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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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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0:56:10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十四章  不簡單的柴孝和

清晨,縣城在晨光的沐浴中醒來。

李言慶在小念的服侍下,穿戴整齊。如今李府之中的婢女也有不少,但李言慶的衣食住行,始終都是毛小念負責。即便是言慶勸說她,她也不肯讓步。每次眼淚汪汪的看著言慶,總是讓言慶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算算年紀,毛小念已經二十有二。

在這麼一今年代,二十二歲的女人如果還沒有找到婆家,那定會被人恥笑。

可毛小念卻不在意。即便外面有風言風語,她恍若不聞。一心一意的待在言慶身邊,默默陪伴。說起來,在言慶幾位紅顏知己中,毛小念的姿色並非極品。但抬首回眸,總會有一絲嫵媚,令言慶忤然心動。

“好了,該出發了!”

當毛小念為李言慶束好了髮髻,言慶轉過身來。

伸出手,揉了揉毛小念的腦袋,“莫要愁眉苦臉,我又不是一去不回…… 黑石府距離鞏縣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而已,我隨時都可以回來的。聽話,幫我照顧好家裡,也照顧好自己。”

毛小念眼圈一紅,垂下螓首。

的確,黑石府距離鞏縣並不算太遠。

若是以象龍的腳力,不需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可問題是,自從鄭世安過世以後,三年來毛小念就一直和李言慶在一起。雖說兩人至今清清白白,但在毛小念心中,她就是言慶的人。

父母過世,兄長逃匿。

姐姐遠赴西域之後,已有十載,未通消息,是生是死,猶自不知。

李言慶,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的依靠。按照毛小念的想法,她應該和言慶同赴黑石府。但黑石府乃軍府重地,焉能有女子跟隨?別人會不會帶女眷,李言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一定不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連自己都無法管好,又如何能夠嚴明軍紀呢?

所以,毛小念只得留在鞏縣。

好在鞏縣是言慶的根本,他同樣也作出安排。

蘇邕的名字,已經呈報十二衛府,不日將會從武邑調任,前來黑石府效力。隨行者,尚有蘇定方的舅父,也就是黃文清。如今河北地區也不甚平靜,王須拔和曆山飛,聲勢越發浩大,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攻打縣府,使得時局變得格外混亂。又有竇建德在河北肆虐,與王須拔所部遙相呼應。武邑在過去一年中,更是深受其害,險些被攻破了城池。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言慶要調蘇邕和黃文清過來,蘇定方自然舉手歡迎。

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去,把父親和舅舅一家人都接過來。好在,他還算知曉輕重,沒有成行。

不過即便如此,蘇定方還是連續三封書信,催促蘇邕啟程。

一俟蘇邕和黃文清抵達,李言慶在鞏縣的府邸,也就算是班底搭建完成。

武有沈光,文有王頍。毛小念執掌財貨,馬三寶出面打理關係。黃文清來了,也就是在明面上,有一個坐鎮的人物。否則王頍不能出現,沈光馬三寶的年紀不大,毛小念又是女流之輩,不免會讓人感覺不夠穩重。

毛小念輕聲道:“軍府不比家裡,少爺也要多保重。”

言慶笑了笑,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站在一人多高的銅鏡跟前,在毛小念的服侍下,扣好軟甲,而後將束髮金環,戴在頭上。

186 公分的身高,略顯清瘦。

但一身黑袍,卻讓他平添幾分肅殺之氣,令人生出一絲敬畏之心。言慶穿戴妥當之後,探手從牆上摘下銀鞭鋼刀,大步走出房間。

細腰和四眼立刻迎過來,圍著李言慶打轉,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吠。

言慶彎下腰,拍了拍獒犬的腦袋,“好好留在家裡,保護好小念,明白沒有?”

四眼獒好像聽懂了一樣,發出兩聲低吼,似乎是回答李言慶。而後,毛小念陪著言慶,一路來到府門前。

高夫人一家,也在府門口等候。

毫丘的塢堡已經竣工,隨時可以搬進去。

黨家三兄弟率一百護衛,已經先期抵達塢堡。高夫人和長孫無垢商量著,準備這幾日就動身。

“李哥哥,要常回來啊!”

長孫無垢躲在高夫人身後,輕聲道了一句。

言慶點點頭,與高夫人一拱手,而後又對毛小念說:“你留在家裡,今日出行,需以血腥破煞。有些場面,你不適合觀看。在家裡陪觀音婢說說話,若有人登門,就讓他前去找我。”

毛小念答應一聲,退回大門後。

門階下,一個魁梧壯實的彪形大漢,牽著象龍馬,正畢恭畢敬,站在那裡。

“請將軍上馬。”

這彪形大漢,赫然是梁老實。就見他同樣一身黑袍,外罩皮甲,背負長刀,頗有幾分威武之氣。

與當初攔路劫道時的模樣相比,此時的梁老實,儼然似兩個人。不論是氣質還是裝束,都留有彪悍氣息。拋開武藝不說,只這一身裝束,倒也頗能增添臉面。李言慶點頭,邁步上前。

梁老實連忙過去,抬腿屈膝,讓李言慶踩著他的大腿,跨坐馬背。

“好了,都回去吧…… 不過是黑石府而已,大家無需掛念。”

言慶說完,擺了擺手。

梁老實在前面牽著馬轡頭,雄闊海和闞棱兩人,則緊隨其後。再往後,是蘇烈的三百麒麟衛。

一行人沿著長街,直奔城門而去。

高夫人在門口眺望片刻後,突然輕輕一歎,“大家都回吧!”

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了當年長孫晟出征的場面。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當年是長孫晟,而如今長孫晟已經不在,他的弟子卻將代其出征,也許長孫氏未來的希望,也將落在此人身上。

看了一眼依依不捨的長孫無垢和毛小念,高夫人心中道:丫頭們,這只是一個開始!



城門外,柴孝和帶著本地縉伸,正恭候李言慶到來。

尹德赫然也在其中,而且就站在柴孝和身旁。

從表面上看,尹德似乎很正常,臉上還帶著燦爛笑容。只是在尹德心中,是一萬個不願意站在這裡。

柴孝和說:“李公子接掌黑石府,於我們鞏縣,是一樁大事。

從今以後,鞏縣安寧,就要拜託李公子來維持。我等作為鄉親,理應出城,恭送李公子赴任。”

聽上去很合理,沒有任何問題。

可也不知為什麼,尹德的眼皮子跳個不停。

他本就心中有鬼,最近一段時間,實在不願抛頭露面。而且,他好歹也是鞏縣土生土長六百年的豪族,如今卻要在一個立足鞏縣不足十年的李言慶面前卑躬屈膝,著實有些不舒服。

來了,心裡不舒服。

不來,又怕讓人以為他心虛,不敢和李言慶照面。

硬撐著頭皮,尹德最終決定過來。

但這心裡的彆扭,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會清楚。

“李公子來了!”

正當尹德胡思亂想之時,柴孝和輕呼一聲,使他清醒過來。

抬頭看去,就見李言慶跨乘象龍,在梁老實的帶引下,從長街盡頭出現。鮮衣怒馬,英雄少年!

第一眼看到李言慶的時候,尹德也不禁暗自讚歎一聲。

李言慶也看到了柴孝和等人,早早勒住戰馬,在城門口下馬徒步行來。

“柴縣令,小子何德何能,竟勞動縣令和諸位鄉親長者再此等候,實在是羞煞人也。”

柴孝和一臉燦爛笑容,“李公子此言差矣。公子出鎮黑石府,這受益者,莫過於本縣鄉親。

大家此來,皆是出自本心,公子又何需客套?

日後本縣還需公子多多費心,到時候柴某難免會有叨擾之處,還請公子多多關照,多多照拂。”

從體系上而言,李言慶和柴孝和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體系。

若是在治世,兩者之間,還真的是難以產生交集。然則如今亂世將來,軍府和地方必然會有許多聯繫,彼此協助配合的機會,也將大大增加。所以,柴孝和這番話,倒是發自本心。

此外李言慶乃正五品的鷹揚郎將,從品秩上來說,還算柴孝和上官。

柴孝和言辭卑謙,倒也不算失了禮數。李言慶連連客套,又和其他縉紳微笑寒暄,最後來到了尹德跟前。

“尹公,許久不見,尹公卻是清瘦了些,不知為何而煩心?”

李言慶笑容可掬,拉住尹德的手。

不知為何,尹德的心裡,咯噔一下。

他抬起頭來,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李言慶,強笑道:“哪有煩心事?只不過近來身子有些不適,有勞李公子費心。”

“尹公啊!”李言慶沒有鬆開尹德的手,而是發出一聲長歎,“你我相親,我對尹公也是素有尊敬。只可惜這些年來,因種種原因,卻未能多走動,想來著實有些遺憾…… 三年前,滎陽遭遇兵禍,又逢嚴冬。我開設粥棚,賑濟百姓,尹公是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回應。

如今想來,的確是李某的過錯,此後竟一直未有功夫,與尹公把酒言歡,日後怕是沒機會嘍。”

尹德的眼角,抽搐兩下。

“李公子為何如此說?黑石府距離鞏縣,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如何會沒有機會。”

“黑石府到鞏縣的路,的確不遠…… 可是有些路,看似不遠,卻是相隔萬水千山,自然沒有機會。”

尹德說:“公子這是何意?”

李言慶道:“沒什麼意思,只是一時有感而發。對了,怎麼沒有看見尹公子?”

“啊,他辭官之後,在家中無事可做。

我看他心情不好,故而讓他去洛陽,為我打點一樁生意,故而未能前來相送,還請公子勿怪。”

“去洛陽了?”

李言慶突然笑了。一旁柴孝和,也笑了。

這二人笑得無比詭異,令尹德心驚肉跳。

他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公子何故發笑?”

不好的預感,充斥在他心中。尹德雖然強作鎮定,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此時有多麼不自在。

幾名站在尹德身後的縉紳,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悄然退後幾步,和尹德拉開距離。

“柴縣令,你看,我果然沒有說錯。”

李言慶手挽尹德的手臂,笑呵呵道:“數日前,鷹擊郎將麥子仲已抵達黑石府,整備兵馬。昨晚,他們探聽到了一夥兒盜匪的蹤跡,於是連夜出擊,於緱山將一股悍匪,盡數全殲。”

尹德身子一顫,一股寒氣從腰脊處直衝頭頂,半晌說不出話來。

而站在李言慶身後的梁老實,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駭然看著李言慶,眼中流露不可思議之色。

李言慶說:“尹公一定不會想到,那悍匪是何來歷。

我來告訴大家吧…… 那悍匪名叫解象,原本是蹲狗山左孝友麾下四大將之一,被張須陀擊潰後,逃逸至此。說穿了,不過是一群流寇,大家也不必擔心。還有,上次伏擊我的強盜,也就是解象所部。昨夜一戰,解象所部共八百二十七人,其中被當場斬殺者,四百八十三人。

餘者盡數被俘,匪首解象解虎兄弟,也被就地格殺……

呵呵,所以呢,鞏縣縣城,高枕無憂。希望大家能多與柴縣令配合,以保證鞏縣的長治久安。”

“一定一定!”

縉紳們,連連答應,面露畏懼之色。

而柴孝和也露出笑意,與眾人拱手,一一還禮。

可是尹德卻覺察到,李言慶攥住他胳膊的手,越來越緊。

“今晨,麥郎將派人送來一人…… 尹公可知道,那是何人?”

尹德的心,怦怦直跳,腿也有些發軟。若非李言慶挽著他的胳膊,只怕此時,已搖搖欲墜。

柴孝和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那人自稱是尹公之子,尹宗道。”

周遭頓時傳來一陣驚呼之聲,即便是有人猜出了端倪,可是當他們從柴孝和口中得到確認時,猶自感到不可思議。

尹家在鞏縣的聲名不差,即便是尹宗道為法曹時,欺男霸女,私設關卡,收取費用,但在鞏縣人眼中,尹家的家聲,依舊值得信賴。在所有人看來,尹家樂善好施,尹德也是慷慨大方。當初李言慶開設粥棚,尹德出力不少,鞏縣人看在眼中,記在心裡。

如今,聽聞尹德勾結流寇,更伏擊李言慶……

所有人都感覺不可思議。

因為大家都覺得,尹家和李府的關係不錯,而且兩家,都是鞏縣人的驕傲。

一個是百年望族,一個是年輕才俊。一個代表著鞏縣過往的榮耀,一個是鞏縣人未來的光榮。孰重孰輕,很難說的清楚。不過在所有人眼裡,也許代表著百年望族的尹家,更能親近。只是大家都太熟悉了,也無需那許多讚譽。反倒是李言慶,更容易讓人們對他稱讚。

而今,過去的恐怕將會過去。

未來的,也許會令鞏縣人,更加驕傲!

看尹德的目光,都有些變了。

尹德嘴唇發青,想要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言慶說:“既然尹公說尹公子在洛陽,那縣衙中的人,定然是冒名頂替,柴縣令何不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當場斬首……

當李言慶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尹德感受到了一絲濃濃的血腥氣。

他突然奮力掙扎,“不要,不要殺他!”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從城中跑來,馬上的騎士,正是鞏縣的兵曹參軍。他在柴孝和面前勒住馬,縱身跳下,而後快走幾步,單膝跪地道:“啟稟縣令,王縣正奉命抄查尹府,從尹府中搜出尹德與解象往來書信,並有他在過去時日中,接濟解象的清單。共糧食八十車,約四千石。鎧甲二百副,兵器逾五百把,另有戰馬五十匹…… 縣正已將尹府上下全部看押,等候縣令發落。”

尹德瞪大了眼睛,看看那兵曹,又看了看柴孝和。

身上的力氣一下子消失殆盡,整個人癱在地上。李言慶沒有再去攙扶他,而是退到了一旁。

在撒手的一刹那,他在尹德耳邊輕聲道:“欲殺人,亦被殺!莫怪我心狠手辣,只怨你不知好歹。”

說完,他攏手而立,面無表情。

在心裡面,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一山不容二虎,鞏縣,容不得你我共存。

尹德抬起頭來,眼睛裡充滿血絲。

他突然竄起,口中也不知在叫喊咆哮著什麼,朝著柴孝和就撲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梁老實驟然伸出腿,腳下輕輕使了個絆子。尹德噗通一聲,就摔在了地上,牙齒被磕掉了兩枚。幾名衙役衝上來,把尹德死死按在了地上。尹德猶自掙扎不停,口中含糊不清的吼道:“柴孝和,李言慶…… 你們不得好死!”

他心中也清楚,勾結流寇,資助悍匪軍械,這絕對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李言慶,你一家當初來鞏縣時,若非我網開一面,你那閹奴祖父,焉能立足?柴孝和,你這狗官,我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李言慶的眼中,徒然閃過一抹戾色。

他使了一個眼色,就見雄闊海和闞棱,齊刷刷上前,推開衙役,把尹德架起來。

李言慶上前,二話不說,抬手啪啪啪就是三記耳光。且不說李言慶的手勁兒有多大,就算他是個普通青年,三記耳光子下去,也足以讓一向養尊處優的尹德閉上嘴巴。這三巴掌,打得尹德牙齒脫落,口中血沫噴濺,面頰腫脹通紅,使得他的眼睛,幾乎都瞇成了一條縫。

“有口無德之輩,焉能存家百年?

尹德,我從前敬你是長輩。所以沒有為難你。你敢辱我祖父,我定不與你善罷甘休。莫非,只你尹德可以殺人,李言慶就殺不得人嗎?”

李言慶,就殺不得人嗎!

言慶鼓足丹田氣,厲聲怒吼,聲若巨雷。

殺不得人嗎…… 殺不得人嗎?

聲音在城門上空回蕩,只令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是啊,只許你殺人?就不容別人報仇?再者說了,這李言慶是誰?那是大名鼎鼎的李無敵。手中的人名,可謂成千上萬。

這兩年,李言慶基本上沒有什麼露臉之處,卻不代表著,他不會殺人!

柴孝和同樣眼中殺機畢露!

“尹公好大的威風,本官倒要看看,你如何不與我善罷甘休…… 來人,把這勾連流寇,密謀造反的尹德拿下,尹府上下,無論男女,一併打入牢房。待本官,慢慢的審問,慢慢盤查。”

那陰森森的口氣,令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絲寒意。

李言慶扭頭看了柴孝和一眼,而柴孝和也正好向他看來。

兩人目光相觸,都不約而同的微微一笑。

李言慶說:“柴縣令,本府還要趕路,就不再耽擱了…… 日後縣府家眷,還請縣令多多關照。”

“哪裡哪裡,本縣尚需處理公務,恕不遠送。”

“各位鄉親,多多保重。”

李言慶再次翻身上馬,與眾人拱手告別。

他打馬揚鞭,朝著黑石渡口疾馳而去。不過心中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絲絲隱憂:這柴孝和,似乎並非如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一直以來,柴孝和總是給人一種很謙和的印象。

作為一個外鄉人,在異地為官,不可避免的會受到本地縉紳的壓力。

柴孝和同樣如此,他就任三年來,似乎並沒有太過出彩的表現,為人很低調,與本地的縉紳,也儘量保持著一種平穩的局面。所以,李言慶並沒有對柴孝和,過多的關注。可現在看來,此人似乎很是隱忍。就在柴孝和剛才不經意的殺機流露時,李言慶感受到了,莫名不安。

想到這裡,他突然勒馬。

“大黑子!”

“在!”

“你立刻去麒麟館,請四哥轉告沈光,從即日起,嚴密監視柴孝和一舉一動,不可懈怠。”

雄闊海二話不說,撥馬就走。

李言慶則催馬上路,一路上沉默不語。

他在腦海中,仔細的回想過往三年之中,和柴孝和接觸的一幕幕場景。

越想,他就越是感覺到,柴孝和此人,絕非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不過,我答應過父親,要為他掌控滎陽!

誰敢阻我,且讓他放馬過來……

想到這裡,李言慶突然冷哼一聲:柴孝和,倒要看看,你想要玩兒出,什麼花招。

一旁默默跟隨的梁老實,聽到了言慶那一聲清冷的哼聲。不知為何,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看著李言慶瘦削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更為謙卑之色。這位爺,不知又在算計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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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十五章  金堤關(一)

大業十二年的夏天,北方持續高溫。
  
從五月中開始,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下雨,土地乾裂的,好像嬰兒的嘴巴。這是一個極其乾旱的夏天,許多地方早早就出現絕收的跡象。莊稼旱死,河水斷流,特別是在潁川、梁郡等地,人們期盼已久的汛期,遲遲不見蹤影,那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也隨著土地的乾旱,變得無影無蹤。
  
自大業八年以來,積蓄的怨念,開始爆發。
  
僅東郡一地,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出現了數萬人齊赴瓦崗的壯觀景象。

初至瓦崗的李密,敏銳的覺察到了這一狀況。 為了收攬民心,招攬中州豪傑,李密結出來十幾段俚曲,命瓦崗人傳播出去。
  
“扶著爺,攙著娘,攜帶兒女上瓦崗,瓦崗寨上吃義糧……”
  
“手使鉞斧賽車輪,殺死楊廣救窮人……”
  
諸如此類的俚曲,迅速在民間流傳開來。

大業八年以來,隋煬帝窮兵黷武,連番對高句麗用兵而產生的惡果,終於顯現。 比之當初王薄所作《無向遼東浪死歌》,李密作出的俚曲,顯然更通俗易懂,更容易被老百姓傳唱。一時間,山東各地英豪,紛紛向瓦崗寨奔赴而來。
  
這也是在各地義軍流寇之中,第一次明確針對隋室,喊出殺死楊廣的口號。

一時間,瓦崗寨聲威大振,麾下人馬更是在迅速暴漲,至六月初時,瓦崗就已聚眾二十萬。
  
人馬多 了,聲勢起來了!

可接踵而來的問題,卻讓翟讓感到了頭疼。
  
這麼多人馬,吃喝拉撤,每天消耗的糧草輜重,難以數計。以瓦崗寨目前的實力,聚集這麼多人馬以後,如何能夠支撐?若不儘快想出辦法來,瓦崗寨這面大旗,恐怕難撐過一個月。
  
於是,翟讓緊急招來李密商議對策。
  
準確的說,李密前來瓦崗投奔的時候,翟讓並不太情願。
  
雖則李密上山時就表現出以翟讓為主的姿態,並且一直都很低調。可翟讓終究是在官場上混過的人,即便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法曹出身,一樣能感受到,李密上山之後,給他帶來的壓力。
  
李密上山后不久,就有洛陽人李玄英來到瓦崗,並在私下場合中說:“李密當取隋而代之。”
  
瓦崗寨裡,翟讓也有不少擁護,自然很不高興,於是詢問原因。
  
李玄英說:“如今天下流傳桃李章,說的非常清楚。桃李子,皇后繞揚州,輾轉花園裡。桃李子,就是說姓李的逃犯,而今楊廣在揚州,不知何時能回。桃李章最後還說,不要多言語,誰能這麼允許。這‘不要多言語’,豈非是指‘密’字?而李密,正是朝廷通緝要犯。”
  
李玄英的解釋,不免有些牽強附會。
  
可瓦崗寨的人,卻深信不疑。此後,又有宋城 (今河南商丘)縣尉房玄藻,走訪漢沔流域,尋訪各方變民後,前來瓦崗投靠李密。這更讓瞿讓有些不高興,認為李密,必成大患……
  
然則,李密既然來了,翟讓也不能驅趕他。
  
於是對他不冷不熱,更不許李密,參與到瓦崗寨中的具體事務。
  
李密,同樣知道瞿讓的心思。
  
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於是收買結納了翟讓的心腹賈雄。這賈雄是個道士出身,通曉陰陽卜卦,也是翟讓的謀主。翟讓對此人,可謂是言聽計從。 賈雄被收買之後,假借讖語和幻術,令翟讓漸漸接納了李密,並且從一開始的猜忌,慢慢轉變為親密,後又遇事,必請教李密。
  
李密並非浪得虛名的人,有真才實學。
  
加之對翟讓表現的非常尊敬,慢慢的,開始在瓦崗寨中,獲取了話語權。

他認真的聽罷了翟讓的顧慮之後,亦表現的深以為然。
  
“將軍所慮,確有道理。
  
如今瓦崗兵馬越來越多,單憑和從前一樣野地劫掠,難免會出現短缺。將軍何不,改變策略?”
  
翟讓連忙說:“還請法主指點。”
  
他不稱李密為‘先生”而直呼表字。
  
一方面是因為這樣稱呼,能表現出親近之意;另一方面,直呼表字,大都是主從關係,非長輩和上官,不能這樣子稱呼。翟讓也是用這樣的方法,來展示出他為主人的身份。
  
李密毫不介意,微笑著說:“將軍,如今四海若沸水翻騰,百姓生於水深火熱。將軍兵馬日盛,卻無根基。單憑瓦崗彈丸之地,實難以長久發展。單憑劫掠,會出現短缺,若隋軍壓境,將軍兵馬雖眾,卻難以凝聚士氣,到時候必然四散逃命,而之前大好局面,亦付之東流。
  
密有一計,可令將軍無憂。
  
滎陽乃富庶之地,天下財富,盡聚於河洛。而那楊慶,不過是懦弱無能之輩,此上天賜予將軍之根基,何不取之。將軍若得滎陽,可按兵不動,進可去洛口倉,補充輜重糧草,退可上瓦崗山,東進黎陽。待兵強馬壯之時,即為將軍與天下爭先之日。但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李密擺出一副謀主姿態,令翟讓心中非常滿意。
  
“法主所言極是,但楊慶雖懦弱無能,可滎陽治下,六大軍府,皆為善戰驍果。六大郎將,也非善類。那裴行儼綽號裴老虎,有萬夫不擋之勇;辛文禮善於用兵,鄭為善長於守城。還有衛文通、張季珣,也都非尋常之輩。我聽說,新任黑石郎將李言慶,更有‘無敵’之名。
  
這些人在滎陽,我們想要攻取,恐怕不太容易……”
  
李密聽翟讓說話,臉上一直帶著不屑冷笑。
  
可當他聽到‘李言慶’三個字的時候,卻不由得臉色一變,下意識輕咬嘴唇,雙眸半瞇起來。
  
不過,他馬上就恢復正常,爽朗大笑。
  
“將軍不必擔心,裴行伊不過一介莽夫,衛文通、辛文禮、鄭為善之流,亦不足為慮。李言慶這個人,我和他有過接觸過,不可否認,此人確有些手段,然則乳臭未乾,焉能為將軍敵手?
  
我瓦崗寨中,猛將如雲。
  
單雄信程知節,同樣有萬夫不擋之勇,況乎將軍侄兒摩侯,亦是驍勇悍將,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翟讓有一個本家侄子,名叫翟摩侯,天生神力,武藝高強。胯下馬,掌中大錘,曾數次擊殺前來圍剿的隋將,故而在瓦崗秦中,有‘賽張飛’的美名。之所以叫賽張飛,還要歸功於李言慶那部《三國演義》。

翟讓聞聽,也不由得舒心不少,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密有一計,可令將軍輕取滎陽。”

李密見翟讓來了精神,立刻趁熱打鐵。

翟讓沉聲問道:“法主有何妙計?”

“欲取滎陽,必先取金堤關。金堤關屬牛渚口裴行儼出鎮,故欲取金堤關,就必須幹掉裴行儼。”

他上前一步,在翟讓耳邊低語。
  
翟讓一開始眉頭緊鎖,但聽著李密的話語,漸漸舒展開來。到最後,那雙銅鈴眼,幾乎變成了一條縫。
  
“法主此計甚妙,就依你所言!”
  

暮夏時節,也正是一年之計,最為炎熱的時候。
  
鞏縣今年的夏天,更是格外炎熱,熱得人心裡發慌,熱得人心浮氣躁,熱得人甚至不願出門。
  
黑石府,其實就是一座兵營,坐落於黑石關外,黑石渡口。
  
李言慶在五月中抵達黑石府之後,並沒有做出太多動作。人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第一把火燒死了尹德,除掉了解象兄弟之後,就再也沒有行動。這也讓許多 人,心中惶惶不安。
  
誰也不知道,李言慶的第二把火,究竟是要燒到何處。
  
只看他對付尹家的手段,卻令人感到恐懼。一個傳承了六百年的大族,就這麼一下子被他連根拔起。即便這個望族早已沒落,可是其根基仍在,仍不可小覷。可是李言慶,甚至沒有給尹家半點出手的機會。他出鎮黑石府後的第十天,洛陽就傳來詔令,將尹家滿門抄斬。
  
尹德在牢中,咬舌自盡。

尹宗道被腰斬之後,棄之荒野。

尹家上下,近三百餘男丁被殺,女子則被盡數貶為賤戶,流放邊荒……

對於尹家的結局,李言慶也有些不忍。可是他知道,這年月,輪不到他去同情別人。在這個時代生活了近二十年,他已經學會了冷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讓他全家死光光。更何況,尹家盤踞鞏縣數百年,根基深厚,若不能除去,日後焉能掌控在手中?
  
也許是秉承上一世的習慣,言慶喜歡把所有的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不希望鬧出任何岔子,因為任何差池,都有可能造成殺身之禍。就如同,今日的尹德一家。
  
來到黑石府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原羅口府軍卒,撥出五百人給麥子仲。
  
羅口府原本就只剩下六百人,一下子給麥子仲五百人,等同於李言慶,需要重新徵召兵馬。
  
麥子仲也不太同意,極力推辭。
  
在他看來,身為鷹擊郎將,獨掌一團兵馬,已經是個例外。再把羅口府的精銳抽調走,豈非有些太過囂張?這若是傳揚出去,定會有喧賓奪主的嫌疑。麥子仲可不希望,和李言慶鬧翻。
  
“麥子,你休要太多顧慮,我之所以把這些兵馬給你,並非是對你不滿。
  
鞏縣自三年前楊玄感之亂過後,老徐出鎮羅口府後,就一直保持著對鄉勇的操練。三年中,他屢次攻伐盜匪,雖是以羅口府兵馬為主,可也穿插著,命鄉勇配合。鞏縣的鄉勇,可能沒有羅口府軍卒精銳,但也是經歷過戰陣的悍卒。只需加以訓練,未必會比羅口府軍卒稍差。”
  
麥子仲聞聽之後,也不由得釋然。

“看起來,老徐和你,都是能未雨綢繆之人啊!”

其實,在李言慶心裡,卻又另外的打算。
  
他在鞏縣治下,藏於民間的麒麟衛,也有六七百人。這些人由於他之前的身份,故而無法光明正大的出覡,而且每年為這六七百麒麟衛支出的費用,也著實驚人。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把麒麟衛轉換成另一種身份而出現,並且無需再支出任何費用,他何樂而不為?
  
至於撥給麥子仲的那五百軍卒,說穿了全都是本地人。
  
而且存徐世績為羅口郎將的時候,和李言慶也經常接觸。說穿了,李言慶熟悉這些人,更有把握,隨時調動這些人。把他們交給麥子仲,表面上看他失去了控制權,可實際上,還是掌握在他手裡。如若麥子仲重新徵召一批陌生人,那李言慶想要控制起來,就會變得困難。
  
只是這種想法,李言慶不可能告訴麥子仲。
  
在抵達羅口府之後,李言慶藉口徵召府兵,將分散在鞏縣各地的麒麟衛,迅速招納至府中。
  
短短十餘日,六百麒麟衛集結完畢,再加上羅口府剩下的兵馬,李言慶湊足八百人。
  
他將這八百人分為兩團,每團各四百人。
  
而後又封雄闊海和闞棱為校尉,執掌兩團人馬。這兩個人,都是隨李言慶征戰的心腹悍將,不論是麒麟衛,還是羅口府的府兵,全都知道,黑白雙煞的名頭。對於他們的事蹟,同樣耳熟能詳。有這兩人接掌校尉,就算是費青奴,都沒有話說。論武藝,這兩人都是萬夫不當的悍將,論功勞,他們隨李言慶征戰高句麗,也參加過對楊玄感之亂的評定,費青奴都無法與之相比。
  
於是,雄闊海和闞棱,就這樣順利進入軍府。
  
反倒是蘇烈的事情有些麻煩。原因很簡單,李言慶成名之戰,是高句麗之戰。而蘇烈,卻是在那之後,才投靠李言慶。雖則他的能力足夠接掌校尉之職,甚至於擔當兵曹、別將亦無不可。
  
可這資歷啊,功勳啊……都比較麻煩。
  
好在李言慶還可以配備一個親兵衛隊,蘇定方擔當原職,倒是得心應手。
  
李言慶的三百麒麟衛,也是整個軍府中,最為悍勇的一支兵馬,而且全部以騎軍組成,遠非普通府兵可以比擬。所以,蘇定方倒也沒什麼不滿,樂呵呵的繼續留在言慶身邊,而且還多出一個名號:麒麟校尉。
  
許敬宗,興高采烈的隨著李言慶來到黑石府,出任黑石府記事。
  
而馬周的年齡還小,所以只能以書佐之名立足。他和許敬宗分擔的事情不太一樣,許敬宗八面玲瓏,能說會道,主要負責軍府和地方上的各種聯繫。而馬周文辭華美,反應機敏,則成為李言慶的秘書,專門負責處理各種公文和書信往來。就李言慶的私人幕僚而言,他的班底,已構架完畢。
  
只是,就整個黑石府來說,尚不完整。
  
杜如晦的徵調令已經發出去,但至今還未有回復;蘇邕黃文清已經啟程,可還沒有抵達鞏縣。
  
李言慶只好把練兵的事情,暫時交由蘇定方來進行。
  
與此同時,他不得不再次以黑石軍府的名義,發函至長安縣,催促杜如晦儘早抵達鞏縣。
  
因為,隨著瓦崗寨的聲勢日益壯大,李言慶越發感受到來自於瓦崗寨的壓力。
  
同時他又暗自有些期待,期待著和那些傳說中的瓦崗英雄,來一次面對面,真真正正的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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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十六章  金堤關(二)


三天後,杜如晦終於回信。

他將在十天之內,抵達鞏縣。之前之所以一直沒有回信,並不是因為他在猶豫,而是因為…… 杜如晦根本不在任上。杜如晦的父親杜馳病了,杜如晦從四月初,一直待在家裡照應。

以至於十二衛府的調函送抵長安縣的時候,竟無人接收。

待長安縣令把調函送到杜如晦家裡,時間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而此時,李言慶以黑石府名義再次發來的調函,也同時送抵杜如晦之手。杜如晦這時候才知道,他成了李言慶的手下。

對李言慶的邀請,杜如晦當然不會拒絕。

而此時杜馳的病情業已好轉,杜如晦立刻回書李言慶,不日出發。

次日,蘇邕和黃文清,抵達鞏縣……

蘇邕身高八尺,魁梧壯碩。

白淨面皮,生有一部美髯,儀容威武,舉手投足間,隱隱有大將之風。他在抵達鞏縣的當天,黃文清就留在李府當中。而蘇邕則急急忙忙趕奔黑石渡口,不成想李言慶,不在府中。

原來,言慶在穩住軍府狀況之後,便立刻著手佈防。

他和麥子仲視察地形,發現在黑石渡以南,有一處名為九山的所在,恰好位於黑石渡和邙嶺之間。李言慶認為,應該在這裡設立一寨,可呼應黑石關,又可以與箕山府聯繫更緊密。

箕山府是黑石關南面屏障,然則兩府之間,地域太廣,不免產生出一個巨大的中空地帶。如果在九山設寨,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黑石關和箕山府之間的中空,同時還可以與黑石關遙相呼應,成犄角之勢,相互拱衛。李言慶和麥子仲商議之後,便決定由麥子仲,率本部人馬,和費青奴在九山設立營寨,並駐紮於九山。麥子仲對此安排,也沒有任何異議。

黑石關也好,九山也罷。

麥子仲身為副將,理應聽從李言慶的安排。

更何況在九山設寨,也是一件好事。最重要的是,麥子仲不希望留在黑石關,和言慶衝突。

等到李言慶從九山返回時,天色已晚。

他聽說蘇邕抵達,立刻召他相見。

不過,言慶卻發現,蘇邕並非是一個人過來。隨他一同來到黑石關的,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中等身材,生的孔武有力。

一雙丹鳳眼,臥蠶眉,面色略顯淡青色。

“此乃武邑縣王縣令之子,王伏寶。在武邑時,統帥鄉勇。此次隨我前來,還請公子收留。”

蘇邕拉著青年,為言慶引介。

“王縣令如今可好?”

對於武邑縣的王縣令,李言慶的印象不是太深。

蓋因當時他存著和鄭家撕破臉皮,在途經武邑的時候,並沒有和王縣令有過正面的接觸。

不過從黃文清的言語中,言慶知道,那王縣令為人不壞。

王伏寶眼睛一紅,低下頭來。

蘇邕歎了口氣,“去年清河悍匪張金稱犯境,王縣令在城頭指揮作戰時,被流矢射中,已於年初故去。”

“啊!”言慶聞聽,連忙起身道歉。

王伏寶伏地哭道:“聞公子高義,伏寶特來相投。只望有朝一日,公子能為家父做主,誅殺張賊。”

言慶連忙上前,把王伏寶攙扶起來。

“本府與王縣令雖未有深交,然則對王公品德,素來敬慕。

今聞王公遭遇不幸,心實痛之。王兄弟莫要擔心,但有一日,本府定會與王公報仇,絕不反悔。”

王伏寶,這才止住哭聲。

蘇邕說:“伏寶武藝高強,勇冠三軍。當年孫安祖犯境時,他曾單人獨騎突入匪群,斬殺匪首三人。在武邑,人送他綽號:大刀將。王公故去之後,他在武邑也沒有親人,故而蘇邕斗膽,領他前來投奔。”

李言慶點頭稱讚,又看了兩眼王伏寶。

雖然沒有和他交過手,可是李言慶也能看出,此人身手端地不錯。或許和雄闊海闞棱相比,略有不足,可是在李府麾下武將之中,此人絕對可以排在第三位,甚至比蘇烈還要高明。

“我今身邊,尚需一名統軍副將,不知王兄弟可願擔當?”

王伏寶雖說統帥過鄉勇,可說穿了,還是一個白身。若進入軍府,也只能從普通的軍卒做起,最多也就是給他安排一個隊正的職務。可是聽蘇邕介紹,言慶覺得一個隊正,恐怕有些輕了。但如果要安排更高的職務,就必須要通報衛府。可是以王伏寶的出身和資歷而言,衛府斷然不會通過。與其這樣,倒不如把他留在身邊,輔佐蘇烈,統領麒麟衛更加合適。

畢竟,麒麟衛是李言慶的私兵,不需要任何手續。

再加上雄闊海和闞棱兩人出任校尉之後,言慶身邊也需要兩個高手。王伏寶的到來,無疑可以彌補雄闊海和闞棱之失。而對於王伏寶來說,能出任李言慶親兵統軍,倒也不算怠慢。

他清楚自己的情況:在一無出身,二無名氣的情況下,一步登天肯定不可能。

而出任李言慶的親兵,雖說不算是正式軍職,卻能接近李言慶,成為心腹。只要自己能盡心盡力,終有機會飛黃騰達。

王伏寶可是聽說了:雄闊海和闞棱,出身甚至比不得他。

不過,他也不會因此而看輕了雄闊海和闞棱兩人。那兩人隨李言慶出生入死,絕非他能代替。

“伏寶願效犬馬之勞。”

“如此甚好…… 定方,你帶他下去,領取馬匹兵器,和一應裝備。”

蘇定方和王伏寶也認識。

論年紀,王伏寶比蘇定方大幾歲,兩人關係一直不算太差。如今能有幼時好友前來,蘇定方又怎能不開心?

連忙答應一聲,帶著王伏寶離開軍帳。

而後,李言慶又把黑石府的情況向蘇邕解釋了一遍。

“麥郎將如今率本部兵馬,出鎮九山寨,所以不在營中。

等過些時日,他回來時我再為你引介。如今黑石府,有三團兵馬,共一千三百人。九山寨有五百精兵,黑石渡留有八百悍卒。一團二團校尉,以前都是我的親隨,與我在高句麗出生入死。不過,他二人斬將奪旗,搏殺於疆場是一把好手,可是操練人馬,整治軍紀遠遠不夠。

我自己呢,平日裡也是諸事纏身,故而操練人馬,安排巡防等事務,就由蘇兵曹你來安排。

軍中自我以下,若有敢犯軍紀者,皆可以軍規處置。總之,這黑石府的軍務,還請您多多費心。”

蘇邕連忙客氣,心中卻暗自竊喜。

他也是個懷才不遇的人,雖說在武邑縣擔當縣正,可手下儘是些平民百姓,如何比得上十二衛府的悍卒?

如今能來黑石府,蘇邕也算是有了施展才華的地方。

李言慶又給予他足夠的尊重和權力,想必在黑石府的日子不會太過於苦悶。

“末將定當竭盡所能,為府君效犬馬之勞。”

李言慶笑了笑,話鋒一轉,問道:“蘇兵曹,按照行程,你從武邑前來,理應在數日前就該抵達,為何今日才到?”

蘇邕說:“非末將不想早來報到,實在是路途難行。

如今河北地區時局,已經糜爛不堪。東海公高士達氣焰囂張,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劫掠郡縣。末將不得已,只得繞道而行,所以路上有些耽擱。原本以為過河後,能很快抵達鞏縣。不想途經虎牢關的時候,又逢瓦崗賊犯境。虎牢關暫時封關,末將又被困在虎牢兩日,在昨日才算通關而行,趕赴鞏縣…… 府君,滎陽治下,瓦崗賊的氣焰,似乎非常囂張啊……”

李言慶點點頭,算是默認了蘇邕的解釋。

“滎陽方面,自有郡守操勞,無需我們費心。

蘇兵曹只需要把我麾下兵馬,練成虎狼之師,其他不必掛念。至少,鞏縣目前還算安寧。”

“末將,定不負府君厚望。”

言慶和蘇邕又交談幾句,命馬周帶蘇邕下去領取衣甲裝備。

他走到懸掛在大帳中央的地圖前,默默站立。

從蘇邕剛才所說的種種跡象來看,瓦崗塞似乎和從前一樣,還是野地劫掠,行流寇所為。不過他們犯境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而且每次犯境的人馬,也越來越多…… 根據今早從虎牢關傳遞過來的戰報,瓦崗寨每次犯境,少則七八千,多則過萬。短短二十餘日,共犯境十七次,差不多每一天,都會在滎陽劫掠搶奪。

李言慶覺得,這樣頻繁的出兵,很不正常。

以瓦崗塞出兵的總人數來看,近十五萬人馬,如此兵力,已經可以對城鎮產生巨大威脅。

好吧,就算沒有十五萬人馬,但粗略估計,瓦崗塞至少出動有五六萬人。

如此大規模的用兵,只是為了劫掠商隊,搶劫村莊?

未免殺雞牛刀,過於興師動眾了吧。所以,言慶不得不多加心,甚至對瓦崗塞的目的,產生些許的懷疑。

如果瓦崗賊不是為了劫掠,那又是為了什麼?

“府君,蘇兵曹已經安頓下了,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馬周悄然來到大帳門口,輕聲詢問。

李言慶楞了一下,旋即轉身對馬周說:“馬周,立刻把過去一個月中,瓦崗塞犯境的戰報都給我送過來。”

“全部?。

“是的,全部。”

馬周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抱著厚厚一摞戰報,走進大帳,擺放在書案之上。

“馬周,你來念戰報…… 記住,把瓦崗塞犯境的地點,還有他們行動的路線,都要準確報出。”

李言慶從案犢中,翻出一卷滎陽地圖,平鋪在地。

馬周開始誦讀戰報,李言慶則拿起一支硬筆,在地圖上不停的圈圈畫畫。待近二十份戰報念罷,地圖上已經被畫得亂七八糟。馬周疑惑的湊過來,看著上面的一個個圓圈,一條條直線,不免有些奇怪。

“府君,您這是做什麼?。

李言慶沒有回答,瞇著眼睛,凝視圖上的圈圈點點。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半晌後,他輕聲呢喃,“翟讓定想不出這種妙計,此必為李密之謀。”

他用硬筆勾畫幾下,臉色隨之變得極為難看。

“金堤關…… 李密莫不是,要攻取金堤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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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5 20:57:15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十七章  金堤關(三)

金堤關,位於後世河南省滎陽市廣武鎮霸王城村被黃河道中。

因關城設置於漢代興建的‘金堤’之上而得名,同時也是滎陽毗鄰在黃河南岸的一道門戶。

暮夏烈日炎炎,牛渚口鷹揚郎將裴行儼站在關城上,眺望滾滾東逝去的大河流水,心中好生煩悶。

如今滎陽各地,頻遭蟻賊劫掠。雖說瓦崗蟻賊聲勢浩大,可在裴行儼的眼中,依舊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但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蟻賊,卻使得滎陽郡郡守楊慶膽戰心驚,甚至不敢出城迎戰。六大軍府,合計近萬名悍卒,竟眼睜睜的看著蟻賊氣焰囂張,而束手無策。

心高氣傲的裴行儼,又如何能咽下這口惡氣?

可楊慶除了是滎陽的地方官之外,還是滎陽大都督,有節制兵事的權利。所以,六大軍府即便是直屬十二衛府,也必須要聽從於楊慶之命…… 除非,十二衛府大將軍親自發出命令,並配有皇帝詔令,六大軍府才能不受楊慶節制,自行應戰。可那種可能,實在是太小了!

不管怎麼說,楊慶也是宗室。

即便是十二衛府的大將軍願意下令,那留守洛陽的越王楊侗,也斷然不會同意,發出詔令。

因為這樣一來,宗室顏面何存?

“府君,如此酷熱,想來蟻賊也不會輕易出擊。

再者說,金堤關守備森嚴,就算蟻賊敢過來,也不過是徒勞送死。這麼熱的天,府君何不休息休息?”

話的人,是牛渚口鷹擊郎將鄭挺象。

不過,此鄭非滎陽鄭。鄭挺象是道地的濟陰郡人,祖籍冤句,乃當地縉紳豪族,三品出身。

裴行儼也是熱的受不了,於是點頭答應。

他走下城關後,在大帳中咕咚咕咚就是兩大碗冰水,多多少少消減去一些暑氣。不過這暑氣一退,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陣困倦。於是卸下甲胄,只著一件單衣,躺在後帳中和衣假寐。

這一覺,只睡到日落西山。

睡醒之後,裴行儼讓家將準備晚飯,自己則坐在軍帳中,擦拭鋼刀。

就在這時候,鄭挺象一頭大汗,急匆匆闖進大帳,“府君,滎澤遭遇蟻賊襲擊,辛將軍派人求援。”

“什麼?”

裴行儼呼的起身,瞪大眼晴道:“滎澤被襲擊了?”

“正是。”

“鄭挺象,點一團軍卒,抬錘備馬。”

滎澤和金堤關,休戚相連。

辛文禮和裴行儼,私交也非常好。所以,當裴行儼聽聞滎澤遇襲之後,二話不說,就要施以援助。

一直以來,蟻賊都是野地劫掠。

雖然偶爾也會襲擊村鎮,可這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攻打縣城,卻還是頭一次。

鄭挺象連忙阻止,“府君,萬萬不可。郡守大人有令,各府兵馬嚴守城關,不得擅自出擊。府君若要救援辛將軍,還應先通知郡守,得郡守許可,才能出擊啊…… 再者說,那蟻賊情況不明,冒然救援的話,只怕會遭遇埋伏。還請府君三思後行,可命斥候先往滎澤打探。”

裴行儼聽聞,頓時火冒三丈。

“此為軍府救援,與地方無干…… 若等郡守同意,滎澤只怕早已被蟻賊攻破。

辛將軍與我素來友好,我焉能袖手旁觀?蟻賊既然敢於攻打縣城,想來已有把握。我若不救辛將軍,豈不是對朋友不義?此事你休要再說,我自往滎澤救援,你只需嚴守城關即可。”

“可是……”

鄭挺象還想再勸說,卻見裴行儼虎目一瞪,那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

見鄭挺象不再勸說,裴行儼也不與他計較。

他親自點起一團兵馬,併自家親衛二百人,共六百悍卒,衝出金堤關,朝著滎澤方向急進。

從金堤關到滎澤,也就是半日多的路程。

裴行儼心急如焚,一路上不停催促軍卒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後就已渡過了濟水,差不多到丑時,就能看到滎澤縣城的蹤跡。不過,這一路跑下來,加之天氣炎熱,軍卒們都汗流浹背。

莫說士卒,就連裴行儼也覺得口乾舌燥。

見前方道路邊,有一片茂密樹林,裴行儼於是下令,在林邊休整,喝點水,休息一下,再行出發。否則這麼一直趕下去,就算是到了滎澤,也人困馬乏,無力再戰。倒不如稍事休息,再趕路不遲。

“一炷香休息,大家喝點水,喘口氣。

不過兵器不得離手,馬匹不得卸鞍…… 一炷香後出發,敢有耽擱,以延誤軍機之罪論處,就地問斬。”

裴行儼素以軍法言明而著稱,故而說出來的話語,麾下兵卒無人敢反駁。

大家在林邊坐下來,有的去找水,有點擦拭身上的汗液。裴行儼也跳下馬,輕輕拍了拍赤炭火龍駒那碩大的腦袋,然後摘下頭盔,拂去臉上淋淋汗水。

他娘的,這種狗天氣…… 難道那些蟻賊,就不怕熱嗎?

一名親兵家將,捧著一個水袋過來,“府君,喝點水吧。”

裴行儼二話不說,接過水袋,咚咚咚就是一陣狂飲。口不乾了,他把水袋順手掛在馬背上,剛準備帶上頭盔,就聽林中傳來一陣戰鼓聲響。緊跟著有一彪人馬自林中殺將出來,為首一員大將,胯下烏騅馬,掌中一杆金頂棗陽槊。

只見他橫槊馬上,怒目圓睜,鬚髮賁張。

“裴行儼,你家單二爺再次恭候多時,還不拿命來!”

人似下山猛虎,馬如出海蛟龍。說時遲,那時快,那單二爺就已經衝到了裴行儼的跟前。手中大槊輪開,掛著一股銳風,呼的一招橫掃千軍,朝著裴行儼就打去。裴行儼此時沒有騎馬,雙錘也掛在馬身上。兩名家將見勢不妙,墊步就衝過去,手舞長刀,鐺的架住大槊。

可架住是架住了,那槊上的巨力,卻震得兩名家將虎口迸裂,鮮血淋漓。

長刀再也無法拿捏住,鐺的掉在地上。

單二爺在馬上,順勢一招青龍探爪,金頂棗陽槊撲棱棱一顫,探身一個突刺,就將一名家將挑殺於馬前。而後手臂輕輕一振,大槊拔出屍體。反手輪開,啪的正敲在另一家將頭頂,只打得那家將,腦漿迸裂。

不過,就是這一瞬間的光景,裴行儼已經翻身上馬,摘下雙錘。

“狗賊膽敢殺我家臣,吃我一錘。”

赤炭火龍駒希聿聿一聲暴嘶,撒蹄就衝向了單二爺。

二馬照面,裴行儼陡然間長身而起,雙錘舉火燒天,輪開了‘嗡’一聲悶響,就砸向對方。

單二爺也是一員悍將,見大錘過來,卻毫不躲閃。

只見他氣沉丹田,雙足扣死馬鐙,橫槊向外一舉,口中發出一聲雷吼:“開!”

鐺……

錘落大槊之上,烏騅馬希聿聿暴叫不停,噔噔噔連退十幾步。而單二爺更是被裴行儼這一錘砸得頭昏腦脹,雙手劇烈顫抖,虎口鮮血淋淋,險些拿不住手中大槊。他那柄六十多斤重的金頂棗陽槊,也被砸成了兩段。駭然向裴行儼看去,心中也不禁暗贊道:好一個裴老虎!

此時,敵軍已和府兵殺在一處。

府兵一路緊跑,口乾舌燥。剛鬆懈一口氣,這些賊兵就殺將出來,在完全沒有準備的狀況下,雙方甫一交鋒,隋軍死傷近百。不過,畢竟是久經沙場,練有素的悍卒。隋軍在經歷了片刻驚慌後,便迅速冷靜下來,原地結陣,三五成群,瞬間擺出一個圓陣,和賊兵糾纏在一處。

黑夜中,也看不清楚這些賊兵究竟有多少,但大致估量,有數千人。

即便賊軍人多勢眾,也堪堪和隋軍鬥成平手。樹林邊上,喊殺聲此起彼伏,刀槍碰撞,發出刺耳聲息。裴行儼見敵將敗下陣,哪裡肯放過對手。

他催馬再次衝鋒,雙錘左右一分,大吼一聲:“狗賊,休走。”

就在這時,從林中飛出一支冷箭。

裴行儼猝不及防,險些被冷箭射中。連忙勒住戰馬,剛要往林子裡看,卻看見兩名賊將,一左一右殺出,一個手使馬槊,一個卻和裴行儼一樣,舞動雙錘。

“賊將何人!”

“東阿程知節,裴行儼休要倡狂,看槊。”

使槊的賊將話落人到,手中大槊快似流星閃電,刷的刺向裴行儼。

突刺的速度,太快了…… 快的讓裴行儼險些被刺中。幸好胯下赤炭火龍駒覺察到了一絲危險,橫身一躲,讓開這一槊。可程知節卻已到了裴行儼跟前,掌中大槊恰如疾風暴雨般,瘋狂突刺。一槊快似一槊,一槊強似一槊,槊槊相連,眨眼間十餘槊刺出,卻如一槊飛來。

刺擊,是馬槊的一個基礎招式。

這程知節顯然已經把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招數,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裴行儼左封右擋,頗有些狼狽。二馬錯蹬之後,他正要拔轉馬頭,卻見迎面一個黑大漢,舞動雙錘,兇神惡煞一般,到了跟前。

“某家翟摩侯,專打老虎。”

錘使雙峰貫耳,呼的橫掃過來。

對於程知節那種疾風暴雨式的攻擊,裴行儼這種以力取取勝者,或許難以應付。但對同樣是以力取勝的對手,他卻毫不畏懼。對方雙錘掃來,裴行儼冷哼一聲,一個二郎擔山,雙錘向外一架,只聽鐺……

一聲巨響過後,赤炭火龍駒連退數步,裴行儼手臂發麻。不過,翟摩侯的狀況似乎更加淒慘,手臂直顫,胯下馬退出十餘步,才算是穩住了跟腳。

這時候,單二爺也換了一柄大槊,和程知節雙戰裴行儼。

翟摩侯在一旁觀戰,偷冷子上來就是一錘。這三個人,皆有虎賁之勇,繞是裴行儼勇猛無敵,也不禁有些狼狽。程知節三人圍成一個圈子,把裴行儼困在中央。眨眼間數十個回合下來,裴行儼也是盔歪甲斜。

這些傢伙,分明就是衝自己而來!

裴行儼深知不能再這麼纏鬥下去,不禁心生退意。

突然間,一個清冷沉喝聲,在他耳邊響起:“裴老虎,看箭!”

弓弦聲響,一道寒光射向裴行儼。

從那冷箭的力道上,裴行儼就覺察到,這是先前朝他放冷箭的傢伙。他擺錘磕飛利矢,卻不想又是兩道寒光一左一右飛來。與此同時,單二爺、程知節和翟摩侯三人同時撲過來,裴行儼迫不得已,一個鐙裡藏身,讓過程知節和單二爺的大槊,單錘崩開翟摩侯的雙錘,另一支錘磕飛一支冷箭。

剛坐穩身形,眼前寒光一閃。

一支利箭如同憑空出現,正中他的肩膀。

“連珠箭?”

裴行儼忍著痛,張口咬住箭桿,把利箭拔出,“賊將,報上姓名!”

在樹林邊緣,一員白袍大將,橫槍立馬,掌中執弓。聽到裴行儼的喝問聲,他露出一抹儒雅笑容。

“在下,濟陽王伯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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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十八章  金堤關(四)


如果李言慶在這裡的話,也許會為裴行儼感到榮幸。

看起來,李密對裴行儼非常看重,竟令瓦崗四大猛將同時出擊,伏擊裴行儼。這四個人當中,除援摩侯外,其餘三人都在隋唐史上,留下極為濃重的一筆。程知節,就是那後世大名鼎鼎,以三板斧而人盡皆知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單二爺,自然就是評書裡那位義薄雲天的二賢莊莊主單雄信;神箭手王伯當,亦位列隋唐英雄譜。而翟摩侯之所以不為人知,更多的是因為,他跟了一個倒霉的老闆,也就是他的族叔,翟讓。否則,也許同樣會留下名號吧……

裴行儼雖然不知道這四位的來頭,卻也清楚,他難有勝算。

若是平時,他倒也不會害怕。可現在位於荒野之中,也不清楚李密究竟安排了多少人伏擊。

加上自己受傷,而四個對手各有特點,也非等閒之輩。

如果繼續打下去,最後倒楣的,一定是他。腦海中浮現出李言慶早年時常掛在嘴邊的俗語:三十六計走為上。

當時裴行儼還好奇的打聽,這三十六計究竟是什麼。

可惜,李言慶都是笑而不語,或者岔開話題。不過,如今這狀況,走為上,斷然沒有錯誤。

再打下去的話,恐怕連突圍的機會都沒了……

想到這裡,裴行儼虛晃一招,單手錘崩開單雄信的大槊,而後連消帶打,逼得單雄信連連後退。他猛盯著一個人出手,單雄信立刻抵擋不住。程知節一見連忙搶上救援,可他這一動,原本和王伯當、翟摩侯組成的圓陣,頓時露出一個破綻。裴行儼順勢撥馬就走,和翟摩侯錯馬而過時,一錘將他震開。赤炭火龍駒撒蹄就跑,王伯當想要追趕,卻已經來不及。

本來,翟摩侯出擊時,應該是程知節殿後阻攔。

可程咬金這會兒去救援單雄信,裴行儼又一意突圍,即便程咬金有心阻攔,也是心力不足。

“兒郎們,撤退,撤退!”

裴行儼衝開四人的包圍後,就闖入敵軍之中。

被程咬金等人圍攻了一肚子火氣,趁機宣洩出來 只見他雙錘上下翻飛,錘錘相連,勢大力沉。

饒是瓦崗軍人多勢眾,也無法阻攔住裴行儼的腳步。

就好像一頭兇殘的猛虎,衝入狼群一樣。惡狼雖兇狠,卻攔不住受傷的猛虎。倖存下來的隋軍,順勢隨著裴行儼發起衝鋒。只一下子,就從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裴行儼落荒而逃。

“別追了!”

王伯當伸手攔住做勢欲追的翟摩侯。

“王伯當,為何阻我?”

翟摩侯怒視王伯當,似乎對王伯當阻攔他追趕裴行儼,非常不滿。

事實上,翟摩侯作為翟讓的侄子,雖說外表看上去粗豪,但心思卻很重。他不是傻子,敏銳的覺察到了,李密上山后,對瓦崗寨帶來的種種變化。以前,瓦崗寨雖說沒有現在這麼大的聲勢,可野地劫掠,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過的何等逍遙快活?李密來了以後,建議翟讓整頓軍紀,不許騷擾瓦崗周遭百姓,也使得翟摩侯,少了很多樂趣。偏偏翟讓聽從了李密的主意,並且待為上賓。許多昔日隨程讓上山的老兄弟都說,如今的翟將軍已非當年翟將軍。

雖則沒有出現離心離德的事情,卻已有了苗頭。

可另一方面,作為主謀的李密,卻也越發得瓦崗人的敬重。有些事情,翟讓不可能知道,但翟摩侯卻看的清楚。他當然支持他的族叔,對跟隨李密上山,行弟子事的王伯當,一向沒有好感。

王伯當渾然不覺翟摩侯的無禮,笑道:“有道是窮寇莫追,裴行儼突圍離去,卻尚有一戰之力。所謂困獸猶鬥,我們現在追上去,就算是能殺死裴行儼,你我四人,恐怕也要折上一二。

此獠悍勇,不可力敵。

我們只需在後面徐徐跟進,保持對此獠的壓力即可。他突圍之後,必然會返回金堤關。到時候我們只需在金堤關下將他困住,就算裴行儼有三頭六臂,也休想逃出生天,少將軍又何必著急?”

單雄信連連點頭,“王兄弟所言,甚有道理。”

而程知節更上前一步,摟住翟摩侯的肩膀,“翟兄弟,王兄弟方才說的沒錯。咱們現在追上去,除了死戰之外,恐怕無法阻攔裴行儼。剛才你也看見了,那裴老虎要是發起瘋來,你我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倒不如似王兄弟說的那樣,徐徐推進,待其心力憔悴,再一舉擊殺。

呵呵,咱們都是一家兄弟,王兄弟焉能害你我?

是你的,怎麼也跑不了。等到了金堤關後,這裴老虎的老虎皮,就交由你來扒,你看如何?”

單雄信和程知節,都是最早加入瓦崗寨的一批人手。

所以翟摩侯對這二人,沒有什麼惡意,相反頗為信任。

王伯當說的沒錯,而程咬金和單雄信又在一旁勸解。翟摩侯就算對王伯當再不滿,也不能薄了這兩人的面子。

當下氣呼呼的說:“我不管,他那匹馬,是我的!”

程咬金拍著翟摩侯的肩膀放聲大笑,“兄弟放心,那匹馬,沒人和你爭搶。”

如此一來,翟摩侯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臺階,也就不再開口。王伯當立刻清點人馬,收攏傷者。而後待人馬清點完畢,才重又出發,朝著裴行儼逃走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跟進,追擊。



裴行儼逃過濟水之後,也清點了一下人馬。

他帶出來六百人,如今卻只剩下不及三百。除了戰死的之外,其餘人都逃離戰場,或成為俘虜。這剩下的三百人當中,至少有一半,是他父親配給他的家將親兵。

眼看著疲乏狼狽的部下,裴行儼可說是欲哭無淚。

長這麼大,他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可現在,他六百悍卒,卻傷亡半數,心裡又怎能甘心?

不過冷靜下來後,裴行儼又有些奇怪:這些蟻賊如何知道我去救援滎澤?

莫非圍攻滎澤,就是想殺死我嗎?蟻賊能想出這種招數,恐怕這裡面,也有能人相助啊!

眼下,他已無力救援滎澤。

不過既然蟻賊圍攻滎澤是為了殺他的話,想來也不會有問題。當務之急,需儘快回到金堤關,而後呈報滎陽之後,點齊兵馬,再與那些蟻賊,決一死戰。

想到這裡,裴行儼立刻下令,返回金堤關。

趕到金堤關的時候,已經過了丑時。裴行儼和部下全都疲憊萬分。特別是裴行儼,他晚飯就沒有吃,只喝了一肚子的水。經過一番奔波,又廝殺了一場之後,裴行儼更是饑腸轆轆。

城關之上,寂靜無聲。

那牛渚口軍府大纛,低垂在關頭之上。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

裴行儼不禁長出一口氣,催馬來到關下,大聲叫喊道:“關上軍卒聽真,我乃牛渚口鷹揚郎將裴行儼,快快打開關門。”

關上,依舊鴉雀無聲。

一種不祥的預兆,從心頭升起。

裴行儼下意識握緊雙錘,咽了口唾沫,再次喊道:“鄭挺象,開門!”

梆梆梆……

一陣梆子聲響。

關上突然間燈火通明,緊跟著從城垛後站起一隊弓箭手,二話不說,就開弓放箭。刹那間,箭矢傾洩而出,許多沒有防備的軍卒,頓時被射殺在地。裴行儼卻是有所防備,雙錘上護其身,下護其馬,迅速後撤。

可即便如此,又有四五十人被射殺在金堤關下。

就在隋軍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關頭上傳來一陣悠揚號角聲。

金堤關上,出現一群人。

為首是個中年男子,黑面短髯,威武雄壯,他手持一桿大槊,立在城關上。在他身後,還有一群人,其中一個,赫然正是裴行儼的副手,牛渚口軍府鷹擊郎將,鄭挺象。

“鄭挺象,你要造反嗎?”

裴行儼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不禁厲聲喝道。

鄭挺象笑道:“裴府君,我曾勸說過你,不要擅自出兵,你就是不聽。你若是不出兵,我亦束手無策…… 呵呵,如今瓦崗翟大將軍在此,念在你我昔日袍澤情分,你若下馬投降,我願保你無性命之憂。”

翟大將軍,程讓?

裴行儼眼睛一瞇,凝視那持槊男子。

但見男子臉上露出得意笑容,“裴行儼,如今金堤關已落入本將軍之手,爾還不下馬投降?”

“呸,無知蟻賊,休得倡狂。”

裴行儼惱羞成怒,催馬朝金堤關衝去。

而城頭上,翟讓身邊的中年男子卻微微一笑,抬手一揮,刹那間箭如雨下,生生把裴行儼逼退。

翟讓怒道:“裴行儼,你找死!”

他說著話,命身邊親衛揮動大旗,城上傳來刺耳鳴鏑聲,從四面八方,陡然間出現無數瓦崗軍。

娘的,這些蟻賊,從何而來?

裴行儼一看這情況,反而冷靜下來。

如此狀況,想要復奪金堤關,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當務之急,需儘快稟報滎陽郡守,以免蟻賊趁虛而入。

“兒郎們,隨我突圍,突圍!”

裴行儼也慌了手腳,大聲呼喊。

可這時候想要突圍,又談何容易。四面八方全都是蟻賊人馬,王伯當程咬金四人,也催兵趕到。成千上萬的瓦崗軍,呼啦啦一擁而上,把裴行儼就困死在中間。此時此刻,裴行儼已人困馬乏,而隋軍更是疲憊不堪,根本無心戀戰。除了少數一些親兵,仍拼死跟隨之外,餘者紛紛棄械,席地而坐。

一波波,一群群的瓦崗軍,輪番攻擊。

裴行儼在亂軍之中,只殺的是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老虎依舊兇猛,但惡狼更多。其中更不乏有翟弘、黃君漢之類的大將。裴行儼殺之不盡,賊軍越來越多。

漸漸的,裴行儼有些拿捏不住雙錘,只覺手臂酸軟。

遠處王伯當看得真切,立刻大聲叫喊道:“裴行儼,念你是條好漢,現在投降,為時未晚。”

“只有戰死的裴行儼,沒有投降的窩囊漢。”

裴行儼奮力輪錘,將兩名瓦崗將領轟殺身前。此時此刻,在他身邊,也僅剩下兩三名親兵跟隨,餘者盡數戰死。裴行儼的眼睛都紅了,舉目看去,見黑壓壓一片,也不知究竟還有多少蟻賊。

腦海中,突然迴響起了月前言慶的叮囑:李密非比尋常,你當小心謹慎。

可惜,那個時候裴行儼聽不進去。如今想來,只怕李言慶已經預料到,金堤關會成為攻擊目標。

言慶,悔不該不聽你之言,竟落到如今境地。

他一咬牙,突然倒轉大錘,抬手就要轟擊自己的頭頂。老子就算是死了,也不受蟻賊之辱!

言慶賢弟,咱們來世再見!

裴行儼眼睛一閉,手起,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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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十九章  金堤關(完)



如墨蒼穹、陡然間出現數朵璀璨煙花。

焰火的竄飛的高度並不高,卻足以引起戰場上,所有人的關注。裴行儼的大錘,已準備脫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焰火所吸引,臉上頓時流露出興奮的光彩,大錘陡然掉頭,將一名蟻賊轟殺。

“蟻賊休要倡狂,李無敵在此!”

一聲叱吼響起,瓦崗軍的後方,隨之混亂。

就看見一支剽悍騎軍,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在戰場上出現。清一色黑盔黑甲,清一色長槊橫刀,清一色,大宛良駒。這支騎軍的人數並不多,可帶來的視覺衝擊,卻無法用言辭形容。

恍若是從地獄中走出的幽靈鬼騎,來無聲息。

衝在最前面的一員將,黑袍黑甲,臉上還帶著一副黑漆假面。但見他橫槊馬上,手執強弓,胯下黑漆象龍馬,如同妖魔一般。希聿聿暴嘶之後,十數名瓦崗將領的坐騎頓時癱軟在地。

只見他,在馬上左右開弓,箭無虛發。

瞬息之間,一葫蘆赤莖白羽箭射出,二十餘人應聲倒地,氣絕身亡。此人箭術,似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根本不看敵人的位置,可是箭箭射殺的都是瓦崗軍中的將領。瓦崗軍何曾見過這等精絕箭術,一時間竟慌了手腳。許多將領紛紛躲閃,以免被那人發現,當場射殺。

王伯當也是以箭術卓絕而著稱,看此人箭術之後,不禁瞠目結舌。

“那傢伙是誰!”

他忍不住向身邊人詢問。

同時詢問的人,還有金堤關上的翟讓。

眼見著裴行儼就要授首,突然間殺出這樣一支騎軍。看其裝備,是隋軍沒錯。但這些隋軍所展現出來的殺傷力,遠非他之前所遇隋軍可比。這些隋軍,帶有一股‘氣’,或者說,是一種‘勢’!一種渾不怕死,敢赴湯蹈火的悍勇之勢。

翟讓雖說不是行伍出身,也久經陣仗。他很清楚,一支兵馬,想要擁有這種‘勢’,是何等艱難,那必須要經歷過無數次慘烈的殺戮,無數次瘋狂的戰鬥。更重要的是,這樣一支兵馬,擁有一種無法摧毀的精神。

亦或者說,是一種魂魄。

有了魂魄的兵馬,可謂一支真正的鐵軍。

但是在翟讓的記憶中,卻實在是想不起來,隋軍之中,有哪一支兵馬,擁有這樣的魂魄。

練成軍魂,所需甚多,絕非輕易可成。

翟讓身後的眾人,大都面露茫然之色。唯有李密,看著那支在疆場上,劈波斬浪,擾如虎入羊群一樣的騎軍,面露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後,他輕聲道:“我想……這些人,應該是黑石軍。”

“黑石軍?”

翟讓攢眉說:“我卻未聽過有這樣一支人馬。”

“黑石軍,因黑石而明。將軍雖不知黑石軍,卻知李無敵否?”

翟讓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可是那鞏縣的李無敵?”

“除此之外,還能有誰?”

就在翟讓和李密交談的時候,那支黑色鐵騎,已經殺入亂軍之中。黑色假面將軍,棄了手中寶雕弓,抬手摘下大槊,風馳電掣一般,衝向瓦崗軍。但見他手中大槊吞吐刺擊,快若閃電。

槊槊相連,快的讓人難以躲閃。

槊首刺入身體,卻奇異的反彈而出,而後再次刺擊,再次反彈,再次刺擊……

只瞬息間,就有十餘名瓦崗軍倒在血泊中,一個個死狀相同,胸口留有一個嬰兒手臂粗細的血洞。

在這員大將身後,還有一名副將緊緊跟隨。

掌中一桿青龍大刀,刀雲翻滾,寒光閃略。如果說,先前那黑甲大將的槊,如同霹靂閃電,聲勢驚人。那此人的大刀,卻如蕭瑟秋風,看似波瀾不驚,卻殺機暗藏,刀刀致命。這兩人在前面開路,緊隨在後面的騎軍,同時勢如破竹,鐵蹄過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瓦崗軍被這樣一支人馬殺得毫無還手之力,一時間,紛紛躲避開來。鐵騎殺出一條血路,來到裴行儼跟前。

“李言慶,你他娘的怎麼來了?”

裴行儼一眼就認出,那為首的使槊大將,正是李言慶。

別人他不清楚,可是李言慶的箭術,他再清楚不過。普天之下,若以箭術而言,當以長孫晟為最。而長孫晟如今已經故去,得其衣缽者,唯才李言慶一人,那連珠箭,他焉能不識?

連珠箭術,只是一個籠統的名字。

實際上,所謂連珠,技巧各有不同。比如謝映登的連珠箭,往往是數箭齊發;王伯當的連珠箭,特點在於藏箭,也就是射箭頻率的技巧。這些連珠箭術,都是極難防範。但以殺傷力而言,還是首推長孫晟的霹靂連珠。箭箭相連,頻率相同,可是勁道和速度,卻無比驚人,就算明知道還有後招,也無法躲閃過去。

就如同霹靂一樣,根本無從躲閃。李言慶的霹靂連珠,就秉承了這樣的特點。

他射速很快,而且力道強橫,一箭連著一箭,可以形成一條筆直的直線。長孫晟在世的時候,可以施展出霹靂十三箭,就是十三箭相連成一條直線。李言慶達不到長孫晟的水準,只能發出七連珠。但是在疆場上,七連珠已經足以射殺任何對手,更能產生震懾人心的效果。

聽到裴行儼的詢問,言慶沒有立刻回答。

他抬手一槊,挑殺一名瓦崗將領,和裴行儼錯蹬而過的時候,輕聲道:“我可是你姐夫,焉能袖手旁觀?”

不等裴行儼反應過來,他猛然高舉大槊,“墨麒麟,鑿穿!”

“鑿穿!”

麒麟衛齊聲呼喊,將手中馬槊抬起。

鐵騎圈住了裴行儼之後,幾乎沒有做任何停頓,繼續向前衝擊。強悍的衝擊力,兇狠的馬槊刺殺,刹那間把包圍裴行儼的瓦崗軍,撕開了一個缺口。

在遠處山崗上觀戰的王伯當等人,目瞪口呆。

“鐵牛,那傢伙的槊法,似乎和你相同。”

單雄信也算是使槊的名家,一眼看出,李言慶從出現到現在,所用的槊法,幾乎和程知節一樣。

卻也不是說,程知節和李言慶一脈相承。

而是說這兩人都長於刺擊。刺擊是馬槊的基礎招式,同時,也代表著一種流派。使槊高手很多,有的善於避槊,有的善於奪槊,有的善於刺擊,有的…… 單雄信的說法,以挑掛為主,屬力量派的代表。而避槊、奪槊、刺擊,基本上屬於技術流,也算是馬槊使用的兩大主流。

程咬金臉色發青,短髯輕輕顫抖。

“單老二,我們此次調集十餘萬大軍,耗時月餘。如果被他們這麼突圍出去,只怕為天下人恥笑。”

王伯當突然說:“翟少,若再不出擊,那赤炭火龍駒,只怕就要走了!”

翟摩侯怒哼一聲,看了一眼王伯當。

手中大錘一擺,厲聲對喝道:“三軍兒郎,休走了隋將…… 能殺裴行儼者,賞金萬兩。”

說完,他催馬輪錘,向李言慶等人撲去。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瓦崗軍聞聽黃金萬兩,頓時興奮的嗷嗷喊叫,隨著翟摩侯衝出。

王伯當摘下大槍,和單雄信程知節正準備發動攻擊。

突然間,如墨蒼穹中,又出現了一片焰火。

後軍頓時大亂,一支隋軍從天而降,從王伯當等人後方殺出,為首大將手持鐵方槊,正是辛文禮。

隋軍的援軍,已經來了……

王伯當三人不敢猶豫,拔馬衝向辛文禮。

與此同時,翟摩侯已經攔住了李言慶等人的去路,舞動雙錘,撲上前來。

“老虎,轟殺!”

李言慶根本不理翟摩侯,胯下象龍馬在急速奔行中突然停頓一下,而後再次發力。普通的戰馬,在這種高速奔行中停頓發力,弄不好會折斷了跟腱。可是對象龍而言,這似乎司空見慣。

一停一起之間,裴行儼已經越過李言慶。

剛才被言慶那句‘我是你姐夫’給嗆得一肚子火的裴行儼,正不知如何宣洩。眼見翟摩侯過來,他二話不說,輪錘就打。這本是鞠戰中的常用戰術,類似於後世足球裡面的後排插上。

雖則多年未和言慶擊鞠,可是這點默契,裴行儼倒不缺乏。

翟摩侯本來是衝著李言慶而來,哪知一眨眼就換成了裴行儼。那對八棱梅花亮銀錘掛著風聲,呼的砸下,翟摩侯匆忙之中,舉錘相迎。

只聽鐺…… 恰如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過後,翟摩侯雙手虎口迸裂,再也無法拿捏住大錘。二馬錯蹬,裴行儼完全不理翟摩侯,繼續向前衝擊。

這種鑿穿戰術,出自於言慶手筆。

其關鍵處就在於高速運行,奔襲作戰,絕不可以有半分停留。

雙方一觸即分,不在意對手的生死,繼續衝擊。當初言慶想到這種戰術的時候,曾與裴行儼討論過許多次。所以,裴行儼在言慶喊出‘鑿穿’之後,立刻融入戰陣之中。這時候,任何錯誤,都可能是這種鑿穿戰術陷入危險。至於翟摩侯……裴行儼相信,會有人伺候他。

果然,翟摩侯和裴行儼錯蹬之後,心中暗自慶倖。

可沒等他恢復過來,象龍馬突然一個加速,詭異的出現在了翟摩侯的跟前。馬槊呼的探出,掛著一股銳風,那速度快得讓翟摩侯根本無法看清楚槊的影子,只見一道殘影掠過,馬槊已到了跟前。

本能的,翟摩侯啊的大叫一聲,鐙裡藏身。

大槊兇狠的貫入翟摩侯胯下戰馬的馬頸之上,一個黑乎乎的血洞,登時出現。

戰馬慘嘶一聲,噗通反倒在地,把翟摩侯壓在馬身下。也幸虧是被戰馬壓住了身子,否則後面的騎軍跟上就會將他殺死。等掛摩侯從馬身下爬出來,剛站起身的一刹那,那手持青龍刀的隋將,不知在何時竟落在馬隊最後面。翟摩侯才剛出一口氣,耳邊聽到有人叫喊大聲呼喊:“小將軍,快閃!”

閃?往哪里閃?

翟摩侯一怔,轉過身來。

就見大刀將已經到了跟前,青龍刀輕飄飄揚起,如同一片閃亮雲彩,在他眼前掠過。

緊跟著,翟摩侯的腦袋呼的飛出去,一腔子熱血直衝向上,順著他猶自站立的身體,汩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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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廿章  滎陽李無敵



疾風暴雨一樣鑿穿攻擊,給瓦崗軍帶來的震撼,難以言述。

瓦崗軍懵了!

自瓦崗寨出現以來,他們也經再過無數次血腥的戰鬥。可沒有任何一次戰鬥,能與今天這種戰鬥相提並論。麒麟衛的強悍冷酷,除了給瓦崗軍慘痛的教訓之外,更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

李密呢喃自語,駭然看著幾乎將整個瓦崗軍,三四萬人組成的軍陣生生撕成兩半的麒麟衛,久久不語。

在他身旁,李公逸詫異看著李密,輕聲道:“蒲山公,你這是怎麼了?”

李密說:“以前我聽說李無敵之名,總以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即便是此子破壞了楚公計畫,我也覺得,他只是運氣好而已。現在看來,我真的小覷了這傢伙。此子深知軍爭之法,用兵如使臂轉,動若雷霆,實在是我之大敵…… 此子若不能除掉,必將成我心腹大患。”

翟讓也好,李公逸也罷,整個瓦崗寨裡,真正熟讀過兵法的人並不多。

故而,李密可以看出,李言慶這鑿穿戰術深得《孫子兵法軍爭》之三昧,可其他人,未必能夠覺察。

特別是翟讓,當他看到翟摩侯被砍下六陽魁首的一刹那,整個人好像瘋了一樣。

“休要放過李言慶…… 休要放過李言慶!”

“將軍,您這是要做什麼?”

幾名隨從看著翟讓扭頭往關下走去,連忙上前阻攔。

翟讓厲聲吼道:“我欲為摩侯報仇,誰若阻攔,休怪我無情…… 來人,抬槍備馬,隨我出擊。”

原本以為,他布下這天羅地網,裴行儼插翅難飛。

所以翟讓一直待在關上,並沒有生起出戰的念頭。可是現在,翟摩侯竟然被殺死了!翟讓再也無法穩坐釣魚臺。那翟摩侯,是他親族,更是他手下的一員悍將。如今被李言慶殺死,翟讓再也無法按耐住心中的憤怒。他決意親自出戰,要把李言慶和裴行儼,全部留下來。

李密輕輕擺手,示意關上眾人莫要阻攔。

這時候的翟讓,已經失去理智,硬是要阻攔的話,只怕會產生更加嚴重的後果。

而且,瓦崗軍占居絕對的人數優勢,如果那李言慶和翟讓硬拼,李密倒是非常期待,甚至希望李言慶和翟讓,能拼成兩敗俱傷的局面。他在瓦崗軍中地位超然,名聲又響亮,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後,站在李密一邊的瓦崗察將領們,立刻停止阻攔。翟讓風一般,衝下關頭。

“蒲山公,將軍這樣子下去,會不會有危險?”

“大將軍武藝高強,槍馬純熟。李言慶雖有本領,卻是寡不敵眾,裴行儼久戰之下,也難是大將軍的對手。再者說,鐵牛和單通都在城外,定能護得大將軍周詳,諸公莫要擔心。”

李密這一番話,讓城頭上的眾人,頓時鬆了口氣。

也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翟讓率部,衝出了金堤關……



翟摩侯的死,對瓦崗軍所產生的影響,無疑巨大。

與此同時,滎澤郎將辛文禮也率部趕來救援,死死的纏住了王伯當三人。以至於當翟摩侯被殺死的時候,王伯當三人根本來不及救援。李言慶和裴行儼在高速疾馳中,再次錯開位置,李言慶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馬槊上下翻飛,恰似出海的蛟龍。趁著瓦崗軍軍心渙散之際,他率部在亂軍中撕開一條血路、直奔王伯當等人而來。

王伯當三人合戰辛文禮,原本占居優勢。可是李言慶帶著麒麟衛殺到之後,這局面立刻發生了變化。

三人一愣神的功夫,李言慶和辛文禮,已經合兵一處,從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

王伯當正猶豫要不要追擊,翟讓帶著人,已經趕了過來。

“王伯當,為何放走李賊?”

“……大將軍,李賊兇猛,不可力敵。”

王伯當還想再說,卻被翟讓一鞭子抽在肩膀上,“虧你也敢自稱英雄,李賊不過幾百人,而我軍數萬人,怕他作甚? 哼,無膽的傢伙,滾到一邊去,待我殺死李賊,再問罪於你。”

翟讓這番舉動,頗有侮辱人的意思。

王伯當臉漲的通紅,嘴巴張了張,想出言辯解,卻被程知節在一旁用大槊輕輕捅了一下,這到了嘴邊的話,才生生憋了回去。翟讓也沒有理睬王伯當,而是率領人馬,直追了下去。

單雄信自然不會落下,隨翟讓一同追擊。

程知節落在最後面,他輕聲道了一句:“王兄弟,休要責怪大將軍…… 大將軍痛喪親侄,心裡面不舒服,並非是針對於你。你且打掃戰場,收攏兵馬。我先隨大將軍出擊,回頭說話。”

王伯當強笑一聲,點點頭,答應下來。

程知節看了看王伯當,扭頭又朝著金堤關方向看了一眼,心裡歎了口氣,打馬揚鞭,追趕翟讓而去。

翟讓追得急,李言慶等人跑得也不慢。

幾百人對戰幾萬人,那結果不用想也能知道。

言慶只帶了三百麒麟衛,而辛文禮的兵馬雖多一些,也不過四五百人而已。況且先前辛文禮攻擊瓦崗後軍,也折損了不少人。兩人都清楚,這時候不能硬碰硬,於是不停催馬急行。

可是翟讓,卻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捨。

眼見著已過了寅時,天漸漸亮起來。裴行儼的赤炭火龍駒,突然間慘嘶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原來,赤炭火龍駒奔走一夜,連番苦戰後,又亡命而逃,早已經不堪重負。

之前一直是堅持著奔跑,如今再也無法支撐住,一頭栽倒在地上。

把裴行儼從馬上摔下來,摔得是頭昏腦脹。不過他並沒有生氣,反而跑過來,一把抱住了赤炭火龍駒的腦袋,“火兒,火兒!”

赤炭火龍駒希聿聿悲嘶,眼見著就要沒了氣息。

李言慶勒住馬,回身看了一眼遠處滾滾的煙塵,沉聲道:“老虎,此時休要做兒女之態,若再停留,蟻賊就要追上了。我們趕快走,前面就要到濟水,等過了濟水,咱們才算安全。”

“可是……”

“休要可是,你若想就這麼死去,只管在這裡效仿婦人啼哭。若是要為火兒報仇,先保住性命,再做打算。”

裴行儼咬了咬牙,呼的站起身來。

李言慶讓人勻出一匹戰馬,交給裴行儼跨乘。一行人把赤炭火龍駒推到了路邊,再次上路。

黎明時分,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水並不太大,甚至澆在人身上,都是熱的。可即便如此,也極大的緩解了眾人的疲乏。當眾人來到濟水河畔的時候,李言慶突然勒住馬,喊住辛文禮,在他耳邊低聲細語的嘀咕幾句。

辛文禮一怔,驚訝的看著言慶,臉上露出幾分笑容。

“言慶,老辛這是去哪兒?”

裴行儼發現辛文禮並沒有急於過河,而是帶著人馬,沿著濟水而走,也不知道是要去什麼地方。

李言慶說:“你先過河。”

“那你呢?”

言慶眼睛一瞪,怒道:“你休要管我,先照顧好自己再說。”

裴行儼這會兒還真有點害怕李言慶。說實話,也不是怕,而是一種感激和敬重混合一起的感覺。

這可是救命之恩!

他雖然不知道李言慶是怎麼知道他被襲擊?如何得到金堤關失守的消息。可是從鞏縣到金堤關,也才二百多里的路,雖說不上是千里馳援,可裴行儼還是能感受到,那濃濃的情誼。

哦,就是被李言慶自稱‘姐夫’有點不爽。

“那,我先渡河了!”

裴行儼在馬上一拱手,催馬衝上浮橋。

可是,當他渡過浮橋之後,回身一看,卻發現言慶並沒有跟著過來。而是率領麒麟衛,在濟水河畔,擺下陣勢。渡口,是一條小徑,兩邊是繁茂的樹林。李言慶騎著象龍,立在道路中央,三百麒麟衛擺出了一個錐形陣法,看樣子,似乎是想要和瓦崗軍在這渡口一場血戰。

這傢伙,瘋了嗎?

裴行儼吃驚的瞪大眼睛,不明白李言慶想要做什麼。

下意識的想要去摘錘,可是卻摸了個空…… 裴行儼這才反應過來,他那兩柄大錘,掛在赤炭火龍駒的身上。剛才赤炭火龍駒活活跑死後,李言慶催著他離開,竟忘記去把大錘取下。

“言慶……”

裴行儼拔轉馬頭,想要返回河對岸。

可就在這時候,翟讓率領瓦崗軍,也追了過來。

他當然不可能把所有瓦崗軍都帶過來,不過隨行者,也有三四千人。

遠遠就看見,冷清清的濟水渡口上,李言慶和三百麒麟衛靜靜肅立,擋在道路中央。淅淅瀝瀝的雨水灑落在地上,被高溫暴曬了近兩個月的土地,竟蒸騰起一抹抹水汽,彌散空中。

翟讓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勒住戰馬。

“吁!”

他高舉手中大槍,身後的瓦崗軍,也連忙停住了腳步。

程知節和單雄信追上來,看到眼前這一幕之後,也不由得有些呆愣。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李言慶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就在翟讓等人感到奇怪的時候,李言慶突然催馬上前幾步。

單薄的身形,雄壯的龍子,在薄薄輕煙中,透出一股極為詭異的氣息。

“滎陽李無敵在此,翟讓還不授首!”

李言慶,突然厲聲大喝。

翟讓一怔,突然間放聲大笑,“李言慶,你莫非是跑壞了腦袋嗎?這句話,由我說出還差不多…… 哈哈哈!”

不僅是翟讓再笑,單雄信也在笑。

在他們看來,李言慶分明是走投無路,想要嚇唬他們。

反倒是程知節,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大將軍,小心……”

不等程知節說完,突然間從路旁林中傳來一聲沉雷般的巨吼:“滎陽李無敵在此,翟讓還不授首!”

把個程知節程大膽嚇了一跳,扭頭循聲看去,臉上登時流露出驚懼之色。

“大將軍,快看!”

不用他開口,翟讓也已經看到了。只見從路旁的樹林中,殺出一支人馬,為首一人。黑盔黑甲,戴著黑漆假面,掌中一桿大槊,赫然是又一個李言慶。

“滎陽李無敵在此,翟讓還不授首!”

話音未落,從官道另一邊的樹林中,又竄出一個李言慶。

一下子出現了三個李言慶,把個翟讓當時就給嚇得懵了,這李言慶,莫非會妖法不成?

“滎陽李無敵在此,翟讓還不授首!”

後軍也傳來一聲厲吼,翟讓嚇得拔轉馬頭,“撤退!”

他可以和天下間任何一個武藝高強者血拼,可是對於鬼神之事,卻心懷敬畏。一下子有這麼多李無敵出來,定然是李言慶施了妖法。再聯想到早兩年各種關於李言慶的謠言,翟讓真的怕了。

也就在這時候,李言慶在象龍背上,緩緩舉起大槊。

“墨麒麟,鑿穿!”

清冷的聲音,在濟水渡口上空回蕩。

刹那間,四面八方同時回音:“墨麒麟,鑿穿……”

翟讓嚇得魂飛魄散,二話不說,撥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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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廿一章  程咬金的斧頭


兩支黑色騎軍,在薄薄的晨霧中,將瓦崗軍攔腰截斷。

辛文禮率部,繞過樹林之後,從後掩殺過來。李言慶把馬槊橫在馬鞍橋上,催馬上前,彎弓搭箭。他並不和瓦崗軍做硬碰硬的交鋒,只憑著變幻莫測的射速頻率,連連射殺瓦崗軍的將領。

在他身後,墨麒麟有樣學樣,散開來開弓放箭。

瓦崗軍本就亂了陣腳,被李言慶率部這麼一衝,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慌不擇路的四散而逃,卻被從三面圈殺過來的隋軍,殺得丟盔棄甲。翟讓又不敢戀戰,士兵們更不想送死…… 幸好有程知節和單雄信兩人拼死抵檔,總算是保護著翟讓退走,狼狽的逃往金堤關方向。

言慶並沒有追殺太甚。

窮寇莫追的道理,他理解的比翟讓更深。

只追出去了兩三里地,他就攔住眾人。此時,天已大亮,濟水渡口,躺務百餘具屍體,在晨嵐之中,更透出幾分淒冷之意。

“我們走!”

李言慶看了一眼金堤關方向,輕歎一聲。

想要復奪金堤關,顯然不太可能。靠著奇兵殺退翟讓,已是極大勝利,還是見好就收吧……

“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行儼在渡口,看著三個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的李言慶,有些發懵。

若不是那龍子馬象龍,只有一匹,說不定他真的會認為,李言慶有分身之術。言慶摘下臉上假面,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也取下面具。

“蘇烈,老沈?”

裴行儼認得那兩個假言慶,不由得驚呼出聲。

言慶說:“我發現近一段時間,蟻賊出擊頻繁,很不正常。於是有些擔心你會吃虧,就連夜趕奔金堤關。可惜,我還是來晚了…… 我知道那些蟻賊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就聯絡了辛大哥。而後我讓沈光和蘇烈,換上和我一模一樣的裝束,埋伏在渡口樹林,以便於接應。

只是我沒想到,那翟讓竟如此膽小……”

裴行儼這才恍然大悟。

“可惜跑了那賊酋!言慶,你為何不趁機追殺呢?”

李言慶說:“翟讓不過一介莽夫,不足為慮。我擔心的是李密,那個傢伙肯定會有所防備。

我們追上去的話,必然會被他襲擊。復奪金堤關顯然已不太可能,又何必多此一舉?”

“說的也是。”

裴行儼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聽罷李言慶的解釋,心中隨即釋然。

“走吧,我們還要立刻趕去虎牢關,通知郡守防範。蟻賊既奪下金堤關,一定還有後續行動。我們早一步通知郡守,虎牢關就能多一些防備…… 辛大哥,還請你立刻返回滎澤,並通知大騩山衛府君,請他儘快趕赴虎牢關。我估計,李密不日就有行動,到時候還需他坐鎮虎牢。”

府君這個稱呼,在漢朝時,大抵是特指刺史一類的地方諸侯。不過到了隋代,刺史的職權早已經被削弱到了極點,加之府兵制的興起,於是府君,就變成了 600 多個軍府主將專有稱呼。

大騩山衛府君,就是滎陽郡司馬衛文通。

他原本是通關守將,在楊玄感之亂中,立下了功勞。又因他是衛文升的族弟,故而以軍職而兼地方官員,負責昝個滎陽郡的治安和軍事。從軍職的品秩而言,他和李言慶差不多,甚至沒有李言慶的權力大;但是在整個滎陽郡,衛文通卻是郡守楊慶之下,最具權威的人。

如今瓦崗軍兵臨城下,李言慶不敢保證,楊慶會有什麼表現。

辛文禮也知道滎陽郡的情況,所以對李言慶的這個安排,非常認同。

“我這就返回滎澤,通知衛司馬回轉虎牢關…… 老虎,你回去之後,可不要再耍什麼脾氣。”

他和裴行儼的關係很好,自然也清楚裴行儼的秉性。

若是楊慶的安排不合裴行儼心意,弄不好這傢伙就會蠻性發作。到時候,於他,於滎陽郡,都沒有益處。

言慶笑了笑,“放心,我自會看著他。”

說罷,他和辛文禮在渡口拱手道別,帶著裴行儼往虎牢關趕去。

“老虎,剛才翟讓追趕我們時,他身邊有兩員悍將,武藝可是不差…… 若非那兩人拼死保護翟讓,弄不好我剛才,就能殺了翟讓。你可知道,那兩個人是什麼來頭,又叫什麼名字?”

裴行儼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

“你說的,可是那兩個使槊的人嗎?”

“正是!”

“哦,那兩人都是翟讓的心腹,一個叫單通,字雄信;另一個名叫程知節,字義貞。據說原本是東阿大戶出身,後來翟讓在瓦崗豎旗,程知節就投奔過去,這兩人,都是翟讓的悍將。

“哦。”李言慶點點頭。

突然,他勒住馬,詫異的看著裴行儼,“程知節,可是那程咬金?”

“唔,據說他原來是叫程咬金,不過上了瓦崗之後,更名為程知節。怎麼,你認識這傢伙?”

李言慶有些糊塗了!

程咬金,不是販賣私鹽,攔路搶劫的主兒嗎?

怎麼變成了東阿大戶?還有,他用的不是宣花斧嗎?程咬金的三斧頭,那在後世可是鼎鼎大名。可如今,程咬金的斧頭沒了,卻變成了槊……而且,這傢伙,也的確是使得好槊……

他的斧頭呢?

“言慶,你想什麼呢?”

李言慶回過神來,強笑一聲道:“沒什麼,只是突然間想到了一起事情。走吧,我們去虎牢關。”

裴行儼點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

他勒住戰馬,舉目向金堤關的方向看去,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言慶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裴行儼從一出生,就順風順水。有個好家世,而且還有個站對了隊伍的好老子。從小到大,幾乎沒吃過什麼虧,更不要說栽如此大的跟頭。

十幾歲就成虎賁郎,千牛衛,隨行伴駕。不到二十,就出鎮牛渚口,成為軍府要員。

可以說,放眼整個大隋治下,能超過裴行儼的人,並不多。屈指算來,似乎也只有那個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一個人而已。其他人,即便是李言慶,在早期階段,也無法和裴行儼相提並論。

少年得意,自然躊躇滿志。

如今卻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這心裡面怎能舒暢。

“老虎,走吧…… 蟻賊如今氣焰正威,咱們暫且退避。不過,這金堤關,總有一日會重歸於你我之手。到時候,你會有報仇的機會。只是在這之前,你我還需小心,以留有用之身。”

裴行儼扭頭向李言慶看過來,眼中閃過一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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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廿二章  楊慶?鼠輩?


正如李言慶所預料的那樣,李密在金堤關下,已擺好了陣勢,等待李言慶前來復奪金堤關。

翟讓追殺裴行儼?

李密並不看好!一來他瞧不上翟讓,二來,他也確實不認為,翟讓能追殺成功。

他和言慶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正面交鋒,但是也不是沒有打過交道。只是那一次,他隱藏了姓名,李言慶不知道而已。加之後來楊玄感兵敗,李言慶死守鞏縣,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李密未必能看得上李言慶,但威名之下無虛士。即便李言慶沒什麼本事,也非翟讓能夠對付。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翟讓居然大敗。

帶出去的兵馬,被殺散了一大半!著實出乎李密預料之外。

瓦崗軍是烏合之眾沒錯,但也是久經戰陣的悍匪。從大業七年開始起兵造反,和官軍整整抗衡了五年,非但沒有衰頹,反而越發強盛……這本身就能說明,瓦崗軍強悍無比的戰鬥力。

可是,這樣一支強悍的兵馬,卻被殺得狼狽而回?

所謂殺散大半,並不是死傷過半。事實上,在野戰之中,很難出現這種五成以上的傷亡率。往往一旦出現敗相,有聰明的兵痞子就開始四處逃散。一場野戰下來,死傷超過兩成,就已是罕見。大多數兵馬,是在野戰之中逃散而去。大戰之後,這些逃兵也會重新聚集過來。

不過,在書記當中,還是會留有‘傷亡過半’,亦或者‘死傷慘重’的記錄。

李密連忙上前接應,發現翟讓的氣色並不好看,也沒有過多詢問。

他把翟讓引進金堤關裡,私下裡卻讓王伯當去詢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王伯當沒有去找單雄信,而是找到了程知節。問明緣由之後,又私下偷偷回報給了李密。

李密攢動眉頭,露出沉思之狀。

王伯當也沒有出聲,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候李密的詢問。

“三郎,看起來我們需要改變計畫。”

王伯當在族中行三,又因其武藝高強,悍勇無比,有勇三郎的綽號。李密在名義上,還是王伯當的老師,自然在言語之間,很輕鬆,沒有任何做作。

他抬頭道:“我原本準備,攻破金堤關之後,乘勝追擊,攻打虎牢關,將滎陽的門戶打開。可現在看來,恐怕不太容易。那李言慶居然猜到了我的計策,想必一定會趕回虎牢關通知楊慶。

再想攻破虎牢關,恐怕不太容易。楊慶雖是無能之輩,但他麾下六大郎將,卻不能不小心。”

王伯當說:“三郎願聽從先生吩咐。”

李密想了想,“三郎,你立刻點起兵馬,趕回瓦崗寨。

我會以武陽郡郡守元寶藏意圖渡河為理由,向大將軍解釋。翟摩侯戰死,大將軍心中不快。他不可能去責怪程知節和單雄信,但卻會遷怒於你。如果他沒有被李言慶擊敗,說不定還會放過你。可現在……

即便他現在不針對你,私下裡也會為難於你。你留下來,實在危險。

“那先生……”

王伯當並沒有考慮自己的安危,而是先想到了李密的安全。

在他看來,翟讓若找不到出氣筒的話,說不定會遷怒於李密。身為李密弟子,自當為李密分憂。

李密很欣慰的笑了笑,“你莫要擔心我,翟讓……奈何不得我。

你回到瓦崗之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告訴房玄藻,讓他立刻趕赴武陽郡,設法和元寶藏聯絡。元寶藏此人貪婪成性,且無甚本領。只需許以重金,加以威懾,即刻令其臣服。武陽郡是河北重地,毗鄰黎陽倉。如今洛口倉恐無法迅速攻取,所以黎陽倉,對我們更加重要。”

王伯當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讓元寶藏為咱們拿下黎陽倉?”

李密,笑而不語。

在王伯當心中,李密如同神人一般的存在。

既然他說讓元寶藏拿下黎陽倉,那黎陽倉一定唾手可得。至於怎麼說服一個堂堂正四品的郡守反叛朝廷?不是王伯當需要考慮的事情。李密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就如同他當初說能拿下金堤關的時候,幾乎是兵不刃血,把金堤關掌控在手中。若非神人,焉能如此?

於是,王伯當領命而去。

他剛走,翟讓就派人請李密前去議事。

看得出來,翟讓還沒有恢復過來,氣色依舊有些壞敗。

“法主,金堤關雖已拿下,可滎陽有李無敵,只怕他不日將領兵前來。此人善戰,有無敵之名,更兼神鬼之術,我們豈能抵檔?不如現在撤兵,返回瓦崗寨,待時機成熟再次出擊吧。”

翟讓顯然是被李言慶嚇破了膽子!

也難怪,突然冒出三個李言慶,顯然這傢伙有神仙法術,能分身萬千。翟讓還是個篤信鬼神的人,讓他和百萬隋軍交鋒,他未必會退縮。可是和妖人相搏,他還真就沒有這個膽子。

堂下,程知節單雄信等人,都流露出不快之色。

李密雖然不知道李言慶玩兒的什麼把戲,可他卻堅信,那不是什麼妖法。

見翟讓如此模樣,心中對翟讓的輕視,又多了幾分。

不過在表面上,他還是表露出足夠的尊敬,“大將軍若真的此時退兵,只怕連瓦崗也難立足。”

“哦,此話怎講?”

“大將軍揮兵十萬,攻掠金堤關,天下英豪莫不撫掌稱快,心向大將軍。

這本是我們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若這時候退兵,豈不要被天下英雄恥笑,笑大將軍無膽嗎?不管那李言慶是否會妖法,大將軍怕了那李無敵,卻變成事實。如此一來,原本被我們震懾的地方兵馬,必然會蠢蠢欲動。到時候他們揮軍攻打瓦崗,大將軍難不成還要退避嗎?

所以,我們現在非但不能撤退,而且還要打,打得滎陽郡不敢妄動……

到那時候,大將軍即便是退回瓦崗,天下人也不會再說什麼。非但不會說,還會稱讚大將軍是真英雄。”

翟讓聞聽,不由得心動。

“可是,滎陽有那李無敵……”

哈哈哈,李無敵又能如何?他再厲害,也不過一個鷹揚郎將。

大將軍難道忘記了,這滎陽郡,說話做主的人是楊慶。只要楊慶老老實實,李言慶就算再有本事,又能耐我何呢?”

翟讓不禁連連點頭,“法主所言,正合我意。”

不過他話鋒一轉,“可是,如何令楊慶就範?

“楊慶,鼠輩耳!”李密大笑一聲,“我有一計,可令楊慶不敢正視。”

那言語中,帶著強烈的自信。

堂中的氣氛原本有些低落,可是在李密這番言語過後,眾人莫不感到精神振奮。翟讓心中,微微有些不快。只是在這種時候,他又不能發作。只好強忍怒氣,微微點頭,稱讚不已。

內心中,年生出一絲對李密的提防……



虎牢關,已成為滎陽郡的治所所在,就如同後世的省會。原本,滎陽郡的治所是在滎陽,但由於虎牢關地位特殊,加之楊玄感之亂時,虎牢關輕而易舉的被叛軍所掌控,使得楊廣非常不滿。虎牢不破,則滎陽無虞;滎陽無虞,則東都安寧;東都安寧,則關中,平靖!

虎牢關的關係重大,所以在大業十年末,也就是楊廣三征高句麗之後,虎牢關就成了滎陽郡的治所。

現任滎陽郡守,大都督,以年過四十的楊慶,早已經過了激情燃燒的歲月。

他的老子,就是個膽小鬼。

楊堅登基之後,以嚴苛而著稱。

其嚴苛的程度,連他的兒子也受到波及。觀王楊弘天生膽小,竟因此而終日惶恐不安,最後死於抑鬱之中。楊慶也很好的繼承了楊弘膽小的傳承,凡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混日子而已。

在滎陽三年,沒有什麼功績。

不過他的命好,三年裡滎陽郡沒有發生任何大事。五大軍府坐鎮,使得滎陽郡顯得非常平靜。如今各地皆有盜賊興起,義軍蟻賊接連不斷。而滎陽卻呈現出一派大治的景象,欣欣向榮。

這也就使得洛陽方面產生了一種假像:楊慶果然能力過人!

於是乎,楊慶在接手滎陽郡守不久,又獲得了大都督的軍職,節制滎陽地區的軍政要務……

得知金堤關失守,楊慶懵了。

第一個反應就是棄城而走。因為金堤關一失,虎牢關必然將成為瓦崗軍首當其衝的目標。

“大都督,不能走啊!”

幕僚攔住了企圖下令棄城而走的楊慶,“您這一走,勢必會使得整個滎陽,暴露在反賊眼皮子底下。虎牢在,則洛口無虞,鞏縣無虞,半個滎陽無虞,東都門戶猶在;可虎牢若亡,則整個滎陽都將落入賊手。那時候,蟻賊勢必會威脅東都,大都督又將如何面對聖上雷霆之怒?”

皇帝把洛陽的東大門都給你了,你連賊影子都沒又見到就走。

那可是皇帝,他要是翻臉的話,您就算是宗室,也沒有用處。他連自己兄弟,都敢殺死,更何況你?

楊慶這才算絕了念頭,惶恐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當務之急,還需明瞭蟻賊動向。

同時緊急招衛司馬返回,協助戍衛虎牢。而且李郎將和裴郎將也會趕來,到時候就算是守不住,大都督也可以委過於其他人。不過現在,還是要先弄清楚蟻賊的動向,再做其他打算。”

這話聽上去,似乎不差!

抵抗反賊,護衛地方安寧,本就是軍府職責。

現在六大軍府郎將都不在虎牢關,朝廷問罪的話,自然是楊慶首當其衝;但若有軍府郎將在,豈不是有了替罪羊?到時候讓他們守衛虎牢,自己退守滎陽郡或者鞏縣,罪名歸於軍府郎將,若是擊退了反賊,這功勞卻歸自己所有…… 不過在軍府兵馬抵達之前,他必須保證虎牢不失。

楊慶能力不怎麼樣,可這為官之道卻是計算得清清楚楚。

李言慶和裴行儼在擺脫了翟讓的追擊之後,還在趕奔虎牢的路上。本來從金堤關到達虎牢關,不過半日路程。可由於金堤關失守,言慶他們必須要繞過濟水,經滎陽縣,才能抵達虎牢。如此一來,路程一下子增加了一半,使得時間,也相應延長。

楊慶在惶恐不安了,渡過了半日。

不過隨著一封書信的到來,他總算是安下心來。

李密派人送來一封信,在信裡說:我們之所以攻打金堤關,並非是要冒犯大都督的威嚴。

只是由於山上糧草輜重無多,不得已才向大都督求助。

所以,請大都督高抬貴手,莫要責怪我們。只要大都督能給予我們一定的資助,我們會立刻退走。當然了,如果大都督為難,我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獲取。但不管怎樣,絕不會冒犯虎牢關,請大都督放心。

言語之間,極為卑謙恭順。

楊慶讀罷之後,也覺得心裡非常舒暢。

李密的意思非常清楚,那就是你別來找我們麻煩,我也不會找你的麻煩。我會在金堤關就近獲取補充,當然你如果願意主動提供,我們也不會介意。等我們撈夠了,自然會退走。

“這些蟻賊,倒也知趣!”

楊慶笑著對幕僚說:“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嚴守關城,以防止他們偷襲就是…… 恩,傳我命令,滎陽各府兵馬,不許擅自出戰。

若有膽敢出戰之人,以違抗軍令而處置,就地問斬!”

在楊慶心中,滎陽安危算個屁。

瓦崗軍有本事拿多少,就隨他們拿。

只要他們別過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他們……

這軍令一出,卻讓虎牢上下,盡數嘩然。

李言慶和裴行儼趕到虎牢之後,本還信誓旦旦的想著,要復奪金堤關。哪知道一到虎牢關,就聽到了這麼一個命令,裴行儼立刻暴走,憤怒的想要衝進郡守府,和楊慶爭辯一番。

哪知李言慶一把將他抱住。

“老虎,不要莽撞,你現在還是待罪之身,莫要給了大都督藉口。”

老兄,你可是丟了金堤關啊!

你現在跑進去和楊慶爭辯,豈非自尋死路?

李言慶太了解裴行儼的脾性,如果讓他見了楊慶,兩人定然會爭吵起來。這時候裴行儼要是觸怒了楊慶,那楊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哪怕裴行儼的老子是左監門大將軍,楊慶還是會殺了裴行儼。而且裴仁基絕對無話可說……畢竟裴行儼丟了金堤關,這本就是殺頭之罪。

“可是,他怎麼放任蟻賊妄為?”

裴行儼氣得暴跳如雷,怒聲道:“蟻賊雖則勢大,但並不足為慮。大都督若能給你我三千兵馬,我定會踏平金堤關。”

李言慶也怒了,“你厲害,你有本事,你天下無敵…… 既然如此,你怎會失了金堤關?”

“我……”

裴行儼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言慶深吸一口氣,用弓梢敲了一下裴行儼的腦袋:“搏殺疆場,決戰於兩陣之間,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我不如你;可打仗,並非勇武就可以獲勝。你從小也是熟讀兵書之人,為何不好好用用腦袋?大都督既然有此命令,定然是受了某些外界的影響,你焉能改變?”

“可是……”

“沒有可是,你且隨我前去覲見大都督,到時候我要你怎麼做,你就給我怎麼做。

就算是心裡不服氣,或者心裡面不舒服,你都要聽我的話。唯有這樣,咱們才能守得長久。”

裴行儼瞪著李言慶,而李言慶也毫不示弱的看著他。

半响後,裴行儼苦笑一聲,低下腦袋,“好吧,我聽你的…… 不過咱們說明白,我可不是怕他。”

言慶笑了!

“好吧,我知你天不怕地不怕,不過從現在開始,你要聽我的,否則我告訴你姊姊。”

裴行儼怒罵一聲:“李言慶,你去死吧。”

言慶笑道:“我死,也會拖著你一起。走吧,想來大都督在府中,也等候我們多時了……”

說完,他邁步向郡守府走去。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裴行儼也只能長嘆一聲,隨著李言慶,走向郡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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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廿三章  汝非蒲山公


重生前浮沉宦海二十餘載,李言慶對為官者的心理把握頗深。

他沒有和楊慶打過交道,但通過三年的觀察,對這個人也算有一些瞭解。楊慶屬於典型的‘人至賤則無敵’的類型。都無敵了,想用普通的方法讓他低頭,顯然不太可能。而且這種人表面上看,好像對什麼都無所謂,但內心深處,卻脆弱無比,比任何人都更愛護顏面。

裴行儼如果和楊慶爭吵,得到的結果,定然是楊慶翻臉。

畢竟楊慶是滎陽的最高指揮官,同時有節制軍府的權利。而裴行儼呢,剛丟了金堤關,惹怒了楊慶的話,那傢伙未必會在意裴行儼河東裴氏的出身。因為楊慶本身,也是宗室出身……

李言慶必須要先壓制住裴行儼,然後才可以去見楊慶。

在前往郡守府的路上,言慶的腦海中生出無數種應對的方案,可最終沒有一個方案能夠通過。

那個傢伙膽小如鼠,想要讓他出兵奪取金堤關,絕非易事。

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郡守府門前。

楊慶此時,也做好了和裴行儼翻臉的準備。

他陰沉著臉,看著李言慶和裴行儼走進大廳,冷冷哼了一聲。

他和李言慶沒有過太多交集,也就是上任之初,李言慶受封鞏縣男的時候,兩人說過幾句話。

後來言慶閉門守孝,很少和外界交往。

等到他出任黑石府鷹揚郎將的時候,楊慶又因為治下出現匪患,不肯輕易離開縣城,所以只派了衛文通幾人前往通報。總體而言,楊慶對李言慶並沒有太大惡感,相反還頗有好感。

一來言慶有清流宗師之稱,名聲響亮;二來他待在鞏縣,也不惹是生非,自然不會觸怒楊慶。不過,楊慶還是決定要給李言慶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這滎陽郡中,他楊慶才是老大。

但出乎楊慶意料之外,李言慶和裴行儼拜見之後,並沒有提出要復奪金堤關的事情。

“大都督,老裴是中了奸賊李密的計策,以至於丟失金堤關。

雖則罪該萬死,但還請大都督看在他這三年來盡心竭力,守護滎陽安全的份上,饒他一次。

老裴,還不趕快向大都督請罪!”

裴行儼嘟嚕著臉,有些不太情願。

可是言慶眼睛一瞪,他心裡頓時有些發毛,於是上前兩步,單膝跪地道:“末將丟失金堤關,還請大都督治罪。”

楊慶,笑了!

嘿,這裴老虎終於知道利害了……

裴行儼既然已經低頭,楊慶也不甚為過。

正如李言慶所猜測的一樣,似楊慶這種人,內心軟弱的好像一團棉花。你若是跟他硬頂,這廝一定會翻臉無情,甚至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把人往死裡整;可若是你向他稍稍低頭,他心裡就會分外滿足。說實話,楊慶坐在滎陽郡郡守,大都督的位子上,也不舒服。

他生來就不是一個強硬的人,加之父親楊弘的遭遇,讓他更是謹小慎微。

做個逍遙王爺,他絕對有資格;但如果說到治理地方,令治下平靖,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疇。

楊廣是出於對他的信任,所以把他委任到滎陽。

可問題是,他沒有這個本事,把他放在郡守的位置上,無異於把他放在火上烤。對外,瓦崗軍勢大;對內,六大軍府郎將,要麼是聲名顯赫,要麼就是出身高貴,楊慶也沒能力約束。

六大郎將之中,李言慶出身最低,偏偏軍功最盛,聲名最響。

裴行儼的軍功雖然不顯赫,卻是世胄子弟。連楊廣都對世胄門閥頭疼無比,更況乎楊慶?

至於辛文禮、衛文通,都是軍中老將,不僅有資歷,而且有戰功。鄭為善背靠滎陽鄭氏,楊慶想要治理滎陽,也需要這些世胄家族的支持。張季珣……其父有從龍之功,楊慶同樣惹不起。

現在,裴行儼擺下姿態,低下頭……

這讓楊慶的心裡,獲得極大滿足。

於是他站起來,忙上前把裴行儼攙扶,和顏悅色道:“裴郎將切莫如此。李賊狡詐,金堤關失守,非將軍之過。”

你給我面子,那我也不為難你!

裴行儼如釋重負,謝過了楊慶之後,退到一旁。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個透明人。接下來就是李言慶和楊慶之間的過招,裴行儼基本上插不上話。

“李縣男,你可知罪?”

言慶連忙做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末將檀自出兵,違背大都督軍令,實罪不容恕,請大都督責罰。”

楊慶知道李言慶是裝出來,可這心裡,就是美得很。

有時候,他就覺得李言慶不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青年,而是個在宦海中浸淫多年的老油條。就拿他現在這副誠惶誠恐的表現來說,沒有幾分磨礪,焉能如此逼真?楊慶,忍不住笑了。

“本督說的不是這件事。

李將軍為援救袍澤,雖違背了軍令,但也在情理之中。況乎李將軍救出裴將軍,此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還請大都督指點迷津。”

“你這傢伙…… 呵呵,本督出鎮滎陽三載,除了冊封你為縣男時見過一次之外,你可是從不登門。本督也是公務繁忙,可你也應該常來走動才是。我每次回洛陽述職,總會有人問我,李縣男近來可有佳作?我卻是一問三不知…… 呵呵,我這府上,至今還未有你一副墨寶,你說,是不是有罪?”

“啊…… 此實李某之過,還請都督責罰。”

“那我就罰你,罰你為我寫一卷黃庭經,如何?”

李言慶連忙說:“此末將分內之事。”

這二人在堂上一副惺惺相惜的樣子,卻讓一旁的裴行儼,看得渾身發冷。

他娘的,如今蟻賊兵臨城下,你們兩個倒好,不說正事,卻盡說些沒營養的話,實在過分。

他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大都督,如今金堤關失守,不知大都督有何對策?”

不等楊慶開口,李言慶先變了臉色。

“老裴,休得胡言,蟻賊不過烏合之眾,大都督早已有定計,怎容得你大呼小叫。”

“可是……”

“裴老虎,你再胡言亂語,我回頭就告訴姑姑,請她來評理。”

裴行儼面頰一抽搐,心道一句:李言慶,算你狠!

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到一旁,不再有任何言語。

楊慶心裡這個痛快。果然是一介莽夫,終究比不得鵝公子知人冷暖。對李言慶的好感,在瞬間直線上升。

“裴將軍,你一夜征殺,想必也疲乏了…… 且先下去休息,我與李將軍再說些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裴行儼:我有對策,我就是不讓你知道。

裴行儼雖然不高興,但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這裡,是郡守府,他怎能違背主人家的意願?

“老虎,你先下去,我探探風聲。”

李言慶在他耳邊低聲言道,裴行儼無奈的點點頭,退出大廳。

楊慶又和言慶客套一番,這才分賓主落座。不過這一次,楊慶卻主動把話題引到了金堤關上。

他在滎陽三載,自然瞭解言慶在本地的威望。

只三年開設粥棚,讓李言慶賺了個盆滿缽滿。當然了,他賺的不是錢,而是民心,是聲望。

而且,李言慶才華出眾,戰功卓著。

那李無敵的名號,可不是憑空得來,是實實在在,踩著無數屍體拿到手。從內心而言,楊慶對李言慶頗有好感。再加上今天李言慶給足了他面子,所以楊慶也想聽聽,李言慶的主意。

“李賊寫了一封信給我。”

楊慶示意他的幕僚,把李密的書信拿來。

趁此功夫,廳裡只剩下他和言慶兩人,楊慶不無感慨的歎口氣,輕聲道:“李縣男,論年紀,我比你大二十歲,就托大稱你一聲賢侄吧。說心裡話,來滎陽三載,本督莫不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我知道外面人怎麼說我,也知道裴將軍他們在私下裡,稱呼我做楊老鼠……

你別辯解,我並沒有怪他。

今天,我就是想和你說句心裡話。陛下三征遼東,卻是‘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這時局變化太快,我著實看不太清楚。上任之初,我就知道這滎陽,是一個燙手山芋。可身為臣下,又是宗室,自當為陛下分憂。我明知道自己也許不行,但只能硬著頭皮,前來赴任。

我不想消滅那些蟻賊嗎?可是蟻賊行蹤飄忽不定,我調集兵馬,他們就撤走;我剛一解散,他們又過來…… 剛消滅一支,又冒出來一支。據我所知,三年來僅原羅口府徐世績將軍就消滅了不止二十支蟻賊,可又能如何?結果還不是一個樣子,到處都有匪患,蟻賊氣焰囂張。

時間久了,我就在想:算了吧,且勉力為之。

蟻賊雖則肆虐倡狂,可我有高城厚壁可以阻擋,他們也奈何不得這治下十一個縣城。他們搶就讓他們搶,又能搶多少?搶完了,他們自然就走了…… 可我如果激怒了他們,倒楣的還是治下百姓。”

這時候,幕僚把李密的書信取來。

楊慶遞給李言慶,苦笑道:“瓦崗如今聲勢駭人,動輒十萬二十萬蟻賊出動。如果真要交鋒,只怕是生靈塗炭,這滎陽治下,十不存一。他們佔據了金堤關又能如何?到最後,還是要讓出來。與其重複這樣的把戲,倒不如隨便他們去搞。只要他們別碰我的十一座縣城就行。”

言語之間,透著一股濃濃的疲乏之意。

李言慶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也許,人是個好人,只是坐在了一個本不該他坐的位子上。

他仔細看罷李密的書信,陷入沉思之中。

“大都督所慮不無道理。”言慶只能順著楊慶的意思,斟酌說道:“不過這樣任由蟻賊倡狂,而無半點作為,只怕也不是個事情。瓦崗如今佔據了金堤關,聲稱要四處劫掠。大都督如果沒有一些行動,將來朝廷若是知道,一樣會對大都督責罰。而且,蟻賊佔據了金堤關,說是那樣說,可是大都督可知道,他們何時能夠滿足?據我所知,瓦崗三十萬蟻賊,所需輜重,何等驚人?他們一日不能滿足,就一日不走。在滎陽多停留一日,這滎陽就多一份危險。

大都督愛民如子,可無知之人,卻會以為大都督是怕了蟻賊。到時候,這滎陽治下,反而更亂。”

楊慶一蹙眉,“那你說怎麼辦?”

“出兵萬萬不可…… 即便滎陽六大軍府,兵不過萬人而已。

守城倒是綽綽有餘,但想要擊潰蟻賊?絕無可能。除非朝廷能派來人馬支援,可如今各地匪患不絕,就連東都周遭,也有盜匪蠢蠢欲動。聖上巡幸江南,幾乎將驍果全數帶走,河洛地區,同樣兵力空虛。賢侄,非我不願,實為不能…… 滎陽打不得,一打,定然大亂。”

言慶不免有些無語。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楊慶究竟是如何考慮。

說他不懂?可他卻事事清楚;說他明白,但做出的決定,卻讓人不知所措。

不過有一點,李言慶也算是看懂了:想要楊慶出兵,絕對不可能!

心裡暗自苦笑,臉上卻是一副贊同之色。

他沉吟片刻之後,開口道:“大都督,如若能不出兵,而使蟻賊大亂,不戰自退,大都督以為如何?”

“哦?”

楊慶眼睛一亮,“賢侄,計將安出?”

李言慶深吸一口氣,“我也不知道,此計能否成功。但若能計成,則蟻賊也許會出現內訌,到時候自然而然,讓出金堤關。只是,要想成此計,還需大都督配合,給予一些必要支持。”

“但不知,是何支持?”

李言慶起身,來到楊慶身邊,在他耳邊低聲嘀咕。

楊慶一開始眉頭緊鎖,似乎有些不太願意。可聽著聽著,卻不由自主的輕輕點頭,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

“賢侄此計,甚妙!”

他低頭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咱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 若蟻賊退走,賢侄當為首功。”

首功?

李言慶無奈苦笑:這種功勞,我寧可不要……若非你膽小如鼠,李密焉能倡狂如斯!



攻取金堤關,不管是用什麼手段,對瓦崗軍而言,都是極大的鼓勵。

裴行儼雖然沒有被殺死,但那只是對瓦崗軍的將領們而言。於普通士辛,能攻取關城,無疑是巨大的勝利。儘管最終的結果有些不如意,可那又算得了什麼?金堤關,已經被我們攻佔。

不僅僅是普通的士兵,包括許多瓦崗軍的將領在內,也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最後一段失敗。

當晚,瓦崗軍在金堤關上,縱情狂歡。

不過李密卻不敢大意,而是帶著人,嚴密監視虎牢關的一舉一動。

別看他嘴巴上信誓旦旦,說這個無能,那個無膽。在心裡面,李密也著實擔心。如果隋軍發動反擊,憑六大郎將之勇,再加上那個神神秘秘,據說還精通妖法的李言慶,他也只能多加一份小心。畢竟,對於李言慶這個人,李密心裡還真沒把握,或者說,他瞭解的不多。

這也不能怪李密小覷李言慶,實在是……

楊玄感之亂的時候,李言慶才十六歲。即便他有諾大聲名,李密也不可能對他過於重視。

等他想要重視言慶的時候,楊玄感已經敗了!

李密東躲西藏了兩年多,而李言慶更是閉門不與任何人接觸,低調的好像快要被人遺忘一樣。如果不是麒麟館恰到好處的吸引了人們的關注,也許三年過後,李言慶真的會被人忘記。

楊慶,不敢反擊!

那麼李言慶呢?

李密這心裡,又怎能不擔心?

和李密一樣提心吊膽的,還有程知節。

兩人輪流值守,直到天將大亮,才算放下心。

“鐵牛,我先回去歇息,有什麼事情,立刻通知我。”

李密熬了一夜,實在有點撐不住了。於是和程咬金交代了一下,自顧自的返回軍帳去休息。

可是,李密前腳剛走,翟讓後腳就派人前來替換程咬金。

先是一場惡戰,而後又一整夜沒有休息,程咬金也著實有些頂不住了。於是和那替換的人交代一番,也就下去歇息。但是他卻忘記了,前來接替他值守的人,是翟讓派來,又怎可能在意李密的交代?

正午時分,虎牢關方向的官道上,來了一行人。

為首是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在金堤關卷洞外早早下馬,拱手道:“滎陽大都督門下書佐許敬宗,奉大都督之名,特來拜會大將軍。還請將軍通稟一聲,大都督才要事和將軍商議。”

值守的人,在瓦崗寨中也不過是一名小校,那當得起將軍稱呼?

許敬宗恭恭敬敬,頓時令那門伯心內開懷。不過在臉上,他還是表現出倨傲之色,揚起下巴,冷聲道:“在這裡等著,我且去通稟大將軍……不過大將軍能不能見你,卻不能保證。”

“還請將軍多多費心。”

許敬宗說著話,上前一步,趁人不注意,把一枚金餅塞進那小校手中。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黃金!

校的臉上,頓時多出幾分暖意。

“在這裡等著,別亂走動。”

說完,他就趕往中軍大帳通稟。

而許敬宗則老老實實的呆在卷洞外,一副很拘束的模樣,讓其他值守的瓦崗軍,也對他放鬆了警惕。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校回來。

“大將軍今天心情不差,你隨我來……不過見到大將軍後,還要多小心些,可不要說錯了話。”

“那是,那是,多謝將軍提點。”

兩人行走間,許敬宗又塞了一枚金餅給那小校,讓那小校樂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

來到中軍大帳裡,翟讓和他的兄長翟弘,以及單雄信等一干親信心腹,端坐其中。

許敬宗連忙上前見禮,恭恭敬敬的說:“小生是奉了大都督之命,有重要書信,呈交於大將軍。”

說著話,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

“小生來之前,大都督曾有囑託,說大將軍雖佔領了金堤關,但大都督並無怪罪之意。而且大將軍的美意,大都督也非常感激。只是六大軍府郎將,如今齊聚虎牢關,誓要復奪金堤,和大將軍決一死戰。

大都督說,六大軍府郎將,皆有背景。

特別是裴老虎裴行儼,其父乃右監門大將軍,執掌東都戍衛。河洛四十餘府兵馬,皆由其父節制。裴老虎言,要請其父出兵,奪取金堤關,馬踏瓦崗寨……不過大都督已經阻攔下來。”

這一何話,說的翟讓等人,頓時色變。

府兵的戰鬥力,他們已經領教,和早先那些鄉勇,完全不屬於一個層次。

別看瓦崗寨有兵馬無數,可是…… 如果對方下定決心要和自己決戰,四十餘府兵馬,等於近五萬正規軍。瓦崗寨能否抵擋住五萬正規軍的衝擊?翟讓這心裡面,可是著實沒有底兒。

許敬宗說:“大都督的意思是,大將軍若要立威,則目的已經達到。

若為了求財,大都督可奉上糧草五千石,輜重若干,以振大將軍之威。但是,大將軍還需儘快讓出金堤關,否則大都督也無法再壓制住六大郎將。六大軍府雖歸於大都督節制,可若他們得到十二衛府的命令,到時候連大都督,也無法阻攔……大都督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翟讓幾人,也不禁連連點頭。

不過就這麼輕易退走,翟讓也不太情願。

他接過書信之後,並沒有立刻閱讀,而是放在身前書案上,胳膊肘壓在信上,眼睛瞇成一條縫。

“讓出金堤關,也並非不可以。

只是為攻取這金堤關,我瓦崗上下費了不少心思,損耗錢糧無數。只區區五千石糧食就讓我們退走…… 呵呵,大都督莫不是以為,打發叫花子嗎?滎陽乃東都屏障,河洛重地。更兼興設洛口倉,五千石糧草…… 大都督的誠意太少,恐怕我難以從命。回去告訴你家大都督,五萬石糧草,外加十萬貫,我立刻退兵,絕不反悔。如若大都督不肯答應,那休怪本將軍……”

許敬宗頓時流露出為難之色。

“這個…… 小生還需回去,和大都督商議。”

翟讓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和大都督商議,五萬石糧草,十萬貫,斷不能少了!”

聲色俱厲,言語中帶著恐嚇之意。

許敬宗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連連點頭,轉身就要走。

翟讓冷笑一聲,這才拿起書信。

不過,他只看了一眼,黑臉頓時變得通紅。

“且慢!”

單雄信墊步上前,一把攫住許敬宗的衣服領子,把許敬宗給拽了回來。

許敬宗嚇壞了,腿都站不直,哆嗦不停。若非單雄信架著他,只怕連站立都不太可能了……

“大,大,大將軍有,有,有何吩咐?”

翟讓站起身來,繞過書案,來到許敬宗的跟前,眼睛瞇成一條縫,臉上帶著濃濃的怒意。

“這封信,是給誰的?”

淡淡的殺意湧動,令許敬宗臉色慘白。

“當然,當然是與大將軍。”

“那我問你,你口中的大將軍,又是何人?”

許敬宗總算是穩住心神,不過聲音還有些顫抖,“大都督說,大將軍就是蒲山公…… 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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