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41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6:09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八章 願來世不生帝王家(上)

阿史那俟利弗,史稱處羅可汗。

此人是始畢可汗的兄弟,東突厥的實權派掌門人。隨著始畢可汗的身體一日壞過一日,入武德元年後,整日臥病床榻,一應事務,藉由阿史那俟利弗處置。

由於始畢可汗的兒子年紀還小,按照突厥人的習慣,阿史那俟利弗將會接掌始畢可汗的位置。所以,在突厥人眼中,阿史那俟利弗早晚必將成為突厥主宰。哪怕還不是可汗。但實際上,阿史那俟利弗已開始執行可汗的權利。

突再人,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欺軟怕硬,和當年的匈奴人,並無太大改變。開皇以來,隋室國力強盛,名將輩出,打得突厥人俯首稱臣。可隨著大業年間的動盪開始後,突厥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不斷挑動是非。

劉武周、李軌、薛舉、梁師都、郭子和……

許多反王,都與突厥有著或明或暗的勾連。甚至包括李淵,起兵之初,也向突厥人低頭稱臣。

但突厥人覺得中原還不夠亂!

他們期望著,中原能如當年三國百年戰亂,亦或者西晉八王之亂那樣動盪不止,國力不斷削弱。而後他們就可以趁虛而入,似五胡亂華時那樣,再一次殺入中原,掠奪無盡的財富。

所以,阿史那俟利弗就看中了洛陽的王世充。

一開始,王世充的確是想通過和李言慶結親的方式,拉攏言慶成為他的臂助。再不濟,也可以成為盟友,相互扶持。他也知道,自己的野心,瞞不過天下人,更無法瞞過滎陽的李言慶。

他不奢求李言慶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但希望能通過這婚事,讓李言慶袖手旁觀。

沒想到,兩次派人前往滎陽,都未能和言慶取得聯繫。第一次,王世充派盧胤出使,結果李言慶跨河攻打河內,盧胤未能見到李言慶。第二次,他又派出自家的族侄前往溫縣。卻不想李言慶已離開溫縣,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河內各縣。言慶無與倫比的強勢,不但令李淵萬般無奈,更使得王世充心驚肉跳。他開始猶豫,和李言慶結盟,究竟算不算一個好主意?

也就在這時候,阿史那俟利弗遣使者抵達洛陽。

突厥人贈送王世充十匹好馬,並言希望和王世充結成盟友。

使者阿史那揭多,更是突厥王族。

在偶然機會見到王世充的外甥女,也就是王世充準備送給李言慶的女人之後,頓時驚為天人。

當時就向王世充提出請求,要娶她的外甥女。

自古以來,靠著女人換取實力,乃至於獲取太平的事情層出不窮。

從漢高祖劉邦開創這和親先河之後,似乎和親,就變成了中原人與異族和平共處的唯一途徑。

王世充也不例外,甚至很開心。在他看來,能與突厥人搭上關係的話,遠比與李言慶合作強百倍。

六月,當言慶攻至臨清關的時候,王世充將外甥女嫁於阿史那揭多,離開了東都洛陽城……

———————————————————————————

入秋以後,相對平靜的局勢,突然出現變化。

由於金城郡遭遇蝗災,使得許多地區出現絕收的情況。

七月,薛舉親率兵馬,進攻高庶(今甘肅寧縣),並派出小股遊兵,襲擊歧州附近。李世民屯兵扶風,於是率八總管出兵抵禦。按照李淵的安排,唐軍當在高庶深溝高壘,抵禦薛舉。

李淵知道,薛舉糧草無多,難以持久。

他麾下多有騎軍,其西涼自古是精銳輩出之地,實不宜與薛舉正面交鋒。挫其銳氣,耗其糧草,待薛舉兵馬糧草無繼的時候,軍心自然會亂。到時候再出兵猛攻,可一舉將之擊潰。

然則,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八總管抵達高庶之後,卻突然改變了計劃,在高庶新南陳兵,與薛舉對陣。兩軍交鋒於淺水原,八總管皆敗,唐軍兵馬,更死傷過半,使得薛舉一舉攻克高庶,打開了關中的大門。

李淵大怒,立刻派監軍前去查探。

返回長安的消息,卻是李世民在戰前突然得了瘧疾,未曾出征。更改主意的人,是劉文靜、殷開山等人,與李世民無關。李淵兩日未曾臨朝,而後傳出旨意,李世民繼續督戰,而劉文靜等則被除名。

八月,薛舉聽從謀士郝援之計,決意趁唐軍淺水原失敗,關中震動之時,攻打關中。

但誰也沒想到,薛舉竟然在這個時候突然病倒。病情出現的非常突然,而且非常嚴重。數日之後,薛舉病死…… 薛舉長子薛仁杲繼立,駐紮折庶城……

同月,永樂王郭子和自榆林郡遣使者抵達長安,請求歸唐。

這郭子和自起兵以來,發展也很迅速。如今,他麾下有騎軍三千人,步卒數万,獨霸一方。剛經歷了淺水原之敗,李唐突然得郭子和歸降,無異於一劑強心劑,使關中漸漸穩定下來。

而幾乎就是在郭子和歸降的同時,河北竇建德,卻招降了河間郡丞王琮,實力大增。

這王綜,卻是個了不得的人。

在河間郡大半失守的時候,王琮據城而守,多次擊潰竇建德。然則隋煬帝死訊傳至河間之後,王琮率舉城百姓發喪。竇建德趁機派人入城弔唁,勸說王琮歸附,並委任王琮為瀛洲刺史。王琮在河北的威望很高!得知王琮歸附,河北郡縣紛紛歸附竇建德。一日之間,竇建德得河北六十餘城…… 以至於竇建德拉著王琮的手稱讚道:孤得王公,久早逢甘露,河北可定。

而事實上,河北的確盡歸竇建德之手。

九月初,竇建德以大將幽州人侯君集為帥,揮兵十萬,攻打汲郡。

魏德深在病榻上得知消息以後,氣急攻心,嘔血而亡。臨終前,他命徐世績執掌汲郡事務,並將印信,一併託付於徐世績,請徐世績轉交李言慶。徐世績一邊調兵遣將,以深溝高壘固守內黃,同時派人秘密趕赴鞏縣,請求李言慶增援……九月六日,李言慶揮兵兩萬,抵達汲郡。

———————————————————————————

“如此說來,李言慶如今是在內黃?”

王世充坐在含嘉殿內,面色有些陰冷的問道。

“回禀太尉,據細作打探,李言慶從河內徵調滎陽兵馬,以裴仁基為主帥,長孫無忌為長史,自牛渚口領兵兩萬,於十天前渡河北上,如今已抵達臨清關,不日就將開赴內黃與徐世績匯合。”

說話的人,名叫雲定興。

此人是開皇年間的老臣,位居一品。

然則王世充奪取了洛陽之後,雲定興卻是第一個投靠過來。

王世充突然大笑,“此真天賜良機…… 李言慶不在滎陽,我看誰還能阻攔我?那李家小兒,雖頗有謀略,也知兵法,不過終究太年輕了些。似這種情況,他只需派心腹大將前往汲郡即可,又何需親自出征?

如此一來,滎陽郡內,再無我所懼者,李密如今要對付梓潼山宇文化及,偃師收復,指日可待。傳我命令,命王仁則揮兵東進,務必要盡快奪取偃師。

只要我得了偃師,滎陽郡唾手可得!”

李密不在偃師?

沒錯!

他此刻,正率部趕赴梓潼山,準備與宇文化及交鋒。

自從李密動了歸順楊侗的心思之後,這念頭就一日甚於一日。

在和東都反覆商討後,李密決意先打宇文化及,而後再歸附東都。畢竟,宇文化及那十餘萬驍果自他控制的範圍內經過,著實讓他有些緊張。萬一宇文化及攻他後路,豈不是有危險?

而且,若能擊敗宇文化及,也能為自己再添一筆功績。

到時候歸附東都,這底氣也就充足。王世充雖則頗有實力,可在李密眼中,始終不足掛齒。

在李密眼裡,河洛能為他敵手者,唯李言慶一人。


關中現在戰事不止,李淵根本無暇東顧。只要自己能佔據了洛陽,到時候與李淵暫時聯盟,把李言慶幹掉之後,就可以坐穩東都。本來,李密還有點顧忌,擔心李言慶會返回滎陽。

沒想到竇建德如此配合,出兵攻打汲郡,使得李密喜出望外。

得知李言慶不在滎陽郡,而且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從汲郡抽身出來,李密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王世充也是同樣的想法。在他們看來,李言慶這一次完了!

要知道,那竇建德可不是個善與之輩,他麾下能征慣戰的將領無數,丞相宋正本,更有小諸葛之稱。李言慶就算再厲害,恐怕也無法在一時半刻之間,與竇建德分出勝負,返回滎陽郡。

王世充的心情大好,立刻調派兵馬,準備奪取偃師。

就在這時,忽聞內侍禀報:“左驍衛大將軍段達,上柱國王君度(王世充兄王世師之子)在殿外求見。”

王世充一怔,連忙道:“命他二人進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段達和一個三旬上下的壯年男子,大步走進含嘉殿。

兩人向王世充行禮之後,段達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太尉,君度剛才在長夏門外,抓到一個可疑之人。

從那人身上,搜出一封書信,竟是李密與皇泰主的信函。”

“李密,與楊侗?”

雖說在明面上,王世充還尊楊侗為主,可私下裡,早已是直呼其名。

他連忙讓雲定興把書信接過來,轉交給自己。為何王世充不自己去接過來?如今王世充,還沒有稱王,可這心裡,早已把自己當成了帝王。事實上,除了一個名號之外,他住的,用的,全都是依照王侯之禮。這皇城裡的宮娥彩女,更隨他享用,全然不在意隋室的臉面。

這個範兒,得要有,而且還要拿捏起來。

從雲定興手裡接過書信,他打開來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片刻後,王世充陰沉著臉道:“李密,是如何與楊侗勾連在一起?”

“太尉,那送信的人,是尚書左丞宇文儒童的家臣。”

王君度上前一步,沉聲道:“侄兒已審問過那賊奴,據那賊奴交代,宇文儒童與李密暗中勾結,已有許多時日。他還說,這皇城裡,還有宇文儒童的同黨,專門負責為楊侗牽線搭橋。”

“是哪一個?”

“尚食直長,宇文溫!”

“哦?”

王世充眉頭一蹙,頗有些吃驚。

牢文溫,他知道!

這傢伙有一手好廚藝,王世充對他,也頗為賞識。

“可曾確定?”

“倒還沒有…… 那賊奴說,宇文溫最近常登門拜訪宇文儒童,而且每次和宇文儒童見面後不久,宇文儒童就會命他前往偃師。侄兒以為,宇文溫甚有嫌疑。不過在此之前,應把宇文儒童先拿下,問清楚洛陽城中,還有沒有他的同黨。至於宇文溫,不過是籠中之鳥罷了。”

王世充頓時面露喜色。

“君度,那就由你,秘密捉拿宇文儒童。

你持我令牌,前去羽林軍找你兄長虔壽,讓他出兵協助……還有,立刻命仁則調集人馬,連夜進入洛陽,接管各門。”

王君度領命而去。

雲定興則蹙眉道:“仁則將軍控制洛陽,無疑最為合適。

可這樣一來,偃師怎麼辦?太尉準備命何人,奪取偃師城,兵臨黑石關呢?此人需有謀略,更熟知兵法,精通兵事,而且還要對太尉忠心耿耿。否則,一有差池,可就容易打草驚蛇。”

王世充的目光,下意識停留在段達身上。

“老段,可願為我奪取偃師?”

段達也算是早年能征善戰的猛將,跟隨隋文帝,建立過無數功勳,被封為車騎將軍。

他用兵穩重,頗為謹慎,即便許多人戲稱他為‘段姥',也無法掩蓋住,他當年所立下的功勳。

只是隨著年紀大了,段達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小。早年間的衝勁兒,似乎都給消磨沒了,只剩下爭權奪利的本事。不過,如果他真要領兵,倒也不是不可以。李密,他或許不是對手,可李密現在,並不在偃師。

段達立刻道:“末將願往。”

“如此,你立刻往金鏞城,與仁則交換…… 老段,此次若能奪取偃師,他日你必為首功!”

他日,何日?

自然是王世充登基當皇帝的時候!

段達頓時笑逐顏開,躬身應命。而後離開含嘉殿。

“太尉,宇文儒童難成氣候,今日既然被發現,他那些黨羽,定然難以成太尉障礙。只是……”

雲定興見王世充似乎有些得意忘形,於是上前提醒。

王世充道:“老雲有話就說,莫吞吞吐吐。”

雲定興也有些猶豫,不過既然到了這地步,他似乎也無其他退路。在躊躇片刻之後,雲定興咬牙下定決心。

“宇文儒童之所以如此作為,實因為這洛陽城裡,尚有太尉的心腹大患。”

“哦?”王世充心裡一咯噔,“是誰?”

“此人若不除掉,太尉就無法心想事成…… 試想,今日有宇文儒童,他日就難保會有司馬儒童,趙儒童,李儒童,張儒童之流。只要這個人在,就會有無數宇文儒童,不斷跟隨……”

王世充臉色一變,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說……”

雲定興點了點頭,凝視王世充道:“還請太尉,早做決斷。”
匿名
狀態︰ 離線
342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6:30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八章  願來世不生帝王家(下)

紫薇觀,在蕭瑟秋風中,更顯幾分孤寂。

大業年間營建的宮牆,隨著時間的推移,已呈現出斑駁之色。宮城外,不斷有軍卒巡邏警戒;宮城內,卻是燈光昏暗。宮門樓,一排氣死風燈,不曉得有多久沒有更換,黑乎乎的,已看不出原來的色彩。而在紫薇觀裡面,死氣沉沉,偶爾傳來木魚聲息,旋即又消失無踪。

楊侗跪在佛堂裡,不時敲擊一下木魚。

佛堂外,幾個老宮人佝僂著身子,縮著脖子,靜靜站立。

也就剩下這幾個老宮人了!

楊侗睜開眼,向佛堂外看了一下,旋即又閉上眼睛。年僅十七歲的楊侗,此時如同過花甲之年的老人一樣,仍有些稚嫩的臉上,卻透著不同尋常的死寂之氣。

被關在這紫薇觀裡,如同籠中之鳥,隨著王世充地位日益穩固,對楊侗的態度,也變得越來越差,越來越不尊重。不許楊侗參與朝政,不許楊侗與外人接觸。

甚至楊侗想要去拜見一下母親劉良梯。都變得非常困難。

十次請求,也就能有個一兩次成功。可王世充還絮絮叨叨的訴說著忠心,那虛偽的面孔,不斷重複的言語,動輒指天發誓的行為,讓楊侗無比厭惡。但他即便是厭惡,又能怎麼樣?

皇爺爺死了!

皇奶奶帶著三歲的幼弟,遠在江南。

十七歲的楊侗,似乎看開了一切,於是就讓人在紫薇觀中修了這座佛堂,做出古佛青燈之狀。

佛堂外,傳來了腳步聲。

不多時,盧胤神色慌張的走進來。

“陛下,不好了!”

楊侗睜開眼,那空洞的目光中,卻又似乎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他神色淡然,輕聲道:“怎麼了?”

“尚書左丞他……被王世充拿下。

剛才奴婢的眼線告之,尚食直長,在御膳房中服毒自盡。王老賊已經發現了咱們的事情,意圖對陛下下毒手。他已派梁百年那老賊奴殘害太后……估計很快就要對您下手。請陛下速速離去,奴婢手下還有十幾個忠貞衛士,可拼死護佑陛下離開。陛下,事不宜遲,速動身。”

楊侗,卻一動不動。

“盧胤,朕能去卑兒?”

“這……去滎陽。李郎君一定會護陛下周全。”

“盧胤啊,去滎陽容易,可出這皇宮,卻不容易。朕早就想到了這一天,只是沒想到老賊會這麼快動手。”

“陛下!”

盧胤伏地,淚流滿面。

“盧胤啊,答應朕一件事。”

“請陛下吩咐。”

“如果朕死了,請把這封信送給李郎君。

就說,朕沒有忘記當年天陵山下的承諾,朕沒有負…… 請李郎君多保重,留下有用之身。

可朕年幼,無法和李卿吟詩作賦。但希望李卿,能記住當年的承諾,為朕報仇。”

一片衣襟,遞給了盧胤。

衣襟上寫著一行血字:願來世,不生帝王家!

“盧宮監,城外有軍卒叫門。”

一個小太監在外面輕聲呼喚,帶著幾分惶恐和憂急。

“盧胤,去吧,”

“老奴,拜別陛下。”

盧胤跪在地上,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大步離去。

“你們都準備好了?”

佛堂外,傳來一個老太監的聲音,“陛下,奴婢們都準備好了…… 奴婢們走了,在黃泉路上,為陛下開路。”

說著,只聽佛堂外傳來叩頭聲音,緊跟著一連串噗通聲響傳來,楊侗閉上了眼睛。

“老奴才們,你們要為朕去開路,可朕卻不願意,再當這勞什子皇帝。”

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滑落。

楊侗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拿出一枚赤紅色的丹藥,放入口中。

他跪在佛堂裡,朝著佛像叩首。

“這三拜,求佛祖保佑娘親,來世能享榮華富貴。”邦邦邦,他磕了三個響頭。

而後直起身子,雙手胸前合十,“這三拜,請佛祖保佑,莫讓楊侗來世,再生於帝王家中。”

又是三個響頭……

佛堂外,傳來一陣雜亂腳步聲,並伴隨有喧嘩吵鬧。

雲定興和一員頂盔貫甲的將軍,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手持火把,來到佛堂門外。

只見佛堂台階下,幾個老宮人倒在血泊中,已氣絕身亡。雲定興一怔,忙和那員武將走上台階。

黑色的官靴,踩在血水中,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楊侗轉過了身子,看了一眼佛堂外雲定興兩人,微微一笑,“雲太傅,王將軍,能否容朕拜完佛祖,就遂了你們的心意。”

那武將大約在四十上下,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頜下長髯,更透出幾分威武之氣。好一副皮囊,此時卻眼含兇光。

“陛下,太尉請陛下上路,拖延不得!”

說著,他拿起一段白綾,邁步就要走進佛堂,卻被雲定興拉住。

“王將軍,到這時候,且遂了陛下的心意吧。”

“雲太傅……"

武將名王行本,是王氏族人,同時也是隋室官員。他微微一蹙眉,可見雲定興神色堅決,於是冷哼一聲,沒有再開口。

“雲太件,多謝了!”

楊侗朝著雲定興一笑,旋即轉身,向著佛像叩首。

王行本見此,不由得冷笑一聲,側過身子。

“堂堂君王,竟不做半點反抗,只會朝著一堆破銅爛鐵磕頭,焉能不亡?”

雲定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突然,他聽到楊侗大聲說:“佛祖,請保佑李卿,來日為朕報仇雪恨。

唉其肉,飲其血,斷其筋……朕願永世墮阿鼻地獄,令那王世充不得好死,令梁百年碎屍萬段,令雲定興世世為娼,令王行本來世不得為人……”

雲定興和王行本原來並沒在意,沒想到楊侗竟發出如此惡毒的詛咒。

這鬼神之說,素來為人所畏懼,更何況如今身處佛堂之中,楊侗惡毒的詛咒,讓兩人毛骨悚然。

王行本大喝一聲,拔出寶劍衝上去,一劍穿透了楊侗單薄瘦弱的身體。

那詛咒聲,戛然再止。

楊侗緩緩倒在血泊裡,七竅流血,形容猙獰,如同惡鬼。

王行本殺人無數,可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彷彿這佛堂裡,有一雙看不到的眼睛,正凝視著自己。

他拔出寶劍,連退數步之後,突然大叫一聲,轉身就走。

而雲定興,則是臉色發白,沒有半點血色。



大業十四隻秋,十月初十。

王世充命人打掃宮殿,乘坐帝王法駕儀隊,步入皇城,登基稱帝。

此前,楊侗下詔,將帝位禪讓於王世充。

王世充三次上疏辭讓,楊侗三次下詔敦勸。最終王世充同意登基,改國號為鄭,改元為開明。

然而,楊侗三次下詔,卻未曾親身出現過一次。

甚至滿朝文武,乃至洛陽百姓在王世充的登基大典上,也未曾見到這今年幼的皇帝……

王世充封長子王玄應為太子,王玄恕為漢王。

餘者王氏族人十九人都被冊封王位,並封楊侗為潞國公。段達為司徒,雲定興為太尉,所有從附王世充者,皆有封賞。甚至連李言慶,也被王世充一廂情願的封為左僕射,還下詔說,李言慶在汲郡平賊,王行本被封為滎州太守,王玄恕則為管州太守。將滎陽郡,一分為二。

也許,在王世充眼裡,滎陽郡已唾手可得。

楊侗死了,隋朝完了,李言慶不歸附他,還能歸附什麼人呢?

當晚,王世充在宮中大擺酒宴。

夜色裡,十幾個黑影出現在龍門山下,掘開一座簡陋的墳塋之後,從裡面挖出一具薄木棺材。

“宮監,我們現在去哪兒?”一個小太監,低聲問道。

火光下,盧胤披麻戴孝,淚流滿面。

他抬起頭,向遠處燈火通明的洛陽看了一眼之後,咬牙切齒道:“我們去鞏縣,找李郎君!”


==================================
這一章,老新寫的很痛苦,也很難過。

十七歲的生命,就這樣沒有了,即便楊侗和我們沒有任何關聯,即便那已經是一千五百年前的故事。可寫到這裡的時候,老新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楚。

也許有人會說,李言慶為什麼不去救楊侗?

穿越也是人,不是神!

他可以改變身邊人的命運,卻無法改變所有人的命運,其實,這也算是一種無奈吧。

就如那句老話: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八九。

楊侗的死,也算是言慶解開了身上的最後一道枷鎖。不過那狗屎的史書上怎樣書寫隋室的殘暴和昏庸,但我還是想為開皇盛世而喝彩,想為隋焰帝大業年間無數次征伐,無數次開疆擴土而喝彩。楊廣也許是個昏君,但他也確實,為五胡亂華後的中原大地,寫下了極為濃重的一筆。

謹以此章,向傳說中的開皇盛世告別,向敢於與異族開戰的隋煬帝告別,向大隋諸多名將,長孫晟,楊素,史萬歲,賀若弼,韓擒虎,魚俱羅,高穎告別;向生於帝王家的楊桐,楊侑告別;向還帶有一份天真的李言慶,告別!
匿名
狀態︰ 離線
343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6:55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一)

李郎君不在滎陽!

武德元年十月十七,山東大雪。

李密調集二十萬大軍,在梓潼山下,與宇文化及苦戰十餘日。雙方損失慘重,最終宇文化及敗退,李密獲得慘勝…… 宇文化及帶著偽帝楊浩,及殘兵敗將數萬人,趁大河冰封,退往魏縣。

莽莽蒼原,屍橫遍野。

李密懷著一份大勝之後的喜悅之情,向東都趕奔。

此時,他還揣一份美好的幻想。幻想著憑藉此次大勝,將回歸東都,獲取正統之名,而後角逐天下。

可是當李密才抵達魯郡的時候,就得到了王世充在東都稱帝,楊侗禪位的消息……

“這不可能!”李密驚怒無比,怒聲咆哮。

楊侗怎可能會禪位於王世充?

此前,楊侗還通過宇文儒童等人和他聯繫,告訴他若歸附東都,當得三公之位,拜大丞相之職。

可這一眨眼的功夫,楊侗就禪位了?

“宇文儒童和崔德本,可有派人聯絡!”

大帳中,李密厲聲喝問。

在他上前處,端坐一名皓首老者,雙眸半閉,似老僧入定一般。

“啟禀王上,東都傳來消息。九月末時,王世充下令抄沒宇文儒童和崔德本滿門。宇文左丞和崔散騎皆死於牢獄之中…… 不過由於崔散騎族人登門,所以他後人皆未受到影響,被趕出東都。宇文左丞滿門八十六人,盡被王世充處死。如今東都城內,王世充已是一手遮天。”

李密呆坐太師椅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時,坐在他上前的老者,突然睜開眼睛,低聲道:“密公,王世充弒君,當速征討之。”

李密一驚,恭敬向老者看去,“無畏公,你怎知王世充弒君?難道陛下已經……”

“王世充乃卑鄙小人,早已目無君父。

其野心昭然,乃當世之奸惡。此人善於作偽,明明滿腹奸詐,卻又做出一副忠臣孝子之狀。如若陛下在世,王世充就算是用各種手段,也會令陛下在眾人面前露面。可是現在,三辭三讓。陛下卻始終未見出現,甚至連禪位時也未露面,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陛下已被王世充所弒。”

老者正是前隋室左僕射,太常卿,後被楊廣罷免,卻隨行伴駕的隋室老臣,蘇威。

宇文化及殺了楊廣後,對隋室老臣卻保持著極度恭敬。如裴世矩,蘇威等人,皆被他重用。

蘇威更被封為光祿大夫,不過梓潼山一戰,李密將蘇威搶來。

李密是個性情高傲的人,可是在蘇威這個開皇年間的名臣面前,也不敢太過張狂。畢竟,蘇威是和高穎、楊素一輩兒的老臣,那份眼光和閱歷,也容不得李密張狂。隋煬帝可以肆意打壓蘇威,但李密卻沒有這樣的資格。而且,李密還希望藉助蘇威,在東都獲取更多好處。

“無畏公,那以您之卓見,密當如何?”

蘇威,字無畏。

“密公,這種時候,還需要再做考慮嗎?

你既然表示臣服東都,那就要向天下人表示出忠貞之心。王世充雖已稱帝,然根基並不穩固。

你應挾大敗宇文小兒之勢,揮軍西進,與王世充決一死戰。

勝,密公得東都,為陛下報仇,可順理成章正名,得天下人讚賞;敗,亦可以退守山東,豎立大旗,召集天下英雄征討王世充。無論勝負,於密公而言,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洗刷去早先的聲名…… 想必如此作為,就連那滎陽郡的李言慶李郎君,也會表示敬佩吧。”

李密聞聽大喜,立刻下令,大軍即刻準備,西進洛陽。

與此同時,偃師縣城,也正進行著一場慘烈的戰鬥。段達調集數萬兵馬,對偃師縣發動猛攻,試圖復奪偃師,打開東進的門戶。王世充也好,段達也罷,都認為偃師縣城,唾手可得。

李密不在偃師,誰又能是段達對手?

可沒想到,偃師留守魯儒宗,竟然絲毫不遜色於李密。

憑藉偃師堅城,與鄭軍展開激烈的戰鬥。從十月初八,至十月十七。戰鬥持續了十日之久,段達卻始終未能,攻破偃師城門。士卒,已萬分疲憊,段達不得不暫時收兵,兵退三十里。

與此同時,從洛陽趕赴而來的鄭軍援兵,也抵達石林山下。

夜色很重,也很冷。

在後半夜時,天降小雪。

鄭軍雖然已經撤退,可魯儒宗卻不敢有半分懈怠,率領軍卒,巡視城樓。

“魯公,天這麼冷,您還是回府中休息吧。末將帶人繼續巡視,絕不會讓王世充那老臭蟲得了便宜。 ”

李君羨年二十五六的模樣,生的雄壯而魁梧,一臉英武之氣。他也的確是瓦崗軍中一員悍將,善使一桿月牙戟,射術高妙。這一次段達攻打偃師,李君羨曾數次率部,將鄭軍趕下城頭。無論是李密還是魯儒宗,對他都很看重,李密更有言,想重組內軍,命李君羨為驃騎。

魯儒宗搖搖頭,“君羨勿擔心。段達老兒此次退兵,一時半會兒未必能開戰……對了,陽城方面,可有什麼消息?”

“單大將軍前次說,他正設法重開邙嶺小道。不過這一下雪,恐怕又要多幾分變數。

滎陽軍目前沒什麼動作,據說河北戰況膠著,他們抽調了不少兵馬前往汲郡,滎陽郡內不免有些空虛。所以前段時間,嵩高縣的王伏寶已撤回黑石關,猴氏的姚懿,同樣兵退黑石渡口……這樣看來,單大將軍打通邙嶺小道,不過早晚。”

魯儒宗一開始,還面露笑容。可是聽著李君羨的講述,這眉頭齊齊的扭在一處。

突然,他倒吸一口涼氣,輕聲道了一句:“不好!”

“將軍,怎麼了?”

“我沒有見過李言慶,卻無數次聽人提起過他。這傢伙雖說年紀不大,可手段卻極為老辣。

他素來謀定而動,用兵雖然奇詭,看似次次冒險,可實則卻是步步謹慎。以我對他的了解,若是汲郡不可守,他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捨棄汲郡;若河內危險,他也會立刻讓出河內……對他而言,汲郡與河內的好處,未必能比得上一個滎陽郡重要,他又怎可能置滎陽而不顧?”

這一席話,對李君羨而言,似乎顯得有些過於複雜了!

以至於魯儒宗說完後,李君羨瞪大了眼睛,硬是沒能領會其中的含義。

魯儒宗在城樓上徘徊踱步,也沒有再向李君羨解釋。片刻後,他對李君羨說:“君羨,你立刻率本部人馬,連夜趕赴首陽山。無論如何,你都要盡快和單大將軍取得聯繫,命他切勿貪功,冒險攻擊黑石關。那李言慶的便宜,不好佔…… 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中他的詭計。

既然滎陽軍讓出邙嶺小道,兵力空虛也好,其中有詐也罷,請單大將軍全力打通邙嶺小道,盡快援救偃師。只要能捱過這個冬天,開春後咱們就可以反撲洛陽。等拿下洛陽,李言慶就不足為慮。”

身為瓦崗軍的高級將領,魯儒宗深知,李言慶和單雄信之間,仇深似海。

不只是李言慶打敗過單雄信,而是單雄信的兩個兒子,都死在李言慶的手中。單雄信早年從翟讓,舉家被官府抄沒,只剩下這兩個兒子。如今,兒子又死在言慶手中,他豈能善罷甘休?

所以單雄信一旦受滎陽兵力空虛的誘惑,強攻黑石關的話,說不得又會中了李言慶的詭計。

正如魯儒宗所說:李言慶的便宜,不好佔!

李君羨這下明白了,連忙點頭答應。

夜幕中,雪花飛舞,似有加強的趨勢。

魯儒宗站在城樓上,目送李君羨率八百軍卒,趁著黑夜離去,臉上的憂慮之色,越發濃郁。

但願得,單大將軍能保持住冷靜吧!

———————————————————————————

古都,開封。

位於豫東平原,距離管州,大約百里。

這座古老的都城,歷史頗為悠久。相傳夏七世帝橡遷都於老丘,亦即後來的開封。至十三世胤甲遷都,開封在夏朝時,共經歷六世,也是遠古時期,華夏文明的政治和經濟中心。

春秋時期,鄭莊公向中原拓展,在後世朱仙鎮附近構築城邑,取名啟封。

戰國時,魏國爭霸,魏惠王在六年(前 364 年)由河東的安邑,遷都大梁,也是開封有史可考的第一次建都。

隋煬帝開通濟渠,使河洛與黃淮溝通,開封的地位,日益重要。

由河洛東進,必由開封。李密自謀取開封之後,就將開封交由隋室散朝大夫時德睿執掌。雖與滎陽郡分治,但二者的聯繫,依舊密切。許多商品物資,通過開封,轉往河洛地區,由此而帶來的賦稅,成為瓦崗軍一大支柱。同時,時德睿與滎陽世冑之間的聯絡,也未停止。

大業十三年,李密和王世充相約夾擊滎陽,就是通過時德睿,買通了鄭孝清。

只耳惜,功敗垂成!


天亮以後,雪勢越來越大。

駐紮於開封的守將名叫李大亮。年過三旬,是瓦崗軍的年輕將領。

此人原本是隋室虎賁郎將龐玉麾下效力。大業十三年,李密奪取陽城之後,立刻在邙嶺與龐玉、霍世舉展開了一場大戰,也就是所謂的「邙嶺大捷」。龐玉和霍世舉麾下兩萬兵馬,被李密一舉擊潰,霍世舉更被秦用所殺。李大亮被李密俘虜,隨後被歸附李密,在王要漢麾下效力。

秦瓊、程咬金等人奉命往關中牽制李淵,不想一去無音訊。

於是李密開始提拔軍中將領,李大亮由於曾在隋軍禁軍中效力,懂得治軍之道,被李密看重。

不過,看重是看重了,可前車之鑑,令李密也不敢輕易相信李大亮。

他把李大亮安排在開封,名為守備,實際上卻被時德睿所控制。無時德睿的命令,李大亮也無法調動兵馬。

“這該死的天氣!”

李大亮在城樓上巡視完畢之後,走進門樓中。

屋子裡擺放著一個火盆子,熊熊炭火,多多少少驅散了屋中的寒意。他脫下身上的雪氅,抖落積雪,走到火盆子跟前,伸出手想要烤火。

“將軍,開封城北三十里,發現有兵馬行進。”

斥候突然闖進屋中,帶著一股寒氣,湧進來。

炭火撲簌簌抖動幾下,旋即恢復了正常。李大亮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抄起橫刀,道了一句:“立刻下令,關閉城門,隨我一同察看敵情。”

他帶著人,登上城門樓遠眺。

風很大,雪很急,城外白茫茫一片,視線非常模糊。

“傳我命令,三軍警戒。”

李大亮不敢猶豫,道:“我這就前往府衙,禀報時大夫,若兵至城下,無我命令,不得出戰。”

如果是敵軍偷襲,那就要調動兵馬。可要調動兵馬,若沒有時德睿的令牌,李大亮也無法調動。

一路匆匆來到開封府衙,就見府門外軍卒列隊兩旁,正警懼的觀察四周。也難怪。城頭上傳來的號角聲,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作為開封中樞之地,自然要加強守備,小心提防才是。

“請禀報時大夫,就說李大亮求見。”

門卒上前牽住了韁繩,“李將軍只管進去。時大夫剛才傳令,若將軍前來,只管前去說話。"

“如此,多謝!”

在長安待過,在洛陽待過。李大亮年紀可能不大,但這眼界,卻比秦瓊要寬。

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這開封府衙的門卒,也不好招惹。時德睿也是士大夫出身,門卒多為他族中親眷。若得罪了哪一個,難保日後沒有小鞋子。李大亮不比時德睿,平民出身的他,沒有任何根基可言。

所以,不管在什麼時候,李大亮都會保持幾分恭敬。

門卒側身相讓,李大亮大步流星,直奔府中走去…… 不過他沒有發現,當他往中堂而去的時候,府衙大門,卻無聲的關閉起來。府外軍卒,立刻加快行動,阻止陌生人,靠近過來。

中堂裡,時德睿正陪著一個頭髮灰白,器宇不凡的中年人說話。

兩人不時發出爽朗笑聲,看上去非常親密。

李大亮走進中堂,上前行禮,“時大夫,城外發現不明兵馬靠近。如此風雪,恐有賊人偷襲,請大夫盡快調集人馬,做好防禦。”

時德睿呵呵一笑,示意李大亮起身。

不過,他卻沒有急於反應,而走向中年人道:“神通公,這就是我與您所說的,開封守備,李大亮。”

“果然英武不凡啊。”

中年人頜首而笑。親切問道:“聽說李守備此前,曾在禁軍效力?”

李大亮一怔,有些不明白時德睿的意思。不過,他覺得眼前這中年人,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當下也不敢怠慢,連忙恭敬回答:“末將的確是在長安禁軍效過力。”

“哦?那可真是巧了!”

中年人道:“我有一個朋友,也曾在長安禁軍效力,不知李守備可認識?”

李大亮感到有些不對勁,看了看時德睿,又看了看中年人,小心翼翼問道:“敢問是哪一位?”

“哦,此人曾是左備身府虎賁郎將。姓龐,名玉。”

龐玉?

李大亮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猛然後退一步,雙眸圓睜,厲聲喝問:“你是什麼人?”

說完,他向時德睿看去,“時大夫,你又是什麼意思?”

“呵呵,李守備莫著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當年,密公假借桃李章,令天下英雄以為他是天命所歸。卻不想……呵呵,密公如今雖則勢大,可終究非天命之人。故時某亦需為日後做籌謀。

李守備也是聰明人,而且才能不俗。只可惜,密公有識人之明,卻無用人之能,繼續留在這裡,不免委屈了李守備的才幹。我欲向長安引介李守備,只是無引介之禮。正好今天永康王到訪,卻是李守備難得的好機會。城外兵馬,乃永康王麾下,不知李守備可願隨我歸唐。”

李大亮倒吸一口涼氣。

他不知道永康王是什麼人,卻知道眼前的中年人,必是李唐王室。

眼珠子滴溜溜打轉,他沉吟片刻,而後退了一步,做拱手狀,輕聲道:“既然時大夫願意為大亮著想。大亮又豈能……隨你做那背主之人?”

說著話,他猛然反身想要往外衝,卻見中堂外呼啦啦衝出一隊鐵甲軍士,手持長矛,攔住去路。

走是走不得了,那就拼一下。

李大亮大吼一聲,橫刀鏘的出鞘,縱身就撲向中年男子。

可中年男子坐在太師椅上,紋絲不動,面露一絲微笑。眼見刀光逼來,李大亮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中年人身後,站立著一個單薄瘦弱的青年。

若不注意,很難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李大亮進中堂時,卻未曾留意這個青年。而此時,青年驀地橫身攔在李神通面前,手臂原本低垂。待刀光迫體的一剎那間,一道寒光從袖中竄出。

叮,一聲輕響。

李大亮只覺手中長刀,似乎被一股巨力往回推。

他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錯步想往後退。哪知青年手中出現了一柄細長利劍,劍尖點在刀脊上,也不見他腳下動作,身形向前飄飛而進。劍隨身進,身隨劍走,儼然已是人劍合一的地步。

李大亮被推得噔噔噔向後連連到退。幾次想要穩住腳步,可就是停不下來。

從中堂內,一直被推到中堂門口。

青年突然一頓足,只聽蓬的一聲巨響,整個中堂大廳,都似乎在顫動一樣。利劍順勢向上一挑,李大亮手中的長刀再也拿捏不住,嗖的一聲就脫手飛出。緊跟著,青年猱身而進,劍交左手,單掌倒立排在李大亮的胸口,腳下又是一頓,手臂一抖,李大亮呼的就飛出中堂。

巨大的力量,只把李大亮推到中堂外台階下。

被摔得頭昏腦脹的李大亮還沒等站起來,十數支長矛,已經把他死死壓在地上。

“厲害,厲害!”

時德睿忍不住連連鼓掌,大聲道:“久聞李郎君帳下有肉飛仙,劍法出眾,武藝高強。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李神通也站起來,朝著時德睿一拱手,“李守備一時間想不通,也是人之常情。不如這樣,請時公移步,打開城門,郎君兵馬已至開封城下,這般風雪,還是早些進城休息。 ”

“正是,正該如此!”

時德睿說著話,肅手做出請的動作。

可是在台階下,被繩捆索綁起來的李大亮,腦袋卻嗡的一聲響,整個人頓時懵了……

李郎君?

哪個李郎君?
匿名
狀態︰ 離線
344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7:12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二)


十月二十六日,李密兵抵陳留。

不過,迎接他的除了陳留上下官員之外,還有一個讓他難以置信的消息:開封,被攻陷了!

不僅僅是開封;還有尉氏和新鄭,也相繼失守……

“何人攻取開封?”

李密下意識的聯想到李言慶。

事實上,開封失守,似乎除了李言慶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選。王世充遠在東都,要想奪取開封,需先取偃師,後取滎陽。或者跨邙嶺,奪取陽城縣、新鄭縣和尉氏縣,而後才能兵臨開封城下。

這顯然不太可能!

且不說隆冬時間,邙嶺大雪封山,跨邙嶺出擊,危險巨大。

即便是能跨邙嶺出擊,王世充也要必須要提防李言慶,以免被言慶抄了他的後路,斷了他的糧道。若是如此,倒還不如直接攻取滎陽郡來的實在。可問題在於,王世充有這個本事嗎?

不是王世充,那就只有李言慶。

但李言慶現在,似乎還在汲郡,和竇建德交鋒吧。

“李言慶如今何在?”

“密公,據細作回報,李言慶如今似乎還在汲郡。”

“確實?”

“前兩天從汲郡傳來的消息,說有人看見李言慶親自登車指揮,攻占了堯城,逼臨永濟渠畔,迫使侯君集不得不放棄攻擊內黃,撤至繁水一線紮營。”

前兩天……

開封是在八天前被攻陷,李言慶還在汲郡。

從汲郡到開封,需渡過河水。黃河雖然冰封,但這連天大雪,李言慶想要從汲郡趕奔開封,顯然不太可能。因為從汲郡到開封,直線距離上,沿途屬於瓦崗軍的控制範圍。李言慶要想到開封,必須走河內,繞虎牢才能抵達。如此一來。沒有七八日,根本不可能趕到開封。

李密心裡的一塊大石,頓時放回了肚子裡。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李言慶就好像成了李密的夢靨。別看李密平日裡信誓旦旦,似乎誰也不怕,可真讓他對付李言慶的時候,他又會提心吊膽。畢竟,在和言慶的交鋒中,李密並未占到過任何實質性的便宜。反倒是損兵折將,甚至還要割讓城鎮,以換取和李言慶相安無事。

如今,李言慶不在開封!

“那是何人,攻陷開封?”

“密公,攻陷開封者,乃滎澤鷹揚郎將辛文禮。”

“辛文禮?”

“正是此人…… 他奪取開封之後,立刻以虎符調出尉氏縣的兵馬,結果管城鷹揚郎將鄭為善乘機奪取了尉氏縣。河南討捕大使麾下驃騎將崔萬里,在途中伏擊尉氏縣兵馬,令尉氏縣援兵全軍覆沒。隨後鄭潘崔盧回家先後遊說新鄭守將李育德,說降李育德獻出新鄭投降。”

“也就是說,此次對開封之戰,是鄭潘崔盧四家所為?”

李密感到疑惑。

他和滎陽世冑也一直暗通曲款,通過不為人知的方式相互聯絡。

哪怕是鄭孝清被殺,也未影響到他和滎陽四家的關係。對世冑而言,不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是他們的生存之道。哪怕會因此而出現自相殘殺的局面,只要有利於家族利益,他們也會心甘情願。只是這次四家突然發難,令李密措手不及,不清楚這其中的玄機。

“無畏公,你怎麼看?”

蘇威白眉一蹙,苦笑道:“老朽對滎陽郡的情況,早已生疏。

鄭潘崔盧四家目前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我也僅僅是知曉一個大概。不過既然他們行動,那定是有所圖謀。密公意欲攻取東都,那開封就是必經之路。只是這辛文禮,絕不可等閒視之。”

李密聞聽,放聲大笑。

“若辛文禮的叔父辛世雄,孤也許會有些忌憚。

不過這個辛文禮……嘿嘿,不是孤小覷了此人。孤若取辛文禮首級,就如同是探囊取物。”

也許長時間稱孤道寡,李密已經成了習慣。

雖然在某些時候,他會注意克制自己的這個口頭禪,然則一旦得意起來,就有些忘乎所以。

卻不知,蘇威白眉一蹙,在心裡嘆道:這樣沉不住氣,焉能成就大事?

原本還想著輔佐一下李密,可現在看來,卻是個成不得氣候的傢伙…… 聽說,夔好像是在李言慶手下效力,而且頗受重用。那李言慶少而成名,才學非凡,只可惜年紀小了一點。若不然,到也是個能夠遮風擋雨的靠山。

想到這裡,蘇威不動聲色。

“那密公之意……"

李密冷笑道:“立刻點起兵馬,命蔡建德為先鋒,李厚德為左統軍,王要漢為右統軍,殺奔開封。我要把三天之內,復奪開封城。只要拿下了開封,鄭潘崔盧四家自會與我聯繫,那尉氏和新鄭,則唾手可得……再說了,我命三郎出鎮浚儀,辛文禮想要全身而退,勢必比登天還難。”

蘇威笑了笑,“如此,老朽恭祝密公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這句話,其實也表現出了蘇威的心思。從現在開始,我要效那徐庶身在曹營心在漢,不獻一策。

只可惜,李密這時候正得意洋洋,那裡會在意蘇威話中含義。

他只當蘇威這是正常的恭維話,仰頭放聲大笑。這心裡卻已在思考,能否趁機奪取滎陽?

這機會可是太難得了!

李言慶不在滎陽郡,也就等於少了一個心腹之患。

從前,言慶在滎陽郡的時候,就好像握緊了的拳頭。哪怕是輕微的試探,都會遭遇迎頭痛擊。

而今李言慶不在滎陽,滎陽郡好像有些亂了。

鄭潘崔盧,開始有了自己的小算盤。這若在從前,斷然不可能發生!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李言慶已開始失去對滎陽郡的控制。畢竟,竇建德也非是那等閒之輩。

———————————————————————————

武德元年十月二十九日。

在得知開封失守後的第三天,李密揮軍兵臨開封城下。

李密覺得,此時開封一定非常緊張。畢竟自己挾大敗宇文化及之餘威抵達開封,辛文禮焉能不懼?

而且李密一直認為,辛文禮不過是仗著叔父辛世雄的餘蔭,才做到今天的位置上。論其才能,不足為慮。

想來辛文禮正緊張的深溝高壘,想要憑藉開封堅城,與自己交鋒。可是單憑一個小小開封,就能阻攔住我的去路嗎?

李密站在車仗上,手扶車欄,驕傲的昂首,眺望遠方。

三天,我必須要在三天之內,攻下開封。否則一旦李言慶得到了消息,遲早會抵達開封增援。

如果那樣的話,一場普普通通的攻防戰,勢必就要變成持久戰……

“報……”

就在李密神遊天外,思忖未來的計劃時,一匹快馬風一般衝到了車前。

把李密嚇了一跳,不過他倒沒有發火,而是沉著的問道:“何事報來?”

“啟禀王上,前鋒軍蔡統軍派人傳來消息,說是開封兵馬,於蔡水畔結陣紮營,意欲與我軍決戰。”

李密一驚,“你說辛文禮,要在城外與我們決戰?”

“正是!”

這辛文禮莫非是昏了頭?

李密不由得面露愕然之色,疑惑問道:“那辛文禮,派出多少兵馬?”

“蔡統軍派人告之,敵軍兵馬,約在萬人上下。”

這似乎和之前探知的消息,又一次吻合。李密愣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不止。

“這辛文禮莫不是癡了?

若憑開封堅城,其尚有一戰之力。如今憑一萬人,竟欲和我五萬大軍相抗衡嗎?此天亡辛文禮。”

李密調集二十萬兵馬,與宇文化及決戰。

雖大獲全勝,然則損失之慘重,卻是觸目驚心。宇文化及麾下兵馬,盡是隋室十二衛府中,最為強悍的驍果,能征善戰。宇文化及本身,雖說貪財好色,可畢竟久經沙場,兵法過人。

童山一戰,李密二十萬兵馬,折損近半。

又留駐半數兵馬,追擊宇文化及,故而李密現在手中,大約有五萬人。

可即便如此,五比一的兵力,讓李密佔盡優勢。這也讓李密更加輕視辛文禮,下令車仗加速行進,與前鋒軍匯合與蔡水畔,結陣與辛文禮相持。

李密的車仗,準確的說是一座樓車,高有四米,可鳥瞰整個戰場。

已近午時,只見對面滎陽軍列陣整齊。

辛文禮所使用的,是極為常見的方陣陣型。李密熟讀兵法,又打了這麼多年的仗,焉能看不出端倪。

從陣型和軍容而言,到是頗為整肅。

那沉寂中,散發出來的淡淡殺氣,也令人感到心驚肉跳。

李密看罷之後,不由得冷冷一笑。

“此等小陣,也敢阻我?”

他笑著對左右道:“原本孤以為三日可下開封,而現在看來,不消半日,孤與諸公,當高坐於開封城內。”

身邊眾人聞聽,也不由得放聲大笑。

就在這時,從滎陽軍陣中衝出一員大將,胯下馬,掌中鐵方槊,赫然正是辛文禮。

鐵方槊遙指中軍,他厲聲喝道:“那無君無父,無情無義,少廉寡恥的李密李法主。可敢與我一戰?”

聲音遙遙傳來,李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

自從在黑石關被李言慶臭罵一頓之後,李密最討厭的就是和人鬥嘴。眼中流露出駭人的殺機,他用馬鞭一指辛文禮,厲聲罵道:“辛文禮,爾不知天時,膽敢奪我城池,阻我大軍,實螳臂擋車,不知死活。今日孤就在這蔡水畔,將你生擒活捉,到時候看你還敢囂張否?”

說完,他馬鞭在空中一甩,“三軍聽命,與我出擊!”

剎那間,戰鼓聲,號角聲在蔡水畔響徹蒼穹。一隊隊,一排排瓦崗軍卒,在隆隆戰鼓聲中,向滎陽軍,逼近……
匿名
狀態︰ 離線
345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7:28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三)


黑石渡口,荒冷靜寂。

寒冷的天氣,令洛水冰封。一畔的邙嶺群山,被皚皚白雪覆蓋透著幾分蒼涼氣息。

入冬後,黑石渡口所有的茶肆酒館,被盡數摧毀。渡口的渡船,也隨著黑石關方面的一聲令下,全部鑿穿,沉入水底。靠著渡口為生的水上人家,被遷往鞏縣討生活。鞏縣發出告示,沉一船,償十畝永業田,遷一人,得二十畝永業田,並五十畝露田,由鞏縣負責安居。

如此優厚的條件,水上人家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在第一場冬雪到來之前,黑石渡口就變得冷冷清清,數十里方圓,看不到半點人煙。

單雄信率部抵達黑石渡口,遠眺黑石關,冷笑不迭。

滎陽從嵩高縣和猴氏縣兩地撤兵,預示著滎陽郡兵力空虛,不得不從外面收攏兵力,加強防禦。

李言慶的地盤似乎比從前大了,可是負擔卻增加了百倍。

從原先在李密和王世充之間求生存,到現在於四方中掙扎。李唐、竇建德,哪一個都不比李、王二人的勢力差。李言慶得了兩郡之地,卻招惹了兩大勢力,合該滅亡。偏偏李言慶又不願意增加滎陽徭役,不願意輕易徵兵。如此一來,他原本尚充足的兵力,就顯得捉襟見肘。

要不然,豈能讓出兩鎮?

單雄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這樣一個機會,斷然不會放過。

他秘密出兵,攻取了嵩高縣之後,又從嵩高縣留守吏員口中探知,王伏寶撤回滎陽郡,並非是為了加強黑石關的防禦。其真實目的,是在於補充滎陽、管城地區的防務…… 辛文禮和鄭為善出擊攻取開封的消息,單雄信也聽說了。從目前來看,開封雖然被攻陷,卻也使得滎陽和管城兩縣成為一個空白區域。如果不盡快填補兩鎮兵力的空缺,說不定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單雄信可是聽說了,李言慶自九月推行新法,令鄭潘崔盧四家,頗為不滿。

王伏寶出鎮滎、管,也就順理成章……


“大將軍,萬不可擅自出擊啊!”

李君羨苦苦阻攔,幾乎是聲淚俱下,“魯將軍讓末將提醒您,李家小賊詭詐狡猾,心機深沉。

密公如今尚未奪回開封,咱們萬不可與小賊衝突。一旦中了他的詭計,勢必會令偃師陷入危機。大將軍若真想開戰,請待密公回還偃師,到時候集中兵力,黑石關也未嘗不可攻取。”

李君羨沒什麼心計,但他知道,服從命令。

這傢伙是個死心眼兒,不太懂得察顏觀色。殊不知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單雄信的臉色,已陰鬱的快要滴水。

想當初,他隨翟讓上瓦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隨著李密上山後,他的地位愈發降低,就連比他晚來的程咬金,都漸漸爬到了他的頭上。當初李密想翟讓借人,借走了程咬金,卻沒有叫上單雄信,這在單雄信的心裡,始終是一個心結。要知道,單雄信覺得,自己比那程咬金,可強百倍……李密看重程咬金,卻不看重他!

待翟讓被李密所害,單雄信歸附。

雖則職務很高,官拜左武侯大將軍、可實際上呢,手中無半點權利。

反觀程咬金、秦瓊、王伯當、劉黑闥這四個人,哪一個不比他晚上山?居然一個個都成了手握一軍的大員,令單雄信心中更加不滿。黑石關一戰,李密雖依舊穩坐魏王之位,可實際上,其威信已經漸漸動搖。後來又加上秦瓊、程咬金、魏徵等人的離開,這才算騰出位子。單雄信有機會獨掌一軍兵馬…… 可是,攻占偃師,卻無單雄信半點關係,他只能留守陽城。

隨著魯儒宗、李育德、時德睿等人漸漸獲取李密信任,單雄信感受到了一絲危機。

他需要足夠的功勳,來穩住自己的位子;同時喪子之痛,刻骨銘心,讓單雄信難以釋懷……

李言慶在鞏縣,單雄信或許不敢輕舉妄動。

而今李言慶不在鞏縣了,甚至連杜如晦也被調往河內。黑石關換了一個叫什麼姚懿的傢伙為主將,據說去年夾石子河之戰,此人曾率部偷襲。可在那之前,單雄信都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姚懿?

當年若無李言慶,焉有姚懿逞兇!

單雄信,還真看不起什麼姚懿。

李君羨的勸說,非但沒有感動單雄信,反而令他心中大怒。

你李君羨算個什麼東西?有勇無謀的傢伙,若不是李密看重你,你又豈能在老子面前指手畫腳?

“李將軍,大軍一動,日耗千金。

如今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李言慶不在滎陽,正是我等奪取黑石關,馬踏滎陽的好機會。如若此時停止,早先諸般籌謀,豈不是前功盡棄?再說了,我攻破黑石關,正可給魯公提供更多的支持。單憑邙嶺小道,事倍功半,魯公想要堅守偃師,恐怕並非一件易事。

我拿下滎陽郡,正可為魯公解決後顧之憂。”

話是這麼說,聽上去也很有道理。

可李君羨卻不這麼認為。他是個實心眼兒,沒那麼多彎彎繞,如何又能明白單雄信的心思。

他只知道,魯儒宗不贊成單雄信攻打黑石關,那肯定是有他的原因。

於是不顧單雄信臉色陰沉,再次抓住他的馬韁繩,“大將軍,萬萬使不得……那李言慶兇殘狡詐,麾下更有多謀之士。萬一這是個陷阱,您這般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大將軍莫不是忘記白石渡前車之鑑!”

他不提白石渡也就罷了,這一提起,正說中了單雄信的軟肋。

單雄信頓時勃然大怒,抬手一鞭子抽下去,李君羨的頭盔登時被打掉,額頭上更留下一道血棱子。

“該死賊奴,焉敢口出妄言,亂我軍心?

若非著你是魯公麾下,我今日定取你項上狗頭…… 來人,把這賤奴給我拉下去,綁起來! 待某家取了那黑石關,再押他去見魯公問罪。"

幾名軍校一擁而上,把李君羨拿住,繩捆索綁,拉到一旁。

李君羨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呼喊:“大將軍,萬萬不可攻打黑石關,以免中了李賊的詭計。”

“給我把他的嘴封住。”

一個軍校,扯下一塊碎布,就塞進了李君羨的口中。

李君羨嗚嗚直叫,但卻已說不出話來。軍校連拖帶扯,把他拉到旁邊,單雄信這才心滿意足。

此次,他以正兵做誘餌,威逼九山,以吸引黑石關的注意力。

而後又打通邙嶺小道,率五千精兵,繞過九山,準備從側翼偷襲黑石關。想必現在黑石關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到九山方面。而黑石渡口無人,洛水有冰封河面。待天黑後,他率人直撲黑石關,自然可一舉將之拿下。黑石關若一丟失,滎陽郡必將大亂。到時候他拿下鞏縣,攻占洛口倉……哈,佔居滎陽郡,就算是李密對他不滿,也必須要看他眼色來行事。

要知道,瓦崗軍舊將對李密,頗有不滿之意……

再等等,再過幾個時辰,李無敵的神話就要破滅,我單雄信,說不得就要取而代之,令天下人知曉。

單雄信想到這裡,忍不住咧開大嘴,嘿嘿直笑!

———————————————————————————

自開皇至大業末年,隋朝對於軍械的改進,非常看重。

特別是在與突厥人的交鋒中,一開始都是以車陣為主,而非騎陣對衝,故而對軍械更加關注。一般來說,中原兵馬和突厥人交鋒,或是依城而守,或是在野戰中,車步並用,但也是以防禦為主。直到楊素大膽的使用騎陣與突厥人對決,並大獲全勝,才算是改變了局面。

不過,隋軍對軍械的看重,依舊未曾降低。

滎陽軍中,有一種連發強弓,類似於床弩一樣。

弓似車輪大可連發八箭。箭頭如同巨斧,射程達五百步,威力極其巨大。

這種床弩,一般是安放在城上,做防御之用,與石砲相互配合。李密沒有想到,在辛文禮的軍陣中,竟隱藏了上百具床弩。一字排開,巨箭上弦…… 此前,這些床弩被兵卒所遮掩,從外面無法看到,這也是方陣的一個重要作用,外實而內虛,奇正相合,中軍列於後陣。

當瓦崗軍發起衝擊之後,滎陽軍卻有條不紊的依次向兩翼延伸。

李密站在樓車上,可以看得清楚,滎陽軍的軍陣,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從方陣而變雁行陣,同時一個個小方陣在移動的剎那間,也在發生詭異的變化。從原先的長槍手在前,漸漸的變成三人一組,兩名刀牌手列前,一名長槍手藏於後,方陣慢慢成錐行陣。

心裡不由得一驚,這不是李言慶帳下,最常用的三角陣嗎?

李密這念頭還沒來得及發生變化,忽聞對方軍陣中傳來隆隆戰鼓聲。

對方陣中的樓車上,軍旗搖擺不斷。陣中騎軍奔行,隨著鼓聲越發急促,就聽崩崩崩一連串密集如雨打芭蕉似地聲息傳來,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從後軍飛出,帶著詭異的拋物線,落在瓦崗軍的陣型中。

火球外部是燃燒的茅草,裡面卻是裝滿了火油的瓦罐。

瓦崗軍的軍卒,下意識的舉起盾牌,試圖阻擋。可是火球落在地上之後,瓦罐碎裂,火油順勢流淌,遇火而燃。有的火球,則直接砸在盾牌上,人身上,馬身上。軍卒、戰馬立刻被大火包圍,淒厲的喊叫聲在空中回盪,一個個火人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奔行,於是陣型大亂。

嗚嗚嗚嗚……長號響起,短促而有力。

滎陽軍突然散開,露出藏於中軍的百餘具床弩。

辛文禮的臉色很平靜,口中低沉的道一聲:“放箭!”

嘣嘣嘣嘣……

拇指粗細的弓弦聲不斷響起,一排排巨箭,破空發出銳嘯聲,射向戰場中央的瓦崗軍。

那火球,準確的說並不是為了殺敵,而是延緩瓦崗軍的攻擊速度。在三百步的距離內,將瓦崗軍的攻勢攔阻下來,也正是那床弩的最佳射程。射程可覆蓋五百步的巨箭,在三百步的距離中,可以發揮最大的威力。一匹奔行的戰馬希聿聿慘嘶一聲,前腿被巨箭硬生生打成兩段,噗通就倒在火油裡。想要站起,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著大火逼近,戰馬悲嘶不絕。

八百支巨箭同時發射,其場面足以令人震撼。

每一支巨箭,挾千斤之力飛出,撞在人身上,可以把人攔腰折斷。

鮮血在空中噴濺,殘肢斷臂在空中飛舞…… 雙方尚未正式接觸,巨箭所帶來的殺傷力,令瓦崗軍魂飛魄散。

大火,鮮血,混雜在一起。

人喊,馬嘶,交織在一處……

李密只看得膛目欲裂,厲聲吼道:“辛文禮小兒,敢如此惡毒!”。

這床弩是用來對付樓車、擋箭牌等重型攻城器械的武器,如今卻被用到戰場上,對付血肉之軀。

李密心知,這時候斷然不能停止。

若是退後,那巨箭五百步的距離,不曉得會殺傷多少人……

“蔡建德,帶督戰隊上前,傳孤王命令,全軍衝鋒,不得後退,臨陣脫逃者,就地格殺。"

床弩威力巨大,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裝射速度慢。

三百步的距離,最多也就是發射兩三輪…… 如果瓦崗軍衝鋒的速度足夠快,甚至可以讓床弩無法射出第二輪。

同時,李密下令,瓦崗軍的箭陣向前推一百五十步,壓制滎陽軍的弩陣。

嗡,嗡。嗡……

一排排飛蝗衝天而起,令日月無光。

辛文禮大喝一聲,“牌手向前十步,列陣!”

剎那間,兩排盾牌手上前,舉盾為身後同伴遮擋箭矢。自有床弩手紛紛上前,重新裝填巨箭。

“弓箭手,拋射!”

滎陽郡同樣有弓箭手,藏於盾牌手後,向瓦崗軍射擊,以延緩瓦崗軍的速度。

這三百步的距離,儼然如同生死線,瓦崗軍衝過去,就可以避免巨箭攻擊…… 但是,這三百步,每一步都令瓦崗軍,損失慘重。

“弩陣後退二十步!”

床弩吱紐紐後退,辛文禮神情肅然,大手向下一劈,“盾牌手散開!”

剎那間,盾牌手讓到兩旁,嘣嘣嘣又是一連串的弓弦顫響,一排巨箭射出,只殺得血肉橫飛。

“衝,給我往前衝!”

蔡建德一手執盾,一手握刀,厲聲吼叫。

眼前的場面,足以令他發狂,無數袍澤在血泊中掙扎、哀嚎,可是他卻不能停下半步去探望。

這個時候,只要他敢停下來,就會面臨第三輪巨箭攻擊。

眼看只剩下不足百步距離,李密的臉上,也露出一抹猙獰笑容。滎陽軍中,鼓聲突然一變,變得如雨點般急促,咕隆隆隆,數百面牛皮大鼓一起敲響,猶如天雷般,響徹天地……

原本散開的軍陣,從兩翼呼啦一下包圍過來。

一個個錐形陣在戰場上縱橫交錯,把瓦崗軍原本就有些混亂的陣型,瞬間撕成了碎片一般。

瓦崗軍的軍卒,就好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裡,隨著那磨盤的轉動,血肉飛濺,更使這疆場,呈現出慘烈局面。

辛文禮突然發聲大笑,他一提韁繩,手中鐵方槊打橫,“老虎,該你登場了!”

後陣騎軍中,衝出一匹踏雪獅子驄。四蹄雪白,在雪地中渾若一色,毛髮烏黑,在陽光下折射光亮。

馬上一員大將,頭戴黃金扭獅子盔,身披獅面黃金甲,腰繫獅蠻玉帶,掌中一對梅花亮銀錘。

“某家,早該登場了……孩兒們,隨我出擊!”

那人大吼一聲,胯下踏雪獅子聰,希聿聿仰天長嘶,撒蹄向前衝鋒。

“李密,還識得你家裴將軍否?”
匿名
狀態︰ 離線
346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8:04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四)


夏日的黃昏,來得早。

酉時,天色就已經變得昏黑,視線也不那麼清晰。

從敵陣中殺出一員大將,雙錘翻飛,闖入亂軍之中。李密一眼認出,那金甲大將正是裴行儼,臉色頓時一變。

裴行儼,怎麼會在這裡?

所有人都知道,裴行儼在汲郡效力,不可能出現此地。

可是,他偏偏就出現在眼前,而且是大開殺戒。人如猛虎,馬似蛟龍,雙錘掛風,在亂軍中橫衝直撞,馬前無一合之敵。在他身後,兩將緊緊跟隨,一個胯下馬,掌中一柄陌刀,生的魁梧而雄壯;一個白衣白甲白色戰袍,一桿獨角銅人槊,招招追命,槊槊奪魂,殺法極其驍勇。

闞棱、柳亨!

李密既然對滎陽垂涎三尺,對李言慶忌諱頗深,那麼對言慶麾下的四大家將,當然也格外熟悉。

闞棱,那是老對手了……

而柳亨歸附李言慶的時間相對較晚,和闞棱相比,自然多有不如。可是與別人相比,卻名頭響亮,甚至連在黑石關追隨言慶斬將奪旗的鄭大彪,也比不得柳亨的名氣。

誰不知道,滎陽縣里的拼命三郎?

柳亨在滎陽住了四五年,當然要比鄭大彪搶眼。而且他是柳周臣的兒子,可柳周臣在楊慶被軟禁之後,一同隱居洞林寺,是舉郡皆知的保楊黨。柳周臣的兒子在李言慶麾下效力,其中所包含的意義,遠非表面上那麼簡單。

柳周臣保楊,可是卻沒有阻攔兒子為李言慶效命,明顯是說明,他對楊慶並不看好。

而李言慶把柳亨依為心腹,從某種程度上,也吸引了大批當初歸附於楊慶麾下的隋室官吏。

若非如此,李言慶想要平穩接手滎陽,會有諸多困難。

如果全部使用四大家族的人,勢必會被四大家族所控制。所以,他接手滎陽後,四大家族的人要用,楊慶的官吏也要用,這叫做平衡。有了柳亨這麼一個例子,那些小吏自然也就放心不少…… 看看吧,連最堅定的保楊黨的兒子,都可以在李郎君麾下如魚得水,我們怕什麼?

可以說,這一年來滎陽郡穩定繁榮,多虧了柳周臣這一招妙棋。

所以,李密也認得柳亨。

慢! 闞棱怎麼也在這裡?

李密心裡,突然生出一絲不祥之兆。

滎陽人都知道,闞棱和雄闊海,號稱黑白雙煞,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搭檔。有闞棱的地方,一定會有雄闊海。而作為李言慶最心腹的家臣,雄闊海在哪裡出現,李言慶一定不遠。

不好……

李密一下子反應過來:只怕這一次,又中了李言慶的詭計。

他雖然沒能想明白李言慶是怎麼說降的時德睿,可是看見闞棱出現,他這心裡就多了分惶恐不安。

沒辦法,那李言慶號稱李無敵,可謂算無遺策。

他在哪裡?

他藏在什麼地方?

又有什麼樣的陰謀詭計?

一連串疑問在腦海中接連浮現之後,李密再也無法保持住先前的冷靜。面對辛文禮百具連發弩,他可以冷靜;眼見李言慶特有的三角陣出現,他也能保持冷靜;甚至當裴行儼出現在戰場的時候,李密依然可以保持冷靜。但是闞棱……那神出鬼沒的李言慶,究竟在哪裡?

之前明明有人看到他,出現在永濟渠,這究竟是患麼回事?

———————————————————————————

堯城,相傳是堯帝時期的都城,其歷史究竟有多久,早已無從考據。

但作為黃河流域文化的一處重要地區,位於後世安陽縣高莊鄉尊貴屯村的堯城縣,在隆冬時間,顯得格外清冷。

四百餘米長的城牆,有些殘破。不過可以看到,那城牆上有用夯土新填的痕跡。

城門緊閉,城裡也很冷清。

天快黑了,這堯城縣里行人稀少,更令這殘破的古城,透出一分衰敗之氣。

一行騎軍在府衙門口停下,騎馬的將軍跳下馬來,大步流星,走進了府衙,沿途不時有人恭敬喚道:“拜見郎君。"

走進後堂,門外有軍卒守護。

那為首的將軍,急不可耐的取下頭盔,往長案上一放,突然雙手握拳,仰天高呼:“我受不了啦!”

在他身後的青年,赫然正是長孫無忌。

他抖衣袖拂去身上的風塵,笑呵呵說:“道玄,說好了你要在這裡待上一個月,這剛過去一半,你就頂不住了?”

那將軍,竟然是李言慶的堂弟,李道玄。

仍有些稚嫩的面容上,顯得有些猙獰,他氣急敗壞的吼道:“我原以為是讓我衝鋒陷陣,和那竇建德決一雌雄……可是,我哪會想到,養真大哥讓我來這裡,居然只是來冒充頂替?

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行真大哥就可以留在開封,憑什麼我就要在這裡冒名頂替。每天穿著這一身衣甲,頂著這殼子到處走…… 我不服,六哥不公平,我要去內黃,我要去和竇建德老賊一決雌雄。”

長孫無忌哈哈大笑,看著氣急敗壞的李道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玄,你以為冒名頂替,就那麼容易嗎?

你可知道,就因為你在這裡,才使得侯君集不敢交戰,兵退繁水對峙;就因為你在這裡,你六哥才能在滎陽排兵布陣,沒有後顧之憂;就因為你在這裡,使得我滎陽兩萬銳士得以脫身。

道玄啊道玄,你覺得你不重要,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里待一天,就抵得上十萬大軍啊! ”

李道玄終究是小孩子脾氣,好騙!

聞聽之下,也不禁有些得意,低聲道:“無忌大哥,我真有這麼重要?”

“何止是重要!”

長孫無忌收起笑容,拍著李道玄的肩膀,“老弟,河洛之局,只繫於你一身;山東之局,亦繫於你一身……別看你現在不在滎陽,可是勝負之關鍵,就在你一人啊!”

“唔!”

李道玄被長孫無忌這番話,給唬住了。

長孫無忌說:“其實,你的心思我很了解,你六哥也非常清楚。你希望建功立業,你希望斬將奪旗,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可建立功業,為家族效力,並非只有搏殺兩陣之間。

你也看過你六哥編寫的《三國演義》。劉備初期也並非沒有實力,關羽、張飛、趙雲,哪一個不是萬人敵?可是劉備卻流離失所,不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連家眷妻小都無法保全。

關張趙雲,是無能之輩嗎?

可劉備在得了諸葛亮後,又是什麼狀況。

火燒赤壁,搶奪荊襄,更佔居西川,與孫曹三足鼎立…… 你很聰明,但是卻少了幾分沉穩,你六哥一直很擔心。他之所以安排你在這裡,一方面是希望你能擔負重任,更重要的,卻是望你能沉下心來,歷練心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這其中樂趣,有時候更甚於搏殺疆場。”

“真的嗎?”李道彥撓撓頭,“可我總覺得躲在後面,怎比得疆場廝殺來的痛快?”

長孫無忌忍不住笑了,“道玄啊,論武藝,論搏殺疆場,論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你可比你六哥厲害?”

李道玄搖搖頭,“六哥武藝高強,勇猛無敵。十四歲即率部縱橫高句麗,自掌兵以來,更從無敗績,我自然比不得他。”

“可我告訴你,你六哥在高句麗時,很少親自出手,大多數時候,藉由雄闊海等人征戰。

掌兵以來,親自上陣更是寥寥幾次。若非迫不得已,他斷然不會衝鋒陷陣,把自己陷於險地。”

李道玄說:“可是我看大家,都很信服他啊。”

“大家信服他,並非因他勇猛無敵,而是因為他料敵機先,運籌帷幄。

就好像這下棋一樣,你看那兵馬車跑鬥得不亦樂乎,其實不過是你我手中的棋子而已。你六哥最喜歡做的事情,還是布下一個又一個的陷阱,看著對手落入其中,那份暢快,更甚於搏殺。”

李道玄聽罷,若有所思。

“道玄,為將者,千人,萬人,乃至十萬,百萬性命,繫於一身。

所以更需保持冷靜,切不可頭腦一熱,就衝出去。你殺得十人,百人,難道還能殺得千人,萬人?

可你看我,只需一小步棋……汲郡即獲得安寧。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這裡,卻使得千人,萬人,十萬人乃至更多人,保住了性命……呵呵,你現在還覺得,你在這裡,是無足輕重嗎?”

李道玄,不再贅言……

———————————————————————————

蔡水畔,戰事正酣。

瓦崗軍雖佔居了兵力上的優勢,可是在連番強攻無果之後,也漸漸慌亂起來。從魯郡一路馬不停蹄的急行軍,在陳留才喘了一口氣,還沒等緩過勁兒來就繼續行軍。到了蔡水,就立刻投入戰鬥。哪怕瓦崗軍挾大敗宇文化及之餘威,也難以持久。畢竟,他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

疲乏不堪,飢寒交迫。

在經歷這一番血與火的惡戰,又如何能保持狀態。

而滎陽軍盡起精銳,以逸待勞,戰鬥力何等強悍。以鴛鴦陣(亦即三角陣)為基礎的八陣圖變幻莫測,此起彼伏,忽而聚攏,忽而散開;忽而直線鑿穿,忽而橫里切斷…… 變幻莫測的陣型,使得瓦崗軍有種深陷泥潭的感覺。即便他們佔有兵力優勢,可無論是在全局,還是在局部,總是以少打多,趨於劣勢。

裴行儼的騎軍發起衝鋒之後,反覆撕扯,來回衝擊,把個瓦崗軍撕扯的潰不成軍。

瓦崗軍也不清楚,他們面對的敵人,到底有多少;這一場本應輕鬆的戰鬥,究竟何時能結束……

蔡建德帶著鄭挺像等人也被捲入了戰團,眼看著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他們也有點頂不住了。

“蔡將軍,突圍吧…”

鄭挺像手舞長槍,大聲呼喊道:“賊人兇猛,不可力敵!我軍疲乏,還是暫且收兵,待來日決一死戰。”

也是他嗓門大了一點!

不過很正常,耳朵裡充斥的全都是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哀嚎聲…… 鄭挺像不大聲叫喊,根本無法讓蔡建德聽得真切。

蔡建德終於聽到了鄭挺象的呼喊,同時也聽到了,從己方陣中,傳來的悅耳銅鑼聲。說實話,他也快頂不住了……

在八陣圖裡搏殺的滋味真的很難受,雖然他也斬殺了幾十人,可面對著始終不見減少,而且兇猛無比的滎陽軍,蔡建德也覺得力不從心。渾身上下,幾十處傷口,如果不是他身穿重甲,恐怕已命喪黃泉。如果可以選擇,蔡建德更願意和幾十倍於己方的隋軍交鋒。

眼前這些滎陽軍,也是隋軍。

可任誰都清楚,這支隋軍不同於普通的隋軍。

因為在這些人的心中,有一個無法擊倒的神靈,那就是李言慶。

只要李言慶活著,這支隋軍的戰鬥力,就會隨著戰鬥,不斷提升,不斷完善,最後直至無敵。

“收兵,收兵!”蔡建德嘶聲大吼。

只是,鄭挺象剛才的叫喊聲,雖然令蔡建德清醒過來,卻又吸引過來了一個煞星。

裴行儼!

當年鄭挺象,也是隋軍將領,官拜牛渚口鷹揚府鷹擊郎將,是裴行儼的副手,駐守金堤關。

正是因為鄭挺象的出賣,才使得裴行儼丟了金堤關。

如果不是李言慶及時趕到,和辛文禮合力將裴行儼救出,裴行儼只怕早就變成塚中枯骨。

然則,他最心愛的火兒,那匹赤炭尖龍駒,卻戰死於牛渚口。

這在裴行儼心中,一直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恥辱。聽到熟悉的聲音,裴行儼抬頭循聲看來,一眼就發現了鄭挺象。

裴行儼,樂了!

雙錘一分,一招雙鬼拍門,將兩員瓦崗將領拍翻在地。

胯下馬長嘶一聲,就見踏雪獅子驄噌的一下竄出去。裴行儼滿臉血污,面目猙獰可怖,氣沉丹田一聲怒吼:“鄭挺象,還記得你家將軍嗎?”

人馬合一,雙錘翻飛,在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撲向鄭挺象。

鄭挺象正準備和蔡建德突圍,聽得有人呼喊,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不要緊,只嚇得鄭挺象魂飛魄散。別人不曉得裴行儼有多厲害,他在裴行儼麾下當了兩年副手,又豈能不知?

這裴行儼在金堤關時,號稱萬人敵。儼然霸王重生,溫侯再世一樣。

同時,鄭挺象也非常清楚,裴行儼對他,是怎生的怨恨……

“蔡將軍救我!”

鄭挺象不敢和裴行儼照面,撥馬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嘶聲大喊。

蔡建德聞聽,忙扭頭看過來。就見一員大將渾身浴血,朝著鄭挺象撲去。而鄭挺象趴在馬上,眼見著就要被對方追上。蔡建德和鄭挺象的關係挺不錯,眼見鄭挺象遇險,又豈能袖手旁觀。

他不認識裴行儼,但也知道,裴行儼的厲害。

手中大刀劈翻一名滎陽軍,蔡建德厲聲吼道:“隋狗,休傷我友。”

話到,人到,刀到!

蔡建德既然被稱為李密麾下的第一勇士,自然有其非凡之處。想當初翟讓何等勇猛,還不是被他一刀斬殺。這一刀,是又快又狠又猛,勢大力沉,掛著一股風聲,呼的罩住裴行儼。

裴行儼眼見就要追上鄭挺象,沒想到卻被蔡建德攔住。

心頭頓時火起,怒吼一聲,“狗賊,滾開!”

雙錘一分,左手錘一招鐵門閂,右手錘一招泰山壓頂。

胯下獅子驄更借勢竄起,人借馬勢,馬借人威,只聽鐺……噗…… 蔡建德手中大刀被崩飛出去。

他另一隻手舉盾相迎,就聽一聲巨響,盾牌炸開,四分五裂。

大錘砸在他的天靈蓋上,同時胸口被裴行儼左手鎚敲中。

頓時,腦漿迸裂,胸骨盡碎……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辛文禮突然高舉鐵方槊,厲聲喝道:“放焰火,兒郎們,隨我出擊!”
匿名
狀態︰ 離線
347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1:45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五)


蓬…

蓬蓬蓬……

五彩殉爛的焰火,在夜空中綻放。

寂靜無聲的山道上,徒然間喊殺聲四起。從黑石渡至黑石關,必由雲堆山迴旋而下的羊腸小道經過,行走在群峰林立之中,懸崖對峙。而黑石關就像於這小道的盡頭,三向勾連,與邙嶺對峙,成為鞏縣、洛陽、滎南地區的中樞要地。

天黑以後,單雄信命精卒渡河,悄然無聲的進入這羊腸小徑。

小徑長約有十八里,據探馬偵查得知,如今留駐於黑石關的兵馬並不算多,其主力幾乎都集中於南面關隘。於是這東面關卡的防禦相對鬆懈,加之天冷,甚至連巡邏哨卡全部取消。

此,天助我也!

單雄信下令,馬裹蹄,口銜枚,迅速通過黑石關小徑,兵臨黑石關下。

同時,他也多了份小心。讓先鋒軍大約八百人先行出發,待先鋒軍抵達小徑中央,大軍再隨後跟進。前鋒軍和主力相距大約五里,可以保證前後呼應。一俟遭遇埋伏,先鋒軍會阻擋住敵軍的攻擊,而後主力迅速撤出,在黑石渡口列陣迎敵,給予敵軍以凶猛的迎頭痛擊。

單雄信也是吃虧多了,不得不如此做。

當先鋒軍進入小徑之後,一路並無任何阻礙,單雄信這才放心,命大軍進入小徑,準備接應。

按照單雄信的想法,小股人馬為先鋒,可以使黑石關守軍失去警惕性。

如果他們出關交戰,則後軍順勢撲擊,將黑石關一鼓作氣拿下…… 如若黑石關守軍不出戰,那也簡單。小股兵馬可以立穩腳跟,待主力抵達之後,向黑石關發動總攻,一舉將之攻克。

總之,在單雄信看來,此戰必勝。

然而當大軍進入小徑後,單雄信的眼皮子,開始跳個不停。

不知為什麼,他總是感覺心緒不寧。也許是被李言慶設計得怕了,以至於越臨近黑石關,他心裡越是緊張。亦或者……自己不應該衝在最前面,坐鎮中軍,也許更安全一些吧……

“快,大家快跟上去,前鋒軍如今已接近黑石關,兒郎們加快速度。”

單雄信有小聰明,心裡拿定主意後,他撥馬到路旁,做鼓勵狀,不斷催促麾下兵馬加快速度。

在軍卒的眼中,單雄信這樣做無可厚非。

可實際上,單雄信卻藉此機會,退後到了後軍之地。

當兵馬行進到小徑中央的時候,山崖兩邊,突然出現殉爛焰火。

澄亮的焰火,將小徑照應的通通透透。從山崖兩側的叢林中,突然出現了一排排弓箭手。

而在黑石關方面,更傳來響徹蒼穹的喊殺聲。

火光中,一個青衫文士,站在山崖上的一定黃羅傘下,外罩一件月白色鶴氅,手裡拿著一支折扇,刷的打開來,青色錦緞子扇面上,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運籌帷幄!

這大冷天,青年似不覺得寒冷,還搖了兩下扇子,這才朗聲道:“單通,敢犯我關城,薛收侯你多時!”

話音未落,薛收把手中折扇一合,向小徑一指:“放箭!”

剎那間,箭矢如雨,破空襲來。

本有些慌亂的瓦崗軍,遭遇這箭矢襲擊,頓時驚慌失措。

單雄信還算保持了幾分冷靜,迅速觀察了一下之後,大聲喊道:“兄弟們,賊人無多,衝上去,尚有生路。”

山坡有些陡峭,可並非無法攀岩。

粗略一看,滎陽軍不過千餘人而已,而且多是以弓箭手為主。

若衝上去的話,說不得還能將對方擊潰。如果能拿住薛收的話,這黑石關,自然是不攻自破。

單雄信知道,薛收是李言慶的兄弟,智謀過人。

此人出現在這裡,恰好從某種程度上說明,李言慶並不在黑石關。

既然李言慶不在這裡,我又豈能怕你一個小小的薛收?單雄信想到這裡,舉槊遙指山坡,下令麾下兵馬攻擊。

兩輪箭雨過後,山坡上的隋軍,突然停止射箭。

瓦崗軍順勢發動攻擊,爬到半中腰時,忽聞薛收大喝一聲:“放滾木擂石。”

隨著薛收這一聲令下,就見山坡上驟然火起。一根根一人合抱不過來,長約兩米,重達數百斤,通體抹著桐油的滾木,轟隆隆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瓦崗軍被砸的慘叫不停,有運氣不好的,被那燃燒的滾木從身上碾過去,全身都跟著燒起來,變成火人一樣。這種滾木的威力不但巨大,最可怕的是衝下山坡,落在小徑中,很快就使小徑出現擁堵。步卒或許還不受影響,可是騎軍的戰馬,遭遇這種火木襲擊,頓時驚了,希聿聿長嘶,亂蹦亂跳,又使得無數人,無辜慘死。

單雄信勃然大怒,持槊就準備親自上陣……

可就在這時候,有探馬來報:“啟禀大將軍,前鋒軍在黑石關下全軍覆沒,從黑石關殺來一支人馬,其主將就是那王伏寶。”

王伏寶?

單雄信一驚……

王伏寶不是去滎陽了嗎?怎麼會在黑石關?

事到如今,單雄信就算是再莽撞,也知道自己中計了!

也許從一開始,隋軍從嵩高縣撤兵,就是為了引自己上鉤?

眼見著小徑上越發擁塞,為躲避戰馬踩踏,為閃避那從天而降的火木,瓦崗軍四散奔逃。

單雄信心知,攻取黑石關,顯然已經成了空想。

好在自己還算謹慎,在黑石渡口安排有兵馬守護,否則被對方抄了後路的話……

“撤兵,撤兵!”

單雄信拼命拉住了一匹受驚的戰馬,翻身跨上,就往黑石渡口逃竄。

他這一跑,這瓦崗軍就更亂了!主將都跑了,我們還打個什麼?留在小徑上的瓦崗軍,跟著單雄信撒丫子就走。只是這樣一來,卻苦了那些爬到山坡半中腰的瓦崗軍。攻上去,是死;往下走,還是死。且不說這山坡徒峭,只是從那山坡上落下來的滾木礌石,就足以要人性命。

“莫再丟了。莫再丟了!我等願降……"

有聰明的瓦崗軍,躲在石頭後大聲呼喊。有第一個人叫喊,那就有第二個人效仿。很快,近千名被扔在山坡半中腰的瓦崗軍,把軍械一丟,趴在山坡上,五體投地似地,大聲叫喊。

沒辦法,不這樣就要被滾木礌石砸中。

趴在雪地上雖然冷了點,可至少可以多一份保障。

薛收一擺手,滾木礌石同時止息。有嗓門大的軍卒上前喊道:“趴在地上,休得亂動,否則格殺勿論。”

此時,小徑上已亂成一團。

戰馬奔騰跳躍,軍卒抱頭鼠竄。踩傷蹋死者,不計其數。

“薛郎君,單雄信跑了!”

薛收站在黃羅傘蓋下,臉上露出一抹冷森森的笑容,“跑?我煞費苦心做出這麼一個陷阱,若不讓他掉幾層皮下去,豈不是顯得我手段不高明?立刻發射焰火箭,是時候全面出擊!”

十名親兵,抽出箭矢,彎弓搭箭。

那箭頭上,插著一根竹管,下面有長長的引線。用火折子將引線點燃,滋滋火星四濺。十支鳴鏑直竄雲霄,在半空中炸開,煙花飛舞,煞是壯觀。黑石渡口方向,立刻傳來隆隆戰鼓聲……

———————————————————————————

蔡水畔,數十朵焰火在空中綻放,極為醒目。

李密抬頭看去,臉色鐵青,從樓車上下來以後,翻身就跨坐馬上,“收兵,立刻鳴金收兵。”

銅鑼聲響,戰場上的瓦崗軍,紛紛後撤。

可你攻出來容易,想要撤走,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八陣圖猶如一個巨大的泥潭,死死拖住了瓦崗軍撤退的腳步。雖鏖戰多時,可滎陽軍的陣型卻沒有散亂。一邊攻擊,一邊隨著陣型的變化,不斷前進。速度雖然不算快,卻讓瓦崗軍每撤退一步,都要付出慘重代價。而在八陣圖外圍,裴行儼、辛文禮、柳亨、闞棱四人率騎軍盤旋不停。不少瓦崗軍從陣中突圍出來,迎面卻是如同雨點般的箭矢射來,死傷無數。

蔡建德,被裴行儼一錘轟殺。

鄭挺象棄馬而逃,混在潰兵之中企圖逃竄,卻被迎面衝來的柳亨一槊拍翻在地。沒等他起身,一隊鐵騎就風馳電掣般掠過。一百匹馬,四百隻蹄子從鄭挺象身上踩踏過去之後,地上只留下一堆看不出模樣,血肉模糊的爛肉……

太慘了!

蔡水冰面前變成了血紅色,在火光照映下,透著詭異之色。

李密不敢再逗留,忙下令收兵。可銅鑼聲響起之後,瓦崗軍沒能從戰場上抽身而出,卻引來一支兵馬,從後軍殺入。

為首大將,黑盔黑甲,胯下一匹烏雅馬,掌中青鋒槊。

“李密,羅士信在此,留下狗頭再走。”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羅士信想要衝擊李密後軍,並非容易之事。李密也是熟讀兵書,通曉各種戰陣的人。他在列陣時,對於後陣的防禦,素來看重。可現在,李密的後軍卻是一觸即潰。

戰場上的潰敗,令疲憊不堪的瓦崗軍早就如驚弓之鳥。

隨著收兵鳴鑼,後軍已開始散開,準備撤退。羅士信這時候殺出來,儼然如同一頭猛虎,衝進早已慌亂不堪的羊群裡。羊本來就不是猛虎的對手,再一慌亂,那裡還有心思上前迎戰?

幾乎八成以上的瓦崗軍都認為,這次恐怕是上當了!

加之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也看不清楚羅士信究竟帶了多少兵馬。反正是一隊鐵騎衝擊過來,如同一架絞肉機似地,所過之處殺得瓦崗軍節節敗退。前面退不下來,後面又擋不住。李密在中軍見識不妙,也無心再戰。在親兵的護衛下,李密裹在中軍,狼狽而走。早上,他興致勃勃兵臨蔡水畔,恐怕是沒想到,會遭遇如此慘敗……此時,李密驚慌如喪家之犬。

“抓到李密了!”

戰場上,突然傳來一陣高呼。

仍在和隋軍拼死搏殺的瓦崗軍聽聞,順著聲音看去,就見瓦崗軍中軍大纛,已不見了蹤影。

一員大將,馬上搭著一個人,影影憧憧,與李密的模樣非常相似。

密公被抓了?

瓦崗軍將領腦袋嗡的一聲響,第一個反應不是去搶過來,而是……跑!

到這時候,誰也不會再當什麼孝子賢孫。連李密都被抓走了,我們還他媽的在這裡打個什麼?

能跑的,立刻是一哄而散。

跑不掉的,則順勢丟掉兵器,往地上一坐,雙腿一盤,雙手抱住頭,大聲叫喊道:“投降了,投降了!”

被親兵裹挾而去的李密,聽聞勒馬回頭看去。

他很想返回告訴瓦崗軍的士卒們,自己並沒有被抓。

可這亂軍之中,誰又會相信?

“大王,快走吧……再不走的話,只怕就走不了啦!”

親兵拉住李密的馬韁繩,大聲吼道:“王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殺出去再想辦法。”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密一咬牙,催馬就走。

這種時候,若繼續逗留蔡水畔,恐怕迎接他的,只剩下滅頂之災了……

戰場上喊殺聲,越來越小,直至無有。

眼見快到子時了,曠野中突然起了風,氣溫陡降。

李密帶著殘兵敗將一路奔走,甩掉了滎陽軍的追擊之後,找到了一處避風的疏林,才算停下來。

清點一番,身邊兵馬只剩下數百人。

蔡建德死了,鄭挺象死了,還有…… 李育德也不見了踪影,想必是兇多吉少。

此一戰,李密損失慘重,五萬大軍,死傷不計其數,逃亡者更難以計數。親兵點燃篝火,李密坐在火邊,感受著篝火散發出的熱氣,這蒼白如紙的面孔,才算是漸漸有了一絲血色。

“大王。我們現在怎麼辦?”

李密的侍衛長捧著一碗熱湯,端到李密跟前。

喝了一口熱湯,努力平定了一下心中的慌亂之情。李密漸漸平靜平來,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我們去浚儀。”

李密深吸一口氣,呼的站起身來,“傳令下去,讓大家立刻出發,我們前往浚儀。”

“可是,這馬上要起風了啊!”

李密拍了拍侍衛的肩膀,“孤當然知道要起風了……我們現在啟程,雖有些困難,可是卻能擺脫賊兵的追擊。

這麼大的風,賊兵恐怕也無法追上來吧。趁此機會,我們趕赴浚儀,然後召集兵馬,再與賊軍決戰。”

浚儀,是由李密心腹大將王伯當鎮守。

李密相信,時德睿會投降,但王伯當一定不會投降。

不過到現在為止,他也想不明白,時德睿怎麼就投降了呢?出擊宇文化及的時候,時德睿還信誓旦旦,看不出半點要投降的端倪。可自己大獲全勝,他卻突然投降,究竟是怎麼回事?

隱隱約約,李密覺得這裡面有蹊蹺。

可究竟是怎樣的蹊蹺,他又無法想出頭緒……

也罷,待孤來人將那時德睿生擒活捉之後,再向他詢問其中的真相吧。

大家喝了幾口熱湯,多多少少有了些力氣,於是在李密的催促下,紛紛起身,再次開始趕路。

過了子時,風越來越大。

北風呼嘯不止,更下起了鵝毛大雪。

李密一行人往浚儀走,正是頂風而行。這一路上可謂步履維艱,半路時,李密馬失前蹄,還摔傷了腿。更慘的是,他那匹戰馬也斷了跟腱,無法繼續趕路。李密咬著牙,拄著一桿長矛,在侍衛的攙扶下繼續前進。

只是,風越來越大,雪也越來越強。

快寅時,這雪花漫天飛舞,幾乎讓人無法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大王,前面好像有一座寺廟,咱們卻歇息一下吧。”

說起來,這連日急行軍,不僅僅是令瓦崗軍疲憊不堪,李密自己,也深受其苦。如果說,之前他是硬挺著一股氣,那麼如今在這風雪行進兩個時辰,接近四個小時,已經達到了極限。

李密真的走不動了!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疲憊,更有那死裡逃生後的虛弱。

見風雪如此狂暴,想必那辛文禮等人,也難以追上來吧…… 其實,李密之所以堅持要趕路,倒也不是擔心辛文禮、裴行儼。他是擔心李言慶!闞棱和柳亨的出現,從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李言慶一定回來了!

他設計了一個如此巨大的陷阱,等著自己前來。可從頭到尾,李言慶都沒有出現在戰場上。如果言慶真的出現了,李密反而不會害怕!問題就在於,這傢伙沒有出現,這才讓李密,更感到恐懼。這傢伙佈局之老辣,心思之縝密,完全不像一個二十一歲的青年。

自己二十一歲時在幹嘛?

當時李密也是被楊素譽為神童,卻只是楊玄感的幕僚。出個謀,劃個策,也許得心應手,可若說起這等老辣的佈局,是萬萬想不出來的!李言慶一時不出來,李密就擔心一時!不過現在已脫離了開封,想必李言慶也奈何自己不得。這心思一鬆懈下來,李密可真就撐不住了。

“也好,且歇息一下吧。”

李密點點頭,幾乎是掛在侍衛的身上,往前走。

正如侍衛所言,不遠處就是一座寺院。不過連年戰火,這寺院也已經荒廢了…… 殘垣斷壁,看上去令人極為心酸。如此天氣,看著如此殘破的寺院,聯想自己的慘敗,李密心酸不已。

邁步走進山門,卻突然間聽到大雄寶殿中,傳來一連串兵器的碰撞聲。

緊跟著,兩名侍衛從大殿中飛出來,有人怒聲喝道:“瞎了眼的狗東西,竟敢在某家面前張狂。”

這聲音好熟悉!

李密心裡不由得一咯噔,也不知道從從哪兒竄出來了一股力氣,推開攙扶他的侍衛,拄著長矛緊走兩步。

“大家都住手……"

他站在大雄寶殿外,顫聲問道:“裡面的人,可是三郎?”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從大殿中衝出來。

來人身高大約在八尺上下,身體很魁梧,生的極為英武。月白色戰袍上,沾染著斑斑血跡,跨刀挾弓,手中緊握一桿銀槍。

他在大殿台階上,看到李密的一剎那,也愣住了!

半晌後,只見來人三步並作兩步,從台階上竄下來,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匍匐在李密的跟前。

“王勇該死,有負大王所託……王上,浚儀……失守了!”

李密聞聽,腦袋嗡的一聲響,只覺胸中一陣氣血翻騰,哇的噴出鮮血,一頭就栽倒在侍衛懷中。
匿名
狀態︰ 離線
348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2:04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六)


大雄寶殿裡的那尊佛像,金身早已褪去,看上去很殘破。

一面山牆到塌了一半,使得半邊屋頂也隨之坍塌。不過整體而言,遮風擋雪的作用還有,只是是殿內的面積,減少很多。

透過山牆向後看,有一個大約十來畝左右的空地,兩邊有幾座殘破的廂房。再往後,則是一座類似於藏經閣一樣的木樓,只是木樓已經完全損毀,成了一座廢墟。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使得寺廟中不缺柴火。

大殿裡,廂房中都有火堆燃起,給這寒冷的冬夜,平添幾分暖意。

篝火上吊著一個破爛的鍋子,裡面是用麥餅熬製的稀粥。李密緩緩行來,胸口的鬱悶之氣,也隨之減弱許多。

睜眼看去,就見那殘破的獨眼佛像,正低頭凝視。

李密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呼的從草堆裡坐起。

“王上……”

王伯當連忙上前,攙扶住李密。

李密怔怔的看著王伯當,腦袋裡卻成了一鍋粥。

三郎怎麼會在這裡?對了,我剛才昏過去了,好像昏過去之前,三郎對我說了什麼話呢?

這會兒李密的腦子全亂了,亂得有些不知所以然。

把王伯當可嚇壞了,他見李密目光呆滯,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還以為李密這是怒極攻心,得了什麼魔症。

連忙搖晃李密,“王上,您說話啊…… 王上,您這是怎麼了?”

“三郎,你別再晃了,再晃孤可就要散架了。”

李密連忙開口,指著王伯當,片刻後又拍著自己的額頭道:“三郎,孤這會兒有點亂,莫吵鬧,讓孤想一想。對了,你不是坐鎮浚儀,怎麼會在這裡?這又是什麼地方?孤這是……怎麼了?”

“王上,您真的沒事?”

“孤無大礙,只是頭有些昏沉。”

“臣熬了些麥粥,王上要不先喝幾口,歇一歇再說話?”

李密閉上眼睛,片刻後點點頭,“也好!”

這荒山野嶺,也沒有什麼餐具。王伯當就用自己的頭盔,盛了幾勺麥粥,遞給李密食用。若放在平時,李密怎可能受得了這個?可現在,他肚子也著實飢餓,顧不得那許多的規矩。

一頭盔麥粥喝下去,精神好轉許多。

李密看了看大雄寶殿裡,大約有幾十個人。

“王上,兄弟們都在後面的廂房裡休息,外面還有幾十個兄弟警戒,這裡暫時還算安全。”

“三郎。這到底是……”

王伯當跪坐在李密面前,把前因後果,詳細解釋了一遍。

原來,王伯當本奉命出鎮浚儀。開封失陷後,他曾想要復奪開封。不成想酸棗李公逸突然傳來消息,說汲郡蘇定方趁天寒地凍,大河冰封之際,跨河攻打白馬。於延津斬王德仁麾下大將張亮。

李公逸請求王伯當監視通濟渠以西的隋軍,而後率部前往支援。

開封雖然重要,但延津更重要。那是瓦崗塞的門戶,一旦有失,勢必造成瓦崗軍的全面混亂。

而且李密在梓潼山大勝宇文化及的消息也傳來,王伯當覺得,李密反正不日就會返回,如今時候,還是以穩定為主。故而他分兵前往酸棗駐紮,以監視通濟渠對岸,隋軍動向。本來,一切都很好,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衝突。李公逸兵至延津,蘇定方立刻退過大河,堅守黎陽倉。

李公逸無法出擊,同時又不能棄延津不顧,於是只能暫時留守延津。

王伯當在浚儀,焦急的等待李密回軍。

就在今天下午,天黑之前,他得知李密在蔡水畔和滎陽軍決戰,就想著率兵趕到蔡水支援。

可哪知道,他剛要出兵,浚儀城外卻來了一群殘兵敗將。說是隋軍自原武出擊,攻克了酸棗。

王伯當沒有看出什麼破綻,於是下令開城放行。也就是他這個命令,釀成了浚儀的慘事……

城門一開,那些所謂的殘兵敗將,立刻闖進城門,佔住了城門洞。

為首的大將,正是李言慶麾下第一家臣,雄闊海,雄黑子…… 別說是王伯當,就連李密都沒有想到,李言慶會在滎陽郡。當所有人都以為李言慶還在堯城坐鎮,和竇建德決一死戰的時候,李言慶卻親率三千精卒,以八百墨麒麟為先鋒,神兵天降,出現在了浚儀城外。

王伯當一開始沒有覺察到李言慶的存在,也沒有發現搶佔住城門口的,竟然是以雄闊海為主的墨麒麟。所以,他指揮人馬想要奪回城門,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調集城中所有的兵馬。

等到王伯當發現李言慶的時候,李言慶率領三千精卒,已經殺進浚儀……

由此,也可以看出一個問題。

李密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官,但卻不是一個出色的領導者。他總是能發現一些人才,卻又不肯輕易放權。不可否認,王伯當的確是對李密忠心耿耿,不離不棄。也許他是一員出色的戰將,衝鋒陷陣,斬將奪旗是王伯當的特長。可若是讓他為一軍統帥,卻遠遠達不到要求。

正是因為王伯當的疏忽,等到他發現李言慶的時候,已經無法再調集兵馬。

李等慶入城之後,立刻兵分三路。

梁老實率部直撲庫府,雄闊海則領墨麒麟,攻打校場。李言慶親率兩千人,向府衙衝擊,把王伯當的指揮系統,瞬間全部切斷。王伯當雖然勇猛,可府衙裡又能有多少人?只堅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座府衙就被攻陷。而屯軍校場,更豎起了白旗,歸附於雄闊海指揮。

……

王伯當說這些的時候,一臉羞愧之色,不過李密卻似乎沒有在意。

他半瞇眼睛,片刻後輕聲道:“如此說來,那李言慶如今,在浚儀?”

“正是!”

李密突然笑了,仰天一聲長嘆。

“這李言慶佈局之周密,儼如妖人。我以前以為沒有低估他,可現在看來,還是小覷了此人。只這一次佈局,足以見此人手段……

三郎,浚儀丟失,怪不得你。恐怕就算是我在那裡,也會被他設計……此人行一步,望十步,非數十年的閱歷,絕難達到。偏偏這傢伙才剛過了雙十,我不如他,我真的不如他啊!”

他能怪王伯當嗎?

莫說王伯當現在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就算是換一個人,他也無話可說。

事實上,他李密不也在蔡水上了言慶的當嗎?裴行儼的出現,讓李密失了方寸。而闞棱和柳亨,則使得李密疑神疑鬼。若非如此,他斷然不會輕易收兵,使得羅士信鑽了空子。說到底,他的確是害怕李言慶…… 當時在蔡水畔,他疑神疑鬼,匆忙間下令收兵,以至於陣腳大亂。

可實際上呢?

李言慶從頭到尾,就沒有出現在蔡水戰場上。

浚儀一失,濟陰、東郡大門洞開。王德仁此前駐守白馬,已露出不臣之意,只怕現在,更不會再聽從自己的命令。

若現在李密前往白馬,迎接他的,肯定是王德仁的屠刀。

說不定,現在王德仁正愁著,如何與李言慶談判呢…… 自己若是過去的話,恐怕正合了王德仁的心意。

“三郎,你莫要自責,浚儀之失,怪不得你,怪不得你!

也是我小覷了那李言慶,太急於求勝。若孤回軍時,先駐紮浚儀後,再圖謀開封,也就不至於有今日之敗。不過,李言慶既然在滎陽,那堯城的李言慶,又是哪一個?哈,這李言慶莫非真有妖法,可以分身不成? ”

李密自嘲似地一笑,看著熊熊篝火,不再說話。

好半天,王伯當低聲道:“王上?”

“啊…… 剛才想事情,一時間有些分神了!”

李密擺擺手,輕聲道:“孤現在是奇怪,時德睿怎會突然投降呢?這裡面,似乎別有蹊蹺。對了,你剛才叫孤,可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王上,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李密想了想,苦笑道:“我知你想法,可是想去投陽城?”

王伯當說:“單通駐守陽城,麾下尚有八千精卒。若再算上偃師魯將軍手下,恐怕……"

“三郎啊,陽城恐怕是去不得了!”

李密輕聲道:“那單雄信不是你,他本是翟讓手下,對我素來多有不服。當初我斬殺翟讓,靠著武力讓他暫時臣服,但他對我,絕不會…… 此人生就反骨,我得勢時倒還好說,但現在,我若去陽城,必遭其毒手。單通甚有可能背我而去,他若一反,魯儒宗只怕也難保性命。"

“那我們……”

李密說:“咱們去關中”。

“關中?”

李密似下定決心,咬牙切齒道:“山東局勢,已難以挽回,我們再想立足,恐怕已非常困難。如今之計,唯有先投關中…… 那李淵當年曾尊我為兄,我若相投,他一定會重用於我。

待時機成熟,咱們藉關中之力,殺回東都,到時候在與李言慶決一雌雄。"

王伯當不是個甚有主意的人,可卻隱隱覺得,李密即便是去了關中。恐怕也難以達成心願。

沒錯,李淵當年的確是尊李密為兄,可那時候是什麼狀況?

李密佔居瓦崗,乃天命之人。

麾下雄兵數十萬,戰將如雲。其治下地盤,更是包含了整個山東地區,甚至延綿至江淮之地。

天下群雄,誰不拜服?

然則現在呢?

兵不過數百,將不過王伯當一人。

更無容身之地…… 而李淵已獲禪位,登基稱帝,坐鎮關中,得關隴貴族支持,麾下雄兵數十萬,戰將如雲,正好和李密調轉過來。王伯當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卻不代表,他是一個傻子。

可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李密……

若把事實陳述,只怕李密會一蹶不振。

反正從這裡到關中,路途千里。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來說服李密改變主意,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上,您連番惡戰,恐也疲乏了,且好生休息…… 這麼大的風雪,李言慶肯定不會追上來。待天亮之後,咱們就設法前往關中。"

“也好!”

李密真的累了。

他倒在草堆裡,和衣而臥,很快就睡著了。

大殿外,北風呼號,風更加強猛。

王伯當同樣很疲憊,於是懷抱弓箭,把長槍和橫刀放在身邊,就坐在那斷了腿的香案旁邊,閉目養神。

這一夜,雪很大,風很急……

黎明時分,風雪止息。

王伯當睜開眼睛,看李密還在熟睡,於是輕輕站起身來。

他把弓箭負好,抄起長槍,拿起頭盔,準備到後院的水井中取些井水洗漱。

推開大門,王伯當邁步走出大殿。

可是一出來,他立刻覺察到有些不太對勁。

銀槍在手中滴溜溜一轉,王伯當警惕的向四周巡視。那些警戒的人呢?為什麼一個不見?

連忙邁步往台階下走,腳下突然一個趔趄,王伯當險些摔倒在地上。

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住了,王伯當連忙低頭看去,卻見台階上,倒著一具屍體,哽嗓咽喉處,插著一根利箭。

王伯當倒吸一口涼氣,仔細向院中打量。

他這才發現,院子裡有幾十具屍體,整齊的陳列在山門內。

不過,一夜風雪,把這些屍體都掩蓋起來。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無法覺察。

剎那間,一股涼氣從腰脊處順著後脊梁骨往上竄。王伯當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山門前,向外面一看,臉色頓時變得雪白。

白皚皚一片雪地上,整齊排列著一排排軍卒。

不過這些軍卒的裝束很奇怪,身上披著厚厚的白布棉大氅,頭上還帶著風帽,令人無法看清楚相貌。

靜靜的立在寺廟外,如同雪中的幽靈。

王伯當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往寺中後退。

也就在這時候,那些白色幽靈,突然間想前移動。腳踩厚厚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詭異聲息。

一匹神駿的黑色龍子馬,出現在白色幽靈後方。

那馬上,端坐一人,黑色衣甲,外罩黑袍,頭戴烏金盔,臉上覆蓋著一張只露出嘴和下巴的黑色面具。

在龍子馬前方,四名魁梧巨漢,並排而立。

馬上之人摘下風帽,面具後那雙若星辰璀璨般的眸子,精光一閃,紅唇微微上翹,露出一道非常好看的弧線。

他在馬上微微一欠身,手中沉香槊遙指王伯當。

“勇三郎,敢問密公,可曾起身否?

李言慶在此恭候多時,還請三郎禀報密公,就告訴他,李言慶前來,要取他項上人頭!”
匿名
狀態︰ 離線
349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2:21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九章  末日(七)



王伯當的臉色很難看,攥緊銀槍,向四面眺望。

山門正面,隋軍成扇形陳列,大約有兩千人左右。雖然一個個無法掩蓋住臉上的疲憊之色,精神卻顯得格外旺盛。特別是那士氣,很明顯正處在巔峰狀態,手持兵器,默默的列陣。

兩千人?

似乎也並非沒有機會啊!

王伯當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不過當目光落在雄闊海四人身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麻煩大了!

李言慶既然親自領兵,毫無疑問,他那名震河洛的墨麒麟親隨,一定也在這裡。

或許,可以從後面撤走?

這樣一來,只要自己帶人在前面擋住李言慶的話,密公就還有逃生的機會…… 這念頭剛一起,王伯當下意識的將銀槍槍頭,低垂了三寸左右。

李言慶清冷道:“三郎黃非想藉一人之勇,阻我大軍,以為密公逃生爭取時間?

若如此的話,還請三郎棄了這個念頭。寺院後面,有羅士信恭候。士信對密公恨之入骨,當年密公設計伏殺張須陀張將軍之仇,他至今仍耿恥於懷。我可以保證,密公落入士信之手,定生不如死…… 三郎休要再猶豫,快請密公出來,我好送他上路,否則休怪我下令強攻。”

言慶的話語,說的非常清楚。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而我也不準備講什麼仁義道德。

大雄寶殿的門,吱扭一聲開了。李密在侍衛的簇擁下,從裡面走出來。與此同時。在後院廂房裡休息的瓦崗軍,也紛紛湧來。不過當他們看清楚眼前的局勢,一個個不禁是面無人色。

李密睡了一覺後,精神多多少少好轉許多。

不過臉色依然顯得很蒼白,一雙細長如同鷹隼般的眸子裡,透著幾分英雄末路的遲暮光彩。

“王上……”

“三郎,此時此刻,莫再喚我王上,還是喚我先生的好! ”

想當初,丘懷義告密,只是化名劉智遠的李密,不得不狼狽而走,幸得王伯當派人將他接納。

也就是在那時候,李密高談闊論,規劃前景,令王伯當舉族敬服。

王伯當更尊李密為老師,心甘情願的把兵權交出。不僅如此,他更率舉族數百口人為李密效力,言必稱‘先生',對李密始終保持著師執之禮。

但後來李密稱王,似乎有些志得意滿,對王伯當稱呼他‘先生'雖未說什麼,可總是不太舒服。

當時在李密麾下效力的魏徵,覺察到了李密的想法。於是在私下裡和王伯當委婉勸說,王伯當才改‘先生'之稱,而尊‘王上'之號。不過到了現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過往雲煙。李密覺得這‘王上'二字,極為刺耳,反倒有些懷念當年,王伯當稱呼他先生的日子。

“先生……"

王伯當心裡一暖,眼淚差點掉下來。

原本有些動搖的心,頓時又堅定起來,握緊銀槍,退到李密身前。

“密公,恕在下甲胄在身,無法施禮。”

言慶在馬上微微一欠身,抬手將覆在臉上的假面摘下,露出那清秀俊逸的面容,臉上始終帶著一絲笑容,那是勝利者的笑容!為了這一天,言慶等了很久,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這,算不算是第一個,死在他手中的大 boss 呢?

李言慶和李密沒有恩怨,而且不管李密品性如何,對於李密的才能,李言慶始終都未曾小覷。

說實話,李密不容易!

從一個世冑子弟,變成反賊,舉家滅亡。

之後隱姓埋名,又是妻離子散的結果,而後孤身投奔王伯當,帶領大家前往瓦崗塞。從一開始被翟讓看重,到後來遭受猜忌,甚至是打壓。一步步走過來,最終成就了他魏公之名。

隋室之亡,亡於三徵高句麗,亡於楊廣的理想化,亡於那些野心家……

但不可否認,真正動搖了隋室根基的人,正是眼前這個相貌清癯,看上去很有幾分書卷氣的男子。他縱橫山東,波及江淮,威脅東都,令各路義軍紛紛臣服,令這天下,變得更亂。

只是,李密可以挑動天下風雨,卻無法坐穩江山。

仔細想想,這個人的性子,真的和三國演義裡的袁紹很相似。他們是梟雄,但絕非一位雄主。

後世影視劇裡,常醜化李密。

他好色如命,為了女人換取江山,還有一部電視劇中出現李密在兩軍陣前,讓女人擂鼓助威的情節。

大丈夫需好色!無色不成大丈夫…… 好色?李言慶還真不會生出反感。事實上哪一個帝王不好色?李淵也好色,李世民同樣好色,李密就算好色,也算不得什麼問題。

而且,他沒有因為女人,而去影響大事,那純屬胡說八道。

李密倒是親自去擂鼓,而且槌法很不錯。至於那野史中怎麼就編出李密好色的故事,只怕是誰也說不清楚。

言慶很敬重他,但從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後,就注定了無法和李密走在一處。

李密說:“郎君看來已下定決心,要將我留下來。”

李言慶揉了揉鼻子,不置可否……

“一直以來,我一直心存一個疑惑。不知李郎君可否為我解惑?”

“不能!”

李言慶能猜出李密想要問什麼。

前世幾十載宦海沉浮,這洞察人心思的本事,倒是沒有落下。

言慶回答的斬釘截鐵,令王伯當勃然大怒。不過,李密愣了一會兒,突然間仰天大笑,“我明白了!”

“明白了,請密公上路吧!”

“李郎君,我有一肺腑之言。今日且贈與郎君…… 郎君欲殺我,恐非是為惡李某,而是難以抗命。不過,郎君以一身,擔四百鎮之怨,這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還請保重。”

說罷,李密朝著言慶一拱手,蒼白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李言慶一怔,但旋即就明白了李密這話中的意思。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瞳孔一縮,臉色也微微一變。此前,他只顧著謀劃除去李密,卻……

瞇著眼睛,他靜靜的看著李密。

此時此刻,言慶才算真正領教了李密的高明之處。

這一句話出口,只怕日後,會在自己心中,埋下一個陰影吧。

“密公,請上路吧!”

“李言慶,久聞你射術無雙。可敢與俺鬥箭?”

王伯當突然大聲叫喊,“我若敗了,任你宰割;我若勝了,還請你放密公一條生路。”

“三郎,休得開口。”

李密連忙制止,但下意識的,還是向李言慶看了一眼。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李言慶敢不敢迎戰呢?言慶揉了揉鼻子,手中沉香槊一轉,橫擱馬鞍橋上。

“三郎忠勇,果真英雄……

大黑子,爾等待會兒要請三郎與密公好好上路,莫怠慢了他們。”

說著話,李言慶一抖韁繩,旁邊一個少年連忙抓住轡頭,牽著象龍掉頭就走。

鬥箭?

你腦袋進水了!

我堂堂一軍主帥,吃飽了撐著才和你鬥箭。

即便我射術比你高明,也犯不著冒險。現在,我勝券在握,又何必與你王伯當逞強鬥勝呢?

反正,今天你們都要死……

王伯當見李言慶要走,氣得暴跳如雷,把大槍往地上一戳,彎弓搭箭,就要向李言慶射箭。

李密卻笑了,“三郎,休得魯莽。李郎君斷然不會和你交手的!”

“李言慶,浪得虛名之徒,鼠輩也。”

李密的話,王伯當不能不聽。但這心裡面的火氣,若不罵出來,可是很不舒服。也就在他破口大罵的時候,雄闊海手中突然出現一柄手斧,他向前邁出一步,手斧刷的飛向了山門。

只聽蓬的一聲響,那山門被手斧劈的粉碎。

“出擊!”

手斧一出,隋軍立刻開始行動。就見那一隊隊長矛手,同時邁步向前,每行進一步,必發出震天價的吼聲。

“殺,殺,殺……”

寺院裡,李密王伯當徒然色變。

眼看著隋軍長矛陣一步步逼近山門,他們的眼中,莫不流露出絕望之色!

———————————————————————————

當晚,李言慶抵達開封。

走進這座古都,言慶即熟悉,又感到陌生。

前世,他曾多次來到這座城市。不過那時候的開封,與現在的開封完全不一樣,破破爛爛,頗有些沒落之氣,而眼前的開封城,卻透著一股子雄渾的古韻。騎在馬上,行進在開封城的街市間,恍如在夢中一樣。

至此,除陽城、箕山兩地之外,滎陽郡九鎮,盡歸言慶所有。

從某種程度上,開封、新鄭、尉氏縣的複奪,也進一步坐實了李言慶,河南討捕大使的職務。

只是,天曉得這官職,還有什麼用處?

“李密他……”

“死了!”

言慶來到府衙後,辛文禮低聲詢問。

李言慶嘆口氣,“只可惜了勇三郎,竟與阿棱屢戰五十個回合,甚至還砍了阿棱一刀。

他和李密的屍體,我已派人秘密送往雍丘安葬。李密死前,希望能把他葬在他妻兒的墳旁,我實不忍心拒絕。"

辛文禮點點頭,沒有表示什麼異議。

他也好,李言慶也罷,和李密並無甚麼化解不開的冤仇,說穿了也只是各為其主罷了。

人死百了,昔年做過些什麼事情,也就隨著一死,而煙消雲散。

“對了,鄭公派人前來詢問,大騩山可要駐紮兵馬?”

“就交給鄭郎君吧…… 把大騩山劃入新鄭,命鄭為善為游擊將軍,駐守新鄭。”

李言慶似乎有些疲憊,毫無大勝之後的喜悅之情。他想了想,又接著說:“我明日一早,返回管城(即今日河南鄭州)。開封就交由辛大哥你來出鎮,將大梁城和尉氏一併劃入開封,至於三縣吏員嘛,暫由本地吏員出鎮,官員我回去之後,立刻委任。

這段時間,還需煩勞辛大哥多用心…… 對了,讓士傑去大梁城吧。可命他領一府兵馬,暫時駐守在那邊。"

辛文禮聞聽,自然非常高興。

辛士傑是他的族侄,能獲得重任,也說明了李言慶對他的看重。

要知道,隨著開封的復奪,虎牢關的防務也就隨之減少。而大梁城的防務,卻會隨之增加許多。

“那你先休息,待晚飯準備好以後。我再喚你。”

辛文禮也看出來了,李言慶興致不高,於是起身告退。

柳青送來一套便裝,伺候著言慶將身上甲胄卸下後,又捧來一套茶具,這才恭敬退出房間。

換好衣服,言慶在屋中坐下來,頗為熟練的擺弄著茶具。

每每品茶時,他總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不知為什麼,同樣的茶,喝到嘴巴里,卻好像沒有半點滋味。

李密臨死前那一句話,的確是給言慶敲響了警鐘。

李神通此次,是為了說服瓦崗在山東的實力。雖則其中有不少是世家所控制,但也有很多城鎮的官員對李密忠心耿耿。自己殺了李密,就如同把自己,擺放在了那些官員的對立面。

他日那些官員歸附關中後,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心裡面有種苦苦的滋味,自己苦心佈局,到頭來卻好像把自己,也給算計到了其中。是刻意,還是偶然?

李言慶的心思,突然變得…… 很亂!
匿名
狀態︰ 離線
350
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2:41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十章  贏家


武德元年十月初,李密挾大勝宇交化及之勢,意圖返回偃師,攻取東都。

於開封和滎陽軍苦戰半日,被李言慶斬殺。屍首傳告之後,被送往雍丘,葬於妻兒墳塋旁。

大業十三年時,李密收攏了妻兒墳塋。

也許在那日,他萬萬不會想到,自己也會被葬在此地。隨同李密一同下葬的,還有他的弟子,也是他最忠誠的部下,王伯當。當李密和王伯當的墳塋送至雍丘下葬的時候,又使得無數人,感到唏噓。

同日,黑石關守將王伏寶,在黑石關伏擊單雄信,隨後調集鞏縣八千精卒,復奪嵩高縣。

嵩高縣守將牛進達慘敗,率殘兵敗退遁入邙嶺,不知所踪。

隨後,薛收率部直取陽城縣,幾乎不費一兵一卒,佔領了陽城縣。

次日,箕山守將率部歸降,李言慶終於成功的將整個滎陽郡,掌控在手中……

十一月初十,當李密的死訊傳至偃師之後,單雄信在偃師起兵造反,殺魯儒宗,率部歸附王世充。

十一月十五,瓦崗軍右武侯大將軍王德仁在白馬起兵,反出瓦崗,自號順天王。

王德仁起兵之後,立刻就出兵奪取了延津,將李公逸兄弟斬殺。隨後,王德仁試圖攻擊滎陽,但是見滎陽郡兵馬整備,已做好防範,強攻勢必損失慘重…… 加之汲郡方面傳來消息,由於宇文化及殘部兵出四口關(今山東東阿東北),趁大河尚未解凍,渡河攻取清河郡,並直接威脅平原郡所在。竇建德不敢再妄圖奪取汲郡,於是匆匆忙,派人前往汲郡求和。

而此時汲郡也無力攻擊,於是在論定繁水、堯城兩鎮劃入汲郡治下之後,休兵罷戰。

竇建德,則對宇文化及,展開了瘋狂攻擊……

不過這樣一來,也使得徐世績、長孫無忌獲取了喘息之機。徐世績立刻向黎陽倉增調六千精卒,與蘇定方合兵一處,對東郡做出佯攻態勢。

王德仁擔心腹背受敵,不得不從酸棗撤兵,屯守延津白馬一線。同時,為了防止李言慶對他不利,王德仁派使者秘密前往東都,向王世充請降。

山東局勢陡然間變得格外複雜,特別是在當初李密的佔領區,呈現出犬牙交錯的勢力分割。

只是這一切,與言慶已沒有關係。

結束了與李密的戰事之後,李言慶第二天就返回管城。

他在管城停留了三天,接見當地諸紳。而後,李言慶開始委派官員,並將滎陽郡一分為二,化為兩州。以管城為治所,設立鄭州,下轄開封、新鄭等四縣之地,以鄭為善出任鄭州太守;而滎陽縣、虎牢關等包括滎澤、圃田四縣在內,則為滎州,以虎牢關為治所,命辛文禮出任滎州太守。

對此,滎陽世冑,並無多少意見……

李言慶又劃分鞏州和陽州,分別有王伏寶出任陽州太守,以箕山為治所,拱衛滎陽南面;以薛收為鞏州太守,坐鎮鞏縣,東面洛陽,虎視曉曉。至此,李言慶治下下轄三郡,共七州四十一縣,自領河南道大行台,自成體系。不過在表面上,言慶依舊表示,不會聽命王世充。

十一月二十日,李言慶率部,還師鞏縣。



王世充絕不可能想到,他的心腹大患,就這麼一下子少了一個。

李密的死,讓他身上的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唯一遺憾的就是,李言慶和李密火併,居然沒有太大損失?這讓王世充很不平衡,在他看來,李密死了,李言慶也損失慘重,才是最完美的結局。

可這些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李言慶不是沒有損失,只不過相比之下,他的損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最可怕的是,這小子一下子收復了開封、尉氏、新鄭、陽城、箕山五座縣城,完整的控制了整個滎陽。若再算上汲郡得來的兩個縣城,李言慶手中的實力,雖未必能和王世充相比,卻也隱隱有旗鼓相當之勢。

這傢伙從一個小小的鷹揚郎將,到現在手握數萬兵馬,自號河南大行台,其實力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不錯,李密是死了!可這李言慶,似乎更可怕。

好在單雄信投奔王世充,使得王世交兵不刃血,收復了偃師,把東都的大門,重新關閉起來。

隨後,昔日單雄信部將牛進達,帶領一千多殘兵敗將,也投奔洛陽,使得王世充這心裡,多多少少有了一點底兒。王德仁的請降,更使王世充無比開懷。他當下就封王德仁為東郡太守,白馬縣公,並委任王德仁為河南道大行台,以抗衡李言慶那所謂的河南道大行台。

從地域而言,王德仁的河南道大行台,似乎更妥當一些。

他駐守在東郡,可鳥瞰黃河以南諸郡;而李言慶的河南道大行台…… 也許,河北道更合適一些。

總之,王世充雖然從心裡對李言慶有諸多忌憚,卻並不會就此低頭。

你李言慶不是要和朕對著幹嗎?

那好,你可以讓王德仁腹背受敵,朕也可以讓你,腹背受敵。

同時王世充又命人前往長安,與李淵聯絡。他向李淵表示,李唐為兄,王鄭為弟,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他還把自己的愛女王美鳳獻給了李淵,並極為低調的表示,願為李唐坐鎮山東。

李淵,不置可否。

不是李淵不想表態,而是他現在,也很頭疼。

十月底,李世民在折庶城大敗薛仁杲,並在十一月初攻陷了金城郡。薛仁杲幾乎是全軍覆沒,帶幾十人,狼狽而逃,不知所蹤。只是蘭州(亦即金城郡)雖佔領了,後涼李軌又鬧騰起來,並聯合突厥,表示不受李唐官職。

他在信中自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軌',亦表明態度。

李淵大怒,扣留了李軌的使者之後,準備攻打李軌。

然則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驚天噩耗卻驟然從陝州傳來……

劉武周意圖攻取太原,命麾下大將,宋王領兵出擊。這宋王是王號,此人本姓宋,名金剛,是河北易縣人,最初與魏六合作。魏六被竇建德吞併後,宋金剛投奔劉武周。此人知兵法,有謀略,深得劉武周器重,更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宋金剛。

李淵關中建國,並非所有人都會認同。

這劉武周就是其中之一,一直意圖奪取太原,攻占并州。

宋金剛領命之後,立刻出兵介州(山西介休縣)。他勾結介州和尚和澄,裡應外合奪取介州,兵鋒直指晉陽。時剛出任陝州總管的李孝基得知介州失守,立刻領兵前來,意圖復奪介州。

哪知這宋金剛麾下,卻有一員大將,複姓尉遲,單名一個恭字。

李孝基在趕赴介州的途中,被尉遲恭領兵伏擊,雙方屢戰一整日。就在李孝基準備收兵的時候,卻被尉遲恭單騎闖入軍中,連奪十三槊,將李孝基斬殺……唐軍大敗,退回了晉陽。

陝州司馬唐儉派人請求援兵。

李淵得知李孝基被殺,整個人頓時就懵了!

“孝基戰死,朕當如何與玉娃解釋?”

李淵拉著裴寂,茫然不知所措。

裴寂說:“陛下,如今還不是考慮如何與李郎著解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要盡快解陝州之圍,否則晉陽危矣,并州危矣。”

“沒錯,沒錯!”

李淵徘徊許久,總算是穩住了心中的焦慮。

“那依玄真你之見,當以誰為主帥,解陝州之圍?”

裴寂想了想,“陝州乃陛下龍興之地,需派一妥當人選出征。太子本是最合適的人選……”

話未說完,李淵連連擺手。

“河東戰事未平,堯君素仍困獸猶鬥。太子現在河東安撫,亦不可輕易離開……

換一個人,難道除太子之外,我關中就無合適人選? ”

裴寂說:“有倒是有,只是……”

“是誰?”

裴寂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若太子不能領兵的話,唯有秦王,最為合適。”

李淵聞聽,不由得白眉一蹙。

派二郎出征?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2:1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