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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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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22:11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四章   王室追殺令(上)

金甲少年的反應,並不算慢。

言慶振臂一槊,快若閃電。扁平鋒利的槊首,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銳嘯,並出現了一道淡淡殘影。

無回槍法,槍出無回。

疾風暴雨般的攻擊,在瞬息間連環刺出,一道殘影接著一道殘影,槍槍看似兇猛絕倫,卻又槍槍留有三分後勁。這後勁連著後勁,越來越快…… 當槊影匯聚在一處時,產生出爆裂聲息。

金甲少年嚇了一大跳,輪刀劈斬。

從早先他的反應,鄭言慶覺得這傢伙是個雛兒。可甫一接觸,言慶立刻發現,少年刀含勁力,顯然已至化境。刀槊相交,發出一聲脆響。少年胯下的黃驃馬被言慶槊中的勁力所憾,噔噔噔連退數步。而玉蹄兒也未曾逼近,而是仰頭希聿聿長嘶一聲,後退微屈,呼的再次衝向黃驃馬。言慶更是不留後手,馬槊斜撩,劃出一道閃亮弧光,如銀蛇般直撲向金甲少年。

金甲少年和鄭言慶交換一招之後,手臂微微發麻。

見言慶再次撲過來,頓時勃然大怒,拍馬舞刀,和鄭言慶戰在一起。

若在平時,言慶說不定還會和他糾纏一會兒。可現在己方並不佔據優勢,又身處於險地之中,哪有心和他糾纏。只兩個回合,言慶偷眼向旁邊看去,就見雄闊海和闞棱已率眾殺入敵軍。

謝科的壓力明顯減弱許多,然則寡不敵眾,故而依舊落在下風。

周遭的高句麗士兵,已開始向言慶湧來,如若不能速戰速決,鄭言慶等人就要被陷在其中。

言慶心生不耐,面具後虎目一瞇,抬槊崩開那金甲少年勢若劈山的一刀之後,二馬錯蹬,他把馬槊交換左手,反手抽出背上銀鞭,順勢就是一鞭。金甲少年的武藝不差,可畢竟經驗太少,對於鄭言慶的槊裡鞭全無半點防備,被言慶一鞭,正打在後背上。鎧甲瞬間出現了一道道裂縫,少年哇的在馬上噴出一口鮮血,大刀也脫手飛出。他伏在馬上,催馬就要逃走。

可鄭言慶豈能容他離開。

收鞭掛槊,挽弓搭箭。赤莖白羽箭如同流星般離弦射出,正中那少年後心。

金甲少年大叫一聲,從馬背上翻身落地。黃驃馬猶自不覺,撒蹄狂奔而去。他這一死,讓圍攻謝科的高句麗軍卒頓時亂了陣腳。嘰嘰喳喳的大聲叫喊不停,一個個都顯得是神色慌亂。

圍攻謝科的高句麗將領,向鄭言慶撲過來。

言慶手疾眼快,連珠六箭射出,將兩名高句麗武將射殺在地,與此同時,雄闊海也與謝科匯合一處,聯手殺將起來。高句麗人的心,已經亂了…… 哪裡還有再戰的心思,鄭言慶挺槊衝入敵軍之中,左手銀鞭右手馬槊,左右開弓,又將兩名武將斬殺馬下,高句麗人再也挺不住了!

一員武將大叫一聲,撥馬就走。

有一個人領頭,就有無數人效仿…… 很快的,高句麗人就潰敗而逃,留下了一百多具死屍,和那匹發現主人無蹤,又按原路返回的黃驃馬。

這匹黃驃馬,骨骼雄奇,極為神駿,也是寶馬良駒。

鄭言慶命人把它拉住,又將散落四周的戰馬收攏起來,共十三匹戰馬。

而後,他催馬來到謝科跟前,“謝大哥,你不是在南水,為何會在這裡,被高句麗人追殺?”

謝科聞聽,不由得露出苦澀笑容。

“言慶,南水大營,已經空了……”

“啊?”

“夜間戰事正緊時,我見你還不回來,於是帶人前去接應。臨走之前,我把大營交給了鄭醒,卻不想回來時,南水大營空空如也。數千軍卒全無蹤跡…… 而高句麗人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無奈之下,我只好領兵突圍。整整半夜鏖戰,我也分不清方向了…… 從亂軍中殺將出來以後,所帶扈從,幾乎傷亡殆盡。”

謝科臉上,流露出一抹黯然之色。

他的扈從,和鄭言慶的虎衛不太一樣,多是以宗族鄉勇組成。也就是說,這一個晚上,他麾下宗團,幾乎死光了……

謝科說完之後,咬牙切齒道:“那鄭醒不堪大任,擅自撤退,平白浪費了大好機會。他日若我再見到他,定要取他項上人頭,以慰我宗團弟兄在天之靈!”

言慶,無言以對。

“公子,咱們先撤吧。”

闞棱上前道:“這裡著實太危險,路過的賊兵甚多,萬一被發現,只怕又要有一場苦戰。”

於是,鄭言慶帶著謝科和他殘餘的十餘名扈從,來到山坳中,與麥子仲等人匯合。

聞聽南水果然已空,所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南水大營既然沒有了,也就是說明,通往海浦的歸路,被高巨麗人封鎖起來。而己方二百多殘兵敗將,一個個人困馬乏,很難衝破敵人的防線。歸路封鎖之後,接下來,恐怕就要面臨高句麗人,大規模的清剿…… 言慶雖然沉穩幹練,可面對這種狀況,一時間也沒了主張。

“這麼說來,咱們無法返回海浦了?”鄭宏毅咽了口唾沫,語氣澀然。

謝科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沈光從身上取出繃帶,為他包紮傷口。

他身上倒是沒有什麼致命的傷,然則苦戰半夜,難免會有一些小傷。

謝科麾下扈從雖多,但卻少了雄闊海、闞棱、沈光這種大將協助,所以鄭言慶打了一整夜未曾受傷,謝科身上,卻是傷痕累累,頗有些淒慘。

他沉聲道:“我從南水突圍的時候,聽人說大將軍已逃往海浦。

不過賊酋高元,命莫離支,東部大人淵太祚為帥,率部追擊大將軍…… 其族弟高建武,大對盧高建武,則率部清剿平壤周遭的散兵敗勇。往南走,雖有周總管兵馬,然則高句麗兵勢甚盛,想要和大軍匯合,只怕非常困難…… 除非,周總管能擊敗淵太祚;留下來,只怕用不了多久,高建武就會找到我們,到時候同樣凶險萬分。言慶,這個時候,你要盡快做出決斷。”

鄭言慶的年紀,在眾人當中,算是最小。

可是在眾人眼裡,卻隱隱為馬首。

麥子仲心裡雖然不太服氣,但也知道,這時候不是爭權奪利之時。

言慶猶豫了一下,“謝大哥,你認為周總管,打不過淵太祚嗎?”

不等謝科回答,麥子仲搶先開口道:“大將軍渡海時,麾下共七萬人馬。他帶走近六萬人來平壤,海浦只餘萬人,多以弩手和水手為主,且沒有騎軍協作。想要取勝,我以為甚難。”

言慶道:“那高句麗人,又有多少兵馬?”

謝升想了想,“昨夜我曾擄到一名俘虜,從他口中得知,淵太祚手中,至少有六萬到七萬之眾;高建武的手裡,當有三四萬人馬。大將軍是敗退海浦,即便是帶回了一些兵馬,也不會太多。

麥公子所言,不是沒有道理。

以這樣的狀況之下,我軍新敗,疲憊不堪;高句麗人新勝,士氣正旺,周總管只怕難討得好處。”

鄭言慶想了想,突然開口道:“誰有平壤地圖?”

麥子仲、謝科等人,面面相覷。

這玩意兒,在此之前,都有…… 可方經慘敗,一夜奔逃,誰又會隨身攜帶有地圖呢?

馮果一直沉默,這時候卻出聲道:“我這裡有一份……不過是早先我們從嶺南出發時,臨時蒐集而來的地圖,並不準確。登陸海浦之後,我家公子領到了準確的地圖,原來的地圖,就在我這邊保管。”

說完,他從隨身斜跨的鹿皮兜囊中,取出一卷地圖,遞給了鄭言慶。

言慶接過來,把地圖攤開,迅速掃了一眼,頓時苦笑連連。

這大概是一份由往來於高句麗和中原的行商,手繪地圖,不但不準確,而且標註也很模糊和雜亂。

鄭言慶從這份地圖上,也僅能分辨出一個方向。

具體到塢堡山嶺,全無任何標註。不過,這種時候能有這麼一份地圖,至少不會再迷失方向了!

言慶把地圖交給沈光,讓他收拾保管。

沉吟片刻,他輕聲道:“咱們進山!”

“進山?”

鄭言慶說:“留在這邊,遲早會被賊人發現。咱們先進山,躲藏起來,順便派人打探消息。

大家鏖戰一夜,只怕都疲乏了…… 這個時候若遇到賊人,定然兇多吉少。

高建武手中只有三四萬人,要清剿平壤周遭,並沒有那麼容易。

他必然是先清剿平原地區,而後才會入山搜索。咱們要設法打一個時間差,先入山休整,然後再伺機,設法離開。”

如今之計,似乎也只有這麼一條路了!

鄭言慶等人拿定了主意,立刻率部,走偏僻小路,遁入大城山中。

殊不知,他這一入山,卻恰恰錯失了最後的機會。淵太祚率部追擊來護兒,然則在上元江畔,遭遇周法尚伏兵偷襲,大敗而回。不過,周法尚雖然擊退了淵太祚,卻無力再做反擊。

於是屯兵海浦,收攏殘兵敗將。

淵太祚則退回南水南岸,搭建起一道堅固防線。

周法尚和來護兒在海浦等候三日,共收攏潰兵一萬五千餘。其中,由於言慶在南水焚毀糧草輜重,而獲得逃生機會者,約有七千餘人。這些潰兵,再加上周法尚手中的兵馬,總數也不超過三萬。憑藉如此兵力,想要反敗為勝,卻不太可能…… 來護兒見此狀況,只得黯然下令,三軍登船,向東萊郡撤兵。

大城山,山勢並不險峻,景色堪可一看。

不過由於其山勢延綿,丘陵密布,所以藏身其中,想要找到並不容易。鄭言慶一行人入山之後,只走羊腸小路。大約到正午時分,他們找到了一處隱蔽的山谷,於是就在溪谷中休整。

一夜鏖戰,鄭言慶飢腸轆轆。

昨晚本來就沒有吃東西,再加上一整夜奔走搏殺,沒停下來的時候還好,這一停下來,就覺得渾身酸痛,骨頭架子都好像散了一樣。

玉蹄兒在山谷中找到一塊水草地,自顧自的休息。

沈光則帶著些許人,在山中找來了一些果實。

言慶吃了兩顆不知名的水果之後,睏意湧來,就靠在一塊山石上面,閉目休息。其餘人,受傷的包紮傷口,沒有受傷的,乾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眼見著這一幕景象,麥子仲等人,都有些憂心忡忡。

士氣低落到了谷底,且飢寒交迫,人生地疏。這樣子下去,能堅持多久?

所有人的心裡,都不是很有把握。不過,見鄭言慶睡得香甜,這緊張的心情,多少緩解了一些。

言慶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夜裡的山風很涼,讓他感覺不太舒服。

溪谷中,謝科等人點起了幾堆篝火,並宰殺了三匹受傷,且不堪再用的戰馬。畢竟單純的依靠野果充飢,無法補充足夠的體力。這征戰之時,更需食肉,濃濃的肉香,讓鄭言慶食指大動。

“言慶,睡醒了……肚子也餓了吧。”

謝科把一塊烤好的馬肉,遞給鄭言慶。

沒有任何佐料,只灑了些許粗鹽。不過對於飢腸轆轆的鄭言慶而言,這無疑是人間的美味。

他也不客氣,接過來,狼吞虎咽的就吞下了一塊。

肚子裡有了底兒,心也不那麼慌了。鄭言慶看了看周圍,發現麥子仲和馮果不見了蹤跡,有些奇怪的問道:“麥肥呢?”

“哦,麥公子啊…… 馮果擔心他家公子的安危,故而麥子和他一同出山,打探消息去了!”

“山外情況如何?”

“目前還不是很清楚,麥公子他們快回來了,到時候一問便知。”

謝科咬了一塊馬肉,在口中用力的咀嚼。

含含糊糊的問道:“言慶,如今這狀況,可有什麼好主意?”

一句話,讓周圍許多人,頓時打起了精神……

鄭言慶在心裡暗自苦笑一聲,不過臉上去裝作無所謂的模樣,“兵來將擋,水來土填。這年頭,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嗎?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山外的狀況。若能聯繫到周總管他們最好,如若不能……”

他抬頭對沈光說:“把地圖給我拿來。”

沈光連忙把地圖在他面前攤開,雖說圖紙並不準確,但大致的狀況,還能看得清楚。

言慶說:“如果無法和周總管聯絡,那咱們等同於陷入賊人腹地之中。有兩條路,一是向東,設法從新羅登船,返回東萊;第二條路,則是向北,往遼東方向行進,與我大軍匯合。

只是,咱們現在還不清楚遼東的狀況。

如若遼東戰事不利,咱們往北走,就是自投羅網。所以,一俟咱們孤軍涉險,我的想法是,通過新羅,返回東萊。 ”

“言慶,遼東屯集百萬大軍,又有于仲文、麥鐵杖、薛世雄、辛世雄等一眾名將指揮,更有陛下在涿郡坐鎮督戰,高句麗人就算是再狡猾,也不可能是我軍對手吧。既然是這樣,何不走遼東呢?

不定不等到遼東,就能與我軍匯合一處。到時候咱們再隨軍復奪平壤,豈不是大功一件?”

隋軍在平壤兵敗,但鄭宏毅也好,謝科也罷,對整個戰局,依舊持有樂觀的態度。平壤兵敗,敗在來護兒得意忘形。可是遼東方面,百萬隋軍,名將如雲,更有皇帝督戰,豈能敗北?

鄭言慶知道,隋軍會在遼東大敗。不過他卻不清楚,該如何與鄭宏毅等人解釋。

心裡正猶豫,忽聽溪谷外,傳來一陣人喊馬嘶的騷亂聲。鄭言慶等人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緊張萬分。

“大哥,是麥公子回來了,還帶了不少人。”

雄闊海從溪谷外急匆匆跑到了鄭言慶面前,“好像有四五百人的樣子,不過看上去都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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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五章   王室追殺令(下)

也不知麥子仲帶回來了什麼人? 想來是他出山打探消息時,遇到的隋軍潰兵。鄭言慶倒是不太在意,與謝映登起身,出溪谷相迎。

才到溪谷口上,就見麥子仲興沖沖走來。

“鄭校尉,快看我遇到誰了?”

言慶定睛看去,就見一群散兵游勇簇擁著幾個人。為首兩個盔歪甲斜,形容看上去極其狼狽。在他們身邊,還跟著幾名軍官,其中竟有三名軍官,還是鄭言慶的熟人………

馮智玳,崔善福,竇孝文?

崔善福是清河崔氏,鄭州房白水縣公崔至仁的兒子,如今在軍中出任果毅都尉之職,掌一府兵馬。幾年前,鄭言慶為鄭世安謀求族老之位的時候,曾悄然抵達管城縣,拜會了崔至仁。

後來也正是因為崔至仁的出面,使得鄭善果反水,更引起各族房的恐慌。不過,鄭言慶和崔善福相識的時候,並沒有太多交集,崔至仁之所以出面,更多的是看在言慶師父長孫晟的面子上。所以,兩人只是點頭之交,說過的話加起來,絕不會超過五句。

可竇孝文……怎會在這裡?

看他的打扮,一身戎裝,非宗團鄉勇可比,而是軍中旅帥裝束。

沒聽說竇家派人過來啊!

鄭言慶心中正感到疑惑,麥子仲已帶著兩名都尉,來到鄭言慶的跟前,“言慶,這兩位都是大將軍麾下,南海都尉木毅,熙平都尉馬元…… 我和馮果剛才打探消息時,偶然間相遇。”

南海都尉和熙平都尉,都是嶺南府兵所屬。

馬元倒還算妥帖,微微一笑道:“久聞鄭校尉大名,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之下相見。”

而木毅則很不客氣,掃了鄭言慶一眼之後,冷哼一聲。

“你就是鄭言慶嗎?”

鄭言慶眉頭一蹙,心中頓生不快之意。

裝什麼蒜?大家同為敗軍之將,我又非你麾下,擺什麼架子?

不過顏面上,鄭言慶還是要講究一些規矩。畢竟這木毅是一府都尉,軍職比他高出一階。再者說,木毅馬元帶著四五百人,看模樣多以嶺南排鑹手為主。如今正是用人之時,多一個人,就多一些保障。所以鄭言慶恭敬的插手回答:“末將鄭言慶,參見木都尉,馬都尉。”

“哼,黃口孺子,聽說你囂張的很呢!”

木毅語氣不善,非但沒有回禮,反而冷冷道:“不要以為你是雲騎尉,就可以囂張跋扈,視天下英雄為無物。”

鄭言慶的臉色,騰地陰沉下來。

“末將從未以雲騎尉而囂張跋扈,更未曾視天下英雄為無物。木都尉非我上官,見面就橫加指責,但不知是何用意?”

“你好大的膽!”

“末將膽子大不大,還輪不到木都尉您來評斷。”

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恭恭敬敬的見你,你卻倚老賣老。我不是你的麾下,論爵位,你還沒有我高。鄭言慶的性子雖然平和,但在這種時候,他卻絕不會退讓半步。

麥子仲沒有想到,雙方見面就會發生如此衝突。

他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其中玄妙,扭頭狠狠的瞪了馮智玳一眼。

剛要上前勸說,那木毅卻怒聲喝道:“鄭言慶,你膽敢頂撞上官,信不信我問你以下犯上之罪。”

鄭言慶也怒了,“有本事,你且問問看?”

說話間,他手已握住銀鞭,身後雄闊海、闞棱、沈光,更是上前一步,怒視木毅等人。

謝科也毫不猶豫的站在鄭言慶身邊,挽弓搭箭,對準了木毅。世家子弟的自尊心,絕不容一群嶺南蠻子踐踏。哪怕你是一府都尉,可是在世家子弟眼中,身處嶺南,無異於蠻夷之人。

木毅身後的排鑹手,也呼的一下上前,舉牌執鑹。

崔善福見此狀況,連忙厲聲喝道:“本府兵馬,立刻退下。”

一聲令下,呼啦啦有近百人退了出去,雖說他和馬元木毅等人是袍澤,但他終究出身名門。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幫著鄭言慶,恪守中立已是對得起木毅馬元。

而囊孝文則更簡單,大手一揮,數十名弩手隨著他站出來,眨眼間就到了鄭言慶身後。一張張硬弩橫刀,對準了木毅馬元的兵馬。寶孝文更堅決的站在了鄭言慶的身旁,虎目怒視木毅。

這火藥味兒,變得越來越濃。

“竇孝文,你做什麼?”

竇孝文冷冷道:“爾等可曾聽過酒中八仙歌否?竇某名列其中,焉能坐視爾等欺凌好友?”

麥子仲臉色一變,露出一抹苦笑。

沒錯,竇孝文當初可是跟隨著鄭言慶,與他鞠戰一場。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可能幫著木毅和馬元?崔善福恪守中立,竇孝文站在鄭言慶一方。別看木毅帶著四五百人,這此消彼長之下,雙方兵力一下子扯平。別忘了,那谷中的二百多人,可是聽從鄭言慶的調遣。而且言慶手下猛將無數,無論雄闊海、闞棱,亦或者沈光,全都是以一當十,乃至以一敵百的好漢。木毅人數雖眾,可火拼起來,卻討不得便宜。

麥子仲連忙到了兩方人馬中間,

“木都尉,鄭校尉,都快快停手。

咱們現在司在敵軍腹地,正當攜手合作才是。這般衝突起來,到最後只能便宜了高句麗人。

二郎,快點勸說木都尉鄭公子,木都尉並無惡意,還請不要往心裡去。”

數載歷練,麥子仲已非當年那個在長安城裡,橫行霸道的長安小霸王。他分得清楚是非輕重,更明白,這件事的起因,恐怕還是在他和馮智玳身上。馮智玳在掖縣被鄭言慶削了面子,豈能善罷甘休。他老馮家在嶺南聲望極高,故而木毅馬元,自然不會任由馮智玳吃虧。

追根到底,馮智玳是想為他出氣。

可問題是,出氣也要分清楚時候,這種情況下,實不宜再生枝節。

不得不說,麥子仲的話挺管用。馮智玳上前攔住了木毅,馬元池是在一旁低聲勸慰。鄭言慶一臉陰霾,虎目一瞇,片刻之後冷哼一聲,轉身往溪谷中走去,再也沒有理睬麥子仲等人。

沈光,謝科和緊孝文,緊隨其後。

而雄闊海與闞棱,則守在谷口,警懼的注視著麥子仲木毅等人的一舉一動。那意思分明是說,我們不歡迎你們前來。崔善福搖頭苦笑,麥子仲更是面帶尷尬之色,站在原處,左右為難。

他出山打探消息,意外的和馮智玳重逢。他一路上興奮不己,心裡想著,多出這四五百人,想火擺脫困境的機率,也會隨之增大…… 哪知道,這困境還未擺脫,險些就引發出一場血腥衝突。

要責怪馮智玳嗎?

可人家也是為了他好,他如何開這個。 ?

“少爺,肯定是你有說了什麼。”

馮果忍不住上前,低聲責備道:“如今這種狀況下,正應同舟共濟才是,少爺,您錯了!”

他這番話,不應是一個奴僕隨從應該說出的話語。

可是馮智玳卻沒生氣,反而低聲解釋道:“果兒,我哪知道會遇到他?我昨夜去找木都尉,忍不住發了幾句牢騷。沒想到木都尉卻記在心裡,所以…… 早知如此,我昨天就不多嘴了!”

馮果嘆了口氣“這件事,還要儘速解決。

鄭公子身邊雖說兵馬不多,但個個能征慣戰,都是一等一的好漢。若能兵合一處,想必勝算更多。 ”

“這個,我想辦法吧。”

馮智玳拉著木毅馬元,在一旁竊竊私語。

崔善福則率領麾下兵馬,在溪谷旁邊休息。他和麥子仲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入溪谷和言慶說話。

麥子仲苦笑一聲,走到馮果身旁“果兒,這事情好像有些麻煩了!”

“我觀鄭校尉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麥少爺與他有並肩作戰之誼,何不進去說項一番呢?山外的情況不好,咱們必須要儘早做出決斷。若僵持在這裡的話,遲早會被高句麗人發現。”

麥子仲想了想,點頭答應。

就在他思索如何措辭之際,鄭言慶等人則圍坐篝火旁,談笑風生。

“孝文,你怎會在這裡?”

竇孝文笑道:“四年前蒙鄭雲騎不棄,我也算平步青雲,得了老太爺的關照。鞠戰之後,我隨老太爺去了長安,並通過唐國公的推介,加入軍中。後來我聽說長孫大將軍噩耗,你護送長孫小娘子入西川尋醫…… 我呢,在軍中歷練了兩載,去年此時,調入東萊,出任六團十七旅旅帥之職,主要是協助督造海船。年末時,我奉命領兵,隨大將軍先期抵達沙卑城。”

言慶也笑了,“孝文倒是好運氣,才短短數載,就已成為旅帥。

依我看,用不了多久,說不定能做到將軍呢…… 善福大哥,你怎麼也隨軍,來到了平壤呢?”

崔善福說:“我本就隸屬左驍衛大將軍麾下,前來平壤,也屬正常。

倒是言慶…… 你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先前是在洛陽,如今連平壤的高句麗人,也對你念念不忘。”

言慶一怔,“善福大哥,此話怎講?”

“我們在突圍的時候,聽高句麗人說,要尋你麻煩。賊酋高元,更懸賞千金,要取你項上人頭。

據說,高句麗人已發出追殺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才得以殺出重圍,擺脫了高句麗人的追擊。那些高句麗人,如今正在山外,瘋狂的尋你蹤跡。”

鄭言慶聞聽這話,不由得暗自心驚。

“高句麗人,又如何知道我? 又為何要懸賞我的首級?”

“好像是聽說,你殺了賊酋高元的兒子,令高元震怒,把高建武狠狠的責罵的一通,所以才會有此懸賞。”

“我殺了高元的兒子?”

“沒錯,好像是叫高寶藏!”

鄭言慶拼命的回憶,但卻沒有任何印象。

倒是謝科突然間驚呼一聲,“高寶藏…… 言慶莫不是今早被你射殺於山外的那個人嗎?”

言慶也想起來了!

那個清晨時分,為解救謝科,而被他殺死在山口外的金甲少年。思想起來,好像也就是那個金甲少年,最有可能。言慶不由得有些頭疼,如若是這樣,那問題恐怕要更加嚴重……

他們如今在高句麗的一畝三分地上。

高句麗王室發出追殺令,定然會引發出更大規模的清剿。

此地不能久留,需儘早離開。弄不好,高句麗人已經開始向山中搜索,那樣一來,更加危險。

鄭言慶呼的站起身,在溪谷中排徊起採。

“還是那句話,要麼向北,往遼東方向撤退;要麼往東,借道新羅,設法走海路回家。諸君以為,該何去何從?”

窯孝文立刻說道:“鄭校尉,我等聽你的主張。”

“是啊,言慶,就依你決定。”鄭宏毅也表示贊成。

謝科則開口說:“言慶,此種狀況下,大家都已經亂了分寸。如何走,還是你拿主意,我們聽你的。”

崔善福不以為然!

鄭言慶才名高絕,且殺死了高寶藏,麾下更有雄闊海,闞棱這樣的猛士相隨,的確是頗有實力。但若只是這樣,就把自己的性命交付於鄭言慶來掌握的話,崔善福心裡面,又有些不甘。畢竟,木毅說的也沒有錯,言慶不過是個黃口小兒,豈能把所有希望,寄予他一身?

不過呢,聽一聽倒沒有錯。

鄭言慶想了想,“我決意走新羅,由海上回家。”

他話音未落,忽聽溪谷外傳來一聲厲喝:“我不同意。”

木毅馬元,和麥子仲馮智玳馮果三人,走了進來。木毅厲聲道:“大丈夫當思報效國家,如今我水軍雖敗,然則遼東大戰,方興未艾。正應溯壩水北工,過慈江道,越狼山與大軍匯合。

到時候我等可為先鋒,引軍南下,復奪平壤。也唯有這般,才能洗刷我等今日慘敗之辱……"

木毅聽從了馮智玳的勸說,準備過來與鄭言慶商議。

為表示誠意,他幾人連兵器都未曾攜帶。可哪知道,剛一進來,就聽見鄭言慶要走新羅道。

木毅是個火暴性子,聞聽勃然大怒。

他大聲斥責鄭言慶,“鄭校尉,爾讀聖賢書,當知食君之祿,為君解憂,怎能只想著逃命呢?”

麥子仲等人心道一聲不好,早知道,就不該讓木毅過來。

言慶站起來,“木都尉,你要洗刷恥辱,你要建立功勳,與我全無關係…… 走新羅,未必一帆風順。然則走遼東,卻將九死一生。你說我膽小也罷,說我不思進取也好,我現在所能做的,所希望的,就是把這些人……”

他用手一指鄭宏毅等人,還有溪谷中那些軍卒“我只想,帶他們回家。”

話出口,溪谷中,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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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23:04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六章   分道揚鑣

雖說先前和木毅等人在溪谷外發生了一場衝突,然則鄭言慶對木毅,並沒有產生太多惡感。

他也知道,木毅是出於什麼原因為難他,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當木毅大義凜然的說出「食君之祿,為君解憂」的話語時,言慶對他倒是生出一絲好感。大丈夫當報效國家!一點錯都沒有…… 可問題在於,鄭言慶並不想站出來去充當什麼英雄。

遼東方面,如今戰局如何?

身處高句麗腹地的言慶,不得而知。

但若依據史書,此時前往遼東,將面臨滅頂之災。言慶不是不想勝利,而是在這場戰爭中,他根本無力可使。他左右不了隋煬帝,也左右不了來護兒。甚至在一段時間裡,他連鄭宏毅都無法左右。臨行之前,他反復交代鄭宏毅不可衝的太靠前,可最終,鄭宏毅沒有聽。

木毅暴怒,“鄭言慶,爾為奸賊,當誅,當誅!”

崔善福一蹙眉頭,似乎對鄭言慶的態度也不太滿意,“鄭校尉,依你之言,難不成今日慘敗之辱,就不再追究了嗎?”

“我早知,你是個膽小鬼。"

馮智玳語帶嘲諷之意,而後對鄭宏毅和謝科說:“你們呢?是不是還要聽從這膽小鬼的主意。”

鄭宏毅語氣淡然,“言慶是不是膽小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原本可以不必陷在這該死的山裡,可是為了救我,他從南水殺過來,鏖戰一夜。不僅救了我,還救了很多人。我這條命是他救的,無論言慶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他…… 還有你們,一樣沾了他的光,更沒資格指責他該做什麼。”

崔善福沉就了,麥子仲的臉色很尷尬。

馮智玳嘴巴張了張,最終沒有再開口……

木毅狠狠一跺腳,“既然如此,咱們各走各路,分道揚鑣。

爾等是好漢的,就隨我離開此地。咱們往遼東方向走,只要和大軍匯合,就能報今日之仇。”

他是衝著溪谷中的人開口。

因為從表面狀況而言,谷中的二百多人,已飽餐飯食,從昨夜的那一場戰敗中恢復過來。木毅手下雖有三百多人,終究剛從戰場上逃出來,飢腸轆轆,士氣低落,正需生力軍加入。

鄭言慶坐回遠處,用燒火棍挑動篝火。

他淡然道:“爾等若要建立功業,就隨著木都尉他們走吧;但若想回家,我帶你們回去。”

他沒有氣急敗壞,也未曾嘶聲吼叫。這種時候,能省一分力氣,就省一分力氣。

谷中軍卒裡,站出了幾十個人,猶豫著走到鄭言慶跟前,插手行禮,而後退到木毅的身後。

言慶恍若未見,鄭宏毅卻氣惱至極。

他剛要起身斥責木毅,卻被鄭言慶一把拉住。

“你們要建立功業,我不阻攔。

想走就走,我祝你們鵬程萬里…… 但若留下來,就不可三心二意。我雖承諾帶你們回去,可如若中途變心,我也不介意將你們留在這異國他鄉。何去何從,爾等做好打算,莫再悔改。 ”

又有幾十個人站出來,向言慶行禮,退到木毅身後。

言慶一方原本有小三百人。可這接連兩撥人馬離開,一下子只剩一百多人,少了幾乎一半。好在,言慶麾下虎衛扈從,一個都沒有離去。雄闊海、闞棱,更是靠在溪谷邊,閉目養神。

木毅恨恨的瞪了鄭言慶一眼,“鄭校尉,爾今日所為,他日我定會如實上奏。”

言慶抬起頭,笑了笑,“木都尉,一路走好。”

上奏朝廷?

你先活著回去再說吧…… 依稀記得,史書中隋軍在遼東數十萬人馬參戰,除衛文升一軍三千餘人保全之外,其餘各路人馬,幾乎全軍覆沒。史書上說,隋軍從遼東只逃回來了三千多人。也許有些誇張了,但損失慘重,卻毫無疑問。從平壤到遼東,需衝破重重圍堵,萬分凶險,能不能活著抵達遼東都是一個問題。如果你真的能抵達遼東,那算是你有本事。

木毅氣沖沖,調頭離去。

崔善福猶豫一下,拱手道:“鄭公子保重。”

“崔大哥,你也保重。”

麥子仲走上前,沉靜凝視鄭言慶許久。

“鄭公子,二郎剛才的話語,多有得罪,還請你不要見怪。我不知道,你為何不遠前往遼東,與大軍匯合一處,洗刷今日之辱。然則我知道你,並非貪生怕死,想必是有難言之隱。

你救命之恩,麥某感激不盡。然則食君之祿,我若不能洗刷今日之恥,他日定難立足天地間…… 不能與鄭公子並肩作戰,實在頗有遺憾。祝鄭公子能順利回家,代我問候翠雲安好。”

說完,他轉身要走。

鄭言慶卻突然喚住了他。

“沈光,把那匹黃膘馬牽過來。”

沈光猶豫了一下,轉身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他牽著黃瞟馬走過來,把韁繩遞給了鄭言慶。

言慶把馬交給了麥子仲。

“麥公子,你也是條好漢。不管從前咱們有什麼誤會,今日就一筆抹消。

你要建功立業,我也不好阻攔。人各有志…… 不過聖人有云:欲善其工,先利其器。你從平壤到遼東,需奔襲千里。若無好腳力,只怕就算到了遼東,也難以有所作為。這黃騾馬也算寶馬良駒,留在我這裡,未免有些可惜了,今贈與你,權作壯行之禮,祝你能建功立業。”

為大將者,若無好腳力,如斷雙足。

麥子仲在平壤先失兵器,後喪坐騎,正需尋一匹好馬。

他也不客氣,接過黃膘馬,然後與鄭言慶拱手道別。馮智玳跟在他後面離開,而馮果猶豫了一下,解下身上鹿皮兜囊,緩步走到了鄭宏毅跟前,輕聲道:“鄭校尉,這兜囊中有金創藥,你隨身帶好。記住,三天一換藥,很快就能妥帖…… 你救命之恩,果兒會記在心裡。若有機緣,咱們再見。"

平壤城裡,鄭宏毅為袍澤之情死戰不退,於馮果而言,確如救命之恩。

鄭宏毅接過兜囊,輕聲道“馮果,你多保重。”

馮果清秀面膛,露出燦爛笑容。

“鄭公子,你也保重。"

說完,他扭頭一路小碎步,很快就追上了馮智玳和麥子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鄭宏毅不知為何,心生一絲惘悵。

鄭言慶走到了鄭宏毅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宏毅,你再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子時過後,咱們就動身啟程。”

鄭宏毅一怔,脫口而出道:“這麼快就走嗎?”

“快嗎?”

言慶一笑,“只怕有人,會比咱們更快! ”

說完,他不再理睬鄭宏毅,而是吩咐大家清點人數。走了一百多人後,溪谷中留下來的,共有一百五十八人。其中有弓弩手四十餘人,虎衛四十餘人。剩下的,多以排鑹手和水手為主。

馬匹大約有七八十匹,倒也足夠使用。

言慶和謝科商議片刻後,決定將騎軍納入鄭言慶麾下。弩手、排鑹手和水手打散開來,分成兩隊。

謝科引一隊人馬,竇孝文引一隊人馬。

沈光負責照顧鄭宏毅,闞棱和雄闊海,則跟隨鄭言慶。

如此劃分之後,倒也清清爽爽。不管是謝科長於治軍,竇孝文也是從火正隊正,做到如今的旅帥,經臉豐富。他們知道如何帶領人馬,而言慶麾下虎衛,則以機動為主,去掉所有重甲,換為輕騎出擊。雖然衝擊力比不得早先配有甲裝騎具,但機動性和靈活性,卻大大增加。

從平壤到新羅,路程同樣不近。

長途奔襲,機動性和靈活性必不可少。為此捨去甲裝騎具的衝擊力,鄭言慶倒不覺得可惜。

過了戌時後,馮果再次進入溪谷。

“鄭公子,麥公子讓我告訴您,我們準備啟程出發了! ”

鄭言慶倒是不覺得奇怪,微微一笑,“一路保重。”

馮果把一卷牛皮地圖,遞給鄭言慶,“麥公子說,你們從這裡前往新羅,若無地圖只怕會有麻煩。這是軍中發放的地圖,雖未必準確,但比起先前你使用的地圖卻好上百倍。麥公子還讓我轉告您,新羅人雖與我朝有盟約,然則新羅金氏,卻是反覆無常之輩,不可不小心提防。”

新羅金氏,也是新羅國王族。

如今新羅國國王,名金伯淨,是新羅國第二十六代國主。此前曾多次與隋朝盟約,意圖夾擊高句麗。開皇十八年,新羅國再次和隋文帝遞交盟約。可是當隋文帝動手之後,金伯淨卻遲遲不肯動兵。後來由於種種原因,隋文帝最終未能再對高句麗用兵,可新羅國的反覆無常,卻讓隋文帝,乃至繼任的隋煬帝,都感到非常厭惡。

言慶點點頭,“請代我向麥公子道謝。”

“如此,告辭!”

馮果匆匆離去,鄭言慶站在原處,打開了地圖。

地圖上非常清楚的標明了前往新羅的路徑,言慶看罷之後,心裡面多多少少,也有些把握。

不管借道新羅能否成功,都是目前最為妥帖的辦法。

畢竟從平壤到新羅,這一路上的關卡不多,而且高句麗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於遼東,恐怕也無力顧及新羅的動向。不過言慶還是記下了麥子仲的那番話,新羅金氏,不可以盡信……

不止是因為新羅人曾言而無信。

事實上,這新羅人,正是後世棒子們的祖先。後世許多人都認為高句麗人是棒子,其實不然。

若按照血統來說,高句麗人只是生活在遼東的一個少數民族,濊貊人和扶餘人組成。在西漢初年,自遼東殺入朝鮮半島。而朝鮮原住民的三韓,則退至朝鮮半島東部,後來漸漸形成新羅和百濟兩國,與高句麗人三足鼎立。言慶對於棒子這個極度無恥的民族,沒有好感。

但現在,由新羅借道,無疑是最安全的辦法。

他目送木毅麥子仲等人離開之後,看看天色,已過了子時。

於是將眾人全部喚醒,列隊與溪谷之中。言慶跨上玉蹄兒,手持重槊,掃視三隊人馬,心中感慨萬千。

也不知,這一百五十八人,能活著回到中原者,能有幾何?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一抹燦爛笑容,馬槊朝空中舉起,槊首在皎潔月光中,泛起了森幽寒光。

“出發,我帶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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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七章  新羅(一)



天空中最後一線光明,已被暮色吞噬。

火燒一般的雲霞黯淡下去,鐵灰色的陰影佔居半個天空。

合掌溪的水,已經被染成紅色。戰場上的大纛混雜一起,放眼看去,到處都是屍體。一支隋軍,和高句麗人瘋狂的戰在一處。刀光中,人像砍草般倒下,濃重的血腥味兒,衝天而起。

高建武不到四十,但頭髮卻呈現出灰白顏色。

面頰瘦削,如刀削斧劈一般,棱角分明。此時,他正站在一面大纛旗下,鷹隼般的目光,凝視平原上最後的戰鬥,眼中不帶絲毫情感。淒慘的叫喊聲,不斷傳入他的耳中,隋軍的人數,也越來越少。


“王上,薩水有戰報傳來。”

一騎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騎士在百步外下馬,一路小跑,來到了高建武的跟前,單膝跪地,沉聲禀報。

高建武的目光,漸漸收回。

“講!”

“漢城在凌晨遭遇襲擊,城外兩座軍寨被焚毀,寨中軍馬被劫掠一空。由於當時天光未亮,漢城軍主無法準確的觀察故情,故而未有出戰。”

此漢城,並非後世的漢城。

而是距離平壤大約六十里左右的一座塢堡,囤積有不少輜重軍械。此漢城,也是高句麗人對新羅百濟用兵的一處輜重基地。不過由於隋軍渡海,使得高句麗人的所有力量都集中於平壤北部,和遼東一線。於是平壤東部和南部,雖有軍鎮塢堡,但兵力並不算太多,主要是用來防禦新羅和百濟的蠢蠢欲動。

高建武瞳孔一縮,瘦削的面頰,微微抽搐。

自高句麗王高元獨子高寶藏被殺之後,高句麗王室發出追殺令,高建武就不得片刻的清閒。

隋軍雖然敗退,但高句麗人並未因此而掉以輕心。

從沙卑城也好,從萊州灣也罷…… 隋軍隨時都可以調集海船,再次對平壤發動攻擊。畢竟,大隋帝國疆土廣袤,人口眾多。龐大的國力,絕非高句麗人可以承受。如今高句麗人,憑藉遼東城、國內城和烏骨城三足鼎立,雖然拖住了隋軍的腳步,但也陷入了曠日持久的苦戰。

遼東大人,莫離支乙支文德,憑藉個人的智慧,能撐得住一時,未必能撐得住一世。

與此同時,東部大人,大莫離支淵太祚,駐守於南水長口鎮,以監視隋軍的動態,以及震懾百濟新羅兩國兵馬。可以說,高建武手中的可用之兵並不算太多,乃至於整個高句麗腹地,他的兵力也算不上充足。

以如此兵力,清剿一支支散落於平壤平原,南至南水,北至薩水(今清川江)的隋軍潰兵,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何盡快解決平壤的戰事,已經是刻不容緩的問題。

為此,高建武率部清剿,在短短十餘日的時間裡,已剿殺了超過二十支隋軍潰軍。可問題是,那個殺死高寶藏的隋軍將領,至今音訊全無。高元一次次派人催促,讓高建武,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他的壓力,不僅僅是源自於隋軍潰兵,更多的,是源自於平壤城中,那個與他同父異母,卻高高在上的兄長,陰冷的目光。平壤之戰,高句麗人反敗為勝,大破隋軍,正是出自於高建武一手策劃。

當來護兒攻入平壤外廓之後,高建武卻秘密聯絡了淵太祚,請他收攏高句麗潰兵,在城外伺機。

他親自率領五百名死士,從平壤內廓的秘道中,偷偷潛入羅鄭遂空寺,趁隋軍毫無提防的時候,做突然襲擊。與此同時,淵太祚在城外配合行動,內外夾擊之下,令隋軍大敗而歸。

毫不客氣的說,高建武立下首功。然而,他卻感受到了來自於高元的殺意。

自古以來,鳥盡弓藏的案例多不勝數,自西漢年間,就與中原有著密切聯繫的高句麗人,更不斷的吸收漢文化的精髓。高建武很清楚,鳥盡弓藏,這四個宇的合義。本來,他準備在平壤之戰結束後,就退隱幕後,以消減兄長對他的猜忌。可未曾想,未等他行動,高元已迫不及待的出招了…… 高寶藏的死,只是一個契機,一個讓高元出手對付高建武的契機。

高建武明知高元的心意,卻無可奈何。

只能率領為數不多的人馬,在平壤平原上來回本波,不停的剿殺隋軍潰兵,以求找到那個殺死高寶藏的兇手。

鄭言慶?

高建武不斷在心裡重複這個名字,卻想不起這是什麼人。

言慶的名聲,僅限於中原士林。特別是在長孫晟死後,他帶著長孫無垢入岷蜀尋醫,一晃兩載,自然不為人所知。高建武也僅僅能從這個姓氏裡,推測出言慶是來自關東大族,滎陽鄭氏。

可具體到他有什麼本領,高建武還真不太清楚。

一連剿殺十餘支人馬,也只是略知端倪。

了解鄭言慶來歷的人,大都隨來護兒退至海浦;留下來的人,大都不清楚鄭言慶是何方神聖。

試想,一群普通的軍卒,而且還是來自於嶺南、江淮地區,對鄭言慶又能有多少了解?

這也讓高建武,頭疼萬分。

乍聞漢城遭遇價襲,高建武心裡一怔。

“取地圖來!”

他沉喝一聲,自有扈從匆忙把地圖拿來,點燃火把,為他照亮。

“前幾日,元山鎮遭遇隋軍偷襲;還有之前薩水方面傳來消息,說是發現了一支隋軍…… 如今,漢城又有隋軍出沒?”

他在地圖上,畫出了三條線,目露沉思之色。

“誰還記得,乙支生送來的戰報裡,隋軍都劫掠了什麼物品?”

有扈從回答說:“乙支將軍說,薩水出現的隋軍,並未大肆劫掠,只是屠戮了兩個村莊之後,就立刻撤退。”

“可是元山和漢城,全都是軍寨遭遇襲擊。”

高建武明顯的感受到,這幾份戰報中的不同之處。

“有兩支隋軍!”

他沉聲道:“再把乙支生的戰報與元山的戰報拿來。”

乙支生,是平壤石多山貴族乙支家族的子嗣。其父,正是遼東大人,莫離支,乙支文德。

高句麗有三大姓:高姓、乙支和淵姓。

其中,高姓是王族姓氏,為第一等姓氏,淵姓和乙支,則是高句麗人的貴族姓氏。高建武把乙支生送來的戰報,又仔仔細細的閱讀了一遍,越發肯定了,又兩支隋軍,正活動於高句麗境內。

與其他潰敗的隋軍不一樣,這兩支人馬,帶有極強的攻擊性,會主動對高句麗的軍鎮村莊,發動襲擊。往北面薩水方向撤退的這支隋軍,大約有一府兵馬,也就是八百到一千人左右。他們的襲擊,帶有極強的報復性,所過之處,往往是雞犬不留。

而另一支隋軍似乎不太一樣,兵力不明。不過從元山和漢城的戰報來看,他們的兵力不會太多,最多也就是一團兵馬。不過,他們行動詭異,機動性很強,而且帶有很明確的針對性。

主要是劫掠軍馬,目標集中於小型軍寨。

元山被搶走了五十多匹軍馬,漢城損失三十多匹…… 喜歡在夜間出擊,恐怕就是為了隱藏其兵力,令軍鎮守將,不敢輕易出擊。這是一支很狡猾的隋軍,不過造成的破壞力,並不算太大。

高建武在電光火石間,做出了種種分析。

那麼,鄭言慶會在哪支隋軍當中?

“王上,薩水隋軍,很明顯是想要向遼東靠攏,與隋狗主力匯合。末將記得,前幾天俘虜的隋將中,曾有人說,這個鄭言慶文名極盛,想來是隋狗的大人物。依末將看來,他很可能是在薩水方向的隋軍裡面…… 至於元山、漢城出現的這支隋軍,末將還看不出他們的用意。”

高建武突然開口道:“新羅,或者百濟!”

“哦?”

“這支隋軍的目標,應該是逃往新羅或者百濟,而後自新羅或者百濟的海港,走海路離開。”

高建武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但我想不明白,明明往遼東方向,更容易和隋狗匯合,為何卻要捨近求遠,走新羅、百濟呢?”

身邊眾將聞聽,都沉默下來。

“我有種直覺…… 鄭言慶會在東南面的這支隋軍。”

“請王上解惑。”

高建武說:“乙支生在戰報裡說的非常清楚,薩水方向的隋軍主將,是南海都尉木毅。鄭言慶既然是關東豪族子弟,在士林又頗有薄名,豈肯屈居於一介嶺南都尉的帳下?不是說,鄭言慶曾師從隋狗名將長孫晟嗎?盛名之下無虛士,長孫晨既是名將,他的學生豈能不懂用兵?

若我是鄭言慶,必然會藉此機會,帶領人馬撤往遼東,也是一件功勳,豈能讓與他人? ”

“那……”

周遭眾將,也輕輕頷首。

對於中原的世族門閥子弟,他們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高建武分析的,倒是不差。


“王上,咱們立刻追擊鄭言慶嗎?”

高建武卻笑了,搖頭道:“鄭言慶,不過鱗介之癬,要想收拾他,並不難。他兵力不多,難以造成太大威脅,只需命人前往新羅和百濟,警告金伯淨等人,到時候他只能自投羅網。

反倒是薩水隋軍,破壞力著實太大。

他們收攏了不少隋狗,兵力會越發強橫,必須要儘早將其剿滅。傳我將令,立刻向北追擊…… 通知乙支生,要他務必將隋狗拖在薩水南岸,絕不可使其逃過薩水。至於鄭言慶嘛,想來等咱們收拾了薩水方向的隋狗以後,金伯也淨已將鄭言慶的人頭,乖乖送到吾王案前。

再傳我一支軍令,若漢城隋狗向新羅百濟逃逸,不許阻攔,只管放他們走就是。

嘿嘿,他們走的越快,死得也就越快…… 通知大莫離支,請他佯動兵馬,對新羅百濟施壓。”

高建武眼中,閃過一抹冷芒。

手扶腰間橫刀,嘴角浮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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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七章  新羅(二)



往新羅的路途,遠非鄭言慶想像的那麼簡單。

高句麗人的注意力,雖然有大半放在了遼東和平壤周遭,並不代表會對新羅沒有半點防備。

相反,當隋軍渡海之後,高句麗人在通往新羅和百濟的途中,投入了十個軍鎮的兵力。

高句麗人的軍鎮,建制類似於府兵。

一個軍鎮,相當於一個軍府的兵力,有八百到一千人的編制不等。整個高句麗,有差不多近二百個軍鎮,將近二十萬人馬。遼東方面,佔用了一百多個軍鎮的兵力。而平壤地區,也駐紮有百餘軍鎮的兵力。所以投注十個軍鎮在通往新羅和百濟的路上,已經超出了高句麗人的承受範圍。

不過,從另一方面而言,這也證明了高句麗人對新羅百濟的輕視。

在高句麗人的眼中,一萬兵馬,雖然未必能踏平新羅和百濟,但阻擋卻綽綽有餘。反正南水方面還屯紮有四五十個軍鎮。一俟新羅和百濟有異動,高句麗可以迅速調集兵馬反撲……

所以,通往新羅的路途上,兵馬雖然不多,但關卡卻不少。

一路下來,每隔四五個時辰,就會有高句麗人的巡邏隊在官路上疾馳而過。一俟發現敵蹤,會立刻以鳴鏑烽火傳遞,周遭軍鎮,則會立刻救援。以至於鄭言慶等人自出了大城山以後,不得不晝伏夜出,以避過高句麗人的巡邏隊。可這樣一來,行進的速度也隨之降低。

時值夏季,白晝較長。

行軍的時間原本就不算太多,而鄭言慶一行人,步軍的數量又遠超過騎軍人數,行進速度緩慢。為躲避巡邏隊,使得鄭言慶等人的速度更加緩慢,三四天的時間,行進不超過百里。

鄭言慶有些煩躁了!

禍不單行,當他速度無法提升的時候,還出現了糧草的匱乏。

原本就是一群潰兵,隨身沒有攜帶多少糧草。如今行軍又慢,還要提心吊膽,士氣也就變得越發低落。

一百五十八個人,在出大城山不到三天的時間裡,就溜走了二十三人。

好在,騎軍的狀況還算好,沒有出現太大的波動。可鄭言慶也不得不暫時停下,與眾人商討。

“再這樣下去,只怕不等我們抵達新羅,人就要跑光了!"

不僅僅是鄭言慶感到不安,謝科、鄭宏毅還有竇孝文三個人,也覺察到情況有些糟糕。

竇孝文羞愧道:“我麾下逃走了十六個人,全都是自淮南而來的水手。"

謝科也說:“我手下走了七個人,有三名弩手,四名排鑹手…… 言慶,咱們若不想辦法,這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是啊,咱們的糧食也快告罄了。"

由於身上有傷,鄭宏毅暫時充當起了保管輜重糧草的責任。他和沈光一正一副,手下有十名弩手。

鄭言慶也覺得頭疼,這樣的問題,的確是要盡快解決。

“要不,咱們打一仗?。

言慶這兩日,一直在思索如何提高士氣的方法。只是他的這個主意剛一出口,立刻引起了謝科三人的惶恐。

“這種情況,咱們怎麼打?"

“打他們的軍寨!”。

鄭言慶攤開地圖,“從這裡一路到新羅,共有六個軍鎮,合計一百一十六個軍寨。按照高句麗人的兵制,一寨有三十到五十人不等。這些軍寨,分佈甚廣,有的與軍鎮相連,有的則與軍鎮相隔較遠。軍寨之中,有充足的糧草,說不定還會有軍馬儲備。咱們集合現有兵力,只要消滅兩三個軍寨,士氣自然就會提高起來。同時,我們還能獲得糧草和各種輜重。"

說著,他看了一眼遠處,一個個垂頭喪氣,好像失了魂魄的軍卒。

“兄弟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幾次勝利,哪怕是最微小的勝利,對士氣而言,也是極大的鼓勵。

如果能獲取足夠的軍馬,咱們的行軍速度,也能隨之加快。這叫做以戰養戰,大家以為如何?"

以戰養戰?

謝科等人頓時來了精神。

鄭宏毅想了想,“有兩個問題,如何知道這些軍寨的情況?如果我們連續出擊,勢必會引發起高句麗人的報復。到時候,我們將面臨重重圍堵,只怕同樣是難以平安抵達新羅吧。”

“這有何難?"

言慶笑道:“軍寨裡的情況,咱們可以通過俘虜高句麗人來解決,有沈光在,這絕非難事。”

沈光笑著點點頭,繼續低頭,擦拭長刀。

“至於第二個問題嘛……"

言慶思索片刻,“我有十六字戰法,但不知是否可行。"

謝科道:“願聞是哪十六字?”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鄭言慶雖然學過兵法,然則並不精純。不過在如今這樣的狀況下,後世太祖公的游擊戰術,倒是極為適合。雖然沒有群眾基礎,但高句麗人也遠沒有後世鬼子的強大。所以細想起來,這游擊戰術,似乎也是目前最適合的戰術。謝科口中輕輕念叨,片刻後露出燦爛笑容。

“首先,我們要弄來足夠的軍馬,配發給大家。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憑藉輕騎的機動力和靈活性,進行大範圍的穿插和迂迴,撕開高句麗人所布下的防線。並且通過反覆的偷襲、伏擊,來消滅高句麗人,以增強大家的士氣,同時更能獲得足夠的糧草和軍械。只是這樣一來,我們行動需要更加謹慎,時間也將相應延長。

換句話說:我們要以戰養戰,以時間換取空間,來撕開高句麗人部下的防線,令其窮於奔命。

只是這樣一來,我們需要更詳盡的計劃,更周詳的方案,以及要面臨更嚴酷的環境。”

鄭言慶手舞足蹈,把他前世從毛選中學來的一些皮毛,盡量的做詳盡解釋。

雖則這是一種領先了一千多年的戰術思想,但對於熟讀兵法的謝科和鄭宏毅而言,卻不難理解。

甚至於,連竇孝文都聽明白了鄭言慶的意思。

幾個人在商議之後,很快就決定下來,依照言慶所說行事。





入夜後,一支高句麗人的巡邏隊,自官道上行過。

明月如鉤,懸於夜幕。

點點的繁星,將彎月映襯的更加皎潔…… 月光灑在官道上,如同在地面,罩上了一層銀霜。

巡邏隊縱馬行馳,神色悠閒。

平壤戰事已近尾聲,雖然有隋軍流竄,但大都被趕往北方。所以,在通往新羅的路上,相對平靜許多。偶爾會有幾支隋軍潰兵流竄至此,也都是些飢腸轆轆,疲乏至極,不堪一擊的傢伙。

所以,巡邏隊並未把隋軍放在心上,一路行來,倒更似是在觀賞景色。

行至一處疏林處,巡邏隊開始加快速度。過了這片疏林,再走個一炷香的路程,就可以抵達軍寨。巡邏了一整日,高句麗人也感覺到了一絲疲憊。他們想早些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覺。

可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一匹軍馬,突然希聿聿一陣長嘶。

一根用破舊號衣扭成的簡易絆馬索,從地面上驀地出現。軍馬來不及停下,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其餘的巡邏兵,連忙勒住戰馬。

可還未等他們覺察到敵蹤,就見兩邊樹梢上,一支支利矢呼嘯射來。

六名高句麗人被當場射翻在地,鄭言慶跨坐在一根樹椏上,弓身撥動弓弦,連珠六箭飛出,射殺三名高句麗士卒。而在他對面,謝映登也是箭似流星,例無虛發。兩人全都是以連珠箭射殺軍卒,剩餘幾個巡邏兵見勢不妙,撥馬想要離開,卻聽到一聲龍吟似的馬嘶,在林間迴盪。

胯下軍馬腿一軟,連蹦帶跳,騷動不止。

從樹梢上竄下六七道人影,把巡邏兵從馬上撲到在地。隨即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疏林裡,登時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最先被絆馬索摔下馬的高句麗巡邏兵,下意識的抽出鳴鏑。

一道寒光在眼前出現,只聽噗的一聲,一柄小斧正劈在他的面門上,巡邏兵立刻倒地斃命。

從軍馬被絆倒,到戰鬥結束,不過是電光火石的功夫。

鄭言慶和謝科縱身從樹上跳下來,手一揮,從林中悉悉索索,走出百餘人來。

“檢查一下,不要放過一個人。”

鄭宏毅更囑咐道:“把這幫高句麗蠻子的衣甲扒光,兵器全都收起來,不要落下一支箭矢。”

巡邏兵一共十五人,但對於鄭言慶麾下的兵卒而言,卻無異於一場巨大的勝利。

連日來,他們擔驚受怕,根本不敢和高句麗人正面交鋒,哪怕是人數上佔據巨大的優勢,可心理上,始終存有幾分恐懼。可沒想到,十五個巡邏兵,就這麼被乾淨利落的解決掉,還平白得了一堆衣甲和十五匹戰馬。言慶麾下的人,有很多人騎術並不精湛。但這不要緊,高句麗人的軍馬,大都是騸馬,性情非常溫順。加之有玉蹄兒這匹龍馬領頭,還有沈光這種善於馴馬的高手存在,所以十五匹軍馬,很快就被馴服,十五名弩手,也因此獲得腳力。

“全部清除了嗎?”

“無一活口。”

鄭言慶點點頭,“所有人聽命,立刻撤離!”

眾人聞聽,紛紛上馬。

那些還沒有坐騎的軍卒,與他人合乘一騎。百餘騎戰馬趁著皎潔月色,迅速離開了疏林,只留下遍地身無寸縷的屍體,和一地殷紅的鮮血……

士氣,在不經意間,已開始悄然回復。

但鄭言慶卻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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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八章  新羅(三)



細雨靡靡,江面上籠罩一層輕霧。

已入仲夏時節,一連數日酷熱之後,終於迎來一個涼爽天氣。雨絲落在水面上,路旁的柳梢頭,小草上,悄然無聲。

鄭言慶突然勒馬停下,出神的看著江面上薄薄的輕霧。

過了一條河水,就是新羅國境。累日奔波,言慶早無當日從沙卑城踏上海浦時的清秀模樣。

臉瘦了一圈,使得原本看上去很豐潤的面頰,如今已成瘦削。分明的棱角,就好像被刀削斧劈一般,呈現出剛硬之氣。目光依舊柔和,但也變得更加深邃,讓人無法猜測出他心中所想。

衣甲上沾著血跡,看上去破舊不堪。然則在這種落寞頹廢之氣中,隱藏著淡淡的殺機。

“言慶,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鄭宏毅催馬上前,詫異的問道:“過了這條河,可就是新羅國境。”

他的傷勢早已大好,無需再由沈光照顧。原本帶著稚氣的臉上,換而成熟穩重氣概。在鄭宏毅身後,跟隨十名騎軍,和三十匹軍馬。馬背上,還馱著劫掠來的糧草軍械。鄭宏毅在傷勢復原之後,依舊充當著軍需官的角色,並且這一路走下來,他這個軍需官做的很稱職。

竇孝文和謝映登也催馬過來,疑惑的看著言慶。

八十八名騎軍,在淫淫細雨中勒馬停步,一雙雙眼睛看過來,卻無一人上前。

累日交鋒,鄭言慶等人共襲擊、劫掠高句麗軍寨二十一處,斬殺高句麗軍卒近四百餘人,可謂是士氣高漲。不過,言慶從大城山帶出來的一百五十餘名隋軍軍卒,除卻中途逃走的二十三人之外,又戰死三十七人,佔言慶麾下兵力的三分之一。

當然,這倖存的八十八人,與早先自大城山出來時,全然不同。一個個全都是輕甲黑袍,扶弓跨刀,流露出森然剽悍之氣。

連續的戰鬥,這些人獲得的不僅僅是糧草和輜重,更重要的是收穫了自平壤兵敗後,丟失的信心。

八十八名騎士,統一被命名為「元從虎衛」。

加上雄闊海、闞棱,謝科、鄭宏毅,沈光、竇孝文,共一百零四人。

鄭言慶憑藉這一百零四人,馳騁半個高句麗國境,可謂是戰無不勝。然則,眼見新羅就在前方,鄭言慶這心裡,卻泛起了嘀咕。這幾天來,他一直感覺有些不對勁兒,越是靠近新羅,這種不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他覺得,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將面臨危險。

河水滔滔,鄭言慶突然開口道:“大家有沒有覺得,最近我們過於順利了?”

“言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謝科忍不住笑道:“難不成你還希望著重重堵截,日日廝殺?”

鄭言慶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還記得前兩日,咱們最後一次襲擊高句麗人的軍寨嗎?那裡簡直就好像是不設防一樣,二三十個老軍,見到咱們也不做反抗,一哄而散…… 我記得,咱們在襲擊元山和漢城兩地軍寨時,高句麗人可是拼死反抗,甚至戰至最後一人。可是後來,高句麗人似乎變得有些不堪一擊。

謝大哥,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鄭言慶這一番話,立刻讓謝科幾人陷入沉思當中。

“你這麼,仔細想來,好像的確是這樣的狀況。"

鄭宏毅猶豫一下,“言慶,你的意思是說,高句麗人已經覺察到我們的動向?”

“問題就在這裡…… 高句麗人如果覺察到了我們的動向,為何卻不予阻攔?非但不派兵圍剿,甚至守衛越來越鬆懈。我們雖然襲擊了二十一處軍寨,但仔細算算,除卻元山漢城等最初襲掠之地,高句麗人死傷甚重之外,後來…… 特別是最近十餘日來,我們殺死了多少高句麗人?

我細算了一下,近十餘日來,我們襲擊一次軍寨,不過斬殺八九人而已。

大多數情況之下,高句麗人不做任何反抗,一哄而散,根本不與我們做正面交鋒,豈不怪哉?”

謝科說:“高句麗人在放我們去新羅。”

“正是如此。”

言慶抬頭道:“只怕新羅人也已經知曉我們的到來,如今正在河對岸,苦苦等候我們的出現。

以新羅人的習性,我軍在平壤大敗之後,他們定然會予以反覆。只需高句麗人略施逼迫,他們也一定會低頭服軟。如果是這種狀況的話,我們過了這條河,甚有可能就是自投羅網。"

鄭言慶說完這番話之後,突然間生出一絲恐懼感。

如果不是他心緒不寧,提前覺察到了不妙。等過了這條河,迎接他們的,恐怕就是…… 想到這裡,言慶倒吸一口涼氣。

他無法確定,他所推測的這些,是否真實。這又是一個兩難的選擇題:他推測對了,就可以逃過一劫;可若是推測錯了,那麼就此止步,等同於之前累日搏殺,就變得毫無意義。

過河,亦或者回頭?鄭言慶這時候,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

從南水大營之後,他就不斷做選擇題…… 此前的選擇,或對或錯,都已不再重要。而現在這個選擇,將關係到所有人的安危。這讓鄭言慶有些為難,實不知,是否該渡過這條河水?

“言慶,天就要亮了!”

鄭言慶驀地從沉思中醒悟過來。

快到寅時,仲夏的白晝總是來的很早。如果不能盡快做出決定,一俟被高句麗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定然會圍堵劫殺。此前,高句麗人放任他們通行,是由於言慶一行人神出鬼沒,難以捕捉行跡。可這天亮之後,行跡一旦敗露,焉知高句麗人還會不會坐視他們而不管呢?

“先不過河…… 向東,進山!”

鄭言慶做出決斷,謝科等人亦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

元從虎衛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累日凝聚而成的信任,讓他們毫無保留的執行命令。

沿河水向東行進,大約二十里左右,就是一座山脈。

臨近新羅,丘陵和山脈密布,想要找到一個藏身之所,其實並不困難。

這也是高建武為什麼不願意圍剿鄭言慶的原因之一。巨大的山脈,密布的丘陵,天曉得他們會躲到何處?一俟躲進山里,高句麗人也許就要花費十數萬的兵力,去進行搜索、圍剿。

而高句麗目前的狀況,並沒有這許多兵馬。

所以,高建武寧可放行讓鄭言慶前往新羅,乃至於付出二十一個軍寨的代價。

在他看來,倉皇而逃的鄭言慶,肯定急於投奔新羅。而新羅國的國王金伯淨,不過是個軟骨頭,反覆小人。

天亮時,鄭言慶一行人遁入山中。

好在他現在不需要擔心糧草的問題,三十餘匹馱馬攜帶的糧草軍械,足夠鄭言慶等人在山中躲藏十日而全無干系。所以,眾人在找到了一座偏僻洞穴之後,就安安靜靜的駐紮下來。

鄭言慶坐在洞口,大口呼吸著山中濕潤新鮮的空氣,全無半點睏意。

天亮以後,細雨仍在繼續。

沈光把一個捲著肉乾的餅子遞給言慶,“少爺,咱們現在遁入山中,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呢?”

“必須要弄清楚,新羅人的動態。”

鄭言慶用力咬了一口餅子,就著水嚥下。然後讓鄭宏毅取來地圖,認真的查看上面的情況。

經過累日襲擊劫掠,鄭言慶的手中,可不止麥子仲送給他的那一份地圖。

他手裡,甚至有詳盡的新羅邊境地圖。那是從一座高句麗人的軍寨中翻找出來,上面不僅僅標註有高句麗人沿河的軍寨分佈,還有新羅人在河對岸的城鎮渡口。

“宏毅,我記得你會說高句麗話,和新羅話?”

鄭宏毅一怔,點頭道:“早年和老師學過…… 老師精通突厥語、高句麗語,還有西域諸國語言。我也是當年覺得有趣,所以學過一些。其實新羅語和高句麗語差不多,老師曾說過,新羅百濟,本是三韓土著,沒有文字。後來是效高句麗,學習中原文化,本族語言也漸漸被拋棄,而採用高句麗語……”

“那你說的如何?”

鄭宏毅胸膛一挺,露出驕傲之色,“詩文我比不得你,但是高句麗語,連老師都稱贊過我。"

他說完這句話,驀地反應過來。“言慶,你的意思是……”

鄭言慶點點頭,手指地圖道:“我們如今躲藏在太白山支脈中,由此處過河,大約二十里,是新羅邊城,木槿鎮。宏毅,我需要你和沈光一起,往木槿鎮是一趟,以探明新羅人的動向。”

鄭宏毅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這一路上,逢征伐戰鬥,都是有謝科和竇孝文出手,鄭言慶率領雄闊海闞棱收尾。他和沈光,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再加上此前在平壤,險些喪命敵手,讓鄭宏毅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如今,似乎有了他施展才華的地方,鄭宏毅頓時來了精神。

“木槿鎮是新羅重鎮,新羅人若有什麼動作,木槿鎮是必經之路…… 不過,據說木槿鎮守衛挺嚴,我們這一身打扮過去,說不定會驚擾了新羅人。鄭懷安,你把三號馱馬的行囊取來。”

鄭懷安,是鄭宏毅的親隨,也是他從安遠堂帶出的鄭氏子弟中,唯一跟隨的一人。

鄭宏毅在處理輜重方面,頗有講究。把三十多匹馱馬全都編號,並清楚的記住每一匹馱馬攜帶的物品。鄭懷安答應一聲,連忙走出山洞。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和幾名輜重兵抬著一個兜囊進來。鄭宏毅跑過去,在兜囊裡翻了好一會兒,從裡面找出來了幾件乾淨的衣服。

“這是我之前在一個軍寨裡找到的新羅平民所用的衣物。原本只是順手放進去,沒想到……”

鄭言慶還真不清楚,鄭宏毅手裡究竟有什麼物品。

於是和謝科走上前去,翻騰了幾下之後,驚詫的問道:“怎麼全都是衣裝?”

鄭宏毅得意的說:“全都是高句麗人的衣甲…… 呵呵,我清點過,一共有五十三套衣甲。"

“你要這東西做甚?”

鄭宏毅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也沒什麼用處,只是既然看見了,就順手帶上。”

謝科和竇孝文,忍不住都笑了。

沒想到鄭宏毅還有這個毛病,怪不得三十餘匹馱馬上,全都是滿滿噹噹…… 而鄭言慶卻心裡一動。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鄭宏毅手中的這些衣甲,說不得會有大用處。但究竟是什麼用處?

言慶撓撓頭,“把這些衣甲都收拾起來,妥善保管。”

鄭宏毅答應一聲,拿著兩套新羅平民服飾,遞給沈光一套,然後讓鄭懷安把行囊重又收拾起來。

“言慶,這些高句麗人的衣甲,留著做什麼用處?”謝科忍不住輕聲詢詞。

言慶擺了擺手,讓人取來清水,為沈光和鄭宏毅把身上的血污全都擦拭乾淨。待兩人換上了衣裝之後,言慶叮囑道:“你們記住,讓你們去木槿鎮,不是惹是生非,而是要打探消息。

這裡連同我在內,一百零三個人的性命,可就全都託付給你二人。

一俟發現情況不妙,就立刻離開。我會讓大黑子和阿棱帶人在山口接應你們…… 記住,不要逞強,不要招惹是非。”

“言慶,你只管放心好了,我從現在開始,就是個新羅普通的平民。沈光大哥不會高句麗語,就扮成啞巴好了…… 我們會盡快回來。若有情況,則伺機而動。 ”

其實,鄭言慶最不放心的人,就是鄭宏毅。

沈光說:“少爺不必擔心,沈光一定會照顧好宏毅少爺。”

“如此,你們速去速回…… 孝文,你和大黑子阿棱,帶上三十個人,護送宏毅和沈光出山。”

竇孝文答應一聲,立刻下去準備。

而鄭言慶和謝科送一行人離開山洞,直至鄭宏毅等人在山道上消失不見,這才返回山洞之中。

“謝大哥,我有一種預感,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會用到這些衣甲。"

謝科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他壓低聲音道:“言慶,你的意思是說,新羅這條路,走不通嗎?”

鄭言慶點了點頭,招手示意鄭懷安過來。“懷安,你把所有的輜重全部清理一下,列出一個單子給我。”

鄭懷安躬身應命,招呼幾名輜重兵,下去忙碌開來。鄭言慶和謝科則站在旁邊,看著鄭懷安等人清理馱馬輜重。漸漸的,兩人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宏毅啊…… 簡直和拾破爛的沒什麼區別,是什麼都拿啊!

兩個輜重兵,從一匹馱馬背上卸下包裹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從裡面滑落出一個袋子。鄭言慶走過去,把那袋子撿起來。

打開袋子,他朝裡面掃了一眼,瞳孔陡然一收,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謝大哥,宏毅這一次,怕是立下大功了!”

著話,他把袋子遞給了謝科。謝科接過來之後,看了一眼裡面的物品,先一怔,而後輕輕點頭。

“如若新羅不通,此物,當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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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卅九章  新羅(四)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眨眼間,鄭言慶入山已有七八天。鄭宏毅和沈光,前往木槿鎮探聽消息,卻一去不回,杳無音訊。

開始的幾日,鄭言慶還能穩住沉住氣。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言慶的心思開始煩躁起來。


竇孝文三人藏於山口,活動範圍非常小。他們不敢脫離山口五里之地,以免被人覺察到蹤跡。雖則表面上看,漢人和高句麗人乃至新羅人有些相似。但若仔細觀察,還是會發現一些不同之處。

高句麗人秉承遼東濊貊人的血統,與靺鞨人頗為相似。

個頭相對高挑,肌膚相對白暫,顴骨略高,髮髻有些微弱捲曲;而新羅人則是餅子臉,面龐扁平,個頭矮小,膚色有些黑黝。小眼睛、塌鼻樑,單眼皮…… 諸如此類,可一眼看出端倪。

竇孝文等人都不會高句麗語,加之相貌關係,故而不敢遠離山口。

至於鄭宏毅,能說得一口流利的高句麗語,加之有沈光護估,所以鄭言慶不是非常擔心。

可一天兩天也就罷了,鄭宏毅兩人這一走,就是七八天。

鄭言慶和謝科都有些擔心,擔心他二人在木槿鎮裡,發生什麼意外。沈光性情沉穩,武藝高強,言慶不擔心。可鄭宏毅卻是世家出身,從小嬌生慣養,萬一公子哥脾氣發作的話,定然會惹出麻煩。鄭言慶每每想到這些,越發坐立不安,有幾次,他甚至想去木槿鎮打探。

不過,最終還是被謝科阻攔下來。




大業八年,季暑。

炎炎酷暑即將過去,也迎來了「殘雲收夏暑,新雨帶秋嵐」的時節。朝鮮半島的夏季不長,方季暑時節,晚間的氣溫已開始降低,帶著些許秋日的痕跡。

遼東戰局,卻還在膠著。

在一個合適的時間,一個合適的地點,用合適的方式,卻由一個不合適的人進行指揮。

原本應該易如反掌的事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遼東三城反反覆覆,利用隋煬帝楊廣好大喜功的秉性,把戰事變得越發撲朔迷離。原本隨同來觀戰的突厥人咄吉可汗,高昌國國王麴伯雅,似乎都發生了一些變化。當戰事進行到第三個月的時候,咄吉與麴伯雅,告辭離去。

時值六月初,小雨。

殿內少監李淵帶著長子建成,自懷遠鎮出,悄然來到遼水河畔。

遠遠的,就看見一輛馬車,正停靠在河邊。周遭有百餘名軍士守護,眼見李淵抵達,軍士呼啦啦散開,讓出一條通路。

車簾一開,從馬車上走下一個英俊青年。

李淵勒住戰馬,甩蹬離鞍。青年則快走兩步,迎上前去,一把拉住韁繩,露出燦爛笑容。

“李少監今來赴約,實士及之幸。”

“宇文奉御卻是客氣了。"

青年名叫宇文士及,乃宇文述次子,宇文化及的兄弟。同時,他又是當朝駙馬,娶隋煬帝之女南陽公主為妻,甚得楊廣青睞。

他官拜殿內奉御,屬李淵麾下。

但李淵並不以他為卑,相反待宇文士及,若忘年之交。

“宇文奉御邀李淵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我剛得到消息,陛下的飛黃上厩御馬,在送往涿郡途中,遭遇太行山悍匪楊公卿伏擊,被劫掠一空。"

李淵眼中瞳孔一縮,臉上流露出震驚之色。

“盜匪,竟囂張如斯?”

“據聞,武陽郡承元寶藏派兵追剿,卻被那楊公卿大敗…… 如今,河北道悍匪叢生,先有孫安祖在高雞泊造反,又有高士達隨後起兵。整個河北道,已亂成一團,而山東道同樣匪患不絕…… 陛下卻對此毫不在意,一味於在遼東,與高句麗人拘泥於一城一地之爭,時間久了,只怕會出現更大的混亂。

我今約兄長,正是想與兄長商議此事。"

李淵一副茫然之色,“陛下欲振天朝雄風,以仁德之心,教化蠻夷。雖戰事不利,但勝利指日可待。奉御未免有些言過其實…… 依我看,那河北道也好,山東道也罷的匪患,終究是鱗介之癬罷了。”

宇文士及不禁焦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國公難道不知此理?"

“我知如何,不知亦如何?”

李淵手持油紙傘,與宇文士及漫步河堤之上,“今陛下聲威正盛,于仲文與令尊業已渡過鴨綠江,向平壤挺進。此前來護兒雖有小敗,卻無傷元氣。依我看,此戰用不了太長時間,定能結束。”

宇文士及道:“那國公以為,誰勝誰負?。

“勝者不勝,負者不負……”

李淵笑了笑,“勝負之說,哪有那麼簡單分辨?此事陛下心中自有分曉,奉御勿複再言。"

一句話,已表明了他的態度。對於遼東戰事,我不想再談及,只需做好本分之事即可。

而深一層的含義,也許只有李淵和宇文士及心知肚明。兩人相視一眼,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立於河堤上,宇文士及突然道:“我聽聞,楊尚書近來在長安。頗為活躍?”

“楊尚書為禮部尚書,素以禮賢下士而名…… 楚公在世時,門生故吏遍及天下。楊尚書走動多一些,到也還算正常。"

宇文士及和李淵口中的楊尚書,就是楚公楊素之子楊玄感。

楊素故去之後,楊玄感得上柱國,官拜禮部尚書,留駐於長安。

宇文士及道:“弘化留守如今尚屬空缺,國公何不求之?”

“弘化留守之位,楊尚書不是已保奏其弟出任。看陛下之意,似乎也頗滿意,恐怕不容易吧。"

李淵頗有些心動。

他為殿內少監,看似風光無限。然則楊廣長久不再長安,他這個少監空有其名,而無半點實權。早在此次督糧懷遠鎮之前,李淵就有心調離,可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加之楊廣對他,也有些猜忌,一直不敢提起。

宇文士及說:”如果國公不棄弘化苦寒,士及願向陛下保薦。楊玄感雖已保奏其弟,然則陛下尚未下定決斷。只需稍有運作,此事想如…… 不會太困難。”

“如此,淵感激萬分。"

李淵朝宇文士及拱手道謝,宇文士及則面露淡淡笑容。

話無需說的太明白,宇文士及知道,李淵已經記下了他這份人情。兩人又閒聊片刻,拱手話別。

跨坐馬上。李建成問道:“父親,宇文奉御突然這般熱情,為的又是哪般?”

李淵笑了笑,沒有回答。

遠處,宇文士及的車仗漸行漸遠,終於看不見了踪影。

李淵撥轉馬頭,驀地詢問:“昆沙門,我要你打聽的事情,可有結果?。

李建成連忙回答:“我已派人前往東萊郡打探…… 不過聽說來護兒大將軍已被陛下捉拿扣押,軍中完全是由周法尚周總管執掌。周總管目前尚未返回,故而鄭言慶的消息,也未探知。

孩兒命人留守掖縣,一俟有回信,定然會立刻得到消息。”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父親,那鄭言慶,果真是……”

李淵點了點頭,“莫伏勒已經打聽清楚,鄭言慶是鄭世安於汜水關外抱養,時間正好與你九叔家中遭難是同一日…… 此次莫伏勒在涿郡,恰好與寧長真相遇。在偶然間提及言虎之事,寧長真酒後解說,言虎當日懷抱你九叔之子突圍周山後,就是往汜水關方向逃逸而去。

這之間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想必是言虎突圍之時,擔心發生意外,故而把他藏於路邊。恰逢鄭仁基返回榮陽,路過當地,就抱養了鄭言慶…… 此事有太多巧合,若非鄭言慶是你九叔之子豈能如此?我已派人前往平涼,設法與你九叔聯繫。如若鄭言慶果真是你九叔的骨肉……"

李淵一笑,李建成立刻反應過來。

“父親放心,孩兒定會善待言慶。”

“走吧,天不早了…… 明日你還要督運一批糧草前往遼東城下,也不知這一場戰事,何時能夠結束?"

李淵說完,打馬揚鞭。

李建成眼珠子滴溜溜打轉,嘴角一翹,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六月初,于仲文、宇文述,率九軍共三十萬五千人馬,渡過鴨綠江,直撲薩水。

而與此同時,鄭言慶在太白山中,度日如年,焦急的等待著鄭宏毅的消息。索性糧草還算充足,無需此擔心。可這樣的等待,確是一種煎熬。

十天,在鄭言慶眼中,如同十年漫長。

第十日傍晚時分,鄭言慶正在和謝科說話。

忽聞山洞外一陣喧嘩騷亂之聲,言慶與謝科連忙起身,走出山洞。

只見雄闊海和闞棱,簇擁著鄭宏毅和沈光,急匆匆走來。沈光身後還有一匹神駿的戰馬,馬背上托著一個麻袋。兩人看到了鄭言慶,連忙快步走上前來,插手行禮。

“言慶,我們回來了!”

鄭言慶如釋重負一般的長出一口氣,和鄭宏毅、沈光兩人擁抱兩下,而後問道:“你們怎麼走了這麼久時光?我還以為你二人在木槿鎮出了差池。若你們再不回來,我就準備帶人前往木槿鎮一行。"

“萬萬不可!”

鄭宏毅連忙說:“新羅人在木槿鎮中,已布下天羅地網,只等咱們前去。

我打聽得消息,高句麗人向新羅王金伯淨發出警告,如若敢收留我等,亦或者放我等自新羅境內通過,他們就要踏平新羅…… 故而,金伯淨派出花郎道大將金庚信,率五千新羅士卒,埋伏於木槿鎮周遭。只要我們一出現。他們就會立刻將我們拿下… 高句麗人說,死活勿論。"

鄭言慶倒吸一口涼氣,同時心裡面暗自慶幸不已。

幸虧自己多了一個心眼兒,否則現在,恐怕已成了死屍。

沈光說:“我等得知消息之後,就準備回山禀報。不成想木槿鎮突然戒嚴。我們一打聽才知道,那金伯淨似不太放心金庚信,故而命其女金德曼,率花郎武士前來木槿鎮協助金庚信。

我和宏毅一商量,既然新羅人意圖背叛,那我們也無需客氣。一不做,二不休,我和宏毅,把那位金德曼公主,從木槿鎮府衙中劫持出來。若新羅人膽敢有所行動,就先殺了金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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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四十章 新羅(五)



花郎,是新羅貴族的青少年團體,起源於新羅真興王,金鄉麥宗時期。

金鄉麥宗,又名深麥夫,是新羅國第二十四代國王,在位時間約二十四年左右,曾聯合百濟人,奪取高句麗十座城池。不過旋即遭到高句麗人的報復,慘敗而回,百濟人更因此而被殺死近三萬人。若非金鄉麥宗麾下有一員將領,名曰花郎,冒死救下真興王,新羅就將面臨滅國之難。

此後,深麥夫便組建花郎道,習練武藝,在軍中推廣。

又因為花郎道所收弟子,皆以貴族子弟為主。而按照當時的風俗,貴族子弟好敷粉裝扮,花郎之名更由此而來。

按照新羅人的習慣,以‘骨'而劃分階級。

王室為第一骨,其餘貴族為第二骨。之下平民,則沒有資格加入花郎。是以,花郎道成為新羅國舉國尊重的一個組織。若身為貴族子弟而沒有加入花郎道,那就算不得貴族子弟,甚至會遭受排擠。

鄭言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花郎'之名,好一番疑惑。

幸好鄭宏毅師從顏師古,對於新羅的風俗也有一些瞭解。而後在木槿鎮生活十日,更加深了對這個國家的印象。他詳細的向言慶解釋了‘花郎'的由來,鄭言慶這才算是明白一些。

聽宏毅所說,莫非這花郎道,就是後世跆拳道的前身?

鄭言慶撇了撇嘴,“那金德曼又是怎麼回事?”

對於那個還在馬背上昏迷不醒,好像種豬一樣被裝在袋子裏的新羅公主,鄭言慶同樣一無所知。

這的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前世,中國史讀了不少,可是韓國史,鄭言慶是全不瞭解。

鄭宏毅撓撓頭,笑呵呵得說:“這是沈大哥的主意。本來幾天前我們就該回來了…… 沒想到這個公主,帶著二十名花郎突然抵達,使得木槿鎮一連幾日被封鎖,我們根本無法出城。

後來我打聽到,這個金德曼在新羅,頗有些奇異之處。

她是金伯淨和摩耶夫人所出,本為雙胞胎,她是次女。在新羅國內,生下雙胞胎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是聖骨男盡的徵兆。加之當時正是金鄉麥宗為新羅王,王后美室當權,所以金伯淨只得把她送出金城。”

“金城?”

鄭言慶和謝科一怔。

鄭宏毅連忙擺手,“不是你們想像的那個金城郡,是新羅王都,也叫金城(近韓國慶州附近)”

“哦!”鄭言慶有世尷尬的笑了。

所謂聖骨男盡,就是說以後再也無法有兒子的意思。

在這個時代,雖說男尊女卑的思想遠不如後世那般嚴重,可沒有兒子,的確是一件大事情。

鄭言慶道:“你接著說。”

“金伯淨要把她送出金城,但美室並不贊同,並派人追殺。

不過這小娘倒是好運氣,被花郎道大魁首…… 哦,就是前新羅國大將軍文奴所救。不過由於美室權勢熏天,新羅已無法隱藏。所以文奴就派人把金德曼送往隴西,由隴西李氏保護。”

“隴西,李氏?”

鄭宏毅點頭道:“正是隴西李氏。據說文奴與隴西李氏關係頗為密切,文奴之女,曾嫁於隴西李氏族人。但究竟是哪一房?卻不太清楚。反正新羅人都這麼說,我也不好追問大多。"

“你接著往下說。”

言慶對這個金德曼,開始產生了興趣。

聽上去,她的身世很傳奇啊!

鄭宏毅說:“後來真興王金鄉麥宗薨,真智王金舍輪登基。

不過當時掌控新羅朝政的人,依舊是王太后美室。甚至在金伯淨登基的時候,美室族人也曾想控制金伯淨。只是金伯淨不是金舍輪,他的長女金德萬甚有謀略,嫁於朝中權臣金龍樹之後,憑藉夫家力量,與美室相抗衡…… 金德曼是在五年前返回新羅,甚為金伯淨寵愛。

加之金德曼與新羅王室金庾信關係密切,所以隱隱已壓制住美室族人的趨勢。

只是美室族人與高句麗東部大人淵太祚有姻親之好,故而金伯淨想要剷除美室,也不容易。”

鄭宏毅這一番解釋,最能引起鄭言慶關注的,還是最後一句。

看起來,新羅國國內的狀況,似乎也不是很團結啊!權臣美室、王室族人,之間爭鬥的非常激烈。

美室又與淵太祚有關係,這就變得更加複雜。金德曼、金德萬姐妹……

鄭言慶的腦筋,開始急速運轉起來。他隱隱覺得,這其中定然有一些漏洞可以利用。但利用來做什麼?他卻想不出來。即便是金伯淨王室與美室不合,但在高句麗的威逼之下,金伯淨也不敢放任他們逃離。

言慶苦思冥想,總覺得,他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言慶,沈光他們把這個金德曼劫持過來,定然會引得新羅人騷動。當何去何從,你必須要做出決斷…… 否則的話,一俟新羅人出動,到時候我們就要腹背受敵。”

“謝大哥,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把金德曼……

鄭言慶連連搖頭“不是這一句,是最後一句。”

謝科疑惑的看了鄭言慶一眼,沉聲道:“新羅人一俟出動,我們將腹背受敵。”

鄭言慶聞聽,卻陡然撫掌大笑。

“我知道她是誰了…… 哈,善德,沒想到善德競落入我手中。”

當沈光提起金德曼這個名字的時候,鄭言慶就有些耳熟。特別是後來鄭宏毅介紹她的經歷,更讓鄭言慶感覺有些古怪。

前世時,他並不喜歡看棒子片。

特別是那些棒子們大言不慚的說某某文化是他們創造,更明目張膽的掠奪華夏文明的時候,他就非常不快。可上層就默認,幾句不疼不癢的抗議之後就偃旗息鼓。鄭言慶雖則憤怒,但身在體制內,有些事情也無法避免。

所以,諸如大長今之流的棒子片,他一概不喜歡看。但棒子們有一部片子,確實拍的不錯,那就是《善德女王》。

相對而言比較符合史實…… 至少在他看來,比某位國內知名鳥導演,耗費上億資金打造出來的那部,所謂根據《三國志》改變,還原三國歷史的《三國演義》,要強百倍,乃至千倍。

善德女王,生於隋唐之交,其父真平王金伯淨。

她是新羅歷史上,統一朝鮮半島,消滅高句麗和百濟兩國,結束朝鮮半島三國鼎立局面的第一位女王。

或者說,她是後世高麗棒子們的祖奶奶也不為過。

鄭言慶前世在觀看這部片子的時候,曾百度過一下善德女王的資料。這位善德女王的名字,似乎就是金德曼。

“把這小娘給我帶過來。”

沈光等人疑惑不解,不明白鄭言慶為何,突然對這個新羅娘們兒產生了興趣。

不過既然他吩咐下來,沈光也不可能拒絕。他叫上闞棱,兩人把金德曼從馬背上抬下來,放在鄭言慶面前,沈光用小橫刀劃破了麻袋,立刻從裏面滾出來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

“呃…… 你怎麼把她劫持來的?”

鄭言慶看著眼前只著貼身小衣,裸露著光滑臂膀和修長玉腿,幾近半裸的女子,忍不住好奇詢問。

沈光笑了,“劫持她,又有何難?

她住在木槿鎮府衙裏面,我趁花郎武士不在時,偷偷溜進府衙,以五鼓迷魂香吹入她的房間…… 沒想到這小娘正在洗澡,我見時間緊迫,乾脆用床單把她包裹起來,連夜把她帶出木槿饋,藏於河邊洞穴之中。隨後我又回城,殺了兩個新羅武士,和宏毅少爺換上他們的衣服,第二天一早,趁木槿鎮騷亂之時,大搖大擺的出城…… 然後帶著這小娘,返回山中。”

“你帶著一個人,如何出城?”這一下,連謝映登也好奇不已。

他沒有見過沈光出手。幾年前白雀寺一戰,沈光圈手臂受傷,所以未能展露本領。這一路過來,沈光偶爾會展露幾手,但並不是很出眾。所以,謝科雖然從鄭言慶口中得知,沈光武藝高強,但並不知道他的真實本領。

沈克笑道:“這有何難,只需一根繩索而已。

我把她捆在身上,然後借用城頭大纛繩索,溜出城去。然後又借用繩索入城,並不困難。”

他說的輕鬆,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並不容易。

沈光並非一個人,而且還要躲過木槿鎮中,新羅武士的盤查戒嚴。一進一出,神出鬼沒,絕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鄭言慶笑道:“沈光當年在通遠市,就有肉飛仙之名。

十數丈高的旗杆,他可以輕而易舉攀岩上去,並能從旗杆上縱身跳下,身輕如燕,落地無聲。

呵呵,也許疆場搏殺,看不出沈大哥的本事。但若在斗室之中,與虎狼爭雄,勝出者定為沈大哥。

“肉飛仙,果然名不虛傳!"

謝科等人忍不住低聲讚歎,鄭宏毅更是羡慕不已,“原來沈大哥這麼厲害,我卻是毫無覺察。不過,沈大哥你又是如何跟隨言慶呢?”

“呃……二十貫錢!”

“啊?”

鄭言慶笑著把他和沈光結交的過程講述一遍,更讓鄭宏毅頓足捶胸。

“我住在洛陽城裏,言慶住在城外,卻錯失了沈大哥這般人物…… 言慶,你著實好運,有沈大哥這種高手,又輕而易舉得了大黑子和阿棱這樣的猛將。為何獨你這般好運氣,我卻沒有?"

鄭言慶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回想起來,他的運氣的確不錯。

這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主角光環呢?他嘴角一撇,剛準備開口說話。卻在這時,沈光眼神一凝,鏘的橫刀出鞘,刀刃抵在金德曼的哽嗓咽喉之處,厲聲喝道:“我知你已醒,休再裝神弄鬼。”

鄭言慶等人一怔,向金德曼看去。

只見半裸小娘,長長的睫毛輕輕一抖,咽喉處輕輕一動,睜開了一雙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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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四一章  新羅(六)



鄭言慶已經做好準備,聆聽高八度的驚聲尖叫。

換做任何人,醒過來發現自己半裸身子,躺在冰涼的地上,周圍全都是手持兵器的兇神惡煞,都會為之惶恐。輕者驚聲尖叫,重者痛哭失聲…… 畢竟奇女子,並非天天都能夠見到。

但是,金德曼並沒有表露出,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恐慌。

“新羅一直是大隋朝天可汗忠實的臣民。你們竟然劫持本宮,難道就不怕將來我父王稟報天可汗嗎?”

看起來,她已經猜出了鄭言慶等人的來歷,語氣中帶著一種威脅之氣。

鄭言慶好奇的打量金德曼一眼,不可否認,這是個小美人胚子。原來新羅人也不似她們的後代那樣,全都是由大餅子臉改造而來。至少這個金德曼,頗有些妖媚,長得到是楚楚動人。

不過,鄭言慶不喜歡!

金德曼看上去過於精明,過於冷靜,不似個普通女孩子。

美人雖則令人著迷,但是一個過於精明的女人,未必讓每個男人喜歡。

至少,鄭言慶就不會喜歡。他默然解下身上大氅,披在金德曼身上,遮住了曼妙半裸胴體。

而後站起身來,對沈光說:“殺了她!”

“啊?"

鄭宏毅和謝科不由得一怔,有些不明白,鄭言慶為什麼會對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女孩兒生出殺機。

沈光二話不說,舉起橫刀。

“慢著,我可以讓你們平安離開新羅。"

當鄭言慶把大氅披在她身上的時候,金德曼還心中竊喜,就知道這些中原人,會向她低頭。

她在隴右生活了十年,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更自認對中原人的習性很瞭解。

可沒想到,鄭言慶全無半點憐香惜玉之心。把大氅披在她身上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取她性命。

先前強作出來的冷靜和高傲,一下子煙消雲散。

鄭言慶停下腳步,回身饒有興趣的向她看去。

“我是新羅的公主,我父王最寵愛我。只要你們把我放了,他一定會答應你們的條件,放你們通行。"

鄭言慶凝視半晌,突然撇了撇嘴。

“沈光,殺了她!”

鄭宏毅詫異的問道:“言慶,既然她答應讓我們走,為何還要殺她?"

“宏毅,你剛才也說過,新羅如今王室和美室族人鬥的正厲害,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頂什麼用處?

莫說她是公主,就算她金伯淨的老娘,在高句麗人的威脅之下,也不敢放我們通行。既然不可能,那她顯然是在說瞎話。一個能一下子猜出我們身份和目的的小丫頭片子,豈能不知道這其中的輕重?她不過是想讓我們放她回去,然後等我們自投羅網,好殺了我們雪恥。

金德曼公主,我說的沒有錯吧?”

金德曼頓時沉默了!

“可是……"鄭宏毅顯然有憐香惜玉之心,還想開口勸說。

然則鄭言慶虎目一瞪,目光陡然間變得冷戾起來,讓鄭宏毅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回去。

金德曼有些慌張了。

“天朝大人,我真的有辦法,令你們通行。”

鄭言慶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我事情有很多,這也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好吧,我洗耳恭聽。"

“金庚信,木槿鎮的金庚信軍主,是花郎道武士。

他對我很好,我可以修書一封,請金庚信軍主護送你們登船…… 由木槿鎮順流而下,就是金浦。那裏距離天朝不遠,只需登上船隻,旬月就可抵達貴國東萊郡。金軍主是我新羅第一骨貴族,他父親金舒玄和母親金萬明,在鄙國素有聲望,正好掌控洛東水至金浦的水路要道。

金浦是金萬明娘家,駕洛國王室昔日領地,只要到了金浦,你們就可以平安的離開新羅。"

鄭言慶不動聲色,看了看謝科和鄭宏毅。

“二位,以為如何?”

“如若真像她所說的那樣,倒是可以嘗試一下。”

鄭言慶走到金德曼跟前,蹲下身子。他沉靜的凝視著金德曼,片刻後伸出手,捋了一下她額前發絲。

這可是善德女王的頭髮啊…… 如果讓後世那些棒子知道,他捋了他們祖奶奶頭髮,會是什麼反應?言慶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令金德曼心裏,不由得一顫,嬌小的身軀,也隨之向後一縮。

天曉得,這個動不動就要殺她的男人,又在打什麼主意?

金德曼從小流落他鄉,又有花郎大將文奴的照顧,心智頗為成熟。

但是,再成熟,終究是個小姑娘。而鄭言慶歷經殺戮,這身上不可避免的,帶有一絲殺氣。即便他沒有刻意表露出來,然則對一個小丫頭而言,還是極具震懾力。

“你剛才所說,可是真話?。

言慶的手指,拂過了金德曼光滑的臉頰。細嫩的肌膚,在他手指經過之後,生出細密的戰慄。

她點點頭,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麼漂亮的美人,我真不想取你性命。

你可不要讓我找到藉口,說不定我心一軟,會讓你死的很慘。像你這麼漂亮的美人,若是被刮花了臉,赤身裸體的掛在木槿鎮城門樓上,想必你的父親,還有很多人,都會很心痛。"

“我沒有說謊,你要是不相信,我立刻寫信給金庚信。”

此時的金德曼,還不是歷史上那個冷酷高傲,堅忍不拔的蛇蠍美人,善德女王。言慶的語氣非常輕柔,可是聽在金德曼的耳朵裏,卻感到遍體生寒。

“既然如此,那就乖乖的寫信。”

鄭言慶說:“等我們離開了新羅,你就可以回家,和你的父親,還有你的姐姐,在一起團聚了。”

螓首,若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

金德曼實在不想再和鄭言慶待在一起,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讓她無法忍受。即便是小時候被美室夫人追殺,她也沒有這樣的惶恐。因為她實在不知道,這個相貌清秀,但心腸惡毒的少年,會用什麼辦法來折磨她。

“沈光,看著她,讓她寫信。”

“喏!”

鄭言慶站起身,往山洞裏走。

鄭宏毅看他的目光,有點不太對勁兒,似乎很恐懼。

“小言慶,你剛才說話的樣子,真有點……"

“可怕?"

“不是可怕,是讓人起雞皮疙瘩,有點噁心。”

鄭言慶笑了,一把摟住了鄭宏毅的脖子,“宏毅,千萬別小看了這女人。

不如此,她就不會感到恐懼;不如此,她就會像毒蛇一樣,隨時奪取我們的性命。這小娘,是個蛇蠍美人。”

“她是不是蛇蠍美人我不知道,不過你剛才的樣子,倒是很蛇蠍。"

鄭宏毅說完,也噗嗤笑出聲來。

謝科則輕聲問道:“言慶,難道我們真的要靠這個小娘,通過新羅嗎?。

鄭言慶點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他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卻讓謝科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在突然間,一下子變得輕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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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四二章  新羅(七)

金庾信是新羅第一骨,王室貴族。

年方十八,但在‘花郎’中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十二歲加入花郎,十四歲成為花郎武士,得花郎道大魁首,‘國仙’文奴看重,更被文奴視為新羅下一代‘國仙’的繼承者。

國仙,是花郎首領的稱呼,同時也是新羅王重要輔臣,近似於丞相一樣的存在。

十八歲的金庾信,就獲得這樣的殊榮。不僅僅因為他是王室貴族,武藝和兵法,也屬翹楚。

十五歲就進入軍中,並且在與百濟、高句麗一系列衝突中,立下赫赫武勳。

隋朝皇帝與高句麗人開戰,金庾信可能是最為興奮的一個。在他看來,隋朝皇帝要動真格的了,高句麗根本不堪一擊。於是,他三番五次向新羅國主金伯淨,還有丞相文奴諫言,請求出兵高句麗,協助隋朝大軍作戰。但由於美室族人的阻撓,他的諫言最終未能通過。

不僅僅如此,金庾信還被趕出金城,駐紮木槿鎮。

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建議把他趕出金城的人,居然是他的授業恩師,花郎國仙文奴。

在離京之前,文奴對金庾信說:“把這次離京,當成一次歷練吧…… 如今高句麗尚未滅亡,我們不能輕舉妄動。一俟隋朝皇帝失敗,高句麗人或許無力報復隋朝皇帝,卻能報復我們。

所以,我們要做的是,靜靜等待…… 在合適的時機,做出合適的選擇,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什麼是合適的時機,什麼是合適的選擇?

金庾信剛抵達木槿鎮的時候還不明白。但隨著隋朝大軍兵臨平壤城下,旋即有詭異戰敗之後,金庾信似乎明白了!貌似龐大的隋朝帝國,也許無法消滅高句麗人。而遼東的戰局,似乎更證明了這一點。新羅國,並不適合參與這場戰爭,他們要想生存,想要壯大,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高句麗人和那個龐大的帝國不斷發生戰爭,消耗雙方的力量,以謀取利益。

好聽一點,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如果再直白一些的話,就是做牆頭草。那邊強大靠向那邊,一旦超過對手,就可以翻臉不認人。

事實上,新羅人一直都是採取這樣的方式生存。

當高句麗人對他們溫和的時候,他們就表示臣服;當高句麗人對他們表示惡意,他們就向中原人屈膝。新羅人口中說著汲取中土文明,可實際上呢?他們並不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

金德曼以新羅國公主的身份,率花郎武士前來木槿鎮。

金庾信原本非常高興,卻未曾想到,金德曼在一夜之間,竟離奇失蹤。

是誰綁走了公主?

金庾信派出花郎武士,四處搜索。不僅僅封鎖了木槿鎮,而且還把木槿鎮周遭,設立哨卡。

但金德曼,杳無音訊。

金庾信也不敢隱瞞此事,在金德曼失蹤的第二天,就派人前往金城,奏報新羅國主。

書信送出之後,金庾信又率部繼續搜查金德曼的行跡。從清晨到入夜,金庾信人困馬乏,返回木槿鎮。

會是誰,劫走了公主?

金庾信坐在涼亭中,一面享受著李暑夜晚的涼風,一面思索著金德曼失蹤之謎。

難道說,是隋人所為嗎?前些時候,高句麗人派使者前來新羅,說有一股隋軍,正向新羅移動。據說是想要由新羅借道,返回隋朝。這原本算不得大事,可問題在於,這支隋軍的軍主,竟殺死了高句麗王高元之子高寶藏。而且據說還是一個隋國名士,立刻引起了金庾信的關注。

金庾信仰慕中土文化,所以也聽說過鄭言慶的名字。

甚至,他手中還有幾本高價買來的詠鵝體拓本,甚至還生出過前往中土拜師的想法。

沒想到,他還沒有前往中土,鄭言慶卻來到了新羅。若在以前,金庾信說不得真會放鄭言慶離開。可現在,他很清楚放鄭言慶離開的結果。雖則隋朝大軍還在和高句麗人激戰,可勝負難料…… 放鄭言慶離開,絕無可能;但若殺了他,或者把鄭言慶送去平壤,金庾信又覺得可惜。

不過,如果真是鄭言慶劫走了金德曼公主,那就萬萬不能饒了他!

晚風殘月,涼亭中涼風陣陣。

金庾信不知不覺間,困意湧來,靠在欄杆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就在半夢半醒間,他陡然生出警兆。自幼習武,讓他有著比普通人更為敏銳的靈覺。驀地睜開眼睛,就見一點寒光無聲撲來,只嚇得金庾信在涼亭中一個打滾,從席子上滾出涼亭。

砰!

一支赤莖白羽雕翎箭,沒入朱漆亭柱上。

“有刺客!”金庾信大聲呼喊,刹那間從四周竄出十數名花郎武士。

“有刺客,立刻全府戒備!”

金庾信坐在地上,冷汗淋漓。只差了那麼一點,如果不是他反應快,這條小命恐怕難保。

一名花郎武士走上前,把金庾信攙扶起來。金庾信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向四周緊張的眺望。

但見雲淡風輕,庭院中柳樹隨風搖曳,那裏有半個刺客蹤影?若非那亭柱上刺眼的赤莖白羽箭,金庾信甚至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惡夢。幾名花郎武士,縱上了房頂,也未發現刺客蹤跡。

一名武士從亭柱上,用力拔下箭矢。

卻見箭杆上裹著一張紙,他連忙捧箭,遞給金庾信。

聞新羅公主,才藝無雙,心下甚仰慕之。故冒昧相邀,請小國仙勿念。三日後,欲攜公主暢遊洛東水,望小國仙能予以方便…… 一俟抵達金浦,定親送公主還都。

若小國仙應允,明日辰時,請降東城十二面大纛;若大纛不落,自當以為小國仙不允,則後果自負之……

落款是:大隋雲騎尉,左驍衛水軍校尉,滎陽鄭言慶。

附上還有一封金德曼的書信,意思和鄭言慶留書相差不多,請金庾信設法解救她於危難中。

金庾信臉色鐵青,不禁咬牙切齒,半晌說不出話。這鄭言慶,未免太過囂張。如此赤裸課威脅,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口中呢喃道:鄭言慶,吾誓取汝項上人頭。

此刻,他已全無半點敬佩之意,只覺羞辱萬分。可一想到金德曼落在鄭言慶的手裏,金庾信又不免投鼠忌器。

此事他也做不得主,需要稟明新羅國主。可時間緊迫,三天時間,又如何來得及呢?金庾信猶豫不決,在庭院中徘徊不停。這時候,從外面來了一人,急匆匆走到金庾信面前,插手行禮。

“真骨花郎,上大等侍衛柒宿,拜見小國仙。”

上大等,是新羅國的官職,類似於丞相的職務,僅在文奴之下。

而真骨花郎,則是指第二骨,非王室花郎。此人身高大約在七尺上下,生的敦實無比,孔武有力。

他名為柒宿,雖是花郎,但卻效忠於美室。

同時還擔任木槿鎮的副將,一方面是輔佐金庾信,另一方面也有監視金庾信的意思。金庾信當然也知道柒宿的根底,心裏頗有些排斥,不過在臉上,還是流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柒宿君,可曾抓到刺客?”

柒宿搖頭逸:“那刺客行蹤詭秘,末將根本就未曾看到他的行跡。

金庾信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決心,把手中的書信遞給柒宿。

“這是刺客留下的手書,還有公主殿下的求救信。劫持公主的賊人,正是前些時候高句麗人所說的鄭言慶。他要我們讓出水路,放他們通行。到金浦登船之後,再放公主回來。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答應他的請求。”

“小國仙,萬萬不可答應!”

柒宿聞聽,毫不猶豫地說:“高句麗人剛派出使者,要我們留下鄭言慶。如果我們這就放他通行,豈不是視高句麗人無物?隋朝皇帝雖未退兵,但勝負未知。如若隋朝皇帝戰敗,高句麗人定然會問罪我等。到那時候,新羅難免遭受兵戈塗炭,而你我……亦將是新羅罪人。"

金庾信說:“可如若公主遇難,我等也難辭其咎啊。"

“這個……”柒宿也頗為頭疼。

金城方面,美室族人和王室之間的爭鬥日益激烈。如果金德曼真的出了意外,國主定將問罪。金庾信是王室,又有文奴保護。其父母皆為朝中重臣,族兄金龍樹,更掌控金城兵馬。

故而,金伯淨或許會問罪金庾信,但絕不會重罰。

不重罰金庾信,那肯定就要問罪於他…… 柒宿可不敢保證,美室族人,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畢竟,總要有人為公主之死,付出代價。

柒宿想到這裏,也不禁有些為難。他看了一眼金庾信,沉吟片刻後,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小國仙,末將倒是有一計,既能留下隋軍,還能解救公主。"

金庾信連忙問道:“敢問何計?”

“小國仙何不裝作答應這個鄭言慶,明日在城頭降旗。

既然鄭言慶要走水路,那我們可以在船上做文章。到時候在船上埋伏下花郎武士,並輔以精兵悍卒。小國仙在渡口迎接,我則藏於舟船。一俟鄭言慶與公主登船,我伺機出手,救下公主。

而後小國仙在渡口發動攻擊,你我裏應外合,將鄭言慶所部一舉全殲,即不負高句麗人,還能保住公主性命。此一舉兩得,不知小國仙,以為然否?”

金庾信聞聽,喜出望外。

這個柒宿,遠非他外表那般粗魯,怪不得深受美室看重…… 只可惜,他不為王室效力。

故作沉吟,金庾信片刻後下定決心,“就依真骨所言!”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23 13: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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