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01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47:40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三章 身世大白

周山言氏,曾是河洛地區一個頗有名氣的家族。

注意,是家族,而非世族。

論歷史,言氏家族的歷史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家關東世族的歷史。若要追溯起來的話,甚至能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不過言氏並非以禮樂詩書而聞名,傳承的是兵器的製作工藝。言氏歷代皆有大匠,從最早期的銅劍銅戈,到後來聞名天下的製槊技藝。

可以這麼說吧,歷代名將,必以得到言氏出品的兵器為榮。

據言氏族譜上記載,兩晉時期,冉魏君主,以善戰而聞名天下,殺胡令名揚四方的大將冉閔,善使青鋒矛,屠龍戟,正是出自於言氏之手;後又有北齊大將高敖曹,曾得言氏贈槊。

至言虎一代,周山言氏已傳承有二十八代,可謂是兵匠之中的世家門閥。

不過,到了言虎這一輩兒的時候,其嫡傳只剩下他這一支。原因很簡單,既是兵匠大家,自然會被各方勢力所招攬。得勢時威風凜凜,失勢時狼狽不堪,漸漸的言氏族人,人丁稀少。

言虎只才一個妹妹,嫁給了西魏八大柱國之一李虎的孫子,也就是因與北周趙王宇文佑密謀刺殺揚堅的李璋之子,李孝基。按道理說,李孝基身為關隴貴族後裔,也算是名門世家,言家雖說聲名響亮,卻終究是匠人出身,品秩卑賤。二者本不可能結合,可李孝基當時,正在難逃,屬於落魄貴公子類型,與言虎的妹妹一見鍾情,並很快的成親,還生有一子。

這其中,頗有些浪漫韻味。

只是這個結局,卻不甚美好……

揚堅最終還是發現了李孝基的蹤跡,命當時代父前去大興城面聖的俚帥寧長真,率本部人馬,圍攻言家村,也就是言慶重生後所見的那一幕。李孝基正好不在家,故而逃脫了性命。

可言氏一家滿門,除了言虎和他的外甥之外,全部被寧長真殺死。

揚堅之所以用寧長真,而不用朝中其他人出手,並非沒有原因。當時言虎聲名正盛,與朝中許多名將,關係甚好。長孫晟、史萬歲、賀若弼以及魚俱羅等等,都和言虎有交情。而甯長真是南方俚帥,說穿了就一個蠻子,自然不可能認識言虎。所以由他出手,才算是最妥帖。

“我帶著我那甥兒,殺出重圍後,一路逃亡。

可寧蠻子卻緊追不捨,我亦擔心,這樣子逃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我若死了不要緊,可我那還在襁褓裡的甥兒…… 所以,我在中途將甥兒藏於一塊石頭縫裡,然後自己吸了寧長真,繼續逃亡。”

曇宗,不,也許應該稱呼他言虎才是。

他坐在言慶身旁,娓妮道來。

對於這麼一段過往,雖說已過去了十五載,可畢竟親身經歷,言慶記憶猶新。他最想知道的是,言虎怎麼變成了和尚?

言虎已經就這件事情,找鄭世安確認過。

並且在得到了鄭世安的同意之後,才會坐下來,和言慶講述。

屋外,沈光、雄闊海、闞棱三人,外加細腰四眼兩頭獒犬,沉靜守護。蘇烈和竇孝武,則帶著元從虎衛,在大宅中警戒。大宅外,還有黨家三兄弟與謝安民,率百名護衛巡邏周遭。

整個大宅,守衛森嚴。

言虎接著說:“我很慶幸這麼做,因為後來寧長真還是追上了我,並且在嵩山腳下,和我大戰一場。這傢伙的武藝的確厲害,我略有不如,再加上他有十八俚衛助戰,我被打下了山谷。

醒來時,我就躺在少林寺裡。

救我的人,也是我的師父,少林寺的一位老僧。我在少林寺中,整整養了三個月的傷,才算能下榻。

而後我急急忙忙趕回安置我甥兒的那個地方,卻發現,我那甥兒…… 我當時也唯有祈求佛祖保佑,能讓我甥兒得以脫險。可實際上,我也有些絕望,荒山野嶺,難保我那甥兒……

沒有找到甥兒,我就返回少林。並在我師父的安排下,出家為僧。

一晃十五年過去,我原以為再也見不到我那甥兒。可沒想到…… 白雀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發現你的名宇,竟然與我那甥兒一樣。而且你的長相,也頗似我那苦命的妹子。本想觀察你一段,沒想到你卻跑去了峨媚山。之前,我也聽說你的遭遇,想過來看你,可沒憑沒據,我實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釋。若非今天我途經鞏縣,看你昏迷在林中,胸前掛著這枚長命鎖。”

“我……”

“言揚行舉,慶雲祥鳳。”

言虎眼中含著淚光,輕聲道:“這還是你爹給你起的名字,為了這個名字,我還和他吵過一架。

我問過世安公,得知他已告訴過你的身世,才大著膽子,向你說這些話。

如果你還在鄭家,我絕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可你現在……也正是李家祖上才靈,你改姓之後,又恰好姓李,正該天意。言慶,你本姓李,叫李言慶。而你爹,就是當今唐園公李淵的堂弟,名叫李孝基。不過你爹如今在何處,我也不知道。十五年來,我從未聽到過他的消息。”

言慶的腦袋,嗡嗡直響。

他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是……李淵的侄子?

李孝基,李淵的堂弟,李基!

本能的,言慶把這三者之間,拉扯在一起。刹那間,他豁然開朗,許多疑問,一下子明白過來。

言虎說,他長得像他母親。

李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對他就頗有些與眾不同。對於這個問題,言慶一直沒有想出答案。可現在,他似乎明白了。正因為他長得像母親,又名叫言慶,所以才讓李基,對他另眼看待。

師父,父親?

李言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是我舅舅?“

‘舅舅’兩字出口一刹那,言虎虎軀一震,眼淚差點就流下來。

他用力點點頭,“玉娃兒,我就是你的舅舅。”

玉娃兒,是言慶的乳名。言慶只是在重生之時,曾聽那個柔弱的女子,他這一世的生身之母呼喚過。也許在這個世上,知道他這個乳名的人,不會超過兩個。一個言虎,另一個……

“你在白雀寺,救過我?”

言虎笑著,流著淚:“我如今在少林寺出家,忝為武僧監院,法號曇宗。”

“你是,曇宗?”

李言慶對,曇宗,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少林十三棍僧之首,曇宗這個名字,在後世也頗有名氣。似乎很多拍攝少林寺的影視作品中,都有過提及。而這一世,他也聽過曇宗這個名字。白雀寺遇險之後,他知道了有一個善使兩頭蛇的少林武僧,原本還準備去少林寺拜會一番,可由於種種原因,最終未能成行。

曇宗,是我舅舅?

李言慶一時間,有些無法反應過來。



天亮之後,鄭世安過來探望言慶。

此時,這大宅門裡知道言慶蘇甦過來的人,並不多。除了鄭世安、王正之外,言虎、沈光和謝科知道言慶已經甦醒,還有裴淑英,也得到了消息。不過裴淑英覺得,不應該把言慶甦醒的消息傳出去。一方面可以增加鄭家的壓力,令其不敢輕舉妄動;另一方面,裴淑英還有其他考校。

“楊玄感前次派人請你,頗有些古怪。”

裴淑英頗為體貼的給言慶餵湯藥,一邊低聲道:“我總覺得,楊玄感最近有些不太正常。

他奉命鎮守黎陽倉,把持著隋軍輜重補給。可不知為什麼,卻一再推脫輜重供應。

黎陽倉是河北輜重重地,並不存在任何輜重短缺的問題。他這樣推脫,我總覺得他別有用心。而且,他此前還大肆招攬人手,甚至連我表兄裴爽,也被他括募帳下,出任幕僚。他如今與李密走的非常近,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小妖,他此前招攬你,恐怕另有目的。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以免受他牽連。”

楊玄感,楚公揚素之後,禮部尚書,柱國將軍……

可是在裴淑英眼中,卻似乎頗為不堪。如果換一個人,未必能聽得進去裴淑英這番話語。畢竟楊玄感的腦袋上,掛著一個又一個的光環。言慶如今被罰閉門思過,正需要有人扶持。如果真的有楊玄感這麼一個幫助,倒也是一個好事。可偏偏,言慶知道楊玄感打算幹什麼。

他的身子骨很虛弱,雖說言虎出手救助,畢竟失血過多,一下子也恢復不過來。

“姑姑,你的意思,是不是借助此次受傷的機會,拒絕少國公的招募?”

“正該如此。”裴淑英正色道:“楊玄感能幫你多少,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楊玄感能給你的幫助,其他人一樣可以給你。崔至仁崔縣公,我父親,李國公,竇夫人…… 還有漢陰太守,左武衛大將軍馮盎馮大將軍,麥孟才兄弟。這些人若要聯手保你的話,就算陛下對你心存不滿,也會三思而行。我還聽說,皇后對你的感官也不錯,有這麼多人,何需楊玄感?”

“那您的意思是……”

“對外繼續宣稱,你仍昏迷不醒。

楊玄感若知道了這消息,想必也不會再想招募你。如此一來,咱們可以隱於暗處,靜靜觀察。”

言慶連連點頭,“就依姑姑說的辦。”

所以,言慶甦醒的消息,連竇夫人一家三口也不知道。

眼見著初夏將至,竇夫人急於前往太原,有些等不及了。於是在言慶受傷七日之後,竇夫人告辭離去。

臨定時,她還派人前往洛陽,通知了竇家。

竇威又派來了百餘人,駐守在鞏縣別莊。那意思是:我們竇家決意要保半緣君了,如果誰再想對他不利,那就是和我竇家做對。

其引申之意,也是警告鄭氏,不可輕舉妄動。

殊不知,此時在滎陽鄭氏族中,也亂成了一團麻。誰也不知道,這刺殺言慶的事情,是受誰指派。但大部分的懷疑,全都集中到了鄭善願和鄭元壽的身上,這也讓著經堂二老,壓力很大。

這兩人一方面很高興,高興言慶身受重傷,讓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另一方面,他們又很委屈。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們指派,可他二人很清楚,這事情和他們無關。

這冤枉,才真是百口莫辯。

言虎暫時留在了鞏縣,派覺遠返回少林,通報消息。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外甥,他可不想就這麼分別。即便少林寺到鞏縣,不過大半天的路程,他也不想這麼走。大約十五天後,裴淑英讓人對外宣佈,言慶甦醒過來。可實際上呢,言慶此時已經可以在毛小念和裴翠雲的攙扶下,下榻行走。

本來,他的傷勢不可能這麼快恢復。

可無奈何言虎等的心急,讓覺遠從少林寺討來了兩枚大還丹,並且以氣功每日推拿,活絡經脈,幫助言慶,康復身體。

這一天,言慶正在毛小念的攙扶下,在花園裡行走。

沈光突然跑來稟報:“公子,莊外有兩黃冠求見,自稱是在峨媚修行,乃您在蜀中的故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02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48:20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四章 化工產業雛形

中堂一間廂房中,一身有道全真打扮的趙希譙,正端坐於椅上,和一今年近三旬的黃冠說話。

“趙真人?”

言慶在毛小念攙扶下,走進來一眼認出來人。

趙希譙,昔日峨嵋山雷神殿煉氣士,竟突然駕臨鞏縣,讓言慶頗有些吃驚。

趙希譙和那年青道士同時起身,迎上前來。

“小言慶,怎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才一走出蜀中,就聽到你的種種事蹟……你這氣色,著實不好啊。”

趙希譙上前來,探手搭住了言慶的脈門。

十道九醫,聽上去或許有些誇張。但總體而言,修道之人大都懂得一些醫術,區別僅在於醫術的高低而已。趙希譙在峨嵋山修道,精於煉丹。但就醫術而言,他未必就比孫思邈差。

只不過孫思邈出身好,少年成名,又得皇室推崇,故而在名氣上,趙希譙無法與之相比。

他這一搭脈門,旋即攢眉。

“小傢伙,你倒是好運氣。”

毛小念不知道趙希譙的來歷,見這道人矮胖,形容有些猥瑣,而且一見面,就很不客氣,一副托大模樣,讓她感覺不爽。只是言慶先前稱他一聲,‘真人',讓毛小念也不敢造次。可他接下來這句話,卻著實惱了毛小念。我家公子遭人伏擊,身受重傷,你竟然還說‘好運'?

頓時柳眉倒豎,冷聲道:“你這道人,好生無禮。我家公子身受重傷,本該靜養才是。聽說你登門,強撐看來見你。可你倒好,竟說出如此失禮言語。但不知,這‘好運氣'從而談起?

言慶聞聽,連忙道:“小念,不得無禮。”

毛小念卻說:“少爺。本來就是嘛……裴真人也說,要您靜養,不見外客。這道人如此無禮,就算是拼著您責罰我,小念也要和他爭執一番。兀那道士,你若說不出個緣由,休怪我無禮。”

趙希譙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他本就是個不善於周旋的人,在深山老林中十數載,有時候對這人情世故,著實不太放心上。

趙希譙說:“小丫頭,你莫要生氣。我說小傢伙好運氣,並非沒有道理。他看似氣色衰壞,然則元氣充沛,甚至比你在峨眉山時,還要強壯幾分。我路上聽人說,你被人刺殺,傷勢嚴重。而今見你已能下榻,想必是得了靈丹妙藥之助……恩,讓我猜猜看,可是少林大還丹。”

毛小念吃驚不已,看向趙希譙。

趙希譙接著說:“天底下能強壯元氣的藥物並不多,據我所知不過兩三種。我手中有一丹方,不為外人所知,碧玉丹也早已失傳,所以不太可能。除此之外,也只有少林大還丹,才能有此作用。不過少林大還丹,卻是嵩山佛寺不密之傳,等閒人休想得到……小傢伙,你說你是不是好運氣呢?”

言慶笑道:“小念不懂事,真人勿怪。敢問這位真人……"

他不想暴露他和少林寺之間的關係,所以很快把話題岔開。

一旁沉默無語的青年道人,稽道:“貧道怎當得半緣君‘真人'之稱?貧道袁天罡,久聞半緣君大名。家叔曾不止一次,在貧道面前稱讚公子,今日一見,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他後面的話語,基本上可以不用理睬。

言慶這時候還顯得病怏怏,哪來的什麼‘盛名之下無虛士'? 不過袁天罡這個名字,他卻是如雷貫耳。初唐兩大神棍,袁天罡、李淳風。這袁天罡不僅是家學淵源,更是那流傳千古,在後世仍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推背圖》作者。說他是神棍可能委屈了他,確有神仙之能。

“竟是袁真人當面……但不知令叔何人?”

不等袁天罡開口,趙希譙道:“小傢伙,難不成忘記了初至峨嵋山,那佛道之爭的一幕嗎?”

“袁守城袁真人?”

袁天罡微微一笑,“正是家叔。”

言慶不禁無語。那袁守城和杜法順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甚至於他至今想起,猶自感到可怕。雖則二人都沒有和他太多糾集,可那種幾乎可以看透人心的詭異目光,令他無所適從。

這袁天罡,竟是袁守城的侄子?還真是祖傳神棍……


三人寒暄過後,分賓主落座。

小念也知道,她在這裡不太合適,於是退出了房間。

言慶這才開口問道:“趙真人,您這十幾年不出峨嵋山半步的人,今日怎麼有興致,來到此地?”

趙希譙臉一紅,揉揉鼻子,“貧道此來,實有事相求。”

“但不知有何事?”

“那個……”趙希譙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猶豫一下後,輕聲道:“鄭公子……”

“哦,趙真人,我如今已經和鄭家脫離關係,改回祖姓。我如今姓李,鄭公子一說,莫再提起。”

趙希譙一愣,“和鄭家脫離關係了? 哦,李公子,還記得當初咱們在峨嵋山時,那幾次失敗的實驗嗎?”

“您是說,火藥?”

“正是!”

趙希譙說著話,從隨身的兜囊中,取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包。打開來,裡面並排放著十幾根二十公分長短的竹管。不過這竹管外面,還纏著一層又一層的染黃紙,並有一根引線插在裡面。

“公子走後,我依著公子所說的辦法,又進行過許多實驗。 結果卻並不太成功,只做出了一些…… 這些東西倒是好看的緊,可若論作用,遠遠達不到公子所說。

剛開始還好些,可後來這花費越來越大,而且材料也很難湊齊。孫真人就建議我前來找你,說河洛乃天下物品集散之地,想必容易搜集。我思來想去,實不忍中途棄之,故而前來投奔。”

言慶伸出手,拿起一根竹管。

“這是……"

“我稱其為雷神管,可噴出焰火,高達十數丈,且聲音不小。”

“雷神管?”

趙希譙點點頭,示意袁天罡扶著言慶出去,他把雷神管拿在手中,三人離開中堂後,直奔後園一處僻靜之地。趙希譙把一支紅色竹管拿起,然後架在地面上,用火摺子點燃了引線。

三人連忙後退,不十數步,只聽蓬的一聲響,那竹管炸裂開來。

一團紅色焰火沖天而起,在空中撒開,化作星星點點的火光,煞是動人……

這是,煙花!

言慶吃驚的向趙希譙看去,卻見他一臉失落之色。

“這是我所做最好的東西,可是效果還是不佳。李公子,我此來是想向您化緣,求得您的支持。”

言慶猶自驚愕,慢慢走到那竹管炸裂的地方。

這分明就是後世煙花的雛形,同時又融合了爆竹的特點。言慶蹲下身子,將竹管的碎片撿起來,染黃紙呈雪花狀散落一地,竹管碎片上,留有煙薰火燎的痕跡,並帶有一些奇怪的色彩。

“趙真人,您剛才說,這是紅色焰火……莫非,還有其他色彩?”

趙希譙點頭,“我這是在一次煉丹中意外現,共製作出五種顏色的火焰。”

“那真人可留下相應的丹方?”

“這個自然會有保留。"

這時候,沈光等人聽到後院的爆炸聲,紛紛趕來。

言慶連忙下令,讓所有人不得再提及這件事情。同時命毛小念打掃院子,消除剛才留下的痕跡。而後,他帶著趙希譙和袁天罡來到了後院精舍中,三人再次落座,趙希譙取出一疊丹方。

其實,所有的焰火色彩,取決於燒灼金屬的種類。

不同的金屬,和黑火焰產生不同的化學反應,從而出現不同的色彩。

言慶倒是懂得這個道理,可具體到如何讓黑火焰和金屬產生化學反應,就不再是他能瞭解。

這,已經是非常專業的化學課題。

小念打掃了庭院後,奉上茶水。

不過這一次,她看向趙希譙的目光,就顯得有些敬畏。

哪怕她跟隨言慶多年,可是對於這種她無法理解的事情,有一種先天的畏懼心理。言慶擺手示意她下去,他則坐在榻上,沉吟不語,腦子裡思緒起伏,在電光火石間,已有了決斷。

“趙真人,這些丹方,賣給我如何?”

趙希譙一怔,“李公子,您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如若需要,您只管拿去就好。”

言慶連連搖頭,“趙真人,您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這些丹方在你眼中,可能是失敗作品。然則在我眼中……呵呵,我可以把它們都買下來。但前提是,您把這些丹方賣給我之後,不能再告訴任何人。這是你我之間的交易,當在三清祖師面前,立下字據。

這樣吧,您不是希望繼續煉丹嗎?我在篙高山中,為你建起一座道觀,一座交換這些丹方的代價。除此之外,每年我可以拿出五千貫,供真人您煉丹。所需各種材料,均由我來提供。

但條件是,您練出的丹方,成功也好,失敗也罷,只能給我,不得告之他人。”

言慶目光灼灼,凝視趙希譙。

趙希譙原本就是來求取贊助,想著能化緣個幾百貫,就已足夠。

哪知言慶開口就是一座道觀,一年五千貫的香火錢。道觀或許還好說,一年五千貫……那幾乎就等同於峨嵋山一座中等寺院一年的收入。這麼大的手筆,讓趙希譙反而不知所措。

“李公子,但不知您要這些失敗丹方,有何用處?”

袁天罡不禁好奇詢問。

言慶笑道:“袁真人,我曾聽聞,求取大道,有三千法門,因人而異。這些丹方於趙真人而言,無所用處,但在我而言,卻是千金難求。至於如何使用,請恕在下這裡,賣個關子。”

趙希譙突然道:“李公子,你剛才所言,當真?”

“句句是真。"

“如若真這樣,貧道願與公子合作。”

趙希譙是個修行之人,對於錢帛看得並不重。可他煉丹煉氣,卻是一項極大的花費。當初言慶在峨嵋山重修雷神殿,那一年香火錢的收入,都抵不住他的花銷。如今能得一金主幫忙,他自然不會拒絕。煉丹煉氣,不僅僅練的是心,練的身,同樣還要煉錢帛,煉權勢。

沒有錢帛權勢的資助,想要成功,何其艱難?

只看出家人講求四大皆空,可峨嵋山上的寺院,卻多如牛毛,就連燒上一炷香,也要奉上錢帛。趙希譙修行幾十年,自然也能看穿其中的奧妙。從前是苦無金主資助,如今有金主送上門來,他又怎能拒絕?

言慶笑道:“既然如此,我立刻命人在嵩高山中選一風水絕佳之地,建設道觀。

恩,說來也巧。前時日管城崔罕仁崔具公還送我一塊田莊,莫非就是為了等真人前來嗎?”

說罷,言慶和趙希譙,忍不住都笑起來。

“久聞嵩高山景色絕佳,嵩山八景,也不比峨嵋八景差。

道友,何不與我一同前往,全做個落腳之處也好。我知你承袁真人所學,堪輿占者,天下無雙。如今袁真人既然已離開蜀中,雲遊天下,你再回去也沒甚用處,就和我做個伴,如何?”

趙希譙的心事解決,立刻又動了其他念頭。

袁天罡一開始也有些猶豫,不過趙希譙一再勸說,加之言慶盛情邀請,袁天罡最終答應下來。

只不過,趙希譙留下來,袁天罡卻先要告辭。

他此次出蜀中,也是為了拜訪幾個道友。所以和言慶商議後,待嵩高山道觀修建完畢,他定然返回嵩高山中修行。言慶心知袁天罡這樣的人,難以掌控。不過他心中又有一番主意,想必能讓袁天罡,產生出濃厚興趣。

當天,言慶命沈光陪同趙希譙,前往嵩高山尋找地點,修建道觀。

同時他又打起精神,寫下一封書信,命黨士傑連夜啟程,趕赴吳縣,去拜見吳縣張氏張仲堅。

這兩年,言慶和張仲堅見面不多,畢竟生意已邁入軌道,無需操心。

可兩人的交情卻不見減少,書信來往始終不斷。言慶思來想去,這煙火說不定,會進一步加強兩人的合作。只是這具體的操作手段,還需仔細籌謀。言慶前世不是經商出身,但對於一些行銷的手段,卻耳熟能詳。他現在要做的是,和張仲堅商議出,最合適的行銷方法,來推廣這煙火的生意。說不得,這將會為他開闢另一條財路,讓他可以賺取,更多錢帛……


大業九年四月,隋煬帝在遼東,對高句麗動起了第二次征伐。

不過這一次,楊廣顯然吸取了一征高句麗的經驗。不再對麾下將領,指手畫腳。他兵分三路,以楊義臣、宇文述和王仁恭三人為先鋒,直取平壤,而楊廣則率領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虎賁郎將裴仁基父子,涿郡留守薛世雄父子,圍攻遼東三鎮;同時,左驍衛驃騎將軍來護兒,再次出任水軍總管,自海路征伐,攻擊平壤。

本來,水軍總管一職,楊廣最初屬意的人選是周法尚。

可未曾想大軍調集之時,時任水軍總管的周法尚,病死於東萊郡,使得水軍總管一職空缺。

周法尚臨死前,上書楊廣,建議復起來護兒。

而來護兒上任以後,也是一改去年的做法,徵調精兵悍將,信誓旦旦要洗刷去年失利恥辱。

但是,楊廣並沒有意識到,他再次征伐高句麗,所帶來的後果。

山東各地,群盜蜂起。

如果說在大業七年時,這些已經起兵造反的盜匪,還只限於單兵作戰的話,那麼在大業九年的時候,盜匪之間已加強了聯繫,彼此相互勾結,出現了大規模的集團化,聯合式的作戰。

動輒十幾萬盜匪蜂擁而至,令官軍聞風喪膽。

只一個月的時間,各地盜匪所造成的危害,已經無法用數字估計。

好在,無論山東盜匪如何勢大,鞏縣地區,依舊處於平靜中。但李言慶卻心裏明白,這平靜,恐怕維持不了太久。

四月末,有瓦崗賊犯境,襲掠管城鄉鎮。

管城縣尉徐世績率部出擊,以五百鄉勇,擊潰數千瓦崗賊,大獲全勝;五月初,瓦崗賊捲土重來,偷襲滎陽。滎陽軍司馬在不明敵情的狀況下,擅自出擊,遭遇瓦崗賊伏擊,死傷慘重,軍司馬當場戰死。若非周遭縣城聞訊馳援,滎陽縣甚至會被瓦崗賊攻破,可謂兇險。

滎陽郡太守下定決心,啟用房喬接手軍司馬之職。

言慶在得知房玄齡將接手滎陽軍司馬職務後,向房玄齡推薦了謝科和竇孝武兩人。本來,房玄齡最屬意的人,是言慶出馬。可由於言慶身受重傷,至今未能恢復,也只得作罷。好在謝科當年也是雖言慶征戰高句麗的大將,不論是兵法武藝,還是年齡,都非常合適。而竇孝武在元從虎衛中訓練兩個月,也大有長進。最重要的是,竇孝武的武藝不俗,可為戰將。

房玄齡得了兩個助手,自然萬分高興。

他把管城交付給了徐世績鎮守,星夜趕奔滎陽,接手軍司馬之職。

“張須佗?齊郡郡承?”

言慶雖身在鞏縣,但對於山東地區的亂局,卻了然於胸。這歸功於徐世績,每日會派遣親隨送來戰報,同時裴淑英姑侄住在家中,使得他的資訊,也極為通暢。甚至,洛陽還沒有得到消息,言慶已經知曉了結果。他放下手中的戰報,賞了那送信之人,獨自坐在書房中。

張須佗,終於出現了嗎?

言慶手指輕輕撚動,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雄闊海在一旁,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哥,張須佗是誰?他很厲害嗎?”

言慶輕聲道:“一個妄圖螳臂擋車的巨人,一個有情有義的傻子,一個不知進退,卻又很了不起的救火隊員。”
匿名
狀態︰ 離線
203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49:31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說實話,言慶對於張須陀的瞭解,並不多。

前世只依稀記得,此人被李密設計擊敗,後來戰死疆場。而在幼年時,聽評書《說唐》,又讓他極其崇拜瓦崗英雄,固執的認為凡是和瓦崗英雄作對的人,必定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言慶漸漸明白,評書是評書,歷史歸歷史。

所謂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言慶開始對那些幼年時的英雄,產生強烈的厭惡感。歷經三百年動盪,忠義二字早已蕩然無存。什麼同年同月同日死,不過是騙人的謊話。

所以在成年之後,言慶對瓦崗的印象就漸漸淡去。

若非張須陀悲壯的戰死於疆場,若非言慶兒時偶像秦瓊秦叔寶曾在張須陀麾下效力,也許他連張須陀是誰,都記不清楚。只隱隱記得,曾有人評價說,張須陀是隋朝最後一位名將。

或許有些過了,但也從某種程度上,表明了此人,確有本領。

從徐世績口中第一次得知張須陀這個名字以後,言慶開始對他產生了關注。事實上,他若想要瞭解什麼人的話,並非一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這個張須陀,同樣不是一個普通人。

張須陀是靈寶人,和言慶前世,算是半個老鄉。

不過論其祖籍,當是魏郡張氏族人,也算是豪強出身。此人從軍甚早,早在開皇年間,曾隨開皇名將史萬歲,征討南蠻,立下赫赫戰功。大業年間,張須陀因功而出任齊郡郡承一職。

而他的名號,也正是由此而響亮。

大業六年,也就是言慶抵達蜀中的第二年,隋煬帝尚未征伐遼東,也正是隋朝最強盛之時。

但由於天災緣故,齊郡饑民四起。

張須陀見情況不妙,先斬後奏,開倉放糧,救濟了當時齊郡災民,令許多官員為之擔心。原以為他會因此而受到責罰,卻不想隋煬帝得知後,非但不責罰張須陀,反而下詔嘉獎一番。

從這件事情上說,楊廣還真就算不上一個昏君,甚至可以用明君稱之。

大業七年,王薄造反,在齊郡肆虐。張須陀帶兵征討,把王薄打的是狼狽而逃,丟盔棄甲,最終帶著被打散的人馬,北上渡黃河潰逃。臨了,還被張須陀在臨邑追擊,斬逾五千……

此後,張須陀一不可收拾。

由於隋煬帝征伐高句麗,舉國精兵聚集於涿郡。地方郡兵,不擅作戰,故而每逢叛軍出現,或者棄城逃跑,或開門投降。唯獨張須陀,不但勇決善戰,更懂得安撫駕馭之道,以至於麾下對其莫不效命,號稱名將,百戰百勝。

大業九年,也就是年初時,王薄聯合孫宣雅、郝孝德等數支叛軍,集結十餘萬人,攻打章邱。又是張須陀以水軍截段水軍水運,親率兩萬人馬出擊,將叛軍擊潰,兩戰兩勝,斬不計其數。

隋煬帝因而褒獎張須陀,並派宮廷畫師親往騎軍,畫張須陀之像,帶回洛陽。

二月,叛軍裴長才、石子河率部兩萬,攻至曆城。時張須陀來不及召集兵馬,只帶五人出戰,硬生生把叛軍拖住,直至援兵抵達,並將之大敗。裴長才因此,不敢再駐留於曆城百里。

三月二十六日,北海郡郭方預聚眾三萬,聯合反賊秦君弘,圍攻北海郡。

又是張須陀站出來,面對數倍於己的敵軍,告之麾下:“賊自恃強,謂我不能救。吾今去,破之必矣。”

他率精兵出擊,叛軍果然沒有防備,被張須陀斬逾萬人,俘獲輜重三千車。

司隸刺史,裴淑英的堂兄裴操之上書為其請功。時值遼東戰事方起,楊廣得知消息後,竟命朝中大臣親赴齊郡,為張須陀慶功。由此可見,楊廣對張須陀之看重,絲毫不遜色於朝中大臣。

而張須陀,對楊廣同樣忠心耿耿,直至戰死。

也許,這一對君臣的作為,正合了那一句話:君代之以國士,臣以國士而效死命。

如果他二人生活與太平盛世,說不得還會奏出一部君臣佳話。只可惜,張須陀戰死,不久後楊廣……

言慶實不知該如何評價張須陀,但對此人,卻是敬佩不已。

張須陀是一個臣子典範,同時又帶著些許理想主義。從他敢開倉放糧的舉動,的確是愛民如子,若非楊廣同樣是一個理想主義的君主,張須陀未必能保住性命。

但也許正因為這樣,才會讓張須陀,盡心竭力的為楊廣效命。一個了不起的傻子,一個不知道輕重的戰將……

言慶不認為張須陀能當得起‘名將’二字,但他至少,是一位忠心耿耿的猛將。

有他在山東,的確是起到了平定局勢的作用。可他平定了山東的局勢,卻把反賊紛紛趕到了河洛地區。從瓦崗賊連番攻打滎陽的舉動來看,張須陀對瓦崗寨,同樣製造了足夠壓力。



隨著遼東戰局,出現膠著狀態後,言慶的注意力,開始從高句麗方面轉移。

時值仲夏,氣溫陡增。

言慶的傷勢漸漸好轉起來,不過對外面,他仍宣稱其傷勢嚴重,尚需靜養,無法下榻行走。

五月初,裴翠雲受閨中好友之邀,前往洛陽。

臨行之時,言慶拜託她探望一下魚俱羅的家。

蓋因魚俱羅原本奉命隨駕出征高向麗,卻不想叛軍烽火,波及到江南。楊廣臨時改變主意,命魚俱羅、吐萬緒兩人率部出征,平定江南之亂。

隨行者,尚有麥鐵杖之孫麥子仲,以雲騎尉之爵,拜都尉之職,率先開拔。

由於任命突然,魚俱羅甚至來不及安頓家裡。所以派人到鞏縣,請言慶代為照應一下家人。

說起來,魚俱羅對言慶也有半師之誼,言慶自然不會拒絕。

以他對魚俱羅的瞭解,這位魚大將軍素來是千金散去不復來,有多少花多少,日子肯定過的緊緊巴巴。所以言慶讓裴翠雲為魚俱羅的家人帶去一千貫錢帛,至少可以讓魚俱羅的家人,過的鬆一些。魚俱羅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戰死於遼東戰場,另一個則斷去一臂,變成了殘廢。

三個孫兒,年紀最大的才十二歲,最小的只有五歲。

一大家子人就靠著魚俱羅的俸祿過活,魚俱羅這一出征,天曉得何時返回,日子不會好過。

有這一千貫,至少能堅持一段時間。

言慶對錢帛倒也不會心疼,該花的錢他不會吝嗇,但不該花的錢,他是一分都不會拿出來。

這一日,言慶在後花園池塘畔的涼亭中,和裴淑英聊天。

炎熱的夏季,熱浪滾滾。

裴淑英身著一件寬大的玉色道袍,雖掩去了婀娜身姿,卻又平添幾分嫵媚之色。

她撫琴一曲畢,毛小念為她捧來一碗冰涼的綠豆湯解暑。也不知為何,裴淑英似乎挺害怕和言慶獨處,每一次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叫人陪伴。而言慶也隱隱約約,能猜出裴淑英這心裡想法。

自己,已漸漸長大,身體也逐漸成熟。

裴淑英害怕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惹來非議。

以前別人怎麼說,裴淑英都不會往心裡去,畢竟那個時候言慶的年紀太小。而今言慶已十五歲,若要算計起來,他這年紀都可以娶妻成親,這讓裴淑英,又如何能不顧忌流言蜚語?

她住在鞏縣,已經惹了不少閒話。

如若真的生點什麼事情,於她倒還好說,於言慶,於翠雲,於裴家,都不會是一件好事。

所以,越是獨處時,裴淑英越是小心。

只看她那一身寬大道袍,把個曼妙胴體遮得嚴嚴實實,就能看出些許端倪。

言慶對此,也頗感無奈……

“小妖,你回來這麼久,自胡馬之後,似再無佳作,近來又忙些什麼?”

言慶說:“前兩天曇宗大師送來一部金剛經,請我代之抄錄。再加上遼東戰局膠著,山東局勢頗有糜爛之像,我又如何能靜下心來,吟詩作賦呢?不知為什麼,近來總是不太心靜。”

“哦?”

“前日南寮的馬老爺來找我祖父,說是縣衙突然增加了三成賦稅。

聽馬老爺說,縣令徵召郡兵,把他家裡的雜役青壯,徵召了近一半人。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兒。”

裴淑英說:“這有什麼不對勁兒?你忘了,前些時日,瓦崗賊犯境,險些攻破滎陽。縣令怕也是擔心有賊人襲擾鞏縣,所以才會下令徵兵吧。不過說起來,這段日子,的確不安寧。”

“不對!”

鄭言慶搖頭說:“如果徵兵,應該向郡府報備才是。

可昨日房大哥還派人和我商討對策,從他信中口氣來看,滎陽郡之下同樣兵力空虛,並沒有得到鞏縣徵兵的消息。而且縣令擅自提高賦稅,也有些不太正常,讓我總覺得有些擔心。”

“你啊,卻是杞人憂天了!”

裴淑英展顏笑道:“鞏縣地處河洛。東面滎陽,西鄰洛陽,南有潁川,北臨河水,能出什麼事情?莫要忘記了,河南留守龔子蓋也是能征慣戰,久經沙場,也是隋室名將;虎牢關守將裴弘策,是我族叔,同樣經驗豐富。如果滎陽真的有事情,我那族叔,定會派人通知。”

細想起來,似乎是這麼個道理。

可言慶還是覺得,心裡面沉甸甸,有些壓抑。

“要不這樣,我把嵩高山那邊的人調回來。反正家中現在騰空了不少房舍,倒也不必擔心擁擠。

這種時候,能多一分小心,就多一分小心……

小念,你立刻去通知沈光,讓他派人前往嵩高山,命謝安民和黨士雄帶人馬前來。對了,記得去一趟柏谷塢,面見曇宗大師後,告訴他,金剛經已經抄寫完畢,讓他派人過來收取。”

言虎在鞏縣住了一個月,然後告辭離去。

不論是言慶也好,言虎也罷,都不認為這個時候,是揭露身世的好時機。他二人的關係,只有鄭世安清楚。竇夫人認出言虎,也許會猜出些許端倪。但她不說破,言慶只當她不知道。

小念答應一聲,轉身準備去傳話。

不想還沒等她走出涼亭,沈光帶著馬三寶,沿著花園小徑,匆匆而來。

馬三寶走到涼亭下單膝跪地,顫聲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小人從金城購進大宛良駒三十匹,卻不想在入城時,被縣衙差役攔住。三十匹大宛良駒,被那縣府差役,全數收沒。”
匿名
狀態︰ 離線
204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49:49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六章 登門尋釁


開春時節,言慶為了提升元從虎衛的戰鬥力,命馬三寶攜帶大筆錢帛,秘密趕赴金城。

元從虎衛是他手中,最具殺傷力的武器。這些人從高句麗的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經歷過最慘烈的搏殺,可算得上百裡挑一。能夠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活下來的人,絕非那些剛拿起武器,走上戰場的新兵蛋子可以比擬。同時,他們對言慶無比信服,懂得令行禁止,忠心耿耿。

還有什麼,能比這些有經驗,武藝不俗,配合默契,且忠心耿耿的屬下更珍貴。

言慶家裡的護衛,有一百多人。

可在他眼中,那一百多名護衛根本就是不堪一擊。元從虎衛可以分分秒秒,將他們秒殺之。

所以,無從虎衛的裝備,必須最好。

普通的戰馬,不足以配上元從虎衛的勇武。馬三寶在金城郡拜會了薛仁杲,然後精挑細選,選出了三十匹大宛良駒。雖說不上個個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但個頂個都屬馬中極品。

畢竟,似白龍馬玉蹄兒那種天生龍馬,並不是隨便可以得到。

但就是這三十匹大宛良駒,足足花費了言慶近兩萬貫銅錢。同等的錢帛,差不多能買二百匹普通戰馬,說不定還能獲取折扣。由此可見,這三十匹大宛良駒,又是何等的神駿異常。

“你確定,是縣府差役?”

“千真萬確!”

“他們憑什麼收沒我的戰馬?

“那些差役說,是縣令的命令。好像說是徵召什麼的……我還辯駁幾句,可那些人卻不理睬。”

馬三寶頗為委屈,向言慶回稟。

對於馬三寶這個人,言慶倒是非常滿意。此前他不在家的時候,鄭世安年老體衰,毛小念一個小女子,也難抵得大用處。大多數時候,都是馬三寶在外奔波。甚至當鄭世安被收押時,馬三寶也沒有生出半點離棄之心。可他偏偏是李淵送給言慶,讓言慶多多少少有些顧忌。

當時言慶還不知道,自己和李家的關係。

家裡多了這麼一個人物,讓言慶覺得,是李淵派來監視他。

不過現在,他對馬三寶的感官,已好轉許多。馬三寶是李基請求李淵送來的人,想來也不是三心二意之輩。加之這些年來,馬三寶做事盡心盡力,讓言慶對他,多增添了幾分信任。

“三寶,你且下去休息,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喏!”

“還有,最近家裡可能會很忙,老沈未必能照顧過來。你替他幫襯一下,多分擔一些事情。”

言下之意是說:沈光雖然是管家,可他不長於此。

大體上你幫忙照拂,沈光也不會過問太多。這也就等同於,正式承認了馬三寶在家中的地位。一個二管家,但實際上卻擔負著大管家的責任。馬三寶一怔,旋即喜出望外,躬身答應。

這些年,言慶雖也用他,但大都是讓他做跑腿的事情。

當馬三寶從李家出來,按照規矩就等同於和李家再無任何關聯。言慶又對他頗不信任,讓他的身份地位,在家中非常尷尬。現在,言慶認可了他,從今以後,他就算是言慶的親信了……這種感覺,有點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味道。哪怕只是個二管家,馬三寶也覺得非常開心。

畢竟,這幾年辛辛苦苦做事,終於沒有白費。

馬三寶下去了,沈光卻留了下來。

言慶示意他坐下,而後對裴淑英說:“這位張縣令,似乎有點不對勁兒啊。”

鞏縣縣令姓張,是個濁官出身。鞏縣歷代名士不少,也有許多望族豪門。比如東漢時期的八顧之一,尹勳,曾有‘天下英藩尹伯元’的聲名;再比如南朝嵇含,也是出身鞏縣名士。

然則朝代更迭,昔日豪門大都漸漸沒落。

可即便如此,那些豪門望族,依舊是卑品出身官吏要仰視的存在。張縣令身為鞏縣父母官,對待這些沒落豪門,依舊非常客氣。而對言慶,更是格外恭敬。從前言慶是雲騎尉出身,鄭家弟子,非他一個縣令可比;如今言慶是一白身,可作為士林代表,亦非他一個縣令可以招惹。

所以,一直以來,張縣令對言慶一家,很是客氣。

在言慶受傷時,他還專程登門探望。可這一眨眼的功夫,這傢伙就變了臉色,未免有些古怪。

裴淑英思忖片刻,“要不然,我去縣衙拜訪一下這位張縣令?”

言慶想了想,“如若姑姑出馬,想必能看出端倪。”

他府中可用之人並不算多,能算得上人物者,也只有裴淑英一個。譬如沈光、蘇烈,都未必能見得上張縣令。哪怕沈光曾隨言慶在高句麗立下戰功,張縣令也未必會理睬他。他敢收沒言慶的戰馬,表明他身後,一定有所依持。如今就算是言慶前往,他也不一定給面子。

這個張縣令,倒是個有趣的傢伙。

看看天色,剛過正午。裴淑英立刻命人備好車輛,前往縣衙。

言慶也不敢有鬆懈,裴淑英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沉下臉子道:“沈光,從現在開始,加強府中戒備。

立刻派人前往柏谷塢,請曇宗大師車人前來……就說:家裡可能會出事!”

沈光多多少少,也看出一些端倪。

言慶和曇宗之間,必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聯。

不過作為家臣,沈光不會去過問。他答應一聲,立刻轉身下去。憑藉他對言慶的瞭解,言慶絕不會輕易的無的放矢,也許這鞏縣,真的要出什麼亂子。多一份小心,總歸沒有大錯。

“少爺,要出事嗎?”

毛小念也緊張起來,低聲詢問。

言慶笑了笑,突然問道:“小念,當初朵朵教你的功夫,還練著嗎?”

“當然練著。”

“那好,從現在開始,你帶上細腰和四眼,就守在後園。讓大錘子爺爺和老虎爺爺在屋子裏陪老太爺,你就守在外面。”

“少爺,您讓我緊張了。”

言慶說:“沒什麼好緊張,不過是有備無患。”

毛小念答應一聲,匆匆離去。不得不說,這小丫頭的心思很細膩,臨走時又把雄闊海和闞棱叫來,在涼亭中負責保護言慶。

言慶孤零零坐在涼亭中,看著池塘中盛開的荷花,呆呆出神。

“阿棱,取筆墨來。”

闞棱聽到招呼,很快取來紙墨。言慶寫了兩封書信,讓闞棱把黨士英、黨士傑二人找來。

“一封送往滎陽,秘密交給房喬房司馬;另一封送往管城,交給徐縣尉。

他把書信分別交付給兩人,又叮囑一番。黨士傑黨士英收好書信,啟程動身。待一切安排妥當,言慶輕舒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些佈置有沒有用,但能有一分戒備,終究是件好事。

“大哥,您這是怎麼了?”

雄闊海坐在涼亭臺階上,詫異詢問。

言慶一笑,“大黑子,最近有沒有很清閒?”

雄闊海咧開大嘴,嘿嘿笑了,“閒的膀子疼。去年這時候,大黑子正隨著大哥在高句麗殺得痛快,可如今卻整日無事可做……嘿嘿,正想著過幾天,和爺爺進山,輪上兩錘子,鬆鬆筋骨。”

雄大錘在山裏,有一座鐵爐。

言慶呵呵大笑,“大黑子,不用進山。說不定過些日子,你又該向我抱怨,太忙了,太累了呢。”

“要真有事情可做,忙一些倒也不錯。”

雄闊海撓撓頭,憨憨笑了。

午後,馬三寶前來求見:“公子,宅子外面,有閒雜人出沒。”

“哦?”

李言慶正在房中擦拭銀鞭,聞聽不禁一怔,“是什麼人?”

“看著好像是衙門裡的人,不過都面生的緊。他們雖則裝成路過,但還是被我發現,過往非常頻繁。

還有啊,我剛才出門,碰到左兵曹。

他行色匆匆,我問他幹什麼,他也是支支吾吾,言語間頗有躲閃。鞏縣兩座城門的守衛,似乎也增加了人手。

少爺,這情況似乎有些不正常啊。”

言慶攢眉,手指輕輕捻動。

“裴真人去縣衙,多久了?

“已經一個多時辰。”

一個多時辰,還沒有回來?以裴淑英的身份,要回那些馬匹,斷然不會耗費這麼長時間。言慶可不認為,裴淑英會和那張縣令有什麼共同語言。她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難道說張縣令……把她給扣押起來?

張縣令,究竟想要幹什麼?

“三寶,你立刻派人,給我盯住縣衙和兵營的動靜。”

“小人這就去辦。”

在某些方面,沈光的確是比不得馬三寶有機警。倒不是說沈光反應遲鈍,只是馬三寶從小在大家族長大,對一些事情的直覺,遠比沈光看得深遠。至少,馬三寶已覺察到了問題所在。

下午,言慶又去探望了祖父鄭世安。

表面上,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陪著鄭世安在屋子裡說說笑笑,狀似格外輕鬆。鄭世安的身子骨終究是不行了,只說了一會兒子話,便感覺疲乏。

言慶先伺候著鄭世安休息,待他睡著了,他才把雄大錘和王正拉到一旁。

“大錘子爺爺,老虎爺爺……今天可能會有事情發生。

你們兩個就守在屋子裏,不要輕舉妄動。外面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妥當,你們不需要擔心。”

“言慶,出了什麼事?

王正和雄大錘都顯得有些擔心。

“沒事兒,不過是些跳樑小丑,想要出來透透氣。”

言慶說的很是輕鬆,讓王正和雄大錘,頓覺心安不少。想想也是,言慶那是什麼人?從高句麗,帶著殘兵敗將殺回來,還俘虜了高句麗的郡王。些許跳樑小丑,又能成什麼氣候呢?

至於是什麼跳樑小丑?

王正和雄大錘都沒有去問。反正言慶說是跳樑小丑,那就一定是跳樑小丑,絕不會有錯的!

有時候,這就是一個信心的問題。

言慶就是這闔府上下的信心所在,只要他做出的決斷,斷然沒有問題。

看著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言慶越發感覺,肩上的擔子沉重……

到了傍晚,裴淑英還沒有回來。

言慶開始感到擔憂。從馬三寶那邊得來的消息,更讓他產生焦躁不安的情緒。鞏縣在天剛擦黑,就關閉了城門。而往常都是在一個時辰之後才會關城,這豈不是說,城裡要出事嗎?

不僅僅是提前關閉了城門,同時駐紮在鞏縣的一旅官兵,也頻繁出動。

鞏縣是河洛門戶,更毗鄰洛口倉,其戰略地位和政治地位,都非同小可。所以在縣城駐紮兵馬,也不足為奇。整個滎陽郡治下,共轄十一個縣城。其中滎陽是郡治所在,駐紮有一府兵備。

除滎陽縣以外,管城縣(今河南鄭州市)、鞏縣,同樣駐守一旅兵馬。

人數並不多,也就是一百人左右。可這畢竟是正規軍,與郡兵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其餘兵馬駐紮於滎陽郡各關卡上,守衛森嚴。鞏縣的兵馬調動是這樣,官軍出城,鄉勇入城……雖說滎陽縣和管城縣都遭遇匪患,鞏縣卻很安寧。這時候把官軍調出縣城,又是什麼用意?

官軍和鄉勇的區別很大,不過最主要的一點:鄉勇受縣令指揮,而官軍則以軍府命令為主。

言慶立刻意識到,這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複雜。

把官軍調出鞏縣縣城,而換由聽從張縣令指揮的鄉勇接防?這張縣令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想要造反嗎?

這念頭一起,言慶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城中,可有夜禁?”

馬三寶說:“那倒是沒聽說,不過鄉勇入城之後,就接防了城中所有要道和出口。

特別是城中幾戶望族周圍,都有鄉勇巡視。我剛才在府外,恰巧遇到左兵曹,於是上前探聽口風。左兵曹這一次倒沒隱瞞,他說不用擔心,是正常調動,這一兩天就可以恢復正常。”

鞏縣鄉勇,皆為兵曹指揮。

言慶對鞏縣的吏員並不是特別熟悉,畢竟在鞏縣生活的時間很短。

不過他也知道,左兵曹是張縣令的人,據說和張縣令,還是親戚。也就是說,此時此刻,整個鞏縣都被張縣令掌控,他意欲何為?還有左兵曹所說的‘一兩日恢復正常’又是何意?

“立刻備好車仗,送我前去縣衙。”

馬三寶連忙下去安排,言慶則招手示意沈光過來。

他在沈光耳邊,低聲吩咐幾句。沈光臉色一變,旋即輕輕點頭。

言慶換上一襲白袍,把頭髮紮好,邁步走出房間。

“大黑子,給我馭車。”

他喚上了雄闊海,又把蘇烈和闞棱找來:“我現在要出去一趟,家裡就交給你二人負責。

命元從虎衛待命,阿棱,你要多聽老蘇的話,不可擅自行動。”

蘇烈和闞棱,拱手應命。

車仗準備妥當,言慶登上馬車。

雄闊海馭車,馬三寶則隨行。出府門之後,言慶從車窗向外看去,見沿途行人,格外稀少。

不時還會遇到巡視的鄉勇,雖則沒有阻攔馬車,但看得出來,頗為警覺。

不知姑姑的情況如何?

想來張縣令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為難裴淑英吧。言慶在馬車上,沉吟不語,思索著種種可能出現的狀況。不知不覺間,車仗已來到鞏縣縣衙門外,馬三寶緊走兩步,登上門階。

“什麼人?”

“小的是李府管事,還請通報張縣令,就說李公子求見。”

那門子眼眉一耷拉,冷冷道:“什麼李公子?我沒有聽說過。縣令老爺有要事在身,不見任何人。”

說著話,他推搡了一下馬三寶。

“趕快滾,否則就把你抓起來。”

言慶在車中聽聞,臉色微微一變:好一個囂張的門子!

“大黑子,給我開路。”

雄闊海立刻縱身跳下馬車,也不等那門子反應過來,噌的就跳上了門階。蒲扇大手蓬的攥住那門子的脖頸,殺氣騰騰道:“我家公子縱橫高句麗,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這潑才,竟敢攔阻我家公子去路?給我滾開!”

手一用力,只捏得那門子直吐舌頭。

這時候馬三寶攙扶著言慶走下馬車,就聽言慶道:“大黑子,教訓他一下就好,莫傷了他的性命。”

“知道了!”

雄闊海說完,猿臂舒展,向外一送。

那門子一下子就摔在了臺階下。雄闊海沒有用力,可也只是對他而言,那沒用力,那力氣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就這麼一下子,把那門子摔得慘叫連連。

“來人啊,有人鬧事了……”

門子緩過勁兒來,扯著脖子大聲叫喊。

就看那縣衙中,呼呼啦啦衝出十幾個差役。

李言慶怒道:“我就不信,我能在高句麗幾十萬人馬中來去自如,到了自家地境,居然寸步難行?

大黑子,給我開路,只要別傷了他們性命就好。”

那雄闊海是什麼人?

紫面天王,天生神力。聞聽言慶下令,他也就不再顧忌什麼。衝上前去,就是一頓拳腳。

言慶厲聲道:“張縣令,莫非真要鬧出人命來,你才肯罷休。”

差役們被打得鼻青臉腫,倒在地上哀號不止。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子從裡面走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也是無比憤怒。

“李公子,你好大的膽子!”

“張縣令,李某膽子如何,非你能知曉。

倒是閣下這大門,好生難進。若不這樣子,你張縣令豈能出來?”

中年人,正是那位張縣令。

言慶和他見過幾次,不過這一次,張縣令的氣勢,似乎非常強盛。不過言慶倒不怕他,厲聲問道:“張縣令,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李某今日前來,就是想問一問,你鞏縣縣衙,為何將我花費萬金購買的馬匹收沒?”

張縣令說:“李公子,我敬你是征伐遼東的功臣,不與你一般見識。

收沒你的馬匹,乃是朝廷徵用,本縣無需向你解釋。你休要在此糾纏,否則休怪本縣對你不客氣。”

“朝廷徵用?”

言慶嘿嘿冷笑,突然間厲聲道:“但不知,張縣令所說的朝廷,又是哪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縣令的臉色,陡然變得極為難看。

此時,空蕩蕩長街上,湧出許多鄉勇。言慶掃了一眼,臉上毫無懼色。

他看著張縣令說:“李某說什麼,縣令老爺心知肚明。我只問你一句,我的馬匹,你還,還是不還?”

“李言慶,你忒囂張了!”

張縣令勃然大怒,厲聲吼道:“這裡是鞏縣,不是高句麗。你想要在這裏撒野,那可選錯了地方。”

言慶說:“我就是要撒野了,你又能如何?”

張縣令道:“你想要找死,我就成全你……來人,給我把此人拿下”

“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手?”

言慶與張縣令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退讓。

就在這時,只聽縣衙中傳來一陣騷亂之聲。緊跟著,一個冷清清的聲音傳來:“張縣令,你要抓誰?”

張縣令扭頭看去,臉色頓時慘白……
匿名
狀態︰ 離線
205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50:15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七章  何人死期?


縣衙後院中,湧出十幾名差役。

只是看他們狼狽的模樣,就好像是見了鬼一樣,一步步往外退出,隨後從角門中,走出幾名男女。為首一人,一襲黑衫,手中持子母刀,一長一短,刀口低垂,順著刀脊弧線,低落鮮血。

不過,他的表情很平靜,好像周遭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

裴淑英緊隨其後,不過卻攙扶著一個中年男子。言慶乍見此人,頓時呆愣住了。原來,這中年人他認識,而且關係還非常密切,正是榮陽鄭氏著經堂的四爺,前大隋民部尚書,鄭善果。

鄭善黑的氣色不太好,臉色也有些白。

而裴淑英則是俏臉寒霜,那冷冰冰的一句話,也正出自她之口。

張縣令脫口而出道:“你們……誰讓他們出來的?”

站在門階上,一直被馬三寶攙扶著的言慶,就在張縣令這一失神的刹那,陡然推開馬三寶,墊步噌的撲向張縣令。一名差役發現及時,大叫一聲,舞鋼刀想要把言慶攔下。在他看來,手無寸鐵的言慶,並不難制服。可沒想到的是,眼見著他手中鋼刀要砍中言慶的刹那,李言慶突然頓足踏步,一隻腳支撐地面,唰的旋身讓開。與此同時,一道寒光自手中飛出。

差役也不過是練過幾手莊稼把式,那身手根本就不足以讓言慶正眼觀瞧。

只聽一聲慘叫,血光崩現。隨著那寒光消失,一顆人頭骨碌碌跌落在地上。一腔子鮮血,正噴在那轉過身查看的張縣令臉上,讓他頓時手忙腳亂。緊跟著,一把明晃晃的寶劍,架在了張縣令的脖頸上。

言慶輕咳了兩聲,“張縣令,你現在還要抓我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甚至連裴淑英和鄭善果兩人,也瞠目結舌。

“你……”

張縣令脖子上架著利劍,先前那囂張氣焰,一下子消失無蹤。

言慶輕笑道:“縣令可是奇怪,我為何不需要旁人攙扶?怪不得三天前縣令老爺還登門拜訪,原來不是為了探望我,而是想看我是否康復?呵呵,不好意思,我早在十天前就已經恢復。

只是我性子懶散,不想與旁人糾纏太多,故而才藉口傷勢未康復,臥榻不起,讓縣令老爺失望了。”

“李言慶,你休要猖狂,這裡是縣衙,你敢殺朝廷命官?”

“呸!”

鄭善果突然怒道:“爾一亂臣賊子,也敢自稱朝廷命官?言慶,休要放過他,他要造反……”

“造反?”

言慶把劍刃環在張縣令的脖頸上,慢慢往後退。

他手中的軟劍,正是龍環劍,原本贈與沈光。不過當他意識到情況不妙,決定闖一闖縣衙時,從沈光手中討來。

鞏縣城中,異常的兵馬調動;張縣令強勢的收沒他的馬匹;裴淑英前去討要,卻一去不回……種種跡象,都表明鞏縣將有大事生。裴淑英不是不想回來,而是被張縣令扣在縣衙。

所以,言慶帶著雄闊海來到縣衙,二話不說,以一副鬧事的嘴臉登門。

如此一來,就能夠吸引住張縣令的注意力。沈光則靠著一身飛簷走壁的功夫,潛入縣衙後宅。

原以為裴淑英被單獨扣押,卻不想,還救出了一個鄭善果。

裴淑英說:“言慶,這狗官勾結楊玄感,意圖造反。鄭大哥是偶然間發現了他造反的罪證,所以被他扣押在縣衙後宅裡面……楊玄感起兵在即,這狗官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在鞏縣響應。

我來討要戰馬,卻不想也被他留住。

若非沈光前來相救,這狗官,這狗官……”

張縣令眼珠子滴溜溜打轉,突然大叫道:“大家休要聽這些人胡言亂語,此為逆賊,當速殺之。”

言慶反手一巴掌抽在張縣令的臉上,“狗官,莫非以為我殺你不得?”

圈在他脖頸上的利劍,割破了張縣令的皮膚,滲出殷紅鮮血。不過這一巴掌,倒是讓張縣令,閉上了嘴巴。

“所有人,全都放下兵器。

念在爾等受人蠱惑,可以既往不咎。如若執迷不悟,再聽從狗官號令,視同謀逆,當誅九族。”

馬三寶撿起一根鐵槍,攔在大門前,厲聲喊喝。

一時間,那些鄉勇也不知所措。山東地區糜爛,河北地區徭役沉重,這都沒有錯。可是在鞏縣地區,生活相對安寧。鄉勇們聽從調派,響應徵召。但事實上,誰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是鞏縣的父母官,一個是鞏縣新遷移過來的貴族名士,該相信什麼人?

就在這時,左兵曹率人趕來,看到這情況,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事情緣由,厲聲喝道:“李言慶,你公然劫持縣令老爺,莫非是意圖造反?大家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他們才是反賊。

李言慶是因為沒有獲得朝廷封賞,故而心懷不滿。

縣令老爺現了他的意圖,所以才收沒了他的馬匹。他現在劫持縣令老爺,乃死罪一條。但有救出老爺,殺死李言慶者。賞十金!”

鄉勇哪能分辨出真偽,聞聽左兵曹這麼一說,不由得信以為真。

言慶臉色一變,“左兵曹,爾不欲張縣令活命否?”

“哈,縣令老爺乃是為朝廷效命,就算是死了,也能風光大葬。”

這一句話,卻讓張縣令的臉色煞白,“左孝基,你這忘恩負義之徒……大家不耍輕舉妄動,左孝基才是反賊。”

這種局面,讓鄉勇們無所適從。

怎麼一下子,全都變成了叛黨呢?

左兵曹面露猙獰笑容,厲聲喝道:“大夥兒不要猶豫,朝廷大軍已得到消息,很快就會趕來。”

“休要聽他胡言亂語,官軍如今已不在城中,左孝基才是反賊。”

鄉勇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所措。

言慶見局面變的混亂不堪,眉頭不由得一蹙,從懷中取出一根爆竹,遞給沈光道:“沈光,命蘇出擊。”

沈光接過爆竹,點燃引線。

只聽蓬的一聲巨響,一股煙火沖天而起。

長街上的鄉勇們,哪見過如此景象,變得更加茫然。

不過左孝基卻意識到事情不妙,連忙招呼親信,衝向縣衙。雄闊海站在門口,眼見鄉勇衝過來,他手無寸鐵,看到擺放在門口的兩座石獅,立刻衝上前,雙臂用力,將其中一座舉過頭頂。口中大喝一聲,那石獅呼的脫手飛出。衝在最前面的兩個衙役躲閃不及,被千斤石獅正砸中身子。

只一下,砸的兩人血肉橫飛,變成一攤爛泥。

那場面著實觸目驚心,即便是左孝基左兵曹,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哪個敢來送死?”

雄闊海站在府門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黑黝黝的面膛,虎目圓睜,猙獰可怖;過丈體型,魁梧雄壯,更給人一種窒息感受。與此同時,沈光將兩個試圖上前偷襲的衙役砍翻在地,鮮血濺在身上,顯出騰騰殺氣。

言慶把張縣令推到馬三寶身前,順手把龍環劍遞給馬三寶。

他抬手抄起一桿大槍,槍鋒抵在張縣令的咽喉,剛要開口,就聽左孝基大聲喊道:“兄弟們,休要聽這些反賊的話,趕快動手…… 只要殺死李言慶,就可以救出縣令老爺,殺死他。”

“我看哪個敢動公子毫毛。”

突然間,長街盡頭,馬蹄聲響起。

一隊鐵騎從遠處殺將出來,為首正是蘇烈蘇定方。只見他彎弓搭箭,對準左孝基刷的就是一箭。

左孝基嚇得一個閃身,卻忘記他此刻是坐在馬上,撲通一聲摔落馬。

他這一落馬,讓鄉勇們更加慌亂。

原本就不清楚到底誰好誰壞,現在左孝基又跌落下馬,難不成是中箭了?這群龍無首,鄉勇登時亂了套。十二騎元從虎衛,劈波斬浪般衝開一條路。

左孝基從地上爬起來,正準備重新上馬的時候,蘇烈從馬鞍橋上抄起大槍,順勢啪的一槍抽在他身上,把左孝基打翻在地。

“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蘇烈大槍抵在左孝基的胸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他跨坐馬上,眸光閃閃,虎視四周。鄉勇們見左孝基被抓,更無心抵抗。於是有人把兵器扔掉,坐在了地上。一個人棄械投降,立刻引起一連串的反應。數百名鄉勇紛紛棄械,坐滿了一條長街。

“言慶,你立刻派人前往虎牢關,通知裴弘策將軍,楊玄感反了。”

言慶則是一頭霧水,“四……老爺,你怎會在鞏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習慣性的想要稱呼鄭善果‘四叔’,可話到嘴邊,卻想起自己和鄭家,已經再無半點關聯。

鄭善果如何聽不出這其中奧妙,也只能在心中苦澀一笑。

鄭家終歸無福,錯過了一個大好人才……

他輕聲道:“這張縣令本是我門下弟子,沒想到我才辭去官職,他就立刻改換了門庭。

清明後,我在滎陽也閒來無事,所以準備回洛陽訪親拜友。途徑鞏縣,於無意之中竟現這賊子……

我本想立刻稟報朝廷,卻被他發現,將我囚禁在府中。也是這賊子有些良心,未曾害我性命,否則我命休矣。”

鄭善果這一番解釋,言慶恍然大悟。

楊玄感果真造反了嗎?

他心裡暗自歎息一聲,有些事情,卻非他能夠改變。抬起頭,言慶剛要開口,卻聽左孝基咬牙切齒道:“爾等休要得意,我家主公起事在即,不日就當渡過河水,直搗洛陽。休以為有滎陽郡可阻擋我家主公道路,我實話告訴你們,滎陽早已是主公囊中之物。你們如若聰明,識得進退,當知大勢所趨。現在投降,為時不晚。否則待天亮之後,就是爾等死期。”

這左孝基,似乎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再聯繫張縣令調動人馬,控制鞏縣的行為,他這話,恐怕也不是恐嚇之言。

言慶看了一眼鄭善果和裴淑英,二人眼中都流露出,濃濃的憂慮之色。滎陽是囊中之物?好大的口氣!

“沈光,請張縣令回去,休要怠慢了他。”

言慶沉吟片刻,突然吩咐道:“馬三寶,你和蘇烈看好俘虜。如有趁機鬧事者,就地格殺,無需回稟。”

“言慶,你想怎樣?”裴淑英低聲問道。

李言慶笑了笑,偷偷拍了拍裴淑英的手背,而後對鄭善果道:“鄭老爺,煩請您立刻趕回滎陽。

途徑管城時,可密會崔老爺,請求他的支援。管城縣尉徐世績,乃當世奇才,兵法出眾,長於謀略。您可以知會他一聲,請他從旁協助。這是我隨身玉帶,徐縣尉見此玉帶,定會聽從您的調遣。”

言慶說著,取下腰帶,遞給鄭善果。

這腰帶,也正是當年李基贈送給他的紀念品。徐世績見過這條腰帶,也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鄭善果接過腰帶,忍不住問道:“言慶,那鞏縣這邊……”

言慶一笑,“若滎陽無事,鞏縣自當高枕無憂。呵呵,左兵曹剛才說明日是我的死期。我倒想知道,現在,又會是何人死期?”

他嘿嘿冷笑,一旁雄闊海二話不說,上前抓住左孝基的脖頸,大手用力,生生將左孝基掐死手中。
匿名
狀態︰ 離線
206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50:30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八章 言慶露心聲



這一夜,鞏縣上下,無人睡眠。

於普通的老百姓而言,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在縣衙長街上,鞏縣新興的貴族名士,大名鼎鼎的半緣君,和官府發生激烈的衝突。而結局,卻是官府完敗,半緣君獲勝。

誰是誰非,沒有人知道。

聰明人隱隱約約覺察到,禍事將要來臨。而糊塗的人則希望,天亮之後,一切能恢復正常。

在鞏縣縣衙後院裡,李言慶同樣徹夜未眠。

他命人搜出張縣令過往的通信,在燈下一一閱讀。目光漸漸變得冰冷,直至子時,當言慶把所有的書信看罷後,露出苦澀的笑容。

“小妖,莫非情況不妙?”

言慶放下書信,“我不知道。從書信上看,楊積善命他必須控制鞏縣三日。如果從他把官軍調出鞏縣的那一刻開始算起,現在已經進入第二天。若我推測不錯,楊積善會有所行動。”

楊積善是楊玄感的兄弟,官拜梁郡太守,上儀同。

裴淑英聽罷後,也不免有些慌張。她是個有主見,而且很剛強的女人,但並不代表,她能夠平靜的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戰亂。世家大族的女子,雖然也會學習騎射,可她們學習騎射的目的,更多是為了嬉戲遊玩。

其實不僅僅是女人,許多男子也是如此。練得一身本領,可上了疆場,往往束手待斃。

當初的鄭醒,就是如此。

他曾在少林習武,也熟讀兵法。

然則平壤大敗,他很快就亂了手腳,險些喪命。

裴淑英脫口道:“小妖,我們現在就趕回洛陽?”

“回洛陽?”言慶搖搖頭,輕聲道:“我留在鞏縣,尚能有所作為。可若是到了洛陽,恐怕就只能身不由己。姑姑,洛陽未必安全,這時候恐怕也得到了消息,正亂成一團呢。咱們現在過去,弄不好反而會被人懷疑。與其那樣子,我寧可留在這裏,和那些反賊,決一死戰。"

印象中,楊玄感的目標,就是洛陽。

而且也曾兵臨洛陽,對洛陽造成極大的混亂。洛陽那邊的水太混,言慶可不願意過去摻和。

“姑姑,你且放心,有我在,亂黨奈何不得鞏縣。”

他下意識輕舒猿臂,環住了裴淑英纖細的腰肢。可以感受到,那絲袍之下,玉體的顫抖。細膩肌膚傳來的溫香滑膩感,讓言慶的心裡,卻安寧許多。老子在高句麗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的情況下還能斬將奪旗。如今麾下猛將無數,更有少林武僧相助,焉能懼怕一群亂黨?

裴淑英在經歷的初期那份惶恐之後,漸漸平靜下來。

也許意識到自己和言慶之間的姿勢有些曖昧,她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從言慶懷中溜走。

“那你打算怎麼辦?”

言慶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填。

呵呵,事態發展,只在這一兩日間就能明朗。我這就下去安排…… 一切有我,姑姑切莫擔心。”

那自信滿滿的言語,讓裴淑英更加放心。

“既然如此,我先回家中安置,你可留在府衙處理事情。

我想,鄭善果回到滎陽之後,馬上會有任命過來。你當務之急,是要把那些鄉勇盡數安撫。”

李言慶點點頭,“姑姑放心,我自有主張。”



誰也不知道,言慶究竟用了什麼辦法,讓鞏縣兩千名鄉勇,一夜間投到他的麾下。

用馬三寶的話說:“公子到了兵營之後,把營中自隊正以上的一百二十三命軍官聚集在一座大帳裡,和大家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所有人就心悅誠服的回到營中,率麾下軍卒來效命。”

而事實真有如此輕鬆嗎?

當太陽升起,轅門外高懸的二十六顆,猶自滴血的人頭,足以說明昨夜的那一場談話,是何等的血腥和酷烈。據一名旅帥說,李公子談笑間,命白無常連斬九名校尉,而後才開始了談話。

歷經四百年九品中正制,庶民對世家子弟,有一種先天的畏懼。

哪怕言慶已經脫離了鄭家,但是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他依然是一位世胄,一位出自高門大閥的公子。更何況,言慶不僅僅是依靠出身。論文才,他是大名鼎鼎的半緣君,是未來士林的宗師級人物,僅此一條,就足以讓無數人仰慕;論武功,他在高句麗出生入死,殺人如麻,戰功顯赫。其鐵血手腕,和用性命堆疊起來的聲名,也讓所有人感到莫名恐懼。

而且,言慶一家自遷居鞏縣以來,對鞏縣百姓,極為友善。

雄大錘是鞏縣原住民,鄭世安出身草根,更知道如何拉攏人心。即便許多人都沒有見過言慶,可提起大名鼎鼎的半緣君,鞏縣人還是很驕傲的對外宣稱:半緣君,鵝公子,居於鞏縣。

這許多關係加起來,促成了言慶在一夜之間,平息了鞏縣內部的混亂。

天快亮的時候,言虎率領著柏谷塢的二十八名武僧抵達鞏縣,隨即在言慶的安排下,入住縣衙。

之後,黨士雄和謝安民兩人,又率領嵩高山田莊近兩百名護院,前來報到。

這些護院,多以騎軍為主。其裝備未必就輸於官軍裝備,甚至於更加精良。這些人馬一到,立刻被分配到言慶的宅院和縣衙兩地。與此同時,元從虎衛也配上了馬三寶從西域帶回來的大宛良駒,輕騎長矛,挾弓跨刀。在鞏縣街頭一亮相,立刻引起轟動,也讓不少人,隨之心安。

元從虎衛的煞氣,即便是官軍也無法比擬。

那種從屍山血海中歷練出來的沉靜和殺意,哪怕收斂著,依舊讓人感到恐懼。

有這樣一彪人馬,又有升麼可怕?

所以,當言慶發佈公告,宣佈張縣令意圖造反的消息之後,鞏縣百姓,卻表現的出奇平靜。

自北齊滅亡,河洛再未燃起烽煙。

不過由於楊廣營建東都,加強對山東士馬的掌控,故而在大業初年,對鞏縣進行修繕。修繕後的鞏縣,城高八丈,青灰色牆面,極其堅固。即便是以巨石轟擊,也難以對其造成損害。

又因洛口倉的營建,使得鞏縣物資,極為充沛。

在言慶看來,鞏縣東有滎陽縣為門戶,又有虎牢關扼守黃河天塹。楊積善想要兵臨鞏縣城下,絕非一件易事。所以,楊積善才會收買了張縣令,讓其獻出鞏縣,打開通往洛陽之路。

如今,張縣令已被收押,言慶掌控了鞏縣。

而且滎陽又有房玄齡為郡司馬,管城還有徐世結為側翼,楊積善想在滎陽討得便宜,斷無可能。他只需要守住洛口倉,穩定住鞏縣的局勢,就可以高枕無憂。天亮後,言慶巡視了一邊鞏縣城防,又下令打開庫房,將一應輜重盡數移至城上。所謂有備無患,就是這個道理。

待巡視完畢後,言慶返回縣衙。

言虎正在廳堂上等他,見言慶進來,他板著臉,沉聲道:“玉娃兒,我有事要和你說。”

見言虎一臉嚴肅模樣,言慶也不敢怠慢。

好在他身邊沒有跟什麼人,雄闊海和闞棱猶如兩尊門神一樣,守在大堂門外。

“舅舅,有什麼事情?”

言虎猶豫一下,“你可知,隋朝皇帝,是你殺母的仇人?”

“呃……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給隋朝皇帝效力?如今有人造他們的反,你不願隨從,也大可袖手旁觀。此前,你在高句麗浴血奮戰,我可以理解為,你不知道自己身世。如今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給隋朝皇帝賣命?”

別看言虎出家,這火一般的性情,卻沒有改變多少。

言慶看了看廳堂外面,確定周遭無人。

他這才回答說:“舅舅,甥兒向你保證,不會為任何人賣命。

我也想為母親報仇,可問題是,我們現在可以嗎?且不說隋朝皇帝身邊,猛將如雲。不論天寶大將軍和裴行儼這等萬人敵,那些開皇舊臣,依舊老而彌堅。但以一個寧長真而言,舅舅以為,我們現在能鬥得過他否?”

言慶不等言虎開口,接著說:“寧長真居於嶺南荒僻之地,以俚帥之命,掌十萬部眾。以你我如今之力,兵不過千人,將不過十餘名,能殺得了寧長真否?能殺得了隋朝皇帝否?能為母親報仇否?能替言家村百餘口人洗刷恥辱否?”

四個能否,讓言虎啞口無言。

“舅父,甥兒也想今天就殺了狗皇帝,明天砍下寧長真的人頭。

可是不行啊……凡事都需循序漸進,有些事情卻急不得。如今時局,已露出亂象。以楊玄感這種身受兩世國恩,猶自圖謀造反,況乎這天下間,野心勃勃者甚眾?王薄也好,郝孝德也罷,還有瓦崗賊,以及如今的楊玄感。我倒是希望,他們越多越好,唯有這樣,我方可強壯。"

言虎眼睛一亮,黑臉露出一絲笑容。

“你是說……”

“渾水摸魚!”

言慶道:“我年紀小,雖則在士林中名聲甚重,卻難無令虎狼之士信服之能。所以,我現在必頊要依靠一顆大樹。隋室雖則亂來已現,然則積威猶在。楊廣也非無能之輩,麾下亦有能人。所謂瘦死駱駝比馬大……舅父,你我如今尚需蟄伏,日後才能伺機而動啊。”

李言慶這番話,真真假假,但卻說出了他日前的處境。

在鄭家時,鄭家只希望從他身上獲取好處,許以諸多無用之名。以前他年紀小,倒還顯不得什麼。可隨著年紀增大,他越發覺得,難以從鄭氏得到支持。即便是鄭宏毅,與他曾同生死,共患難的交情,在家族利益面前,不也同樣是首先考慮家族?所以言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和鄭家斷絕關係。

既然和鄭家斷絕關係,他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隋室。

哪怕李淵是他堂叔,能給予他的支持,也不會太多。傳聞,李淵雖被任命山西慰撫大使,太原留守,但楊廣對他的猜忌,卻始終沒有減低。桃李章的威脅,讓李淵現在,必定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也是言慶為什麼沒有去和竇夫人相認的一大原因,李氏與他無用……

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名氣有了,需要增加的是實力。

所以,言慶選擇了幫助楊廣。

從隋室身上吸取養分,壯大自己……渾水摸魚也好,怎麼樣都行。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言慶斷然不會表露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言虎不再追問。

玉娃兒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算計。

論心智,他也未必是言慶的對手。所以對於言慶的這種想法,言虎非但不氣,反而異常高興。

“玉娃兒,主持大師對你抄錄的金剛經,非常高興。”

言慶一笑,“若能如此,也是甥兒的榮幸。”

兩人在堂上說起了閒話,言慶漸漸的,生出一種奇異的想法。

傳說中十三棍僧救秦王……如今十三棍僧之首,已成為我的舅父。但不知,還會救那秦王否?

這念頭一閃而逝,卻又深深的埋在了言慶的心裡。

有些事情,只要有了一個開頭,就會生根發芽。言慶並不知道,這念頭對他,會產生何等重要的影響。



然則,事情的發展,並不似李言慶所預料的那樣。

晌午時分,李言慶正準備回家探望一下鄭世安,不想剛走出府衙,就被謝安民派人攔住。

“公子,城下來了一支人馬,說是虎牢關潰兵,請求進城。"

虎牢關潰兵?

言慶大吃一驚,難道虎牢關失守?

他也顧不得回家,連忙趕赴鞏縣城樓。

仲夏的太陽,火辣辣,極其熾烈。言慶在城門樓上,手搭涼棚向城下望去,只見一隊盔歪甲斜,狼狽不堪的隋軍兵卒。為首是幾員戰將,跨坐馬上。而那些兵卒,全無半點軍紀,有的坐著,有的手拄兵器歪斜站立,還有的軍卒,手中甚至連兵器都沒有,一個個有氣無力。

“城下,何人領兵?”

一員騎馬的戰將縱馬上前,“我乃虎牢關校尉韓仲…… 昨夜虎牢關遭遇叛軍偷襲,我等血戰突圍,途經貴縣,特來通報。還請貴縣通融一番,給予輜重補充,讓我等能夠休整一日。”

韓仲?

言慶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猶豫一下,點頭示意謝安民開城。

隋軍的人馬並不多,也僅止百餘人而已。韓仲進城之後,下馬和言慶相見。

“敢問公子何人?貴縣張縣令,為何沒有出現?”

言慶眼睛一瞇,拱手道:“在下李言慶,張縣令因故不在城中,故而將城中事宜,咱託付於在下。”

“張縣令,不在城中?”

韓仲一怔,旋即目露驚訝之色,“公子,可就是那血戰高句麗,俘獲高建武的鄭無敵?”

“曾為鄭無敵,如今稱之為‘李無故'或更恰當。”

李言慶微微一笑,旋即目光一凝,沉聲問道:“韓校尉,不知虎牢關,如何失守,為何方所為?”

“公子有所不知,禮部尚書楊玄感,在黎陽造反。

我家大人奉命鎮守虎牢關,本已做好準備。不想昨日傍晚,滎陽遭遇梁郡太守楊積善突然襲擊。滎陽太守派人至虎牢關求援,我家大人連夜出兵…… 誰知,凌晨虎牢關突然遇襲,關上副將打開城門,放叛軍入城。我等死戰,奈何寡不敵眾,最終被叛軍攻破,敗退下來。"

滎陽遇襲?

言慶心裡咯噔一下,劍眉一蹙。

“既然如此,請韓校尉先入營休息,所需輜重裝備,隨後送至。

謝安民,你立刻派人前往滎陽打探消息,看看滎陽那邊,究竟出了什麼岔子,裴將軍如今又在何處?"

謝安民連忙答應,匆匆離去。

言慶命馬三寶帶著韓仲等人前往城中校場。

站在城門樓下,他看著順長街遠古的隋軍背影,眉頭擰在了一起。

言虎突然道:“玉娃兒,這些人有詐…… 剛才那韓仲得知你的名字後,曾幾次想要拔刀出手。雖則他最終未動手,可那殺氣卻流露出來。這些人好像不是虎牢關潰軍,恐怕別有目的。"

李言慶則淡定一笑,“舅父,我知道!”
匿名
狀態︰ 離線
207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50:44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七九章 滎陽之變


自幼習武,數載不間斷的苦練,又經歷過慘烈廝殺。

言慶的六識非常敏銳。他武藝上也許比不得言虎那般本事,可引導養生術,卻賦予他超乎尋常的靈識。韓仲乍聞他名字的時候,流露出驚愕之色,甚至在電光火石間,生出強烈殺機。

後來言慶幾次露出破綻,特別是在命令謝安民的一刹那,韓仲的殺機最為強烈。

不過他很會隱忍,克制了出手的衝動,倒是讓言慶對他,增添幾分讚賞之意。鞏縣一夜易主,想要把消息徹底封鎖住,並不容易。而且,言慶從一開始,也沒有想過能封鎖住消息。

韓仲之所以出現,其目的非常明顯。

言慶倒也不會因此而產生太多項惱。但讓他吃驚的是,虎牢關真的告破了嗎?千載雄關,易守難攻,加之裴弘策也非莽撞之人,手握精兵,竟在一夜間失守,多多少少讓言慶有些吃驚。

虎牢關失守,黃河天塹也隨之失去作用。最重要的是,楊玄感因此而扼住了援軍必經之路,同時也直接對滎陽、鞏縣產生威脅。

裴弘策在幹什麼?為何沒有反擊?

不僅是裴弘策,還有滎陽方面…… 滎陽郡竟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叛軍的行動?房玄齡在做什麼?徐世績在做什麼?這叛軍從何而來?為什麼在此之前,沒有聽到任何關於此的消息?

言慶很不安,甚至產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虎牢關失守了,那麼滎陽縣……鄭善果昨夜趕回滎陽,也不知如今情況如何。

如果在後世,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問題。

可偏偏在這麼一個資訊並不發達的時代,雖然兩地相隔不算遠,可這造成的信息堵塞,始終是一個大問題。單憑探馬細作,很難及時獲取消息。言慶開始盤算著,該如何增強信息的流通?不過這是後話,還是等渡過了難關再說吧。

“謝安民、蘇烈!”

“末將在!”

“從現在開始,你二人要人不卸甲,手不離兵器,隨時準備戰鬥。通知下去,從即刻起,全城戒嚴。若無我手令腰牌,任何人不得進出鞏縣……黨士傑黨士英黨士雄,你三人各帶一旅,巡視街道。如有可疑之人,但凡做出抵抗,可先斬後奏。大家,都下去行動起來吧。”

“喏!”

李言慶吩咐下去之後,和言虎結伴,返回縣衙。

他讓言虎帶十四名武僧,駐守家裡,以防止不測。縣衙則由言虎的師弟,少林武僧行操,帶人坐鎮。

隨著韓仲的出現,各種消息,開始紛沓而至。

大約正午時分,探馬回報:梁郡太守楊積善,命麾下大將,開皇名將韓擒虎之子,梁郡司馬韓世鄂為先鋒,率部秘密抵達滎陽。於昨夜子時,伏擊裴弘策。裴弘策當時是得到消息,有大批瓦崗賊圍攻滎陽,於是匆匆前往救援。這路上也沒有防備,被韓世鄂所部,一舉擊潰。

所部兵馬有大半投降,裴弘策如今下落不明。

瓦崗賊……

言慶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沒有人覺察到楊積善的兵馬調動。前些時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瓦崗寨所吸引,楊積善秘密派出人馬,反而不為人察覺。莫非,楊積善和瓦崗寨有聯繫?

慢著,韓世鄂?

“你剛才說,韓世鄂是韓擒虎之子?”

“正是!”

言慶心裡沒由來的一顥,下意識問道:“那你可曾探到,韓世鄂身邊,有無一名為李靖之人?”

李靖,似乎是韓擒虎的外甥啊!

楊氏父子,多刻薄寡恩。韓擒虎作為開隋元老,戰功赫赫,更是平陳功臣。可韓擒虎死後,他的兒子居然跑到楊積善麾下做事。由此可以看出,楊堅也好,楊廣也罷,對元老功臣,是何等忌憚。

不過這與言慶無關,他所在意的,是那初唐另一位軍神,李靖的下落。

細作愕然道:“這倒是未曾聽說。"

“李靖?你說的可是李藥師嗎?”

前來送飯的裴淑英突然插嘴道:“我知道這個人。不過我記得,李藥師如今,是在馬邑為官吧。

“馬邑嗎?”

言慶的心,頓時安定不少。

李靖這傢伙是個怪物,言慶可不希望和這傢伙交鋒……

不過,楊積善選擇出兵的時機,可真是絕妙。正處於隋煬帝東征和瓦崗寨犯境之時,以至於所有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有能人輔佐,那這個楊積善,怕也是難對付的角色。

“立刻下去,繼續打探。”

探馬離去之後,廳堂上只剩下言慶和裴淑英兩人。

言慶在堂上來回踱步,沉吟不語。而裴淑英也不說話,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言慶徘徊不止。

“小妖,可是有些緊張?"

言慶微微一笑,“緊張倒是說不上,我只是在擔心滎陽的狀況。

楊積善此次行動,顯然是經過精心策劃,早有預謀。這一點從張縣令與他的聯絡就可以看出端倪。虎牢關原本是我北方屏障,如今失陷…… 我擔心,楊積善不會就此罷手。虎牢關既然已被他掌控,滎陽縣勢必也難逃他的算計,如果滎陽和虎牢關皆破,鞏縣壓力亦將增大。

還有,楊積善既然動手了,那楊玄感呢?恐怕也已經動手了吧!”

裴淑英點頭,表示同意。

但願得,鄭善果能及時趕回滎陽,能挽回局面吧。否則滎陽一旦被楊積善攻破,則鞏縣危矣。



事實證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就在言慶整備兵馬,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戰時。探馬再次回報:滎陽在凌晨時分,被叛軍攻陷。

滎陽的守備,可是遠甚於鞏縣。

言慶乍聞之下,亦不由得大驚失色。

“滎陽,怎會失守?”

“昨夜裴將軍遭遇伏擊,滎陽太守得到消息立刻馳援。

可沒想到裴將軍敗得太突然,等援兵抵達時,遭遇韓世鄂正面抵抗。當時太守老爺感覺情況不妙,於是撤往滎陽……只是,在他領兵馳援之際,歸昌公鄭善願聯合滎陽世族,起兵作亂,佔領了滎陽。待留守老爺返回滎陽時,滎陽城門緊閉。韓世鄂隨後追擊,太守戰死於亂軍之中……如今,叛軍正在滎陽休整,不日就會向鞏縣出兵……請公子速速做出決斷。”

言慶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思緒頓時變得混亂。

楊積善這是連環計啊!一招連著一招,招招正中滎陽郡軟肋。

鄭善願……那傢伙身為鄭家族長,在滎陽頗有威望。如果楊玄感將鄭善願招攬,豈不是說,整個鄭家,都隨之陷入其中?

“房司馬何在?安遠堂鄭仁基何在?”

“房司馬留守滎陽,歸昌公造反時,房司馬有所覺察。只是兵力懸殊,房司馬和安遠堂仁基公,著經堂元壽公,元琮公,聯合各方人馬,殺出滎陽。不過目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呀呀呀……”

言慶不由得大叫一聲,頓足捶胸,“此我之疏忽,竟使房公遇險。

來人,立刻派出探馬,尋找房公等人下落。另外,嚴密監視虎牢關和滎陽叛軍動向,一有消息,馬上回稟。”

滎陽果然失守了!

其實,當言慶知道虎牢關失守的消息時,已生出不祥預感。

楊積善老謀深算,在這樣一個時候動兵,又豈能只是為奪取虎牢關一地?他必有後著,虎牢關告破,使大河天塹蕩然無存,滎陽失守,則代表著河洛東大門的鑰匙,已被楊積善掌控。如此一來,鞏縣將直面叛軍。

到了這個時候,言慶已隱隱約約,猜到了韓仲的來意。

原本,鞏縣張縣令已被叛軍收買,只待虎牢關滎陽縣兩地告破,張縣令就會隨即開城投降。

如此一來,洛陽東面,再無依持。

叛軍可循洛水,直撲洛陽。至於首陽山下的偃師縣城,城小兵寡,根本不可能擋住叛軍。

只是由於張縣令的行動太過張揚,公然擄掠言慶的馬匹,致使裴淑英前去討要。

而裴淑英身後的背景,又讓張縣令感到莫名緊張。他先扣押了鄭善果,裴淑英又登門討馬,令他有些慌亂。於是張縣令在這個時候,走出了一步臭棋,扣押裴淑英,並試圖控制鞏縣。

如果張縣令晚一天動手,虎牢關和滎陽告破的消息傳入鞏縣之後,鞏縣必然大亂。

那個時候他再出手控制鞏縣,李言慶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無法阻攔。然則他早動手一天,也就讓言慶提前生出戒備。不過他斬殺左兵曹,扣押張縣令,雖使得鞏縣落入他的掌控,卻不免走漏了消息。虎牢關既然被攻破,那麼肯定會覺察到鞏縣出現意外。

只不曉得,這攻破虎牢關的人是誰,怎麼想出這麼一條計策。

讓韓仲混入鞏縣,想要趁火打劫嗎?

言慶思忖片刻,突然冷森一笑。

你會用計,莫非我就不能將計就計?

“小妖,你可是有了退敵之策?"

見言慶冷笑,裴淑英連忙詢問。

言慶剛要回答,卻見蘇烈匆匆跑來,“公子,剛得到探馬消息,虎牢關方向,有兵馬調動。

據探馬所言,叛軍似是往鞏縣而來…… 預計亥時前,將抵達城下。"

“這就要行動了嗎?”

言慶嘿嘿笑道:“可知道,虎牢關叛軍,是何人領兵?”

“業已探明,乃觀王之子,楊恭道。”

“楊恭道?”

裴淑英這一下,可吃驚不小“他可是今上族侄,怎地連他也反了?不過,若是他也反了,那虎牢關失守,倒也在意料之中。”

言慶詫異問道:“此話怎講?”

“那楊恭道,官拜右武衛將軍,駐守牛渚口渡口。名為裴弘策節制,實際上有監視裴弘策之職。我那族叔,性子柔弱,對他一向放縱。故雖有主副之別,但實際上,楊恭道就是虎牢關的副將。

族叔離開虎牢關,那接手之人,也必是楊恭道。

此人驕橫,目中無人。不過若論起武藝,卻是不弱,有斬將奪旗的本領,被今上視為楊家虎兒。”

“楊家虎兒?那也是一隻羊!”言慶冷笑一聲,“不過他既然造反,想來今上對他項上人頭,會頗感興趣。"

裴淑英忙問道:“言慶,可有對策?

李言慶則淡淡一笑,“我有一計,可令楊恭道,奉上首級。"

一旁蘇烈,頓時興奮起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08
匿名  發表於 2011-7-23 13:51:03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十章 投名狀


正如言慶所猜想的那樣,鞏縣的變故,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裡,就傳到了虎牢關。

身為開隋第一權臣,楚公楊素的兒子。楊積善並沒有似楊玄感那樣得到楊素的關注,相反在大多數時候,他是作為楊玄感的影子而存在。可這並不代表,楊積善的能力不足。老子英雄兒好漢,楊積善能力不差,只是少了一些霸氣,用後世官場上的話講,就是格局不夠。

他心思細膩,長於謀劃。

雖然收買了張縣令,但楊積善對於鞏縣,始終持有極大的關注。

原因很簡單:那鞏縣縣城中,還盤著一頭猛虎,鵝公子,李言慶。楊素生前,對言慶極其讚賞,甚至有心招攬。只可惜言慶很快被鄭家所關注,並且由於種種原因,以至於到最後,楊素也未能見上言慶一面。臨終前,楊素頗以為是一件憾事,並叮囑家人,把搜集來的言慶墨寶,隨他一起下葬。

楊玄感對言慶一直不太在意,可楊積善卻多了一份心思。

如果活在後世,楊積善會是一個孝順,聽話的乖寶寶。對於父親是出奇的崇拜,以至於楊素的每一句話,他都會牢記心中。隨著時間的推移,言慶一天天長大。特別是在經歷過高句麗之戰後,言慶的聲名,已達到了一個頂峰。他未曾得到任何獎賞,可鄭無敵之名,卻人盡皆知。

乃至於楊玄感招攬失敗後,就未曾再關注言慶。

可楊積善,卻始終留意。

這傢伙留在鞏縣,終究會是一個麻煩。就在楊積善試圖想要把言慶解決掉,亦或者招攬過來的時候,言慶遭遇花郎道刺殺,身受重傷。這讓楊積善一下子放下心思,減少了關注。

可減少歸減少,卻不代表他沒有防備。

當言慶把鞏縣控制起來後,楊積善的耳目,就把鞏縣的變故傳到虎牢關。

調走裴弘策,接手虎牢關的人,是楊廣的侄子楊恭道。此人已過而立,正是好年紀。得知鞏縣生意外,他立刻命人通知楊積善,同時整備兵馬。迅速開拔,準備趁言慶立足未穩,復奪鞏縣。

楊恭道命來護兒之子來淵,接手虎牢關防務。

他自帶三千鐵騎,浩浩蕩蕩向鞏縣進發。身為皇室子弟,楊恭道性情驕橫。楊廣登基後,對宗室頗有打壓之意,也使得楊恭道的父親,觀王楊雄頗為謹慎。可如此一來,又讓楊恭道感到壓抑。他與漢王楊諒交好,可楊諒卻敗於楊廣之手,最終鬱鬱而終。

這也讓楊恭道,對楊廣更加不滿!


夜幕下的鞏縣縣城,如同一頭沉睡的巨獸。

遠遠看去,縣城不見燈火,黑漆漆一片,格外平靜。偶爾,會有刁鬥聲從鞏縣城內的校場傳出,那豎立在城頭上的大纛,有氣無力的低垂著,透著一絲絲疲乏之氣。

探馬回報:“鞏縣城門緊閉,城頭上的守衛,非常鬆懈。”

楊恭道身高八尺開外,面膛泛紅。

頜下短髯,令他平添幾分氣概。胯下一匹青鬃馬,掌中一杆金頂棗陽槊。

聞聽探馬的報告,楊恭道忍不住冷笑連連。

但凡這個時候,大都會有那識趣兒的人上前問上一句:“將軍何故笑?”

楊恭道身邊,最不缺乏這識趣兒的人,於是兩名戰將催馬過來,好奇的問了一句。

“我笑時無英雄,竟使那小兒成名。

什麼鄭無敵…… 我呸!不過是一個運氣不錯的黃口孺子,如何能擔得起‘無敵'二字。小勝一陣,就得意忘形,連最基本的防衛都不知道。諸君,此乃天賜戰功與我等,待我取了那小兒首級,看還有人敢吹捧他否?

來人,點火!”

一名親隨立刻點亮一支火把,衝到鞏縣城外,上下搖動三次,左右晃動三次。不一會兒的功夫,城頭上亦有火把亮起來。不過晃動的過程卻恰好相反,先是左右,而後上下,正應了楊恭道事前約定的信號。

“看到沒有,韓仲已經得手了!”

楊恭道大笑一聲,馬槊高舉,向鞏縣一指,“三軍聽令,徐徐推進。待鼓聲響起,發起衝鋒。”

三千鐵騎,馬裹蹄,口銜枚,趁著夜色的掩護,逼向鞏縣。

與此同時,那鞏縣的城門,吱呀呀緩緩開啟。一名軍校手持火把,衝出城門。在吊橋前上下、左右晃動火把之後,旋即撥轉馬頭,返回城中。

這是約定好的信號:城門已被控制,可以發起衝鋒。

楊恭道大喜,高舉馬槊,厲聲喝道:“三軍聽命,衝鋒!”

刹那間,鼓聲如雷,撕破黑夜寧靜。鐵騎踏踩地面,轟隆隆,震得地面顫抖不停。楊恭道表情猙獰,興奮的出一聲長嘯。

而鞏縣城頭,依舊毫無聲息。

倒是從城中傳來一陣陣凌亂的梆子聲響,並伴隨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聲息。

很顯然,這城門已經被人控制起來。而城內現了敵蹤,所以試圖復奪城門,將楊恭道攔在城下。

既然城門打開了,焉能再讓你們關上?

“率先入城者,賞萬貫,官升三級。”

楊恭道扯著脖子,厲聲吼叫。麾下鐵騎,好似打了雞血一樣,快馬加鞭,蜂擁而上。眨眼間,就衝進城門。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楊恭道大吃一驚。

鐵騎入城,並沒有傳來想像中的廝殺聲。

不過人喊馬嘶倒是真的,撲通撲通聲息不斷。

原來,在城門內,有一個面積巨大的坑洞。深有兩三丈,寬約有八丈左右。整個坑體呈倒錐形,頂大底小,上面搭著架子,鋪著席子,蓋著浮土。鐵騎衝進城門後,噗通數十騎就跌入巨坑。

掉在最下面的人和馬,當場就被摔死。

後面的騎軍根本做不出反應,順著慣性呼啦啦全都跌入坑裡。有幾匹戰馬在坑邊停下,卻被隨後跟進的馬匹,撞下坑去。緊跟著,從城門樓上出現百餘人,手持一桶桶桐油,傾斜而下,注入坑中。

一支火把扔下來,整個巨坑,頓時被大火覆蓋。

熊熊烈焰,滾滾黑煙…… 伴隨著被人馬被燒焦的惡臭氣息,還有跌落坑中,沒來的及跑出來的軍卒慘叫,馬匹的長嘶聲混在一起。整個鞏縣,隨著熊熊大火燃燒,一下子沸騰起來。

城門口,千斤閘轟然落下。

幾名騎軍連人帶馬,被當場砸成肉泥。

血肉混合在一起,順著城門縫隙向外流淌。城頭上絞盤聲吱紐吱紐傳來,吊橋騰空,把數百名騎軍,困在城下。

城樓上,傳來銅鑼聲響。

滾木,礌石,轟鳴著從城頭砸落下來。

那些騎軍根本無處躲閃,或是被當場砸死,或是跌入護城河,卻被護城河內的鐵釬子札死……

中計了!

楊恭道這時候也反應過來。

他也顧不得去考慮,對方是如何知道他約定的信號,在城下縱馬寰轉。厲聲喝道:“穩住,穩住!”

城樓上,燈火透明。

一支人馬出現在城垛口後。

李言慶頂盔貫甲,面覆銀色假面,目光森冷的看著城下亂成一團的騎軍,嘴角勾勒出一抹酷烈冷笑。

“命令,雄闊海闞棱出擊。”

城樓上,百餘面戰鼓齊聲轟響。咕隆,咕隆,咕隆隆……鼓聲震天,瞬間掩住了人喊馬嘶聲。

只見從城門兩側,出現無數火把。

兩名雄獅般的壯漢,各率五車軍卒,從左右殺出。

“楊恭道,你家黑爺爺在此,拿命來!”

火光下,雄闊海只穿著一件皮甲。不過胸口,腹部等要害全都有鐵片覆蓋,以作保護之用。

兩柄車輪巨斧,宛若兩張閻王帖子。

他沒有騎馬,兩條長腿邁開,風一般闖入亂軍之中。大斧翻飛,只殺得楊恭道騎軍人仰馬翻。

那猶若天神般的巨力,幾乎無一人是他一合之敵。

而另一邊,闞棱同樣一件皮甲,外罩銀色鐵片。奇長陌刀,隨著他步伐身形轉動,出現一幕幕血肉橫飛的景象。這黑白雙煞一出現,所產生的震撼,絕非用言語可以說明。叛軍人數雖多,而且還是騎軍,可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之後,整個叛軍都已經亂成一團麻。即便是楊恭道拼命收攏,想要把人馬穩住,無奈何那雄闊海闞棱,根本就是兩個 BUG 似的存在。

兩人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一千鞏縣軍在城門下匯合,順勢錯開,繼續廝殺。

騎軍根本無法施展出他們野戰的衝擊力,被這兩個傢伙往返兩次鑿穿之後,已潰不成軍。

“李言慶,安敢用此詭計?”

楊恭道在馬上憤怒咆哮,殊不知他若不先用計,言慶又如何將計就計?

看著叛軍已經潰敗,而城門內的巨坑,仍烈焰蒸騰。那坑裡可是填有一二百騎軍。人馬混在一起,偌大的坑洞,被填得是滿滿當當。

估計這把大火,能燒到天亮!

言慶覆著假面,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不過從他沉穩立在城頭,懷抱銀鞭,一動不動的樣子來看,這一二百騎軍的死活,根本和他無關。

謝安民忍不住感歎:不愧是從高句麗殺出來的李無敵,只這份心性,非常人可比。

“韓仲!”

言慶突然開口。

一個站在他身後的軍官走出來,佝僂著身子,神色緊張的應聲行禮。

此人,正是楊恭道派來的內應,韓仲。

言慶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贊道:“做的好!”

“若非公子陳明利害,韓仲險些犯下大罪,此乃韓仲的本份。”

別看言慶誇讚他,可韓仲卻是遍體生寒。站在城樓上,可以清楚的聞到烈焰中刺鼻的惡臭。

銀色假面被火光映照的通紅,更顯幾分猙獰之色。

他可不會因為言慶的誇讚,而感覺半點輕鬆。這個面貌清秀,如同女子一樣動人的少年,卻是個陰險狠辣,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從前聽聞言慶在高句麗如何兇殘,畢竟是沒有親眼見過。

而今天,韓仲奉命臥底,卻不想被言慶用蒙汗藥,一股腦麻翻了所有叛軍。

等韓仲清醒過來時,就看見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擺放在他眼並。仔細看,全都是隨他前來臥底的叛軍首級。

當時,李言慶一襲白衣,踏著血淋淋的地面來到他跟前。

“韓仲,我給你兩條路。

和這些人一樣,身首異處,死了也是亂臣賊子,當株連九族;亦或者與我合作,我保你鵬程萬里,將來有個遠大前程。我給你十息時間,希望能聽到我想要的答案。何去何從,你自選擇。”

身後,沈光慢慢的擦拭血淋淋鋼刀。

雄闊海闞棱在他兩邊,猶如兩尊兇神惡煞,衝著他獰笑。

身下是流淌的鮮血,面前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似乎在衝他哭喊。就算是心智再堅強的人,此等狀況下,也難以保持住清醒頭腦。韓仲幾乎沒有考慮,脫口就把所有一切,說個一清二楚。

心裡面,已埋下了對言慶,深深的恐懼。

言慶背對著他,看著城下幾乎是一面倒的廝殺,全然沒有理睬,韓仲剛才的那些言語。

“差不多了吧!”

言慶抬起頭,看看天色。

“沈光,開始吧。”

沈光答應一聲,從懷裏取出一支煙火點燃。

隨著蓬的巨響,一團綠色焰火,在空中炸開……

地平線上,火光閃爍。數百鐵騎,風馳電掣般從黑夜中殺出。

一色黑盔黑甲,面覆黑鐵假面。為首大將,正是蘇烈。只見他手持長矛,一馬當先。

身後騎軍縱馬疾馳的同時,更箭如雨下,向叛軍動攻擊。被雄闊海闞棱已殺得喪膽的叛軍,被這鐵騎嚇住了。有聰明的人從馬鞍上滾落下來,往地上一坐,兵器一扔,抱頭一動不動。

這是投降的標準姿勢!

蘇定方全然無視那些降卒,風一般從他們身邊掠過。

楊恭道此時也知道大勢已去,帶著親兵就往外走。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巨雷般的咆哮:“羊羔子,我哥哥吩咐,來了就別想走了……你往那裏跑,看斧。"

耳邊傳來一股銳風,嚇的楊恭道一低頭,一把手斧將他頭上金盔劈飛出去。

“我家主人說,請楊將軍進城喝茶。”

也不知闞棱是從何處殺出來,正攔在楊恭道的去路上。

迎著楊恭道的坐騎,只見闞棱橫刀一抹,身隨刀轉,只聽希聿聿青鬃馬慘嘶一聲,前蹄被陌刀生生斬斷。楊恭道隨著戰馬,撲倒在地上。隨行親軍一擁而上,想要救出楊恭道,卻被闞棱和雄闊海兩人,一前一後攔住,刀雲翻滾,斧影衝衝。刀光斧影中,只見血肉橫飛,慘叫聲不絕於耳。

楊恭道被摔得頭昏腦脹,好不容易爬起來,卻見迎面一騎飛來。

馬上大將輕舒猿臂,探身蓬的一下子攫住楊恭道的衣甲,口中大喝一聲:“你給我上來吧。”

楊恭道偌大身軀,被那員將生生拎起。

耳邊響起他清冷聲音,“某家蘇烈,奉命特來請將軍做客。”

話音未落,只覺腦後受到重擊,楊恭道頓時昏迷……

城頭上,韓仲呢喃自語:“這那是打仗?分明就是屠殺嘛……沒想到楊將軍,竟如此不堪一擊。”

“韓仲!”

“末將在。”

言慶的聲音在韓仲耳邊響起,只嚇得韓仲,汗毛乍立。

“送你一個功勞。”

“啊,末將怎敢搶公子的功勞?”

言慶哈哈大笑,“莫要推辭,這功勞非你莫屬。

一會兒楊恭道被押送進城後,煩勞你親手送他上路吧。我不想見他,把他人頭,懸掛城門。”

“啊?”

韓仲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言慶則轉身對站在他身後的沈光道:“老沈,咱們回去吧。姑姑她們恐怕等得心焦。現在回去,正可一嘗姑姑的手藝。”

“呵呵,裴真人的手藝,斷是不差。”

沈光笑眯眯的點頭,跟著言慶,沿著城樓馳道,走下城牆。

韓仲只覺冷汗淋淋……這眼見著就要三伏天,城門樓下還有大火熊熊,可他絲毫不覺得溫暖,反而遍體生寒。李言慶這一手,哪裡是送他功勞,分明是讓他交投名狀啊!只要他殺了楊恭道,就再也沒有半點退路。

言慶守住了鞏縣,皆大歡喜。

如果鞏縣失守,楊玄感那些人若知道楊恭道死在他手中,他唯有死路一條。可他也清楚,他不殺楊恭道,那現在就是死路一條。看看周遭軍卒冰冷的目光,韓仲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匿名
狀態︰ 離線
209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0:44:21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一章 爾欲戰,便來戰!

叛軍不過三千,卻是清一色騎軍。

除卻被殺死,被砸死的馬匹。鞏縣竟因這一戰,而俘獲近五百匹戰馬,叛軍俘虜接近五百人。

對於那些徹夜未眠的鞏縣百姓而言,當軍卒縱馬長街,呼喊大捷喜訊後,提在嗓子眼兒的那顆心,頓時放回肚子裡。李公子大獲全勝,以兩千餘鄉勇私兵,竟大勝叛軍三千鐵騎,無疑就是一顆定心丸。

鞏縣在東西魏對峙時期,也算是歷經戰火無數。

他們很清楚,這場大捷過後,鞏縣必然將面對更加慘烈的廝殺。

不過那又算什麼?

重要的是他們有一個可以信賴,可以讓他們獲取勝利的主心骨。

言慶聲名遠揚,又挾‘無敵’之名,縱橫高句麗,這足以讓鞏縣人信服。而今夜這一戰,差不多就是鞏縣人對言慶的一次考核,而結果非常明顯,言慶通過了他們的考核。不管將來如何,他們現在可以信賴言慶,這已然足夠了……

無數房舍,重又點亮了燈火。

許多青壯男子,從家中翻出了兵器,在油燈下磨刀霍霍。

明天就要開戰了!

那就殺他一個痛快……

河洛人從不缺失勇武之心。四百年戰火,漢人十不存一,固然是一個悲劇,同樣也造就了北人的尚武之風。

他們渴望熱血,渴望建立功業。

然則自開皇以來,大隋法紀森嚴,政令通行,想要憑藉勇武而獲取功勳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如今,叛軍即將兵臨城下,對於那些普通老百姓而言,他們不但要保護家園,同樣希望能藉此機會,建功立業。畢竟,沒有什麼人願意一輩子庸庸碌碌,在最底層掙扎。

李言慶回到縣衙的時候,縣衙裡燈火通明。

行操等十四名武僧駐紮在後院,而前院則有百餘名護衛守候。

言慶一路走來,儘是敬畏的目光。城門下一把熊熊大火,盡顯‘李無敵’酷烈之手段,焉能讓人不敬?

“公子,裴真人已命後廚準備好了飯菜。”

“姑姑呢?。

“如今正在後宅等候。”

言慶擺擺手,示意那下人離開,然後對沈光說:“老沈,且去飽食飯菜。天亮以後,恐怕要有些時日,難以品味美食了……蘇烈會來彙報戰果,他人一到,就立刻帶他前去見我。

還有,命人把戰果通報家裡,我想曇宗大師和爺爺,此刻也都等得急了。”

沈光點頭,躬身退下。

雖則言慶對他的稱呼沒有變化,甚至較之從前更加親熱。

可沈光卻越發的恭敬,言行舉止間,更遵守主僕尊卑之禮。對於這樣的變化,言慶沒有刻意要求沈光。人總是在發生變化,這關係也在不斷改變,這可不是言慶能夠改變的事情。

後堂上,裴淑英伏在案旁,已睡著了!

她側身匍匐,勾勒出成熟而動人的美麗曲線。一襲寬大的白色道袍貼在胴體上,玉腿裸露,在燈光下,更顯誘人之色。

言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在書案旁坐下。

“啊,你回來了。”

裴淑英驀地驚醒,坐直身子。

可不想動作有些大,使的道袍順著渾圓香肩向下一滑,卻正露出白皙柔嫩的胸膛,和一抹動人溝壑。那玉峰之上,嫣紅隱隱。李言慶心頭一熱,下意識身子歪了歪,想要靠的更近些。

不過,裴淑英卻立刻覺察到了春光外泄,粉靨騰地一紅。

伸出手,在言慶的額頭輕輕一點,“你這小妖,往何處看?”

原本是羞怒之下的斥責,可不知為何,話說出口,卻更似情人間的調情。眼眉兒輕顫,秋波流轉……裴淑英發現了自己這口氣不對,舉動也頗為曖昧,立刻想要收回手,卻被言慶蓬的,一把攫住皓腕。

用力一掙,想要從言慶手中掙脫。

卻不想言慶的手勁兒有多大,非但沒有掙脫,反而到向言慶懷中。

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環在裴淑英纖細的腰肢上。雖則隔著兩層衣物,可這正處酷暑,那衣物,又能有多麼厚重?

手臂很有力,匍匐在言慶懷中,更能感受到那肌膚的呼吸。

與此同時,一隻大手順勢滑入懷中,頗有些粗糙的手指,撫摸著胸前的柔嫩。刹那間,裴淑英有些迷離了……雖然理智上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眼前這個小男人,是她的子侄輩兒,更是她侄女兒的心上人。可身子卻不爭氣的軟成一團。她仰起頭來,想要說話,卻被火熱的唇,封住嘴巴。口鼻中發出嬌柔,幾令人犯罪的輕吟聲,呼吸越來越重,那吐氣如蘭的芬芳,卻讓小男人的吻,越發狂野。懷中的大手,更加放肆,把胸前豐潤,揉捏得變形……

另一隻手,順著她的曲線拂過。

寬鬆的道袍,前襟一下子敞開。大手順著她的胯下,向兩腿間遊移。

裴淑英發出‘嗯嗯’的聲音,似是想要拒絕,卻有欲迎還休……貝齒被擠開,香舌不受控制的,滑入小男人的口中,舌兒糾纏在一起,任由他去品嘗。裴淑英的呼吸越發沉重,那種久違的感受,讓她無法拒絕。兩腿間,隨著那隻魔手的撥弄,令她難以自拔。

呻吟聲越來越重,纖纖玉手,也悄然的握住了一根火燙。

嬌軀隨之不受控制的一陣輕顫,一股熱流從小腹流過,從兩腿間流出,打濕了那半掩的道袍。

“啟稟公子,蘇烈求見!”

堂口外,有人大聲稟報。

裴淑英的頭腦猛然清醒,立刻意識到,自己手中緊握的火燙是什麼。

連忙想推開言慶,起身離去。可這時候,蘇烈的腳步聲,已經傳來。兩人這般模樣,頗有些不太雅致。裴淑英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見言慶伸手抓住一旁的幃幛,用力一拉,那一層輕紗立刻飛瀉下來,覆蓋在裴淑英的身上。只是這樣一來,裴淑英伏在言慶腿上,一動也不能動。

那根被撩撥起來的火熱,就貼著她的臉。

裴淑英想要躲閃,蘇烈已經走進入堂上。言慶連忙一按她的頭,卻讓裴淑英的面頰,緊貼在火燙之上。

這一下,言慶很不自在。

裴淑英更是不舒服……

可兩人誰都不敢輕動,一個匍匐著,一個坐著。

蘇烈是來彙報戰果,說的非常詳盡。

言慶強忍著小腹中那團熊熊的火焰蒸騰,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和蘇烈交談著。

這小妖,簡直……

裴淑英的臉貼在言慶胯間,耳聽著兩人的談話。心中一邊是羞怒,而另一邊,卻又生出一絲奇異的快感。說來也奇怪,這快感一起,腿間再一次濕潤……裴淑英臉貼著實在難受,忍不住想要移動一下頭部。

“公子,定方有一個想法。

如今我們有騎軍三百人,又有身經百戰的元從虎衛。此戰過後,我們俘獲戰馬三百匹,正可配備軍中。叛軍此次戰敗後,來日定會加以報復,到時候叛軍圍城,城中的壓力肯定不小。

定方想,能否將騎軍放出去,埋伏於山間。叛軍攻城之時,我們可用騎軍襲擊,擾亂叛軍軍心。同時有這樣一支騎軍在外面,還可以偷襲叛軍糧道,劫殺其小股兵馬。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言慶點點頭。“蘇大哥此議……啊,甚好!”

分身突然進入一團濕潤溫軟,言慶忍不住聲音陡然提高八度,臉憋得通紅。

一隻手下意識的按住胯間螓首,他強自一笑,“就依你所說,不過若要實施,還需儘快才行。”

“一個時辰後,兵馬可整備完畢,末將率騎軍出城。”

蘇定方說完,疑惑的看著言慶,“公子,您沒事兒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人診治?”

言慶強忍著那種奇妙的快感,“我……沒事兒。只是有些乏了。”

“若如此,定方就不再打攪。

公子還是早些休息吧。叛軍人馬,恐怕會在天亮後抵達,到時定然會有連番苦戰。”

言慶點點頭,目送蘇定方離去。

蘇定方前腳一走,裴淑英從他懷中掙扎出來,連續劇烈的咳嗽,眼角間,還有淚光閃動。

“姑姑……”

言慶想要解釋,可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裴淑英則緩過了這口氣,粉靨羞紅,站起身來……

“我送你!”

“不用。”

裴淑英甚至不敢和言慶相視,竭力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神色慌亂,步履匆匆,跑出廳堂。

看著裴淑英的背影,言慶連忙追了出去。

等他跑到後院角門的時候,卻見裴淑英已經登上了馬車。

“姑姑,我……”

“小妖,大戰將臨,休得分心。

我回綠柳觀靜修,你還是一心備戰,不要再胡思亂想。有什麼話,還是等戰事結束後,再說。”

裴淑英坐在車中,連頭也沒有露。

言慶猶豫一下。“謹遵姑姑之命。”

他站在後門臺階上,目送馬車緩緩離去,下意識的舉起手,聞了聞……那溫軟肉香,猶自縈繞。



大戰將臨,理應拋開一切雜念。

裴淑英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李言慶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這個時候,裴淑英的心情,更亂。

她需要冷靜一下。

同時,又對言慶,表示出百分之百的信任。

言慶也清楚,這種事情,說什麼都沒有用處。而且,他現在身兼一縣百姓安危,也著實無法去兒女情長。不過,有這麼一個開始,至少把兩人間的窗戶紙,捅破了。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已非言慶能夠做主。在這件事上。他可以去主動,但決定權,還是在裴淑英的手中。

一切,還是等戰事結束再說。

一個時辰後,蘇烈率部,悄然離開鞏縣。

對於蘇定方的本事,言慶頗有信心。這個人,性情剛直,絕非貪生怕死,賣主求榮之輩。憑蘇烈的能力,配合以元從虎衛為核心的戰鬥力,這三百騎軍,說不定能起到決定戰局的作用。

送走蘇定方後,言慶又開始忙碌起來。

他把裴淑英暫時拋在腦後…… 不管日後會如何,總要打贏這一戰。若是輸了,說什麼都沒有用。

也不知洛陽方面,可曾做好準備?

就在言慶連夜準備的時候,禮部尚書楊玄感,已在黎陽發動起事。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向河洛開拔。原本,楊玄感的謀士李密,向他獻出三計。上策攻取涿郡,截斷隋軍退路,可一舉獲勝;中策攻打長安,據關中,可立於不敗之地;下策攻取洛陽,可一旦隋軍回援,將非常危險。

可楊玄感偏偏選中了下策。

按照楊玄感的計畫,梁郡太守楊積善沿洛水出擊;淮南太守楊玄挺,自氓南進發。他在黎陽起兵之後,迅速渡過黃河,控死虎牢關以斷絕河內援兵,佔領滎陽,可阻擋東萊郡援兵。

而後三路人馬匯聚洛陽,可一戰功成。

哪知道,當起事之日,楊玄感麾下有一將領,名為唐幃。

覺察到楊玄感造反之意後,唐幃逃離黎陽,並迅速通知了沿途各郡。以至於原定的行軍路線,修武、臨清關城關封鎖,使得楊玄感不得不繞諸城而行。如此一來,這行軍路程增加,當楊積善、楊玄挺依照早先約定,渡過洛水的時候,楊玄感卻意外的被擋在了黃河以北。

楊積善攻佔了榮陽,自然萬分喜悅。

可是這一戰,並沒有如計畫那般,十全十美。

首先,滎陽郡的兵馬未曾全殲,房玄齡率八百府兵,掩護滎陽士紳官吏,殺出重圍。在追擊之時,遭遇管城縣尉徐世績和管城崔氏族兵聯手伏擊,不但救出房玄齡等人,還大敗叛軍。

房玄齡等人並沒有試圖復奪滎陽,而是迅速退回管城,陳兵以待。

如此一來,滎陽縣雖被佔領,可身邊卻等於被釘上了一根刺。打還是不打?管城可不似滎陽,人家已經有了防備。想要攻佔管城,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打,成本太大;不打,卻是個麻煩。

這管城的事情還未等解決,就聽說鞏縣被李言慶所掌控。

楊恭道竟冒然出擊,試圖復奪鞏縣,這使得楊積善萬分震驚。這計劃如此完美的事情,怎麼就出現了意外?鞏縣必須要奪取,否則往洛陽的路上,就等於被插上了一根釘子。可那李言慶,又豈是易與之輩?李無敵之名,可不是憑空所得。楊恭道雖勇,卻未必是李言慶對手。

楊積善也顧不得管城的房玄齡,立刻下令,命韓世鄂為先鋒官,領軍一萬,連夜奔襲鞏縣。

韓世鄂是開隋名將韓擒虎之子,家學淵源。

此人不僅兵法出眾,謀略過人,同時更練得一身好武藝,盡得韓擒虎真傳,堪稱勇冠三軍。

不過若非如此,他韓世鄂,又焉能得楊玄感看重?

韓世鄂得到消息,立刻拔營起寨,向鞏縣挺進。寅時時分,他逼近鞏縣,卻得知楊恭道在鞏縣大敗,更被生擒活捉。

“好厲害的李無敵!”

韓世鄂不禁暗自感歎,同時又生出一較高下之心,率部向鞏縣進發。

天亮時,韓世鄂已在鞏縣城下,紮好了營塞。

他不是楊恭道,雖性子高傲,卻不是莽撞之輩。所以兵臨城下之後,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

同樣,言慶得知韓世鄂兵臨城下,也沒有冒然迎戰。

他親率眾將登上城樓,在晨光中向遠處眺望。只見叛軍營盤已經建起……言慶看罷,不禁暗自心驚。

這韓世鄂紮營之法,依照風后八陣圖所設。

所謂風后八陣圖,據說是黃帝與蚩尤大戰時,與風后衍化出來的一個陣圖。整個大陣共分為九全部分。正中央為中軍大營,餘者依照八卦方位,分別是天覆陣、地載陣、風揚陣、雲垂陣、龍飛陣、虎翼陣、鳥翔陣和蛇蟠陣。八陣與中軍相連,可生出種種奧妙的變化。

長孫晟也是用八陣圖的高手,但用他的話,窮一生,也難說能夠掌握。

韓世鄂上來就以八陣紮營,不無炫耀之意。

言慶手扶城垛口,虎目半閉,靜靜觀察。這個韓世鄂,果然不是楊恭道可以比擬。

就在他觀陣時,卻聽叛軍軍營中,傳來號角聲。

一隊隊,一列列叛軍,從營中殺出,迅速在城下結成陣勢。中軍一桿大嘉,上書:三軍司命,開路先鋒。正中央鬥大的‘韓’字,掐金邊,走銀線,在晨光之中,格外的耀眼奪目。

“奉韓將軍命,請李公子出面答話。”

一騎自陣中飛馳而出,馬上一員將官,在鞏縣城下勒住戰馬,大聲呼喊。

言慶一蹙眉,沉聲道:“我就是李言慶。”

“李公子,我家將軍久聞公子之名,未曾想今日,在此情況下會面。

今皇帝無道,窮兵默武,以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今楊公起兵,非為一己謀私,實為救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員戰將,口齒伶俐,滔滔不絕。

上來後根本不與言慶開口機會,就長篇大論起來。

一時間,城樓上竊竊私語。雖說城下這些人都是叛軍,可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且對方人馬眾多,遠非鞏縣兵馬可以比擬。若是打起來,能打得勝嗎?

積蓄一夜的信心,在瞬間有些動搖。

言慶在城頭,敏銳得覺察到了這種變化。

操!攻心戰嗎?

見城上軍卒似是有些迷茫,言慶就知道,不能再讓這長舌男說下去。他伸出手,沈光立匆遞上畫影寶雕弓。言慶挽弓搭箭,衝著那猶自滔滔不絕說個沒完的傢伙,抬手就是一箭。

畫影弓,有三石力。

赤莖白羽箭離弦而去,破空發出刺耳銳嘯。

那箭矢快若閃電,刷的從城下長舌男的口中穿過。巨大的力量,生生把那長舌男的脖頸折斷。

言慶縱身踏步,竄上垛口。

一腳踩著城垛,一手持弓,遙指大纛下的韓世鄂,鼓足丹田氣,大吼一聲,“韓世鄂,爾欲戰,便來戰,忒多話語。”

言慶這一嗓子,可謂中氣十足。

在空中回蕩,久久不息。

那顯露十足的霸氣,不僅僅讓城上鴉雀無聲,更讓大纛之下的韓世鄂,張大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他出身名將之家,然則所受家教,卻是要謙和穩重。

幾曾何時,他見過如此霸道的少年人。眼睛瞪得溜圓,手中長槍遙指言慶,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爾欲戰,便來戰!”

城頭上趁機片刻,刹那間發出響徹天地的呐喊。

韓世鄂眉頭緊蹙,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
匿名
狀態︰ 離線
210
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0:44:41
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二章  罵死虞柔

嘎吱……蓬!

隨著投石車樞紐聲響,一塊不規則的棱形巨石飛出,帶著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狠狠砸在鞏縣堅實厚重的城牆壁面上。

站在城門樓上,言慶可以感受到,腳下地面的顫抖。

劍眉攢動,眼睛半瞇成一條線,李言慶緊握銀鞭,紋絲不動,銀色假面重又覆在臉上,誰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那猙獰的假面圖案,在陽光下折射出迷幻光暈,令周圍的人,頓感心安。

“弓箭手,上弦!”

謝安民嘶聲厲吼,刹那間城上不斷迴響起傳今兵的呼喊聲:“上弦!上弦!”

李言慶說:“安民,讓大家穩住。

韓世鄂所部是先鋒人馬,並沒有攜帶太多攻城器械,他這一次攻擊,想來不過試探,讓大家不要慌張,穩下來……傳我將令,未有我命令,而箭矢離弦者,勿論尊卑,就地問斬。”

又一道軍令,迅速傳遞出去。

也許是言慶那沉冷的聲音,讓城頭上的軍卒感到心安。

也許是言慶剛才那冷酷的一箭,還有充滿霸氣的怒吼,使得人們對他,頓時生出一絲敬慕。

這才是真正的‘李無故'啊!

隨著一輪投石過後,叛軍發動攻擊。投石車並沒有對城牆造成太大的傷害,雖有幾塊石頭飛入城中,卻也沒有任何用處。雄闊海和闞棱,各持一桿大纛,分立於言慶左右。那大纛隨風飄舞,使得鞏縣人心思安寧。似乎在鞏縣城外的叛軍,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眼見著叛軍靠近,已進入一石強弓的射程之後,言慶輕輕點頭。

兩千鄉勇,能挽開一石強攻者,並不算太多。言慶也只能從中選出五百弓箭手,不過對於鞏縣城牆的規模而言,已然足夠。

“拋射!”

城樓上令旗晃動,剎那間不斷傳來回應之聲。

嗡…… 五百張強弓離弦,雖比不得那種萬箭齊發的威勢,卻也算得上驚人。

利矢帶著美妙的抛物線落下,衝在最前方的叛軍,傷亡慘重。緊跟著,第二輪,第三輪……

三輪拋射之後,使得叛軍不得不減緩衝擊速度。

就在這時,城樓上再次傳來一聲沉喝:“拋石車,出擊!”

嘎吱,嘎吱……

架在城中的拋石車發出一連串機樞聲響,百餘塊棱形巨石呼嘯著從鞏縣城中飛出,狠狠砸落在叛軍中,那血肉橫飛的場面,亦令人心驚肉跳。言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旁一些人的呼吸聲,變得格外沉重。

韓世鄂一蹙眉,下令收兵。

這一輪試探性的攻擊,讓他大吃一驚。

鞏縣城裡,究竟是鄉勇還是官兵?從他們反擊的手法來看,可謂有條不紊,極具殺傷力。

他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想要憑藉這萬餘人攻破縣城,只怕不太容易。

韓世鄂開始擔心,這鞏縣會是一塊硬骨頭。若真想要攻破的話,不付出慘重代價,只怕不成。

遠處城樓上,傳來鞏縣人的歡呼聲。

城外的空地,留下百餘具屍體,韓世鄂決定,等待大軍抵達後,再發動攻擊。

對待鞏縣這樣的小縣城,最好是集中優勢兵力,一鼓作氣拿下。這種小規模的攻擊,最好不要使用,平添傷亡而已。‘李無敵'果然不愧‘無敵'之名,韓世鄂此時,已收起小覷之心。

午後,楊積善率領大軍抵達鞏縣。

他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對管城的攻擊。因為他已經佔據滎陽,管城雖則會給他帶來麻煩,可終究是鱗介之癬,不足以讓他為之耗費精神。關鍵還是鞏縣,他必須要儘快將鞏縣佔領,以打開通往洛陽的門戶。楊積善業已得到消息,他兄弟揚玄挺,已越過氓南,向洛陽挺進。

而洛陽留守樊子蓋,也得到消息,正積極防備。

早一日兵臨洛陽城下,就能早一日攻下洛陽。楊積善不想在滎陽郡耗費太多時間,於是命鄭善願為滎陽留守,負責奪取管城。他自領三萬大軍,浩浩蕩蕩開拔出來,向鞏縣方向挺進。

原以為,韓世鄂能佔據上風。

可當揚積善抵達鞏縣城下之後,才發現這鞏縣的問題。

城牆太高,牆壁太厚……如果不動用大型攻城器械,很難對鞏縣造成致命的傷害。可他實在不想,在這小小縣城下,投入太多的力量。楊玄挺在氓南已連戰連勝,擊潰了隋軍,他若是不能儘快解決鞏縣,豈不是說他比不得楊玄挺?日後在兄長面前,更無法抬起頭來做人。

楊積善詢問了鞏縣的情況後,苦笑連連。

“大兄卻是大意了……即曾招攬李無敵,為何不趁熱打鐵,進一步拉攏呢?即便是不能讓此人為我們所用,至少也能省卻如今的麻煩。法主無能,竟言李無敵不堪大用、以致今日窘況。”

想當初,楊玄感曾試圖招攬李言慶,楊積善倒也知道。

不過當時,李言慶以祖父有恙推脫過去,隨行前往招攬的李密,並未表露太多意見。後來言慶和鄭家決裂,李密言‘半緣君不過小兒,此前靠鄭家而得虛名,如今他與鄭家決裂,而歸昌公已答應投靠將軍,此時再去招攬李言慶,又置鄭家何地?此子不堪大用,無需用心'。

其實在當時,言慶和鄭家決裂後,許多人都認為,言慶失去了一個靠山,難成大器。

一個小兒,一個百年望族。

該如何選擇?只怕是一目了然……

不僅僅是李密這麼認為,當時楊玄感也這麼想。

加之言慶遇刺,楊玄感就不再將他放在心上,轉而進一步和鄭善願聯繫。

楊積善雖寫信勸說,卻沒甚用處。

現在,算不算是遭報應了呢?楊積善心中苦笑,思索著,如何才能兵不刃血的奪取鞏縣。

他身邊自有謀臣,見楊積善沉思,於是站出一人。

“將軍可是為詠鵝小兒煩惱?”

楊積善抬頭,看清楚說話之人後,微微一笑,“少兄莫非已有對策?”

那人身高七尺八寸,生的儀表不凡,頗有儒雅之氣。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模樣,一襲白色長袍,肋下佩戴寶劍,頭紮青絲襆頭,器宇軒昂。此人名叫虞柔,其父正是隋朝金紫光祿大夫,秘書監虞世基。

來也奇怪,此次楊玄感起兵,回應者大都是朝中重臣子弟。

比如這虞柔,又比如現在駐守於虎牢關的來護兒之子來淵……父輩在朝中極得寵信,這子侄卻跳出來造反。其中種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不過想來,卻與那四百年胡禍有關。

胡人無情,父子相殘甚多。

子代父,子娶母者,恍若習俗。後肆虐中原四百年,屠戮漢人,使得漢室禮樂,隨之崩壞。

漢時,尚有禮義廉恥之說,講求忠孝仁義。而四百年胡禍之後,忠孝仁義無蹤,禮義廉恥全無。

虞柔絲毫不顧念父子之情,來淵背著老子造反,似乎已習以為常。楊積善見虞柔站出來,頗有些意動。這虞柔是會稽人,思路敏捷,能言善辯,跟隨楊積善也有時日,頗得其信賴。

“要取鞏縣,易如反掌。

那李言慶不過一黃口孺子,即便是聰慧些,文采好些,立過些戰功,卻又能懂得多少事情?

柔願以三寸不爛之舌,明日在陣前將其說服。到時候將軍可不費一兵一卒,奪取鞏縣後長驅直入,直抵洛陽。代大將軍攻下洛陽,將軍就是首功一件。何必為這小小鞏縣,而愁眉不展?”

楊積善聞聽大喜。

虞柔的口才,他可是領教過,故而對他也頗有信心。

“若能如斯,先生當記首功。”

一旁韓世鄂面頰一抽搐,想要站出來說話,可又不知如何開口。虞柔能說會道,頗有蘇秦張儀之能。韓世鄂本能的感覺,李言慶不會那麼容易對付。只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解說。

按照他的意思,天亮之後,集中兵力猛攻。

大軍匯合後,近五萬人。只要楊積善全力攻擊,也許傷亡會慘重,但攻破鞏縣,不過兩三日間。

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楊積善似乎,並不想在鞏縣花費太多精力。

韓世鄂也只能閉嘴,心道:且看你虞柔,明日能如何?



這一夜無事,雙方都沒有產生衝突。

楊積善安營紮寨的同時,對守備也毫不放鬆。他也知道,李言慶善用奇兵,所以頗為留意。

而蘇烈方面,自離開鞏縣之後,再無半點音訊。

李言慶心裡相信,蘇烈不會逃走。此對此刻,他一定正躲在某個暗處,耐心的等待楊積善露出破綻。他對蘇烈很有信心,就如同他對徐世績一樣信心十足。他現在所要做的,是如何應對,來日苦戰。

鞏縣人的士氣很高,叛軍人數雖多,卻奈何他們不得。

天亮後,李言慶再次登上城樓,帶著雄闊海和闞棱,巡視城防。

正當他們巡視之時,忽聞對面叛軍營盤中,傳來號角聲息。緊跟著兵馬出動,一隊隊,一行行,一列列,迅速拉開陣勢。一座座望樓出現在故陣當中,一架架雲梯,橫於陣前。牛皮覆蓋的擋箭車,高大笨重的拋石機……這陣勢一拉開,頓時顯露出叛軍極其雄壯的軍姿士氣。

中軍是一個圓陣,一面大纛下,隱隱可見一員大將,在無數戰將簇擁下,立於戰車上眺望。

楊積善,親自坐鎮中軍。

城頭上的鄉勇,看著黑壓壓,看不到盡頭的叛軍,也忍不住暗自吃驚。

“楊積善要做什麼?”

言慶不禁詫異問道:“攻不似攻,守不似守,他這是向我展示,他的人比我多嗎?”

“公子,他們的人的確比咱們多啊。”沈光笑呵呵答話。

言慶啞然失笑,“屁話,比人多的話,咱鞏縣人站在城頭,一人一泡尿,就能把他們全都給淹死。”

這種粗鄙的言語從李言慶口中說出,似乎頗不文雅。

可是在城頭那些軍辛耳中聽來,這樣說卻是極為入耳。不由得,所有人哄然大笑,先前的緊張氣氛,隨之一掃而光。

就在這時,從中軍駛出一隊人馬。

虞柔在親兵護衛下,來到鞏縣城外。不過他也聽說了,那李言慶師承長孫晟,練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昨天剛被他射殺了一人,虞柔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靠鞏縣太過於接近。

可距離太遠的話,扯著嗓子喊,不利於他儒雅之風。

故而虞柔命親兵在前,雖然位於言慶的射程之內,但也足夠他做出反應。前面有肉盾阻擋,想必李言慶要射殺他,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某家虞柔,請半緣君,李公子出面講話。”

虞柔?魚肉!

言慶聞聽,忍不住啞然失笑。

“虞柔是什麼人?”

韓仲連忙上前,輕聲道:“此乃秘書監虞世基次子,拜宣義郎。”

虞世基?虞世南的哥哥?那個大奸臣嗎?

言慶倒是聽說過虞世基的名字,不過他對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可能更熟悉一些。這虞柔蹦出來,又有什麼事情?

他站出來,看著城下的略顯緊張的虞柔。

很顯然,虞柔是真的害怕,李言慶射他……

“虞公子,喚我何事?”

“閣下就是半緣君?”

“正是!”

虞柔見言慶手中沒有拿弓箭,多多少少放下了心。他在馬上一拱手,“在下虞柔,大將軍帳中司馬。久聞公子大名,柔甚為仰慕。公子所創詠鵝體,家父亦是讚不絕口,稱公子乃當世大才。”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虞柔上來,就是好一番誇讚。

言慶面帶笑容,代虞柔說完。笑道:“虞公子今日喚我見面,恐怕不是為了誇讚我吧。不知有何見教?”

“公子大才,當知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的道理……”

這肉戲來了……

虞柔的口才果然不凡,與昨日被言慶射殺的人,全不相同。昨日言慶把對方射殺,是因為他動搖了軍心。而虞柔全不講什麼水深火熱,只說言慶才能不凡,立下功勞,卻不得重用,諸如此類。

言下之意就是:隋煬帝不公平,您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卻沒有任何封賞。

不如來幫楊玄感吧,楊大將軍對你可是仰慕已久了……以公子你的才能,一定能在楊將軍麾下,如魚得水。

他所針對的,是言慶一個人。

虞柔知道,鞏縣之安危,只繫於言慶一身。

李言慶始終面帶笑容,靜靜的聽虞柔,把話說完。

“虞公子,你父親是誰?”

“啊?”

言慶讓人卷了個紙筒,權作擴音喇叭。

他中氣十足,聲音本就洪亮,再使用這擴音喇叭,竟傳遍了整個戰場。

楊積善心裡一動,暗叫不好。

可不等他召回虞柔,就聽李言慶聲音陡然凌厲起來,“你若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

你父親虞世基,乃今上秘書監,金紫光祿大夫,隨行伴駕。虞柔,你可知,陛下如今正為我大隋江山,而與那高句麗蠻子浴血奮戰。你有何德能?立下過什麼功勞,竟竊據宣義郎之職?身受朝廷重恩,不思為國效力也就罷了,還襄助反賊,你又有何面目,在我面前說教?

此為不忠。

你父親如今在陛下身邊,而你卻全然不顧你父親之安危,協助亂黨,起兵造反。

此為不孝。

楊玄感,國賊也!

為一己之私,不識大局,不顧大體,興兵造反。你熟讀經典,亦應知是非大小。可你卻為那國賊,攪動天下動盪,黎民塗炭,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談論 ‘仁義’二宇。

虞柔,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也想效仿蘇秦張儀,說項於我?李某年紀雖小,但也熟讀經典,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似你這等人物,李某實不欲與你言語。楊玄感為國賊,而你,就是那國賊爪牙,走狗之流。”

虞柔被言慶說的,面紅耳赤,張口結舌,有心反駁,卻覺得這胸中憋著一口氣,硬是說不出話來。

言慶道:“我若是虞世基,早知生子若斯,還不如把你射在牆上。

虞柔,你這等不知羞恥之徒,還是趕快回去,休要髒了我的眼睛,污了我的耳朵……”

虞柔本是信心滿滿,想要說降言慶。

可是被言慶這一番惡毒的言語,硬是說得啞口無言。胸中憋著一口氣,他手指鞏縣城樓。

好半天,他顫顫巍巍道:“李言慶,爾敢辱我?”

“見過下賤的,沒見過你這麼下賤的人。我本不想罵你,可你卻跑來我面前讓我罵。不過一豬狗不如的禽獸,我連罵你都感覺羞恥。來人啊,送這豬狗不如的宣義郎虞公子離開。”

“請虞公子離開。”

“就是就是,休要髒了某家的鋼刀。”

“豬狗不如之輩,就應隨著那禽肉一起,怎跑來這人世間顯眼?”

言慶懶得罵了,可是那城頭上,市井之徒眾多。於是扯起嗓子咒駡起來,越罵越難聽,越罵越起勁。

甚至有人手舞刀槍,碰撞一起,合著節奏咒駡。

“虞柔,別在這裡丟人現眼。我家公子乃當世大丈夫,而一畜生,又憑甚與我家公子說話。”

虞柔氣得,面色蒼白。

那咒駡嘲諷之聲在耳邊迴響,漸漸匯聚成了一道洪流。

“李言慶,你欺人太甚……”

虞柔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噴出,旋即栽倒在馬下。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7 00:3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