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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庚新]篡唐[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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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3:18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一章  勿重蹈覆轍

李孝基戰死陝州,被李密的死訊所掩蓋,並未收到任何人的關注。

甚至連長安,也僅限於少數人知曉。其中的原因有很多,而最重要的是,李淵不得不隱瞞陝州失利的消息,以避免關中出現大規模動盪。金城郡剛剛平定,薛仁杲下落不明,可西秦影響猶在。加之李軌蠢蠢欲動,不受李唐官職,其自立之心,已昭然若揭;而朔州的梁師都,在突厥人的幫助下,也聚集了數萬兵馬,虎視眈眈……

竇建德,王世充,更令李淵如鯁在噎,如若陝州失利消息傳揚開來,勢必造成長安,乃至關中恐慌,使大好形勢付之東流。

所以,李淵不得不低調處理……

當然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東都尚未失陷。

此時若讓言慶知曉李孝基的死訊,勢必會造成巨大的影響。李淵甚喜愛李言慶,但卻不代表,他會百分之百的相信。為帝王者,怎可能完全相信某一個人?這提防之心,不可淡卻。

李淵沒有派人告之言慶的死訊,而河洛正處於李密死後,實力重新劃分的動盪之中。

至於劉武周,也未曾在意李孝基的死,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畢竟劉武周也好,宋金剛也罷,在他們眼中,李孝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宗室。李虎七個兒子,子嗣加起來數十人之多,而真正聞名者,以李淵為首。李神通、李孝恭、李道宗、李白駒等人的名聲,遠高於李孝基。

畢竟在此前近三十年中,李孝基隱姓埋名,東躲西藏,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更勿論他的聲名。

後來聯絡隴右李閥,為李淵疏通西域商路諸如此類的事情,雖則對李淵幫助甚大,卻始終未有留下名姓。哪怕李孝基受封邕王,也未使得劉武周過於關注。說實話,陝州治下,哪怕是那陝州長史唐儉的名聲,都遠高於李孝基。劉武周、宋金剛更關心的,是并州總管李元吉。

若俘虜李元吉,就能打擊李淵的聲望,更能使己方在未來獲得有利的地位。

尉遲恭雖殺了李孝基,卻不知道自己殺的人是誰。李孝基的部將把李孝基的屍首搶回晉陽後,唐儉也感覺到關係重大,故秘而不發,派親信將李孝基棺槨送至長安後,就緊張備戰。

而這個時候,天下人的目光都被河洛所吸引。

哪怕是距離陝州最近的竇建德,也未曾覺察到其中奧妙……因為,宇文化及在平原縣稱帝了!


武德元年的冬天,著實熱鬧的緊。

用‘你方唱罷我登場'來形容,著實妥帖無比。

河南,李言慶狙殺李密,戰事方平息下來;河北,宇文化及登基,竇建德調集兵馬,和宇文化及展開激戰。

歷史上,宇文化及被李密擊潰後,逃到了魏郡稱帝。

只是如今李言慶佔領了汲郡,正好是通往魏郡的必經之路。宇文化及惶惶如喪家之犬,怎敢去招惹李言慶?所以選擇了濟北郡的四口關為突破點,強渡黃河之後,佔領了清河與平原郡小部分城鎮。

宇文化及雖然慘敗,但實力猶存。

麾下尚有數萬善戰驍果,長子宇文成都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將。

宇文化及在平原縣稱帝之後,命宇文成都鎮守長河(今山東德州),守住永濟渠一線,北上可奪取整個平原郡,南下則有清河郡可以依靠。向東,是已經開始解凍的黃河天塹,向西,有宇文成都與竇建德鏖戰,可謂是一舉四得。宇文智及為大丞相,坐鎮清河縣,與成都遙相呼應。昔日隋宣舊臣,銀青光祿大夫裴世矩則被封為尚書令,協助治理整個清河郡……

裴世矩,河東四姓裴氏族長,老謀深算,與五姓七望家族,皆有聯絡。

此人頗有治世之能,而且極為圓滑,善於自保。宇文化及扣下了裴世矩兩個嫡子,也使得裴世矩,投鼠忌器。此外,宇文化及還任命了虞世南為秘書監,其班底已構成了雛形。在這樣的情況下,竇建德又怎可能再去留意陝州的戰事?不過他倒是知道劉武周攻克介州,威脅到了陝州的安全。

但,也僅此而已……

———————————————————————————

冬雨很冷,卻又好像比早先,多了一絲暖意。

不再是滴水成冰,不再是冰封萬里。一夜冬雨過後,萬物似在笑容。東風席捲冬雨掠過,為隆冬的蕭條,洗去幾分冷意。

言慶一夜未睡,站在窗前。

透過竹窗,可以看到窗外的花園裡,似隱隱透著一絲翠色。

身後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副錦帛,字跡暗紅,隱隱有些發黑。在燭火的照映下,錦帛上的一行字跡非常清楚:願來世不生帝王家。

那是隋皇泰主楊侗留下的遺言。

李言慶在昨日返回鞏縣,可沒等他坐穩,就得知有洛陽前紫薇觀宮監張胤,攜帶皇泰主棺槨,前來投奔。

其實,言慶早就知道張胤這個人,只是一直沒有見過。

此前盧胤奉楊侗之命前來求援,言慶避而不見。不是他不想見,而是不能見,也無法相見。

見了文能如何? 難不成答應楊侗,裡應外合嗎?

當時他已經得知了李密的意圖,正設計要藉此機會,除掉李密,為李神通遊說山東而創造條件。

言慶自以為心腸很硬!

反正歷史上,那皇泰主最終死於王世充的手下,自己不過是舊事重演而已,又有什麼負擔?

可是,當他看到楊侗的那份遺言時,卻忍不住痛哭失聲。

許多人都以為,李言慶之所以哭,是因為他忠於隋室,為楊侗而悲傷。可言慶自己心裡清楚,他是因為愧疚,才會如此。五年前的那一晚,他和楊侗匆匆見了一面,此後再無聯繫。

那時候的楊侗,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給言慶留下的印象,並不深刻。

也許蕭皇后近乎妖孽一樣的美艷,印象更深刻一些吧…… 也就是在那天夜裡,言慶保證,會輔佐隋室。此後,他因為這一諾,而步步高升,從一介白身,而一舉成為黑石關鷹揚郎將。

這裡面固然有楊廣的賞識,但更多的,還是蕭皇后和楊侗推動。

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悲傷,可當他真的面對這一切時,他的心裡卻生出幾分悸動!

我,李言慶…… 前世今生加起來,已活了一甲子。可是我卻無法完成對一個孩子做出的諾言,甚至還厚顏無恥的算計這個孩子,甚至我還為此而得意洋洋,我所做的這些,真對嗎?

他不敢去想,一個人躲在竹樓裡,徹夜未眠。

站在窗前,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張胤……哦,他本名叫盧胤,是范陽盧氏子弟。盧胤在大堂時,涕淚橫流時的那份場景,還有盧胤顫聲敘述的經過。

“陛下深知,無可倖免,故在佛前許下三願。

……李郎君,陛下求佛祖保佑郎君,為他報仇雪恨。還有雲定興、王行本……實禽獸也!”

雲定興,王行本?

李言慶牢牢記住了這兩個名字。

可是,當盧胤痛斥王世充等人乃禽獸時,他這心裡,也不由得微徽顫抖。

王世充他們是禽獸,可自己呢?

李言慶雙手握住窗棱,強抑心中的那份激動。

竹製的窗棱,在他手中破碎。鋒利的竹刺,刺入手中,使得他雙手,鮮血淋漓。慢慢的,李言慶蹲下身子,跪在窗戶前,低聲的抽泣起來,這心靈上的折磨,讓他有些無法繼續承受。

沒錯,前世為官,他曾見過無數次傾軋。

可那種政治上的傾軋,雖然慘烈,卻還達不到這等殘忍的地步。

罪不禍及家人,在政治鬥爭中基本上無法適用。任何形式的政治鬥爭,都不可避免的令家人遭受波及。

但是至於死?

李言慶真沒有經歷過,也許只有在記憶中的動盪年代裡,有過這樣的事情。而隨著社會發展,更多時候講求的是政治上的平衡和妥協,雖有趕盡殺絕之說,可取人性命卻極少出現。

而現在,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竟……

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時代的一切,到頭來卻發現,自己還不夠冷酷,不夠殘忍。

“相公,你在樓上嗎?”

樓下,傳來了朵朵的呼喚聲。李言慶連忙抬起頭,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

本來,他昨天回來以後,應該和妻眷團圓。可因為楊侗的事情,讓他實在是無法承受,一個人躲到了竹樓裡,想要求取片刻安寧。

腳步聲傳來,聽上古有些凌亂。

朵朵最先登上竹樓,在她身後,裴翠雲和無垢,緊緊跟隨,而小念則走在最後面。

“養真,你怎麼了?”

李言慶轉過身,回身笑道:“沒事兒,只是被風迷了眼睛。”

“相公說謊話,外面哪有風?”

長孫無垢笑嘻嘻的跑過來,摟住了言慶的胳膊。她仰頭看著言慶的面龐,明眸中流露關切之意。

伸出手,輕輕抹了一下言慶的面龐。

“小哥哥羞,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鼻子。”

“我哪有哭鼻子,都說了是被風沙迷了眼…… 無垢不許亂說,就在剛才,有一陣風吹過去。”

樓外,細雨靡靡,即便有風,哪兒來的沙塵?

裴翠雲目光一掃,落在那書桌上的錦帛上,眼中流露出一絲明悟之色。

她上前,吹滅了燭火,把錦帛用書壓好。

“養真,眼看就要開春了……

天漸暖了,陛下的棺槨也需安置妥當。你沒回來的時候,我私下和朵朵她們商量過,想把棺槨葬於邙嶺。邙嶺的風水不錯,而且距離這裡很近,還可以眺望東都,想來也算合適。你以為呢?”

李言慶聳了聳鼻子,“那就這樣安排吧,選好地方,看一個好日子……咱們為陛下風光送行。”

“如此,我這就下去安排。”

朵朵走到言慶的身旁,拉著他的手,“小妖,觀音婢有了!"

“啊?”

言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吃驚的瞪大眼睛。

“觀音婢快兩個月了!”朵朵輕聲道:“前些時候,她一直不舒服。後來請吳先生前來診斷,說她懷了身子。"

腦袋,嗡的一聲響,李言慶頓時懵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長孫無垢,卻見小無垢仍一臉懵懂。

也許她還不明白這個消息,以至於朵朵說完後,也是一臉的迷茫。

“小妖,你如今是家裡的主心骨,是我們的當家人。你若是不能控制自己,我們也會擔心。

特別是觀音婢,她昨晚等你很久……你自己多保重,莫讓咱們的孩子,重蹈覆轍。”

李言慶,輕輕點頭。

“好啦,你一走那麼久,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過一會兒我讓人送來早食,估計等天大亮了,你又要忙起來了…… 有空,卻看看你那兩個徒弟。”

言慶強作笑顏,答應下來。

朵朵和裴翠雲先離開,過了一會兒,小念陪著無垢也走了。

李言慶坐在書桌旁,呆呆的看著錦帛…… 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再重蹈覆轍。所以,我會傾盡全力,保護他們一生快活。

陛下,走好!

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錦帛落進火盆子裡,一下子燃燒起來。

看著在火盆子裡,漸漸化為灰燼的錦帛。李言慶站起身來,重又走到窗前,用力的,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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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3:37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二章  新年

楊侗的棺槨,下葬於桃花坳。

據趙希譙介紹,這裡的風水很好,可福澤後世。不過楊侗沒有子嗣…… 這後世之說,反正袁天罡和李淳風都不在,趙希譙也就成了權威專家,他怎麼說就怎麼做,李言慶懶得爭論。

盧胤說,楊侗好桃花。

希望這漫山遍野的桃花,能讓他獲得滿足。

葬於桃花坳,可遙望偃師,眺望東都。李言慶希望有一天,楊侗在天之靈可以看著他,攻入東都。

不過,作為一代帝王,楊侗的陵墓算不得豪華。

送行的人也不多,只有李言慶、裴仁基、徐文遠等人。薛收和隋楊仇深似海,斷然不可能為楊侗送行。至於其他人,對隋室的感情也算不得深厚。與其說是得了隋室的官職,倒不如說是李言慶照顧。出乎言慶意料之外,祖壽居然來了…… 而且還親自寫下悼文,焚於陵前。

言慶的這個舉動,令徐文遠大加讚賞。

在這位隋末大儒的眼中,李言慶無疑已做到了臣子的本分。

可事實上,言慶心裡的酸楚,又豈是他可以理會?終究還是無法像那些帝王般,做到冷酷無情。



“主公,這蘇威您看該如何安排?”

書房裡,祖壽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隨著杜如晦、薛收、長孫無忌紛紛被委以重任,祖壽漸漸獲得了重用。

他文辭華美,書法更承鐘王之風,隱隱有大家風範,成為李言慶身邊不可或缺的人物。

言慶沉吟片刻,輕聲道:“我暫時還無心見他,且再等一段時間…… 這樣吧,等我從少室山回來,再和他相談。”

蘇威是在蔡水一戰中,被李言慶俘虜。

由於他的出身和地位非同一般,是開皇老臣,資格實在是太老了。雖然被隋煬帝楊廣貶為庶民,可楊廣前往江都的時候,卻點名讓他隨行。只此一點,就可以看出楊廣對蘇威很重視。

此人能力出眾,而且久經宦海,頗有智謀。

依著李言慶的本意,當然想重用蘇威。畢竟王頍老了,李密被殺之後,似乎變得有些意興闌珊。前兩天還和言慶說,想要把麒麟台交給柴孝和,專心編撰一本名為《大業缺失錄》的書籍。他心意已下,而且非常堅定。即便李言慶百般勸說,也沒有讓王頍改變原先主意。

大業缺失錄,準確的說,就是要把楊廣即位以來種種舉措,進行點評。

王頍說:“我年紀大了,精力已不比從前,再佔居麒麟台之位,日後難保不會出現差池。麒麟台的構架已經完成,只是規模尚不足以覆蓋天下,日後孝和會繼續努力,將此事完善。

我意欲撰書。評點大業得失…… 主公若是體恤老朽的話,就讓老朽完成這最後一個心願吧。”

王頍是士大夫出身,一生奔波,想要建立功業。

可他這一輩子,也著實不順。先是得罪了隋文帝,被發配嶺南。幸得漢王楊諒看重,將他要到身旁,卻又不肯聽從他的建議。直至跟隨李言慶,王頍才算是有了起色,更搭建起麒麟台,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現在,他所希望的是能在士林中留下名號。點評大業政令,也算是一件大事。既可以獲得士大夫們的接受,同時在心裡,也是想給言慶留下些東西。

李言慶見王頍已下定決心,遂不再強求。

柴孝和的確是有才華,但李言慶覺得,似乎還缺少了些什麼。徐文遠倒是可以正確,不過徐文遠…… 終究是一個文士,難免有些酸氣。蘇威嘛……很合適,但想要讓他低頭,單憑蘇夔在徐世績麾下效力,還遠遠不夠。似蘇威這樣的開皇老臣,就要拿出熬鷹的手段來,讓他慢慢低頭。

所以,李言慶並不急於和蘇威見面。

滎陽方面現在的形式挺好,一切還算是正常。

去年河南大部分地區豐收,所以新鄭、開封、陽城等地,雖說在連番戰火下,有些殘破蕭條,卻沒有出現太大的人口流失。這也使得,李言慶的壓力相對減少許多。若是個災荒年的話,李言慶說不得就要開放洛口倉,以賑濟災區。洛口倉如今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個王牌,動一次,就少一點。所以李言慶對於洛口倉的看護管理,格外重視…… 要知道,就在一個月前,杜如晦還從他這裡討要了兩萬石糧草,一下子搬空了十窖輜重,讓言慶心痛許久。

開春以後,除了新鄭等地面臨春耕的問題之外,河內和汲郡同樣面臨這樣的問題。

汲郡雖有一個黎陽倉做後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較少對滎陽郡的壓力。但作為河南道大行台,李言慶還是要準備足夠的種子農具和牲畜,一俟汲郡需要援助,他必須第一時間發放。

總之,守著一個洛口倉,看似是物資充沛。

可真到使用的時候,就會發現捉襟見肘。李言慶在去年歲末推行新法,定下了一年免稅。

也就是說,新的一年裡,他無法獲得任何財政收入,只能靠黎陽、洛口兩大倉廩保證滎陽郡政令通行。而在入秋前,兵馬糧餉輜重等支出,都要由兩倉支出……這年頭,地主家也未必有足夠的餘糧。

“祖先生,滎州和鄭州兩地,徵兵可已開始?”

“已經開始,不過據辛郎君和鄭郎君呈報,新軍裝配頗為緩慢。

自去年以來,連番戰事也使軍械損失無數。僅矛、槊兩件就無法供應齊備。鄭家的作坊已開始全面運轉,只是來年春耕需更換大批公子犁,任務同樣繁重,他們有些快跟不上了。”

公子犁,就是李言慶幼年在洛陽時,根據記憶中後世的曲轅犁改變出來的耕犁。

經過一段時間的試用,滎陽百姓對曲轅犁基本接受。這春耕馬上就要到了,再加上推行新法,所以也使得曲轅犁的需求大幅度增加。本來鄭家的冶鐵作坊單製曲轅犁倒也沒有問題,可隨著李言慶在滎陽自立,擴軍已成為刻不容緩的事情。

李言慶已下定決心,將滎陽郡兵馬擴充至五萬人,河內和汲郡,各擴充至兩萬。這幾乎是目前滎陽郡兵力的兩倍,大批軍械輜重的更換,一併交由鄭家冶鐵作坊打製。這要在往年,鄭家高興還來不及,可現在擠到了一處,令鄭家也非常頭疼。

為了保證供應,鄭家冶鐵作坊已經是開足了馬力。

可這裡面還涉及到了種種問題。比如曲轅犁的裝配,比如軍械的組合……等等。大到軍械框架小到一個三通,都需要費盡心思。據鄭宏毅前些日子來信說,鄭祖行兄弟快忙瘋了。

大環境如此,李言慶也不可能變出什麼程控設備。

一些小思路倒是可以拿來借鑒,但一千五百年後的理論,讓一千五百年以前的人知曉,絕非一時半刻能夠解決。既然造不出什麼現代化設備出來,那就只有在細微處,改變工藝和流程。

比如,早在秦朝時就出現的流水工藝線,就可以拿來使用。

但是工藝方面……

言慶知道,在唐以後,槊的使用就幾乎絕跡。

即便是最為普通的步槊,在後世也不多見。不僅僅是因為槊的使用方法複雜,裡面還牽扯到了製作的工藝。

打造一柄制式步槊,所花費的總和,可以打造出三十到五十支長槍。

可是長槍的威力和步槊相比……

李言慶也有些犯難,這又該如何取捨?

“這樣吧,告訴辛郎君和鄭郎君,就說這長槊兵暫時先不要裝配,先盡量解決長矛手和長槍手的裝配。派人告訴鄭仁基鄭公,公子犁的生產絕不可拖延,以免耽擱開春後的使用…… 實在不行,請鄭家出面,召集各地工匠。我想,這天底下的能工巧匠無數,總能想到辦法。"

祖壽聽罷點點頭,飛速的記錄下來。

“郎君,夫人們在外面催促,請郎君盡快動身。”

言慶聞聽,哈哈一笑。

“那就先這樣,把我剛才說的幾件事,盡快落實。

還有,命黃君漢率部跨黑石渡十五里,於龍虎灘設立營寨。此事務必要在正月十五之前完成,我要保持對王世充的壓力,讓他寢食難安。”

“喏!”

祖壽躬身應命。

黃君漢是在李言慶與李密開戰之前,孤身來到鞏縣。

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親眼看到李密被殺。而這一點,李言慶很輕鬆的就滿足了黃君漢的要求。而黃君漢本身也是個久經戰陣,頗有治兵才能的主兒。歸順李言慶之後,迅速在黑石關,站穩腳跟,如今官拜鷹擊郎將,為姚懿的駐守。而李言慶所說的龍虎灘,準確而言,已經屬於偃師治下。

位於黑石渡十五里外,與偃師縣城的直線距離,大約四十里左右。

背靠首陽山,俯瞰邙嶺小道,易守難攻,可以作為攻打偃師縣城的橋頭堡。

安排完了一切之後,李言慶在祖壽的陪同下,走出書房。

兩人一直到李府門前,就見車馬早已準備妥當。

長孫無垢懷了身子,李言慶決定帶一家人,往嵩山過新年。

言虎也多次來信,要言慶前往少林。

無垢和小念,已坐上了馬車。

裴翠雲則陪著二娘,懷抱著剛滿歲的小弟弟,坐在另一輛車上。

裴仁基的小兒子,名叫裴行儉,生得粉雕玉琢,極為可愛。據裴翠雲說,裴行儉和裴行儼不一樣,裴行儼出生就很鬧騰,而裴行儉則顯得很安靜,很乖巧。以至於裴翠雲等人對他甚為愛護。

裴行儉?

那可是初唐時,蘇定方之後大唐的一位名將!

祖壽徑自告辭離去,柳青則牽著象龍過來。言慶上馬之後,看了看早已騎在馬上的朵朵,還有那兩個好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朵朵後面的薛禮和宋令文,不由得苦笑搖頭。

“薛禮,宋令文,你們不在家陪家人嗎?”

薛禮騎著一匹小馬,興致勃勃的說:“娘說了,要我跟好師父和二娘,她陪姑姑去汲郡過年。”

薛琰去汲郡?

貌似長孫無忌,也在那邊。莫非……

這一段事情著實太多,李言慶也沒有過問長孫無忌和薛瑛的事情。不過看情況,應該不錯。

算了,既然他們要跟著,那就跟著吧!

言慶撓了撓頭,大手一揮。 “出發!”

“出發嘍!”

雄闊海在隊前扯著嗓子大吼一聲,人喊馬嘶聲裡,一行車隊緩緩啟程,駛離鞏縣後,奔嵩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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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0 10:43:58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三章  三槍

人常言,春雨貴如油!

一場春雨,消融了冰天雪地,更為新的一年,帶來一個好兆頭。

李言慶一襲白裳,博領大袖,漫步在山間小路。抬頭看,一座古剎在蒼松翠柏中,若隱若現。

此時的少林,遠沒有後世那樣名頭響亮。

達摩雖則創出禪宗,可事實上遠非如後世人所想像的人盡皆知。少林寺的名聲,甚至遠在滎陽洞林寺,洛陽的白馬寺和香山寺之下。

至於所謂的天下武功出少林,也不過是一句笑談。

少林的確蓄養武僧,這與整個大時代有關。

寺廟多有田產,他們也需要保護自己的產業。這所謂的武僧,其實和大戶人家的看家護院相仿。

佛教盛行以來,頗有斂財手段,接受那善男信女的供奉。

哪怕歷經兩次佛難,比之早先雖有削弱,可聲勢依舊很大。楊堅自幼被女比丘養大,故而對佛教也極為尊崇。至大業以後,對佛教的推崇更加厲害。據李言慶所知,這天下著名佛寺名下,莫不是持有萬頃良田。許多沒有土地的百姓,就是靠著給寺廟種田為生,交納租稅。

少林寺的名下,倒是沒有洞林寺、白馬寺那樣的產業,不過也不少。

據去年統計,少林在蒿岳乃至滎陽許多縣城,都持有大量土地。林林總總算起來,即便是沒有萬頃,也有七八千頃之多。其中,還有不少土地是在前兩年時局動盪之際,低價收購而來。

李言慶此次來嵩岳,就住在少林寺名下的柏谷塢內。

對於少林寺在過去幾年時間裡,大肆收購土地的行為,他很難做出評斷。事實上,滎陽目前有許多荒廢的土地,需要有人來耕種。少林方面雖則有兼併土地的嫌疑,但從某種程度而言,卻也保證了土地不被廢棄。從這一個層面來講,少林倒是有協助穩定滎陽局勢的功勞。

畢竟大批的縉紳土豪逃離家園,會帶動一大批人的恐慌。

少林寺在當地作為一座還算是著名的寺院,有無數信徒。他們出面購買土地,也能平定當地的局面。在前些年,何止少林寺在兼併土地?洞林寺、白馬寺包括一些世冑門閥,都在做同樣的事情。而今言慶即便是想要改變這種局面,也必須謹慎從事,以免觸動這些地方勢力的利益。

他此次前來,一方面是想為老爹燒幾柱香,同時也是想要前耒,和司馬道信進行一些交流。

如果……

只是如果!

言慶準備調整土地政策的話,那麼作為嵩岳地區代表之一的少林寺,又會做何種選擇?有的時候,這些佛寺的影響力,甚至比地方縉紳世冑還要大。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就會引發大亂。

雖說言慶如今已掌控滎陽,可在這種時候,能免些麻煩,還是盡量免去。

走在山間小徑,手持一支油紙傘。

言慶一邊走,一邊想著剛才和司馬道信的談話內容。兩人雖則相互打著禪機,可話裡話外,司馬道信還是表達出,不希望將寺田變成官田的意願。也許,他已經猜出了言慶此來的目的,故而言辭間雖然婉轉,卻清楚表達出內心的想法。和尚也是人……少林舉寺上下數百僧人,難道都靠化緣為生嗎?

所以,言慶也沒有深談下去,對於日後所要面臨的狀況,又多了一份警惕。

沒錯,滎陽現在不缺土地,可是隨著人口不斷的增加,生活日益平穩,土地將會更加稀缺。

世冑和佛寺所佔有的土地,將大大影響到稅賦狀況。

李言慶一邊走,一邊思忖著日後的謀劃。國人對土地的依戀,自古有之。這固然可以使得社會平穩,但隨著土地減少,而土地兼併則隨之產生。當土地漸漸稀缺時,失去土地的百姓,就會產生動盪。

縱觀歷史,歷朝歷代莫不是如此。有土地兼併而引發的動盪,產生巨大影響。

雖說這些都是很遙遠的事情,可未雨綢繆,李言慶也必須要做好準備。

山彎處,有一座簡陋的小亭子,言慶停下腳步,呼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而後對跟在身後的柳青道:“小柳子,你帶人都回去吧。"

柳青撓撓頭,“少爺,出門的時候四位娘子讓小人跟隨……"

“呵呵,你跟著我有什麼用?我在這裡是要和人商量事情,你先回去,等午時再來。”

柳青不敢再堅持,於是躬身,帶著隨從退下。不過他們倒沒有真的下山,而是留在距離涼亭三四百步以外的地方休息。言慶也沒有再去理睬,邁步徑自走進了山彎處的小亭子裡。

站在小亭子裡,可以鳥瞰嵩岳美景。

有點像當年言慶在峨眉山營建的雷神殿,山風並不罡烈,很柔和。雨停了,可山間依舊籠罩在一片朦朦之中。

鐺鐺鐺……

從山上寺院裡,傳來禪鐘聲,正是早課結束鐘聲。

鐘聲在山間迴盪,令人頗感一種出塵之念。慕鼓晨鐘,大約正是如此景象。言慶微微一笑,轉身向通往佛寺的山路盡頭看去。

大約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山路上出現了一個魁梧雄壯的老僧。

一身灰色緇衣,隨如風步伐飄動。老僧遠遠看見了言慶,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步履陡然加快。

“舅舅!”

言慶走出亭子相迎。

老僧正是言虎,雖已年過五旬,可看上去精神矍鑠。

常年習武,兼之浸淫在這山色美景中,每日得佛法熏陶,養生有道。

他笑了一笑,上前用力的擁抱了一下言慶,“玉娃兒,等的著急了吧……"

“哪有什麼著急。面對如此美景山色,甥兒正心曠神怡呢。呵呵,剛才對寺裡晨鐘,更覺有幾分感觸。”

“哈,這鳥山色,看得久了,也會生厭。”

言虎一點都不像出家人,話語中透著當年幾分豪邁之氣。他和言慶走進小亭子裡,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了言慶。

“這是你要的東西,你先看看,是否合適。”

言慶接過來,打開小冊子,卻見是一本圖冊,上面有一幅幅僧人持槍的圖案,並配備有相應的解釋。

這是一冊槍譜!

由於步槊製造艱難,所以言慶就生出以長槍取而代之。

槍的打造,比之步槊簡單而且容易,而且在隋唐時期,也漸漸被人們接受。隋唐時,有不少使槍的好手,比如秦瓊,比如尉遲恭……不過這些人的槍,則是以純鐵打造,俗稱鐵槍。

威力很大,可同樣耗費材料,不適合軍中製式生產。

相應的,這坊間所流傳的槍法,也不適合在軍中普及。各家都有各家的妙用,也不可能輕易流傳出來。

以大槍取代步槊,必須要有相應的槍法進行推廣。

十八般兵器中,槍最難練。後世流傳有‘年拳月棒久練槍'的說法,也正是這個原因。槍是兵之賊,易學難精。準確的說,槍法是從槊法演變而來。言慶槊法很強,可不適用於軍中。

所以要想在軍中普及推廣長槍,就要有相應的招數。

李言慶沒這個本事,所以就想到了言虎。

天下武功出少林嘛……

管他真還是假,反正交給言虎來解決,相對要容易許多。言虎身為少林武僧統領,這一身武藝,自無需贅言。沈光劍術高明,身手超絕。但如果和言虎搏擊,其結果定然是言虎獲勝。

言虎接到言慶的書信以後,也大為開懷。

原以為自己幫不上言慶的忙,沒想到…… 所以他也很用心,在無數次演練過後,創出三招槍法。

“槍法,無非扎、刺、纏、圈、攔、拿、撲、點等十二法。若是想要練好大槍,就必須要聯繫這十二法。個人練習還好,但要是放到軍中,只怕難以成功。所以,我刪去了諸多法則,以攔、拿、扎為主。

簡單,也容易學習,想要推廣起來,應該也不會太困難,你可以試試。"

言慶笑著點頭道:“舅舅創出的招數,定是不一般。”

“哈,你這孩子……休要糊弄我。人常說,鵝公子誇人,必有後著……你這般誇讚,莫非別有他求?”

李言慶忍不住哈哈大笑,把槍譜合上,還給了言虎。

“怎麼,感覺不好?”

言虎詫異的看了一眼李言慶,眉頭一蹙道:“哪裡覺得不好,你告訴我,我再想法改進。”

“舅舅,不是槍法不好,而是……你讓我找誰做教頭?”

言虎愕然撓撓頭,“玉娃兒,你不會是想要我去營中,傳授槍法吧。"

李言慶笑呵呵點頭說:“舅舅,非我甥兒難為你。只是你也知道,這槍法將來要在軍中推廣,是上陣搏殺之用。我如今掌控三郡七州之地,哪有時間傳授這些?我麾下那些人,更無槍術高明者。讓他們行軍打仗可以,但若說做這教頭……舅舅,我想請您出山,到我軍中授藝。”

言虎乍聽,頗為心動。可又一想,卻有些猶豫。

“玉娃兒,我到你軍中,合適嗎?

“有甚不合適?”

李言慶說:“如今楊堅已經死了十四年,隋楊王朝,也是日薄西山,難以持久。你是我舅舅,難道不應該出山幫我嗎?莫說什麼皈依佛門來搪塞我,我現在除了舅舅你,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

言虎,陷入沉吟。

從內心而言,他當然想出山幫言慶。

可是,在寺中近二十年,他又怎忍心捨棄?

他最困難的時候,佛門收留了他。現在讓他離開佛門,那萬萬不可能。

“玉娃兒啊,讓我還俗,斷然不太可能。

我在這裡生活了快二十年,這裡的山山水水,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感情。再者說,我對那勾心鬥角的事情,一向不太喜歡。你讓我出山幫你可以,但若說還俗,舅舅絕對做不到。”

“可是……”

“好了,你莫要再說了。

出山可以,不過我還要先請示住持方丈。舅舅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你莫要在勸說我,我當這和尚,也挺好。”

說完,言虎起身,走出小亭子。

李言慶心裡有些著急,忍不住跟上去,大聲道:“舅舅,難道連親生骨肉,也不願再見了嗎?”

言虎有個女兒,由於從小被嶺南馮氏所收養,名叫馮菓,也是鄭宏毅的妻子。

早在三年前,言虎就知道了馮菓的事情。

本來他有心相認,可是看馮菓在馮家生活的很好,與鄭宏毅也非常和美,讓言虎又有些猶豫不決。畢竟在當時,他還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若因為這影響到了馮菓的幸福,反而不美。

所以言虎最後決定,與馮菓不再相認。

可這骨肉之情……

李言慶希望言虎能還俗,如此則可以在身邊再多一臂助。可是看言虎現在這情況,他也很頭疼。

“玉娃兒,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言虎說完,快步離去。

李尊慶張了張嘴,最終沒有阻攔他。

走進涼亭,他拿起那本槍譜,嘆了口氣,轉身沿著山路,慢慢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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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四章  籌謀

人道是,山中無甲子。

轉眼之間,就正月已過,仲春到來。

李言慶在山中悠閒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後,終於決定返回鞏縣。

一方面是因為時間太長了,再者卻是因為無垢的肚子出現明顯的變化。柏谷塢雖說什麼都不缺,可終究還是偏僻了一點。

所以,在裴翠雲的建議下,言慶決定返回鞏縣。

同時他在言虎的幫助下,要來了十二棍僧,作為軍中教頭。

言虎沒有去,因為他是少林武僧的統領,還擔負著保衛少林的重任。司馬道信倒是希望能通過言虎,進一步拉進和李言慶的關係,為日後發展。但言虎似乎有很多顧慮,猶豫來猶豫去。直到言慶出發時,還是沒有做出決定。他不願還俗,可是又無法捨棄馮菓,自己的親生女兒。要讓他真的去面對馮菓時,似乎又有些猶豫和顧慮,害怕影響了馮菓日後幸福。

總之,就是患得患失。在這樣的情形下,李言慶沒有再去逼迫言虎。

只要他猶豫,那就還有希望。言慶之所以這麼迫切的想要把言虎要過來,也是為日後打算。和王世充一戰,已迫在眉睫。

只要關中戰事平定下來,李淵一定會謀取中原。

李淵兵出函谷關之日,就是李言慶歸唐之時。一俟歸唐,作為宗室,李言慶覺得自家似乎有些單薄。

李閥宗室,大大小近百人。

自李虎之後,共有七房。李淵這一房就不用說了,子孫滿堂,且有竇氏與之扶持,地位牢固。其他六房呢?李孝基準確的說,應該算是李閥七房之中,人丁最為單薄的一支。除了李孝基,就是李言慶。爺倆組成一支,想要立足宗室,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這裡面牽扯到種種利益。

哪怕言慶有長孫,有裴翠雲。但終究屬於二代子弟。

作為李孝基可以藉助的力量,實在是太少了,總不能一直讓李孝基靠著自己的兒子吧。

這好說不好聽,以李孝基的性子,恐怕也咽不下這口氣。

所以,言慶要好生為老爹籌謀未來,別的不說,至少在二代子弟崛起之前,老爹必須要能撐起來。除了言慶自己,老爹的盟友也不可或缺。

言虎是老爹的大舅子,從親疏而言,也是老爹如今,除卻李言慶之外,最親近的人。

沒錯,言虎不是世冑子弟,但也不可小覷了言虎背後的能量。早年身為天下聞名的製槊大師,他交友廣闊。這其中,不乏如今獨霸一方的諸侯,比如嶺南的馮盎父子。而言虎的女兒馮菓,又是鄭宏毅的妻子。從這個的度來說,李言慶可以趁機,把榮陽著經堂攥死在手中。

李建成的老婆,是鄭元壽的女兒。也就是說,鄭家昔日長房,借李淵之勢,甚有可能重掌鄭氏大權。

這也就使得鄭仁基的地位,變的有些不太穩定。鄭仁基背後並沒有強大的盟友,如果能和李孝基成為親家,想必鄭仁基也會非常樂意。因為,這樣一來,他主掌鄭家的權力,會更加穩固。

言虎,就是李、鄭兩家的一條重要樞紐。

李言慶這點心思,誰也沒有告訴。不過司馬道信隱隱約約,覺察到了幾分端倪。故而此次李言慶討要武僧的時候,司馬道信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言慶也知道,司馬道信是是希望通過言慶,而提高佛門中的地位。畢竟相對於如今佛門裡的其他宗派,禪宗地位相對較弱。

這天下熙熙為利而去,天下攘攘為利而來。

和尚雖不在紅塵中,卻無法躲過紅塵中的種種誘惑。

四祖又能如何?

李言慶和道信都是心知肚明,不過誰也沒有說破這其中的奧妙。

伴隨著禪鐘聲響,李言慶一行人,踏著朝陽,離開嵩岳。遠遠的,言慶在馬上回身看去,能看到言虎雄壯的身影,矗立在山口處,遙遙向他揮手…… 這個舅舅,還真的是有些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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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二年正月,李神通說降張善相等瓦崗舊臣歸降李唐。

李密方死,瓦崗正處於一片散沙的狀態,人心惶惶,更不知日後,該何去何從。李神通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並憑藉著范陽盧氏的威望,迅獲得了大部分瓦崗舊臣的信任。一一表示,願臣服李唐…… 雖則有一些城鎮不願歸順,卻也不能對這大趨勢,造成太大的影響。

李神通命鄭元壽、鄭元琮兩兄弟就地招攬兵馬,於短短一個同時間,徵召三萬大軍,如摧枯拉朽一般,橫掃齊魯地區。鄭元壽更率兵逼近江淮,使得原本處於混亂的江淮地區,變得更加混亂。

王世充得知消息後,大驚失色。

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淵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手。前腳剛和他達成盟約,還納了王世充的女兒為妃子,這後腳就在齊魯出手,一個月的時間,得城鎮三百餘,實力暴漲。而王世充呢,則被李言慶阻擋在滎陽以西,難免鞭長莫及……


二月初,王世充命東郡王德仁出擊,試圖拖住李神通的後腿。

而後,他又命族兄王素前往河北,遊說竇建德和宇文化及。此時,宇文化及和竇建德打得正不可開交。總體而言,宇文化及略處下風,但竇建德想要戰決,也是不太可能之事。

王世充出面調停,也算是給了竇建德一個收兵的機會。

李神通在齊魯地區的舉措,給竇建德也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清河、博陵二崔,似乎蠢蠢欲動,令竇建德不免感到一絲恐慌。李淵的迅速擴張,使竇建德產生巨大壓力,並由此而生出敵意。

至於宇文化及,剛坐上了皇帝位,屁股都還沒做暖,當然希望能做的更加長久一些。

王世充既然願意出面調停,宇文化及當然沒有意見。在和竇建德的整體戰局而言,他並不佔上風。若不是宇文成都驍勇善戰,而且又精通兵法,恐怕他根本就無法和竇建德相抗衡。

而寞建德呢?

深知若滅宇文化及,必先亡宇文成都。

可堂堂宇文成都堂堂天寶大將軍,又豈是能一下子消滅?最關鍵的是,宇文成都還是宇文化及的親生兒子,更是宇文化及的繼承人,甚得宇文化及信賴和喜愛。想要用離間計,都不太容易。

就這樣,王世充輕而易舉,調停了河北局勢,更獲得兩位盟友。

可這遠水解不了近渴,滎陽李言慶的存在,讓王世充如鯁在噎。如果不滅李言慶,他勢必難以長久;但讓王世充和李言慶交鋒?說實話,王世充這心裡面,還真有點害怕,不敢輕啟戰端。


洛陽,含嘉殿。

王世充從早朝開始,就喋喋不休的和朝臣們商討政務。

他是個碎嘴子,講通俗一點,就是囉里囉嗦,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一件事情翻過來,倒過去,說個沒完沒了。以至於滿朝文武聽得是昏昏欲睡,越聽,越覺得雲山霧罩,摸不著頭腦。

“陛下,可直言重點。”

右驍衛大將軍張鎮周,終於忍耐不住,上前拱手打斷了王世充的話。

在這一點上,王世充倒是表現的不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可奈何成了習慣,一下子也改不過來。

於是想了想,把思路又整理一下。

“朕欲取滎陽,眾卿可有妙計?”

你早這麼說不就得了?

文武大臣們,一個個如釋重負。其實說了半天,不就是你想攻取滎陽,又何必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甚至扯到了關中。

“陛下為何定要取滎陽?”張鎮周再次發問。

王世充愣了一下,“不取滎陽,朕又如何攻取齊魯呢?”

“攻取齊魯,也不一定非要和李河南為敵啊。”

李言慶自稱河南道大行台。雖然王世充後來又委任了王德仁,但在洛陽文武百官眼中,李言慶更當之無愧。

張鎮周是一員老臣,略晚於楊公卿歸降王世充,卻深得王世充信任。

楊公卿為左備身府大將軍,屯守洛陽。張鎮周則為右驍衛大將軍,駐守谷城,防禦關中兵馬。

見王世充一臉迷濛之色,張鎮周也很無奈的笑了。

“陛下,其實您一開始的時候,與李河南的策略才是正確。李河南少年而得志,才華橫溢,文武兼備。這等人,自然是心高氣傲…… 不過,這種人最重情義。當年隋皇力排眾議,啟用李河南為黑石關鷹揚郎將,如同將洛陽託付於他手中。正因為此等信任,使他至今仍奉隋皇。

陛下登基之前,曾欲與李河南皆為秦晉之好。

您難道就沒有現,陛下傳此詔令的時候,洛陽舉城歡迎,滿朝文武。可有一人提出反對?

然則陛下僅派人去了一次,就改變了主意,反而與那突厥人和親。陛下,突厥,豺狼之性,豈能相信?且不說他們與陛下遠隔千里,就算是在河洛之畔,又真的會出兵幫助陛下嗎?”

王世充的臉色,略顯幾分尷尬。

的確,他當時和突厥人結盟,是看中了突厥人強大的武力。

可是呢,突厥遠在千里,就算他們想幫忙,也無法幫助。正所謂遠水不救近火,正是這個道理。王世充原以為解決了李密以後,他可以通過王德仁收攏齊魯,而後再對付李言慶,可現在看來……

“那依張卿,朕當如何?”

“陛下,還是老辦法,與李河南結親,共禦李唐。

那李河南坐鎮虎牢,撫守洛陽咽喉。如若他可結盟,則陛下無需擔心東面之勢,向南擴張,佔領江誰後,圖謀齊魯。若是一味逼迫,反而會令李河南投向李唐,到時候陛下將直面關中。

李唐不可與之謀,然李河南,卻可與之謀。”

“可是,朕的外甥女,已經嫁給了突厥人…… 公主也嫁給了李淵。如何與李河南結盟? ”

張鎮周不由得笑了,“陛下,這洛陽城裡,又缺的什麼美女?

再者說,李河南剛娶了三妻一妾,對女人,怕未必需求太多…… 臣聽聞,李河南對他的麒麟館極為看重,陛下何不命國子監儒生名士前往襄助?說不得李河南會更加高興,與陛下盟。”

王世充聞聽,不由得陷入沉思。

不要女人的話……那還真的是再簡單不過。

“那張卿以為,朕該派誰前往滎陽,與李言慶求盟?”

“臣舉薦兩人,若此二人前往,則必可功成。秘書監歐陽詢,御史台杜楚客。歐陽詢乃士林宗師,書法大家。李言慶同樣是書法宗師,自創詠鵝體,當世一絕。此二人相見,必有話語可談;而杜楚客……其兄杜如晦在李河南麾下深得信任,他若前往,能事半功百之能。”

歐陽詢,杜楚客?

王世充聞聽大喜,立刻撫掌道:“張卿所言極是,就依張卿所言,盡快與那李河南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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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縣復奪,給暴風雪過後的洛陽。增添了一分喜氣。

    越王楊侗更是萬分高興,下詔舉城歡慶,以賀陽城縣回歸。也難怪他們如此,自從李密接掌瓦崗之後,所聽到的,所看到的,就是一座座城池的丟失。雖則有虎牢大捷,雖則有黑石大捷,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並沒有因為這兩場大捷而收復回來,終究是一樁遺憾之事。

    楊侗不是沒有想過收復失地,只是在他看來,收復陽城縣的人,應該是李言慶。

    但沒想到,李言慶還沒來得及出擊,王世充就報奏來喜訊。陽城收復了!這也許是大業十三年的冬天,最值得開懷的一件事情吧。

    少年王爺楊侗在宮中擺下酒宴,宴請洛陽臣工。

    酒宴結束之後,他把元文都盧楚幾人找來,並且還招來了獨孤武都議事。

    本來,楊侗還準備讓段達過來。只是段達偶感風寒。這幾日都未曾上朝。甚至連陽城復奪,皇宮酒宴都沒有參加,想來是真的病了。這一場風雪,還使得右監門大將軍裴仁基也病倒榻上。不過他不是偶感風寒,而是在暴風雪之夜,仍率部巡視皇城,以至於患了場重兵。

    不過,裴仁基來不來都無所謂,楊侗並不是非常在意。

    「王世充剛收復陽城,這就立刻換將,只怕軍心會有所波動。」

    「王上何需擔心,到時候獨孤將軍接手軍務,只需請李縣伯一同前往,自可震懾軍中士卒。」

    盧楚笑呵呵回答道:「以李縣伯在軍中的威望,再加上他長孫大將軍的弟子,裴大將軍女婿的身份,想來也不會出現什麼差池。獨孤將軍也是軍中老帥,而且又是皇室宗親,只要平穩接掌軍務,用不了太久,自可掌控軍事。到時候,內有獨孤將軍坐鎮,外有李縣伯運籌帷幄,李逆猖狂不了多長時間。待李逆被滅,王上可揮軍直入關中,將李淵一眾一網打盡。」

    「是啊,王上手中有獨孤將軍和李縣伯兩柄利劍。何愁不平靖天下?」

    元文都表示贊成,言語間似這天下大亂,已經平定下來。

    坐在元文都對面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個頭很高,儀表不凡。頜下長髯,頗有幾分莊重之氣,他一手撚鬚微笑,一邊輕輕頷首。此人就是獨孤武都,論輩分,屬獨孤皇后的族侄,於楊廣同輩。

    獨孤家族,是西魏八大柱國獨孤信的後裔。

    而獨孤信一生最有名的,除了他顯赫的戰功之外,還有他膝下的七個女兒,有名七仙女。

    楊堅的老婆,是他的女兒。

    李淵的父親,也是他的女兒……

    在加上北周時獨孤信的一個女兒還是皇后,也造就了獨孤家族在關隴貴族之中長盛不衰的地位。

    楊侗滿懷期望的向獨孤武都看去,希望他能表明態度。

    獨孤武都按輩分,那是楊侗叔爺輩兒的人。不禁呵呵一笑,「我亦久聞李縣伯之名。能與他聯手卻敵,也是一樁快事。」

    「哈,獨孤將軍有此想法,何愁我大隋不興?」

    「那替換王世充的事情,還需加快速度。若拖得太久了,只怕王世充會有反覆。」

    「是啊,獨孤將軍來洛陽也有半年了,想必對河洛的時局已經了然於胸?不知何時可以出馬?」

    獨孤武都說:「願從王上之命。」

    「即如此,那就乞寒到來之時替換吧。

    到時候孤會召回王世充。而且那時候李縣伯也會來洛陽述職。到時候獨孤將軍正可與李縣伯認識,然後將王世充軍權削去。不過,他奪回陽城縣,也算立下了功勛,又該如何安置呢?」

    盧楚似渾不經意道:「近來南陽匪患嚴重,已隱隱有擴散至襄城郡的趨勢。

    襄城通守段大成不是幾次呈報東都,請求朝廷增派能征慣戰之人,前去平定匪患嗎?王世充雖則打李逆不成,但他剿匪確是有功。此前他在南陽打盧明月不就打的很好,索性命他為南陽校尉,命他平定匪患不就是了?算起來,南陽校尉也是從三品的品秩,比他現在的職務,可高出一品呢。」

    沒錯,南陽校尉的品秩的確高,而且有獨領兵事的權力。

    可問題在於,一旦王世充到了南陽,就算是被隔離出東都的權力中心之外。南陽和洛陽不同,洛陽有含嘉倉,有興洛倉,還有洛口倉……可南陽呢?物資匱乏。匪患嚴重。加之此前王世充在南陽打盧明月的時候,有點過於毒辣,以至於好幾個城鎮在戰火中變成了廢墟。

    南陽人對王世充的怨念,可是深重的狠呢!

    盧楚對王世充的厭惡,由來已久。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王世充,而且是發自內心的厭惡。

    原因嘛……很簡單,那就是王世充的血統。

    王世充本姓支,是西域人的後代。別看他如今是太原王氏子弟,可實際上他和王氏沒有半點血統關係。王世充是出生後,隨母親一同去了王家。雖然姓王,骨子裡卻是西域胡人的血統。

    盧楚乃范陽盧氏子弟,北方世族,位列五姓七大家之一。

    他對於血統的重視,甚至超過了許多世胄子弟。所以,他可以在看不慣李言慶的情況下,轉而支持李言慶。王世充自入東都以來,八面玲瓏,施以重金結交。看似勤勉,實又害怕繁瑣。這個人是個標準的小人,粗魯,虛偽,貪婪……盧楚從見王世充第一面。就不太喜歡。

    把他丟去南陽?

    任由他自生自滅去吧!

    他這點心思,正合了獨孤武都的心意。

    王世充走的越遠越好,這樣陽城縣的功勞,就與他關係越小;而元文都呢,也知道南陽的狀況。可他也挺煩王世充,因為王世充好吹牛,好說大話。當初在洛陽時說的如何如何了不得,沒想到一戰夾石子河,二戰邙嶺,三戰嵩高是損兵折將,令元文都的臉面所剩無多。

    當初。可是元文都一力推薦王世充!

    如今王世充小勝一陣,元文都也可以趁機下台。不過再讓他去關照王世充,斷然沒有可能。

    三個人,三個心思。

    倒是楊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王世充剛打了勝仗就罷了他的官職,不免有卸磨殺驢的味道。

    不過他不清楚南陽的狀況,而且王世充在南陽,似乎做得確實不錯。

    從從四品的洛陽留守,一下子變成從三品的南陽校尉。這在品秩上,可是一下子連升兩級,應該能補償王世充了吧。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依盧將軍所言,封王世充為南陽校尉,平定匪患。」

    楊侗一拍桌子,這王世充的未來,就算是這麼定下來了。

    盧楚、元文都和獨孤武都三人相視,不由得全都心領神會,微笑著輕輕點頭。

    這裡面的奧妙,大家都心知肚明。盧楚沒有了礙眼兒的人,元文都也打發走了一個瘟神。至於獨孤武都,可以將陽城縣大捷歸於自己的手中。他的算盤很精明,自己和李言慶沒有任何衝突,以後也不會有衝突。他滎陽郡的事情,獨孤武都斷然不會插手,就讓李言慶搞吧。

    守好洛陽,令週遭安靖。

    結交李言慶,讓他在前面衝鋒陷陣。

    李言慶輸了,和獨孤武都無關;李言慶贏了,自己也能分來一些油水。如此一來,何樂不為?

    至於王世充嘛……誰還記得這個倒霉蛋呢?

    這心事一去,心情就格外敞亮。

    就在楊侗等人開懷暢飲的時候,忽然大殿外一陣喧嘩。

    一個小黃門跌跌撞撞的沖上了大殿,撲通就跪在了地上,「王上,出大事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驚慌?」

    「那王世充,王世充反了!」

    王世充反了?

    楊侗等人不由得一怔,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好在盧楚的反應快。將手中酒杯一放,起身怒聲道:「早就知道這胡蠻子沒好東西,果然如此……王上,末將請求調兵,平定陽城縣。」

    「盧將軍,不是陽城縣……是洛陽!」

    那小黃門期期艾艾道:「王世充率兵已衝進洛陽,正向皇城逼近。」

    「啊……」

    所有人大驚失色,包括獨孤武都在內,也無法保持先前的冷靜。

    「王世充到了洛陽?何時抵達洛陽?為何沒有通報?」

    「段達,段達老賊!」

    元文都立刻反應過來,破口大罵,「定是段達和王世充勾結,否則東都焉能不知王世充動向?」

    「幾位卿家,現在該如何是好?」

    楊侗雖強作鎮靜,可是那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心中的恐懼。

    「王上,立刻緊閉宮門,務必守住皇城……只要王世充攻不進來,遲早會有援軍抵達。對了,點燃烽火,點燃烽火,召集各路人馬勤王。洛陽諸多世胄,焉能見那王世充如此的猖狂?」

    盧楚大聲呼喊,立刻令元文都點頭贊成。

    獨孤武都道:「皇城中尚有禁軍……裴大將軍雖然不在,但王上也可以親自指揮、調遣人馬。

    命跋野綱出擊,攔阻王世充。王世充神不知鬼不覺來到洛陽,他所帶的人馬必不會太多……還有,命令費曜死守太陽門,皇甫無逸死守右掖門。只要能堅持到天亮,必令王世充知難而退。「

    「沒錯,關閉宮門,堅守皇城!」

    元文都也上前獻策道:「王上,僅是堅守恐怕難以支撐太久。臣有一計,可破王世充亂軍。臣願宮中禁軍,自玄武門出,繞洛水偷襲王世充背後。若一旦得手,內外夾擊,王世充必敗。」

    「對,內外夾擊!」楊侗手忙腳亂,嘶聲叫喊:「立刻宣長秋令段瑜前來,令元太府出玄武門。」

    此時,洛陽城內,一片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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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五章  河東



李言慶回到鞏縣之後,立刻將十二棍僧派到軍中。

這十二武僧,和李言慶倒也算不得陌生。志操惠錫等人,早在十二年前就和李言慶打過交道。至於覺遠,算是言虎的徒弟,六年前李言慶幽居鞏縣遇刺時。他和言虎一同救下了李言慶,也算是熟人。後來李言慶在滎陽佈局時,家中高手每每被抽調一空,於是從心緣寺請來眾人護院。這十二武僧不僅僅和李言慶熟悉,包括李言慶麾下的將領,也大都認識他們。

一開始,當言慶把他們請來時,所有人還以為言慶是要加強對李府的保衛。

可是當眾人得知李言慶把十二武僧派至洛口倉河南道行台府時,一個個都表現出,茫然之色。

隨後,言慶下令從軍中抽調出精卒一千二百人,交由志操等人調教。

這更使得眾人不解,薛收更專門找到李言慶詢問:“主公,你把這十二個和尚送到軍中,又是為何?”

李言慶合上書本,示意薛收落座。

“此前,辛太守和鄭太守都有呈報,說由於擴充人馬,以至於裝備難以跟上。特別是步槊,出現大規模的空缺…… 這種情況,不僅僅是滎州和鄭州兩地出現,包括陽城、河內以及汲郡,都出現了這樣的問題。你也知道,步槊手在軍中作用極大,只是這花費同樣是驚人。

我在考慮,以長槍手取代步槊手的可能。

雖則長槍手的戰鬥力比不上步槊手,然則一支步槊可以打造出幾十支長槍,可以降低我們的支出。長槍手,只要練得得當,未必就比步槊手差。

所以我這次前往少林,請少林武僧創出三招適合於軍中搏殺的槍法,而後在軍中進行推廣。我估計,一兩個月的時間,足以訓練出一批長槍手。到時候我會在百花谷開始演武場,令各部較技,以查看長槍手的作用。

如果效果好的話,我準備在全軍進行推廣…… 恩,這一千二百銳士,就是日後各軍長槍手的教頭。”

薛收眉頭一蹙,輕聲道:“這樣可行嗎?”

“不試試,永遠不知道是否可行。”

言慶起身,在薛收身旁坐下,“今年我滎陽恐怕不會有太多收入,所以軍中開銷,也需酌情控制。我算過,差不多三十支長槍的製作費用,才抵得上一支步槊的費用。如今三郡七州,將擴充至八萬兵馬。這其中,至少需要五千到八千步槊手。就算我們以十支長槍抵一支步槊,你算算,我們可以節省多少軍費?同時再以這些節省下來的軍費,製作各種軍械、箭矢,武器、甲胄……呵呵,如此一來,即便我們不增加軍費,也能使八萬軍卒裝備整齊。

你來看……"

言慶拉著薛收,從竹樓上走下來,從門廊上的兵器架,取下一桿拓木長槍。

槍頭大約只有四十至五十厘米長,比步槊的槊,短了半米之多。槍頭窄長,成三棱形突起,三面血槽,一旦扎入肉體,即可令血流不止,殺傷力極強。

槍身約有一丈二尺,也就是兩米八長短,配上槍頭,長三米有餘。柘木堅韌,具有彈性,並纏繞著黑色的棉布條,可以起到吸汗的作用。槍頭和槍桿間,西遊一團黑纓,以可以避免鮮血順槍桿流淌,還有擾人視線的作用。

薛收是一介儒生,卻也是文武雙修。

只不過他的武藝並不算高明,可是上馬提槍,問題不大。

“這是我著人設計出來的長槍,輔以搏殺招數,威力奇大。”

言慶說著,就走下了門廊,在竹樓前的空地上,拿槍而立,扑棱大槍一抖,口中一聲暴喝:“殺!”

三棱槍掛著一道殘影利的刺出,快如閃電一般。

站在門廊上的薛收,猶自感到一股殺氣撲面而來。他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驚懼之色。

“這槍法很簡單,也很實用,最適合在戰場上搏殺。”

一扎,一攔,一拿。

簡簡單單,可是卻給人一種極其悍猛的錯覺。

薛收若有所思,從門廊上走下來,接過長槍在手裡滴溜溜一轉,“大巧不工,的確相得益彰。”

他突然抬頭笑道:“既然如此,那等你的長槍兵練出來,我要二百名教頭。”

薛收不是個死板的人,他對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也非常的厲害。一開始言慶要丟棄直轅犁,大規模推行曲轅犁,薛收身為新任鞏州太守,立刻覺察到了其中的妙處,也是率先推廣。

事實上,曲轅犁在滎陽的大規模推廣,正源於鞏縣的率先使用。

所以當他現這長槍兵的好處之後,立刻就產生了好奇之心。如果能在鞏州兵馬配備足夠的長槍兵,將可以大大消減每年因步槊損耗而產生的巨大費用。他拿著長槍,又擺弄了幾下之後,更堅定了這個想法。三十分之一的軍費支出,可以打造更多的箭矢,打造更多的軍械。

把大槍放回原處,薛收和李言慶坐在門廊上。

“主公,看你這模樣,似乎有煩心事?”言慶微微一笑,並沒有開口。

沒錯,他的確是有心煩事……

隨著王頍徹底從麒麟台事務中脫身出來,柴孝和也正式接掌了麒麟台。

不過,柴孝和與王頍完全不同。王頍要求對麒麟台絕對的掌控,文武之事,盡歸他一手控制;而柴孝和呢?似乎更注重謀略和情報,對於刺殺之類的事情,似不屑一顧。這對言慶而言,當然是一件好事。他巴不得麒麟台文武相隔,更利於他對麒麟台的控制。不過柴孝和的心,似乎更大。

他極為看重信息的流通,並且表示出,對王頍之前的信息渠道不滿之意。

柴孝和說:“景文公所掌麒麟台,真正的實力,只能覆蓋於河洛地區,甚至連齊魯都無法覆蓋。而之前對於江南、關中,多依靠盟友之助。如此一來,使得主公的信息渠道極不穩定。就如此前張氏退出河洛,即造成我們對江南信息不再通暢,以至於隋皇被殺,我們在十七日後才得到消息……如果我們能早一些知曉,主公說不得籌謀就能更加周密一些。

還有,對關中方面的覆蓋,也極為馬虎。

之前只能藉助李閥的力量來進行了解。現在李閥坐穩關中,使得我們的訊息,立刻閉塞……而且我們此前得到的消息,大都是毫無針對性,更多屬於從市井中獲得。如此巨大的信息量,會令主公難以作出決斷;而向河北方面的滲透,幾乎毫無成績,此絕非一件正常事。

孝和並非是說景文公不盡力,而是覺得,主公每年為麒麟台投入千金之巨,若只局限於河洛一地,難免過於浪費。”

柴孝和的目光,更加長遠。

他考慮的是李言慶日後回歸李唐後,同樣要保持對全局的掌控。

對於這一點,言慶也非常認同。事實上,一個構架龐大,組織嚴密的麒麟台,更有利於他日後在宗室中站穩腳跟。

可是,該以什麼樣的方式,來進行佈局呢?

商賈只是一個方面,但絕不能成為麒麟台的唯一。而且就如同柴孝和所說的那樣,商賈的局限性太小,所傳遞的更多屬於市井消息。柴孝和的意思是說:不僅要掌控市井,還要滲透進世冑門閥,了解那些高門世族中的隱私消息,上下結合在一起,才能產生更大的作用。

這聽起來,似乎並不難。

也許會有人說:世冑門閥,那就收買嘛……

收買?

這些世冑子弟,未必會輕易接受錢帛,特別是當危及家族利益的時候,他們定然不會同意。

就比如杜如晦、薛收,當初李言慶先拿出攤丁入畝的政策時,他們立刻表示反對。

因為他們都清楚,攤丁入畝危害最大的,就是他們的家族。世冑子弟對家族的忠誠,甚於國家。

“大郎,你說這些上,最能誘惑人心的,是什麼?”

薛收一怔,想了想淡淡一笑,“誘惑人心的事物很多,金銀錢帛,美女駿馬,皆可誘人……

不過,我覺得這些上最誘惑人的,莫過於希望。”

“希望?”

“黃巾何以肆虐,彌勒何以復生?

主公,莫非忘記了當年洛陽白衣彌勒?其實,我後來觀察了許久,白衣彌勒之所以能有信徒無數,說穿了,就是給了那些愚夫愚婦一個希望而已。所以,要我說,這希望最誘惑人。”

希望!

白衣彌勒!

言慶的眼睛徒然間澄亮。

“主公,你幹嘛突然問起這個?”

“哦,只是最近突然生出了一些疑問,故而才想你請教…… 呵呵,不錯,‘希望'無分貴賤。”

李言慶忍不住哈哈大笑,卻笑得薛收一派茫然。

太平道時,追隨者多有朝中達官貴人;白衣彌勒時,洛陽更有無數諸仲豪族受到了牽連。

希望,僅僅是普通百姓的物品嗎?

不!那些諸仲世冑,同樣需要希望……

李言慶的大腦,頓時開始飛的運轉。他必須要考慮這方方面面的得失,而後才能做出決定。

就在這時候,沈光前來禀報,說是鄭宏毅和武士彠,在外面求見。

他二人來幹什麼?

李言慶一怔,旋即道:“讓他們來這裡吧。”

“主公,你這邊既然有事,那我也就不再討饒了……府衙中還有公務需要處理,薛收先行告辭。”

“哦,大郎,過兩天老虎要回來給他兄弟過三歲酒,世績正好也要過來,你再叫上老姚,咱們一起聚上一聚?”

薛收一笑,“也好。當年酒中八仙,如今可是很難聚在一起了。”

是啊,也許永遠都聚不到一起了……

孝文戰死高句麗,昔日洛陽竹園中的八仙,如何能夠重聚?

薛收一句話,引起了言慶心中無盡感慨。他呆呆坐在門廊上,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當年的種種。


鄭宏毅和武士著來到竹樓前時,言慶已經恢復常態。

“宏毅,有什麼事,如此匆忙前來?”

武士彠猶豫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世子,大公子派人送信前來,請您出謀劃策。”

李孝基身為邕王,李言慶自然就是世子。

武士彠口中的大公子,不是旁人,正是李建成。

言慶疑惑的看了一眼武士彠,不清楚李建成為何突然派人送信。要知道,言慶和李建成並沒有什麼接觸。兩人雖說見過面,可那時候李言慶才六七歲,而李建成已經十四五。說實話,當時李建成並未留意言慶。李言慶同樣,也沒有留意李建成。甚至,言慶對李建成毫無印象。

李建成這時候派人送信……

言慶打開書信,認真的閱讀。

這是一封求助信。

李建成在信中說:由於你李言慶攻占了懷州(即河內郡,初唐時為懷州),使得河東的局勢,一下子變得非常複雜。我本來已經佔據了上風,可是現在,卻變得有些麻煩了。我不想在河東大開殺戒,可堯君素佔據著河東縣,遲遲不肯歸順。言慶兄弟,麻煩是你惹出來的,你得給我解決了才行。

字裡行間,透著熱情。

不過李言慶從信中,卻覺察到了一絲焦慮。

按道理說,李建成無需這麼緊張才是,區區一個河東,堯君素想要復奪斷然不太可能。等到將來,李言慶歸唐之後,河東定然是不攻自破。就算堯君素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挽回局面。

可李建成,為何會有此焦慮?

言慶沉吟許久,抬起頭問道:“河東方面,可是出了什麼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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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六章  危機


河東?

鄭宏毅和武士彠搖了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李建成送來這封信,是通過鄭閥轉到了李言慶的手裡。鄭宏毅不清楚,武士彠自然更不知曉。

李孝基的死訊,在李淵的嚴令之下,被控制在極小的範圍裡。李建成更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只是用一種開玩笑似的口吻和李言慶商量,能否解決堯君素。

“哦,我想起來了!”

武士彠突然說:前些日子我聽人說起,去歲末時,有劉武周進犯,攻破了介州。陛下好像是命秦王統軍,在年初時自關中跨河前往復奪介州。聽人說,陛下對秦王,似乎非常看重。

秦王剛解決了蘭州薛仁皋,甚至來不及休息,就被緊急徵調至長安。隨後就領軍前往陝州。"

言慶眉毛一挑,輕輕點頭。

這樣就能說得過去了!

李淵連連對李世民委以重任,先是命他攻克蘭州,擊潰西秦;現在又讓他統軍復奪介州…… 這其中是否包含什麼其他的含義?李建成有些坐不住了!李世民破了西秦,現在又對陝州用兵,李建成卻被困在河東,遲遲沒有進展。這不僅僅是誰為主帥的問題,更牽扯到了更高層的爭鬥。

誰都知道,李建成是太子!

可如果李世民表現的比李建成出色,朝臣們會怎麼說?李建成這太子的臉面,又如何保存?

言慶想到這裡,心中已然明瞭。

李建成,這不僅僅是一封求援信,也是一個招攬的信號!

閉上眼睛,李言慶努力的想要回憶起,歷史上陝州所發生的戰事。不過非常模糊,有些不太清楚,言慶只能隱隱約約記得,李唐和劉武周之間,在武德年間的確是發生過一場惡戰。

而且是一場很有名的戰事……

史稱什麼來著?

柏壁之戰!

對,就是柏壁之戰!

可問題是,李言慶雖然回憶起這個名詞,但是對這場戰事的過程,真的記不清楚了。好像這柏壁之戰,也是李世民真正崛起的一戰。在此之前,李世民並未流露出太多異樣的心思。

而與李建成的博弈中,李世民在柏壁之戰前,基本上處於下風.

柏壁之戰成就了李世民戰無不勝的名聲,更掩蓋去了他淺水原的敗績。言慶輕輕拍了拍額頭,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幫李建成這一把。如今的言慶,已不是單純的想要抱某一個人大腿的想法。事實上言慶如今的力量,足以成為李唐朝堂之上,不可小覷的一支力量。

三郡七州,如果按照李唐的州縣劃分,他佔據了四大洲的土地。

不過,歷史上的李唐三百六十州,言慶如今不過才得了九十分之一。而如果按照後世的省市來統計,他治下領地,只有三分之二河南省大小。這些力量,想要逐鹿天下當然不太現實。

畢竟他的治下屬四戰之地,不宜發展!

從領土面積而言,甚至比不得江南蕭楊隋室的面積。

但是想要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勢力,絕對不成問題。打天下不夠,可若是只是自保,綽綽有餘。

而李建成的岳丈,也就是鄭元壽背後的鄭閥,和言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所以李建成恐怕比李世民,乃至李淵更加清楚,李言慶在河洛地區的影響力。如果他能夠令言慶靠向他,所獲得可不僅僅是河洛三郡之地,更重要的是,他能夠得到更多的名聲!

幫,還是不幫?

這是個原則性的問題!

李言慶把書信收起來,抬頭望了一眼鄭宏毅。

他突然靈機一動,露出一抹笑容道:“宏毅,太子請我幫忙,可是我現在卻不方便露面。說起來,太子也算是鄭家的女婿,你有沒有興趣出面解決麻煩呢?"

鄭宏毅驚愕瞪大了眼睛,看著李言慶,半晌後苦笑道:“世子,你莫要開兄弟的玩笑。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小事情到還能上手,可讓我解決堯君素……哥哥,您可真是看得起我。"

十萬大軍屯駐河東,堯君素憑一孤城,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堅守了整整八個月的時間,甚至當屈突通命堯君素的妻兒出面勸降時,堯君素也是一箭射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堅決不降!

這樣一個人,憑鄭宏毅,還真的是無法解決。

“其實,我一直在考慮堯君素的問題。”

李言慶沉吟片刻後說:“堯君素是忠臣,我實在不忍心他被殺。以河東目前的狀況,就算堯君素能繼續堅持,可一到我昭告天下歸順李唐,河東必不戰自亂。到時候,不用朝廷出擊,堯君素也無法鎮壓住麾下軍卒…… 這個人,殺之可惜。不殺,卻又是一個大麻煩。宏毅,隋室待我不薄,我無以為報,思來想去,還是希望能為隋室留下一支火種,救出堯君素。”

“啊?”

鄭宏毅和武士彠瞠目結舌,有點發懵。

怎麼好端端的,又要幫助隋室?

李言慶起身,深吸一口氣道:“我寫一封書信,希望宏毅你出面,前往河東與堯君素聯絡。"

“我?”

“鄭公子?"

鄭宏毅指著自己的鼻子,武士彠指著鄭宏毅。

李言慶也指了指他,笑道:“你看,三根指頭都指著你,不是你,還能有誰?"

宏毅,你有口才,且遇亂不慌,有大將之風。你的出身,也足以令堯君素多幾分顧慮,即便是談不成,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最重要的一點,你不覺得著經堂如今在朝廷的根基,過於單薄嗎?”

鄭宏毅若有所思,蹙眉沉吟。

“你看,鄭家七房,如今七房滅亡,不復存在。

而剩下的六支裡,安遠堂二房,已經有鄭為善獨當一面。他如今為鄭州太守,日後歸唐,至少也能牧守一方,堂堂四品,乃至三品大員不會少了。鄭為善之子,鄭艾,論才華更不輸於你……可是你著經堂呢?又有誰能拿的出手來?哦,世績,世績將來必能威震天下,出將入相。

可他畢竟是外人,有道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著經堂難不成要一輩子靠著世績嗎?”

這話說的有點重,但是很在理。

就算是武士彠在一旁聽著,也不禁有些羨慕鄭宏毅。

世子可真是關照他這一家啊!

想想也是。鄭元壽尚不過五十歲,鄭醒雖死,可是他在太原的時候,又添了兩個兒子。鄭元琮更不用說了,其子鄭方年過三旬,如今是東宮舍人。無論是從年紀,還是從他的發展而言,都非鄭仁基這一支可比。假以時日,等天下太平,鄭元壽定會籌謀復奪著經堂。到那個時候,著經堂如果沒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人,不可避免會被鄭元壽取而代之,復奪著經堂。

一俟鄭元壽重掌著經堂,鄭仁基這一支,可就要沒落了!

以前他們手裡還有一個安遠堂撐門面。可現在,二房實力漸長,鄭仁基就一定能復奪安遠堂?

言慶目光炯炯,凝視鄭宏毅,等待著他的回答。

許久,鄭宏毅長出一口氣。

他雙手抱拳,躬身一禮,雙拳更高舉過頭頂。

“李大哥,想當年你反出鄭家時,我雖然沒說什麼,可心裡總是有幾分芥蒂。我一直以為,大哥你是翅膀硬了,所以才會反出鄭家。哪怕後來我知道了你的身世,這心裡還是不舒服。

不過今天聽你這一番話,我明白了!

大哥你雖然不再是鄭家的人,可是卻時刻掛念著我們一家。這份情意,宏毅一輩子都報答不得。

宏毅願聽從大哥的差使,日後我鄭氏六房,定唯大哥馬首是瞻。”

李言慶上前,一把摟住了鄭宏毅的脖子,嘿嘿直笑。

武士彠也笑了!

他在心裡暗自欽佩:世子這一手可真漂亮。不著痕跡的把鄭家六房,死死綁在他的戰車上。只要鄭氏六房掌權一日,那就代表著滎陽鄭家,會堅定的站在李言慶這一邊。

別看鄭氏現在是有些沒落,五姓七望之中,算是排名倒數第二。

(趙郡李閥,隨李密造反遭受了一次打擊;後來桃李案,李渾一家被誅,更使其徹底沒落)

可這數百年世冑門閥的傳承和底蘊,絕非那些小門小戶可比。說不得什麼時候,鄭閥就能東山再起。

只要鄭閥投靠了李言慶,那麼李言慶在河洛的地位,任誰也無法動搖。

武士彠感慨萬千:世子明明不過二十出頭,可這手段,任是那四五十歲,浸淫朝堂一輩子的老油條,也未必能相提並論。

“李大哥,你說,我該怎麼做?”

“這幾天你準備一下,我會設法先與堯君素聯繫。在此之前,你莫要和任何人說此事。待時機成熟後,你就前往河東縣,當面與堯君素商量…… 到時候你就告訴他,越王不在,承啟尚存。

江南多匪患,太后雖有張、房輔佐,可終究沒有一個貼己的人幫助。請他再去扶持一把。”

讓堯君素前往江淮!

鄭宏毅和武士彠不禁面面相覷。

“那日後……”

“日後再說日後,自有人會收拾殘局,不過與你我無關。”

李言慶故作神秘一笑,卻讓鄭宏毅如釋重負。

他點點頭,“那我這就回去,著手準備前往河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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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七章  魚與熊掌


這就要開始了嗎?

漫步在後湖畔,李言慶陷入沉思。

對李唐這太子之爭,他早有心理準備。

但是卻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開始。柏壁之戰,李世民開始在軍中建立威信,而李建成則漸漸從軍中轉為政務,聲望隨之日益弱。

槍桿子裡出政權!

這是太祖名言。手中如果不能攥住槍桿子的話,李建成就算比李世民強一百倍,也休想成事。

畢竟,這還不是治世。

初唐時期的紛亂有很多,依稀記得李唐真正坐穩江山,天下趨於穩定,還要幾年的時間。

史書中曾記載,李淵用七年時間平定了混亂的天下。如果從義寧元年開始計算,現在也不過走進入第三今年頭而已,距離真正的天下大治,還有四年時間。把李建成過早的從軍中抽調出來,絕對是李淵的一招昏棋。不過現在多了一個自己,這時局又該會是如何的發展呢?

漫步走進湖心亭,李言慶負手而立。

單純去抱李世民的大腿嗎?

也許,我可以從其中,撈取到更多的好處……

身後腳步聲響起,朵朵悄然走進湖心亭,來到言慶的身後。

李言慶扭頭,“朵朵,今天怎麼有空閒了?”

“薛娘子回來了,薛禮和宋令文都回家探親去了,我這邊也就空閒下來。

怎麼,你一個人站在這裡,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嗎?”

“朵朵,當年哈總管設立的白衣彌勒,你還有沒有接觸?”

“白衣彌勒?”

朵朵不明白李言慶怎麼突然提起了白衣彌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想了想,在湖心亭裡坐下。

“哈總管故去後,白衣彌勒形同散沙。

我後來去了榮樂城,托名洈山僚骨蘭朵,就沒什麼聯絡。不過若說完全沒有聯絡,也不太可能。哈總管生前曾培養出了幾個可靠的人,一直在暗中維持。只是他們的影響力很有限,而且由於各種原因,對白衣彌勒的控制也非常薄弱。所以到現在,白衣彌勒已經分裂成了幾個部分。襄州白衣彌勒相對而言最是忠誠,不過已經停止了傳教,實力大不如當年……

楚州、揚州、蘇州地區的白衣彌勒,早先還有聯繫,但這兩年幾乎就沒有再接到過他們的消息。

至於其他地區,基本上已處於自立的狀態。我也沒有過問,恐怕不會再聽從我的指揮!”

朵朵解釋的很詳細。

雖然不清楚李言慶問什麼突然問道這些,但她能覺察到,言慶似乎要藉用白衣彌勒,攪出風雨。

“那你怎麼和他們聯絡?”

朵朵笑了笑,“我從不和他們聯繫,都是徐興波徐大哥在主持。

你也知道,哈總管對徐大哥有知遇之恩。他死之後,我雖然讓徐大哥放棄白衣彌勒,但徐大哥卻認為,總管花費了那麼多心血在裡面,若就這麼放棄,也著實可惜,所以他一直秘密和白衣彌勒聯繫。

我剛才說的那些,還是徐大哥告訴我的。他說,近年嶺南地區白衣彌勒似有抬頭趨勢。另外河北法壇自哈總管死後,就意圖分離出去。加之河北地區戰亂不止,徐大哥和他們的聯繫很少。不過據說河北法壇的護法名叫文玉東,是個頗有手段和心計的人。”

“文玉東?”

言慶眉頭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養真,你問白衣彌勒做什麼?”

李言慶沉吟許久,輕聲道:“若我要你設法將白衣彌勒重新組織起來。你能有多大的把握?”

“把白衣彌勒組織起來?”

朵朵明眸中,閃過一抹異樣之色。

“養真,你組織白衣彌勒做什麼?”

“傳教!”

“啊?”

李言慶笑了笑,“不過我要他們傳的,並非彌勒重生,而是我要他們傳的教化……朵朵,我不瞞你,柴先生日前與我言,麒麟台格局太小。我思忖許久,就想到了哈總管的白衣彌勒。”

“那就是說,你要白衣彌勒,傳你的道?”

“正是!”

“可你的道又是什麼?”

李言慶用手指了指腦袋瓜子,“我的道,就在我的腦子裡。不到時機成熟,不可以拿出來。”

朵朵陷入了沉默!

“養真,我們將來到了長安,是不是還要面對許多困難?”

朵朵是個心思很敏感的女孩子,這與她自幼的經歷有關,所以言慶只透了個口風,她就現了端倪。

李言慶手扶欄杆,許久後,輕聲道:“也許!”

“養真,要不咱們不歸唐,好不好?”

“不歸唐,我們何去何從?”李言慶轉過身,在朵朵面前坐下,低聲說:“憑我手中這點力量,很難立足。別看我麾下有三郡之地,可是……你也看到了,李唐建國,乃大勢所趨。

李密方死,關中只憑李神通李叔叔一人,幾乎橫掃了齊魯之地。

這是個世冑為尊的天下,如果沒有強大的出身,恐怕是難以成就大事。所以李淵不顧一切的,要和隴右李閥融為一體;王世充如果沒有太原王氏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在洛陽掀起風浪。

可我呢?

地位很尷尬。

想要逐鹿江山,卻受出身所制。滎陽畢竟是四戰之地,難以持久……

我就算是改換門庭,恐怕也要被人猜忌。就好像你,明明無心反隋,卻不得不隱姓埋名。

你是北周後裔,而我身上的李閥痕跡也太重。我不求逐鹿中原,但求能一輩子和你們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就好。”

世家子的確是擁有者常人無法比擬的優勢。

可如果這個世家子不是嫡出,偏偏又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麼所面臨的,必將是粉身碎骨。

李言慶可以看得清楚,朵朵也能看得清楚……

事到如今,他們的選擇,似乎的確不多。

“那我立刻讓徐興波設法聯絡白衣彌勒,必要時我會前往襄州,召見襄州法壇護法龍起。他是哈公公的義子,武藝高強,在綠林道上也頗有名聲,大江南北的好漢,對他也很敬服。”

“龍起?”李言慶如自言自語般嘀咕。

朵朵說:“龍起小名鷓鴣,目下的身份,是襄州商人。”

李言慶說:“你如果要親自去,我也不反對。不過你去的話,一定要小心,我到時候會請舅舅跟隨你一同前往,必要時你可命馬三寶和朱粲向襄州靠攏。畢竟,時間久遠,人心隔肚皮。”

朵朵聞聽,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放心,我可不是以前那個被你講兩個故事就騙到的傻丫頭。”

言慶也笑了,伸出手,輕摟住朵朵的嬌軀。他目光深邃,越過後湖向遠處眺望,面露凝重之色。



啟用白衣彌勒,是一招險棋。

這裡面牽扯到了神權和皇權的問題,一個不好,就會釀成大禍。

但不可否認,這也是麒麟台迅速滲透,迅速打開局面的最佳方案。只看將來,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言慶不得不開始,為那所要傳遞的‘道',開始頭疼。


武德元年十二月末,李世民統軍乘河水尚未消融之際,自龍門關過黃河,屯兵於柏壁,與宋金剛對峙。他與固守絳州的唐軍,成犄角之勢,緊逼宋金剛所部。部將一再要求出擊,可由於劉武周雖攻克晉陽,可宋金剛孤軍深入,利在速戰。所以李世民認為,此時唐軍不宜與宋金剛交鋒,當閉營養銳,以挫其鋒。同時分兵衝其心腹,待宋金剛糧盡技窮之時,再出擊不遲。

二月,李世民趁尉遲敬德出兵後回還州府之際,親自引軍出擊,大敗尉遲恭。

三月中,宋金剛屢次求戰,但李世民始終堅持不與之交鋒。至四月時,唐將王行敏、李仲文在潞州(治上黨,今山西長治)擊退劉武周援軍,李淵命唐將張德政佔領了張難堡(今山西平遙西南),切斷了紛水東側的宋金剛糧道。

四月十四日,與唐軍相持近五個月的宋金剛糧草斷絕,不得不向北撤退。

李世民率部追擊,一晝夜行兩百餘里,與宋金剛部交戰數十次,至雀鼠谷追上宋金剛,一日八戰,大敗宋金剛部,斬殺俘虜數萬,迫使劉武周放棄太原,與宋金剛屯兵於介休。

一時間,李世民聲威大振,令山西各路英豪,無不佩服。

然而,坐在軍帳中的李世民卻並沒有感到開懷。宋金剛和劉武周雖然敗退,可介休仍在其手中掌控。

“王先生,敬德欲降,你如何看?”

李世民用力搓揉麵頰,抬頭凝視王通。

在日落時分,此前因太原被破而被俘虜的陝州司馬唐儉,突然回歸,並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介休守將尉遲恭意圖歸降!

這尉遲恭,是個少有的虎將,曾一日連奪八城,堪稱宋金剛麾下第一猛士。

此人原本是隋室大將,其父尉遲羅迦,是一員鎮將。尉遲恭在大業末年在高陽從軍,以敬德為名,屢立戰功,曾被授予散朝大夫之職。

李世民對此人,也是非常看重。

要知道尉遲恭身為介休太守,雖則宋金剛劉武周大敗,可他麾下,仍有八千悍卒。強攻介休的話,定然是損失慘重,而且會延長作戰時間。年初時,屈突通對大涼李軌開戰,關中已有些承受不起。

李淵更數次派人催促,命李世民速戰速決。

尉遲敬德願降,那自然是好事!

不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更可以加快戰事的結束。

可問題就在於,這尉遲敬德是殺死李孝基的兇手…… 李世民當然清楚,李孝基和李言慶的關係。

同時,他對言慶也格外看重。

那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若是受降尉遲敬德,勢必會結怨李言慶。

因為尉遲恭既然投降了李世民,那李世民就必須要擔負起尉遲恭的安全。如果他連尉遲恭的安全都無法保證,日後誰還會歸附於他?而前腳受降,後腳殺人的行為,定會令他在軍中喪失威信。

如果不接受,那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苦戰……

李世民左右為難!

他喜愛尉遲恭的勇武,同時又看重李言慶的才華。

無奈之下,他只有向王通請教。

而王通也很為難,苦笑道:“殿下,如今李河南坐擁三郡,實力雄厚,的確是不可小覷。

而尉遲恭也的確是悍勇,更兼精通兵法,是個難得的人才。

無論殿下選擇哪一個,勢必會得罪另一人。但如果說一定要做出選擇的話……"

王通深吸一口氣,“我選尉遲敬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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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八章  有子


李世民凝視王通,久久不語。

似乎對王通選擇尉遲敬德,並不奇怪一樣,他顯得非常平靜。

畢竟,李言慶折辱過王通,更使得王通十載幽居龍門山,王白牛之名幾乎是盡人皆知。王通哪怕嘴上再說不計較這些,可心裡面,總會有些芥蒂。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解釋的話,王通選擇尉遲恭,似乎是順理成章。

“王上也許會以為,通這樣選擇,是因為李河南當年曾令我顏面盡失。”

李世民一笑,“難道不是嗎?”

王通搖頭說:“洛陽將軍堂之事,並非李河南之過。究其根本,確是通當年少年氣盛,眼高過頂,受了他人蒙蔽,合該遭此羞辱。王通對李河南毫無怨恨之心,甚至從心裡感激他,敬重他。

若非李河南,也許王通現在還是做著那井底之蛙的夢,目空一切吧……

十年來,通幽居龍門山,苦讀經典。初始總是難以心平氣和,但時間久了,許多事情也就看淡了。

今日通選尉遲,非為他也,只因這尉遲能為王上所用,而李河南不能。”

李世民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之色。他沉吟許久,低聲道:“白牛此言何解?”

李世民喚王通白牛,並無羞辱之意。

在私下裡,他常以白牛稱之,以示和王通的親近。而王通呢,也不以為忤,反而非常享受。

“王上,尉遲敬德若歸附,朝堂上可有人願護佑?”

李世民想了想,搖搖頭說:“他殺了九叔,雖說各為其主,且無意為之,但恐怕是無他容身之處。父皇不會重用他,而李河南必對他恨之入骨。至於朝臣之中,未必有人能看上他。”

“著啊!”王通道:“如此一來,他尉遲敬德不忠心輔佐王上,還能輔佐誰人?

他在朝中沒有半分根基,如同無根飄萍。王上得此猛士,豈非如虎添翼?試想,王上您外有尉遲、秦瓊等猛虎之士,內有劉文靜、長孫順德盡心扶持。再算上趙王對您素來聽命,天下大可去得。”

“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得罪了李河南?”

王通一笑,“得罪了又何妨?不錯,李河南如今的確是聲望高絕,聲勢顯赫。可王上別忘了,漢初淮陰侯,同樣有聲威,卻死於一婦人之手。通觀之,李河南如今狂橫,但天下太平時,其人恐難保全。他若為外臣,陛下說不得還能容忍,但他卻為宗室……呵呵,就算是陛下能忍他,也必然會削其權柄。到那時候,一李河南能與王上之助有多少,怕尚未可知。”

李世民頓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連連點頭。

“不錯,李言慶於我,不勝於一尉遲。”

王通其他言語,都無所謂,但有一句,卻深得李世民之心。

他素以勇武著稱,自十五從軍以來,也經歷過無數次惡戰。雁門關解隋煬帝之困,太原起兵之後,更是連番獲勝,屢立戰功。只是,淺水原一戰,他輸了!雖則對外宣稱是劉文靜殷開山自作主張,可實際上……可既便如此,李世民也足以自傲。李唐軍中,當以他為先。

但無論他如何做,卻始終是在李淵的調派下。

相比李言慶獨自在滎陽支撐危局,李世民的種種戰功,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李言慶戰功太過卓著,獨攬河南之地,足以令他功高蓋世。父皇也許會寵他,愛他,但絕不會允許言慶再立功勳。否則的話,人言李唐,必說言慶,到時候李淵的面子又在何處?

李世民,不希望有人能高於自己。

同時他也清楚,李言慶不可能歸附他。身為宗室,他也許會在態度上有所偏移,卻無法給予實質性幫助。若是從這個角度來看,一個尉遲恭的作用,遠遠勝過成為逍遙王的李言慶。

“如此,我就受那尉遲請降。”

“慢!”

王通一把攔住了李世民。

“大王可以受降,卻不可以輕易受降。

當需令尉遲知曉,王上為他需要承擔多少風險……呵呵,以通來看,當請唐儉再返介州。”

李世民看著王通,露出會心笑容。



五月初,陝州之戰結束。

這一場柏壁之戰,比之歷史上的柏壁之戰早來了一年,同時也使得劉武周的敗亡,提前一載。

劉武周和宋金剛在遭受慘敗之後,逃往突厥。

李世民乘勢東進,尉遲恭則前往馬邑,說降劉武周舊部,使得李唐獲取陝州以東的大片土地。更藉此機會,與涿郡羅藝所治地區連為一體,徹底掌控了北方一線,斷絕了竇建德與突厥的聯繫。

竇建德的麾下,除了平民百姓之外,還有許多歸化胡人。

他每年會從突厥手中獲取大量的資助,不過隨著劉武周的敗亡,使的竇建德被孤立在河北地區。

同月,堯君素率八百銳士,突然撤離河東。

李建成得訊後大喜,忙揮兵佔領河東縣,並率部追擊。

不過堯君素渡河之後,就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直到六月中時,才從揚州獲得消息,堯君素已抵達江都。並立刻被蕭皇后委以重任,拜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左武衛大將軍,領軍攻打餘杭沈法興。

可是,這堯君素是怎麼到得揚州?

要知道,從河東渡河之後,要經過李言慶、王世充以及李神通等人鎮守的地盤。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諸多勢力格局的中原直抵江淮,成為許多人百思不解的謎題……

不過,很快的,人們的目光就從堯君素身上收回,轉而矚目榮陽。

五月末,屈突通大破李軌,攻克武威郡,俘獲大涼皇帝李軌。

短短半年時間,關中從動盪不止,進入到了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特別是八百里秦川已呈現豐收之兆,於是往來於關中的車馬行人越來越多。似已漸漸的,恢復昔年開皇時期的繁榮。

不過在河洛,卻呈現出劍拔弩張之勢……

王世充萬萬沒有想到,李唐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解決了關中之危。

同時,他與李言慶的議和,更陷入僵局。李言慶似乎對這聯盟之事,並無太多興趣;亦或者說,王世充開出的條件,無法令李言慶動心。不過,對於王世充派來談判的歐陽詢和杜幽客杜楚客兄弟,他倒是沒有拒絕。直接扣在鞏縣,讓隨行使者返回洛陽,告訴王世充說:“若想結盟,尚需拿出誠意…… 我李言慶受隋皇之恩,一直無以報答。請你交出殺死陛下的兇手,然後再論其他。”

這個陛下,是指皇泰主。

王世充就是殺死楊侗的主謀。

李言慶也知道,王世充不可能低頭,但是卻要求王世充交出兇手。

在經過朝堂上激烈的討論之後,王世充交出了梁百年和段瑜…… 這兩人都是宮中內侍,說穿了就是太監,死不足惜。

王世充說:“殺死陛下的人,就是這兩個老奴。

我之前並不知道這件事,完全是梁百年和段瑜自作主張。我現在把他們交給你,權作我的誠意。”

不過,送抵鞏縣的,只是梁百年和段瑜的兩顆人頭而已……

李言慶不置可否,只是命人做了兩個木頭雕像,跪在皇泰主陵前。至於那兩顆人頭,則被他棄之荒野,任由野狗爭食。

隨之秋季將臨,滎陽郡迎來了一個大豐收。

租庸調推行的第一年,開了一個好頭。隨著新粟送抵,洛口倉倉門開啟。大批陳粟送往各軍,其中黎陽倉方面,更送去了近五百窖糧草,使得徐世績長孫無忌軍中糧餉,頓時充足。

可是,滎陽郡的大豐收,卻使得東郡王德仁眼紅。

東郡成為一片孤城,東有李唐兵馬,西有言慶阻隔,無法和洛陽連為一體。一應輜重,盡由他自行籌備。

一開始,王德仁還可以向李神通購買糧草。可隨著他財力日益薄弱,李神通也停止了供應。這使得王德仁必須要尋找新的出路。

投降李唐?他很猶豫……

以他現在的勢力,就算是歸降李唐,也難以獲得重用。

除非,他能有足夠的資本,在李唐朝堂上站穩腳跟。

這資本從何而來?

王德仁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滎陽郡。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已近深秋。

天地間充斥著一派蕭瑟之氣,肅殺,令人心寒。不過在鞏縣城裡,卻顯得極為熱鬧。

李府門前,張燈結彩,不時有車馬抵達。家臣們進進出出,更是格外忙碌……

李言慶徘徊在臥房外,顯得焦慮不安。不時的停下腳步,向房間裡望去,只是那厚厚的門簾,卻擋住了他的視線。

杜如晦在一旁,不由得笑了。

他突然扭頭道:“十五年前,我與養真初次相遇時,他尚是垂髻童子。不想一晃十五載。昔日鵝公子,竟也要為人父了…… 呵呵,這歲月端地不饒人,一眨眼,我也過了不惑之年。”

在杜如晦身旁,是一個中年男子,聞聽杜如晦的這番話,也不禁感慨萬千。

“是啊,咱們兄弟三人,一晃也有十餘年未曾相聚。”

他是杜如晦的大哥,名為杜幽客。此前他陪著杜楚客來鞏縣,不成想一到鞏縣,就被言慶扣留下來。

如今,杜楚客在麒麟館擔任教瑜,雖不顯赫,卻也過得極為舒心。院子外面的涼亭裡,更聚集了許多人。除了長孫無垢的家人之外。還有言慶的朋友,長輩。

裴行儼抱著裴行儉,在一旁與人交談。

裴仁基則拉著裴翠雲的手,低聲詢問著什麼。不過看裴翠雲那羞紅的臉,就知道是一些羞人的事情。

也難怪裴仁基著急!

言慶娶了三妻一妾,無垢的年紀最小,卻最先有了孩子。

而今,連毛小念也懷了身子,可作為年紀最長的裴翠雲,卻毫無動靜。這也不由得裴仁基不擔心,輕聲問著裴翠雲,言慶是不是欺負你了?或者是不疼惜你了?否則其他人都有了身子,你為何沒有?

裴翠雲連連搖頭,表示言慶對她非常體貼。

只是這懷孩子的事情,還真就說不准……

她只能紅著臉,聽著老爹的嘮叨,並不時點頭,表示接受。

“這都大半天了,怎麼還沒有動靜?”

“你急個什麼?當初麗珠產子的時候,不也是等了許久?”

裴行儼和姚懿、薛收嘀咕著,突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地,四下張望。

“為何不見朵朵?”

這產房門口,連毛小念都來了,卻沒有看見朵朵的影子。

裴行儼不由得好奇詢問,正好薛禮從他身旁經過,聽到後抬起頭說:“二娘上個月就出門了!”

“出門?去哪兒了?”

“不知道…… 老師說二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這些日子來,都是老師親自傳授我們功課。”

“原來如此!”

“蠻夷女子就是蠻夷女子,已經嫁人了,還拋頭露面。”

裴仁基顯然對朵朵的這種行為很不滿,一旁嘀咕起來。

“爹,你怎麼能這麼說朵朵?她出去,是辦正事,又不是遊山玩水。其實女兒倒是羨慕朵朵,能幫養真分憂。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養真有什麼憂慮,我卻不能為他分擔半點……”

“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

就在這時候,沈光急匆匆跑來。

“公子,二娘子回來了!”

李言慶聞聽連忙道:“哦,如今在何處?”

“車仗已到了門外,曇宗大師陪她一同返回。”

正說著話,就听外面一陣喧嘩。李言慶忙走出去,就見朵朵在眾人的陪同下,風塵僕僕,匆匆走來。

“觀音婢生了嗎?”

不等言慶開口,朵朵就急忙詢問。一旁言虎,也露出緊張之色。

言慶道:“晌午時似有端倪。可這請來了穩婆,到現在也沒有生下來。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話音未落,就聽產房裡突然傳來一陣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剎那間,李言慶如受雷擊一樣,登時僵在了原處。

“生了,生了!”

幾乎是在同時,朵朵、小念、裴翠雲等人齊聲高呼,一窩蜂的往屋裡走。

李言慶跟著就想進去,卻被攔住去路。

“李郎君,您還不能進去,等過一會兒再探望小娘子吧。"

“觀音婢她沒事吧……”

這句話時,高夫人抱著嬰兒從屋中走出。聞聽李言慶關切的詢問,高夫人頓時露出了滿意笑容。

“母子平安…… 恭喜賢婿,喜得貴子!”

李言慶腦袋嗡的一聲響,一時間竟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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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九章  關中再來客


小傢伙被定名為李周。這裡面,又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故事。

朵朵和無垢的關係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追溯到當年無垢入川尋醫的時候。當時朵朵對無垢多有照顧,在言慶離開峨嵋之後,更時常上山陪伴。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高夫人才會答應朵朵以平妻身份,和無垢一同嫁給李言慶。

婚後,二女更是親密無間,時常聚在一起。無垢懷孕之後,朵朵曾開玩笑似地和她說,如果無垢生下的是男孩兒,就送給她來教導。無垢則打趣說,教導還是不用了,不過可以讓朵朵為孩子起名。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被朵朵當了真,為此還找到言慶幫忙。

李言慶也是玩笑著說:“你是周室郡主,如果將來有了孩子就喚作李周吧。”

朵朵後來和無垢談起,無垢欣然答應。長孫無垢是個溫順的性子,有點嬌憨,也沒什麼心機。

不過當言慶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就覺察到裡面似有貓膩。

朵朵被逼的無奈,只好告訴了言慶真相。

原來,哈士奇當年創出降龍功的時候,是考慮為男子修煉,故而功法至剛至陽。

哈士奇死得早,所以朵朵後來的修行,完全是自行摸索出來的。這種至剛至陽的功法,固然可以使其身手高絕,卻同樣會對身體產生壞處。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雖則後來隨孫思邈修行引導術,使陰陽漸趨平衡,可還是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影響。

比如,朵朵這輩子難以生育。

言慶知道以後,又和無垢商量了一下,決定若無垢生下來的是女孩兒,則自行起名;若是男孩子,就叫做李周。

這其中的玄機,只有言慶三人知曉。

本來高夫人還覺得李周這名字有些古怪,可是在無垢的強烈要求下,最終還是遂了她的心願。

言慶坐在床邊,握著無垢的小手。

朵朵則有些笨拙的抱著嬰兒,在一旁和裴翠雲、毛小念說笑。

我,有兒子了!

李言慶在心裡自言自語,感觸頗多。

一晃二十二載,我來到這個時代,竟然已有二十二年。

而今,我將在這個時代,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我有兒子了!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驚得小李周哇哇大哭,更招來了無數嬌嗔。可這都無法令他止住笑聲,他就是想笑,想要大笑。一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卻在這個時代,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前世,他也曾為人父。

可那時候的感覺,卻遠不及今生這般深刻。

從朵朵懷中接過了嬰兒,輕柔的抱在懷中……

我這一世,也算是顛簸流離,經歷了無數磨難。但我絕不能讓我的孩兒和我一樣,繼續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我要給他最好的生活,讓他一輩子快樂無憂。誰敢動我孩兒,我絕不甘休!

懷中的小李周,似乎感受到了言慶的這種心境,咯咯笑起來。

“哈哈,他對我笑了,對我笑了!”

“廢話,你是他的父親,他對你笑,又有什麼奇怪?”

李言慶這時候的模樣,若是被外人看到,定不會想到,他就是那位手腕詭滿,大名鼎鼎的李無敵。



李周的到來,使得言慶的目標,似乎一下子變得更加明確。

他迫切的希望這場戰爭能早早的結束,然後和老爹,和妻兒一起,享受天倫之樂。九月中,也就是李周出生後的第十天,王德仁悍然西進,自酸棗跨通濟渠,強攻陽武縣。陽武縣令。是管城崔氏子弟,名叫崔亮。幾乎未做任何抵抗,就開城投降…… 頓時引起滎陽一片嘩然。

管城崔氏族長崔善福勃然大怒,下令將崔亮從族中開革。

並星夜前往鞏縣,向李言慶告罪。

言慶倒也沒有怪罪崔善福,而是下令辛文禮,十日之內必須奪回陽武縣。

辛文禮是個沉穩的性子,得到命令之後,立刻下令他的侄兒。大梁城縣令辛士傑調集兵馬,復奪陽武縣。同時,辛文禮悄然謀劃,在崔善福的協助之下,成功說降了酸棗縣令潘庸。前後夾擊,大敗王德仁所部。九月十八日,也就是陽武縣丟失後的第六天,辛文禮復奪陽武。

同時,李言慶的援軍,也抵達通濟渠畔。

領軍的主帥正是李道玄,而副將則是李神通之子李道彥。

得知王德仁所部人馬已退過通濟渠後,李道玄二話不說,揮軍強渡通濟渠,兵臨酸棗城外。

王德仁正準備復奪酸棗,不成想李道玄的追兵就跟上前來。

兩軍在延津發生一場慘烈的遭遇戰,李道玄以六千兵馬,硬撼王德仁兩萬大軍。從凌晨殺到正午,只殺得血漂檣椿,屍橫遍野。王德仁最終抵擋不住李道玄兇猛的攻擊,在午後潰敗,最終退守胙城(今新鄉市延津縣肝城村)。此一戰,李道玄親臨戰場,披掛黑甲,面覆黑色假面,連奪三槊,名揚榮陽。

滎陽人稱李道玄為拼命三郎,一時間甚至蓋過言慶‘無敵'之號。

同月,李神通也對王德仁發動了攻擊。

自魯郡攻入金鄉,直逼濟陰城……

一時間,中原大地,戰火重燃!



言慶把書信狠狠摔在尋相的臉上,厲聲喝罵道:“王世充以為他何人?竟敢如此與我說話?

王德仁率先與我動兵,奪我城關,擄我百姓,毀我良田……我今反擊,實王德仁犯我在先。我若不狠狠教訓這傢伙,豈不是讓人說我好欺負?回去告訴王世充,此事與他無關,休要過問。”

說罷,他命令左右亂棍將尋相趕了出去。

尋相前腳一走,李言慶臉上的怒容,立刻煙消雲散。

“王世充雕蟲小計,也敢拿出來獻醜?”

薛收從後堂轉出,嘿嘿直笑。


“大郎,你笑個甚?”

“我在笑,王世充怕是慌了。"

“哦?”

“你對王德仁用兵,他有些摸不清你的態度。再加上之前你對結盟之事一直沒有明確表態,所以他有些驚慌了!”

李言慶不置可否,笑了笑。 “那又如何?”

“他這次派人前來,無非目的有二。”

“你且說來。”

“其一,他想知道,你打這王德仁,究竟是什麼態度。”

李言慶點點頭。王世充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足為奇。他向薛收看去,“那其二呢?”

“其二,王世充想要藉此機會,試探你滎陽的實力。”

“哦?”

“你若是態度溫和,則說明你心裡有鬼。畢竟,在此之前你與王世充之間,一直保持極為強勢的態度。你現在對王德仁開戰了,而你的態度又軟弱了,就說明這滎陽郡,兵力不足。

這樣一來,王世充勢必會對你出手……不過,你這一點倒是做的不錯,不管什麼時候,都會保持足夠的強勢。王世充定然不敢出手,而是會設法居中調停,甚至會讓王德仁割讓城鎮。”

言慶哈哈大笑,“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一直很囂張?”

薛收連連點頭,反問了一句,“你以為呢?”

“也許吧,我可能真的很囂張……”

李言慶說罷,邁步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大兄,你說關中何時會出兵中原?”

此時的關中,已趨於穩定。

隨著薛仁杲下落不明,李軌被俘,劉武周宋金剛敗退突厥,其局勢似乎已變得相對平和。

雖然還有一個梁師都,已經是鱗介之癬。

換而言之,李唐國勢已成。特別是隨著竇軌歸降,更使得李唐不費一兵一卒而獲取巴蜀之地。如今,整個岷蜀地區,除越嶲、眉山兩郡之外,基本上都已納入李唐版圖。而這兩郡之所以還沒有低頭,卻是因為李言慶尚未表態。

誰都知道,越嶲、眉山是在洈山僚王骨斯蠻的掌控之下,而僚蠻公主骨蘭朵,又是李言慶的老婆。李言慶的態度,將決定越嶲、眉山的走向。

竇軌和洈山僚關係密切,並未強求。

而李淵則認為,一個態度模糊的李言慶,會比立場鮮明的李言慶作用更大。

這能迷惑王世充的決策,更能影響到長江流域的蕭銑決斷……

毫無疑問,李淵的目光,已經鎖定了洛陽。

只是具體什麼時候出手,那就要看李淵何時能準備妥當。

薛收歪著頭想了想,“自李唐起兵以來,唐皇用兵,好用奇兵,否則也不可能迅速奪取關中。

不過自年初以來,李唐連番用兵。

先擊蘭州,後取武威,又在陝州和劉武周血戰。如果再算上河東,和一些小規模的戰事,關中今年雖獲得豐收,但其國力空虛,民力損耗極大。

今年的話……恐怕不會對洛陽用兵。”

言慶深以為然。

“我也是這麼認為,估計要出兵,也是來年。”

“這也不好說!”

薛收走到李言慶身旁,兩人並肩走出房間。

“我剛才說過,李唐好用奇兵…… 而且中原戰局拖得越久,對李唐的負擔越大。要知道,塞北尚有突厥虎視眈眈,如果拖得久了,說不定突厥人會扯他們的後腿,到時候又有變數。

要我說,現在打洛陽,時機最好。”

“要不然,咱們設法與長安聯絡,進言萬歲,請他出兵?”

“這個……還是看看再說。 ”

薛收的意思很明顯,是要言慶盡量不要在這個時候,干擾李淵的整體思路。

言慶長出一口氣,舉目遠眺。

他突然道:“大郎,你想你爹嗎?”

“啊?”

薛收的生父薛道衡雖然故去了,可是他養父薛孺仍在。從小被養父薛孺過繼,說實話,薛收對薛孺的感情,絲毫不遜色於薛道衡,也許還更甚一籌。只是,言慶突然問起這個問題,讓薛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言慶沒有說出來後面一句:我有些想念老爹了!

想想,李孝基自去年以來,似乎有很久沒有來信。若說他公務繁忙,可前些日子李周出世,李孝基也沒有派人道賀。這也讓言慶的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受。

當晚,李言慶與妻兒一起,圍坐飯桌旁。

“翠雲,爹有多久沒有來信了?”

裴翠雲想了想,“可是有不少日子…… 好像去年末,公公最後一次送來書信,說等戰事結束了,想和你一起回周山看看。養真,說起這件事,我也覺得古怪。虎頭這馬上就要滿月,怎地公公連封書信也沒有呢?”

虎頭,是李周的乳名。

“是啊,會不會是公公出了什麼事?”

“應該不會吧!”

李言慶想了想,用不太肯定的口吻說道。

說起來,他也習慣了。

自從和老爹相認以來,老爹就會經常失蹤,甚至有一段時間,快一年未通書信。當年那麼惡劣的環境,老爹都沒出事,如今想來,更不會有什麼大礙。難道,真忙得連寫信的時間都沒有?

朵朵說:“要不然派人去長安打探一下,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正有這個想法。”

李言慶表示贊同,但終究沒有往壞處去想。

吃罷了晚飯,他又和裴翠雲等人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起身準備前往書房。

就在這時,有家臣來報:“老爺,武士彠帶了幾個人在府外求見,說是您關中故人,前來拜訪。”

言慶一怔,關中故人?

上一次,老爹也說是關中故人。

難道說……

李言慶頓時,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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