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①
下雨了。
雨是從昨晚開始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來的,不大,但綿綿不絕。我站在窗前望著暗沉的天色皺緊了眉,我是不喜歡下雨的,因為下雨意味著我又將面臨諸多不便。
昨日我已經決定好今早起來大掃除,但老天爺卻不給面子,吝于賞個笑臉。但它顯然想不到我是一個極端固執的人,一旦決定好要做的事情就斷然不會更改了的。我仍舊一起床就開始我昨天的計劃,抹屋拖地,洗澡洗頭,把髒的床單被套拆下來洗了,然後給我的床換上了乾淨的被褥,想來……今晚應該不會再做夢了吧?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晚上總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昨晚也是,第一次醒的時候我記住大半的情節,摸出枕頭下的Call機一看,才六點多,于是又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其實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悠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幻想,意識根本不由自己控制,所以第二次醒來的時候那夢就忘掉了一大半。
我很少會在夢里夢到紀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剛剛才來看過我,所以才會做這樣詭異的夢?夢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學生時代,又似乎不是,周遭的景物確是我學生時代的教室,但學生們又似乎並非在教室里上課……夢到了稚嫩的自己,還有紀楊。
紀楊那時候很窮很窮,而我卻很愛他。講給他聽他一定會大笑吧?我一定也會跟著他大笑,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笑出眼淚。
還是說夢吧,我幫窮小子紀楊創業,我們共同設計了一種餅干,又設計了餅干的包裝,計劃開一個快餐店,相親相愛。然父親極力反對我們的交往,說他是個窮小子,我則反駁曰以後他的快餐店一定會像麥當勞一樣開遍大江南北。
畫面一下跳轉到很多年以後,紀楊的快餐店真的開遍大江南北,而我早就迫于父親的淫威與之分手。我躺在床上嘲弄地輕笑,發現自己從來都是這樣,對于命運隱忍多過反抗,可是沒想到連在夢中我都如此懦弱。
這時候又總是夢到夢之初的那間教室,然後就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在某個下著滂沱大雨的晚上一定要回到那間教室去看一看。我打著一把大黑傘站在雨中,那傘根本遮擋不住這麼大的雨,我的衣服全濕透了,冷得瑟瑟發抖。雨霧中遠遠開過一輛的士,我攔了下來,坐到副駕位一看,發現的士司機竟是我以前的男友。我笑道原來是你。他也笑著說是啊。我說我要去我念中學的學校,他便開車了,走的路卻是我不熟悉的,我跟他說不對不對開錯方向了。他笑著說沒錯啊這條路一樣也可以去的。
他選的那條路上有很多人,熱鬧得像是趕集一樣,我在心里納悶怎麼這些人全都冒著大雨在晚上出來趕集?車很難行,他掏出筆在紙上畫著路線,畫一點點開一點點。然後我突然聽車後座傳來嬰兒的哭聲,轉過頭一看,後座上果然躺著一個嬰兒,剛剛拉了屎,車廂中彌漫著一股臭味,他不好意思地把嬰兒抱過來說,對不起這是我的兒子。
車開到了學校,我來到了以前那家教室,愕然發現,那間教室竟也變成了紀楊的快餐店,紀楊站在講台上笑盈盈地看我,往事曆曆,恍然如昨,就像一場春夢,他緩步行來,輕柔地擁抱我。隨後見到他的母親,笑咪咪地走來拉著我的手,遞給我一個首飾盒子,我打開一看,全是各種各樣的發簪,有黃金的、木的、玉的、陶的、珍珠的……我愕然以對,不知所措。紀母湊到我耳邊神秘地低聲道,我知道你最喜歡的首飾是發簪,所以一直給你留著。正說著,紀楊的妻子尋來了,看到我手里的盒子,她凶悍地一把奪過,罵著紀母道你這個死老太婆留了這麼多好東西都不給我,反要便宜這個狐狸精……紀母上前與之爭奪,吵嚷拉扯間,那珍珠的發簪被扯壞了,頓時,大大小小的珠子瀉了一地,像一群白發的小矮人在地上歡快地跳舞。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醒的,也許是我不想再繼續做這個夢,大腦接受了心里潛意識的暗示,催促我蘇醒。在夢中所有的一切不合理都會變得合理,且不需要理由。其實我是不信夢能預示什麼的,因為解夢的人總會找到理由來牽強附會。但有時也不免在想,如果這個夢讓我來解會是怎麼樣?
會是怎麼樣呢?駱琳啊駱琳,不過是耐不住寂寞,想找一個人來作伴吧?因為家庭的反對而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與想法,于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是這麼的怯懦和膽小,連在夢中都無法脫胎換骨。但其實你還是不甘心的吧?雖然是屈從了母親,但心里其實一直都是耿耿于懷的,所以你才會想重游故地。至于後來夢中遇到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許是暗示著若想沖破家庭或環境的阻力,會遇到的障礙吧?這樣的解釋是不是合理了呢?
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夢,似乎沒有深究涵義的必要。我翻了個身,猛然想起今天要到血站去獻血的,急忙睜開眼,拿過Call機一看,該死!九點半了!早已經超過時間乘坐公司派來送我們去血站的專車了。
真倒黴!看來我得在這陰冷的濕漉漉的雨天步行到位于四環路上的血站去了,一想到差不多要走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就覺得自己的腿開始發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