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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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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14:32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十章 大業十四年

一夜春風,消融了戶外冰天雪地。

鞏縣,也迎來了生機盎然的早春…… 樹木伸出翠綠的嫩芽,和著春風,在原野上快樂舞動。

二月裡,煙波細雨隨風入夜,滋潤肥沃土地。

李言慶坐在後湖畔的涼亭裡面,看著那雨水順著亭脊滴落在地上,秀氣的臉上也露出燦爛笑容。

琴韻悠悠,裴翠雲奏響一曲幽蘭操。

朵朵、無垢坐在一旁,笑嘻嘻擊掌相合。小念一襲青衫,跪坐一旁,碾茶沸水。琴聲,茶韻,與那風聲,雨聲相合,更使得這後湖畔,充滿情趣。

“養真,有許久未聞你賦詩,如此好雨,何不賦詩以助雅興?”

說出這番話的人,除裴翠雲再無旁人。

一代才女,如今已為人婦,然則對詩詞的偏好,卻從未減弱。相反,她對文章詩詞的造詣,比之當年更深。以至於每次和她交談時,言慶都會表示壓力很大。琴棋書畫,無所不精…… 若非李言慶憑藉著穿越的優勢,偶爾應景賦詩的話,只怕任何人和她在一起,都會慚愧。

事實上,言慶也很慚愧。

不過翠雲已很少再強迫他賦詩,自成親那日連做三首催妝詩後,裴翠雲心滿意足了很久。

可越是如此,每每翠雲提出讓言慶做應景詩的時候,言慶都會感到頭疼。

無垢立刻撫掌稱善,在言慶身邊坐下,瞪大一雙水汪汪的明眸,似乎頗為好奇,言慶會做出怎樣的詩詞。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言慶思忖片刻,盜用了《春夜喜雨》。只是這一首詩,上半闕倒是應景,下半闕……

裴翠雲等人都精通歌賦,即便是小念,也能把當年言慶所做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背個滾瓜爛熟。所以,眾人很清楚的覺察到,言慶這一首詩,尚未結束,意猶未盡。所以四女都未出聲,只是靜靜的看著言慶,等待著更為精彩的詩篇。可是在言慶而言,卻不免有些頭疼。

“野徑雲俱黑,後湖獨火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闕鞏城。”

後湖湖畔,廳中燭火獨明。

而鞏縣,在商朝時有名闕鞏,於景緻而言,倒也算是妥帖,只是於平厭來說,卻似乎有些不妥。

果然,裴翠雲說:“夫君前半闕乃少有佳句,只是和後半闕似乎有些不合。”

當然不合了!

李言慶笑道:“匆忙間那想得出佳句,也只有半闕詩興,後面的確有些牽強。”

“哥哥莫非有心事?”無垢開口問道。

“心事倒是說不上,不過總難以靜下心來。”

裴翠雲一笑,“想必是那李王之爭,令夫君難以心安吧。”

“是啊,是啊……”

言慶忙不迭的點頭,側身枕在無垢的腿上,閉上了眼睛。裴翠雲的說法,正可解去他心中的尷尬,但同時,也是事實。自十二月李言慶遷八千家偃師百姓入住鞏縣以後,李密佔居偃師,頻頻與王世充發生衝突。王世充人是個野心家,同時也熟讀兵書,深知偃師的重要性。

他有一個難能可貴的品質,那就是百折不撓。難聽點,就是臉皮厚……

十二月十三日,與李密首戰,幾乎全軍覆沒。不十日,王世充就在此揮兵東進,與李密展開了更加激烈的鏖戰。一個是誓要守住偃師,為他日攻取東都而做準備:一個是拼死要奪回偃師,以保證東都的安全。兩方大軍,以石林山為主戰場,展開了反復爭奪,可謂寸土必爭。一場大戰,足足持續了十餘日,最終李密和王世充,暫時收兵。

而在這十餘日的光景裡,李言慶也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他從洛口倉抽調出八千兵馬,駐守黑石關,然後又調派一萬人,屯紮在牛渚口。以薛收、羅士信為主帥,進可入主三鎮,退可依靠雄關。北進,則可跨河而擊河內,南下,護佑滎陽諸縣。

如此兵力部署,也使得整個冬季,東線無戰事。

李公逸同樣不敢輕舉妄動,辛文禮坐鎮滎澤,擺下了嚴密防禦。

李密和王世充似也覺察到了李言慶的意圖,不得不暫時收兵。李言慶太壞了!他扔出來一個偃師,使得李王不得不戰。他則坐鎮滎陽,安心發展壯大。待李王打得頭破血流時,他坐收漁人之利。

李密和王世充都不是傻子,雖則偃師極為重要,可他們對言慶的忌憚,同樣很深。

兩人不得不暫時收兵,想要思考出對付李言慶的方法,然後再做較量。畢竟李言慶的存在,讓他二人都如鯁在噎。不管是李密還是王世充,在交鋒的同時,必須要關注滎陽的舉措。

李言慶越是不動,他二人就越是心驚肉跳。

特別是李密,跨邙嶺入河洛而戰,等同於他的糧道被李言慶控制在手裡。畢竟,每次從邙嶺運送輜重,所費代價巨大。一俟言慶和王世充聯手,把邙嶺小道封鎖,他就等同於孤軍奮戰。

當然了,李密可以退兵!

但問題在於,他又豈能捨得放棄偃師?

好不容易得來了一個橋頭堡,平白放棄的話,不曉得何時才能獲取。如果按照正常手段,李密應該是先打滎陽,再取偃師。歷史上他也的確是這麼做…… 只是現在,那滎陽郡多了一個李言慶,把滎陽打造的好像一個蜷縮在一起的刺猬,讓李密無從下口,也就格外痛苦。

強攻滎陽?

勝負尚在兩可之間。

就算他攻破了滎陽郡,同樣會損失慘重,到時候面臨王世充的威脅。

那麼,如何才能保證偃師的糧道通暢?也就成為李密當務之急,必須要解決的問題。王世充的情況比李密強一些,至少他佔據了道義上的制高點。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以讓王世充減少很多麻煩。毫無疑問,他可以去強攻滎陽郡。沒想到李言慶來了個二桃殺三士,拋出偃師縣,任由他和李密爭奪。這樣一來,王世充就只有兩條路。要麼死拼李密,而後和李言慶決戰;要麼和李密聯手,一起對付李言慶。

前一條路,代價太大,王世充未必能夠承受。

哪怕他戰勝了言慶和李密,可別忘了那關中的李淵,也在虎視眈眈。

而後一個辦法,倒是有可造作性。問題在於,李密還能接受他的條件嗎?另外,王世充剛以勾結李密而誅殺了盧楚、元文都等「洛陽七貴」,而今就與李密聯手,對付滎陽李言慶,這勢必會引起洛陽人巨大的反彈。他站住了腳跟,但還沒有站穩腳跟。冒然和李密聯合,其弊大於利啊!

兩人收兵,並不代表著事態平息。

相反,由於李王兩人收兵停戰,給李言慶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李王二人,都不是那種好對付的主兒。別看言慶此前佔了好大的便宜,可實際上呢?李密和王世充同樣沒少得逞。李密夢想奪取東都,於是他得了偃師。不但使其在瓦崗軍的地位聲望驟增,還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各路首領對他的不滿;王世充就更得意了!挾天子以令諸侯,天底下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大的名目嗎?至少在中原地區,王世充可說是想打誰就打誰。

而言慶呢,表面上大獲全勝。

可實際上呢?

他到現在,連一個完整的滎陽郡都控制不了。

別人如何稱讚他無所謂,可言慶自己心裡卻很清楚。所謂的李無敵,其實是一個很空洞的名號。

他勝仗越多,壓力就越大。

若有一日,他一旦失敗,那無敵的光環消失之後,必然會給滎陽郡,帶來無法想像的劇烈動盪。

也正因為這樣,李言慶才比從前,更加小心……

他心裡的這些心事,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哪怕是裴翠雲四女。當他迎接裴仁基一家返回滎陽之後,甚至大張旗鼓的迎納妾室,把毛小念收入房中。其實,也是為了做一個姿態,讓滎陽百姓,讓鞏縣百姓,可以過一個平平安安的新年。至於新的一年到來後,會是什麼模樣?

言慶自己,也不清楚。

枕在無垢的腿上,鼻端縈繞著那如蘭似麝,淡淡體香。

耳聽亭外淅淅瀝瀝的雨絲,擊打在涼亭頂的細密聲音,言慶的心靈,極為難得的獲取了些許平靜。

他睡著了!

“小妖的壓力太大了。"

朵朵不是個愛說話的女孩子,至少對別人,她不喜歡多說。

“是啊,公公也是的,把這麼一大攤子的事情丟給養真,這一去長安,連一點音訊都沒有,著實不應該。”

裴翠雲也有些不太高興。

這亭中的四女,已大都知道了李言慶的真實身份。

既然已經成親,言慶自然不可能再隱瞞下去,那不符合他的個性。不過他說出這件事的時候,裴翠雲都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另一方面,裴翠雲也隱隱看出了些許端倪。畢竟言慶對李孝基的態度,與普通的師生太不一樣。準確的說,那不像是師生才有的感情。

李言慶長的的確是隨母親,可若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一些李孝基的輪廓。

裴翠雲說:“聽說李家已經奪取了長安,又是頒布律法,又是招兵買馬。可是卻沒有給過養真半點支持。”

“李家對哥哥不好!”無垢也嘀咕起來。

毛小念對此,深以為然。

不過礙於自己的身份,她無法說出口,只能連連點頭。

“新年來了…… 可是我卻覺得,養真更累了!”

“大姐姐,要不咱們寫信給公公,讓他能給哥哥一些幫助?你看,哥哥說著話,就睡著了。"

“只怕長安能給小妖的幫助,杯水車薪。與其那樣的話,還不如讓小妖獨攬狂瀾……

派些個人來這邊指手畫腳,那小妖豈不是更累? ”

想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

此前柴青離開之後,李家一直沒有做出反應。

但可以猜到,若李家真派人過來,那一定是個有份量的人物。否則再鬧出柴青那樣的事情,豈不是兩邊都會難看?要真如此的話,還真不如讓言慶一個人在這裡撐著,至少沒有約束。

四個女子,一邊聊天,一邊喝著茶水。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

從花園小徑中,急匆匆跑來一人,快如鬼魅一般。

來到亭外,那人止住腳步。四女看去,倒也沒有太見外。

“沈大哥,你怎麼來了?"

沈光神色凝重,輕聲道:“柴縣令有緊急公文,要立刻呈報主公。”

“沈大哥,小妖才剛睡著一會兒…… 他這些日子,幾乎每天都是睡一兩個時辰。若無太大事情,讓他多睡一會兒再說吧。"

“這事情真的很大!”

沈光苦笑一聲,壓低聲音道:“江都傳訊,宇文化及於正月弒太上皇於江都宮,如今已起兵造反。"

裴翠雲四女乍聞這一消息,驚得是目瞪口呆。

這時候,言慶突然一動,睜開了眼睛。只見他翻身坐起,凝視沈光道:“宇文化及,果真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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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一章 風滿樓

楊廣真的死了!

歷史上,他將在一個月後,被裴翠雲的叔父,虎賁郎將裴虔通勒死,而且死得是極為淒涼。

但也許是李言慶這隻小蝴蝶出現,使得劇本發生了改變。

在正月初,楊廣突然從酒色中清醒過來,準備返回中原,力挽狂瀾。可沒想到當他清醒過來後,卻發現時局已糜爛到無可收拾的地步,頓時勃然大怒。宇文化及等一干臣子,自然無比惶恐。要知道他們在楊廣沉迷於江都煙雨的時候,可沒少做一些傷天害理的勾當,甚至包括和一些義軍首領暗地裡勾結。如果楊廣覺察到這一點的話,宇文化及一家可是難逃一死。

於是宇文化及決定,趁楊廣還沒弄清楚狀況之前,幹掉楊廣。

破野頭家本來就有野心,宇文智及更算得上野心勃勃。於是在聯絡了一干伴駕隨行的大臣之後,宇文化及決定先下手為強。正月十五,楊廣與一眾嬪妃正在江都宮飲酒作樂,準備過元宵節後就起駕返回東都。宇文智及勾結了禮部尚書司馬德戡,突然發動政變,攻打江都宮。

一直以破野頭為心腹的楊廣,也沒有想到宇文化及兄弟會在這個時候發動政變。

倉促之中指揮禁軍迎戰,然則宮中禁軍九成被宇文化及收買。而宇文化及長子,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更被宇文化及叫走,當晚不在江都宮內。虎賁將軍麥孟才等人奮起反擊,奈何大勢已去。麥孟才戰死於江都宮外,大將軍來護兒更慘死於亂軍之中。楊廣次子楊暕,被宇文智及生擒火燭,當場人頭落地。反倒是當晚值守江都宮,歷史上本應殺死楊廣的兇手,虎賁郎將裴虔通奮力死戰。只是他畢竟獨木難支,最終也無法擋住宇文化及的猛攻,戰死江都宮內。

也正是這些人拼死抵抗,才給了楊廣以喘息之機。

不過楊廣也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於是親率宮衛,指揮作戰。

江都宮破之前,他將宮中婢女屠殺殆盡,只留下結髮愛妻蕭皇后,同時還有跟在蕭皇后身邊,齊王楊暕之子,年僅三歲的楚王楊過,託付給了蕭皇后。

“梓潼速走,離開江都宮後,速往京口,投奔丹陽郡房彥謙父子,然後請他父子護送,前往吳縣張氏。"

江都宮裡,有一密道,唯楊廣知曉。

他打開密道,讓蕭皇后帶著楊過逃走。本來,楊廣想讓蕭皇后帶著傳國玉璽一同離去,可不成想,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玉璽的下落。無奈之下,他只好催促蕭皇后走,而後將密道推倒。

楊廣是在江都宮大殿上,被司馬德戡所殺,享年四十九歲!

宇文化及佔領江都宮之後,沒有找到傳國玉璽,又沒有發現蕭皇后等人,只見遍地香消玉殞的美人兒,心中無比憤怒,下令將楊廣屍體棄之江都宮外。而後宇文化及召集江都百官,立楊廣侄兒,秦王楊俊之子楊浩為帝。

宇文化及則自封大將軍,操縱朝政,顯赫至極……



鞏縣的春天,變幻莫測。剛停了不久的小雨,在下半夜又下起來。

雨勢比早先大了不少,落在屋頂上,發出劈啪的聲響。雨水順著屋脊流下,形成一條晶瑩雨線。

李言慶聽沈光把事情說完後,瞇起眼睛,用極其古怪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

“主公,您怎麼這麼看我?”

言慶的目光,讓沈光有些不太自在。

“哦,想起了一些事情…… 對了,柴公怎麼說?”

“柴公和王公都認為,太上皇這一死,隋室江山再無挽回餘地。而中原,遲早必有惡戰。"

李言慶微笑著點點頭,默不作聲。

我終於想起來了……


從十二年前第一次聽到沈光這個名宇的時候,一直就覺得有些耳熟。哪怕後來裴淑英稱其為「肉飛仙」,也頗有些古怪。只是李言慶怎麼也想不起來沈光的來歷,畢竟他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到耳熟能詳。不過隨著隋煬帝被殺,李言慶終於記起來沈光的來歷……

自家這個護衛,也不是普通人啊!

在史書中,那也是留下姓名的人物。肉飛仙沈光,折衝郎將,散朝大夫,隋煬帝楊廣的貼身護衛。不過在歷史上,沈光是在楊廣死後,欲為楊廣報仇,與麥孟才合謀誅殺宇文化及。

洩露之後,率部與宇文化及血戰,憑區區數百人,竟使宇文化及難以抵擋。後被宇文化及以箭陣射殺……

李言慶從未想過,自家這位肉飛仙,居然會與楊廣有關聯。不過當時沈光也的確是和楊廣無關。

史書記載,沈光是因二戰高句麗時,表現卓著而被楊廣所看重,後隨行伴駕前往江都。

言慶說:“大亂已不可逆轉,隋室將亡,也是大勢所趨。

不過我估計,破野頭一家必不會久留江都。十萬驍果多為北方子弟,如今在江都已有兩載,焉有不思鄉之道理?而且破野頭以弒君之名,恐怕也難以在江都立足。丹陽房彥謙,吳縣張仲堅,必不會放過宇文氏一族。張氏在江南根基深厚,房氏父子,在丹陽更是德高望重。

此二人,絕非宇文氏可以匹敵,若我預料不錯,破野頭此刻,恐已準備北上。”

沈光說:“柴王二公,亦如此想。

王公已下令細作加強對江都方面的打探…… 只是我麒麟台目前僅分佈於中原幾郡地帶,恐無力顧及江南。”

李言慶想了想,也贊同這個說法。

雖說麒麟台如今在滎陽郡實力雄厚,但也僅限於滎陽地區。

超出滎陽控制範圍,如洛陽等地,雖然也有耳目細作,可控製程度,遠不如滎陽這般有力。

至於江都…… 以前雄記商舖在時,可通過張氏名下聲業觸及。

但現在,想要再像從前那樣,顯然已無法做到。

控制全國?那只是一個夢想而已!以言慶目前的權力和財力,都無法做到。他真正在滎陽郡開始佈控,其實也就是從他獲取爵位開始。

楊廣死了,宇文氏將要北上。

如此一來,中原局勢必然會變得更加複雜…… 畢竟宇文化及手中那十萬驍果,絕非一個空洞的數宇。

宇文化及是怎麼死的?

言慶的記憶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不過印象裡,他並沒有成氣候。不過既然連楊廣都提前死了,天曉得這宇文化及,會不會出現差池?

“老沈,你立刻告之柴王二公,命他二人繼續加強對江都的監視。

宇文氏的動向,必須盡快查明…… 我猜想,這幾日陛下歸天的消息,就會傳至各地。到時候,滎陽不可避免的會遭受又一輪衝擊。你持我令牌,命黑石、虎牢,以及我治下各城鎮,全都加強戒備。若我猜測不錯的話,伴隨著陛下歸天的消息傳開,定會引發又一輪流民狂潮。”

沈光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言慶則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瞇起雙眸,凝視窗外雨幕迷濛的世界。

楊廣死了,這天也就要變了……

伴隨著楊廣的死,河洛定會產生劇烈震盪。王世充和李密,也一定會有所舉措,他們接下來,又會有什麼行動?

李言慶突然感受到一種難以預知的威脅,正向他逼來。

此前,他可以憑藉著對歷史模模糊糊的預知性,來做出各種準備。

可是現在,歷史是否已經發生了變化?

言慶也說不清楚。

風捲著雨星,闖進竹樓裡,翻起了書案上的書卷。

風滿樓!

風滿樓啊!

李言慶轉過身,看著那沙沙翻動的書頁,清秀面容上,突然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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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二章 房彥謙的決斷!

宇文化及弒君,所帶來的影響,並沒有言慶想像的那麼簡單。

此前,大家你爭我奪,一個個不惜背負叛賊之名,與隋楊氏拼命抗爭。可楊廣一死,這正統之名,可就變成了所有人都在關注的事情。二月中,京口鷹揚郎將謝映登率八百勇士,跨江一舉攻取揚子宮,斬宇文化及麾下大將張愷,並順利迎奉藏身於江陽縣城裡的蕭皇后一行十七人,返回延陵縣。

蕭皇后抵達延陵,立刻哭訴宇文化及的暴行。

“楊氏待破野頭不薄,然破野頭胡人狼性,禽獸不如。

夜襲江都宮,至陛下慘死於宮中…… 此等少廉寡齒,無情無義之輩,天下英雄當共誅之。”

別看蕭皇后是一介女流,可她卻是楊廣的正宮,母儀天下的皇后。

楊廣死後,蕭皇后從某種程度上,就代表了隋楊氏的正統。她這一番話,也就等於給了天下人一個明確的說法:宇文化及是叛逆,是反賊。天下人都可以殺了他!

哪怕李密造反的時候,楊廣為未曾給他這樣一句評價。

可現在……

蕭皇后一句話,立刻引起無數人響應。三月初,丹陽通守,當塗男、宣城游擊將軍房玄齡在江寧徵兵,率先於江都開戰;隨後吳郡張氏族長,有崑山伯爵位的張仲堅,盡起本族兩萬壯士,兵出毗陵郡,征伐宇文化及。


房、張,如今在江南聲威最盛。

這兩家一站出來,隨後已遷至會稽郡安家的謝氏族人,隨即在會稽郡徵召八千子弟兵,趕赴丹陽。

不過,也並非是所有人都會支持楊氏。

就在張仲堅率部起兵的時候,吳郡郡守,同為吳郡豪族出身的沈法興,在吳縣起兵。他以征伐宇文化及為名,趁張氏族人精銳盡出之際,迅速佔領了整個吳郡,並募兵六萬餘眾,自稱江南道大總管,攻克餘杭郡,奪取宣城,勢力迅速擴張。四月初,沈法興在錢塘封置百官,其狼子野心已彰顯無遺。

一時間,房彥謙父子和張仲堅,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

房玄齡星夜從京口趕赴江寧,與房彥謙商議之後,連夜拜會蕭皇后。請求蕭皇后立楊廣之孫,年僅三歲的楊過為帝。蕭皇后畢竟是皇后,她的意見,從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隋室正統。

於是蕭皇后在思忖之後,於四月十四日宣告天下,扶先皇少孫楊過登基,改元承啟。

此詔令一出,令天下頓時嘩然。

此前李淵挾持代王楊純稱帝,改元義寧;後有王世充挾持越王楊侗稱帝,改元皇泰。此二者雖然稱帝,可在名目上卻比不得江寧的楊過正統。也難怪,你們是挾持,而楊過則是蕭皇后親口立下,絕非義寧、皇泰兩帝可以比擬。

蕭皇后畢竟是追隨楊廣多年,在權謀上,也不可小覷。

她扶立少孫楊過為帝后,立刻封房彥謙為大承相,張仲堅為尚書令左僕射,總督內外兵事。

房玄齡出任兵部尚書,左驍衛大將軍,拜當塗公。

這朝廷的架子,得要先搭起來。隨著蕭皇后在江寧確立正統之後,流落於江都的隋室朝臣,紛紛投奔。緊接著,歷陽郡總管,義軍首領杜伏威上書請降,在歷陽尊承啟帝楊過為主。

本來蕭皇后不太願意接受,但房彥謙卻道:“饒一杜伏威,而獲江淮道,太后又何需計較其過往呢?想當年,麥鐵杖麥柱國,同樣是盜匪出身,但歸服先皇以來,卻是滿門忠義。

今太后當效先皇之手段,不但赦免杜伏威,而且要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名頭。

杜伏威此前不是自號歷陽總管?太后就封他一個歷陽總管,再給他一個爵位,命他自歷陽起兵,與房喬聯手夾擊江都。而後再請張尚書領子弟兵,復奪吳郡,則江南可獲得安寧……"

蕭皇后陪著楊廣歷經過多少磨難,從晉王開始,到後來的大業帝,一路風風雨雨走下來。如今,蕭皇后業已近五十的人了,雖說保養得當,可畢竟年齡放在那裡。她能讓隋煬帝對他言聽計從,成婚數十年仍迷戀不已,靠的可不全是美色。她自有其處世之道,而且非常高明。

聽房彥謙這麼一說,蕭皇后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江寧城中,聚集了不少大業舊臣。

可蕭皇后現在最信任,同時也認為最值得依賴的人,那就是房家父子和吳縣張氏族人。

“承相所言極是,那就依著承相的主意去做。”

杜伏威的江淮軍,在各路義軍之中,也算是極為凶悍的一支。其戰鬥力之強悍,不輸於瓦崗。

只是江誰軍人數不如瓦崗聲勢浩大,同時軍紀散亂。

其實瓦崗在最開始,也是這樣。不過伴隨著李密上山,秦瓊魏徵鄭挺像等一干朝廷官員的加入後,才漸漸扭轉了風氣。杜伏威的江淮軍沒有這種機會,也沒有李密那種威望。加之他起兵之初,和房玄齡交手,屢戰屢敗,幾乎一直處於奔波亡命狀態,哪有機會整頓軍紀?

至天下大亂,江淮盜匪四起,房玄齡無暇再去顧及的時候,杜伏威的軍紀也難以再做改變。不過,得這樣一支悍卒,對於江寧承啟帝而言,無疑是巨大收獲。



四月天,淅淅瀝瀝的下著雨。

房彥謙回到家,卻見房玄齡正在家中等候。

房玄齡年三十九歲,宦海沉浮多年,早已不復當初在洛陽竹園中,和李言慶初見時的稚嫩。

他身材高大,八尺上下,體態壯碩,卻又不失儒雅之氣。

言慶在私下里通信時,贊房玄齡是武筋文骨。說他極有武將的豪邁之氣,又有名士風雅之情。

房玄齡回信表示,他喜歡這樣一個說法。

“小喬,你不在京口督戰,跑回來作甚?”

房玄齡本名叫房喬,故而房彥謙常以「小喬」而稱之,乃至後來言慶做三國演義,銅雀深宮鎖二喬,更使得房玄齡被取笑了好一眸子。隨著房玄齡地位越來越高,敢稱呼他小喬的人,也就越來越少。除了言慶、杜如晦偶爾在書信裡這麼稱呼之外,也只有房彥謙如此稱呼。

“爹,孩兒聽說,杜伏威請降了?”

“正是。”

“那太后……”

“太后一開始不太同意,不過我剛才勸說一番,她最後還是點頭了。”

“唔!”

房彥謙說:“怎麼,你不看好杜伏威?”

“爹,杜伏威此人,豪邁壯烈,到是一個英雄。

我雖與他交手多次,甚至還差一點被他害死,可我很佩服他。當年我來丹陽,在滎陽郡與言慶道別時,言慶曾言江淮必生匪患,而這杜伏威則首當其衝。我有備而戰,至今已有五載,可這杜伏威非但沒有被我捉拿,反而愈戰愈強,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個人若能誠心歸順,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悍將…… 不過我所擔心的,非杜伏威,而是那輔公佑。”

“哦?”

“當初言慶給我的名單裡,輔公佑位列第四。

可據我觀察,這輔公佑之危害,遠甚於杜伏威。此人工於心計,善籠絡人心,而且頗有權變之能。他的野心,遠比杜伏威大…… 哪怕是能降一時,卻不能降一世,將來必成心腹之患。”

房彥謙不由得欣慰點頭,刻板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小喬能有此觀察,足以說明你已能獨當一面。

過往五載,輔公佑並不是很出色,甚至於和杜伏威在一起,大家都會把目光聚集在杜伏威身上,而無視他的存在。但據我所得到的消息,他在江淮軍中的地位不低,各路將領對他都很尊重。表面上,此人充當的只是一個輔臣角色,可實際上,一俟杜伏威不在軍中,此人可在旬日間將江淮軍掌控手中。

小喬,我擬將他招至江寧,不使其留守軍中。

你需和杜伏威好生交往,最好能通過杜伏威,把江淮軍控制在手裡。唯如此,方能立於不敗。”

“爹的意思……”

房玄齡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從房彥謙的話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

房彥謙起身走出房間,看四下無人,重又返回。

小喬,你以為,這隋室可不可保? ”

“這個……"

“今日你我非以上下屬官之身份談話,而是以父子討論。

我知你心中所想,不過你別擔心,我只是要告訴你我的看法。當日我匆匆扶立皇太孫登基,也是迫不的已的事情。按道理說,有太后扶持,皇太孫當可以坐穩江山。然則…… 皇太后雖然是皇后,終究是女流之輩,她不可能長久把持朝政,否則必引發動盪。而皇太孫年紀太小,才三歲。即便到了他親政的年紀,他所面臨的態勢,也將十分惡劣。最重要的是……"

房彥謙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太后逃出江都宮的時候,失了傳國玉璽。”

房玄齡聞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國人以印信來表示信用,始於周朝。至秦朝,才有了印璽之分。皇帝用的印,稱璽;臣民所用只能喚作印。據漢書記載,皇帝當有六璽: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

六璽用途不同,一般有符節令丞掌管。

然而,傳國玉璽並不在這六璽之列,他代表的是「正統」二字。

所謂真命天子,就必須要擁有傳國玉璽,否則只能是草雞大王,而非真龍天子。

蕭皇后手中沒有傳國玉璽,這問題可就嚴重了!哪怕她是皇太后,也無法確保承啟帝楊過的正統。或者說,她在世時也許還能鎮住文武百官,可一俟蕭皇后過世,誰還會在意楊過?

如今文武百官願意投奔,甚至杜伏威願意歸降,很大程度上,也有認為這傳國玉璽在蕭皇后手中的緣故。

一俟被人知道蕭皇后手裡沒有傳國玉璽的話……

“爹,那傳國玉璽,如今在何處?”

房彥謙搖搖頭,“不知道……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傳國玉璽不在破野頭手中,否則他早就拿出來炫耀,何至於現在四面受敵呢? 我已命人暗中前往江都打探,至今仍沒有得到回覆。

據說陛下生前隨身攜帶傳國玉璽,所以一定是在江都宮中。

可現在,江都宮幾乎成了廢墟。那一夜宇文化及大開殺戒,許多宮人被迫逃亡,這傳國玉璽還真不好說,究竟丟到了什麼地方…… 小喬,我和你說這些,其實就是想告訴你:若時局果真無可挽回的話,你還需早早做出決斷。”

“那您呢?”

“我?”房彥謙一笑,“粉身碎骨渾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間…… 爹現在所求,不過清白二字。”

“那我,該如何決斷?”

這江山已經亂成一團,但只是隋室帝王,連帶自家扶立的楊過,就有四個。

如何選擇,如何決斷?

房玄齡一時間,也難以找出答案。

房彥謙閉上眼睛,思忖良久。

這的確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更關係到房家的存亡大計。若不能妥善籌謀,可就有滅門之禍。

該何去何從?

房彥謙突然靈光一閃,抬頭道:“小喬,你如今還和滎陽那小妖怪書信往來嗎?”

房玄齡一怔,點頭道:“有…… 不過去年滎陽戰事頻繁,加之東都之變,張氏退出洛陽,我們的通信就不再方便。歲末時,他到是派人送來一封書信,但信裡到沒說什麼,只說他已成親,待太平時會來探望咱們。”

太平時!

這三個字,對許多人而言,也許並沒有什麼意義。

戰亂的時候,誰不盼個太平?可這句話出自李言慶之手筆,送於丹陽房玄齡之手中,可就別有含義。

房彥謙沉吟許久,抬頭道:“他果然言,「太平時」來探望你嗎?”

“是啊!”

房玄齡本來也沒有在意這三個字裡面所包含的意義。可他是什麼人?十八歲中進士,二十餘歲就出任縣令,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初唐名相。房彥謙這一詢問,使得房玄齡頓時反應過來。

“爹,難道說……”

房彥謙呵呵笑道:“小喬啊。你這個小兄弟腹中的錦繡文章,可是層出不窮啊!

我深信,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只是時機未至,所以還無法言明。你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狠狠打擊破野頭,另一方面,你要交好杜伏威,並趁機控制江淮軍。你記住,你手中實力越雄厚,將來和那小妖怪談判的資本也就越多…… 至於我,我會為你一直撐到最後。”

房玄齡輕輕點頭,露出沉思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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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三章 關中來客

楊過?承啟?

李言慶乍聽到時,不禁目瞪口呆。

楊過,我真知道這個人。不過他不是後世武俠宗師金先生那部《神鵰俠侶》裡面的男主人公嗎?

難道他也穿越了?

還有,這個承啟又是什麼年號,印象裡可是一點都沒有。

義寧、皇泰兩個年號,多多少少還記得。畢竟皇泰主嘛,言慶不會特別陌生。

可這個承啟年,又是哪一年呢?

由於宇文化及和房彥謙在江都開戰,江淮各路人馬紛紛行動,使得原本就不算特別順暢的消息,變得更加滯澀。也幸虧言慶早有防備,麒麟台在王頍和柴孝和的督促下,還是在第一時間,獲取了他想要獲取的消息。

歷史真的變了!

蕭皇后並沒有逃亡突厥,而是留在了江南,建立起一個小政權。

也許這個小小的政權與大時代並不會產生太大影響。可是對於李言慶而言,卻是意義深遠。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當年他沒有用一首石灰吟稱讚房彥謙,也許房彥謙這輩子,都默默無聞。後世人提起他的時候,只會說房彥謙是房玄齡的老子。而今,房彥謙已執掌一郡,父子兩人在江淮站穩腳跟。

沒有房彥謙父子,蕭皇后就不會留在江淮,自然也不可能再有什麼承啟帝。

誰能想到,一首在當時,誰也沒有留意到的詩詞,卻改變了父子兩人的命運。而這,卻是李言慶一手締造出來。

負手立於竹樓窗前,看著後湖畔的滿眼春色。

李言慶蹙起眉頭,心下在思索著,未來的打算。

因為李孝基的關係,注定了李言慶無法和李家甩開關係。關中李閥目前雖未表露出半分對他的關注,可言慶知道,此時李淵的目光,恐怕已不再停留於關中一隅之地,而是鳥瞰江山。

說不定,李淵的目光,已瞄準了李言慶。

他是李家在中原最大的一顆棋子,如何使這顆棋子產生最大的能量,想必是李淵如今的考量。

可是……

言慶用力甩了甩頭,將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

“小哥哥,快來陪我放紙鳶!”

竹樓下小無垢拿著一架風箏,興奮的向言慶招手。

李言慶笑了笑,點頭答應。

他從竹樓上下來,帶著那頭小獒,就準備陪長孫無垢一起放風箏。風箏的年代很久遠,據說早在春秋戰國時就已經出現。不過在當時,風箏還被稱作木鳶,在南北朝時,更被大量運用於軍事行動中。入隋以後,造紙術出現了進一步的發展。大量執掌的出現,於走出現了紙鳶。

不過在這戰亂時,還有心情玩耍紙鳶者,非富即貴。

言慶對無垢一向疼愛。不過那種疼愛,不同於男女之情,更多時候近乎於一種父輩對兒女的溺愛。

也難怪,無垢今年剛過十六歲。

如果不是礙於這年月的風俗習慣,說不得言慶還會再拖幾年和她成親。而無垢呢,也秉承了童年時的那份嬌憨與天真,從不會給言慶增添什麼麻煩。所以,三妻一妾中,言慶最疼長孫無垢。

四月天,正是放風箏的好日子……

李言慶剛準備陪著無垢前往花園,卻見長孫無忌匆匆走來。

“言慶,東都有重要消息傳達。”

“哦?”

言慶聞聽,眉毛微微一挑,而後扭頭剛要對無垢說抱歉,卻見無垢笑盈盈對他道:“小哥哥只管去忙,觀音婢自己玩耍去了…… 一會兒朵朵姐姐她們也會過來,小哥哥莫擔心我。”

雖然已為人婦,可無垢還是和從前一樣,稱呼言慶做‘小哥哥'。

言慶抱歉的一笑,揉了揉無垢的腦袋,而後和長孫無忌匆匆離去。

長孫無垢則抱著小奏,在竹樓門廊上坐下。

“三娘子,咱們還要去放鳶嗎?”婢女上前,輕聲詢問。

長孫無垢則意興闌珊,輕聲道:“不去了,你們去玩兒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歇一會兒。”

婢女們看出長孫無垢有心事,於是悄然退下。

此時,陽光明媚,花園中百花綻放。

李言慶這幢後湖竹樓,就坐落在一片花海中。登樓可眺望後湖景色,俯首則鳥瞰滿目春光。

哪怕是娶妻成親,言慶大部分時間也是都留在這座竹樓裡。

長孫無垢就靠在廊柱上,輕輕梳理著身旁小獒柔順的毛髮。那小獒雖才幾個月,卻已長的很是驚人。

然則它溫順的匍匐在無垢身旁,雙眸緊閉,似在享受。

在外人看來,無垢整日里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可實際上,她心裡的負擔,比誰都要沉重。

女孩兒有著極為敏感的第六感,她可以感覺到,言慶對她,和對裴翠雲、宇文朵的不同。正是情竇初開年紀,卻已為人婦。無垢喜歡天天和言慶在一起,聽他講故事,說笑話,牽著言慶的手,在花園裡漫步,在鞏縣的街道上行走。可是,她卻無法實現這樣的願望……

言慶很疼愛她,可是他太忙了!

每次都是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甚至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

這也讓無垢非常痛苦,她想和李言慶待在一起,卻無法實現。無垢很清楚,自己比不上裴翠雲和宇文朵。

裴翠雲溫婉動人,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是少有才女。

而宇文朵呢?武藝高強,性情果決幹練……

甚至連毛小念也比無垢能幹。她會記賬,會操持家務。四女之中,也唯有無垢什麼都不會,這更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

其實,我只是想和小哥哥在一起,開開心心的說話!

無垢側身把臉埋在了小獒的身上,輕聲呢喃自語。初夏的風,柔柔的,很醉人…… 花海竹樓下,一個豆蔻少女,匍匐在一頭健壯的獒犬身上,享受著陽光的溫暖,慢慢閉上了眼睛。

只是,那眼角,閃爍晶瑩淚光。




“東都有什麼消息?”

書房中,王頍、柴孝和兩人,正恭敬肅立在言慶跟前。

柴孝和說:“東都近日有大量飛鳥出現,頸係紅綢…… 據坊間傳言,此為天降祥瑞,當有明主出。”

言慶聞聽,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祥瑞?”

他冷笑一聲,旋即向王頍看去, “景文公如何看待此事?”

入春以來,王頍的身子骨較之去年有了明顯的好轉。特別是經醫生診治以後,李言慶又刻意的減輕他身上的擔子,把麒麟台的雜務慢慢交由柴孝和處理,也使得王頍的壓力減少許多。

去年之所以大病,與其說是病,不如說是王頍承受太大的壓力,勞累所致。

畢竟這麒麟台每天會有大量的信息流通,王頍以過花甲之年,來操持這許多事情,的確有些不堪重負。而現在,柴孝和頂替了他的大部分工作。王頍從早先的事必躬親,到現在只處理大方向的事情,自然輕鬆許多。而且隨著東都局勢的惡化,王頍也無需再向從前那樣藏匿踪跡。

如果王頍連鞏縣都控制不住,又何談其他?

雖說在大多數鞏縣人的眼中,王頍不過是李府中一今年邁的老管事。可還是有一些人,認出了王頍的身份。就比如麒麟館的前國子祭酒徐文遠,就知道王頍的真實身份。不過時局到現在這種狀況,徐文遠也不是不清楚,他就算是舉報,舉報給誰呢?而且,誰又會來管呢?

大家當年各為其主,如今華髮早生,也沒了許多避諱。

王頍甚至還時常前往麒麟館,和徐文遠坐而論道。兩個老頭子在一起,喝喝茶,吵吵架,倒也別有滋味。

如此生活,王頍的精神當然比往常好轉許多。

王頍呵呵一笑,“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只是妖孽未露真面目時,總會被人侍奉為神佛。”

“我亦有此同感。”

李言慶呵呵一笑,“既有祥瑞出現,想必定有讖語。孝和公,東都如今又流行什麼民謠?可還是那桃李章嗎?”

柴孝和聞言,也不禁撫掌大笑。

“讖語倒是沒有,不過卻有一人,獻《孔子閉房記》,自言可解圖讖。”

圖讖,就是用圖畫來展現出來的讖緯之言。孔子閉房記,早在南北朝時就曾出現過,李言慶也略有所聞。

他疑惑問道:“什麼圖讖?”

“東都白馬寺有一道士,名為桓法嗣,為王世充獻上孔子閉房記。書中有一圖畫,作丈夫持一杆驅羊。桓法嗣說:羊者,楊也,就是隋之姓。干一者,王字也。王居羊後,實驅楊而代之。

此人還從《莊子人間世》與《德充符》兩篇取義解釋: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相國名。明當德被人間,而應符命為天子……呵呵,再加上諸多祥瑞,王驅羊,世充王,這六個字如今在東都大街小巷,可是傳播甚廣。”

典型的斷章取義,曲解文字。

李言慶突然大笑起來,“不過一副牧羊圖,居然也能被解釋出這等意義,這江湖術士,倒真會胡言亂語。若按照他的這種解釋,波字當為水之皮,美字可謂八王大,八大王,大王八。

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無需在意。不過王世充鬧出這種種事端出來,恐怕是居心叵測。 ”

八王大,八大王,大王八……

聽李言慶這般解釋‘美'字,王頍和柴孝和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種牽強附會的圖讖謠言,自然不可相信。但是他們也清楚,這謠言絕非憑空而起。王世充既然敢任由這種圖讖在街坊中流傳,顯然是因為,他已經急不可待,想要稱王。

王驅羊,世充王!

其實在李言慶三人眼中,只是個笑話而已。

“我估計用不了多久,王世充必然會有行動。”

王頍和柴孝和也點頭表示同意,“江都兵變,王世充本不需要這麼著急行動,奈何房彥謙匆忙扶立楊過,也使得王世充有些手忙腳亂。所以匆忙鼓搗出這所謂的祥瑞和圖讖,不過是掩飾他的野心罷了。下一步,他必會逼使越王禪讓,而後在詔令河洛,順勢稱孤道寡。”

“如此,繼續嚴密監視東都動向,一俟王世充有異動,立刻呈報於我。”

李言慶和王頍柴孝和兩人又商議了許久,直到天黑後,才送兩人離開李府。

剛送走兩人,就見朵朵和裴翠雲急匆匆跑來,兩人一臉的惶急之色。見到李言慶,就急忙問道:“養真,可見到觀音婢?”

李言慶一怔,搖頭道:“沒有啊,我一直在書房和人商議事情,觀音婢怎麼了?"

“午後時,觀音婢見你一個人整天待在竹樓,怕你發悶,所以就說要找你去放紙鳶。妾身和朵朵當時有其他事情纏身,故而沒有在意。可是到晚飯時,卻不見觀音婢的影子。原以為是和你在一起,可又聽說你正與王公柴公商議事情,就發覺不對,於是忙著找她,也不見人影。”

“不是吧!”李言慶一聽就急了。

無垢好端端,怎可能突然就失踪了呢?

這可是在鞏縣,是在李府……守衛森嚴。誰能在他李言慶眼皮子底下,劫持走長孫無垢?

“誰看見無垢出門了?”

“無人發現…… 正門和三處角門都問過了,沒有人見到無垢離開。 ”

“那照拂她的婢女何在?”言慶勃然大怒。

這光天化日下,還真有人敢在李府生事?

朵朵立刻下令讓人將長孫無垢的婢女們帶過來。詢問下才得知,長孫無垢午後與言慶分別後,一個人留在竹樓。

“可曾去竹樓查探?”

朵朵和裴翠雲面面相覷,“竹樓午後無人,觀音婢又是個怕冷清的性子,怎可能一個人留在那邊?”

“且去看看再說吧。”

李言慶連忙向後湖花園跑去,一路上也顧不得和人招呼,徑自來到竹樓門外。

但見觀音婢一襲白裙,依偎在那頭小獒身旁熟睡。李言慶這才放下心,忙示意身後眾人,不要出聲。他輕手輕腳來到無垢身旁,小獒瞪大雙眸,凝視著言慶。要說,這獒犬生下來只認一個主人。不過由於它們的父母就是言慶養大,所以生下來後就與言慶相處,知道言慶不是敵人。

李言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上前,走到觀音婢身旁,將她抱在懷中。

無垢已經是大姑娘了,可是身體很輕,抱在懷裡似乎沒有什麼感覺。她好像覺察到什麼,在言慶懷裡蜷縮了一下身子,紅撲撲的小臉蛋子貼在言慶胸前,一隻手用力抓住了言慶的衣襟。

“這丫頭,怎麼睡在這裡?”

裴翠雲輕聲抱怨道:“害得我們好找。”

“小哥哥,你答應過觀音婢,要講好多好聽的故事,陪觀音婢一起玩兒……"

睡夢中的無垢,輕輕呢喃。

那夢囈般的話語,卻讓言慶心生幾分愧疚。

後世,還有蜜月之說。可自己成親以來,幾乎沒有和無垢單獨在一起過。不是為戰事奔波,就是爾虞我詐。其實,自從長孫無垢從岷蜀回來,他又有多少時間,是陪著她一起度過?

許多昔年的承諾,至今仍未實現。看著夢中嬌憨的觀音婢,言慶不免有些心痛。

“你們先下去吧,我在這裡,陪她一會兒。"

裴翠雲和朵朵相視一笑,頗為體貼的點頭退下。

輕手輕腳,言慶在門廊上坐下來,讓無垢靠著他。又拿起一張羊毛毯,蓋在無垢的嬌軀上。

招手示意那頭小獒過來,讓它匍匐在無垢身旁。

月光皎潔,夜風也很柔和。

從後湖方向拂來,帶著陣陣花香,沁人肺腑。

長孫無垢好像小貓一樣的蜷成一團,螓首枕在言慶的腿上。而言慶則輕撫無垢柔順的細發,口中似有還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不知不覺,夜深沉。

小徑中傳來輕弱腳步聲,李言慶驀地驚醒過來。

沈光匆匆走來,在竹樓外停下腳步。他剛要開口,卻被李言慶用手勢制止。慢慢扶起無垢,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肢體,而後將她輕輕抱起來,示意那小獒一同跟著,把無垢抱進房內,輕柔放在榻上。

蓋好了毯子,言慶看著熟睡中的無垢,俯首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起身走出竹樓,和沈光往外走了幾步之後,輕聲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

“主公,武士彠武掌櫃在府外,有急事求見。”

“哦?”

李言慶一聽這話,也不敢怠慢。

和沈光走出花園後,他擺手招來守候在花園外面的婢女。這些婢女,是專門配給長孫無垢的女婢,如今無垢在花園中熟睡,她們也不敢輕易離開。

“好好照顧小娘子,莫要讓人驚擾了。”

言慶吩咐了一句之後,和沈光就直奔李府大堂。

此時,武士彠正在大堂上徘徊,見言慶進來,他連忙上前,拱手施禮。

“武掌櫃無需客套…… 說吧,這麼晚,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等不得天亮再來通禀?”

武士彠咳嗽一聲,向大堂外看了一眼。

不等言慶開口,沈光立刻退出大堂,擔任臨時的警戒。

“剛接到長安消息,大丞相擬於十天後,在長安接受禪讓,登基稱帝。”

李言慶聞聽,不由得大吃一驚,“大丞相,要登基?”

“另外,大丞相準備派遣使者,欲與山東各路人馬接觸。如今,使者已在路上,大丞相請郎君,盡量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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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四章 李神通(一)


言慶很不高興!

說穿了,他有一種被摘桃子的感覺。

想自己在滎陽彈丸之地,苦苦算計,如履薄冰的走到眼前這一步。好不容易剛站穩腳跟,李淵就派人過來,也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士彠,大丞相要派誰過來?”

武士彠也覺察到了言慶那口吻中一絲陰鷙氣息,不禁心裡咯噔一下,多多少少有些膽戰心驚。

他也想不明白,李淵這時候派人前來,究竟是出於什麼居心。

難道說是為了監視李郎君?

應該不會吧……李郎君的父親,李孝基如今就在大丞相府中出任司直,李淵沒必要再派人監視。而且,就算大丞相派人過來監視,難道真的就能監視李郎君嗎?這滎陽郡被李言慶經營的風雨不透,想要在這塊土地上做出不利於李郎君的事情來,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武士彠想了想,“李郎君。大丞相派誰前來,卑下還不清楚。

不過據我所知,大公子的岳丈鄭公,在河東之戰時功勞卓著,頗受大丞相的賞識。而且鄭公與山東士馬素有聯繫,在滎陽郡本地,也頗有聲望。以卑下想來,應該會有鄭公隨行吧……"

武士彠也說不出太多東西,因為他確實不清楚。

但他還是把他的想法,告訴了李言慶,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向言慶表明了他自己的態度。

李言慶露出一抹笑容,使得他臉上的陰鷙氣息,頓時減弱許多。

而武士彠,也不由得暗自出一口氣,頓感呼吸通暢不少。休看李郎君年紀小,可這威壓卻絲毫不比那些久居上位的大人們少。那種殺伐果決之氣,那種端莊威嚴之態,一顰一笑,已具備了擾人心思的魔力。說實話,剛才言慶表情陰沉的時候。武士彠有種幾乎要窒息的感受。

“士彠,你很好!”

言慶突然笑道:“早些回去歇息吧。此事我已知曉,大丞相既然派人過來,我自會盡力配合。”

武士彠搞不清楚,李言慶這一句話,究竟是真是假。

不過他也的確是承受不住言慶那種森嚴的威壓,連忙拱手躬身告辭。

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言慶,並說出了自家的想法。這也算走向言慶表明:我武士彠是站在李郎君您這一邊的。

他這並不是矯情,而是發自內心。

在滎陽郡待了這麼久,並在李言慶的吩咐下,開設了唐人商行,這日子過得還算是舒心得意。

武士彠商人出身,自然是生的一副七竅玲瓏心。他知道自己的前程,受出身影響,很難有大作為。將來能為一地諸侯,恐怕已走了不得的成就,出將入相?他沒有考慮過!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家的能力所限,另一方面,他難有機會。

所以,武士彠在李淵帳下時,一直表現的非常本份。

而今隨著李淵坐穩長安,時局一步步向李淵傾斜,武士彠就變得越發小心謹慎。他知道,一旦李淵坐穩江山,遲早會有一番動盪。李建成是長子,性情寬宏,頗有仁君之風;李世民雖為次子,但是和李建成同為嫡出。性格豪邁,為人精明,在太原時就甚得眾人的看重。

這二人,都非池中之物。

李淵若有一個處置不當,勢必會引發起劇烈動盪。

到時候,自己該站在哪邊?

武士彠身為商人,看事情有時候比政客更遠,更清晰。以武士彠的出身和能量,若捲入其中,勢必會被吞噬的乾乾淨淨。但若恪守中立…… 他日後也不一定能站穩朝堂。這時候,武士彠需要一個極為強大的護翼,在前面為他掩護。他觀察了許久,李言慶無疑最為合適。

言慶不似其他世家子,對商人鄙薄。

有時候他會興致勃勃的和武士彠探討各種商業行為,令武士彠收穫頗多。

而他身為宗室,有偌大聲名。可以說,若李淵真的能開創一個朝代,那麼未來言慶的主張,將會左右這個時代的發展。只可惜,言慶年紀太小而且又居於這滎陽彈丸之地。東有王世充節制,西有李密虎視眈眈。向南,江淮道亂成一團;向北,則有大河天塹阻隔發展。

李言慶如今就好像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處境著實困難。

否則的話,這鹿死誰手,怕尚未可知吧……

武士彠也只能最大程度的向言慶示好,卻無法明目張膽的效忠。

幸好,言慶收到了他的示好,而且還接受下來。這也讓武士彠心裡,更增添了一份保障。

但,僅此而已!

武士彠離開之後,言慶一個人,默默坐在大堂上。

腦袋裡突然呈現出紛亂思緒,讓他久久無法安靜下來。

李淵派人過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真的為收攏山東士馬?還是為了監視自己?

乍聞李淵派人前來的時候,李言慶的確是非常憤怒。不過冷靜下來,他倒也多少釋然一些。

的確,憑言慶目前的能力,想要收服山東士馬,顯然不太可能。

李密挾八大柱國之後,又追隨楊玄感造反,而後憑藉瓦崗的力量,才將山東郡縣掌控於手中。

但留守山東各郡縣的官員,卻非李密能夠控制。

其多是當地豪族世冑,即便是李密,也無法撼動他們的利益。

言慶一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想要說服林立於山東各郡縣,百餘家豪族世冑?其中還不乏那種數百年門閥,的確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不,不是困難,或者說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在如此情況下,李淵派人整合,效果顯然會更好。

但如果……

聯想到之前在滎陽時,鄭仁基幾次欲言又止,李言慶已多多少少,猜到了其中端倪。鄭仁基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整個關中,李唐麾下將領,知道言慶身份的人,也沒有幾個。

但鄭仁基一定收到了風聲,甚至有可能與李唐發生接觸。

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鄭仁基之子鄭宏毅,早先就是在長安任職。如今長安失陷,鄭家焉能不與李淵聯繫?問題就在於,是李淵主動聯繫鄭家,還是鄭家前去長安聯繫李淵。

如若前者的話……

言慶濃眉一蹙,眼睛不自覺半瞇起來。

“沈光!”

“卑下在。”

“煩你立刻差人傳令,命杜如晦、薛收、長孫無忌、姚懿四人明日一早,來府中議事。順便再去把柴公請來……不,還是我親自前往縣衙,與柴公商議。你準備一下,我馬上就要動身。”

也許,我在滎陽郡留了的烙印,還不夠深刻!

也許,是時候做出一些舉措,讓一些人明白,我李言慶可不是任人欺凌的瘦馬。




西京,長安。

對李淵來說,這似乎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武德殿裡的燈火透明,把整個金碧輝煌的大殿,照映的通通透透。

大殿上,聚集有六七人,一個個垂手肅立,靜默無語。左一排,盡是李氏族人;而右一列,全是李淵心腹。

“丞相,敢問為何在這種時候派人前往滎陽?”

李孝基一臉怒色,厲聲質問:“如今關中未平,薛舉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動攻擊。丞相這時候派人去滎陽,豈非是前功盡棄?我兒在滎陽好不容易保住一個穩定局面,此時派人前往,難免會令他生出不快之心。那孩子的性情我再了解不過。外柔內剛,此時命人去,豈非是要激怒他嗎?”

“九哥,你這是什麼話?”

李孝基身後,走出一人,面色不善道:“你家孩兒難道就不是我李家子弟?此為大局顧,他若還是李家子弟,就當識得輕重。”

“那依五哥之言,就是要我孩兒放棄滎陽嘍?”

李孝基勃然大怒,“可以,我這就寫信,讓玉娃兒立刻前來關中,將滎陽拱手相讓,如何?

我也正好樂得清閒,與我兒享天倫之樂。”

“孝基,住口!”

李淵一聽這話,再也坐不住了,連忙起身喝道。

而後他目光一轉,看著李孝基身旁男子道:“五弟你說話也不對。言慶雖為我李氏子弟,然則這些年來卻未得我李家半分臂助,而至於今日,卻是我考慮不周,有些失策了。我本只是想命神通前往山東,招撫山東士馬。若能有滎陽之助,則可以事半功倍,卻忘了考慮言慶的想法。

孝基,還煩勞你親寫一封書信給言慶,待我道明心意。

你父子這些年來為我李家所做貢獻,我都牢記在心裡。只是目前,言慶不能離開滎陽,還請向他解釋。”

李淵身為宗房族長,表現的姿態很低。

李孝基惡狠狠看了一眼身旁男子,一拱手,而後退到一旁。

“這件事就如此吧,關於言慶之事,我不想再聽到有任何人閒言碎語,更不希望言慶的身份,為人所知。

柴慎,回去之後告訴嗣昌。嗣盛在鞏縣跋扈,不知收斂,也難怪他受此羞辱。嗣昌莫再節外生枝。”

“我等,遵命!”

柴慎是柴紹的父親,也是李淵的老親家。

可是在李淵跟前,他卻不敢露出半分不滿之色。李淵的話裡,其實已經說的非常明白。這一次的事情,就是柴紹在後面搞鬼,想要為他那兄弟柴青出一口惡氣。此事到此為止,誰也別再提起。

柴慎連忙答應,退到一旁。

“天不早了,大家也都下去歇息吧。”

李淵揮手示意眾人離開,但是卻把裴寂單獨留下。

“玄真,我今日將言慶身份公開,你說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裴寂笑道:“大丞相,您這可就問錯人了……我與李郎君從未謀面,更談不上什麼了解。

不過以中原如今局勢,想來也不會有人在意。

大丞相當務之急,還是應該盡快解決薛舉梁師都等人。但不知,大丞相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李淵想了想,“如今河東戰事方息,只餘堯君素一人困獸猶鬥,不足為慮。

說到對河東之安撫,毘沙門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我擬命二郎領軍,毗薩迦為副將,督戰隴右,你以為如何?”

毘沙門,就是李建成。

而毗薩迦,是佛門八部夜叉八將之一,同時也是李玄霸的乳名。

裴寂想了想,“二郎氣盛,毗薩迦雖勇冠三軍,恐怕未必是薛舉對手。依我看,可命八總管與之輔佐,共擊薛舉。只是如此一來,大丞相之前想要給予李郎君幫助,只怕就要延後。”

李淵沉吟片刻,“若能一戰功成,到也無妨。

只怕萬一有閃失的話,玉娃的那邊的壓力會更大……我也是一時糊塗,聽了雲秀的主意。如今想來,若玉娃真因此而生出誤會,豈不是壞了大事?他自出世以來,從未得過李家臂助。

我如今這麼做,會不會令他生出不滿?

孝基說的不錯,那孩子看著文文弱弱,柔弱得緊…… 可骨子裡卻很傲氣,未必能容忍下來啊。”

裴寂奇道:“雲秀從不摻和這種事情,這次怎麼會突然插手?”

“這個…… 好像是嗣昌私下裡向她抱怨,說嗣盛在鞏縣受辱。雲秀對我說:玉娃性子孤傲,如今佔居滎陽,他日難免會生出驕橫之心,日後說不定會惹來禍事。可惜神通此次安撫山東士馬之便,以元壽兄弟聯合鄭氏,也可令玉娃生出警覺之心,以免將來會惹出殺身之禍。”

裴寂目光中含著笑意,看著李淵,一言不發。

李淵咳嗽兩聲,低下頭去。

他口中雖說是受了女兒的挑唆,可這心裡,只怕也認可了女兒的這種說法。

想藉此機會,敲打一下李言慶的心思倒是有的,不過若說他準備去摘桃子,李淵還真沒這個主意。

在裴寂目光凝視下,李淵終於忍耐不住。

“好吧,我承認,我的確是想要敲打一下玉娃,但僅此而已。只是我忽略了言慶不比尋常孩子,他自幼孤苦,不免會比別家的孩子更敏感一些。而且他性情孤傲,此舉弄不好,會激怒他。

玄真,我對這孩子確是非常喜愛。

當年他那一篇《原道》,我也只是讚賞。但是對他那篇《傷仲永》,卻令我對他更有好感。

如今他已成人,其成就更非同齡人可比。我本意也是想他將來能更加出色,為我李氏江山保駕……呵呵,只是這人年紀一大,不免就有昏頭之時。如今想來,我派鄭元壽兄弟往滎陽,的確不妥當。”

裴寂想了想,“既然如此,大丞相理應做出補償才是。”

“補償?”

李淵想了想,苦笑道:“玉娃兒如今在滎陽,身份又不好暴露,我能給他什麼補償?”

“大丞相真是糊塗,您給不了李郎君補償,那補償九郎就是…… 反正九郎也僅此一子,您補償了九郎,不就是補償了李郎君?以李郎君之聰明,焉能看不出其中奧妙,自然不會再有不滿。”

李淵一怔,旋即明白了裴寂的心思。

他瞇起眼睛,沉吟許久後,微微一笑,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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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四章 李神通(二)

偃師有八景,首陽晴曉當屬第一。

李密站在山頂,遠眺東方。只見霞光如塗,斑瀾絢麗,一輪紅日,噴薄而出。他負手而立,任由山風吹拂衣袍抖動,如挺拔蒼松,卓爾不群立於山巔。

在他身後,王伯當、蔡建德兩人默默而立,陪著李密一動不動的站在山頂,直到那紅日當空,把明媚陽光,灑滿大地。

“回去吧!”

李密轉身,朝著王伯當和蔡建德說了一句之後,循山路默默而行。

昨晚,李密突然興致勃發,說既然到了偃師,若不看一看首陽晴曉,豈不是白來一遭?於是連夜叫上了王伯當和蔡建德陪同,一同登上首陽山看日出。可實際上呢?王伯當和蔡建德很清楚,李密與其說是在看日出東方,倒不如說,他在遠眺滎陽。

隨著李王之間的戰事趨於緩和,偃師也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和平時間。

只是這座城市,幾乎已經被李言慶一手搬空,以至於李密雖然佔領了偃師縣,卻感覺不到半點開懷。

他無法就地徵兵,那只會讓殘存不多的偃師人,離開偃師。

所以他只有從他的領地不斷調集兵馬。一座千年古城,如今竟變得和一座軍鎮一樣,放眼看去,除了士兵還是士兵,絲毫看不到半點活力。李密甚至懷疑,他從李言慶手中接過這座古城,究竟是對還是錯?從目前來看,他的確是離東都近了,可對於他的野心,似乎毫無幫助。

楊廣被殺之後,舉天下義軍,紛紛在尋求一個道義上的制高點。

李淵在長安挾天子以令諸侯,王世充在洛陽挾天子以令諸侯,宇文化及則在江都,挾天子以令諸侯。

而丹陽郡,又有蕭太后扶立的承啟帝楊過。

一時間天下出現了四個帝王,也使得各路人馬,可選擇的對象增加了許多。

君不見,桀驁不馴如杜伏威那般,也投降了丹陽郡?

的確,這些帝王沒什麼了不得,也沒什麼大本事。可投靠這四人,卻能獲得一個絕佳的名聲。

宇文化及敢弒君,卻不敢妄自篡位。

若沒有一個道義上的製高點,只怕日後必被釘在恥辱柱上。

李密雖遠在偃師,卻可以感受到他麾下數百郡縣官員內心裡的蠢蠢欲動。難道真就要以一個反賊的名聲,來名留後世嗎?李密在猶豫,在迷茫,在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究竟是好還是壞。

不過從目前而言,王世充和李淵給他的壓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假如……

假如沒有那該死的李言慶,說不定現在我已經馬踏東都,何至於似現在一樣,進退維谷呢?

李密想到這些,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

遠處,馬蹄聲陣陣。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來到了李密跟前。

“王上!”

“李君羨,你這是作甚?”那為首的將領,正是李密麾下新招攬來的一員大將。

此人名叫李君羨,武安人。黑石關大戰後,郝孝德敗退河內,李君羨慕名而投。不過到了郝孝德帳下,李君羨才知道,這傢伙竟然已反出瓦崗。可他既然投靠過來,也不好再去改變,於是就在郝孝德帳下充當一員騎將……

郝孝德欲復歸瓦崗,不想在牛渚口被徐世績一舉擊潰。李君羨陪著郝孝德,一路敗退至白馬,郝孝德走投無路,欲渡河而逃。可李君羨卻不願意再跟著郝孝德繼續逃亡,就在白馬趁機與郝孝德分開。徐世績緊隨郝孝德,渡河殺至汲郡。而李君羨則帶著百十餘騎,投奔到了李密帳下,並被李密看重,以為心腹大將。

隋時,中原本不缺馬。特別是在楊廣擊潰吐谷渾,設置西域四郡之後,更獲得了大量馬匹。

然則三戰高句麗,國力大損,同樣也使得馬匹出現大量短缺。而後各地匪患不絕,戰火不息,這戰馬也就變得越來越少。

如今,各路義軍中最不缺馬的,當屬金城郡薛舉和武威郡李軌。即便是李淵,自太原起兵的時候,麾下也不過數千騎軍而已,至於中原,更加稀缺。

李言慶如今有兵馬三萬,可騎軍卻不足三千;王世充兵馬數十萬,騎軍不滿八千人。

李密更慘,剛開始還好一些,但到後來,也變得極為稀少。還是竇建德設法從塞外為他購來了四五千匹戰馬,勉勉強強,湊足萬騎之數。所以,李君羨帶著百餘騎投奔,不亞於一支千人隊。李密自然很開心,對待李君羨也不同於旁人。

李君羨下馬說:“大王,魯總管今日在城外巡視,於哨卡處抓到一可疑之人。

魯總管說,此人似是陰人,並且從他身上搜到一封書信……魯總管命末將立刻前來,通禀大王。”

陰人,也就是宦官太監的代名詞。

李密一聽這話,立刻明白了魯儒宗話中的含義。

這個太監,是從東都洛陽而來……

“立刻與孤回城。"李密二話不說,打馬揚鞭。

李君羨、王伯當、蔡建德三個人也不敢怠慢,緊跟著李密身後,飛馳而去。

一到府衙門口,李密就飛身跳下戰馬。

魯儒宗急匆匆跑出來,與李密施禮後,低聲道:“王上,這陰人受王鬍子派遣,前往滎陽面見李言慶。不過我從他身上搜出兩封書信……王上絕對想不到,其中一封竟是皇泰主所書。”

“啊?”李密不由得吃了一驚。

皇泰主,是底下人對越王楊侗的一種稱呼。

由於這天下太過於紛亂,四帝並立,難以區分,索性就以各自年號來稱呼。比如越王楊侗的年號是皇泰,於是被稱作皇泰主;長安代王楊俏的年號是義寧,故而被稱作義寧帝……諸如此類。

楊侗雖然在王世充的手中,可李密對於洛陽的情況,並不陌生。

楊侗不過是一個愧儡,被王世充關在紫薇觀裡,甚至連見他的老娘皇太后劉良娣都很困難。

王世充種種作為,楊侗一無所知。也許,他到現在連楊廣被殺的消息都不清楚,如同籠中之鳥。

那太監帶王世充的書信去拜見李言慶,這不足為奇。王世充在洛陽搞出來的那些把戲,李言慶能看出來,李密同樣可以看得出來。圖讖之術……李言慶和李密玩得,未必就比王世充差。

倒是這個太監帶著皇泰主楊侗的書信,卻出乎了李密的意料之外。

“把書信拿來。”

李密在大堂上坐下,立刻下令取書信過來。

魯儒宗不敢遲疑,忙將書信呈遞到李密的跟前。李密先打開了王世充的那封書信,不由得笑了。

王世充給言慶的書信,意思非常明顯。

如今太上皇楊廣被殺了,而皇泰主年紀又小,只怕無法擔當重任,挽狂瀾於危局之中。現在河洛地區,就是以你李縣伯和我勉強支撐局面。皇泰主欲將王位禪讓給我,我本無這心思,可是眼見時局困難,只能勉強答應。不過我可以對天發誓,只要天下太平,我就把皇位還給皇泰主。

我這般做都是為了隋室江山著想,還請李縣伯不要誤會。

另外,我有一個外甥女,年方十八歲,對李縣伯您非常仰慕,只是不知道,我這外甥女有沒有這個榮幸,服侍你呢?

信中還說,皇泰主禪讓皇位之後,李言慶將被封為大司馬,位在三公之上,開府儀同三司。

李密看罷,忍不住放聲大笑。

“人言王行滿偽詐,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還要做出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樣,實在令人作嘔。又是封官,又是許爵,連美人計也使出來了。呵呵,這要是換一個人,不得還真可能被他給騙了。”

言下之意,王世充這一套瞞不過李言慶。

魯儒宗不無擔憂道:“大王,那李言慶的確是個難纏的主兒,而且我從未見過似他這種心思縝密之輩。不過,他畢竟年少氣盛,王世充這般抬高他,還許以美人,只怕他未必能頂住。

我聽說,李言慶其人好色,得三嬌妻仍不自足,去歲又納了一房小妾。

萬一他動了心,和王世充聯手的話,大王勢必要面對腹背受敵的狀況,不可以不覺提防啊!”

李密領首,深以為然。

他拿起另一封書信,打開來看去。

這封書信,卻是皇泰主楊侗所書。信中充滿悲苦之氣,言王世充狼子野心,步步緊逼。如今楊侗被鎖在深宮,根本無法與外界聯繫,之前他命人將宮中彩綢錦緞布施坊間,以求平安,哪知王世充後來謹守宮門,使得他連這唯一能做的事情,也難以達成心願……

楊侗懇請李言慶設法解救,又言聽說宇文化及弒君,在房彥謙等人的攻擊下,已無法支撐。

若宇文化及北上,楊侗手中還藏有一方天子行璽,也許能收服宇文化及的麾下,請李言慶聚集人馬之後,速速前往東都解救……

李密看罷書信,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抬起頭,看著魯儒宗,半晌後突然道:“儒宗,孤若現在勤王,可否取王世充而代之?”

魯儒宗聞聽,不由得一怔……




鞏縣,李府。

李言慶沉聲道:“我欲推行新法,諸公以為如何?”

薛收、杜如晦、長孫無忌、姚懿等人都愣住了,詫異的看著李言慶,不知道他為何要在此時,推行新法。

言慶從桌上拿起一份公文,遞給杜如晦。

杜如晦疑惑的從言慶手中接過來,一目十行的掃過去,濃眉頻頻跳動。

許久,他看完了李言慶用一整晚整理出來的這些東西後,回手遞給長孫無忌。

“言慶,你這樣做,會惹出大麻煩的。”

“哦?”

“你欲行攤丁入畝之法,改人頭稅為田賦,其受影響最大者莫過於鄭、潘、崔、盧幾家。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法,但我敢肯定,如果你用這種方法,定會激起全天下世冑豪族的反抗。

你要知道,滎陽郡人口的確是在增多,而且你也不斷在鼓勵流民開墾荒田。然則滎陽郡擁有土地最多的人,不過鄭潘幾家豪族而已。你這樣做,等同於是扒他們的皮。”

長孫無忌也好,薛收也罷,都紛紛點頭。

他們同樣出身世冑,如何能看不出李言慶這份方案中的利害關係?

言慶似乎早已預料到這樣的一個結果。

的確,攤丁入畝,由人頭稅改為田賦,受影響最大的,莫過於滎陽郡幾大門閥世冑。在這個還是世冑豪族為主體的社會中,他們所享有的特權,遠非普通人可以比擬。

土地,是這些世冑家族的根本。李言慶行田賦之法,固然可以改善流民現象,進一步增加滎陽人口,使滎陽趨於穩定化。但在另一方面,他這樣的做法也將得罪滎陽郡特權階層,產生巨大危害。

李言慶閉上眼,心裡充滿了無奈。

他很想把田賦之法推行出去,可是昨日當他寫完,就已經預感到了其中的艱難。

精英如杜如晦、薛收、長孫無忌,都無法接受這樣的改變,更況乎其他人?

言慶嘆了口氣,又取出另外一份方案,遞給了杜如晦。

“租庸調?”杜如晦仔細看完了第二套方案,緊鎖的眉頭,頓時舒緩許多。

“若恢復均田之法,對每一男丁授田。以此基礎實行租庸調法,倒也可以接受。”

他輕輕點頭,一邊看,一邊嘀咕:“每丁每年輸粟三石為租;輸絹兩丈,棉五兩,為調。服役二十日,為正役,不服役則每日納絹四尺,為庸……

言慶,這辦法實行起來倒還可以,不過即有此方案,你幹嘛不一開始就拿出來?”

李言慶笑而不答,環視堂上眾人。

長孫無忌眼珠子一轉,盯著言慶笑道:“莫不是鄭潘崔盧,招惹到你了?”

李言慶依舊沒有回答,而是擺手命祖壽取來一副地圖,懸掛在大堂中央。

他起身,走到地圖前,用手指著地圖上表示出來的紅色箭頭。

“我擬在五月十三日,自牛渚口出兵,強渡河水,攻襲溫縣。薛收與羅士信,襲取溫縣之後,不可逗留,務必於六月初,佔領齊子嶺,拿下王屋縣城…… 我自領軍,向東攻取臨清關。在此期間,滎陽郡諸事由杜如晦和無忌兩人處置。

總之,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必須在我收兵之前,將新法推行出去。”

說完,言慶轉身就走出大堂,留下堂上眾人面面相覷……

好端端的,他一會兒要推行新法,一會兒又要攻取河內,究竟是何意?

薛收沉吟許久後,突然叫住了祖壽。

“祖壽,昨日府中可發生了什麼事情?”

祖壽一怔,想了想道:“好像沒發生件麼事…… 哦,昨夜很晚,唐人商行的武稷來拜訪公子。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事情了。”

“武稷深夜登門?”

薛收輕揉面頰,思忖半晌後又問:“那兩份文案,可是武稷走後完成?”

“恩……據說主公前去拜會了柴公,一直到天亮時才返回。

這文案,想必是與柴公一起完成,但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大郎,你若有疑問,但問主公就是,莫為難我。”

薛收大笑著擺手,“不問不問了!”

而後他轉身道:“以我看,說不定是長安那邊不曉得怎麼觸怒了言慶,他這是在向長安示威。”

杜如晦一怔,“向長安示威?”

“若我猜測不錯,恐怕是長安派人過來,說不定這裡面,還有鄭潘幾家的事情。如果不是這樣,言慶又何必鼓搗出那攤丁入畝之法?難道他就不清楚,那方案根本不可能執行。

他是在向長安示威,同時又是向鄭潘幾家施壓。而其真正目的,恐怕還是要推行這租庸調之法…… 言慶這是要把滎陽郡,打上他的烙印啊!唯有如此,他在將來,才能站穩住腳跟。”

杜如晦等人,臉色不由得一變。

狡兔死,走狗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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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四章 李神通(三)

《淮陰侯列傳》裡有: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只是,這江山未定,李淵就要鳥盡弓藏嗎?

李言慶負手站在竹樓上,從窗口眺望後湖風景。那湖上,無垢正和翠雲泛舟,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送來;朵朵則在湖畔林外空地,教授薛仁貴和宋令文拳腳工夫,一如往常般嚴厲。

身後,腳步聲響起。

李言慶沒有回頭,仍一動不動。

能無聲無息走上竹樓的人,這李府之中,就連沈光也無法做到。

因為在樓下,小念正在做女紅。她的身手不算高明,可是她身邊,卻有兩大兩小,四頭獒犬。

成年的四眼和細腰,凶悍無比,可生裂虎豹,力大無窮。

李言慶曾親眼見四眼在街頭,將四五隻惡犬咬殺血泊之中,自己僅僅受皮肉之傷。

沈光固然厲害,但想要同時對付四頭四眼獒,雖必勝,卻也會驚動樓上。除非,是小念制止。

“養真!”

走上竹樓的人,是長孫無忌。

言慶頭也不回,“無忌,可是有話要說?”

長孫無忌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養真,是不是長安方面,有不利於你的舉措?”

“我不知道。”言慶轉過身,眸光平靜,“但我不得不防。

“是什麼人要不利於你?”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做好防備。”

一問一答,足以說明白很多事情。長孫無忌同樣是天資卓絕,聰慧無比的人,焉能聽不出言慶話語中的含義。

的確是有人,準備對李言慶不利。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想要不利於言慶的人,並非李淵。

長孫無忌猶豫片刻,輕聲道:“現在改變主意,也許還不算太遲。"

言慶的眼睛笑成一條縫,彎彎的,好像車輪殘月。

他深吸一口氣,“我如何改變?”

“這個……”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巴,到最後輕出一口氣,沒有做出回答。

是啊,到了這個時候,言慶又該如何改變呢?自立門戶!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滎陽是四戰之地,雖人口眾多,錢糧廣盛,卻難以持久。別看現在各地流民都過來滎陽,那是因為滎陽郡相比其他地方,安全很多,能吃飽肚子;可一旦發生戰事,流民可以來,自然也能走。

投靠他人?

言慶身為李閥中人,誰又能夠信他?

與其寄人籬下,還不如為自家人做事來的妥當。再者說了,這天下間,又有什麼人能比李淵更強?

李密,不成!

有野心,有能力,有手段,可書生氣太重。

王世充……更不可能。如果李言慶投靠王世充,那他麾下的這些人,九成會立刻離開。薛收也好,杜如晦也罷,包括姚懿、祖壽、許敬宗,是因李言慶而來。但他們未必能接受,言慶取投靠一個毫無前途的主子。

言慶笑道:“無忌,告訴大郎和老杜,李某人沒那麼容易被人算計。

這世上能算計我的人,還沒有出世!玩陰謀,耍手段,我誰都不怕。人家做得初一,我就能做得十五。讓我低頭,可以;但想要騎在我的脖子上,我必與他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長孫無忌也笑了!

言慶這番話,說的鏗鏘有力。

是啊,李言慶可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他的能力,他的才華,還有他的手段……

至少從目前來看,還未有人能超越他。

如果李言慶能年長十歲,不用多,只要十歲!說不得這天下究竟是姓哪一個李,尚未可知。

“我出兵之後,牛渚口就託付於你。

滎陽縣的一應事務,就由你操持,切莫大意;到時候,我會讓姚懿主持黑石關,老杜坐鎮洛口倉。有任何風吹草動,可自行決斷。總之在我襲掠河內的時候,滎陽一切,就託付你們。"

長孫無忌插手躬身,“養真放心,斷使滎陽,高枕無憂。”

“我相信你們這些傢伙。”

言慶的眼睛笑得好像一輪彎月,可那眸光中,卻透出幾分令人膽戰心驚的森冷寒意……

———————————————————————————

四月,杜伏威自歷陽出兵,強取桃葉山,攻占胡墅,兵鋒直指瓜步山,威逼江都郡;房玄齡則從延陵跨江而擊,以謝映登為先鋒軍,再次攻佔揚子宮,距離江都宮,不過咫尺之遙。

宇文化及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同時麾下驍果,似乎也無心再逗留江都。宇文化及只得率部西歸,以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三路並進。同時,宇文化及又對司馬德戡產生猜忌,升任禮部尚書,名為升遷,實則奪取兵權。

司馬德戡無比憤怒,於是賄賂宇文智及,得後軍萬人。

至彭城時,水路不通,軍士負重,西歸兵馬生出怨氣。司馬德戡與趙行樞密謀襲殺宇文化及,不想事情敗露,宇文化及假裝遊獵,在後軍抓住司馬德戟後,斬殺司馬德戟與趙行樞等人。這叛亂雖說平定了,卻使得西歸軍產生出劇烈的震盪。短短十數日,逃兵高達數千人。

同月,蕭銑反唐,呈梁舊制,攻克南郡(即荊州),並遷都江陵。

嶺南隋將張鎮週、俚帥寧長真,交趾丘和聞聽隋煬帝被殺,紛紛歸附蕭銑。

於是東起九江,西達三峽,北至漢水,南抵交趾,盡為蕭銑所得。蕭銑得四十萬兵馬,雄霸南方,隱隱攻取江南之意。

五月,義寧帝楊侑,禪位於李淵,遜居代王府邸,封鄰國公。

唐王李淵在長安登基,建元武德,復改郡置州,以太守為刺史,並推王運以唐為土德,改易旗幟為黃色。

李淵登基,是在五月十三日。

同日,李言慶自滎陽突然發兵,呈代王討逆,領兵萬人,跨黃河而擊河內,三日即取溫縣。

滎陽軍奪取溫縣之後,立刻兵分兩路。

李言慶命薛收為西征將軍,以羅士信為游擊將軍,直撲齊子嶺;李言慶則自領一軍,以柳亨為先鋒官,攻取臨清關。一時間,河內烽煙四起,言慶兵馬雖然不多,然則訓練有素,悍勇無比。加之李言慶在民間聲望不弱,滎陽軍更在他的指揮下,秋毫無犯,使得河內百姓夾道歡迎。

自大業十二年末,衛文升病死河內之後,河內如同散沙,盜匪四起,流寇肆虐。

李言慶兵分兩路推進,連番惡戰,只打得河內盜匪,聞風喪膽。汲郡太守魏德深此時身患重病,得知李言慶跨河而擊,頓時喜出望外。他在病榻上下達命令,命汲郡都尉徐世績出兵與李言慶匯合。徐世績得到命令後,立刻使裴行儼率部西進,逼近臨清關。

———————————————————————————

滎陽,鄭府,著經堂。

鄭仁基面色鐵青,幾乎是一路小跑,跨步來到後院一所宅院。

“爹,這麼晚,您怎麼來了?”

小跨院裡,鄭宏毅正陪著幾個人說話,見鄭仁基出現,他連忙起身,迎了上去。在他身後,幾名男子也紛紛站起。燈光下,當中一人,看年紀大約在五旬上下,頭髮灰白,但精神矍鑠。

身高大約有七尺七寸,也就是 178 公分左右。

體格略顯單薄,一襲青衫,流露出卓爾不群的風姿。頜下黑鬚,相貌清秀,帶著一股子書卷氣。

在他左邊,卻是兩個魁梧中年男子,正是鄭元壽和鄭元琮兄弟。

而在這男子右邊,則站立一個青年,大約二十七八的年紀,相貌堂堂,頗有幾分穩重之氣。

鄭仁基顧不得與鄭元壽幾人寒暄,一把攫住鄭宏毅的手臂。

“宏毅,我問你……你回滎陽,可拜訪過李郎君?”

鄭宏毅一怔,撓撓頭,有些尷尬道:“爹,您知道我現在的身份。言慶哥哥如今還為隋室效力,我若冒然出現,豈非自投羅網?"

“那就是沒有和李郎君說過?”

“哦,沒有!”

“賢弟,你這是怎麼了?我們本就是秘密前來,怎可能與李家小兒照面?"

鄭元壽對言慶,始終存著幾分怨念。

他雖然很賞識言慶,可他的親生兒子,當年就是因為李言慶不去洛陽,逼得鄭元壽親手斬殺。

哪怕鄭元壽也清楚,那是鄭醒咎由自取,可這心裡,終究對言慶有些許不快。

鄭仁基看看眾人,而後苦澀一笑。

“元壽哥,如今滎陽,已非當年滎陽。

鄭氏雖則依舊尊崇,卻是因為李郎君一手捧起……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滎陽縣裡,到處都是李郎君的耳目。我原以為你們已通知過李郎君知曉,所以沒有過問。可是現在……李郎君已經覺察到你們到來。"

鄭元壽一怔,“他覺察到又能如何?”

“元壽哥,剛才長孫郎君將我招去府衙。

哦,那長孫郎君就是當年長孫大將軍的小公子,如今官拜滎陽司馬,平日就駐守在牛渚口。

以前他見我,總是很客氣。但今天…… 他告訴我,自九月十日開始,滎陽郡將重修稅法,並整頓戶籍。以後,李郎君將不會以人口計稅,改以土地丈量。其中深意,大兄可明白嗎? ”

“廢人頭稅,改田賦?”

鄭元琮驚叫一聲,旋即怒道:“李言慶未免太驕橫了吧…… 他這哪裡是重修稅法,分明是拿我等開刀。咱鄭家在滎陽縣土地最多,豈非稅賦最重?仁基大哥,此事萬不可點頭,否則我鄭家當難以維計。”

一直沒有開口的男子,在一旁眉頭一蹙。

“二兄莫急,且聽鄭公說完。”

鄭仁基道:“我不點頭,又能如何?

如今二房走得和李郎君更近!鄭為善幾乎惟李郎君馬首是瞻,而且南來族人,似乎也沒有意見。

剛才在回來的路上,祖行公偷偷給我露了一句。他問我近來是不是出了什麼差池…… 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可到家門口這才明白,這所謂攤丁入畝的稅法,恐怕是李郎君有所針對。”

他沒有說明李言慶是針對什麼,可在場的人,全都是聰明人,焉能聽不出其中端倪?

鄭元壽和鄭元琮下意識的向中年人看去,卻見中年人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少君。”

鄭宏毅連忙上前,“大將軍有何吩咐?”

中年人苦笑著看了一眼鄭宏毅,“煩勞你持我名剌,連夜趕往鞏縣,拜會李郎君…… 就說,我將不日抵達。”

“大將軍,您這是……”

鄭元壽驚呼一聲,“您這要是去了鞏縣,無異於羊入虎口。那李言慶乃心狠手辣之徒,焉能放過您?”

“鄭公放心,李郎君絕不會對家父如何。”

一旁的青年開口道:“不如這樣,我和鄭少君先行前往鞏縣,可當面向李郎君解釋一下。奉節說過,李郎君非不講道理的人,只要把事情說清楚了,想必他也就不會再為難鄭公了。”

這父子二人一番話,卻又讓鄭仁基、鄭元壽等人如墮雲霧之中。

鄭宏毅突然一激靈,向青年看去。“道彥兄,你是說……”

青年搖搖頭,“此事說來話長,絕非一兩句可以說清楚。不過李郎君與我等關係非同一般。鄭公,此次李郎君所為,並非針對鄭氏。”

這些話出口,鄭仁基等人若再不明白,那可就白活了!

鄭仁基苦笑道:“大將軍,你們這究竟是玩兒的什麼把戲?李郎君如今不在滎陽,據長孫郎君告之,李郎君在兩天前,已跨河水兵進河內。此時…… 他恐怕已經攻佔溫縣,在河內休息了。

中年人聞聽,不由得勃然色變。

“李言慶,兵進河內?"他和身邊的青年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鄭元壽奇道:“這好端端的,李言慶打河內作甚?隔著大河,他就不怕撐壞了肚子嗎?”

鄭仁基輕聲道:“河內與汲郡相連。”

“哪又如何?”

鄭宏毅連忙說:“徐世績徐郎君,與言慶大哥從小結識,可算得上是一起長大,交情深厚。

徐大哥現在就駐守黎陽倉,並出任汲郡都尉之職。言慶大哥若攻下了河內,就等同於將河內、汲郡和滎陽連在一起…… 言慶大哥素來是謀後而動,他既然要攻取河內,定有所圖謀。”

青年咬著嘴唇,向中年人看去。

中年人卻漲紅了臉,半晌後突然恨恨一頓足,轉身走回房間。

鄭宏毅想了想,走到青年身邊低聲道:“道彥大哥,言慶大哥攻取河內,莫非別有深意?”

“他……這是向皇上示威呢!”

李道彥苦笑一聲,“我敢肯定,皇上現在一定有些後悔了……"

———————————————————————————

李道彥口中的皇上,正是李淵。

五月十三日,他在長安接受禪位以後,即率支武百官,登終南山祭天。

這祭天大典,極為隆重。李淵先祭拜天地,而後又祭拜祖先…… 一系列儀式,整整持續了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儀式無法中斷。

所以長安大小事宜,都是由李建成監國擔負,等祭天結束之後,李淵返回長安。

剛在武德殿裡坐下,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有內侍前來禀報,說是李建成在殿外求見。

李淵不免奇怪,連忙讓李建成進來。

“毘沙門,如此慌張,莫非出了大事?”

“父皇,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慢慢說。”

李建成一臉苦笑,伏地道:“父皇終南祭天之時,養真他……"

李淵心裡一咯噔,暗道一聲不好。

自從派出李神通前往滎陽之後,李淵仔細想來,越想就越覺得,自己似乎走了一步昏招。

“他怎麼了?”

“父皇入終南祭天當日,養真率部跨河,攻入河內,言代天討逆。

十五日,他奪取了溫縣之後,立刻兵分兩路。河東薛收薛大郎以羅士信為先鋒,於二十四日攻占王屋縣,奪取了齊子嶺…… 父皇應當知道,齊子嶺是河內與河東的分界嶺。如今河東尚有堯君素死戰不降,屈突通大將軍亦對他奈何不得。養真兵至齊子嶺,使堯君素士氣大振。

屈突通大將軍猛攻三日,卻無寸進…… 二十六日,薛大郎攻入垣縣,迫的屈突通大將軍不得不後退三十里,以免遭受薛大郎的偷襲。

此外,養真在十五日自溫縣出兵後,於十二天時間橫掃河內,與汲郡游擊將軍裴行儼會師於臨清關。長平、絳郡本已準備歸附於我們,可是養真如今奪取了河內之後,兩郡太守似又有些猶豫。"

李淵臉色鐵青,瞪著李建成,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鄭氏如今去何?”

“王叔已抵達滎陽縣,但卻已暴露了行踪。

他來信告知,養真已著手打壓鄭氏,並得安遠堂為己用。鄭公仁基,如今承受巨大壓力,有苦難言。養真妻兄,也就是長孫大將軍之子長孫無忌坐鎮牛渚口,接連打壓鄭潘崔盧四家,使得四家都開始產生動搖。范陽盧赤松盧公來信,若滎陽不靖,則山東不安…… 竇建德也在對山東虎視眈眈,如果不盡快解決滎陽的麻煩,那麼范陽盧氏,只恐會有所變故……”

問題就在於,李神通現在想要和李言慶解釋,都無法見到李言慶。

言慶這一小步,立刻使李淵陷入尷尬境地。

“毘沙門,養真的事情,你暫且放在一旁,無需操心。

這孩子,恐怕是對朕有所誤會,只要著人前去解釋一番,自無需再去擔心……你請竇公前來。”

李建成退出武德殿,李淵則呆坐半晌。

突然,他仰天放聲大笑,“養真啊養真,你還真是個夯娃,和十六年前一樣,受不得半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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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五章 一字並肩王

“……族弟孝基,性情寬宏堅忍,有王佐之才。

其進退有度,舉止溫雅。經年奔走,勞苦功高。朕今登基,以孝基以宗正卿,封邕王,拜陝州總管,駐守晉陽。”

一道聖旨,頓時引得長安一片嘩然。

李淵祭天之後,發出第一道封賞,不是他寵信的大臣,也不是他的子嗣,而是李孝基。

甚至包括李孝基也沒想到,自己竟被封為一字並肩王!要知道,一字並肩王非宗室嫡親不可得。除非是有天大的功勞,比如韓信當年為劉邦打下七十餘城,確立下大漢根基的功勞,才被封為一字並肩王。

歷朝歷代,被封為一字並肩王者,基本上是以皇帝的子嗣為多。

邕,在何地?

按照李唐改郡置州來利分,‘邑'就是指邕州。

其大概位置,就是後世廣西南部,頻臨北海的廣袤地區。不過在目前,邕州還不屬大唐治下,而歸蕭銑所有。所謂邕王,其實就是一個王位。

三國時期,諸葛亮也好,張飛也罷,他們的爵位封地,都不在蜀漢治下,實際上歸曹魏所有。所以,邕王其實代表的,是一種榮耀。

最重要的是,李淵把晉陽交給李孝基來駐守,充分說明了他對李孝基的信任。

可這一道旨意,卻把李孝基給嚇壞了!

這李淵的親生兒子還沒有封王,他就得了王位…… 為什麼?只怕是和李言慶在河內的動作有關。

李孝基連夜進宮,請求李淵收回旨意。

而李淵卻拉著李孝基的手說:“九郎,你莫以為朕是猜忌你,才封你為邕王。

說實話,這些年來,你東奔西走,一直為李家默默出力。朕可是記得,你從洛陽到夏州的時候,臉上還沒一道皺紋,可是現在…… 你今年才四十出頭,可這白頭髮,比朕還要多幾分。

你為朕爭取到了隴右李閥的支持,為朕溝通了西域商路。

而且,你還有一個好兒子,至今仍無法歸宗認祖,為朕牢牢守護著滎陽郡,守護著洛口倉。

養真那夯娃是什麼脾氣?朕心裡清楚。十四年前,朕在洛陽第一次見他時,他不服劉焯的評判,二話不說甩袖就走,把一幫子老大人們都扔在堂上。朕再了解不過他那倔強脾氣!當年他可以和顏籀打賭,敢與麥子仲擊鞠,敢抗旨不尊…… 他那脾氣,又豈能受得住委屈?

朕這次讓李壽(即李神通)前去滎陽,也是一時糊塗,讓那小子的蠻性發作。這邕王,權作是朕補償養真吧。你代他受著,等將來他歸宗認祖時,朕總不能讓別人說,怠慢了自家孩兒。”

李孝基暗自鬆了一口氣。

從李淵的話語中,他可以聽出李淵這番心意,絕非勉強。

想來,如果言慶不這麼做,甚至委曲求全的話,李淵倒可能會生出疑心。但正是言慶過往的種種作為,令李淵非但不生氣,反而很開心。在李淵心目中,言慶就應該做出這種暴烈的舉動。他越是這麼做,李淵就越是放心。至於言慶出兵河內所帶來的影響,他也沒放在心上。

李言慶能逼得屈突通兵退三十里,能迫得綺郡長平搖擺不定,能使范陽盧氏感到莫名壓力……

這本身,也正說明了李言慶的能力!

言慶是李家子弟,將來自然會為李唐效力。

他有這樣的本事,也就應該有這種驕傲的性情。他做出這種反應,也正說明李言慶心中無愧。

反正這好與壞,不過是帝王一念之間的事情。

如果李淵對李言慶的印像不好,言慶就算是委曲求全也沒有用;偏偏李淵對言慶的印象非常好,也使得李言慶不管做什麼事情,李淵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不過這一次,可真是把李孝基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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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夏時節,河內戰事平息。

隨著河內與汲郡連成一體之後,李言慶先拜訪了魏德深,探望了他的病情。

魏德深病的很重,躺在榻上,人瘦的活脫脫像個骷髏。

“李郎君,我身體怕是不成了。

如今陛下被殺,大隋江山只怕再難保全。德深不懼一死,然則卻不忍見汲郡百姓,遭受戰亂之苦。我知郎君少有才幹,且有卓絕之智,故願將汲郡託付郎君,還請郎君能為郡下八萬生民,求一個太平世道。

世績與郎君,乃莫逆之交,才能高絕,定會聽從郎君主意。

今年汲郡大旱,收成不甚好…… 黎陽倉囤積有糧草,若災患發生時,還望郎君莫顧惜些許錢糧。”

魏德深是一個至誠君子,同時也是一個聰明人。

竇建德如今在河間,對黎陽倉虎視既眈。若秋收時天災出現,必然會趁機攻打汲郡,引發汲郡大亂。他信任徐世績,但卻無法將級郡託付。李言慶的出現,卻使得他有看到了希望。

言慶也頗為敬服,握著魏德深的手說:”魏公只管放心,言慶定不會令汲郡百姓,遭受苦難。"

這種時候,說那些虛頭虛腦的話語,沒有什麼用處。

魏德深不是陶謙,他李言慶也不是劉備。既然魏德深願意把汲郡託付給言慶,說明他早已深思熟慮。

照拂魏德深睡下後,李言慶又在汲郡府衙中,和徐世績見面。

一晃兩載,兩人從一開始為了迷惑楊慶,而故作交惡,到後來徐世績遠走汲郡,另立門戶,徐世績成熟許多,也沉穩許多。兩人在府衙中擁抱一起,許久才分開,相視而笑。

“養真,你這次突然攻打河內,所為者何?”

李言慶說:“如今天下大勢,已漸漸明朗。昔日桃李章,真主似已出現。我的底細,你也清楚,所以我不準備瞞你。我這次攻打河內,一方面是為了將汲郡和滎陽連為一體,你我可首尾呼應,不至於將來孤軍奮戰;另一方面,卻是為了一點私心,呵呵,不足與他人言。”

徐世績笑了,“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問了。

之前我還和老虎、定方以及玄道說,汲郡距離滎陽太遠,一旦發生變故,難以相互照應…… 現在好了,河內已歸你所有,你我聯繫起來,也就方便許多。不過,你不可能常駐河內,欲以誰留守呢?”

李言慶想了想,輕聲道:“大郎長於謀,卻不善於治。

況且我還要留他在身邊有重用,不好留駐河內。所以,我準備讓老杜過來…… 他族叔杜徵,原本就是河內太守,有一定的基礎。而老杜這個人,多謀善斷,也長於政務,趁此機會,正可為他謀刑一番。他年紀也夠了,能力也不差,士信對他也很服氣,算是最合適人選。”

徐世績想了想,深以為然。

“老杜的確最為合適。”

他頓了頓,似想起一件卓情。

“養真,尚記得翟讓否?”

李言慶一怔,笑道:“我焉能不記得此人?不過,翟讓已化為塚中枯骨,你突然提起他,又是何故?”

徐世績說:“養真既然記得翟讓。那可聽說過黃君漢這個名字?”

言慶再次頜首:“當然知道。此人原本是東郡獄吏,翟讓因貪墨財物而被囚於牢中,正是此君將他放出,更隨翟讓奔瓦崗,是瓦崗寨的元老功臣。

不過我聽說,翟讓死後,黃君漢和張公謹帶著翟讓的妻小,不知所蹤…… 世績,你突然和我提起此人,莫非是有他的消息?”

徐世績笑著點頭。

“黃君漢,如今就在太行。”

“啊?”

“李密殺翟讓後,黃君漢率數千人遁入太行山中,號太行盜。

去年末,他私下裡曾與我接觸,並願歸順於我。此人頗有才華,只是出身太差。

魏公對他頗有成見,故我一直無法招攬他。不過我一直與他有接觸,並資助他糧草,渡過去年嚴冬……

我在想,若你願意接納他的話,我可讓他前去投你。此人對你也很敬服,你要是同意的話,倒不失為一個好幫手。他麾下,可是頗有幾分戰力。”

一言慶濃眉一蹙,輕撫面頰,陷入沉思。

“若他真降,我自願接受,只怕他…… 你也知道,當初在虎牢關時,翟讓可算是死於我之手。”

“呵呵,他知道!”

徐世績說:“不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當初各為其主,也怨不得別人。況乎李密若無野心,你就算設計,翟讓也不可能被他殺死。這歸根到底,還是李密心懷奸詐。這一點,黃君漢也看得清楚,只是他也和你同樣顧慮。”

李言慶想了想,“這樣吧,我歡迎他來歸順。不過我在這邊,難以逗留太久,明日一早,我就要悄悄潛回滎陽,命老杜前去河內赴任。

黃君漢若真願降我,可將兵馬交與老杜,自來滎陽見我。 ”

徐世績沉吟片刻,“如此,我與他聯絡,看他的意見。”

兩兄弟徹夜相談,從昔年舊事,到如今時局。隨著李淵在長安稱帝,知曉言慶身份的人,會越來越多。所以,言慶對徐世績也沒有什麼隱瞞。而徐世績談起過往,也不僅為言慶的身世,感慨萬千。

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在鄭家任人宰割的小廝,如今已成為一方豪傑。

不但手握三郡之地,麾下更是猛將無數,智者如雲,雄兵過萬。

而今,他又成為李家子弟,前程不可謂一片光明。想當初,李言慶和鄭家決裂時,曾有多少人暗中看低言慶,可現在……

這些事,果真是難以預料。想到這裡,徐世績不由得發出一聲長嘆。

其實,何止言慶,就連他自己,恐怕在當年,也沒有想到他一個商人子嗣,竟有如今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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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六章 李道彥

武德元年,亦即公元 618 年六月十八日,李淵分封諸王。

也正是在這一天,李淵正式確立了世子建成為皇太子,趙公李世民受封秦王,封魏公李玄霸為趙王,齊公李元吉為齊王。故皇子李智雲,追封楚王。餘者宗室,皆有奉上。合計共十一人。

初秋,風蕭瑟。

關中大豐收…… 過去一年間,八百里秦川烽煙不絕。然則入武德年後,卻是風調雨順,戰事停息。

各路諸侯都在消化,都在籌謀。不過對於老百姓來說,這一年無異於太平光景。

自李淵入主關中後,關中可謂盜匪絕跡,一派祥和。除了在去年入冬時,突厥犯境,攻至長安城外,餘者幾乎沒有太大規模的烽煙。義寧二年,也就是武德元年初,遜位隋恭帝楊侑曾徵召關中兵馬,言每戶必出一丁,征伐塞北。李淵登基之後,並沒有立刻取消這一詔令。

長安,大寧坊平陽公主府。

毛小八從姐姐家中出來,一路直抵公主府門外。

下馬之後,他邁步往府中行去。府門內的門卒一個個恭敬地向他行禮,並尊稱小八為‘八郎'。

在隋唐時,被稱之為‘郎',那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平民老百姓,和得不到這樣的敬重。公主府的人都知道,毛小八…… 不,如今毛小八得平陽公主寵信,更被賜以毛百萬之名,並以‘舌師'為表字,官拜太子監門率,已非比當初。

毛小八因平定長安有功,所以被平陽公主舉薦為官。

這名、字,皆有來歷:戰國時平原君有食客毛遂。秦國攻趙,平原君想楚國求援。毛遂與平原君出使楚國,始終未能獲得楚國出兵的協議。毛遂拔劍脅迫楚王,曉以利害後,楚國決定出兵。

故而平原君對毛遂說:毛先生餓三寸舌抵百萬之師,於是後人又稱毛遂為舌師……”

小八憑姐姐的關係,說降和西域胡商何潘仁,而後又接連將關隴三大盜說降,成為李雲秀征伐關中的一支主力大軍。李淵入關時,李雲秀率娘子軍連番大戰。東擊隋軍,西御薛舉李軌等兵馬,使得李淵順利佔居關中,並攻取長安。不過,李雲秀終究是個女子,難以出仕。所以李雲秀就向李淵推薦了幾個人,其中就有毛小八。在李雲秀看來。毛小八說降何潘仁,又降伏三大盜,絲毫不比那戰國時的毛遂差。於是在一次酒宴裡戲稱小八做:百萬。

毛小八是何等人?

生的一顆玲瓏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溜鬚拍馬那是一等一的本事。

李雲秀一出口,他就匍匐酒席間,恭敬的說:“小八叩謝公主賜名。 ”

這未嘗不是一種效忠臣服的表現。我現在已經當官了,是正四品上的太子監門率。可我始終是你平陽公主的家臣,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李雲秀也是豪爽性情,當場道:“小八你即得名,如今也有二十五六。當有一字。本宮再賜你‘舌師'為字,你可願意?”

毛小八幸福得再次匍匐酒宴間,感激涕零。

於是,這毛百萬的名聲在長安變的格外響亮,甚至連李建成見到毛小八,也會親熱的喚一聲“毛先生”。

毛小八出入公主府,無需通禀。

所以門卒也沒有上前阻攔。不過小八會做人,也懂得做人,塞給門卒一塊一兩左右的金餅子。

“公主可空閒?”

“哦,正在後花園內,與駙馬說話。”

毛小八點點頭,邁步往後花園走去。

不成想剛過月亮門時,與迎面來人撞個正著。

來人氣呼呼的低頭走路,也沒有看見小八。小八則是躲閃不及,兩人同時一個趔趄。

“駙馬!”

小八看得清楚,和他撞在一起的人,正是柴紹。

柴紹站穩身子後,抬頭看見小八。眉頭一蹙,不等小八開口,突然罵道:“瞎了眼的狗東西,下次再敢擋路,定取你狗頭。”

說話間,手中馬鞭子刷的當頭抽來,小八不敢躲閃,生生接下這一鞭,臉上還帶著諛笑,連連道歉。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柴紹一肚子火氣,也無法發洩出來。只得一跺腳,大步離去。

毛小八看著柴紹的背影,這才一咧嘴,伸手按住額頭的血棱子,心裡罵了一句,扭頭走進花園。

“百萬,你這是……”

李雲秀乍見小八頭上的傷痕,也嚇了一跳。

不過她旋即就明白了這傷痕的來歷。歉然走上前,拉著小八的手走進涼亭,又命婢女取來傷藥。

纖纖柔荑,輕輕拂過小八額頭的血棱子,疼的小八不禁一哆嗦。

“疼嗎?”

“回公主的話,沒事!”

小八強笑道:“是百萬不長眼睛,衝撞了駙馬,惹得駙馬生氣,挨這一鞭子,也是活該。”

李雲秀吐氣如蘭,輕嘆一聲。

雖已入秋,可秋老虎肆虐的仍很厲害,故而李雲秀的衣衫,也很單薄。

她俯身為小八擦拭額頭傷痕,卻把胸前的峰巒溝壑,盡呈現在小八的眼底。小八不由得暗地裡咽了口唾沫,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小八,對不起了。”

“公主何出此言?”

“本宮若非聽你言,尚不知那李言慶竟是如此惡徒。你與他之間有間隙,本宮原想為你出一口惡氣。卻不想……

將來,你若是遇到他,盡量躲避。若躲不過去的話,能忍則忍耐下。”

毛八心裡一驚,頓時收起心中的雜念。

他自歸順李雲秀後,也開始關注起洛陽時局。

沒辦法,那裡匍匐著一頭可怕的巨獸,小八一想到李言慶,就會感到莫名心虛。

心中有鬼,自然生畏。隨著言慶的名氣和實力越來越大,毛小八對他的恐懼,也就越來越重……

一次閒話時,李雲秀偶然談到了李言慶,說言慶乃世之英雄。

小八很怕有朝一日和李言慶照面,正好李言慶如今還未歸順,所以就生出一絲惡念。

他告訴李雲秀,言慶貪婪好色。當年還在鄭家的時候,就設計陷害他一家人,更使得毛小八背井離鄉,隱姓埋名。李雲秀那是何等嫉惡如仇的性子,聞聽這些話,頓時勃然大怒。

不過,她已經知曉了言慶的身份,自不好做的太過。

於是就藉著柴青的事由,向李淵發了幾句牢騷。其目的倒也不是為了取李言慶的性命…… 事實上李雲秀也知道,言慶羽翼已成,絕非她三言兩語,就能得逞。她只想趁這個機會,打擊一下李言慶的囂張氣焰。將來若言慶來到長安,也好老老實實,莫要太過於放肆。

哪知道,李淵才一行動,李言慶就做出了反擊。

悍然跨河攻占河內,非但令屈突通側翼屢屢遭受威脅,更大漲河東隋將堯君素的氣焰,與屈突通成焦灼之勢。更可怕的是,他這一出兵,使得絳郡、長平又開始搖擺不定,令李淵數月心血,險些付之流水。其手段之強硬,讓長安所有人都感覺惶恐,更讓李淵不得不低頭。

李淵不但封李孝基為邕王,更在私下裡,痛斥李雲秀。

好在李淵以為這件事,是柴家在裡面搞鬼,為柴青出氣。以至於柴紹回家後,又被他老爹柴慎一頓臭罵。

李雲秀也看出來了,李淵對李言慶的信任,未必比她們這些親子差。

這心裡面,就覺得很對不起毛小八,所以才會有道歉之語。

她雖然沒說出李言慶的身份,可是小八卻從中聽出了一些端倪。

莫非,李言慶已經降唐?

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之意。小八溫言道:“公主放心,百萬賤命一條,有甚委屈受不得?只要公主每日開開心心,小八就算是死了,也會很高興。”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確觸動了李雲秀心中那根弦。

她與柴紹的婚姻,說穿了不過是一場政治交易罷了。李淵為能夠在太原站穩腳跟,當然需要和當地大豪世冑交好。李、柴本就是世交,柴家雖比不上太原王氏這種數百年的門閥世冑,卻也算是當地的豪強。而且,柴紹已經四十歲了,和李淵也就相差十二而已,比李雲秀大了十七八歲。這年齡的懸殊差異,也使得李雲秀和柴紹之間,實際上並無半點情感。

倒是小八常年跟隨雲秀,更貼心一些。

李雲秀沉吟片刻,輕聲道:“小八。”

“卑職在。”

“你坐下!”

李雲秀讓小八坐在身邊,輕聲道:“本宮是女人家,一時間也無法給與你太多的幫助。如若將來…… 本宮有一個主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百萬聽從公主差遣。”

鼻端縈繞著雲秀如蘭似麝的體香,兩人挨得很近,雖隔著衣衫,卻能感受到那豐腴胴體的細膩。

小八強忍著心中旖念,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如今薛舉竊據金城,遲早會與我大唐一戰。

二郎如今在扶風統軍整備,正需人手襄助。你若是願意,本宮豁出去臉面,在父皇面前為你求一道旨意,遣你前往扶風,在二郎麾下效力。將來就算……有二郎在,也能護你周全。"

按道理說,把小八介紹給李建成最好,畢竟李建成是太子。

可李雲秀知道,李建成身為世子,麾下幕僚無數,而且多是以世冑子弟為主。小八出身卑微,不見得能在李建成身邊站穩腳跟。如果將來李言慶發難,李建成未必會出面幫助小八。

而李世民不一樣,他麾下多以草莽寒士為主。雖有官宦子弟,可也大都是犯官濁官之後,無法和李建成身邊的人相提並論。

小八在李世民麾下,會有很多機會。而且小八劍術高明,身手也好,正是李世民喜歡的類型。事實上,李世民對小八的印像也不錯,曾好幾次與李雲秀商量,想要讓小八過去幫忙。

李世民主兵事,會有很多升遷的機會。

小八只要能抓住一次機會,就能飛黃騰達起來。到時候,李言慶就算想發難,也未必成功。

再者說了,把小八繼續留在長安,柴紹恐怕也會不滿,對小八多有留難吧……

毛小八聞聽,頓露不捨之色。

“可是百萬一走,豈不是無法再追隨公主了?”

李雲秀心裡面甜滋滋的,溫婉而笑。 “你這傻子,好生在二郎麾下效力,早晚會有返回之時。"

那眸光中流露的柔情,足令魯男子枰然心動!

———————————————————————————

鞏縣,李府。

李神通目光復雜的看著面前這個坐在竹樓門廊上,熟練潔器、候水、淋杯的青年。

擺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套完整的功夫茶具。李言慶正有條不紊的泡茶,傳花蝴蝶般的動作,讓李神通眼花繚亂。

據李道玄介紹,這是李言慶自己創出的一套飲茶技巧。

為此,他專門設計出各種圖紙,並使名匠製作而成,名為功夫茶。

李道玄說:“品此茶,需功夫。”

這功夫不是武藝,而是一種技巧,一種心態。

李神通實在是想不明白,李言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他桀驁,卻又彬彬有禮;說他奢侈,可這竹樓中的擺設,卻非常簡樸;說他貪財,可這些年來,他為賑濟災民,花費甚鉅;說他貪慕虛名,但又未見他有任何譁眾取寵之舉。這些日子留在鞏縣,李神通聽到了很多關於李言慶的故事。有從李府家人處聽的,有從武士彠口中獲取,也有從高夫人,裴仁基口中得到的。

不過更多的,還是李神通行走於街市中,從百姓中聽得的故事。

有真,有假……

但言語中流露出的意思,卻只有一個:沒有李言慶,就無今日之滎陽。

十餘年前,李神通曾在鞏縣住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的鞏縣,不過是個狹小破舊的城市……

而今,這鞏縣已煥然一新,不僅是面積增加了數倍,人口增添數倍。那街道市容,更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可供三輛大車並行的碎石長街,即便是用巨石撞擊,也無法產生太大的破壞。

戰時,這條大街可以令鞏縣輜重輸送無比暢通。而林立的坊市,往來的商戶,令李神通恍若行走於十數年前的長安城中。

有權謀,有手段,有才華,有人望。有名氣,有功勳…… 而李言慶,不過二十一歲,剛成丁!

突然間,李神通笑了。

“叔父笑甚?”

言慶將一個茶盅,推到了李神通面前。

他是在今日秘密返回鞏縣,除了召見各部將領和心腹親信之外,外面無一人,知曉他的到來。

杜如晦,在兩天前趕赴河內,出任河內太守。

與此同時,薛收也秘密從河內返回,抵達黑石關。

待安排好一切之後,李言慶就在府中竹樓裡,接見已等候他半月之久的李神通父子。

竹樓外,李道玄正陪著李神通之子李道彥說話。鄭宏毅戰戰兢兢在一旁,臉上帶著幾分愧色。

李神通說:“我在羨慕,九哥真是好福氣。”

他說著,拿起茶盅就要喝,卻被言慶攔住。

“叔父,功夫茶,需定下心來方可品出滋味。這茶,先聞其香,後品其韻。香韻在口中縈繞,方知苦盡甘來。 ”

李神通愕然,旋即照著李言慶所言的方法品茗,許久後,忍不住道一聲:“好茶!”

“叔父所為者,言慶心中明白。

滎陽四家,並與我治下三郡四十一鎮,定會全力支持叔父。竇建德如今在河北已站穩了腳跟,正窺視山東。不過我會命徐世績在汲郡,盡量拖住竇建德,使其在來年開春前,無暇顧及山東。至於叔父在山東能得幾何?只看叔父的本領…… 至於李密,叔父倒無需太過擔心。”

三郡四十一鎮!

李神通不由得暗自苦笑。

這可是李言慶靠自己的本事,硬生生打下來的地盤,沒有借助李家半分力量,已成諸侯之勢。

也幸虧這次沒有真和李言慶鬧翻!

也幸虧皇兄處置得當,在第一時間封李孝基為邕王。

十一王之中,除李孝基之外。一字並肩王者,僅李淵竇夫人所出的四子,其中一人已經亡故。

若不是這樣,恐怕李言慶未必肯出面和自己接觸吧……

好手段,好豪氣!

李淵諸子中,也許唯有李世民,能與李言慶相比。不過從目前而言,李世民卻遜於言慶幾分老辣。

命杜如晦為河內太守?

似乎也是言慶在為以後布下的一個後招吧。

至於這後招是什麼?李神通目前還看不出端倪。也許只有皇兄那等才智,才能知曉其中奧妙。

“如此,我後日動身,即往范陽。”

李神通說著,把手中的茶盅放在荷葉形狀的茶盤上,沉吟片刻後道:“養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不知可否?”

言慶一怔,“叔父有話請講,只要我力所能及,絕不會推辭。”

李神通露出一抹笑容,輕輕點頭。

他扭頭,朝著竹樓外,與李道玄幾人交談的李道彥看了一眼。

“道彥是我長子,我一直很看重他。”

李神通膝下共十一子,李道彥最長,年二十六歲。

李淵在太原起兵時,李神通也在長安。不過他得到消息早,所以沒等長安方面做出反應,就逃入南山,也就是後世的秦嶺。逃亡的生活很苦,李神通還生了一場大病。是李道彥陪著他,甚至污面在集市中做乞丐,討來飯食供李神通食用。每思及此,李神通就非常感慨。

“若無道彥,我幾於死。”沒有李道彥的話,我就死在山里面了。

這是李神通見到李淵後,說的第一句話……

他嘆了口氣。“道彥沉穩,然書生氣甚重,為人甚迂腐。我望養真能留他在身邊,使我無後顧之憂。”

說罷,他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李言慶。

言慶一怔,旋即扭頭,向李道彥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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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35:44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六七章 誠意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不會止息的鬥爭!

大唐已經初見雛形,鬥爭絕不會因為戰事的平息而停止,反而會變得更加激烈,更加殘酷……

套用前世一句老話:要有政治頭腦。

什麼是政治頭腦?

簡而言之,就要要有繼續戰鬥的準備。所謂高瞻遠矚,不過是一句堂而皇之的形容詞罷了。

後世不就有一位偉人說過: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李神通不是傻子,焉能看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

不過他同樣也很清楚,在未來的戰鬥中,他並不佔任何優勢。與其他李氏族人不同,他們或是從一開始就追隨李淵,並肩作戰。比如李孝基;或是本雄霸一方,手握大權,立下過顯赫功勳。比如李叔良、李白駒、李德良…… 李神通一開始並未參與太原起兵的籌謀,太原起兵之後,他被迫逃亡南山,更是在李淵入主關中的事情上,沒有出過半分力。之所以能被李淵看重,說穿了就是因為他李氏族人的這個名份。

現在也許好一些,可是在以後的話……

李神通不得不為日後籌謀打算。

他和李建成、李世民關係不錯,可以作為一個保障。

但如果保障能更多一點,誰又能夠拒絕?從目前來看,李氏族人當中,恐怕就是以李孝基父子實力最強橫。

李孝基身為宗正卿,封邕王,拜陝州總管,可謂實權派。

而他的兒子,那個從未在李氏族譜中露面,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神秘人物,正坐在面前。

來到滎陽之後,李神通才算是明白了李言慶的實力。

薛收,河東薛氏族人,薛道衡之子,薛孺養子。

杜如晦,京兆杜家族人,是佛門宗族杜法真的族孫。大業年間進士出身,如今已經執掌一方。

姚義,硤石姚氏族人……

長孫無忌,李言慶的妻兄,隋開國大將軍,被稱之為可與龍城飛將相媲美的長孫晟之子。未來,恐怕是霹靂堂的執掌人,在歸唐降將中,也頗有人望。如今駐守牛渚口,掌控滎、管重地,手段頗為高明。

這四人,皆前途無量。

再算上汲郡徐世績,李言慶妻兄裴行儼,李言慶麾下大將蘇定方,怕也有督鎮一方的才幹。

這還沒有算上李言慶老婆,那位僚蠻公主宇文朵,在岷蜀地區的影響力。

謀者無數,猛將成群…… 別的不說,就以言慶那四大護衛來說,足以讓李神通垂涎三尺!

這是明裡的,李言慶已經擺在檯面上的實力。

那暗裡的呢?

李言慶還有多少暗著沒有表露出來?哪怕李言慶將來不再掌權,以他父子之能,以他那些謀者和好友的忠心耿耿,以他的手段和才智…… 李神通甚至想不出,長安何人敢不懼言慶。

這傢伙的資本,太雄厚了!

雄厚到讓李淵也會束手無策的地步。當然了,李淵對言慶的喜愛,也會是李言慶一大護身符。不和這樣的人聯手,不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李神通還能找出什麼樣的盟友呢?

李言慶一開始有些發懵,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李神通的心思。

其實,他何嘗不想在宗室中獲得盟友?李道玄算是其中之一,那麼李神通將會給他增加更多籌碼。

於是,他哈哈大笑,“叔父客氣了,道彥大哥若願留在鞏縣,我正求之不得。”

李神通輕呼一口濁氣,這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誤會已經解除,自然就是歌舞昇平。只是李神通高興了,一旁的鄭宏毅,卻是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李言慶對鄭家施加的壓力,猶存!

“言慶哥哥……”

李神通父子離去之後,鄭宏毅有些尷尬的走上前來。

李言慶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還是李道玄一旁看不下去,輕聲道:“六哥,鄭公子喚你呢。"

按照李氏族譜中排序,在李言慶這一輩兒當中,言慶行六,李世民行七。只是由於李世民現在身份不同,故而大家都稱他二哥。實際上呢。李言慶的年紀,可是比李世民的大幾個月。

“你閉嘴!”

李言慶抬頭,目光森冷。

李道玄本想為鄭宏毅說兩句話,可是被言慶這麼瞪了一眼之後,立刻閉上嘴巴。

我的天,六哥這發飆起來,怕二哥都比不得……

言慶深吸一口氣,許久後,長嘆一聲,“宏毅,我知你身不由己,此事原本也怪不得你。論身份,叔父比你高;論輩分,鄭公也長於你。可我很生氣,你就算身不由己,也應該知會我一下。哪怕一封書信,哪怕簡單一語,我都不會怪你…… 可你,竟默默隨從!若非我有所防備的話,這一次豈不是要吃那下馬威?最可恨,你竟然去幫著其他人,來算計我?”

“我沒有……”

“你住口!”

鄭宏毅委屈的站在一旁,卻不敢再開口了。

從小和言慶一起長大,更跟隨言慶在高句麗東征西討。當年鄭醒的事情,他沒有站在言慶一邊,言慶沒有怪他。後來他得了朝廷封賞,可最大的功臣,卻閉門幽居三載,無所收穫。

對言慶的厲害,鄭宏毅可謂了解頗多。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而這一次,他也的確是犯錯在先。

“爺爺過世前,命我一定要好好照拂鄭家。

這些年來,我也一直這麼做。宏毅,你拍著胸口說,這幾年來,我待你鄭家,可有半分差池? ”

鄭宏毅,不知如何開口。

“算了,這一次的事情,我也怪不得你。

回去告訴鄭公,攤丁入畝可以不執行,但租庸調必須執行…… 這,對你鄭家而言,有好處。”

“啊?”

鄭宏毅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李言慶。

言慶沒有再和他解釋。難不成告訴鄭宏毅,過不了幾年,舉國都將推行租庸調之法,你們鄭家走在最前面,其實是給天下人做出榜樣。你們做出了好榜樣,皇上就決不會虧待你們。

租庸調,於唐初實行,至德宗時,被兩稅法所取代……

攤丁入畝? 李言慶想了想還是否定了!

這也許可以作為未來一項稅法來執行。

一百年後,兩百年後,待到時機成熟了,人們自然會想到這項律法。但是現在…… 李言慶還沒有狂妄到,敢和天下所有世冑作對。別的不說,如果他真敢推行,杜如晦他們定然背他而去。

鄭宏毅不太清楚租庸調是什麼,但言慶這麼一說,他知道,言慶原諒了他。

“養真哥……”

“誰准許你喚我的字?”

李言慶臉色一變,嚇得鄭宏毅又閉上了嘴巴。

“六哥,你莫再嚇宏毅了,宏毅這些天,也後悔的要命呢。"

“活該他如此……誰讓他不記當年情誼,居然和人聯手算計我? ”

“言慶哥,我可沒有算計你。再說了,從頭到尾,都好像是你在算計我吧。”

李言慶站起來,一把摟住了鄭宏毅的脖子,“我說你算計我,你就是算計我了…… 還有,我成親的時候你居然敢給我下絆子,要不是哥肚子裡有真才實學,只怕連親事都被你攪黃了。

他娘的,本想好好灌你幾杯,你這傢伙居然不講義氣的先跑了。”

鄭宏毅被勒的喘不過氣,可心裡面卻開心的要命。

這感覺,就好像當年在高句麗時那樣…… 從高句麗回來以後,言慶哥就再也沒有這樣子和我打鬧。

“言慶哥,是你吩咐讓我這麼做的!

為了這件事,我已經被二娘子收拾了好幾次。你怎麼現在又怪到我的頭上……這不公平。”

“休要言公平,我這是幫老徐出氣。

你之前叫他妹夫叫的過癮吧……那傢伙可記著呢,在找機會收拾你。"

鄭宏毅一聽,立刻就笑了。

他比徐世績小好幾歲,小時候都是喚徐世績兄長。只是徐世績娶了鄭宏毅的妹妹之後,沒少被鄭宏毅稱之為妹夫。這性質,就好像李言慶稱呼裴行儼為弟弟,屬於同一種。

打鬧一會兒,李言慶放開了鄭宏毅。

三人在門廊上坐下,言慶泡茶,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起來。

李道玄隨馬三寶出使潁川,卻為言慶找了一個了不得的傢伙。此人名叫朱粲,號可達寒賊。

原本是江淮人氏,曾參加過一征高句麗。

說來也巧,朱粲竟然也是水軍。

平壤之敗時,朱粲還是看見了李言慶在南水大營的一把大火,才保住了性命。後來隨大軍返回中原,他告病還家,逢江淮盜匪橫行,朱粲因家中破敗,於是聚眾造反,還頗具實力。

只是……

房玄齡抵達丹陽郡之後,一舉將朱粲擊潰。

而後朱粲從盧明月,又被王世充擊敗,就逃到了潁川郡,當起了山大王。

麾下有悍匪八百餘人,戰鬥力極為強悍。馬三寶與朱粲開始接觸時,朱粲還不太同意。不過後來有人認出馬三寶的來歷,朱粲一聽馬三寶是李言慶的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馬三寶的條件。

李道玄回來了,不過馬三寶卻留在潁川,和朱粲一起,襲擾李密側翼。

“六哥,你真的打算讓李密和小皇帝接觸?”

此前,王世充派宮中太監張胤,與李言慶說和。

其目的是為了獲取李言慶的支持,自立為王。不過王世充沒有想到,張胤,也就是盧胤竟然是楊侗的人。楊侗趁盧胤出宮的時候,給李言慶帶來一封書信。不成想,被李密給攔下來。

李密獲取了盧胤的信任,但盧胤還是要到滎陽見過李言慶。

不過,正逢言慶跨河攻打河內,致使盧胤走了個空。不過他還是把兩封書信留給了李言慶,而後才返回洛陽。王世充在六月初,與突厥始畢可汗勾結一起,似乎對言慶失去了興趣。

可李密卻很積極,希望能藉此機會,控制楊侗。

楊侗呢,也藉盧胤之手,慢慢也聯絡了一批忠於隋室的舊臣。比如執掌宮廷膳食的尚食直長(正七品)宇文溫,而後又通過宇文溫,聯繫到了尚書左承(正四品)宇文儒童。如此一來,楊侗就算是和外界取的了聯繫。通過這一條線,又與散騎常侍(從三品)崔德本結盟。

這也使得楊侗獲得了與外界溝通的途徑。

而李密,就是通過秘密與崔德本、宇文儒童聯繫,表達了效忠之意。

不過這一切,卻又被李言慶通過麒麟台在洛陽的眼線獲知……

李密的心思,言慶看得很明白。

他會效忠於楊侗?

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李密何等高傲的人,生平所敬服者,恐怕只有一個楊素。

連楊廣都不放在眼裡,他怎可能會為楊侗效力?之所以這樣做,怕還是看重了這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妙處。

歷史上,李密是否這樣做過? 言慶記不清楚了。

不過即便他做了,肯定也是以失敗告終。

因為李言慶記得,洛陽最後還是落在了王世充的手裡。如果李密成功了,也許這歷史,就是另一個局面。

李道玄問罷,卻讓言慶笑了。

“一日為賊,終身是賊。

皇泰主雖年幼,性子也寬和,卻未必是傻子。他焉能輕易相信李密?李密要想歸附皇泰主……

呵呵,不拿出足夠的誠意,只怕是不太可能!”

誠意?

李道玄和鄭宏毅相視一眼,不由得露出迷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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