洗澡的時候,不小心被我『瞄』到的。」翩翩毫不害臊地道,她的神情看起來得意極了。

  「是!是!師兄肩上有心形胎記的事我也知道。」斐騏說得眉飛色舞。倒是他對小師嫂沾沾自喜的模樣有些疑問。拜託!他們夫妻倆不是挺恩愛的嗎?她知道師兄身上每一道疤、每一顆痣都不足為奇,虧她還樂成這個模樣。

  翩翩的美瞳立刻警覺地瞇起來,有些敵意地道:「小師弟,你怎麼會知道端木大哥有胎記的事?」口吻酸溜溜的。

  連她都是假裝到溪邊裝水,才有機會目睹端木大哥光滑結實的裸體……呃--其實她只看到臂膀以上的部位,所以她才會對他肩上的胎記特別有印象。

  「以前跟師兄一起洗澡時看見的。」斐騏沒發覺她怪怪的口氣。

  由於塞外的水源稀少,再加上他幾乎是由大師兄一手帶大的--兩人差了十歲--所以,與大師兄一起洗澡並不奇怪。

  「噢!」翩翩決定原諒他的「無心之過」。「那端木大哥為什麼不承認他肩上有胎記的事呢?」

  斐騏正要大放厥辭時,被端木野不悅地一瞪,又乖乖地把話吞了回去。

  翩翩也雙手捂著嘴,不敢再吭聲。

  「端木公子?」銀耕農又低聲詢問一次。

  端木野終於點頭。「我肩上是有心形胎記,但是這並不代表什麼,或許只是個巧合而已。」他的神情相當複雜。

  銀夫人聞言,眼眶立刻難過地紅了起來,只怪當年他們夫妻倆太不謹慎,半夜裡被人用迷香給迷昏了,獨自睡在小床上的轍兒才會被人抱走,難怪轍兒到這個地步還不肯認他們。

  「不是巧合!」斐騏突然大聲地開口。「這是桑札的陰謀,不是巧合。」

  屋內所有的人全望向他。

  端木野擰起濃眉。「師弟,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斐騏咧嘴一笑。「大師兄,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上回我摸進桑札的密室時,不但借走了『白玉冰蟬』,還發現了一個神秘的文卷,上頭寫滿了『璇璣門』每一位門徒的來歷,包括你我兩人。事實上,除了我和五師兄之外,桑札的每一個弟子都是他見根骨奇佳偷來、買來的,而我與五師兄才是真正流落在街頭被他撿回去的孤兒。」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大師兄是從長安被他偷走的。銀老爺、銀夫人,你們記不記得二十三年前有一個矮胖的老頭兒上你們家,要求收你們的長子銀轍為徒。」斐騏含笑地詢問滿臉訝異的銀氏夫婦。

  「對!對!我記得。」銀夫人白皙美麗的玉頰佈滿了淚水。「那時我家相公還好聲好氣地塞了一些銀兩給他,把他送出門呢!」

  銀耕農倒抽一口氣,沉痛地道:「莫非當年就是那老頭兒半夜偷走我們家的轍兒?但他為何這麼做呢?」他不明白。

  「因為桑札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稱霸武林的野心,但苦於勢單力薄,所以四處尋找年紀幼小,且適合練武的奇童,或偷或買地帶回塞外,暗中培養他在大漠的勢力,打算在時機成熟時一舉進犯武林。」

  斐騏直言不諱地說出桑札的陰謀。可惜沒有人注意到他後半段的話。

  銀氏一家人全都喜極而泣地圍在端木野身邊,就連穩健持重的銀耕農都頻頻拭淚,站在他思念了二十三年的兒子身邊。

  端木野錯愕地站在原地,任由一堆淚水淹沒他--他平白無故竟多了一雙父母和弟妹,這怎麼可能?!

  桑札到底騙了他多少事?

  端木野的心中開始燃起了一股對桑札的痛恨與怒意。

  「孩子,這幾年想死娘了……」銀夫人含淚傾訴著。

  ???

  在所有人的情緒稍稍平靜後,大夥兒全坐了下來,斐騏也藉機告退了。

  「轍兒,明日你就跟我們回長安好不好?」銀耕農捻著鬍子問道。

  銀霽也迫及待地道:「是呀!這些年爺爺奶奶都好想念你喔!大哥,你跟我們回長安嘛!」

  早在他懂事以來,他就知道他的大哥被人擄走了,後來家中為了避免老一輩的人傷心,便絕口不提銀轍的事,可是那股思念哀傷的氣氛一直在家中揮之不去。現在好了,大哥終於找回來了,家裡總算可以撥雲見日,不再那麼暮氣沉沉了。

  銀轍(端木野自此正式改名為銀轍)為難地搖搖頭。「不行,我還有幾件事要辦,恐怕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去。」

  他已慢慢接受他有家人的事實了,可惜在適應上還有一些問題,例如突然要他開口喊爹娘,他就覺得尷尬極了,硬是喊不出口來。

  「什麼事?」銀夫人慈愛的口氣裡隱含一絲失望與不解。「很重要嗎?」

  「是什麼事?」一旁的翩翩也很好奇地插嘴問道。跟在端木大哥身邊那麼多天了,她每天都跟著他東奔西跑,根本搞不清楚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這全怪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銀轍睨了翩翩一瞥。這個不識好歹的笨喜鵲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嗎?要不是為了她和斐騏,他早就隨家人回長安了。

  「呃……是有一些重要的事,大概半年後就可以辦完了。」他另外打算把翩翩和斐騏的病醫好後,再回塞外「璇璣門」一趟,看能不能阻止桑札的陰謀,順便替自己討回一點公道。

  由於回「璇璣門」的危機重重,所以,他不敢讓家人知曉。

  「可是……」銀夫人欲言又止。

  「好了,雪娘,轍兒不想講,你就不要逼他了。」銀耕農明理地道:「孩子都那麼大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銀耕農寬慰地望著銀轍,見他高大健壯、英挺堅毅,頗有他年輕時候的影子,這樣優秀的銀轍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所以,一切就由他去吧!這孩子他很放心。

  銀夫人柔婉地點頭,將目光移向銀轍身邊那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她對她的身份一直感到好奇,彷彿跟她的轍兒很熟的模樣。

  「轍兒,這位小姑娘是誰呀?怎麼稱呼呢?」

  翩翩美眸一亮,聽到有人在問她的身份,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了--被忽視了大半天,她總算「熬」出頭,終於有人注意她了。

  「爹、娘,你們好!」翩翩跳下椅子,乖巧地福了一個禮。「我是端木……呃--銀大哥的妻子,叫做翩翩。」她露出一個自認為最甜美可人的笑容,企圖博取公公婆婆的歡心。

  銀轍翻個白眼,已經懶得去糾正那只現在笑得很諂媚的小喜鵲了,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在所有俗事忙完後,便正式迎娶翩翩入門,所以,隨她高興怎麼講好了,對他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翩翩……」銀夫人驚喜地將她拉到身邊,笑得合不攏口地道:「你長得好可愛喔!轍兒對你好不好啊?有什麼委屈跟娘講沒關係。」纖細的玉手還一直撫摸翩翩的後腦門不放。

  「大嫂!」銀霽、銀蓮兒異口同聲地喊道。

  「是啊!如果轍兒欺負你,爹會替你作主的。」顯然銀耕農也相當滿意這個兒媳婦,才會有了媳婦,馬上忘了兒子。

  翩翩得到這一海票的支持,笑容更加燦爛,只差沒把小嘴給笑歪了,正要啟口抱怨他前幾天捉弄她的事時,碰巧看到銀轍凶巴巴地瞪視自己,連忙識相地道:「沒有,銀大哥對我好好喔!每天都噓寒問暖的,深怕我著涼了,你們可別誤會他。」翩翩相當懊惱自己「錯失良機」。

  「這樣就好。」銀耕農見他們夫妻情深,心裡實在高興得很。「翩翩,你跟轍兒有幾個孩子了?」他的問題是所有為人父母者最關心的。

  只見他與銀夫人期盼地望著翩翩,希望她口中隨便吐出一個數字來,一圓他們抱孫子的美夢。

  翩翩靈亮澄澈的明眸頓時傻愣住了,秀顏慢慢浮上一層嫣紅的雲霞,低首囁嚅地道:「呃……我們……」求救的目光朝銀轍的方向溜過去。

  銀轍讓她償到「自食惡果」的苦頭後,才大方地解救她。「我們還沒有孩子。」怪哉!連他的爹娘她都喊得那麼順口親密了,不過是問她有幾個孩子而已,她有什麼好害臊的?怪喜鵲一隻!

  翩翩如釋重負地輕吁一口氣。

  「噢!」銀夫人略為失望地安慰他們道:「沒關係!來日方長嘛!」

  「等我們辦完一些事後,回長安一定替你生七、八個白白胖胖的孫子讓你過癮。」銀轍故意嚇嚇翩翩,看她有何反應?

  果然,翩翩美眸驚恐地圓睜,整個人又傻在那裡了。七、八個會不會太多了一點啊?

  「好孩子!」銀夫人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霽兒,你得多跟你大哥學學。」

  銀耕農欣慰地直撫長胡,呵呵輕笑。

  「是!娘。」銀霽連忙轉向大哥銀轍,心急地道:「那大哥,你辦完事後,得趕快回長安才成,我等不及抱我的小侄兒了。」

  「大哥,你別忘了我們全在等你和嫂嫂回來喔!」蓮兒不忘提醒他。

  銀轍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我不會忘記的。」

  一屋子有化不開的濃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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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兩匹高大神駿的黑馬仰頸長嘶,一路向東馳而去。

  昨晚銀轍向江掌櫃詢問一下,才知「聖手鬼醫」顏天宇還在饒州附近,根本沒向西行。

  所以,他們只好苦命一點去找他了--在家人千叮嚀、萬叮嚀之後。

  斐騏為了配合「毛毛」的腳程,也特地在江陵挑選了一匹上上之駒作為坐騎,與銀轍和翩翩並轡而行。

  既然知道顏天宇還在饒州,而且住的正是銀轍自家的「未厭居」,他們只好通知饒州那邊的人盡量留住顏天宇,並隨時注意他的行蹤。而他們三人就盡可能趕路了。

  這還不算太過悲慘,可憐的是他們的耳朵得忍受翩翩那吱吱喳喳講個不停的小嘴。

  「小師嫂,你確定你不是一隻麻雀?」在剛才的對話中,斐騏已知道翩翩受詛咒變成喜鵲的經過了,所以,他忍不住再「確定」一下。

  兩匹駿馬不疾不徐地平穩而行,為了長時間趕路的打算,他們不打算將馬逼得太累。

  翩翩杏眼圓睜,哇啦哇啦地叫嚷著:「我是可愛的喜鵲,不是麻雀。」要不是她坐在馬背上,她肯定氣得給他一頓猛打,她生平最討厭別人將她眨成喜鵲以下的不良鳥類了!

  哼!喜鵲的長相討喜,嗚聲清脆,婉轉悅耳,豈是那其貌不揚,叫聲嘈雜難聽的麻雀所能相比的。翩翩自視甚高地忖道。

  「翩翩,別玩了。」銀轍摸摸她的小頭顱。「天色快黑了,你吃一點東西填肚子,免得晚上你又餓得呱呱亂叫。」他依舊坐在翩翩嬌小的纖軀身後。

  翩翩餓起肚子來是很不講理的,尤其是在「它」半夜餓醒的時候,可是會吵得讓人不得安寧的。

  「噢!」翩翩沒時間再作任何的抗議,打開手上娘特地為他們準備的小包裹,看見裡頭全是她喜歡的糕餅點心,整個眼睛都興奮起來。

  她趕緊拿起一塊玫瑰糕往嘴裡送,兩三下便吃得一乾二淨。哇!娘親手做糕點果然有媽媽的味道,真是好吃。

  她意猶未盡地舔舔手指,貪饞的目光一直往擱在馬頸上的包裹溜去,機靈的心中開始起了一個嚴重的掙扎。

  到底要不要給銀大哥跟小師弟一人一塊呢?可是,娘說這些點心全是做給她在路上解悶時吃的,如果分給那兩人吃,好像很浪費。

  翩翩一咬牙,捨不得地道:「你們要不要吃一點啊?」

  銀轍與斐騏交換了一個有趣的笑容,覺得她滿臉掙扎的痛苦表情真是可愛。

  「不用了,等晚一點就可以到一個小城鎮,那裡自然有熱騰騰的食物可吃。你不用管我們了,自己趕快吃點心吧!」銀轍就算餓了,也還不至於搶她的點心來吃,瞧她一副寶貝兮兮的模樣。

  「那我就不客氣!」翩翩趕緊又拿了百合糕「咕嚕」吞嚥下去,另一手拈起千層糕在預備著,一副恨不得將包裹中五塊糕餅全下肚一樣。

  忽地--

  「唔唔……」翩翩的臉蛋漲得通紅,腮幫子鼓得高高的,小小的粉拳拚命捶打自己的胸口,一副噎著的難過樣子。

  「怎麼了?」銀轍從她口中挖出一大堆餅屑,包括一個用油紙包住的小東西。「怎麼你連吃個點心也會噎著,小心一點呀!」銀轍輕拍她的背。

  「咳咳咳……」翩翩咳了幾聲後,便將注意力轉向銀轍從她口中掏出的東西。

  「那油紙包的是什麼東西啊?」斐騏也策馬靠近他們,一臉好奇地問。

  翩翩從銀轍手中將它接了過來,慢慢地打開油紙。

  油紙之中,竟然放了不下十張的銀票。看來是銀轍的父母擔心他們奔波在外,身上的盤纏會不夠,所以偷偷將銀票塞在糕點中--他們昨天看見翩翩嗜吃糕點的嘴饞模樣,所以認為將這一包點心交給翩翩解饞,絕對萬無一失能把銀票給「吃」出來。

  「是一大堆銀票喔!我還以為有什麼好玩的呢!」

  翩翩大失所望地咕噥幾句,將手上一大疊的銀票塞到銀轍的手上,沒啥好氣地抱怨道:「害人家差一點噎死,討厭的東西!」

  斐騏也贊同的點頭。「有點俗氣!」

  銀轍好笑地斜睨這兩個笨蛋一眼,將一疊銀票收進衣內。

  聽他們清高的口氣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居然還對這些銀票嫌東嫌西的,顯然他們平常日子過得太舒適了,沒償過生活的貧苦面。

  夕陽慢慢西下,西邊天際只留最後一抹霞光……

  「銀大哥,等會兒我變身後,你得替我把玉簪和荷包收好喔!」翩翩鄭重地囑咐。

  原來翩翩只要一化身為喜鵲,除了身上似絹非帛的粉紫衣衫和小蠻靴會跟著變化外,其餘的飾品、用品全會掉在地上,所以,從前翩翩的身上並無佩戴任何東西就是為了這緣故。

  「好,你放心。」

  「師嫂,你快變身了啊?」斐騏睜大眼睛。

  翩翩稍顯得意地點點頭。這特殊的本事也只有她銀翩翩(她順理成章地又冠了夫姓)一個人辦得到的,其餘的凡夫俗子甭想!

  終於,太陽完全下山,在天際留連的那抹橙光也慢慢熄去,為夜拉起墨黑的序曲。

  倏然,一道紫光從翩翩身上發出,由柔和趨向強烈。

  斐騏瞪直了眼睛,眼睜睜看翩翩從一個人緩緩縮小成喜鵲,接著,紫光便像來時一樣突然地消失了。

  「師……師兄,她……真的變成……喜鵲了……」斐騏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仍然被嚇得不輕。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她晚上會變成喜鵲的,太陽一出來才會變回人形,你怎麼這麼大驚小怪的?」

  銀轍在馬匹徐緩的速度下,撿起掉在馬頸上的翠玉簪子和小荷包塞在衣襟內,另外又拿出一條備用的衣帶,將一端捆在腰上,另一端讓啾啾叫個不停的喜鵲咬住。

  「去練飛吧!」他摸摸小喜鵲的翅膀,低聲命令道。

  然後,小喜鵲就銜著衣帶一端,不甘不願地展翅飛在後頭。

  斐騏好不容易稍稍鎮定心神,又見小喜鵲銜著衣帶歪歪斜斜地飛在後頭,不禁問題:「大師兄,為什麼讓師嫂那麼辛苦在後面猛飛,而不讓『它』休息呢?這樣好危險喔!」大師兄真是狠心!

  「就是因為『它」飛行技巧太差,老是出意外,所以才要『它』每晚練飛一個時辰,督促『它』進步快一點。」他儼然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樣。

  斐騏噗哧一聲笑出來。

  「有用嗎?」他第一次聽過有人用這種方式訓練小鳥飛行的,今天他總算開了眼界。

  銀轍苦惱地搖搖頭。「進步不大,『它』老是飛一飛就莫名其妙地掉下來,不然就是飛得太高卡在樹上。『它』每一次練飛,沒有一次是不發生意外的,常跌撞得渾身傷痕纍纍。」

  銀轍既感慨又心疼地搖頭。這麼簡單安全的練飛『它』都練了個把月了,怎麼至今一點進步都沒有。

  斐騏好笑地揚高眉。「或許『它』沒有飛行的天賦吧!並不是每一隻小鳥都能飛得又高又遠,搞不好也有幾隻是摔死的。」

  他竭盡所能找個有力的說法來安慰大師兄。真可憐!瞧師兄為了師嫂那奇爛無比的飛行技術煩惱成這個樣子,他就有一股想要捧腹大笑的慾望;誰叫以前大師兄對姑娘家總是漫不經心、愛理不理的,偏偏那些姑娘家像是見了蜜一樣總愛糾纏在大師兄身邊,造成他厭惡排斥姑娘的性格,沒想到今天他竟然「栽」在一隻蹩腳的喜鵲身上,真是大快人心!

  「會不會是我太心軟了?」銀轍又皺著眉頭道:「或許應該增加『它』練習的時間。斐騏,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

  銀轍覺得翩翩絕對不是做喜鵲的料子!如果『它』在正常的喜鵲家庭中,喜鵲爸爸看到如此「不成材」的女兒,肯定會活活捏死『它』,省得笑掉其他鳥類的大牙,『它』簡直是鳥中「敗類」嘛!

  「哇!大師兄,你這招會不會太狠了一點?『它』不是每天要練習一個時辰嗎?夠多了!」斐騏秉持公正的態度,發出正義之聲。

  要一個普通人連續跑上一個時辰都很困難了,更遑論一隻傻到飛不好的喜鵲。

  斐騏回頭看一眼『它』,隨即瞪大雙眼。

  「師兄--」

  「你別替『它』求情,『它』有哪一天是全程練完一個時辰的?」銀轍板起臉來,俊臉猶帶一絲懊惱。「每次『它』只要一受傷,就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亂亂叫,然後就得逞地在我懷中睡大覺,完全不把練飛的重要性看在眼中,真是可惡!」銀轍對著斐騏猛吐苦水,覺得『它』簡直欺人太甚了!

  斐騏著急地又回頭看一眼。「可是,師兄--」

  「別可是了!」他露出一副沒有轉圜餘地堅定神情。「這次我們絕對不可以同情『它』,否則『它』永遠沒有進步的機會。」銀轍說得斬釘截鐵,頗有一股「大丈夫當如是也」的神態。

  斐騏被他堅決果斷的氣勢所折服。「好吧!既然小師嫂又掉下去了,我們就別同情『它』,更別說是去撿起『它』了!」

  「什麼?!」

  銀轍猛然拉住馬韁,「毛毛」嘶嗚一聲停下馬蹄。

  「你說什麼?」

  斐騏跟著停下馬,目光炯炯地笑道:「我說師嫂又不慎掉下去了。」

  「你怎麼不早說呢!」

  銀轍氣急敗壞地大喊一聲,整個人快氣瘋了。這笨小子在搞什麼名堂啊?

  「我是要說呀!」斐騏的表情糾結成百分之百的無辜。「可是你一直不准我說話啊!咦!大師兄,你要做什麼?該不會是去『同情』那只掉下來的笨喜鵲吧?」

  雖然天色黑漆漆的,但藉著些許的月光,像他們這樣功力的人還是可以清楚看見對方的動作。

  而斐騏看到的正是銀轍在回馬,一副心急如焚的緊張模樣。

  「你給我閉嘴!小心我回來找你算帳。」銀轍咬牙切齒地嘶吼一聲,接著,胯下駿馬便揚蹄奔去。

  他完全忘了他剛才那番嚴厲慎重的聲明,一心只想趕快「撿」回翩翩,希望『它』別摔得太嚴重。

  ???

  半晌後。

  一陣快捷而有節奏的馬蹄聲從銀轍消失的方向又傳了回來,由遠而近,慢慢接近的正是銀轍那一人一馬。

  「怎麼?找到了嗎?」斐騏不怕死地問。

  銀轍譴責地瞪他一眼。「找到了。」

  突然,他懷中傳來激烈的啁啾聲。「啾啾……」

  「師嫂在說什麼啊?」斐騏賊兮兮地偷笑。「是不是在罵你呀?」

  銀轍睨他一眼,不屑回答他那沒知識的問題,他雙腿一夾,馬匹便往前奔馳起來,把斐騏留在後頭。

  「等等我,師兄--」斐騏策馬追上銀轍,與他的馬並肩齊行。

  一陣沉默後。

  「師兄,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耶!」斐騏很小心地把嘴邊的笑意掩飾住。「可不可以請教你?」

  銀轍沒啥好氣地咕噥著。「說吧!」感覺到懷中的喜鵲發出微小的鼾聲,他就瞭解剛才那一點摔傷對『它』一點影響都沒有--『它』又睡著了。

  「師嫂不是已經練習好些時日了?」斐騏小心翼翼地遣詞用字。「怎麼還會飛到一半就……掉下去了。」他自認問得很婉轉。

  銀轍不悅地擰起眉。「我並不清楚。聽翩翩說,她每次飛到很累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墜落下去。」

  顯然他對她含糊不清的說法很感到頭痛,哪有「鳥」會不由自主掉下去的?那不就遍地都是頭破血流的小鳥了?

  「有這種怪事?會不會是師嫂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覺得很累,就隨口打了一呵欠,沒有咬住衣帶,然後便『不由自主』地掉下來了?」

  斐騏努力憋住要脫口而出的笑聲,依照翩翩那種迷糊性子,是有可能做出這種烏龍事的。

  銀轍挑高黑眉,黝黑的瞳眸開始有了些許的笑意。

  這種迷糊的事發生在翩翩身上一點都不奇怪!

  兩人有趣地對望一眼。

  「哈哈哈……哈……」

  整個平坦的官道上,驀地傳來低沉厚實的開心笑聲,久久不能散去。

  ???

  饒州,「未厭居」的上房內。

  「我們該怎麼對顏前輩說明來意呢?」煩惱的聲音突然響起。

  「顏天宇亦正亦邪、為人孤傲怪異,醫治病人全看他的心情好壞。」銀轍低沉的聲音跟著響起。

  「我覺得--」

  「或許我們應該送個禮物給顏前輩,大師兄覺得怎麼樣?」斐騏打斷了翩翩的話。

  銀轍嚴肅地搖頭。「如果顏天宇是那麼好收買的人,他就不會落得『孤僻』之名了。」

  翩翩一雙亮晶晶的黑眸興奮地瞅著他們倆,看見他們一言一語地熱切討論,覺得自己格外的重要,忍不住又插嘴道:「我覺得應該--」

  「大師兄,我們乾脆把解毒聖寶『白玉冰蟬』送給他算了,也許他老人家一高興,就答應替我們醫病了。」

  斐騏這時已拿下人皮面具,清秀的臉上充滿期待。

  「這也是個辦法,但是,『白玉冰蟬』畢竟不是我們的東西,再想別的辦法吧!」銀轍還是覺得不妥,他的心情開始浮躁起來,來饒州快一天了,他們還沒有想出與顏天宇接觸的辦法。

  「我覺得應該可以--」

  「翩翩!」銀轍沒啥好氣的咕噥幾句:「能不能麻煩你到外面的院子玩,不要在這裡吵我們。」

  「嗄?」翩翩難以置信地反指自己,雙眼瞪得圓圓的。「我是你的愛妻翩翩耶!你怎麼可以把我趕出去,人家還有一堆聰明的法子沒提供出來耶!」

  銀轍鐵面無私地一手指向門口。「你自己出去玩吧!」

  翩翩委屈地扁了扁小嘴,低著頭悶悶不樂地走出上房,將他們繼續談論的聲音關在門扉內。

  翩翩落寞地坐在上房前面的欄杆上,兩隻蓮足晃呀晃的,看起來一副心情鬱悶的模樣。

  「真是好心被雷劈!你們最好永遠想不出辦法來,活該!」翩翩扮個鬼臉。

  忽地,她看到一個髮色灰白的老頭兒彎著腰蹲在院子的草叢裡,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翩翩雙眸一亮,把受到不重視的苦悶拋開,雙腳一蹬,以一個優美的弧形跳下欄杆,衝到那名陌生的老伯身邊。

  她好奇地跟在老頭兒身後,看他在草叢裡東翻翻、西戳戳,不禁試探地問著:「老伯伯,您好像很忙喔!」甜膩膩的嗓音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灰色的頭顱終於抬起頭來,短小稀疏的八字眉半挑起。

  他的長相讓翩翩看了險些發噱,所幸她自制力夠,硬忍了下來。

  「小丫頭,你說什麼呀?」

  老頭兒睜著眼花花的瞳眸問道,緊接著眼光一亮--

  哇!好一個仙姿玉骨的小女娃,一看就知道是個練武的好材質,要不是他已經有了兩個看起來聰穎慧黠,實則裝傻打混一流的女徒,他一定會衝動的把她收為徒弟。好險!好險!

  「我是說您老人家彎著腰找東西一定很辛苦,我來幫您找看看。」老伯伯,您掉了什麼呀?」

  翩翩以為他不但老眼昏花找不到東西,而且耳背得很,所以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度。

  「噢!小丫頭,你蹲下來講話行不行呀!我老人家頭仰得高高的,好累人的!」他的長鬍鬚隨著他講話上下移動。

  翩翩掩嘴偷笑一聲,蹲到他身邊去。「老伯伯,您到底在找什麼?」

  「唉!」老頭兒歎了一口氣。「我從黃山帶了一隻威武的『大將軍』來,本來要找機會讓它好好出出風頭的。」他晃了一下手中拳頭一般大小的竹筒子。「可是這幾天西村鬧了一場小小的瘟疫,我好不容易才控制那邊的病情,正想讓『大將軍』出來透透氣,曬曬太陽一番,沒想到它就撲通給跳走了。小丫頭,麻煩你幫我一起找找看。」

  翩翩嬌美的小臉上寫滿指責。

  「老伯伯,您真是太不小心了!」她瞅著草地開始認真尋找「大將軍」,小嘴不忘還叼絮他幾句。「像『大將軍』這樣重要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對待它呢?萬一被別人撿走怎麼辦?」

  蹲在草地上與翩翩一起全神貫注找尋「大將軍」的老頭兒,發出狀似委屈的低喃聲:「我只是好心讓它曬曬太陽而已,誰知道它那麼不識好歹,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來,這老頭兒對翩翩的責怪一點都不以為忤,反倒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一樣。

  翩翩側首看見這老伯伯難過得臉都揪成一團了。「好了!我原諒了您,您別自責了!」她一副寬宏大量地模拍拍他的背,手上的污泥不小心就沾到他身上了。

  「謝謝你!」

  兩人又將注意力放回凹凸不平的草地上。

  「有了!」翩翩突然驚喜的輕喊,纖巧的食指指向一處陰暗的角落裡。

  那裡正是草叢的死角,所以不容易被人發現。

  老頭兒順著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他那只勇猛的「大將軍」。「小聲一點,我去捉它。」他開心地摩拳擦掌,準備一展捉蟋蟀的好身手。

  「不行!」翩翩二話不說地拉住他的身軀。「老伯伯,您年紀那麼大了,萬一不小心摔傷或扭傷了怎麼辦?太危險了!我看我乾脆替您捉『大將軍』好了,我的技術可是一流的喔!」

  她一臉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說好聽一點,是怕他老人家禁不起這折騰;說難聽一點,是怕他跟自己搶著玩,萬一蟋蟀被他粗心地捏死了,她豈不是又沒得玩了。

  翩翩躡手躡腳地「潛」進「大將軍」的地盤,見它威武不屈地高踞在一塊小石頭上,她不禁捂嘴偷笑。

  「小心一點。」老頭兒在她後面不放心地低聲囑咐。

  翩翩白玉般的小手拱成半月形,踮起小碎步悄悄繞到「大將軍」背後,然後雙手用力一蓋,就輕而易舉捉到它了。

  「耶……耶……」她發出勝利的歡呼聲,與那老頭兒開心地抱成一團。

  「小丫頭,你做得好!」灰髮的老頭兒臉上帶著讚美鼓勵的笑容,他拿出剛才那鑽有小洞的竹筒子。「來,我們快把『大將軍』放回竹筒吧!免得它又跳不見了。」

  「好!」翩翩小心地將蟋蟀握到一個拳頭內,然後放進竹筒子裡。「老伯伯,你確定這是您的『大將軍』嗎?」

  她總覺得老伯伯大老遠從黃山帶下來的「大將軍」不應該長成短小孱弱的樣子。

  老人家猛一抬頭。「你可別瞧不起我這只『大將軍』,它可是打遍黃山無敵手的黑蟋蟀喔!我徒弟玉笙特地捉來孝敬我的。」

  「咦!」翩翩忍不住小小「吐」他的「槽」。「這是不可能的!老伯伯,您千萬別認為我在輕視您的『大將軍』,但是,它看起來……有點……病懨懨的,您……確定它……沒事嗎?」翩翩用她最委婉的口氣稍稍關心一下。

  老頭兒氣得吹鬍子瞪眼。「胡說,我這『大將軍』威武無比,豈是那些普通的雜種蟋蟀所能相比的。小丫頭,你不識貨,可別胡說八道。」

  他對著翩翩不悅地擰起八字眉。剛才還覺得這小丫頭熱心助人,挺可愛的,現在一聽到她膽敢批評他的「大將軍」,怒火不禁升了上來。

  「誰說我不識貨!」翩翩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憤慨地道:「我今天在街上買的『小可愛』就比您的『大將軍』勇武有力多了,它才是天下無敵的。」

  「騙人!除非你的『小可愛』真的勝過我的『大將軍』,我才甘願認輸。」老頭兒氣呼呼地扯開著嗓門,彷彿他的名聲、尊嚴受到嚴重辱罵般,所以他忿忿不平地要求「比鬥」--壓根兒就忘了他們在爭論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蟋蟀而已。

  「比就比嘛!我才不怕您那只『短命』的蟋蟀呢!」翩翩豪氣萬千地從小荷包內拿出一個較小的竹筒子,上頭仍鑽有幾個小洞--這是今早她在大街上看見它剛猛凶悍,所以苦苦哀求銀大哥替她買下來的,被她取名為「小可愛」。

  老頭兒差一點氣得噴血。「好,我們就三戰兩勝吧!你想要賭什麼?」他非要讓這小丫頭服輸才行,否則,這事若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他顏面盡失。

  如果他連一個小丫頭手上的「小可愛」都贏不了,他乾脆東西收一收,回黃山歸隱好了。

  「賭?!」她翦水美瞳亮燦燦的。

  「對呀!不讓你輸得哇哇叫,『供』出你的『小可愛』來,我豈不是太沒面子了。」老頭兒信心滿滿地道,大有一副要接收「小可愛」的姿態。

  「怎麼個賭法?」以前她小時候都是跟同年齡的小孩子一起鬥蟋蟀,斗倒其他蟋蟀的人就可以耀武揚威地離去,其餘的人則氣而不妥地再去捉更強壯的蟋蟀,下了「戰帖」找獨贏的蟋蟀鬥。

  她從未跟年紀那麼大的老伯伯鬥過,更不曉得怎麼賭鬥蟋蟀?不過,她對「小可愛」相當有信心,因為她是看到它連續斗倒五隻蟋蟀後才買下它的--一旁還有五、六個虎視眈眈的小孩子在「覬覦」它呢!所幸她動作敏捷,搶得快。

  「唔……」老頭兒沉吟一會兒。「就這樣吧!如果我鬥蟋蟀輸了,就任由你吩咐三件事,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為非作歹的事都成。但如果你輸了,就得做我的記名弟子,隨我回黃山學武習醫,怎麼樣?」

  說實在的,他真的捨不得放過這麼優秀的練武奇才,所以,打算將她收為記名弟子試看看,如此一來,他也比較有「反悔」的空間。

  翩翩懷疑地擰起一道彎彎的月牙眉。「做你的記名徒弟有何好處?該不會是偷偷把我騙去賣吧?」有些時候她還是滿懂得警覺的。

  「小丫頭,你別誤會了!」老頭兒著急得猛搔頭。「做我的徒弟真的好處多多,不但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服侍你的生活起居,你只要專心練習武功,勤背醫書就行了,根本沒有人敢欺負你,我的兩具徒弟都是這樣的。」

  他把他那兩名女徒弟的享受生活全披露出來,可見他是一個多「善良」的師父呀!

  「哇!有那麼好的事啊!」翩翩漾出「賺到了」的可愛笑容。「那我跟您賭了。可是萬一賭輸了,您可不能賴皮喔!」

  老實兒保證地拍拍胸脯。「放心!我顏天宇是個一諾千金的人。我們開始鬥蟋蟀吧!」

  「嗯!」

  都是銀大哥出的餿主意啦!竟然在「它」睡得酣熟的時候,將「它」忽然搖醒,要睡意正濃的「它」去偷取掛在獄卒腰側的那把鑰匙,害「它」迷迷糊糊地東跌西撞的,增添了不少疼痛的青腫。

  拜託!那麼大把的鑰匙「它」怎麼銜得住啊?

  「它」嘗試性地用力咬起鑰匙,但隨即被沉重的它給拖摔到地面。好疼呀!其餘的人見到「它」的慘狀全不忍地閉上雙眼。唉!今晚的第七「摔」了!

  待他們睜開雙眼,卻看到一幕令他們發噱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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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6-28 10:34: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耶耶耶……我又贏了……」銀鈴般的歡呼聲傳進銀轍與斐騏苦惱的腦袋中。

  「不算!不算!再比一次。」這賴皮的蒼老聲音並不比先前那嬌脆的笑語小聲。「我們再鬥最後一次嘛!剛才那次當它不算!」

  「不行!老伯伯,您自己說好不賴皮的,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清甜的嗓音又起。

  銀轍與斐騏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

  這明明是翩翩特別的嗓音啊!莫非她在外頭的院子跟人玩,結果吵起架來了。

  「小丫頭,再給我的『大將軍』一次機會嘛!拜託啦!否則它會自卑得想要自殺的。」

  銀轍與斐騏在屋內聽了這番離譜的話,兩人眉頭都皺了起來,同時起身向木門大跨步地走出去。

  翩翩愛玩可以,但銀轍可不要她跟一個危險的瘋子玩在一塊兒。

  可是,他們一跨出門檻就傻眼了--

  他們在屋內苦思要怎麼拜見的顏天宇,竟然扯著翩翩的衣袖涎著老臉哀求,而翩翩居然很大牌地將小臉一撇,硬是不理會他的懇求。「輸就輸了,不可以賴皮!」她兩手大剌剌地橫抱在胸前。

  銀轍看了猛搖頭,與斐騏跨進顏天宇和翩翩所在的亭子內。

  「翩翩。」銀轍輕喊一聲。

  翩翩看到他與斐騏的身影,像一隻快樂的小喜鵲朝銀轍飛奔過去,小手裡猶抓著英勇無敵的戰勝者「小可愛」的竹筒窩。

  「銀大哥,你看今早你買給我的『小可愛』好厲害喔!把那老伯伯的爛將軍打得唏哩嘩啦的。」她笑容如花的俏容上帶著不容忽視的得意與炫耀。

  「翩翩,不可無理。」銀轍輕聲斥責她。他是個傲然自製的人,若是平時,他或許會笑笑地讚美她,但是,他們現在是有求於顏天宇,而翩翩竟然傻呼呼地去「欺負」他的蟋蟀,萬一顏天宇一氣之下不醫治斐騏和她的怪病怎麼辦?

  「顏前輩,翩翩不懂事,您千萬別與她計較。」銀轍抱拳道。

  翩翩一臉被冒犯的不服氣。「銀大哥,人家又沒有說錯話,你幹嘛罵我啊!」她小嘴嘟得高高的。

  「是啊!渾小子,我老人家跟小丫頭玩得開開心心的,你沒事罵小丫頭幹嘛?太不識相了!」顏天宇晃著鬆垮垮的灰髮,沒啥好氣地將銀轍好好的訓了一番。

  銀轍頓時啼笑皆非。他是在幫他耶!怎麼反倒被臭罵一頓?

  「不准您罵銀大哥!」翩翩氣呼呼地雙手一攤,攔在銀轍身前保護他,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銀轍欣慰地一笑,這丫頭總算沒有白疼她,竟然開始會保護他了。

  「喂!小丫頭,我是在幫你出一口氣耶!」顏天宇眨動迷惑的眼眸,搔搔一頭亂髮抗議道。

  翩翩皺起俏鼻子。「銀大哥是我的夫婿,只有我才能欺負他,其他人都不准!」她朝顏天宇示威似地的吐吐舌頭。

  顏天宇突然嘿嘿笑出聲,明白地道:「原來如此啊!那我不欺負那渾小子好了。小丫頭,咱們繼續鬥蟋蟀吧!」

  「不要!」翩翩舒服地依偎在銀轍懷中。「除非您把欠我的三件事還給我,我才陪您玩。」哼!她才沒那麼傻呢!不找個藉口敷衍他,萬一她的「小可愛」累著了怎麼辦?

  「好吧!你要我替你辦哪三件事?」顏天宇大氣都不吭一下,就急忙地答應了。

  敢情顏天宇這種賭輸的場面遇多了,所以連「殺價」都懶得殺一下。

  翩翩整個人欣喜得亮了起來。他真的答應啦!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根本沒有真的要跟這老伯伯討東西的意思,但既然他都那麼大方的答應了,她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老伯伯,我要十隻威猛的黑唔--」

  銀轍突然伸手摀住翩翩的小嘴,瞇著危險的黑眸緊盯著她,「顏前輩為什麼會欠你三件事?」他的神情相當嚴厲。

  翩翩使勁扳開他有力的大手,理直氣壯地道:「是老伯伯跟我鬥蟋蟀輸給我的。」

  銀大哥該不會為了這件小事責怪她吧?明明是他狠心地把她趕到房外,不讓她參與他們重要的討論,如今再來責斥她這項小小的娛樂就太說不過去了!

  「做得好!」

  銀轍與斐騏突然愉悅地輕笑出聲,銀轍甚至寵溺地輕吻她的粉頰。「翩翩,你解決了我們一項大難題,真是聰明。」

  「是呀!師嫂,你真是厲害極了!」斐騏也開口稱讚翩翩。

  「是嗎?」翩翩驚喜地咧嘴傻笑。雖然她不明白銀大哥和小師弟為什麼突如其來的讚美她,但是,露出笑容總是錯不了的。

  銀轍將膩在他身上的翩翩扶正,轉向顏天宇道:「顏前輩,既然您輸給翩翩三件事,那我們就入內談吧!」他英俊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請!」」斐騏引手讓顏天宇走出亭子。

  顏天宇忍不住輕扯自己的美胡,覺得他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又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某個蜘蛛網陷阱內。他在跨出亭子時,不禁回頭望向跟他同樣困惑的小丫頭,兩人交換的眼神中閃耀著同一個疑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鬥蟋蟀到底犯了大唐哪一條律法啊?

  翩翩開始為那可憐的老伯伯擔心了!

  ???

  「銀大哥,你千萬別為難這老伯伯。」翩翩湊近銀轍耳邊,憂心忡忡地道。

  他們四個人依序坐在花廳內的紅檜椅子上,翩翩首先很善良地替老伯伯說話。

  她的聲音雖小,但仍被耳尖的顏天宇聽到了,害他亂感動一把的。

  「你乖乖地不說話,等會兒我買十隻黑蟋蟀獎勵你。」銀轍說出了一個她無法拒絕的誘惑。

  只見翩翩清艷的眸子炫亮了起來。「好!沒問題。」她連坐姿都自動調整為符合乖巧的標準。

  顏天宇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了十隻黑蟋蟀不顧良心譴責地背棄他。唉!剛才的感動全白費了!

  「你們請我進來到底有什麼事?」

  「有兩件事想麻煩前輩您。」銀轍誠心地道。「第一,想請顏前輩醫治我師弟運功後便想要吸食人血的怪病;第二,則是翩翩被巫師詛咒的問題。」

  顏天宇眉頭一皺。「百年前,江湖上曾出現一個『血魔』,嗜食人血,濫殺無辜,後來才由中原黑白兩道聯合圍殺那個『血魔』,犧牲了三十餘名的高手才剷除了那名『血魔』。近年來又出現了一個『血煞人魔』,吸食人血的情況與『血魔』類似,你的師弟莫非就是『血煞人魔』?」

  斐騏點頭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就是那個聲名狼藉的『血煞人魔』。」他從懷中拿出一本破舊的羊皮秘笈,放在顏天宇身前。「我練了這本『噬血魔典』上的邪功後,就變成這個模樣了。」

  顏天宇拿起那本魔典專心地翻了幾頁,枯瘦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大悟,低聲呢喃著:「原來是著了魔功啊!」

  「小子,你過來讓我檢查看看。」他招手要斐騏坐在他身邊。

  顏天宇仔細把過他的脈象。「幸好你著的魔功還不算太嚴重。不過,你的臉色晦暗無光,目色萎靡,表示正氣已傷。」

  「那我還有救嗎?」斐騏著急地問道。

  「當然!」顏天宇的神色凝重。「你只要廢去武功,你身上的魔功自然會消失。」他雙手稍微一運功,便將「噬血魔典」燒得只剩灰燼。

  斐騏的俊臉一白,滿是驚恐地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他已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聖手鬼醫」顏天宇身上,如果連享譽江湖數十載的他都沒辦法醫治他的病,那他的一生豈不全毀了?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伐毛洗體』的功夫替你做徹底的治療,將你骨子裡的邪功根除。」

  「那豈不是要將師弟『脫胎換骨』才行?」銀轍訝然問道。「天底下大概只有少林寺的『達摩易筋經』才辦得到。」

  顏天宇突然發出不平的怪叫聲:「咦!我發現你這渾小子很瞧不起我喔!誰說只有少林寺的那些老禿驢能救得了他?哼!我的『虛幻神功』也有『伐毛洗體』的神效,你為什麼就沒有想到我『聖手鬼醫』呢?」他真的生氣了,難道他才小小的歸隱了幾年,江湖中人就全忘了他的威名啊?

  「您的『虛幻神功』再怎麼厲害也沒人見識過,我看還是把師弟送到少林寺,請他們醫治師弟好了。」銀轍故意冷冷一笑,不理會斐騏焦急的眼神。

  顏天宇氣得重重拍了桌子一聲。「好!你師弟就跟我回黃山,一年後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全然一新的師弟來。」老虎不發威,這些後生小輩還把他當作一隻病貓呢!

  「師弟,」銀轍的黑眸閃過一抹淡然的笑意,輕聲叫了斐騏一聲。「顏前輩既然答應收你為徒,你還不快拜見師父。」

  斐騏的神情由埋怨轉為驚喜,只見他狂喜地跪在顏天宇身前,「弟子斐騏,拜見師父!」連叩了三聲響頭。

  「慢……慢著!」顏天宇的下巴掉下來一半,儼然嚇呆了眼,等到他想要阻止時,斐騏已「叩!叩!叩!」磕完頭了。「你快站起來!」

  「是!師父!」斐騏異常恭敬地站在他身前。

  顏天宇這時才發覺他中了激將法,苦惱地猛揪鬍子。但轉念一想,發現斐騏的根骨不錯,頗有改善上進之心,最主要的是,他的態度恭順有禮,讓他感受到為人師尊的崇高感,那是他那兩個小女徒從未給予他的尊嚴。

  嗯!斐騏這小子似乎滿老實的,反正他早就想下山再找一個徒弟,能真正繼承他的武功和醫術。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收你做徒弟。」顏天宇將注意力望向銀轍,不甘願地道:「算你這渾小子厲害,竟然能設計我老人家。好了,換這小丫頭過來讓我診斷看看。」也許能悄悄整治這丫頭也說不一定,誰叫她害他老人家陷入這種局面中。

  翩翩嚥下口水,吶吶地啟口道:「不用了,我覺得我這樣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啊!」那老伯伯會不會拿閃閃發光的金針「扎」她,以報剛才鬥輸蟋蟀的「深仇大恨」呀?怕怕!

  銀轍俊臉一沉,低聲警告道:「翩翩,你還不快過去!」

  這只笨喜鵲知不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什麼叫做「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她太沒自知之明了吧!

  如果她的飛行技術良好,那麼,她講這些瀟灑的話還無可厚非,但事實擺在眼前,她是一隻冒冒失失,兼技術奇差、老愛撞樹的笨蛋喜鵲,那她講這些話未免太可笑了吧!

  她到底有沒一絲良心啊?每次見她撞得滿頭包,她以為他心裡不會心疼難過嗎?可惡!

  「好嘛!」翩翩委屈地咕噥一聲,乖乖地坐到顏天宇身旁。「老伯伯,您可千萬別藉機整治我喔!否則,我可是會生氣的。」她覺得還是要事先嚇他一下,免得他暗中欺負她。

  「翩翩!」銀轍深沉的嗓音又響起。

  顏天宇尷尬地嘿嘿笑出聲。「我怎麼可能是那種小人呢!」他暗自懊惱他的「計謀」被她識破。這小丫頭怎麼跟他那兩個女徒一樣多疑呀!

  他認命地替她把脈,開始覺得世間的小女娃都聰明得「可怕」,仔細想想,還是他新收的男徒比較惹人喜歡一點。

  「咦!」顏天宇訝異地出聲。

  「怎麼了?」銀轍著急地問道。而當事人翩翩則緊盯著顏天宇,深怕他「小人步數」地在她身上搞鬼。

  顏天宇沉吟一會兒。「這小姑娘脈象怪異,我得針灸看看。」語畢,他自懷中取出一個扁形玉盒,盒內擺著一、二十支長長短短的金針。

  「不要!」翩翩嚇得跳起來,直往大門衝出去--她要落荒而逃了。

  「顏前輩,麻煩您等一下。」銀轍有禮地告退。

  不久,他便輕輕拎著翩翩的嬌軀出現在花廳,將扁著美美嘴角的她塞入椅子中。

  「顏前輩,請你繼續吧!」銀轍大手壓著翩翩的香肩,擺明著就要要「監視」住她。

  「好!好!」顏天宇笑得合不攏嘴,從玉盒中拿出三枚亮晶晶的金針。「小丫頭,你放心,我潛心於針灸的技術數十載,絕對不會插錯穴道的。」

  翩翩打個寒顫,覺得惡兆的預感愈趨強烈--他笑得好像一隻老狐狸喔!太邪惡了!

  顏天宇拿著金針要插在她右手無關緊要的「合谷穴」上,他本應插在她大拇指與食指中的歧骨間,但顏天宇故意插歪幾分。「啊!插錯地方了!」但他直落如閃電的金針仍紮在她白嫩的手背上。

  「啊--」翩翩發出慘叫聲。

  她痛得反咬顏天宇的大掌一口,然後「嗚嗚」哀叫地猛甩右手,衝到銀轍身邊又叫又跳。

  「哎呀!你這丫頭怎麼咬人啊?」顏天宇的「災情」顯然不比翩翩輕。

  銀轍蹙起了眉,輕輕用手指拔出那根作怪的金怪。「你怎麼亂咬人?」見她美眸蒙上一層淚霧,眼眶微紅起來,不禁覺得心疼。

  「人家的手被扎得好痛喔!」她小巧的唇形委屈的嘟了起來,淚花在她眼眶裡打轉,整個纖巧的嬌軀可憐兮兮地依偎在銀轍那堅實的胸膛前。

  銀轍溫柔地揉揉她幾乎看不見傷「孔」的手背,才稍稍安撫她的情感,讓她眼眶威脅要流出的淚珠「滾」了回去。

  「顏前輩,我想,翩翩被詛咒的行病不需要針灸,您就應該知道怎麼醫救才對!」

  銀轍克制地緊瞇黑眸瞪向他,輕柔的口氣隱含威脅,對顏天宇多此一舉的針灸感到相當不滿,尤其是他故意惡整翩翩的事。

  顏天宇奸計得逞似的笑臉愈來愈虛弱,隨即掃興地猛翻白眼。「真不好玩!你就跟我那大徒弟的夫婿一樣愛罵人,我不過是輕輕扎她一下,你就大驚小怪的。」

  「前輩!」

  「好啦!真唆!」顏天宇扮個大鬼臉才繼續道:「你先說她的症狀看看。」

  銀轍又坐了下來,翩翩則是賴皮地坐在他腿上,銀轍本想將她「搬」到旁邊的椅子上,但是見她一副哀憐的模樣,只好不忍地作罷了。

  「翩翩是被苗疆的巫師詛咒成喜鵲,現在只有白日才能恢復人形,夜晚就變成喜鵲的樣子了。」銀轍簡單地述說一遍。

  顏天宇摸了摸鼻子。「怪哉!一般的巫師並沒有那麼大的法力,否則,天下豈不大亂了。丫頭,那個巫師在詛咒你的時候,手上是否有拿什麼法器?」

  「我想想看。」翩翩瞇著雙眼,舒服地靠在銀轍的胸前,一副心不在焉、明顯敷衍他們的模樣。

  拜託!她那時候哀痛欲絕,快傷心死了,哪裡還記得那臭巫師手上有沒有拿東西,更何況已事隔三十年了!

  唔!銀大哥的胸膛軟硬適中……她打了一個秀氣的呵欠……

  「翩翩,麻煩你想快一點!」

  這嚴厲的口吻讓翩翩逐漸呆滯的眼神「活」了過來,「叩!」一聲撞到銀轍堅硬的下頷。

  這一撞,不但疼得她流出淚水,也讓她好像回想起某些東西來。「那臭巫師手上好像拿了一個花花的銅鏡……對吧?銀大哥。」

  她不確定地望向銀轍,好像他當時在場目睹一切一樣。

  銀轍忍不住翻個白眼,他從未見過那麼迷糊的女人!

  倒是顏天宇興奮地叫出聲來:「對!對!那就是上古異寶『水月古鏡』,相傳它擁有莫大的奇能,如果使用得當的話,還能讓死人復生;不過,據聞它最大的功效是能將人的魂魄鎮鎖在鏡中,真是玄妙!」

  「可是,那名巫師為何不直接將師嫂的魂魄鎮收起來呢?這樣豈不比詛咒她更簡單?」斐騏發現其中不合理之處。

  顏天宇得意地撫鬚笑道,一副很滿意斐騏問出那麼有深度的問題模樣。「問得好!小徒兒。這『水月古鏡』是從軒轅時期就流傳下來的古物,知道它真正功用的人也愈來愈少了,所以,我猜測那個笨巫師一定不知道那古鏡的用法,才會呆呆地拿它去增加自己一丁點的法力,而不知發揮它真正的用途。唉!那『水月古鏡』被他這麼一糟蹋,肯定『報廢』了!」

  「好可惜喔!」翩翩被他的故事吸引住,語帶惋惜地道。

  「是啊!太可惜了。」顏天宇又是心疼,又是不捨地歎息。

  銀轍快受不了他懷中這只笨喜鵲了,她竟然還有心情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樣!

  她到底知不知道要是那個巫師明白「水月古鏡」的真正用法,她的魂魄就有可能永遠被鎮鎖在古鏡中,那麼,現在她根本不可能找尋到他……慢著!他用「找尋」二字,莫非他潛意識裡已接受她的身份,以她那短命的夫婿自居了?

  銀轍黝黑的瞳眸閃過一抹驚恐與不安,隨即他認命地歎口氣。好吧!反正要他放下這只迷糊的喜鵲去「荼毒」其他男人他也捨不得。唉!不管前生、今世和來生,他都要定她了。

  「翩翩的詛咒到底有沒有辦法破除?」

  顏天宇頷首。「既然知道她是如何被詛咒的,我就有辦法讓她恢復成常人。這辦法聽起來困難,實則相當簡單。」他照慣例賣一下關子,耍耍他老人家神乎其技的偉大醫術。

  銀轍丟給斐騏一個眼神,要他好好「處理」他的師父,否則別怪他不客氣。

  斐騏跟他的大師兄相處十多年,自然明白他眼神的意思,故笑吟吟地道:「師父,您老人家的醫術好厲害喔!難怪能在江湖上維持如日中天的威赫聲名。您老人家不過是聽了師兄的隻字片語,就立刻診斷出要如何破除師嫂身上的詛咒,您真不愧『聖手鬼醫』之名。」

  「哪裡!哪裡!」顏天宇被他這麼一諂媚,險些樂昏了頭,差點忘了自己何名何姓。「其實,要解除『小鳥精』的詛咒很簡單,只要她將那『素夾花』的汁液,連同她最親愛人的血液一同服食就可以了,不過,切記要在月圓之夜服用才有效。」

  「『素夾花』?莫非是生長『斷魂洲』旁的艷麗花朵?」斐騏訝然道。

  顏天宇又開心地露嘴一笑。「咦!你這小子也知道『素夾花』?真是不簡單!其實,『斷魂洲』本來是一個普通的綠洲而已,後來不知道是誰缺德的在綠洲附近種了奇毒無比的罕見毒花『素夾花』,使得一些無知的部族與商旅飲到那綠洲的毒水,便立刻七孔流血地被毒死了。所以,後來『斷魂洲』之名在大漠間傳了開來,那地方便開始杳無人煙了,就算經過的人知道那裡有綠洲可供休憩,也沒人敢停下來了。」

  銀轍、斐騏交換了一個痛恨的眼神--他們又發現「璇璣門」門主桑札的惡跡了,原來他為了不讓人發現「璇璣門」的所在位置,所以在附近的綠洲栽種「素夾花」,讓經過的商旅從此視之如鬼域。

  這「素夾花」還是他們小時候在桑札的吩咐下種植的,他們長大後便慢慢忘了這件事,在顏天宇的解說中,他們才突然回想起「素夾花」的事來。

  「可是,這『素夾花』不是有毒嗎?我一吃下去,不就死翹翹了?」

  翩翩覺得這件事好像挺危險的,萬一她不小心吃太多了,豈不連喜鵲都做不成了?不行!不行!她絕不會笨到去吃那「素夾花」的。

  「就是因為『素夾花』是一種劇毒,所以才叫你服用呀!你沒聽說過『以毒攻毒』嗎?你只要吃食一株花的汁液,我保證你依然活跳跳的;況且『素夾花』含有珍貴的駐顏美容成分,你吃了包準你青春永駐。」顏天宇又稍稍賣弄一下他的醫學知識。

  「但是,我不去吃那『素夾花』,還不是一樣青春永駐。」翩翩不屑地咕噥幾句。

  「咦!你這『小鳥精』很不知好歹喔!有多少人恨不得能服用『素夾花』的汁液,你還在那裡嫌東嫌西的,真是『鳥在福中不知福』!」顏天宇沒好臉色地瞪那「小鳥精』一眼。

  哼!要是在平常,遇到這種不知感激的愚頑病人,他早就二話不說地掉頭走了,哪還會待在這裡任由這只「笨小鳥」藐視他高超神奇的醫術。唉!誰叫他輸給她三個條件!

  說到這件事就更令他火大了,哪個病人看到他不是又諂媚又奉迎的,偏偏只有她竟然無視於他神醫的身份,先懷疑他神勇的「大將軍」,然後又氣死人地連贏了他好幾場「鬥蟋蟀」,一點顏面都不留給他。難道她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顏天宇嗎?就算不知道,她怎麼忍心連贏一個老人家那麼多場啊?

  翩翩朝他扮個超級大鬼臉,然後縮在銀轍懷中咯咯偷笑,故意氣氣他。

  顏天宇一臉震驚,這……這「小鳥精」有毛病啊?竟然這樣對待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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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7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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