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貓膩]朱雀記[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51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3:05
第六十四章 豬的背影

  金山被震垮了一大片,此時又被那個劍尖的太陽融化了一大片。

  易天行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縱使閉著雙眼,仍然覺得自己劍尖那個太陽的光芒依然刺入自己的識海之中,令他頭顱裏像被紮了幾萬根針一樣的痛。

  大日不在天,在菩薩與童子身間。

  易天行狂喝一聲,在這股從未見識過的強大威力下,體內一直被金色蓮邊包裹著的青菩提心,終於振作了起來,腹內一陣輕撼,青青菩薩漸漸生長,突破了金蓮的包裹,猛然綻放!

  一個渾圓的,無一絲雜質的天火團,在他的體內升騰而出,沿腹中虛道直沖而上!

  ……

  ……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日輪的威力他是見識過的,或許要殺死自己很難,但要把自己打趴下很容易。

  面對著一輪太陽,應該如何才能應對?——易天行的法子是:往這個太陽裏面再送一個太陽,讓這太陽炸了算俅!

  這是很狂妄囂張的一個搞法,日輪若真的炸開,首當其沖的肯定不是妙神虛美的日光菩薩,而是自己這個始作甬者。但易天行對於自己的肉身實在是太有信心,所以忍受不住這個搏命的誘惑。

  他體腹內那輪熾白的高溫天火團,終於被逼了出來,然後沿著誅仙凶劍,奇快無比地遁入日光菩薩赤蓮之上的日輪裏。

  雖然這團火運行地速度奇快。但作為橋梁的誅仙依然承擔不起這種高溫,吱吱呀呀,發出可憐的悲鳴,劍身也變白了。上面隱隱可見小小的裂縫。

  似乎猜到易天行要做什麼,日光菩薩睜眼望向他,語帶悲憫道:“童子太過執著。”

  易天行看了菩薩一眼,左手很堅定地握住了金棍。

  沒有誰來得及回答什麼,一場恐怖地爆炸在二人身間數米的狹窄範圍內發生。

  日輪被灌入那團天火後,終於達到了臨界的溫度,猛然擴大,從視覺上看,竟似超出了光的速度,純粹是一種空間的擴張。

  如此恐怖的能量。在須臾之間融化了整座金山,只留下一叢黃煙滾滾。

  ……

  ……

  沖擊波從金山上波散開去。先前已經被掃蕩過一次的須彌山內雲海再遭厄運,成絮成絲,被絞成無數形狀,滿天飛舞。

  其餘六座金山也受這沖擊波震蕩,在空間裏一陣劇搖,險些墮入虛空之中。

  在須彌山上觀戰的諸天羅漢齊宣佛號,狼狽躲入高空之上。險險避過餘波。

  不知過了多久,須彌山所在的幽靜空間終於安靜了下來,天上的雲絲緩緩向下落著,空間中到處飄浮著樹木殘渣,黃岩碎礫,看著十分淒涼。

  繞著龐大地須彌山緩緩運轉的七座金山,如今只留下了六座。

  被熔化成黃煙地那座金山,此時因為空間溫度的變低,而再次凝結。只是已經無法回複一座大山模樣,而形成了像宇宙裏的那種行星環,連綿上萬裏。沿著須彌山輕輕渺渺的一圈,反耀著空間裏自存的光芒,看上去流光異彩,十分美麗。

  

  數萬公裏之外。

  日光菩薩輕撫胸口,左手依然持著那朵蓮,蓮上依然是那輪日。

  日輪經曆一次能量的破界之後,卻沒有留下什麼太明顯的裂痕,只是顏色要淡了許多,光度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

  菩薩身上地紅玉光芒也黯淡了許多,寶身之上,遍是細小傷口,每個小傷口裏夾著一片亮閃閃的光屑。

  若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這些能夠傷到菩薩寶身的光屑,竟然是易天行手中的那把誅仙凶劍。

  原來起初爆炸,真正炸開的不是菩薩手中的日輪,而是易天行手中的凶劍。

  誅仙古劍雖然厲害,但對於光熱之力來講,卻遠遠不如日輪,所以搶先炸開的,便是劍身,也正是如此,化作無數萬片小碎屑的仙劍,才成功傷了菩薩,逼著菩薩也退出數萬公裏去。

  但誅仙本身地屬性,卻是專?道仙,對於即將成佛的大菩薩來說,構不成根本性的傷害。

  日光菩薩苦笑著搖搖頭,右手輕輕在自己地身前拂了一拂,一陣清風拂過,菩薩寶身上的傷口全數愈合,那些碎成比牛毛還要細微的碎劍片也全數被神通召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排在身前的幽靜空間之中。

  菩薩歎了一口氣,伸出秀氣的手掌,對著空中一攏,碎了的誅仙劍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攏在了一處,緩緩凝聚成形。

  一秒七十五?那,一?那等於零點零一三三三三秒……日光菩薩重臨須彌山頂,清妙雙瞳掃視四周廣闊空間。

  易天行已然悄然離去,在這個空間裏,再也找不到他的一絲氣息。

  半晌之後,赤身裸體的悟能吭哧吭哧從須彌山頂那個幽深小洞裏爬了出來,拍拍自己的屁股,看著四周殘敗的景象,嘿嘿笑出聲來:“這小子倒也很能鬧騰。”

  羅漢歸位,齊聲喝道:“淨壇使者,在菩薩面前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悟能將手一招,九齒釘鈀現其手上,寒寒發光。他恥笑道:“你們這些假羅漢,在俺面前擺甚譜?”

  日光菩薩輕輕抬手,止住眾羅漢聒噪,微笑道:“悟能。何須與他們計較?”

  悟能嘿嘿一笑,道:“給菩薩面子。”

  說完這句話,他便往那排草舍行去,那排草舍已經被易天行與菩薩一戰的沖擊波震地七零八落,露出裏面的鐵鍋大蒜並豉油。

  日光菩薩無奈笑道:“悟能,總需告訴我,童子去了何處?”

  “他去了何處,菩薩莫非知?”悟能也不回頭,只是擺擺手,“你若知他要去何處。也不會來這裏了。”

   悟能……你莫非就准備一直呆在此處山頂?”日光菩薩沉默少許後忽然說道:“即便不願去西方淨土,你也可隨我去東方琉璃淨土。藥師佛常念著你們一門。”

  “算了吧,師傅他就是怕夾雜到這些事情裏,所以躲了起來。”悟能苦笑著回應道:“我和那姓易的小子不一樣,我比較會尊重別人的選擇。”

  “你應該很清楚。”日光菩薩左手上地赤蓮緩緩合攏,元氣受損後的日輪漸漸湮入血紅的蓮花裏,開始休養生息。

  菩薩沒有把這句話完全說完,反是淡淡目光在眾羅漢身上掃了一遍。

  眾羅漢低聲默念:“南無阿彌陀佛。”隱於白雲之後。隨一陣清風流於別處去也。

  ……

  ……

  “你應該很清楚。”直待眾羅漢退出須彌山頂,日光菩薩才微笑道:“先不論佛祖之事,只是東西方淨土有議,要維持當下的情況,這五百年來一直在人間引渡信徒直歸淨土,而不經幽冥,此乃大計,不容有失。”

  菩薩又道:“童子今世上天,表面上是請旃檀功德佛重降人間。去放那猴兒出舍,但實際上卻牽扯到更複雜的問題。藥師佛向來不願攙入須彌山與西方淨土之爭,但若你大師兄真的脫困而出。只怕這天界再難安寧……且看那童子前世何等溫善,今世拜猴兒為師,便沾染了這多暴戾氣息,直殺得天界血流飄杵,樓倒玉人隕……若猴兒脫困而出,挾著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的怨氣重入天界,而佛祖如今又不知蹤影,誰來降他?只怕三界再難清靜。”

  菩薩說的誠懇,悟能聽得乏味,冷笑譏嘲道:“佛祖一走,須彌山的羅漢菩薩們死的死,謫地謫,偌大的山頭,五百年來只剩我一個孤家寡豬天天做飯。莫非你覺得這種日子很公平?”

  “公平啊?”菩薩喟歎道:………螻蟻石木,萬千蒼生,又向誰去問公平?”

  “你們懼我大師兄出世,所以連你們這些向來持身中立地東方淨土,也要來攔易天行。”悟能笑了,細細的桃花眼裏偏閃著寒光,“可歎你們似乎想錯了一件事情,我那師侄,這一世似乎火氣大出,比我大師兄的臭脾氣也好到哪裏去。”

  日光菩薩想著先前戰鬥中易天行的悍勇,也自心折,苦笑道:“攔得一人是一人。”

  “妨明白告訴菩薩。”悟能淡淡道:“易天行這便是去尋我師傅了。”

  日光菩薩默然,半晌後道:“旃檀功德佛自囚之地,只有阿彌陀佛知道,連藥師佛都不知,童子如何去得?”

  悟能微微一笑:“我在須彌山頂枯坐五百年,也不至於一點事由也參不通透。”

  日光菩薩合什贊歎道:“師兄堅毅。”

  悟能搖搖手:“我是普賢那大傻子。”忽而頓住聲音,皺眉道:“不過細細想來,普賢也是著急他師傅,我也是著急我師傅,唉呀呀……”

  他有些黯然:“想到我和普賢大傻差不多。”

  ……

  ……

  “普賢師兄大德。”日光菩薩合什禮贊道:“只是佛祖於普賢師兄意義太大,所以他一時拋扯不開。悟能,我來問你。那猴兒渾然生於天地間,除了佛祖,無人能制。試問佛祖離開須彌山頂之前,將猴兒鎮壓在下界江畔,這是何意?”

  悟能擠弈著桃花眼,嘿嘿傻笑道:“菩薩迂了不是?很明顯,佛祖就怕自己離開後,大師兄造反,別人奈何不得他,所以才親自出手。”

  日光菩薩微笑道:“那猴子雖說頑劣難除,但與旃檀功德佛師徒情深,取經之後,又在須彌山頂聽經數百年,早已不是當年一昧爭勇鬥狠之輩,佛祖何必擔心自己離開後,那猴子會戾氣重生?”

  悟能哈哈笑道:“你這菩薩好懂事,我那大師兄也只是見打贏佛祖,所以假意留在山間聽經,若佛祖不在,大師兄自然要四處玩耍去,要說造反,也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日光菩薩微笑著搖搖頭。

  悟能狐疑道:“莫非佛祖知道自己走後……須彌山一派會被阿彌陀佛打壓?所以……他故意把咱這座山上最厲害的角色關起來?”他一拍腦門子罵道:“這佛祖莫不是患了失心瘋?自折羽翼也幹得出來?”

  罵完之後,他趕緊合什向天,念了幾句佛祖保佑,莫怪小孩。

  日光菩薩歎道:“世人總以為,佛祖之翼在須彌之上,又哪知佛祖包容世間一切物,一應生靈,皆為他翼下所庇。若世尊真決意離去,那為了防止日後佛土紛爭,搶先壓住那破天錘地的猴兒,也是出奇地舉動。”

  悟能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或許菩薩說的有理,只是斷然說不通,佛祖如何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後人在人間顛沛流離,受五百年之苦,想那普賢大士苦居藏原,若不是童子昨日告訴我,我還以為他早就重入輪回。”

  他擺擺手,光著身子往茅舍裏走去,一面走,一面有嗡嗡的聲音傳出來:“不理佛祖如何想法,不理阿彌陀佛如何想法,不理藥師佛如何想法,只是我們這一門之中,師傅自困,師兄被囚,我們又是普賢文殊這等任人打不還手的泥性子,若把我們逼急了,什麼事情也都是做得出來的。”

  呵呵,把老豬逼急了,這般沒文化赤果果的威脅也說了出來。

  日光菩薩誠懇說道:“悟能還是願助我去追童子?”

  “為什麼要幫你?”

  “你師傅乃是自囚,這說明他也認為,有些事情還是保持現狀為好。”

  “我師傅迂腐,我迂腐。”悟能回頭吼道:“要不你自己去問阿彌陀佛,要不然老子們也幹一架!”

  看著他手中耀著寒光的九齒釘鈀,日光菩薩歎息複歎息,一舉清袖,身形遁入虛空之中。

  悟能氣哼哼地往回走,兩片大白屁股在微微寒意漸起的須彌山頂一抖一抖,一頭鑽進了沒了屋頂地茅屋,只留給空寂的須彌山頂一個肥且蕭索到觸目驚心程度的背影。
匿名
狀態︰ 離線
252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3:40
第六十五章 斯人正在種樹

  易天行是個蠻人,是個牛人,但絕對是傻子。

  他要的只是這次爆炸,並沒有殺死日光菩薩的野望,這便意味著,這次恐怖的爆炸一定對於他的行為有幫助。

  其實也很簡單,他只是刻意地選擇了爆炸時自己的方位,以及推算了一下,爆炸之後自己若以拋物線射出後,如何才能離須彌山頂的黑石壇最近。

  這需要算術,需要對資料的收集。

  日光菩薩的日輪第一次沖擊,給了易天行觀察的好機會。而他的數學雖然不好,但畢竟假假也是學了半年高數,啃了幾年幾何的人間學生。

  所以他咬著牙試了一次。

  試驗很成功,雖然身體裏面的骨頭又重新經曆了一次被人打骨折愈後再骨折的恐怖痛苦,但他確實借著爆炸的反作用力,成功的化作一道流光,飛回了須彌山頂,而其時,日光菩薩也被這次爆炸逼的退向另一個方向。

  只是可惜了那把劍。

  ……

  ……

  好在最親近的棍子抽了回來。

  被炸成一道光的易天行,飛回了須彌山上,掣棍橫掃眾羅漢,棍如電光勢如龍,直殺得羅漢們避之不迭,掩面而去。

  偌大的須彌山,只剩下易天行與那個安靜的黑石壇。

  他感應到了日光菩薩只須?那,便能回來。留給他的時間,也只有一?那時光。

  而他就搶在那零點零一秒地時間裏,成功地通過那座黑石之門,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黑石壇上散發著黑色的毫光。

  在易天行的認知中。沒有一種光是黑色的,如果光也能是黑色地,那自然看不見了。

  什麼死黑光,只能是漫畫裏的恐怖東東,種菜的黑光燈,發射的是紫外線。

  但黑石壇上確實有大片的黑光閃過——赤身裸體,渾身傷痕的易天行便很詭異地浮在那片黑光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黑石壇正起了一些說不清楚的變化,整個石面上的基色漸漸變成一片淡綠螢色。以此相襯,才顯得那些光毫是黑的。

  初到須彌山上。他便嘗試過一探這黑石的奧妙,但當時以失敗告終,沒想到今天與日光菩薩一場大戰,正狼狽逃命之時,黑石壇卻漸漸露出了它地真面目。

  黑石壇就像是有靈性一樣,知道易天行此時必須進入,走投無路。所以——黑芝麻糊開門。

  ……

  ……

  黑石門後,乃是另一空間,另一世界。

  佛有無上能,三千世界在己身,這黑石壇乃是佛祖留下的法器,所以門後是佛祖自己地世界,這並不讓易天行感到奇怪。

  他覺得奇怪的,是眼前的一片水鏡。

  此時的他,正懸空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看著四周粘稠的黑色,覺得有些艱於呼吸,但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面鏡子似地東西。面在放電影一樣,有許多畫面正在閃過。

  易天行猜測,這一定是佛祖離開我們所處的世界時,所留下來的信息,所以他皺眉緊緊盯著,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畫面。

  畫面很簡單。

  不過就是這個世界從產生到結束的過程。

  很簡單。

  滿天的星辰如粉如雲,如小溪,如大河,如滄海,在似乎無邊無際的宇宙裏重構再生,歸於寂滅。

  星辰上的人們如螻如蟻,或卑微,或驕傲,或暴戾,或慈悲,在似乎無邊無際的生命流程裏死亡,投胎,重生,最後依然歸於寂滅。

  不見唐時金穀圓,何處亮生再操琴?登陽臺的那人死了,在樓上寫賦地死了,在城門下射箭的人死了,在甕裏苦號的那人死了,在青裏化為冤魂地女子死了,塔裏的那人死了,那人的妻子也死了,海盜死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妻死,夫死,黑發人死,老死,餓死,窮病而死,噎死,笑死,富人喝茶而死。

  泰皇漢武死,唐宗宋祖死,想再活五百年的,依然死。

  詩人死,妓者死,倚門老婦死,不想活著的人,都死了。

  ……

  ……

  然後再生,新生,重曆人間悲喜事,苦於情,墮於欲,不得解脫。

  然後再死,不舍而死,心枯而死。

  如是者重複再重複,永無止盡,直待數劫之後,宇宙歸於寂滅。

  ……

  ……

  “我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幽深的空間裏,佛祖對易天行這般說道。

  一小劫為一千六百七十九萬八千年。

  一中劫等於二十小劫。

  一大劫等於四中劫。

  實為漫漫生涯。

  ……

  ……

  易天行面無表情地懸浮在高高的空中,身上的傷口本來已經完全複原,但被這彌漫在空間裏的寂滅感一逼,老傷又裂開了些許口子,血流了出來,塗滿了全身,熊熊燃燒著,像極了一個金人。

  “此為涅盤之意。”年青的易天行聽著空間裏佛祖留下來的聲音,默默自言自語。

  佛祖留下來的聲音並與他對答,只是淡淡渺渺道:“涅盤此中有真義,未至劫餘不自知。”

  佛祖殘留下來的聲音知是從何處發出,便在這空曠地宇宙裏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打在易天行的心頭。

  易天行的心髒一陣狂跳抽動,十分不安,扭頭往四處望去,卻只見宇宙浩淼。空間無垠,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他看見了宇宙的開始,看見了宇宙地結束,看見了這一世佛的誕生,卻看不去佛的去路。只是在那王宮中看見一個剛生下來的小孩子,生而能言,於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

   無數劫來,這是我的最後受坐,我於一切天人之中,最尊最勝。此生利益天人。普願救度眾生  當 

  ……

  ……

  易天行明悟,這是佛祖誕生後。七步成偈之語,其時滿天異香,佛祖於床前踏出七步,道出此話。

  此劫乃是最後一劫?

  “可是,關老子俅事?”

  佛祖離開,自然是關易天行事的,不然文殊菩薩不會托夢。葉相小和尚不會賴在他的身邊,往最遠處說,觀音大士不會把他扔下人間,老猴會拐了許多彎誘他為徒。

  諸般事由,都直指一個事實,佛祖的下落,總是要賴在我們可憐的小易身上。

  水鏡漸散,空間裏黑色毫光漸漸褪去,只餘下永亙不變的星辰。在寧靜地天穹中緩緩行走。

  易天行微微皺眉,水鏡之術,乃是道家本事。佛宗一向講究治心,不喜這些技巧之事,卻不知佛祖為什麼留下這些東西來。他搖搖頭,甩甩身子,將身的火血全數熄滅,他張開嘴,吐出米奇小書包,取出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套衣衫,套在自己身上。 然後看了看四周,寂廖安靜地四周,他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我懂了。”

  ……

  ……

  易天行深吸一口氣,雖然吸的全是虛空,卻是擺足了姿式,體內菩提心大作,猛然將自己的神識逼了出去,瞬息間狂喊之聲不用任何媒介,便傳遍了這一個孤獨存在著的空間。

  “唐朝和尚!你在哪裏?!”

  神識嫋嫋散散,無歇無止,在空間裏回蕩著。

  

  “我在這裏……裏……裏……裏……噫……噫……噫……”

  從浩翰空間的某一個角落裏傳來一個聲音,倒把易天行嚇得半死,純屬發泄的神識爆炸,不料卻真得到了回應,而且還是言情片中山穀邊的情侶互答模式,回聲那個肉麻。

  他不敢怠慢,腳下天火疾出,直奔那角落而去,飛不得多時,便來到一個荒蕪地行星之前。

  搭起涼蓬,放眼望去,只見那星球上一片荒漠,土紅之色,大氣層裏閃電連連,環境險惡,哪裏能活下人來?

  易天行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找到師公,所以剛才出現了幻聽。

  ……

  ……

  “裏……裏……噫……噫……”

  令人哭笑不得,十分肉麻的回音再次在那行星上傳了出來,斷斷續續地印入他的神識之中,讓他確認了確實有位人物在這行星之上。易天行苦著臉,往那星球上飛去,一面飛一面想著,二師叔是個哲學家,聽二師叔說,三師叔是個洋人,那這位傳說中的師公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紅樓裏,鳳姐人未至聲先至。

  佛祖留下的空間裏,師公老人家也玩了這一招,噫噫呀呀的,讓人好不心煩,也讓易天行好生恐懼,師公莫不是真喜歡唱       吧?,,

  星球之上,全是赤紅色的沙礫,空中閃電連連,彌漫著一股硫化物的味道,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佛祖最後開辟地世界之中,易天行一定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星面。

  飛過一個數百公裏寬的大氣漩,像接收無線電波定位一般,易天行朝著發出回聲的那裏飛去,沿途雷聲震天,電光粗如兒臂,好不駭人。但如今地易天行修為大成,又哪裏會將這些天地變化放在眼裏,只是一路飛,一路倒對那位只聽過幾句話的佛祖產生了極大的敬畏感。

  佛亦是人,卻能生造世界,可怕啊可怕。

  飛飛想想,不多時,他的雙腳便踏在了實地之上,赤裸的雙足踩在高溫的沙面上,感覺十分舒服,但身上的衣裳已經不是天衲布做的那件,被星球上的高溫大氣包裹著,頓時感覺有些酥松。易天行心念一動,逆轉體內火蓮,將身周數十米內的火元盡數吸入體中,反布了一道清淨低溫的空間結界。

  往前面望去,只見一片荒蕪險惡地裏,居然有一抹綠色。

  易天行傻了眼,但也明白自己千辛萬苦,上天入地要尋的人,便是在那抹綠色之中,不由心神激蕩,腳下加快,化作一道輕煙,飛入綠色之中。

  觸目皆是綠色,原來是一大片林子,林子上方是一個神通凝成的罩子,將外面的電光狂風全數隔絕,將那些劇毒的大氣也擋在外面。

  林子長的倒是蠻好,靠邊上的青翠欲滴,靠中間的枝頭沉沉,上有果子掛著。

  易天行一入林子,便覺渾身安樂,這處神通結界的味道讓他覺得很親近,他抽抽鼻子,邁步往林子深處走去,那裏,那人,還在不停地噫噫著,讓人好生煩惱。

  ……

  ……

  一個渾身肮髒的光頭和尚正半佝著身子,在為果樹培土,樹下盡是雜草,但那和尚卻也不鋤,嘴唇微張,念叨著:“在這裏……裏……,

  “我知道您在這裏,可以住嘴了。”易天行苦惱無比,嚷道。

  那和尚抬起頭來,看了易天行一眼,忽然間像是想起來了什麼,終於閉上了嘴——但他這閉嘴也來的太幹脆了些,生生將那個噫咽進了嘴裏,讓他打了個嗝——打完嗝之後的和尚眨著他那雙秀目,看著易天行一語不發,手中握的泥土漸漸灑在地上。

  易天行先前冒失說話,此時卻是正心正意行了一禮,然後細細看這和尚。

  這和尚果然生的是凜凜威顏,秀目雅容,清俊異常,體內菩提大成,佛光漸彌。

  “拜見師公。”

  那渾身泥土的和尚抬起頭來,一雙明慧眼在易天行身上掃了一掃,唇角露出一絲笑容,笑容裏不盡滄桑,卻又清新自然。

  ——原來老猴說的錯,老人家果然是在某星球上種樹。
匿名
狀態︰ 離線
253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4:42
第六十六章 南無我佛

  樹下的旃檀功德佛散去手中泥土,呵呵笑著走上前來,問道:“童子可用過齋飯?”

  易天行遁入天界,殺生無數,與淨土那方大打出手,斬天將,炸菩薩,跋千山,涉萬水,便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師公大人。他萬萬料不到,如此辛苦才遇著師公,他老人家頭一句話,便是問自己可曾吃過飯沒。

  不知旃檀功德佛平談話語之中,有何深意,易天行不敢怠慢,誠懇應道:“與真武分別之後,數月不曾進得粒米滴水。”話甫出口,才想起在須彌山頂,倒是和二師叔打過一次牙祭,於是又趕緊道:“倒是二師叔為小侄做過一次齋飯。”

  這齋飯便是誑語了,明明吃的是油乎乎的山豬肉,何齋之有?

  “噢,原來如此。”旃檀功德佛歡喜贊歎道:“不知童子身上可還有齋飯?貧僧……這個貧僧……”

  雖然不是很明白這位貧僧師公想說什麼,但看著他老人家的表情,易天行一個激零,醒過神來,敢情這位佛爺在佛祖的空間裏呆了五百年,饞的慌了?

  ……

  ……

  從小書包裏取出在人間超市裏掃購的副食品,遞給了師公。易天行將一個錫箔紙包著的蛋塔托在手上,神念一動,蒸氣頓生,香噴噴的香氣頓時散發了出來。

  師公接過蛋塔,猶疑不定道:“怎麼有股子蛋味?”

  易天行睜圓了雙眼。嘿嘿幹笑道:“人類進步不少,素菜做的不錯。”沒辦法,這次天界遊,書包裏就沒准備齋菜。

  旃檀功德佛不疑有詐。但仍然還是念了幾句經,嘟嚕嘟嚕不知道念地是什麼,然後才緩緩將蛋塔送入唇裏,細嚼慢咽入腹。

  易天行討好地又遞了一根火腿腸過去,用手掌上的天火烤的香噴噴、油飛飛。

  旃檀功德佛微笑著擺擺手。

  易天行有些不自在,知該從何說起,半晌之後,才小意問道:“二師叔見我之後,便稱我童子,師公見我。又稱童子,莫非我這般好認?”

  旃檀功德佛笑道:“似你這般全身是火的人物。全天下也找出第二個來。”

  易天行聳聳肩,說道:“師公和二師叔又有一椿不一樣,至少不會見著我了,還要問我是誰。”

  旃檀功德佛看著他手指上地金戒指,呵呵笑道:“我那大徒兒,一生任性而行,若是他將這棍兒傳給你。你又如何能戴在手上?再說,若是你與他有何關聯,你又何必千辛萬苦來這幽閉的空間裏,尋找我這樣一個早被天界諸人忘記了的人物。”

  易天行笑了,趴在地下磕了個頭,這便是把關系搶先定了下來,然後說道:“既然師公什麼都清楚,那我們便走吧。”

  “走?去哪裏?”旃檀功德佛幽幽道:“這林子快要沒水了,剛好童子菩提心已成。倒行逆施,煩請在外面接些水來。”

  “哎。”易天行對於這個回答,倒並不怎麼吃驚。他本來就沒有想過,可以很輕易地把自囚的師公帶回人間。

  他不怕猴子師傅,但不知怎的,有點怕這位師公,說來也奇怪,他們這一門好象都是“隔代怕”——老猴有些怕佛祖,自己有些怕師公,易朱有些怕老猴——所以他老老實實地飛到結界外面,倒轉火輪金蓮,辛苦萬分地凝著“火星’大氣裏的極少水分,終於用那小書包接了許多,才折還樹林,往果樹根部倒去。

  旃檀功德佛止住了他的舉動,道:“這水裏有毒。”

  “噢,那怎麼做?”易天行愈發覺著自己越來越像個傻子。

  “這麼做。”旃檀功德佛從他手中接過小書包,然後往嘴裏倒去。

  ……

  ……

  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沒倒下來。

  旃檀功德佛愣在樹旁,把那個小書包拿在手裏,左看看,右看看,面上漸漸浮出一絲微笑,轉過頭來時,再看易天行的神情就完全不同了。

  “原來是你。”

  

  “緣來是我?”師公的柔柔神情,總容易讓易天行聯想起某人的言情小說,情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知如何言語。

  旃檀功德佛請他將小書包打開,然後將那些摻著毒素地水全數喝了下去,緊接著,去果樹後面悉悉嗦嗦好一陣。

  易天行猜到他去做什麼,忍不住偷笑了起來,旋即想到一個問題,自己那小書包,居然連堂堂佛位的師公也打不開——這個問題讓他怔在了原地。

  旃檀功德佛從果樹後轉了出來,一面系著褲腰帶一面說道:“你那袋子,約莫只有你能開吧?”似乎知道易天行在想些什麼。

  易天行搖搖頭道:“傳我這編織袋地陳三星用得,我媳婦兒好象也能用。”

  旃檀功德佛異道:“這是如何說法?此袋便應只有你能開,那陳三星又是何人?你媳婦兒又是何人?”

  易天行恭敬應道:“陳三星乃是南海門下一農民修士,我媳婦兒卻是個凡人。”

  “南海門下?”旃檀功德佛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呵呵笑了起來,一拂身上黃色僧衣,雖然身上肮髒,但依然好不瀟灑,“只怕你那媳婦兒也不是什麼凡人。”

  易天行笑著說道:“以往還在意這些,現如今卻也想明白了。凡人不凡,只要她便是她就好。”他狀作無意問道:“師公,這袋兒又是什麼來曆?”

  “彌勒佛的後天袋兒啊。”旃檀功德佛滿是慈悲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年幼地出侄。  易天行挑挑眉毛。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聽見這三個字,旃檀功德佛也不再多話。

  “走吧,師公。”這是易天行第二次做這個提議。

  “走?去哪裏?”這是旃檀功德佛第二次如此回答。

  “去人間,救師傅。”易天行回答的異常堅定。

  旃檀功德佛搖搖頭,歎息道:“救他出來,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易天行面色平靜:“他若出來,我殺死的人也不比他少。”

  “你威脅我?”旃檀功德佛看著自己的這位徒孫,微笑浮上唇角,忽然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

  “是啊。”易天行笑地十分無賴。

  旃檀功德佛歎息道:“你不知道為何我自囚於此。若真能出去,我早出去了。”

  “為什麼?你說我怎麼知道?”易天行針鋒相對。將先前對於師公天生地一股子恐懼壓了下去。

  “便是說不得,所以出去。”旃檀功德佛笑道:“這是佛祖離開須彌山前開辟的最後一個空間,我想你能進來,一定是佛祖當年便料到你的到來,那你自然看見他留下的信息。估計你也能猜到,為什麼我不肯出去。”

  “猜不到。”

  “當年佛祖將他鎮壓在下界,我便脫了身上袈裟蓋著。為他遮風蔽雨,為他祛妖除邪,盼他能早日修得大道,成就真正佛位,不料五百年過去,我依然沒有感應到他有何進益。”旃檀功德佛戚容微作。

  “為師之人,卻讓徒兒囚於人間五百年,為的如何?一是怕佛祖離去之後,大徒在須彌山胡鬧。無人制他。二怕淨土阿彌陀佛立意稍殊,與須彌山爭執,雙方死傷太重。三怕此事愈鬧愈大,最終讓萬千佛子,知曉了佛祖的去向,動搖了整個佛門的根本。你說,肩上這多擔子,我怎麼能出去?”

  “知道佛祖去向的,究竟有幾個人?”易天行淡淡問道。

  “貧僧其一,阿彌陀佛其二,若……他這些年斂去當年的火辣性子,只怕也早應該猜到才是。”

  易天行無由冷笑,說道:“我就不明白,佛祖地去向,又怎麼可能動搖整個佛門的根本。”

  “所以,我不能說。”旃檀功德佛面色堅毅道。

  “你不說,我說。”易天行靜靜望著這個眼角忽然憔悴不堪,身體汙濁地師公,緩緩道:“佛祖死了。”

  果樹林裏很安靜,林梢結界外猩紅地大氣層裏狂風大作,一動一靜,相映生動。

  旃檀功德佛苦笑了起來:“童子又在頑笑,一入菩薩位便不死不滅,何況宇宙間最尊最貴最自在的佛祖,又如何談得上生死二字。”

  易天行挑挑眉頭,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麼死,但我知道他死了。”

  旃檀功德佛面上露出一絲畏懼,盯著他的雙眼,低沉問道:“佛祖可能死,至不過歸於寂滅,涅盤再生。”

  易天行很堅定地搖搖頭:“師公您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實都知道:佛祖已經死了。”

  旃檀功德佛忽然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瞎說什麼,佛祖為什麼死?佛祖如何死?”

  易天行把眼光投向四周素青的果樹林,歎了口氣道:“這些事情我怎麼知道,我只是知道,佛祖活厭了,所以死了,這是很簡單的問題。或許他是悟出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旃檀功德佛微笑著說:“生就度世宏願地佛祖忽然厭倦了這個世界?”

  易天行聳聳肩:“師公,你不要再裝了,你的演技比二師叔還差。”

  又是一陣沉默。

  “南無我佛。”旃檀功德佛合什於胸前,望著他靜靜說道:“你何時知道的?”

  易天行微微側著腦袋:“很多事情,多想想也就自然明白,果圓之辯,先前看見的東西。”他緩緩接道:“佛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旃檀功德佛道:“此乃涅盤之義,與凡世所稱生死何幹?以空寂修於滅盡,總有重生之時。”

  易天行道:“既要空寂,何必重生?”

  “如不重生,何談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劫後尤有劫,那何必度劫?”

  ……

  ……

  祖孫二人同時住嘴,相對合什一禮,贊道:“南無我佛。”

  然後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佛祖乃大修行之師,他所悟,弟子能悟,是以佛祖去而弟子留。”

  易天行微笑問道:“師公一直自囚於此,便是要遮掩佛祖自殺的事實?”

  “自殺……?”旃檀功德佛微笑搖頭,“這詞為何聽著如此別扭?”

  “寂滅可重生。”易天行恭敬應道:“佛祖此生乃最後劫,他不願重生,便會重生,所以徒孫說他是自殺。”

  旃檀功德佛歎道:“或許須彌山脈下弟子,也只有你與你師傅可以輕描淡寫說這些事情。”

  易天行又合什道:“弟子對佛祖持敬畏心,只是佛祖所思所悟,與弟子如今層次太遠,所以不知是對是錯,所以可以輕描淡寫。”

  ……

  ……

  佛祖死了,死於自殺。

  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一個被佛界眾生最頂尖的兩尊佛刻意遮掩了五百年的真相,就這樣被易天行輕描淡寫地戳了出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54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4:56
第六十七章 終極答案?

  紅火的星球上的生活一點都不紅火,外面的風聲被隔絕著,果樹輕輕搖晃著,旃檀功德佛歎了口氣,走到粗大的果樹之旁,低著頭小意培土。

  易天行跟在師公身後,輕聲道:“佛祖死便死了,這事兒也轉回來,師公不要傷心。”

  旃檀功德佛回過身來,臉上哪有淚痕,疑惑道:“佛祖悟得寂滅之道,此乃喜事,何必傷心?”又道:“童子莫不是無法理解世尊為何棄世而去?”臉上露出極想給人講解的意思。

  易天行很了解這些和尚,包括葉相在內,所有的和尚都有點兒好為人師的癖好,而一想著自己師公在這個幽靜的世界裏與不會說話的樹當了五百年鄰居,只怕這種欲望更加強烈,趕緊擺手道:“不用了,我很明白佛祖為什麼自己抹脖子。”

  “噢?”旃檀功德佛來了興趣,說道:“貧僧也是冥思苦想了一百多年,才想通此道,難道童子這便明白了?”

  易天行撓撓腦袋:“佛祖一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而且在滿天神佛之中,似乎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穿越時間的長河,去到宇宙的最初,去到宇宙的最末,看看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繼續。”旃檀功德佛興趣更濃。

  易天行一攤手道:“大智慧之人,又沒事兒做,只好天天苦想。”

  “想什麼?”

  “想我以前也曾經想過的一些問題。”易天行歎了口氣道:“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俗還是不俗?這是一個問題。”

  “我便是我,我不是我。我從來處來,我往去處去。”旃檀功德佛合什應道。

  “拜托。”易天行微笑著:“師公不要拿這些騙錢和尚唬弄世人地答案來唬弄我,那些和尚答不上來,便瞎說一通,也只是個誘人不去想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易天行忽然發現很喜歡在這個孤獨的星球上與師公說話,因為與師公說話不怎麼廢力,對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補充說明道:“佛祖不止可以淩越時間之上,也可以淩越空間之上。我們這個世界從誕生之初,便自然分化出許多空間。人間是其一,鬼界是其一。天界又是其一,大空間裏又有許多小地空間。身具大神通之人,可以強行破開這些空間的屏障。而佛祖更進一步,他可以破開整個世界的屏障,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易天行皺起了眉頭:“師公如此說,我反而有些懷疑我最初的判斷,我們如何確認佛祖真的寂滅了?而是去了另外一個我們永遠無法企及的世界。而只是不再回來?”

  旃檀功德佛靜靜道:“如果佛祖不再回來,那和真的寂滅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錯,物理學上是有這麼一種說法。”

  易天行接著說:“好,我來嘗試著理清一下佛祖的想法。他在時間之上,他在空間之上,他不知其所以來,不知其所以往,永恒之生,曾發大願力普渡眾生為佛。為佛有何好處?脫輪回之苦,度萬千劫如?那。”

  他頓了頓,然後說出自己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過。一直悶在心裏的想法:“所以,佛祖參到最後,發現自己不知多少年來,做的事情都錯了。”

  “如何錯?”旃檀功德佛靜靜問道。

  “輪回是為苦,其生卻永恒不滅。成佛不為苦,佛亦是永恒滅。從本質上來說,這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沒有區別?輪回做豬做狗,何其痛苦?立成佛位,永恒不滅,豈不快樂?”

  易天行望著師公微微一笑,知道對方早就知道了答案,誠懇回答道:“如果一個有智慧地生命,真的永遠不會死亡,在時間長河裏,他能做些什麼呢?時間是無止盡地,知道了一切知道的,看到了一切看到的,體悟了一切體悟到的,他還能做什麼呢?”

  接著他說了一句很有名氣的話。

  “任何自知會永生的生命除了想要一個結束之外還會追求什麼呢?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生命地存在,或者本來就是一抹苦澀,有生皆苦,便是這個意思。如果要講因果,那麼生命的歸宿,便只能是虛無,佛祖,只是強行把這個過程縮短了而已。”

  ……

  ……

  旃檀功德佛哈哈笑了起來:“想到我要參百年的問題,童子輕輕松松便答了出來。”

  易天行正色答道:“師公將來去了人間,看看一個叫阿西莫夫的洋人寫的小說,一定會有所感觸。”

  旃檀功德佛自然是沒有讀過科幻小說的,只是贊歎道:“想到人間又出大智慧。”

  

  “普賢菩薩與文殊那小子曾經在三界裏遍尋佛祖蹤跡,既然他們一直沒找到,難道就不會察覺一絲佛祖真正寂滅的可能性?”

  “怕是心中但凡有此思慮,都會被這兩位大菩薩的無上神通壓成輕煙。”旃檀功德佛頓了頓又道:“何況……普賢菩薩只怕一直還認為佛祖是下世曆劫去了,還在等著他重生的一日。”

  解決了佛祖去向地問題,易天行歎了口氣,心裏生起一絲惘然若失的感覺。從文殊托夢,再到普賢菩薩灌頂,這兩位大菩薩都是把找到佛祖下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如今找到答案了。對方能夠接受嗎?

  他用力地搖搖頭,咬著牙把心中那些令自己感覺虛渺地思想排出腦外。

  整件事情的謎底到如今,終於被揭開了一絲紗幕,雖然事情的核心已經被易天行知曉。但包裹在外面的許多事情,仍然讓他有些想明白,問道:“我 明中,為了遮掩佛祖自殺地消息,為了怕師傅重新殺上天界,所以師公自困於此。徒孫只是不明白,為何西方淨土宗要對須彌山人大加打壓?”

  這是一直纏繞在他心間的一個疑問,修成菩薩位的人,又怎能如大勢至那般陰鶩好殺?一顆禪心定,又如何還能停留在大菩薩的境界上?——除非大勢至菩薩一直認為。殺普賢、殺文殊、殺羅漢、誘梅嶺血佛化羅漢佛性……這一應惡事,都是善事。

  阿彌陀佛。何其詭異的邏輯。

  旃檀功德佛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在想了一會兒之後,靜靜問道:“童子,你以為佛祖意味著什麼?”

  易天行盤腿坐到了地上,以手支頜,很是苦惱,許久之後才應道:“應該是咱們這些人的老師吧。”

  “我們這些人?”

  “須彌山眾啊。”

  “那藥師佛呢?”旃檀功德佛微笑道:“其實。你說的很對,佛祖便是我們的老師,這位師長一直領著許多人在往修行的前路在走,而這些人並不僅僅是你我這些人而已。”

  易天行想到藥師佛當年在電光如來地法行中修煉,點了點頭。

  “所以佛祖所悟,便是要經我們這些弟子口舌,傳入人間萬間信徒心中。而阿彌陀佛之所以會命大勢至菩薩,跨越三界,追殺須彌山眾人五百年。便是為了阻止佛祖明悟到的東西,傳入人間。”

  “為什麼?”易天行睜大了雙眼,說道:“我明白。佛祖自殺地事實,會對人間信眾造成很大的影響,但這些畢竟是層而的東西。阿彌陀佛完全可以用更溫柔的方式進行控制,比如告訴天下信徒,佛祖涅盤去了,睡覺去了,到另一個宇宙裏打外星人去了……或者,幹脆就說佛祖閉關,就像現在天庭那邊的三清一樣,何必要下如此很手?”

  旃檀功德佛搖頭道:“瞞得過世人,難道能瞞得過普賢、文殊二位大菩薩?”

  “瞞不過便不瞞。普賢我見過,那家夥,嘖嘖……”易天行佩服地五體投體,“確實挺強的,硬生生在素藏高原紮什倫布寺裏熬了五百年,就為了等我,估計他知道佛祖自殺的消息,一定會虔誠無比地滿天下說去。……但文殊這小子天天和我在一起玩,他應該是這種狂熱之人。”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普賢菩薩行門第一,自然堅忍精進。文殊菩薩智慧第一,應該能分清楚其中重要。但事涉佛祖遺 ,便極難預料了。”

  “即便說了又如何?”易天行撓撓腦袋,始終不明白,就算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找不到佛祖,卻找到了佛祖自殺的真相,又將這真相傳諸大眾,又會出什麼問題。

  他雖然掛著人間佛門護法的名頭,但從來就是一個十分虔誠的信徒。

  “我佛當年渡化世人時,教外別傳之義為何?”

  “輪回之苦。”

  “如何擺脫輪回之苦?”

  “行善……”易天行一怔,發現自己的佛法修的夠好,改正道:“只能下輩子投個好胎,要真正的擺脫輪回之苦,得修成阿羅漢果吧。”

  “修成阿羅漢果之後呢?”

  “成菩薩。”

  “菩薩之後呢?”

  “大菩薩。”

  “大菩薩之後呢?”

  “成佛咯。”易天行垂頭喪氣說著,這種無止境的推遞,到最後只能陷入死局。

  旃檀功德佛歎了口氣,道:“當年在果圓裏,佛祖與他講了這番話,我在旁聽著,便知道會有今天這種局面。”接著正色道:“世間信徒修行,向佛之心所以堅定,全因為知道這樣一步一步的結果。如果當所有人都知道,所謂修佛,修到最後,修成天上地下獨尊那一位,仍不過結寂滅地果子,這……這……”

  他語音微抖,有些說出來。

  易天行歎道:“只過就無人修佛,人心散了,又有甚大不了?”他說的輕松,但心裏明鏡似的,佛祖最後悟出地道理,完全顛覆了佛教的根本,

  旃檀功德佛抖著聲音道:“無人修佛,那佛土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若讓眾佛子知曉,佛祖修到最後,便是悟出了一個如何讓自己真正寂滅的法子,人人起而效仿,那須彌山,西天淨土,東方淨土,天之天,豈不是最終全都要變得死氣沉沉?”

  易天行心裏咯?一聲,想到自己甫入天界時,看到的那片清靜到令人直覺死寂土地,再聯想到三清號稱閉關,也一直沒有出現過——難道三清也學佛祖玩跳樓去了?

  但易天行思來想去,發現整個事情背後一定還隱藏著很多內容。師公雖然是當年的當事人之一,但畢竟自困五百年,對於這五百年來的變化不盡了然。

  先說旁的,單說二郎神的奇異叛變,真武大帝忽起反心,玉帝忽然和淨土攜手,這些都是說不清道不明之事。

  二郎神天生悍勇,倒可能是真叛,可問題是,他叛向了何方?

  真武大帝能夠執掌北極紫薇大殿,成為天界事實上的二號人物,雖然她在背後的幫助一定極大,但肯定也有玉帝的力量,為什麼他會叛變?他叛變的目的就真的只是如他說所,想把玉帝從淨土的幻想中震醒嗎?

  佛祖真能舍了這眾生,悄悄地走了,不帶走一絲雲彩?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那個她。

  那張經常在雲層裏俯瞰著易天行的慈悲臉,那個將易天行從天上扔到人間的她。

  她又在想什麼?又在做什麼?
匿名
狀態︰ 離線
255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5:21
第六十八章 陰謀與悶棍

  只聽得師公從樹下走了出來,淡淡說著話。

  “阿彌陀佛為了整個佛界的安寧,所以斷然不肯讓佛祖已歸寂滅,再不重臨的事實傳播出去。而當時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領著須彌山三十六羅漢在各界尋找,若真被普賢文殊參透了佛祖之意,身為佛祖的脅侍菩薩,他們一定會稟承一顆虔誠之心,將佛祖所悟傳遍三千世界。”他頓了頓,“而那樣,三千世界將不得安寧。”

  易天行眼睛微眯道:“所以本為佛土中心的須彌山,在五百年前,反而成了最可能動搖佛土根本的禍患,所以阿彌陀佛下大願力,竟妄想一舉將須彌山除幹淨,再重築一座須彌山。”

  妄想二字用的很囂張,很咬牙切齒,易天行從先前到現在就一直覺得整個事情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謬感,居然就為了遮掩一個老和尚的死訊,居然死了這麼多人,普賢慘暫且不提,光想到葉相被打死一次,複活一次,又被打死一次,靠,淨土玩殺人遊戲咩?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

  ……

  旃檀功德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如此。”在這位新晉佛的心中,阿彌陀佛為了佛土安寧,做出這些事情,倒也算不得大錯。

  易天行皺眉道:“事情怕是這般簡單。我總覺著大勢至菩薩下手太狠了一點。”他旋即微笑道:“師公不知,五百年前。也就是佛祖離開須彌山之後,人間出現了一些很湊巧的事情。”

  這些話,易天行一直沒有與人說過,只是自己埋首故紙堆裏推出來地。而在人間的時候。他一向喜歡裝傻充渾,自然不會多說。

  “淨宗初行於晉,其後慧遠大師被奉為人間淨土始祖。但真正淨土宗開始在人間興盛,卻不過是這五百年間的事情。這時間段太過巧合。想那些淨土和尚說甚阿彌陀佛憐末生根鈍,是以發多少大願,只要人人勤念南無阿彌陀佛,便能死後赴西天淨土。”易天行嘲笑道:“這套法子倒確實能唬人,誰叫便宜呢?”

  旃檀功德佛歎道:“那也只是權宜之計,須彌山上無佛祖,阿彌陀佛接眾生往淨土。也是大德業。”

  易天行搖頭道:“金剛經有言,以色見我。以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淨土宗天天叫人念佛,這不是以音求又是何行?入了邪道。”他直是搖頭,其實他又何曾在乎過修行法門哪種正確,哪種入魔,只是立場同。再看淨土宗,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

  “童子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很簡單。”易天行接道:“我認為阿彌陀佛看見佛祖沒了,便想自己當佛祖,所以才會不停地從人間撈人上來,信地人越多,小弟也就越多,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問師公,師公聽不懂小弟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一昧合什道:“罪過罪過。阿彌陀佛怎會有此想法?即便佛祖在,接位之佛乃是……”

  旃檀功德佛忽然頓了一頓,掃了易天行一眼。

  易天行聳聳肩。道:“別說出來,我煩著。”

  “唉,隨你去吧。”

  易天行此時卻想到另外一個大人物。想那真武大帝起初也就是北方的一個小河神,也是五百年前,忽然在北邊香火大盛,這其間,觀音菩薩自然出了大力,不然如今人間的北帝廟為何還習慣性地要貢個觀音在旁邊?

  只是……觀音大士讓真武大帝上位,真武大帝又造反,這又是為了什麼?

  ……

  ……

  看奧利弗斯通的片子看太多了的易天行,終於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陰謀論的美妙想像之中,興奮道:“阿彌陀佛要上位,觀音有點兒別的想法……唉呀呀,好多陰謀。”

  “罪過罪過,言語淨,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易天行像趕蚊子一樣的揮揮手,蠻不在乎道:“我都修成菩提心,假假也是半個大菩薩了,古語刑不上士大夫,佛祖也說過,地獄不關菩薩。”

  旃檀功德佛悶哼一聲,道:“胡亂殺人,也不過一莽夫。”

  易天行被憋得不行,罵道:“我總比大勢至菩薩強,那殺手菩薩為了如此荒謬地一個理由就在人間對須彌山的人趕盡殺絕,這還算什麼菩薩。”

  旃檀功德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殺人地時候,又用過什麼理由呢?”

  易天行語塞。

  旃檀功德佛幽幽道:“先前你與我詳參佛祖之意時,也曾明悟,有生皆苦,輪回不爽,已然想到這一層,又何必對於西方淨土的行事,耿耿於懷。”

  易天行搖搖頭,冷冷道:“佛祖到了那個層次,我可沒那麼高風亮節。有生皆苦?老子活的快活的狠,跟葉相打打屁挺高興,萬一葉相又被宰了,再等他長到能和我聊天打屁的年紀,我又要等二十幾年,哪有這麼多的淨土時間。”

  旃檀功德佛又歎了口氣:“那你准備怎麼辦?”

  “怎麼辦?”易天行一挑眉毛,“等師公回人間,我們祖孫四代合力把那天袈裟和佛光破了,等師傅出來,我們就在省城重修一座須彌山,我看淨土方面還敢如何?”

  和日光菩薩打了一架,讓他如今是信心完全爆棚。

  旃檀功德佛搖頭:“他出來後,又要殺人。”

  易天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笑嘻嘻道:“師公先前還讓我要對淨土殺人耿耿於懷,那又何必總對我那師傅殺人耿耿於懷?”

  旃檀功德佛語塞,他哪裏知道,只是心疼那猴兒。盼著猴兒早日真正晉入佛位,所以才這般不願意猴兒大鬧淨土。

  他轉而道:“那佛祖的下落?”

  易天行知道他問地是什麼,斟酌半晌後道:“這事情,總是要告訴葉相的。”

“南無我佛。”旃檀功德佛歎道:“這可如何是好?”

  易天行知道師公擔心的是什麼,師公擔心文殊菩薩知道佛祖最後的遺 ,立馬拔刀自刎,或者在自刎之前,現出菩薩寶身,昭告天下佛教信眾。

  ……

  ……

  “兄弟們,大家都別練佛啦。都他奶奶地是假的,大家都聽我的。把手中的刀子舉起來,往自己肚子裏最軟的地方剁下去!修佛是為了蝦米?修佛就是為了自殺!”

  白衣飄飄,有若童仙地葉相僧,現出菩薩寶像,左青龍,錯,左青蓮。右寶劍,一腳踩在桌子上,對著滿地拜倒的和尚居士們喊話。他滿臉狂熱,迎著東方的朝霞,紅光映照在孩童般地美面之上,顯得有些扭曲,狂吼道:“看!佛祖已經抹脖子了,我們還等啥?”

  ……

  ……

  易天行從這種可愛的幻想中脫身而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捂著肚子在果樹下打滾。

  旃檀功德佛愁眉苦臉道:“有何好笑?”

  “沒什麼,沒什麼。”易天行連連擺手,終於忍住了笑意。想了一想。

  旃檀功德佛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他。

  易天行伸出食指,指著頭頂遮蓋了星球紅氣漩渦地果樹綠蔭,問道:“這星球哪裏來的果子?”

  旃檀功德佛道:“這便是那日佛祖與他在果圓裏談話後,他一發蠻捏碎地果核,我無意揀了來,不料竟然能在這裏長了出來。”他輕輕拍打著已經有些茁壯的樹幹,笑道:“這地方不大好,弄水弄土都蠻難,所以長了五百年,也只長了這麼粗,多了這麼些株。”

  “師公,你是佛祖的徒兒,一定很相信佛祖的話吧?”

  “不錯。”

  “只是你心中過於憂慮佛土自身的存在,所以才與阿彌陀佛達成協議,自囚於此,卻不是懷疑佛祖的選擇。”易天行微笑著說道:“師公,您在這個破爛星上呆了五百年了,為什麼沒有走上佛祖那條路呢?”

  旃檀功德佛一怔,沉默半晌後,方始悲哀說道:“何嘗沒有嘗試過?只是……佛祖找到的法子,我卻找到。”

  易天行早就猜到了,心想這師公真是迂且可憐,居然想死都死了,不禁偷笑起來——沒辦法,已經成了菩薩成了佛,想死?唉,還真地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啊。不說菩薩佛吧,單說凡人,死了之後又要下地府,喝那湯,將來再投生。——易天行想到這裏,忽然止住了笑意,咳了兩聲,看來不管是誰,想真正的歸於寂滅,還真是件蠻難的事情。

  佛祖看來果然厲害,比諸泯泯眾生,至少有一點要強。

  至少他想死便能死了。

  

  “師公,既然你想走佛祖的路,都無法踏上那一步,那文殊、普賢,莫不如是,何必擔心?”易天行問道。

  旃檀功德佛一拍大腿,叫好不迭:“正是正是,我都死不了,那兩位大菩薩又如何死得?那些羅漢又如何死得?佛土萬千信徒又如何死得?”

  易天行抹了一把空汗,心有餘悸道:“那便走吧。”

  旃檀功德佛被他纏的無法,歎道:“你二師叔三百年前也千辛萬苦爬進來一次,當時在我面前跪了四十九日我都沒有動心,你又如何勸得動我?”

  “還是因為怕我那猴子師傅出來之後,要到處殺人?”

  旃檀功德佛點點頭。

  ……

  ……

  “果然迂腐。”易天行面無表情地想著,看著身前的師公,手略略一緊,那根黑鐵棒便頓時從尾指之上生了出來,實實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左腳往前半步,右腳退後半步,左手緊握棍尾,右手似虛未虛掌住棍身,運足全身氣力……然後朝著師公的腦門上,狠狠一棒砸下!

  這是打悶棍的營生——知道師公是真正地佛位,是如何也打不死的,易天行自然不會手下留力。

  悟能痛哭流流涕,也勸不動這迂腐佛爺,易天行把心一橫,就想了個欺師滅祖的很招。

  敲暈了再帶走如何?

  一棍,狠狠地一棍!

  ……

  ……

  一聲巨響,在紅色的星球上響起,震的那青素果樹上的結界如水波般激蕩,似乎隨時可能湮滅。

  震波從結界裏傳了出去,恐怖的威力直沖星球赤色氣漩之中,嘶嘶勁氣如箭疾飛,沖得氣散霧飛,大紅氣漩頓時散了形狀,就像是散黃雞蛋一樣,成了平平的一攤,像個大紅斑。

  ……

  ……

  果樹林子被勁風吹的落了滿地果子。

  旃檀功德佛的身邊一直無一物傍身,但不知為何,此時突然多了一枝錫杖出現在他的手裏。

  狠狠的一棍正好就是砸到那錫杖之上,硬碰了一記,砰砰作響。

  旃檀功德佛似乎自己也有些疑惑,撫摩著自己手中的錫杖,異道:“一直在用你支著果樹的垂枝,為何這時你出來了?”轉首望向易天行,更是疑惑無比道:“童子為何要敲貧僧一棒?”

  易天行正拿著那根黑鐵棍,滿臉的驚駭,瞳中全是不可思議和尷尬。

  這樣的驚天一棍,居然讓師公這樣輕描淡寫,不,應該說是糊裏糊塗地接下來了!

  這老佛爺究竟有怎樣的實力?
匿名
狀態︰ 離線
256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6:24
第六十九章 霸王奪

  這錫杖大有來頭,能擋得住易天行的棍子,這個事實讓他瞬間認出來麼來曆——這錫杖是當年佛祖為了成就唐僧佛位,命觀音大士往長安賣予唐太宗的那根錫杖。

  前人曾雲:此錫杖——“銅鑲鐵造九連環,九節仙藤永駐顏。入手厭看青骨瘦,下山輕帶白雲還。摩呵五祖遊天闕,羅蔔尋娘破地關。不染紅塵些子穢,喜伴神僧上玉山。”

  此贊中那句“喜伴神僧上玉山”中,神僧自然是唐僧,也就是如今的旃檀功德佛,而玉山自然是須彌山。

  

  易天行先是一驚,接著一窘,接著一懼,再接著卻是狂喜。

  驚的是師公糊裏糊塗的大神通,窘的是自己那棍雖然不是太狠,卻一點沒用處,顯得自己太怯。懼的是自己敲師公悶棍,此乃大敬,萬一師公用些什麼佛祖秘傳絕技收拾自己,自己該怎麼辦?

  至於狂喜,卻是……哈哈哈哈,自己師傅就那麼牛叉,原來師公更牛叉,葉相將來也總是會要牛叉,鳥兒子也挺牛叉,那不論自己牛不牛,叉不叉……回了人間,淨土那方面還敢來叫板嗎?

  思慮即定,易天行咳了兩聲,先裝糊塗把剛才那事兒蒙混了過去:“師公,小子剛才是看見你頭上有只蒼蠅,所以急了。”

  “噢,原來如此。”旃檀功德佛微笑說道:“肯定是好大一個烏蠅。”

  易天行哈哈笑道:“是啊。”比了個大西瓜的手勢。咧嘴露出滿口白牙道:“得有這麼大一個哩。”

  ……

  ……

  兩爺孫都知道事情真相,也都懶得說破,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生死傷痛對他們這個層次地人來說。已經很難撩動情緒了。

  略頓了頓,易天行小意問道:“師公,回人間後,你用大神通管住師傅,他自然不會瞎殺人的。到時候,咱們就在人間快活過日子,當然,您心懷蒼生,那可以和葉相天天出去逛逛,找找小姐什麼的。”

  旃檀功德佛忽然陷入一陣沉默。尷尬道:“這個……說實話……我從很多很多年前就發現了,其實我……根本管住他。”

  易天行一擺手。囂張說道:“他不聽話,您就拿錫杖錘他,用定心真言咒他!小樣兒的,還管不了他了!”

  他惡狠狠地說著,全然忘記自己說地對象,乃是自己的師傅老猴大人。

  旃檀功德佛皺了眉尖,像小孩子一樣歎道:“那箍兒早就解了。”

  易天行的眉尖也隨之皺了。沒有說什麼,但心裏卻想著,難道老祖宗手腕上那個烏金鐲子……是她給套上去的?

  很多年前,易天行第一次進入茅舍裏時,便曾經看見古黃袈裟下老猴毛茸茸的手腕上套著一個烏金鐲子。當時的少年還滿心疑竇,心想這猴兒也恁傻了點兒,過了千年,居然還被別人把緊箍套在了身上。

  當時以為是唐僧。

  今日才知道另有其人。

  

  “不管了,我發現這棍子砸不痛您。您不用怕那猴子反天。”易天行面無表情地出餿主意,暗底裏還是想勸旃檀功德佛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旃檀功德佛抬頭,無限溫柔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後,合什輕聲應道:“可……貧僧不會打架。”

  “不會?”易天行瞪大了雙眼,“是不會,還是不打?”

  旃檀功德佛委屈道:“一來不會打,二來也不會打。”前一個不會是說能力問題,沒有這方面的技能,後一個會,是說意願問題,根本不會考慮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罷了,罷了。”易天行歎了口氣,又從屁股後面把那根鐵棍抽了出來,對這油鹽不進,迂腐恐怖的師公無可奈何,仍只好劈頭劈臉的一頓亂打。

  亂棍打佛,佛滿面無辜,合什坐於樹下。

  錫杖無人命令,自動升起,遊走在旃檀功德佛地身周進行保護。

  鐺鐺鐺。

  撞擊之聲不停地響起,脆生生的,好聽地狠,但旁邊的果樹樹薄泥地卻苦惱的狠。

  枝殘泥飛。

  天上,金棍不知道是是知道錫杖是自己正牌主人師傅的家夥,下手總顯得溫柔有餘,凶猛不足,戰來戰去,總是畏畏縮縮。易天行在下面眯眼看著,暗中罵道:“操,玩情人撫摸咩?”

  他也無法,只好任由金棍與錫杖玩遊戲,聽著半空中那棍杖交合之聲,心裏無來由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原來是當當當啊?”

  “什麼是……當當當?”

  他沒有遮蔽自己的識海,所以神識清清楚楚要被旃檀功德佛聽了去,旃檀功德佛好奇問道。

  易天行狂笑出聲,應道:“當當當就是……噢利油……”油字一出口,落地有聲。

  聲音乃是拳風之聲!

  ……

  ……

  易天行猛烈數百拳,毫不留情地轟到了旃檀功德佛的臉上身上。

  “哎喲!哎喲!哎喲!……”旃檀功德佛慘呼連連,坐在地上,被易天行錘地東倒西歪,如同黃山之松,雖四面八方拜卻偏偏不倒。

  易天行氣結,惡狠狠道:“走還是不走?不走我便繼續打。”

  旃檀功德佛苦道:“南無我佛,不去便是不去。”

  於是易天行繼續打。

  於是旃檀功德佛繼續慘號。

  易天行原本想著。用金棍纏住錫杖,再趁機把師公打暈,這樣便諸事大吉。不料師公雖然稟持非暴力原則,一昧挨打並不還手。但奈何抗擊打能力太強,居然挨了這麼多記重拳,居然還沒有暈過去。 

  易天行清楚自己的神力,如果是在人間地話,這樣狂風暴雨的幾千拳過去,估計哥斯拉也要被砸成珍奇餃子餡……但這可惡的師公偏生就是不暈。

  看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時有鮮血滲出的師公臉龐,易天行心裏那個寒啊,下手自然也就緩了。

  如果真把師公打出個三長兩短來,自己怎麼向一家老小諸多人交待?

  ……

  ……

  正在此時。他眼角餘光瞥過腳下一個青青地東西,心頭一動。忍不住要歡呼起來。

  那青色的東西,正是先前喂師公喝過水的綠色米奇小書包。

  也是那個能收死物活物一切物地厲害袋袋。

  易天行收了拳,收了棍,喘息了幾下。

  旃檀功德佛也終於不再掩面慘號,錫杖?的一聲飛回他的身邊,深深地插入地下。他望著易天行關切問道:“童子?可是打累了?”

  易天行成功地壓制了吐血地沖動,堆起滿面微笑。從地下揀起米奇小書包,將書包口打開,念了兩句咒語,然後緩緩走向旃檀功德佛。

  旃檀功德佛看見小書包那小小的口子,幽幽的內裏完全看不清楚,頓時知道這位膽大妄為、胡作非為的徒孫想要做什麼,不由得囁嚅著說道:“用強,是好地。”

  易天行嘿嘿奸笑著,往旃檀功德佛逼了過去。看著無比淫蕩。
 ……

  ……

  用力地系好書包口,易天行終於放下心來,志得意滿地拍拍小書包。說道:“師公,裏面有我從人間帶來的蠻多吃地,還有些小說雜志什麼,你要在裏面閑的沒事,就看看吧,裏面如果沒光,記得拿一個小棒棒樣的東西,面有個鈕鈕,那叫電筒,那個鈕鈕一按就燈亮了。”

  佛畢竟是佛,被易天行收進了小書包,卻依然關不住佛識溢了出來。

  旃檀功德佛的神識淒苦無比道:“即便你捉了我去,我仍不敢放他出來,我又何必?”

  易天行把肩一聳:“帶您去了歸元寺,至於怎麼讓您高抬貴手,那就不是我的事兒,是師傅的事兒了。”他忽然想到一椿最緊要的事情,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師公啊,裏面有些東西,你可千萬別碰。”

  他眼睛骨碌一轉道:“一碰,就天下蒼生蒙難了。”

  書包裏地旃檀功德佛唬了一跳,道:“那便不碰,我什麼也不碰了……只是可惜這袋中並無經書,南無……啊!”

  易天行聽到小書包裏傳出一聲尖叫,驚恐道:“怎麼了?是不是爆了?”

  “有……有……有老鼠!”

  易天行噗哧一笑,心想當時把多聞的銀毛鼠捉進書包裏,沒想到今日倒嚇了師公一跳。

  ……

  ……

  收拾妥當一切,易天行准備再次上路,他靜靜地站在果樹林下。

  這片林子的根源,是被鬥戰勝佛捏碎的果核。

  而就是那個果核,觸發了一件事情,也觸發了佛土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惹了不知多少殺孽,多少恩怨。

  他歎了口氣,天火從手掌心噴薄而出,須臾間將這些果樹林燒成了數縷輕煙。

  師公照顧了這片林子五百年,知有沒有感情。

  但當自己兩個人離開佛祖最後開辟的世界後,就算這片果樹林還能頑強地在如此惡劣的地方生存……那也未免太寂寞了些。

  寂寞,很可怕是?

  

  離須彌山無數公裏,一個遙遠的所在,佛光普照,異香遍地,彩鳥飛於天,黃鶴棲於樹,流水從山上滑下,流入一萬裏大湖,濺起碎玉少許。

  湖畔放著一塊黑石,黑石面上一直流轉了五百年的清光,已經漸漸彌散。

  一個僧人穿著件袈裟,看著那黑石,看不清他面容,只能看見他地背影。

  悟能跪在這僧人的身後。

  那僧人並未轉身,淡淡問道:“淨壇使者,我允你留在須彌山頂看著此石,那是為何?”

  “為的是盡子弟之孝,為須彌山留一存想。”

  “你師傅自囚於石中,你放人入石,此為孝還是不孝?”

  “孝與不孝,在乎人之一念。”悟能嘴硬。

  “你曾進過黑石?”

  “是。”悟能知道,既然面對著這個人物,那隱瞞是沒有必要地事情。

  “噢,為何我進不去?佛祖究竟留了些什麼在裏面?”

  那僧人的背影,在天穹下顯得十分渺小,但又顯得與天地格格不入,瘦削的肩頭像劍一樣,想要戳穿天地。

  他肩頭微動,便似對這蒼穹發問。

  ……

  ……

  悟能叩了兩個頭,長長的睫毛很難得地搭著,桃花眼難得地安靜著:“那是因為我聰明啊。”

  僧人的背影有些寂寞,不知為什麼,能感覺到他在笑。

  笑意彌漫在空氣之中,令佛光更盛,異香更濃,彩鳥清樂,黃鶴悅鳴,流水更加平潤,萬裏大湖隨之輕振。

  不知為何,那黑石憑空而起,緩緩沉入湖水之中。

  ……

  ……

  那僧轉過身來,面上的每一絲眉毛都散發著至善清光,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慈悲佛光,根本看不見面目。

  對話畢,原先黑石下的那片湖石變作粉末,又迅即化作輕煙,最終化為虛無。僧人神通之餘威,依然能逆天地,卻不能打開那塊黑石,只留下一聲無奈話語。

  “人人口頌阿彌陀佛以除煩惱,我應頌何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57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6:45
第七十章 站在青山上

  所以這些天兵們忽然發現了這個凶火的下落,下意識裏急速散開。

  散開之後,才想起了深紮在自己神識深處的那道符命,奮起勇氣,持著仙氣閃閃的兵器,往那長著血翼的凶神處殺去!

  

  小易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輕輕扇動翅膀,在空中定住了身形。

  巨翅扇空,翅尖卷起大大小小數十個形狀各異的龍卷風向四處飛去,卷得那些天兵們陣形大亂,七零八落地由高空墜下,摔的血肉模糊。

  這是易朱出手,當然,也不是出翅,只是他做了一個高速中地懸停動作,由此帶來的“些微影響”,殺死了很多仙兵。

  易天行一扇翅膀,飛到一個看模樣是個天將的仙人面前,一伸手,在一陣脆響裏,輕而易舉地打碎了對方地兵器,捏緊了對方的咽喉,面無表情問道:“你聽說過一個叫易天行的人沒有?”

  他加重語氣:“是個人,是狗屁仙。”

  那位仙官拼命點頭。

  “你知道易天行在哪裏嗎?”小易朱的腦子裏有些混亂,有些自卑,覺得自己要向一個外人來求教自己的老爸在哪裏,真是件很沒有面子的事情。

  那位仙官點了點頭,易朱松了點兒手,仙官嘶啞著聲音說道:“易天行飛入雲層,已經被罡風刮死了。”

  小易朱皺皺眉,漂亮的小臉蛋兒別添風采,嘟著嘴搖搖頭道:“不是那次,我是說以後。”

  這位仙官自從天庭與北極大殿開戰以來,便一直身在戰場,然後又接命追殺易朱,哪裏知道如今在天界各個宮殿和洞府裏流傳的小道消息,只有搖搖頭。

  看著小易朱漸漸惘然的臉,仙官以為自己命將不保。戚容微作,忽然便感覺身體一輕,往地面墜落下去,由得發出哇哇亂叫。卻不是驚恐的叫喚,而是發現性命猶在地喜悅狂呼。

  ……

  ……

  小易朱懸浮在空中,撓撓頭,再低頭,忽然皺眉道:“如果爹真的死了,那說明爹教我的東西,都是錯的。”

  ……

  ……

  許久之後,他一伸中指,對准了頭頂那片奇怪而厚實地雲層,表示著壓抑至沉默的憤怒和悲哀。

  洶湧澎湃的天火從他的中指上噴湧而出。迅即擴展成為一個數百丈方圓的恐怖火柱! 

  火柱一觸那些在宇宙之初便自然形成的空間屏障異雲後,並未燒融而入。反是受到了某種阻力,淡淡散散地灑了回來。觸雲而回的天火愈加鮮豔,猛烈無比,化作了滿天火雨。

  這是小易朱的第一次爆發。

  他體內豐沛到了極點的天火在瞬間化作蝕魂融心的火雨,占據了大半片天空。

  天火雨點落在那些天兵地身上,嗤嗤作響,迅即燃燒。

  雨大無處避。天兵天將們紛紛身上著火,瞬息間化為輕煙,嘶嘶響聲中,慢慢消失在天空裏。

  先前墜往地面的仙官還在不斷地喊著,時有恐怖高溫流火自他身邊掠過,嚇得他地聲音由喜悅又轉成了驚慌。

  驚慌的聲音嘎然而止。

  ……

……

  小易朱的清眉在高速上升的空氣裏紋絲不動。

  他的身體快速下降,一腳將那個仙官踩破了胸腹。他看也未看那仙官屍身一眼。略側側頭,似乎在想些什麼,然後一擰身子。翅尖微振,便化成一道紅光,往東面而去。

  東面依然是那個恐怖的戰場,天庭一方,北極大殿一方,在易朱離開後,依然纏綿不舍地互相殺戳著,用萬千天將的淒厲靈魂裝點著天界寂寞地天空,用無數絲縷的血水霧氣浸染著天界幹淨的大地,血光沖天,天地大凶。

  小易朱回到了戰場的上空,兩方交戰的仙軍都發現了他的到來。聞仲領軍的天庭一方,自然是暗自心驚,北極大殿那方雖然有些意外之喜,但蛇將依然免有些狐疑,心想神君大人先前和平離去,為何今日又重返凶地?

  天庭彩雲內,隱隱有小杏黃旗一揮,便有無數天兵自虛無中殺伐而出,往高天之上的那雙紅翼殺去。

  易朱雙翅垂雲而焚,有些惘然地大開殺戒。

  有些事情很難解釋,為什麼明知道是送死,天庭一方依然源源不絕地派出低等級的天兵送死,而沒有真正厲害地仙人出手。

  就連當初追殺易天行的小圈圈小瓶瓶,那些無主法寶遊擊隊,也沒有出現。

  易朱也很糊塗,他只是覺得自己胸腹間有很多的殺意,恨不得將眼前這些如螻蟻般爭鬥地人們盡數殺了。

  反正自己不殺時,彼方天兵亦是一死,自己若殺,只怕對方還會死的幹淨,死的爽快,死的及時。

  而且……老爸,似乎……真的死了。

  ……

  ……

  所以小家夥毫吝惜地散播著自己奪命的火焰,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天兵,像飛蛾一樣,撲進自己身周兩展火雲似的蟟天巨翼中。

  死的人越來越多,地面上的血澤越來越深,天穹下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血水慢慢蒸發,血霧也越來越厚,粘稠的血紅漸漸變成了黑色。

  小易朱入坐時的兩株血樹,不知是不是與他在一起修行了數個月的長時,深受其氣息感染,所以在此時的高溫裏沒有轟然倒塌,反而顯得愈發的鮮豔,以往便如血珊瑚般,此時更被渡上了一層紅中帶紫的瑩瑩寶氣。

  ……

  ……

  隱隱約約間,小易朱感覺到有些事情要發生,而這些事情,似乎一直在等著自己,所以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有些畏懼地緊了緊身上有些殘破的白衣,等待著。

  能感覺到戰場上異象的,除了易朱,便只有與他有相同境界的仙人。

  聞仲不過一天尊,蛇將不過一丫環,統統不夠資格。

  能夠清晰感覺到,並且為之微微皺眉的,是遠距數十萬公裏,分站在兩座大青山上的大神通。

  ……

  ……

  往天庭方向去數十萬公裏的山上,青山疊嶂,流水淙淙,小溪源頭只是石下的那一小泓水。

  水旁有位僧人,正靜靜望向那方遙遠的戰場。

  那僧人頭上是淡淡黑發,高鼻堅毅,柔面慈美,雙瞳泛著淡淡幽藍,美麗超凡,正是從天上到人間,單人追殺須彌山諸位大神通的那位超級強者——大勢至菩薩!

  菩薩身上泛著淡淡的智慧佛光,照遍整座青山,身形如山,紋絲不動。

  不知他的明慧雙眼一直看著戰場那方為何?

  良久,一聲歎息從他的薄唇裏吐了出來。

  這聲歎息出,山間的萬物才感覺到了這位大菩薩的存在。

  青山之上,正隨清風而舞的林梢很詭異地頓住,就像被突如其來的低溫凍住,保持著向山頂倒去的姿式,一動不動。

  菩薩腳下那泓小水卻猛地跳躍起來,像是其間的水精靈忽然跳動了起來,歡喜雀躍,不勝之喜。

  萬物向菩薩行禮,因其威勢自在。

  ……

  ……

  大勢至菩薩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離三塗,得無上力,如世國王大臣,威勢自在,故名大勢。

  所以天生萬物朝其面,便自然臣服於地。

  但在這三千世界裏,擁有大勢之人,並不是只有菩薩一人。

  ……

  ……

  大青山上空傳來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聲音平和,卻隱隱然與大勢至菩薩分庭抗禮,毫無一絲弱意。

  “菩薩為何執意要讓淩霄寶殿的天兵天將赴死?”

  ……
匿名
狀態︰ 離線
258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7:17
第七十一章 燃燒吧,火鳥

  大青山上。

  大勢至菩薩抬頭微笑,青山上林梢複動,流水複靜。

  “大帝為何執意要讓北極大殿的天兵天將赴死?”

  平和的聲音略頓了頓,回答道:“淨土佛宗退出天界吧,本帝想糾纏在你們佛門自身的問題上,也不希望你們來影響我們的世界。”

  大勢至菩薩微笑道:“從很多年前,大帝接受師兄的建議後,你我之間,便注定要糾纏在一起。”

  ……

  ……

  很久之後,那個聲音才又響了起來。

  “陵光神君在彼處,有異象將生,我不允你打擾它。”

  “鵬兒本是我佛門聖物,若有事端發生,自然不允外力打擾。”

  “菩薩,只是若神君發威,一應魂靈全數煉化,那你的安排,便會落空了。”

  聲音說至此時,似乎顯得越來越自信。

  大勢至菩薩沉默少許,合什道:“幽冥之中,萬千鬼軍攻城已有三百年,大帝於此時起兵,削弱天庭對地府的支援,莫非真不怕群鬼沖出地府,禍害人間?我借玉帝百萬天兵入冥,鵬兒縱使煉化,又能減多少數目?”

  那聲音說道:“菩薩這話未免過慮。地府群鬼有地藏王菩薩教化,輪不到你我多事。天界大戰連連,地府中不知又多了多少鬼兵。若菩薩真的憂心陵光神君損你鬼兵百萬,那你何必孤立此山?”

  大勢至菩薩微笑道:“大帝起兵。莫是也是在往冥間送兵?”

  ……

  ……

  如果有人聽見這兩位大人物地對話,一定會嚇得半死。

  如果易天行聽見這番對話,一定會扛著棒兒上去錘這兩個王八蛋。

  延綿天界的戰火,居然只是為了刻意死人。只是為了往那幽冥之所裏送去鬼兵。

  只是……在冥間又出現了何等樣的大事?那處的戰火又是因何而起,竟需要兩方不惜“血本”往那處送去百萬千萬地生靈?

  滿天神佛在爭什麼?如此緊張?竟布了一個如此大的局?

  而這個局,和易天行有關系嗎?

  ……

  ……

  那個大帝的聲音又幽幽在青山上空響起:“我憐生靈不得安。”

  大勢至菩薩,合什,頜首輕聲道:“我憐輪回不得開。”

  “彼此心憐一椿事,何來紛爭?”

  大勢至菩薩抬頭,眼中清光威盛,喝道:“佛祖未回,佛光何除?一旦兩界相通,六道崩壞。何人承擔後果!”

  大帝的聲音沉默許久後道:“便是覺得你們這些和尚總是些悲觀主義者,什麼事情都沒做。便開始往壞的那方面想,何必呢?”

  大勢至菩薩眼中威光更盛,智慧之意全祛,無上威勢全數逼出,猛然喝道:“咄!”

  菩薩“咄”字出口,天地變色,狂風疾作。由大青山腳下疾卷而上,刮的林木瑟瑟垂下腰身,流水頓時散作白花,萬物畏懼。

  ……

  ……

  在遙遠的另一個方向,在天界戰場的另外一端,也有一座大素山。

  山上站著位長發披肩的大人物。

  此人渾身頗有古意,黑衣之外乃是貼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帶,貴氣十足。卻又是煞氣十足。在他的頭後,隱隱有一圈渾渾然地清淨之光,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這位仙人可怕的實力與地位。

  便是真武。

大勢至菩薩地那聲咄,隔著數十萬公裏,卻過數秒間便破開了空間的隔絕,在真武大帝的頭頂炸響。

  真武大帝眉頭微皺,右手往空中虛虛一按,五指如龍爪,每一指節裏白玉光散。

  那個咄字,被生生抓散於高天之上。

  咯喇兩聲,在遙遠地,相隔數十萬公裏,卻異常相似的兩座大青山上同時響起。

  似乎是同時響起。

  卻依然隔了數秒。

  ……

  ……

  一座青山塌。

  一座青山垮。

  水盡樹爛石徑斜。

  無人家。

  眼看天地間有青山,

  眼看青山盡虛化。

  ……

  ……

  大勢至菩薩與真武大帝同時抬頭,望向自己這方深幽的天空。

  二位至強至尊神人身後的清光,似乎同時間微弱了幾分。

  一陣風過,二人各自低首,消失於空間之中。

  悄無聲息間,西方淨土與中土天庭的兩位頂尖人物,便暗中用神識互印了一下。

  兩個人都不想驚動正在戰場上發生奇異變化地小易朱,所以神識之爭,在路過戰場的時候,繞了極大的一個彎,走了一個很詭異的空間軌跡。

  但饒是如此,易朱依然有所感應,他微微轉頭,向兩邊各望了一眼,感覺到了那兩個強者的氣息。

  他癟癟嘴,沒有心思去研究那些東西。

  一股漸狂的情緒已然占據了他的識海,易天行氣息的湮沒讓他無比憤怒。

  憤火卻是漸褪,變成寧靜。

  於是他小而俊美的臉龐上,表情開始一絲一絲地消失。

  到最後。還那僅存的一點惘然也沒有了。

  ……

  ……

  易朱猛地往下疾飛,一腳踹在一個天將的肚子上,血肉橫飛。接著一橫身,一拳往空中轟了過去。

  拳風如雷。在空中破開一道幽深地通道,?那間,絞碎了空間範圍內地數十名天兵身體。

  不知為何,他沒有動“火”。

  但離開了火,這種野蠻的,原始的殺人方式卻更讓天地覺得震駭。

  不過?那時辰,死在易朱手下腳下的天兵已經不計其數。

  原來一直保持著微妙均勢的戰場,也因為他的忽然出手,而倒向了北極大殿的叛軍一方。

  

  彩雲之上,蛇女的眼角閃過一絲嫵媚的笑意。手中領旗一揮,三十三天司戰神各領部隊。往淩霄寶殿那方殺去。

  此時的小易朱就像是一團火雲,在戰場間穿梭著,每一道痕跡地行走,便帶走無數個生命。

  ……

  ……

  “天尊,退吧。”

  另一朵彩雲之上。有天將焦急萬分,對普化天尊請示道。

  普化天尊面無表情,盯著正在收割著己方將士生命的小易朱,他知道這個小家夥地真正實力還沒有發揮出來,如今的殺戮,只是他暴戾的本性,被某件己方暫時還不知道的事情給點燃了。

  “再等等。”

  普化天尊微微閉目,身前懸浮在空中的那柄小杏黃旗迎風飄揚。

  高空戰場之下,滿地的血澤微微飄拂。裏面怨魂無數,正等待著下淪地府。

  其實在天尊的心裏,同樣也有大疑惑。

  他不明白真武大帝為何會突然發兵造反。

  更不明白玉帝為什麼與淨土方面過往如此親密。

  但最不明白地是:為什麼戰局即開。卻不動用天庭真正強大的實力,而只是讓這些無數的天兵靈體們,對上完全在一個層級上的對手。

  就像是在送死一樣。

  ……

  ……

  如果普化天尊知道這場戰爭,只是往地府戰場上輸送兵役的一個陰謀,那恐怕他會選擇第一時間離開戰場。

  想數千年前,聞仲雖然忠倔,卻也不是傻子。

  ……

  ……

  “天尊,你看!”有仙官驚喜說著,手指指向遠方的戰場之中。

  普化天尊眼中清光一現,將那處景象攝的清清楚楚,也自心駭。

  先前北極大殿那方,本想趁著小易朱大開殺戒之時,掩攻而上,所以三十三司天神領著大部分正殺了過來。

  不料……正好遇見了正面無表情殺戳的小易朱。

  ……

  ……

  易朱輕啟朱唇,一聲極暴戾的尖嘯從他地唇間迸了出來!

  極高頻的音波,射入眾人的耳中,讓眾人耳膜欲裂,捂著腦袋,紛紛從雲頭墮下,摔入那一大片血澤之中,平添無數冤魂。

  這要命地小煞星,竟是不分敵我,不分親疏,胡亂殺人!

  小易朱的臉上沒有表情,心情也沒有變化,只是覺得體內正有一蓬火,一蓬想要爆發的火不停地累積著。

  他只是被動地要殺死身周一切有生的人,或者物。

  嗤的兩聲!

  火雲巨翼再次展開,在高空上輕輕扇著,將易朱稚嫩的身軀懸停在半空中。

  翅尖不停地扇出無數火苗,像榴彈炮一樣,劃破長空。

  刺入生靈的肉身。

  令生命消失。

  ……

  ……

  天地間的溫度越來越高。

  溫度升高的原因,正是那個在天上放火的小家夥。

  他渾身都被包裹在極高溫的白熾火焰之中,巨大地雙翅揮舞著。面色平靜著,殺戮著,燃燒著。

  整整數千平方公裏的天空,被硬生生燒出一片靜美無比的瓷藍來。

  沒有人敢接近這片區域。

  火焰越來越狂,越來越盛,漸漸地,光芒掩蓋了小家夥的本體,只在空中留下一個驚心動魄地紅色剪影!

  ……

  ……

  那是一只火鳥!

  巨大的,遮住了天,蓋住了地,駭住了心,焚燒著天地間的一切。淨化著血澤中的一切的火鳥。

  火鳥巨喙如血刺。

  雙翼如火雲。

  美麗而又震駭。

  不知是入魔還是入佛?

  或者,魔便是佛?

  

  戰場上交戰的雙方。終於抵受住這種恐怖的高溫,悄無聲音地撤走,留下一片安靜的天地。

  臨走之時,雙方各自投向那個高天火鳥以奇怪的眼神,都在心底猜忖著,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有許多經曆過遠古時期的老仙將,在心底顫抖自問:“莫非又要出現十個太陽了嗎?”

  地面上兩株血樹怪異地燃燒著。卻沒有化成灰燼。

  血澤已經被高溫全部蒸成了血霧,霧氣中,隱現鬼哭陰號,生靈念念不舍。

  ……

  ……

  沒有十個太陽,只有一個太陽。

  金色地小太陽,姓易名朱,自洪荒之初那蓬火中擷來,化為自由鳥形,幼時為雀。成長為鵬,今世為肥紅鳥,為人子。

  如今因為心神震蕩。天地戾氣交雜,應了五百年之跡,開始蓬勃燃燒,現出真正的本形來。

  燃燒吧,火鳥!

  ……

  ……

  “又是一個五百年了。”普化天尊離開地時候,有些悵然說道,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

  旁邊的仙官,看天尊面色沉重,不敢多言。

  火鳥燃燒著,天地燃燒著,天地間有山有血。

  山右有枯槁了的血樹。

  山左有幹涸了的血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血霧海。

  山後有陰莽莽的血霧原。

  天色昏黃了,豔紅了。(老郭寫錯了)

  血霧裏沉淪著的怨靈們沸騰著,咆哮著,不舍著,卻被充斥於天地間地極高溫,阻絕了通往地府的道路。

  被這宇宙之初的火焰,燒融成了最原本的物質。

  一道青煙,兩道青煙,青煙處處,血霧漸散。

  ……

  ……

  火鳥繼續燃燒,焚化潔淨著天地間的一切。

  天界大戰造成了無數萬怨靈,再也不可能加入地府那場不知底細的戰爭,而是悄無聲音地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火能融一切,火能潔淨一切。

  這世間的肮髒、血汙,全數被火燒蝕的幹幹淨淨。

  不餘一物,只有幹淨。

  ……

  ……

  火焰漸淡,天界地空間裏空無一物,只剩下怪誕的岩漿流成的岩地,還在冒著熱氣。

  那兩株怪異地血樹伸展著晶瑩紅潤的樹枝,像是在向天空哭泣祈求。

  有生皆苦?無生如何?

  雲層之中,那張神秘而慈悲的臉終於再一次顯現了出來。這張臉一直注視著易天行,但在這一刻,似乎也畏懼了易朱身體裏迸發出來的精純之火。

  那張慈悲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

  ……

  那雙巨大的鮮紅雙翼緩緩合攏,溫柔地包裹住易朱疲憊的身體。

  小家夥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金紅之色一現即隱,他抬頭對著天上那張菩薩臉微弱說道:“我要我的爹,不然我燒了一切。”

  

  (傳說中,鳳凰五百年一焚,一說焚自身。另有一說法,鳳凰五百年一焚,乃焚人間汙濁,淨化三千世界,回複原本。)
匿名
狀態︰ 離線
259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7:46
第七十二章 黑白山水

  好一片莽莽大地,娘的幹淨。

  高空之上的火鳥漸漸斂去火苗,收攏回去,現出裏面的真身。易朱雙眼毫無生氣,煉化了這滿天地間的怨魂生靈,縱使他是宇宙初開時的那蓬火裏生化出來的神靈,也覺得有些疲憊。

  雲層裏柔美慈悲的菩薩面,消失在了烏烏的雲中,若有所思。

  小易朱一扇巨大的雙翅,翅尖風卷雲動,瞬即化為一道紅影,往著正西的方向,以恐怖的速度疾速飛走。

  ……

  ……

  易朱去尋找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也在尋找出來的道路。

  此時的易天行,正被困在佛祖最後留下的那個空間裏,也就是那個黑石壇裏。

  黑石壇如今安靜地躺在西方淨土的一個湖底,與魚蝦為伴,與湖泥相親。

  漸有水中細沙遮蓋上了黑石壇,柔順的細沙泛著淺淺的黃,顯得十分溫柔。

  易天行能夠進入黑石壇,是因為被日光菩薩追的凶惡,黑石壇感應到了他的迫切願望,所以黑芝麻糊開門。而當他用小書包收了旃檀功德佛,然後准備拋卻天上一切煩心事,回到美滿人間的時候。

  黑芝麻糊關門。

  他出不來了。

  ……

  ……

  “師公,怎麼走?”

  小書包裏那和尚也許是忙著躲銀毛鼠,也許是因為被自己的徒孫欺負。心頭有些不大舒爽,所以悶哏著不肯啃聲。

  易天行也懶怠理他,憑借著自己地絕妙境界,在那個似乎無限廣大的黑暗空間裏自在飛行著。

  真空裏沒有粒子吹拂到他的身上。所以衣袂無法亂飛,顯得不夠瀟灑,而易天行的頭發也在冰河地罡風裏全數刮掉,也無法高唱:“我愛你親愛的姑娘,一見你,心就慌張,風吹過溫柔的長發……”

  所以——這種飛行是種很無趣的事情。

  ……

  ……

  易天行靜靜伸出手掌,一朵精湛美麗的金火蓮花出現在掌心,照亮了一大片空間。他記得這裏,因為他曾經在這裏換過衣服。還曾經在這裏看見過佛祖留下來的那些信息,也正是憑借著那些信息。易天行才明白了佛祖所悟,佛祖所思,佛祖所往。

  他咳了兩聲,真空裏卻沒有聲音回蕩。

  他盤膝坐著,雙眼微閉,眼簾似觸未觸,雙手中指與拇指輕拈。反向而置,擱在自己的小腹上,結了個最合他身份的蓮花童子手印,然後將自己的神識度了出去。

  “既然肯讓我出去,那定然還是有些事情想讓我知曉,快講吧,我的時間可多。”

  他心中如此想著,雙瞳中金光大作,掃視著空寂地空間裏。追尋著佛祖的遺旨。

  ……

  ……

  淡淡地黑光又再次浮現了出來,又在他的面前漸為濃墨化不開,緊接著。卻像是畫國畫一般,被人沖了些清水進去,變成濃淡各異的一些色塊,構成了一副全然黑白的圖畫。

  很有些寫意的味道,看去很美。

  ……

  ……

  易天行盤膝坐在虛空之中,表情寧靜,以手撐頜,像是一個支頜愁眉羅漢,雙眼盯著那張黑白畫。

  畫上有山無水,有地無天,有鬼無人。

  其間陰風怒號,濁氣排空,星辰隱遁不見,山坳中痛嚎嘶吼之聲大作。

  滿地白骨,人骨,馬骨,犬骨。

  滿地怨魂,厲魂,無知無覺的遊魂。

這是一個極其震撼的畫面,一眼望去,視野裏全是白花花地骨架子,在一片黑山濁風裏蹣跚前行,雖然那些白骨架子行走的姿式極為怪異,而且每走一步,總會有些骨架散去。只留下了上半身的骨頭,但饒是如此,那些白骨依然抓著地下的黑土,向著遠方爬行。

  “哢嚓,哢嚓。”

  不知道有多少萬億的白骨架子,緩慢地向著遠方移動,發出整齊的聲音,而這種聲音在那樣的環境中,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哢嚓,哢嚓。”

  那些殘破的骨架上偶爾還會掉著幾塊腐爛了的血肉,有地白顱之上,還可以看見滲著黑水的眼珠,那眼珠已能視物,但不知為何,卻讓人感覺那眼中充滿著希望,充滿著絕訣。

  希望與絕訣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但同時出現在這黑白畫面中地白骨大軍身上。 

  這漫山漫野的白骨大軍是去向何處?

  此間又是何地?

  哢嚓,哢嚓。

  ……

  ……

  易天行咧開嘴,唇角怪異地牽扯著,在沒有空氣的空間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

  此時的他,自然明白為何這幅圖畫是黑白色的。

  ——因為在冥間,除了黑色和白色,別無異彩。

  

  冥間,白骨大軍往前行走著,遠方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似乎這些已然失去生靈情緒的魂魄載體們,正受著冥冥中某種力量的召喚,堅定地前行,縱使有白骨磕在石上散落,也沒有一具死屍會投向一眼。

  只是堅定地前行,發出那種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遠處地黑暗,終於露出了一絲希望的白色,就像是人間的天亮一般,魚肚白總能給那些充滿著生命渴望的人們無窮地誘惑。

  人間的人們因此喜歡爬山看日出。

  而這些冥間的“人們”因此更加堅定了前行的步伐。向著那個黯淡的甚至有些虛無縹緲的白色光源前進。

  哢嚓的聲音響起的更加密集,而黑石礫的荒原上,倒下的白骨也愈來愈多,漸漸地,竟似在黑石原上鋪就了一條白粉路,就像是一條極大地奶白緞帶般。

  而這路,不知是多少生靈鋪就而成。

  ……

  ……

  “Live together,die alone。”一直神情寧靜看著黑白畫面的易天行,忽然哼出了這樣幾個洋文單詞,他在心頭想著,在那個死亡地世界裏。為何那些逝者依然骨依著骨?

  冥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他決定老老實實地看下去,這塊黑石是佛祖所留。不僅保留著佛祖最後的遺旨,也是能看見前生後世無數動的無上法物。

  易天行雖然一向認為知道去路如何是件很無聊的事情,所以沒有請教過魔黑鏡任何問題,但知道如今黑石展現出來的畫面,一定便是冥間正在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很仔細,很用心地在看。在學習。

  很快地,黑白畫面中,有件事情發生了,也給了易天行一個解釋。

  ……

  ……

  白骨大軍行走著,有的骨架還給自己做了個石棍,支撐著脆弱的脛骨,漸漸離那個白色的光源近了。

  白骨的頭顱上,大部分已經沒了血肉,縱使有的。也是腐肉黑血,根本看不出來表情,但離白光越來越近。那些骨架子卻都齊齊顫抖了起來,明顯感覺到了這些死者的激動。

  哢嚓……緊接著,又是一聲哢嚓。

  然後所有的哢嚓聲都停了下來。

  冥間陷入了一片絕對的安靜之中,漫山遍野地白骨大軍也在那同一時間內靜止了下來,保持著僵立的姿式。

  因為第二聲哢嚓,不是白骨行走時,骨掌落在黑石礫上的聲音。

  而是一只腳,踏碎了一個亡靈骨架地聲音!

  ……

  ……

  那只腳很絕然地從高空踏下,踩上了白骨大軍最前端的一個骨架頭頂,那個骨架上面還有些血肉,並不高大,看來是一個才死沒多久的人。

  便是這樣一個新來的亡者,做了那聲哢嚓的祭品。

  那只腳上穿著一雙仙履,美侖美奐,上面點綴著各式寶石,在黑色的冥間裏,散發著白色的微光。

  腳掌堅定地踏碎了那個秀氣的骨架,從頭顱一直踩碎到骨掌,白色的骨片四處濺飛,然後悄然落下。

  這只腳很霸氣,很可怕地向白骨們宣告著:此路通。

  ……

  ……

  腳的主人,是一個面相堂堂,一臉肅然的天將,這位天將不知姓名,但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卻是顯得無比強大。

  這位天將也是靈體,卻守在此處,攔住萬億白骨的去路。

  天將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瞳裏散著幽幽的光芒,嘴唇微微開合,顯得有些僵硬,緩緩說道:“玉帝有旨,凡附逆者,皆殺。”

  好一句皆殺。

  震的滿滿黑原之上的白骨大軍僵在原地。

  便在此時,一道黑光閃過。

  那位天將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震駭和驚恐,但他的表情確實太過僵硬,所以嘴還未來得及完全張開,那道黑光已經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嗖的一聲!

  天將胸口爆出一大蓬黑色的血花,頓時僕倒在地,再難起身。

  

  一直撐凳靜觀黑白電影的易天行,在那道黑光出現在冥界空間裏地時候。眼角便跳了一下,大約也只有他這種境界的人物,才能清晰捕捉到剛才那道黑光真正的運行軌跡。

  但當那道黑光,奇異地加速。以一種不可能的方式秒殺那名天官時,易天行早已經在黑石壇地空間裏跳了起來。

  “好強!”

  他驚呼道,面上全然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剛才那道黑光看似普通,但易天行知道,攔住白骨大軍的那個天將絕對是個極其厲害的人們,從他身上泄出來的氣息便能感覺到。而那道黑光,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在對方根本來及作出反應前,便殺了對方。

  這……黑光的主人,又是何等樣的大神?

  ……

  ……

  冥界之中。那名天將靈體僕倒於地,受創嚴重。根本無法站起。穿透他胸膛的那道黑光,又嗖的一聲回飛了空中。

  空中忽然一陣力量地波動,這股力量極其強大,壓榨的地面上地白骨大軍以那處為中心,齊唰唰的倒了下來。

  空間中出現了一道裂縫,一個人從那個裂縫裏很安靜地走了出來。

  此人一出,本是黑白二色的冥間。頓時多了一抹顏色。

  這顏色,來自於這人的身上。

  ……

  ……

  淡鵝黃的戰袍,縷金的靴子,盤龍襪,飛鳳帽,全都穿在這個人的身上。

  如果是一般穿得如此華貴,便會顯得像暴發戶。

  但這人穿著如此豔地服飾,卻依然讓人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他的本身,而忽略了這身行頭。

  因為這人長的太過俊美。面上清光籠罩,英眉直鼻薄唇。

  最吸引人的,還是這人眉心中間那個眼。

  第三只眼。

  天眼。

  那人輕輕伸出右手,殺死天將的黑光馬上飛回他的手掌中,幻回了原本的形狀,是一柄三尖兩刃的長槍,槍尖烏黑,顯得無比恐怖。

  見他出來,白骨大軍掙紮著爬起,對他跪倒在地。

  那人面無表情,輕聲說道:“爾等已是死人,何懼天庭以死懼之?”

  ……

  ……

  說話間,白光處飛來無數天兵天將,各持仙兵,攔在了白骨大軍的前面,又有各色羅漢,籠罩佛光而來,手持寶瓶蓮花,默禱佛號。

  看模樣,這些來者,都是要來攔住白骨大軍地去路。

  在天庭大軍與淨土羅漢們的面前,那些白骨死靈根本毫無戰鬥力可言。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

  但那些天庭大軍與淨土羅漢地眼中,卻不期然出現了一絲畏懼之色。

  之所以畏懼,是因為在億萬白骨之上,飄浮著一位人物,那人物鮮豔的衣飾之外,無來由籠罩著一層淡黑色的氣息,墮落的氣息。

  那人一振右臂,長槍之尖上黑芒大作。

  羅漢心驚,天將膽顫。

  一陣朗聲長笑從那人唇中喝出,直震的冥間大風突起,黑礫亂滾,睥睨天下的氣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

  ……

  那人,只需一人,便足令天庭、淨土動容恐懼。

  如此氣勢,除了如今被關在歸元寺裏的那老猴,還能有誰?

  “好威風,好氣勢,帥到掉渣啊。”

  易天行癡癡地看著黑白畫面中的那點異彩,看著那人,心裏想著。

  ——不愧是傳說中的二郎神,即便如今成了墮落的聖騎士……但,依然是二郎神!
匿名
狀態︰ 離線
260
匿名  發表於 2011-8-30 23:58:38
第七十三章 微笑著離開

  易天行看著黑白山水畫裏的一切,雙眼微眯,雙掌平攤,一直持著的蓮花童子印早就無聲無息散去。此時的他,只是有萬般好奇,億萬白骨一心前往的那道白光處,究竟是何方關口?為何對那些白骨死靈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看那畫裏面殺的是熱鬧非凡,白骨亂飛,羅漢倒地,天兵喪命……二郎神無比驍勇,根本無人能敵,手持三尖兩刃長槍,於佛陣仙雲中殺進殺出,面無表情,卻是身後黑血亂飛,每一掠過,便有數名神人墮地不起。

  (就是這道光,就是這道光,黑光!)

  黑光盡處,淨土方面,終於出現了三位修為恐怖的菩薩,拼著自身的本命修為,喚出各式佛宗法器,擋在了二郎神的身前,法器中夾著如意寶珠,降魔金杵,毫光大作,光明無比。

  天地大震,二郎神收槍而回,英眉如劍,似欲破天而出。

  那三位菩薩輕身飛到高空之上,面色如常,手中那三樣佛家至寶卻被鍍上了一層死灰之色,顯得破敗不堪。三位菩薩同宣佛號:“阿彌陀佛。”面色平靜地一合什,便就此消散在了空中,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來。

  秒殺三位菩薩,二郎神眉間的天眼忽然閃了一閃,似乎也有些疲憊,緊接著,卻是雙眼中青光一現,指揮著地上的億萬白骨緩緩向前走去。

  而淨土那方,又飛出來了十六名金身羅漢。還有數位手持仙家法寶的天尊,面帶警惕地盯著二郎神那張平靜英俊地面容。

  ……

  ……

  天庭與淨土方面用來攔截白骨大軍的力量也十分強大,難怪易天行上天之後,一路上並未瞧見什麼厲害角色。原來竟是盡數下了冥間。一待二郎神收手之後,頓時,那一方面被一直壓制住的真正實力開始展現了出來,佛聲陣陣裏,白骨盡數虛化,化作無依遊魂,似柳絮一般無力飄浮在冥間的空氣裏。

  看著白骨散架,遊魂無依,陰風陣陣,死靈哀鳴。一直懸浮在高空地二郎神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似乎他並不會為自己手下這多的死靈破散而感到一絲憂傷。他眉間的那道秀氣的天眼開始散發出黑光。光色裏面感覺十分邪惡,催動著腳下的白骨大軍不畏散體,緩慢而笨拙地移動著。

  哢嚓哢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種緩慢而整齊的移動,在戰場上總是容易讓敵人產生不可抵擋的畏懼感。試回憶人間的戰爭中,一方列陣而出,緩慢前行,腳聲如雷。壓迫著前行,不畏生死,很容易令對方不戰而慌。

  這億萬白骨,同時移動的氣勢,更是駭人,滿山遍野地白骨,就像食人的白蟻一般,緩慢移動著。

  但那些羅漢天將們也不是在守塔山,全無懼意。各施神通,往白骨軍裏潑灑而去。

  白骨雖多,卻堪佛光照佛。解體而散,更不堪仙家法寶碾壓,變作粉末,鋪於大地之上。

  ……

  ……

  二郎神在高空之上,閉目半晌,然後破開自我空間,殺伐而出,化作一道黑光,奪去天庭淨土那方強者魂魄若幹。淨土方又出現幾位超級強者,以己身之性命,阻得二郎神一時。

  天地間,殺氣縱橫,二郎神持槍於萬千佛陣中殺進殺出,好不瀟灑如意。

  而每當二郎神殺伐一番,回高天閉目靜思之際,淨土天庭那方,卻無一人敢於上前偷襲,所有人地心神,似乎都被這恐怖的殺神震住了心神,只有被動地接受,膜拜,而沒有去打敗他,擊倒他的勇氣和想法。

  二郎神持長槍,偶入佛陣,槍挑羅漢菩薩,然後回天上靜思片刻。在他靜思之際,佛光大作,淨土天庭方趁機大肆誅殺白骨,將白骨大軍的戰線強行往後推去數十公裏。

  而待到白骨大軍即將潰散之時,二郎神便又會睜開清光雙目,以黑色天仙之光護體,面無表情殺入佛陣之中,奪彼性命,阻彼氣勢。

  如是者數次。

  如果白骨大軍這方上頭的幽深空間裏,飄浮著這樣一個霸氣十足的墮落天神,只怕早已經被淨土羅漢和天庭仙兵們全數趕散。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便足以與無數的羅漢菩薩仙官天尊抗衡。

  這和實力有關,又和實力無關,只是那種打遍天上天地難覓敵手數千年來培養出的一股沖天殺氣。

  ……

  ……

  二郎神一個人,安靜地對抗著天界最強大的勢力,時而瞬殺,時而閉目於高空靜思。

  是的,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的。

  

  易天行看著黑白畫面中,那些淨土羅漢菩薩身後地白光,那白光很遙遠很微弱,但裏面的氣息讓他感覺無比熟悉,不由微微皺眉,靈識深處偶有一動,便想起來了,當初那年在歸元寺後圓裏,老猴翻著眼白,扛著黑棍對抗的那道萬丈佛光。

  所以他歎了口氣,一揮手,散去了面前地黑白山水畫。

  “趙子龍七進七出,可比您這氣派差多了。”易天行微笑回憶著剛才看見的畫面,不由為二郎神地風範心折。只是這種畫面看的多了,也便知道了怎麼回事,也就弱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趣——冥間的戰鬥不知道已經開始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要延續多少年。二郎神雖然有戳天之勇,但畢竟是一個人在戰鬥,面對著似乎無窮無盡地天界群兵,淨土諸德,他也無法率領著白骨大軍往那道白光處突破太多。

  那道白光,就像是一個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的目標,吸引著冥間的億萬魂魄如飛蛾撲火般,前僕後繼。

  如果冥間一直維持黑白畫面中的情形,只怕這場戰爭會延續幾千幾萬年。

  ……

  黑白山水畫在易天行的面前漸漸湮滅。化作無數光點。易天行忽然眉頭一皺,因為在畫面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隱約看見了淨土天界那方忽然從天而降了許多天兵靈體,加入了戰局之中,而在白骨大軍那方,似乎也忽然間多了不少頗有戰力的天兵,而那些天兵都穿著黑色的兵甲。

  易天行一眼便認出來了。那些黑色兵甲的天兵,乃是真武的屬下。他眼睛微微一眯,便想通了許多關節處,明白了真武在天界起兵地一個原因——但縱是如此,雙方不斷往冥間加兵,仍然只能維持一個均勢,改變不了大局。

  而真正能令如今的易天行皺眉地,是白骨大軍遙遠的後方,在一片黑白色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光點,那個白色的光點顯得極為聖潔,無一絲雜質。是只有願力精湛的大德才能散發出的光芒,終易天行一生,似乎也只有在西藏高峰之上,普賢菩薩解體時,曾經驚鴻一瞥。

  而如今在冥間卻看見這種層次的白光了,由不得他不皺眉沉思。

  那白光不是普賢,大菩薩不墮輪回,如今只怕早已在人間投胎。那白光又是哪位大菩薩?

  易天行目力驚人,在畫面消失前地一刻,看清了那處白光。

  光是從骨頭上散發出來的,無數的白色人頭骷髏由地面堆積,漸成一塔。白骨塔極高,似山峰一般,而在塔上隱約坐著一位大菩薩,正滿臉悲容地注視著冥間戰場上的一切。

  ……

  ……

  “那是地藏王菩薩。”旃檀功德佛的聲音淡淡從易天行的身體裏傳了出來。

  後天袋能納一切物,卻能阻止入了佛位的師公神識周遊無礙,所以易天行也不吃驚,淡淡道:“怎樣把這畫面打開?我還想再看看。”

  旃檀功德佛的聲音再次從他的胸腹間響起:“何必再看?童子總有去地那一日。”

  這句話,似乎已經斷定了易天行的去路。易天行聽在耳中,動在心裏,知道師公佛斷然不會亂下妄斷,眉頭一挑道:“既然冥間起事,斷少不了地藏王菩薩,若他不點頭,只怕二郎神也不敢亂來,而且冥間億魂也不會聽他召喚。至於我,我又何必去冥間湊熱鬧,那處戰的激烈,多加一個我,我也做不了什麼。”

  “若你去了,你助何方?”

  這話問地很有意思,淨土天庭向來是易天行之敵,偏生旃檀功德佛要問易天行去助哪邊。但這個看似很無稽的問題,卻讓易天行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之後,這一世的童子,下一世的某某才緩緩道:“我都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如何判斷幫助哪邊?”

  “童子不是不知,只是佯作不知。”旃檀功德佛很無情地戳破了易天行悲哀的偽裝。

  易天行冷笑道:“佛祖留下來的爛攤子,難道非要我去收拾?”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一個智慧的存在,總是有一定目的,童子如果不去收拾,童子又為何是今日的童子?”

  易天行搖搖頭,眉毛上像是結了霜一樣的寒冷:“佛言自身猶在因果律中,但佛祖既然最末舍了因果律,我又如何舍不得?前些時日,我一直不願談這些破事,今日便說上一說,彌勒降不降世。是不由你們這些佛及菩薩說了算的,得看彌勒自己願不願意。”

  旃檀功德佛陷入沉默,許久之後才說道:“那便離去吧。”

  ……

  ……

這句話一說,易天行身處地廣大空間頓時發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道道黑光變幻著,合攏著,散發著,凝聚之後卻又流淌,形成無數美麗的畫面片段,然後空間急劇縮小,一個光點由遠方而來,漸趨漸近。

易天行滿面平靜,左手一掐午紋,結了無數道訣。手印加諸在自己身上 更用老猴親傳行者法門蔽了自己五識。強行用神識停了自己的心髒跳動,菩提心大作,青瓣金蓮相依,將自己地神通提到最高的境界,卻生生將自己的所有氣息都裹在這個臭皮囊中——准備迎接空間之外,那似乎無窮無盡,令人生厭的戰鬥。

  光點越來越近。倏乎間到了他的頭頂。

  因為遮蔽了五識,所以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已經進入了微涼的湖水之中,從那個黑石壇的表面像道輕煙般鑽了出來,連覆在黑石壇上的細細黃沙都沒有震動一粒。

  湖水是清湛的,易天行卻閉著眼睛,像一具無識無覺地木頭般在湖水裏隨波逐流,緩緩飄浮。

  如今的他,已經隱隱修成了大菩薩地境界。當他運足全身神通,不去感知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上能夠感知到他的人也沒有幾個。

  一個尖尖的鳥喙伸了進來。淺白色,是一只黃鶴在湖邊覓食,很湊巧地啄到了易天行的身上,卻以為這是一截木頭,很無趣地離開,高高的腳,踩著湖底的細沙,往遠處去。

  湖水之上傳來萬聲佛偈,萬聲有如一聲。

  “南無阿彌陀佛。”

  ……

  ……

  湖畔仍然是那些青山綠林,正是西方淨土,阿彌陀佛佛駕所在,那日阿彌陀佛將黑石沉入湖底,便一直在湖畔靜思。

  今日法會,漫天金身羅漢持禮於空中,數十位持花菩薩謹奉於佛身之後。

  花瓣緩緩從天上落下,異香撲鼻,而……佛坐於蓮花座中,雙目微閉,不言不語,面上清光籠罩,見容顏眉鼻,瘦弱地身體,卻氳著無上的法威。

  蓮花座懸浮在山前,山似一睡佛,起伏高低不平,林色或濃或淡,漸成佛色。

  阿彌陀佛並未睜眼,而那似睡佛的山上卻吹拂過一陣清風,擾的山林一陣亂動,遠遠看去,就像那個睡倒的巨佛似要醒了。

  ……


  巨佛之下,有兩位佛光清純的大菩薩正脅侍在旁,一位乃是大勢至菩薩,另一位頜形柔潤,卻低著臉。

  大勢至菩薩微藍的雙瞳裏閃過一絲慈悲意,輕聲道:“鵬兒已然化凰,真武之兵也沒有多少送入冥間,算是僥幸,童子若出,依他今世心性,應該不會插手此事,只是世上之事,太多不順心意,稟我佛旨意,諸位羅漢,若童子出,邀他暫留此地,佛願與他細談。”

  這句話說的很溫柔,實際上卻是對淨土佛宗的所有力量下了命令,下了對易天行地追殺令。

  而此時易天行化身的木頭,依然在湖水中飄浮著,而湖畔便是無窮無盡的羅漢菩薩,最可怕地,自然是大勢至菩薩了。

  阿彌陀佛想來不屑於親自對他出手,但饒是如此,易天行依然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可怕的一個狀況之中。

  在大勢至菩薩身邊那位大神通忽然笑了一下,如玉般的手指輕輕自頭頂白紗邊上拂過。

  又一陣清風吹過,蓮花座後的睡佛山上林木又一陣輕搖,似乎是無處不在的佛在輕輕搖頭。

  ……

  ……

  微笑的大菩薩忽然抬步,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卻是寶身來到了湖畔,他低下身子,輕輕洗浣著自己頭頂的白紗,然後取出右邊的瓶兒,從湖中取了一瓶甘露。

  易天行的身體便像一道流光般,灌入了這個瓶兒。

  “大士。”大勢至菩薩微微皺眉,感應到了什麼。

  ……

  ……

  觀音菩薩抬起臉來,微笑著對著那道山梁行了一禮,然後施施然離開了法會的現場。

  漫天羅漢和小菩薩們都感覺到了一絲詭異。

  大勢至菩薩似乎想說些什麼,幽藍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很複雜的情緒。

  從山間,傳來了一聲歎息,佛的歎息。

  而觀音菩薩依然堅定的,驕傲的,甚至是帶著一絲玉石俱焚的意味,緩緩地向山外行去。

  無人敢阻,無人能阻。

  這是傳說中最神秘莫測的大菩薩,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測,他是不是早就已經晉成佛位,而只是在刻意掩飾什麼。

  同時,他也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個在佛道兩宗都享有無上地位的大神通。

  沒有人,沒有神,沒有佛,願意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對他表示一絲的不敬。

  因為他是救苦救難觀士音菩薩。

  ……

  ……

  佛在歎息,菩薩微笑著離開。

  (第六卷梵城終)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1:2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