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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波波]珠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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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1:53:54 |倒序瀏覽
書籍簡介

我一次一次經曆,然而,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愛情。人不能兩次涉過同一條河流。在生命中的某一站倉皇回望,那麼多盛開的男子。我的心,不知遺落在什麼地方。每一回豔遇都是尋找,光潔的笑容里,看不出滄桑。對著每一張華美的臉,孤獨冰冷徹骨。珠子,一地,許多碎玻璃一樣紮人的時光。
  人生彈指虛空,哪里那麼多一生一世可以承諾。有所留戀,終是鏡花水月,無法當真。癲狂的情欲,只是敷衍余生的把戲,彼此都心知,不忍先說破。未來一樣不是歸宿,滿身傷痛的女人,穿梭時間的列車,重頭來,仍是依舊愛恨癡狂,大家都活在這可憐的人間。開始無可如何,結局沒有救贖,愛情的刀刃暗中推進,卻閃耀著絕望寒光。
  我能給你什麼?你能期待什麼?一起買醉,一起下墜,愛情,是那麼陌生的詞語。我的頭靠在你的肩上,你的手滑過我的胸膛,我飛不出人生聲色的陷阱,你走不出情感虛幻的輪回。互相依偎,只是渴望溫暖的儀式,從來和愛情無關。我們都脆弱得不堪一擊。站在身後,還有另外一個自己,眼鋒冷冷,只是不曾阻擋。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7-31 14: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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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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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01:15
第一章 ①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我怔怔地坐在電腦桌前,腦子里突然就冒出這句話。坐在我對面的班長仍在張著兩片塗得血紅的嘴唇對我進行疲勞轟炸,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想是查覺到我的失神,班長有些惱怒地大叫:“駱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我回過神,看到班長氣急敗壞的表情,完全沒有進入狀況,“說什麼?”

  “去義務獻血的事啊!”我的茫然令班長幾乎抓狂,“敢情我說了半天是在白說啊?”

  “早上不就應你了麼?”我懶洋洋地把背靠向椅墊,“有錢,就去!沒錢,不去!”

  不提還好,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今早還在夢中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她的電話吵醒。岑岑在被窩里不滿地大叫:“姐,電話!”我掏出壓在枕頭下的Call機,10:58。見鬼!誰這麼不識趣?這麼早打電話來擾人清夢?

  抓過棉襖披在身上,我沖到岑岑的房間。我的臥室沒裝電話線,極不方便。通常岑岑不在家,而又是在我睡覺時打來的電話,都是響個十幾聲便無疾而終的。

  三月的天氣仍是寒風飔飔,我光著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感覺腳趾有些微微的發麻。最好給我一個好的理由,我跺著腳憤憤地想。

  竟是問我要不要去義務獻血?我翻了翻白眼,氣得差點尖叫!這個白癡!這種問題難道不能等下午上了班以後再問我麼?非得要把我從暖融融的被窩里揪出來。心底頓時冒起一股無名火,我拉長了臉,冷冰冰地回她:“有錢就去沒錢就不去。”轉而想想我的臉就算拉到泰國去她也看不見,不禁很是挫敗地掛了電話。

  其實細想下來,班長此舉也是無可厚非的,她平日最擅長的便是奉迎拍馬,偏偏我們公司從上到下的頭頭們對這一套十分受用,于是在做了近兩年的副職,逢了正班長調到總公司去的良機之後,她便理所當然得以晉升,摘掉了“官帽”上那個“副”字。俗話說“新官兒上任三把火”,上任伊始,就接到這麼一個義務獻血的分配名額,自然是想做出一番“政績”來,討好當權派。

  可是我已經那麼明白地予以拒絕,你非要自討沒趣兒,我又能拿你如何?莫非是看我平時老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溫順好欺?

  “去你的!”班長翻了翻白眼,又把我從神游中拉了回來,兩片薄薄的嘴唇向下一撇,把她臉上原本還有些柔美的線條破壞殆盡,“敢情你是在賣血啊?”

  “這是個商業社會。”我眯起眼,微笑,“沒有東西是無價的。”

  我曾經也以為有些東西是無價的,只是,漫長的時間和現實的生活泯滅了我的天真,多少有些無情,可是我已經逐步適應。

  “現實的女人。”班長憤憤地唾罵,仍不死心地追問,“真的不去?”

  “又不是非我不可。”全公司一共才五個名額,我們營業廳就已經積級“爭取”了四個,莫非你要我們把它全包辦了不成?我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笑:“你為何不去?身為班長,不應該身先士卒麼?”

  “可是我的身體沒有你的好啊……”被我一語點中死穴,班長竟然面不改色,無理的話也能說得這樣臉不紅氣不喘,也著實令人嘖嘖稱奇了,“你那麼胖,抽點血也無關緊要,我流一點血就頭暈,而且這是為了公司的榮譽著想,為公司吃一點兒虧算什麼嘛……”

  好一個我的身體好!我的笑意加深了。我的身體好是我的事,我沒有那麼高尚,沒理由去做這種無償的奉獻。為公司吃一點兒虧本來也不算什麼,若是別人對我一分好,我便會對人十分好,但是別人若有一分對不起我,我只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我不想跟她雞零狗碎地翻舊賬,但一旁的屈荔君卻忍不住插嘴:“喝!說得好聽,憑什麼要為公司那些官僚掙面子,我巴不得他們全都顏面掃地才好……”

  我又忍不住笑了。屈荔君這段日子也是怨氣沖天,獻血的事不用問,我也知道她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她剛新婚,上個星期才拿的結婚證,還沒有舉行婚禮。拿結婚證之前,按照民政局的規定,是要男女雙方的所在單位打一個證明的。請公司給員工打個證明辦結婚證,在我們這些愚民的想象中本是極理所當然的事情,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公司那些“高層”們居然大打官腔、相互推諉,最後竟然不通情理地叫她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打證明,簡直是匪夷所思。

  敢情這些“高層”從來沒把我們這些小零工當成公司的一分子,那我又何需為了這些無良的“高層”肝腦塗地?在被公司這些所謂的“高層”傷透了心的情況下,斤斤計較自然在所難免。這樣的說法實在是有些斗氣之嫌的,還以為自己經過這些年生活的打磨之後,棱角鈍了些,誰知還是本性難移。這實在是不好,我吸了一口氣,撫順自己的情緒,何需為了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

  “老屈……”我輕聲喝止屈荔君接下來的言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何況,我們這位班長也實在難以稱得上是謙謙君子。

  屈荔君想是醒悟過來,咕噥著住了口,班長大概也因為她的插嘴想起了“單身證明事件”,知道在我們這里再也討不了好去,便也識趣地住嘴,不再游說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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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03:15
第一章 ②

  其實我不想去義務獻血的原因,還有一個。

  那是一個夢魘。

  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在深圳。有一天傍晚,在加班,忙得暈天黑地間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請駱琳小姐聽電話。”

  “我是。”是一個淡漠且陌生的聲音,不知為何,我的心突然就有些忐忑,“您是哪位?”

  他並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徑直地說下去:“你的朋友田妮出了車禍,現在在深圳市紅十字醫院,田小姐已經醒了,她想見你……”

  我直覺地以為是哪個無聊的人在跟我開無聊的玩笑,但是當對方掛上電話,我幾乎是立即就沖進了老板的辦公室,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手忙腳亂,跟老板請假,跑回宿舍拿錢,現金只有薄薄的一疊零鈔,看上去不會超過兩百塊,我來不及數就一把抓了塞到牛仔褲里。長城卡里好像還有一千多塊,我沖到街上,銀行都已經關門了,幸好還能從提款機里取錢,我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對提款機充滿了感激。

  大巴已經沒有了,我在站台等了差不多十分鍾,仍沒有等到車。天已經黑了下來,黑漆漆的站台只有我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昏黃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就像一個畸形的小丑。

  遠遠地開過來一輛中巴車,我眯起眼睛,模糊地看到玻璃後面豎的小牌子上好像寫著“布吉”兩個字,連忙伸手招呼著,車停下來了。

  上車前我仍小心地確認了一下:“是到布吉街還是布吉關?”

  “你到哪里啊?”售票的中年婦女大概是剛吃了晚飯,張嘴便是一股蒜頭味。

  “布吉關!”

  “到的到的!”她滿口應承著,一把將我提上車。

  坐到座位上,我對售票員的回答仍有些不放心,于是不厭其煩地向她求證:“真是到布吉關嗎?我有急事……”

  “到呢到呢……”售票員不耐煩地翻了一個白眼,舌頭在牙齒上使勁兒地卷了一下,狠狠地向窗個唾出一片菜屑。

  我只好不再說話,轉過頭望著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高速公路兩旁不時有些廠房還亮著耀眼的燈光,從車內看過去,一跳一跳的,我抿緊唇,心也跟著那些燈光一跳一跳的。

  分岔路的時候我猛地發覺情況不妙,車子沒有再向前直行,而是滑下了右邊的車道,向著布吉街的方向沖去,我猛地站起來,急呼:“哎,不是說到布吉關嗎?你這是往哪兒開呀?”

  售票員把眼一瞪,雙頰立即鼓起了兩團橫肉:“誰說到布吉關了?我說到布吉街,你自己不聽清楚賴誰啊?”

  我氣得渾身發抖,心知遇到了“拉豬仔”的黑車,這是在深圳時常能遇到的獨特景觀,你看著那車上寫著你要去的地名,可是它其實只是經過那里的鎮郊路口或者是完全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只管把你騙上車算數,等你被可憐巴巴地甩下車的時候,只得繼續掏錢再坐一次車。如果你沒錢?哈,那敢情好,走路回去吧。我自那時便知道,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然我現在沒有心情與時間跟大家詳細地討論這個問題,我已經被氣昏了,憤怒地大聲責問售票員:“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我都告訴了你我有急事兒了,你還騙我,你有沒有沒良心……”

  “你這人才不講道理喲……”售票員側過臉,把她肥厚的後背對著我,看樣子是不打算理我了,“我幾時說過到布吉關了……”

  “你……”我又急又怒,眼看著車子已經開到布吉鎮繁華的街面兒上,也顧不得再跟她爭辯,“讓我下車!”

  “有落!”售票員扯著嗓子尖叫,車靠著路邊兒停了下來,下車的時候我隱隱聽到售票員咕噥了一句:“棄醒!”辣妹子的火爆性子終于被她激將出來。

  “我日你先人!開出去就翻到橋腳摔死!”我對著那售票員用家鄉話很阿Q地罵了一句,尤不解恨,又伸腳對著車門“咚”地一聲踢了過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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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04:46
下篇:第二章 ①
第一章 ③

  兩分鍾後,我已經坐在了另一輛開往布吉關的中巴上,心里仍止不住地把那售票員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狗血淋頭,用盡了我平生聽到過和所能想到的所有稀奇古怪、齷齪肮髒的詞彙。一番折騰之後,趕到醫院已是21:30了,我在底樓穿了半天,沒費太大的工夫,就在急診室里看到了正在打石膏的田妮。

  我這才知道她因何會出車禍,起因僅僅是田妮下午在去看望朋友的路上突發奇想,一定要去市區義務獻血,就在她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車的時候,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將一輛黑色的奔馳撞上站台,來不及躲避的田妮當場就被撞暈過去。

  幸好肇事司機沒跑,立即把她送到了醫院,付了手術和住院所需的費用。我松了一口氣。我對田妮傷勢的關注比不上對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的關心,不過是左腿小腿骨折、左胸第三根肋骨骨裂,死不了人。若你面臨過沒錢的窘境,體會過“一文錢逼死英雄漢”的無奈與心慌,再面對這種情況只會跟我一樣,首先想到的是要付多少錢的醫療費。剛剛我已經在服務台詢問了相關費用的情況,僅僅是她的病床押金就要先付六千塊,更不論其它了。我捏著自己褲袋里的一千多塊錢不敢伸出手來。真好笑!我這點兒錢能做什麼?吃兩頓飯?喝兩次茶?可它卻是我的全部財產。

  強迫自己撇開那些令人不快的記憶,我越發堅定了不去獻血的決心,這個世界並不若人們常說的那樣,“好人有好報、惡人有天收”,最起碼在田妮住院期間發生的事,就已經足夠讓我看清這個社會的本質,金錢主宰一切。

  從底樓的服務台上來,我回到骨科的病房,才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有個男人在那里大呼小叫:“住院費交了沒有?先把她推出去……”

  我急忙推開房門,只見病房里有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正指揮著護士把腿上打著石膏的田妮從病床上抬下來。

  “你們做什麼?”我又驚又氣,急忙跑過去,一把推開病床邊兒的一個護士。床上的田妮已經痛得滿頭大汗了,我怒道:“你們不知道她的肋骨也斷了麼?這樣搬來搬去想害死她嗎?”

  那醫生把眼一瞪:“她沒有交住院費,當然不能住進來了。”

  “誰說她沒有交?我們不是已經去辦理了嗎?”我怒斥,“你不問清楚就隨便搬動病人,不體諒病人的痛苦,醫德如此,怎配做醫生?”

  那醫生被我一罵,頓時惱羞成怒:“你說她的住院費交了?交費單拿來給我看。”

  我呼吸一窒。見鬼的那個肇事者怎麼還不來?看來只得先拖住他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地道:“在我朋友那里,他馬上就上來了。”

  “那可不行,我要見了單子,才能讓她住進來。”那醫生見我拿不出交費單,立即氣焰高漲,“把她搬出去。”

  “不准搬。”我大急,挺身擋在田妮的病床前。正鬧得不可開交,病房外走進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見到亂作一團的病房不禁一愣:“你們在做什麼?”

  他說著一口單薄的台灣普通話,醫生轉頭瞥他一眼,見他衣冠楚楚的樣子,眼睛微微一眯:“這個病人沒交住院費,按醫院的規定她不能住在病房里。”

  “誰說她沒有交?”那男子氣定神閑地掏出一張單子來,“這不是嗎?”

  我一驚,抬眼望著他的臉,原來他就是肇事者。

  醫生有點尷尬地接過單子,飛快地掃一眼後,堆起了笑容:“辦了就好,辦了就好。”然後轉頭對那群護士說:“我們出去。”

  “醫生!”那男子突然叫住正欲行出病房的醫生,待他回過頭,才淡淡地道,“凡事不要不留余地,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醫生的臉頓時變成了醬肝色,我在心里暗叫了一聲痛快,不禁對這個肇事者的印象稍有改觀。哪知痛快的感覺還沒有持續一秒,卻聽那醫生冷笑一聲,本欲出去的,這當兒反倒停下腳步,走到田妮的病床尾,指揮護士脫掉田妮的內褲。

  “我要檢查一下,看她的泌尿系統有沒有受傷。”醫生道貌岸然地道。田妮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我完全傻了,就連看起來像是見多識廣的肇事者,也有些發蒙。

  我們能做什麼?他的理由這般正當,車禍啊,誰知道有沒有撞出什麼內傷,那些隱蔽的角落沒准兒受了損傷,我們能阻止他嗎?萬一那些地方真有不妥呢?哪個擔得起責任?而我當時沒想到的是,這個醫生只是病房的值班醫生。

  護士拿剪刀剪去了田妮的內褲,肇事者見狀,尷尬地退出病房,其他病床的病人和家屬見怪不怪,瞅都不往這邊瞅一眼。那醫生在田妮下體又看又摸,一邊摸一邊問:“這里痛不痛?這里呢?”田妮難堪地閉上眼睛,臉紅得簡直要滴出水來,我不敢斷定他是真的在檢查還是裝模作樣,是明目張膽的猥褻還是因為剛才被掃了面子惡意報複,因為他的表情一本正經,而田妮除了回答他“不痛”之外,沒有別的表示。憋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你好了沒有?”

  那醫生縮回手,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濕毛巾擦手,也不理我,只說了句:“沒什麼問題。有事再通知我。”說完,大搖大擺地帶著護士走出病房。我拉過被子蓋住田妮的身體,氣悶地道:“他是不是……”

  “不是。”田妮似是知道我想說什麼,趕緊道。我咬緊了唇,田妮握住我的手,輕聲道:“駱琳,醫生是不能得罪的。”

  我幾乎把唇咬破。是,醫生是不能得罪的,他隨時可以利用職權的便利,讓病患在治療過程中多受點痛苦,或是之後留下點兒什麼後遺症,身體是田妮的,她怕,不敢冒險,我同樣也怕。是我太沖動,我不該和醫生起沖突,平白讓田妮吃個悶虧。

  胸口堵著一口氣,肇事者進來,我也沒什麼好臉色。肇事者自稱姓趙,台灣商人,對我表示會負責田妮以後的一切醫療費用,我這才真正地放下心來。因為時間太倉促,田妮沒有請到看護,我思忖著晚上得留下來照顧她,于是打了個電話回公司跟老板請假。

  “周生嗎?是我,駱琳!”

  “啊,是駱小姐,你表姐沒事了吧?”

  我老板口中的表姐指的就是田妮,其實她只是我的同鄉,我們兩個以前在家鄉就認識,但卻是因了同在深圳打工的緣故,往來才頻繁起來的,比在家里的時候反倒親近得多。田妮經常有事兒沒事兒地跑來找我,在我的同事面前皆以“駱琳的表姐”自稱。她長得十分漂亮,又善交際,弄得我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能說會道的漂亮表姐,在我的公司十分吃得開。

  “不,她情況很不好,現在要住院,沒有請到看護,我能向您請幾天假嗎?”我沒有更正老板的誤會,也許這樣更好,照顧表姐怎麼也比照顧朋友聽起來理所當然多了。

  “這個……”老板遲疑了一下,“這樣好不好,你知道公司也很忙,你每天上午和晚上來處理一下公司的事情,下午再去看護你表姐好不好?”

  我呼吸一窒,實在沒有想到老板的回答是這樣的,心中不禁對他的不通情理有些恨惱起來。掛上電話,怔怔地坐到電話機下,我的腦子一片混亂,老板這樣不通情理,不如辭職算了,這麼想的時候,心里真的湧起一股沖動,可是轉而一忖,如果自己在這當口辭職,無疑斷了田妮和自己兩個人的經濟來源,又在心里暗罵自己實在是太不理智了。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委屈和無助,即便是剛到深圳時舉目無親、找工作頻頻受挫的時候,也沒有令我像那天一樣產生走投無路的感覺。一時之間,驚懼、後怕、疲憊等等充滿無力感的情緒一齊湧來,我頓時有些自憐自艾,忍不住滑坐到地上,抱著頭失聲嗚咽。

  我哭了很久,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醫院的夜晚冷漠空曠,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唯有大堂那盞壞得只剩兩個燈泡的吊燈發出一點暈黃暗淡的光,照在我的身上,把我無助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孤伶伶地輕晃著。

  許久,我擦干了臉上的淚,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哭能解決什麼問題?駱琳!絕不能如此軟弱!你不能給人看笑話呵,田妮是那麼需要你,你絕不能比她還要懦弱。

  我突然有些慚愧,一直以來,我對田妮的痛苦體會得並不多,也許那不是發生在自己身體上的切膚之痛,所以我並不太緊張和關注,我擔心的反而是像上述種種發生于我身上的細枝末節,哪怕只是一點一滴,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多麼自私的女人。

  驟然閉上眼睛,突然覺得有些累。我不是一個喜歡經常去回想過去的人,對我而言,過去沒有任何意義,我一生中感覺很開心和很幸福的時光並不多,回憶越多,就越痛苦。總而言之,我是絕不會去義務地獻什麼血的!好人沒有好報,如果那天不是田妮一時善心大發,又怎會遭受後來的厄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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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7:09
下篇:第二章 ②
第二章 ①

  下班的時候,經過地下商場,看到新開了家小書鋪,莫名其妙的,盡管嘴里說著“不要不要”,仍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我在心底提醒自己,這個月的工資所剩實在不多了,只准看,不准買。

  結果發現一套遲子建的新書,愛得不行。遲子建是我喜歡的女作家之一,在心里天人交戰了半天,仍是被情感戰勝了理智,掏錢買下的時候其實挺心痛的,兩本19元一本16元,共計54元。我磨了老板半天,也只給我打了九折,老板在那里不依地嚷:“不行哪,小姐,真的不行哪,這書再打了折我就一點兒沒賺了……”

  “我信你才有鬼,你們這些生意人從來都是嘮叨自己不賺錢的。”我不以為然地駁斥著,不過心里總算舒服一些,九折就九折吧,總比一折都不打強。幸好兜里帶著一百多塊錢,本來是准備用來買鞋的,我腳上那雙靴子大限已近,可是如今這樣看來,只好委屈自己的腳再趿幾天破鞋了。

  荷包癟了,心情卻很好,甚至讓我忘了白天班長帶來的不愉快。路過樓下的影碟店的時候,影碟店的老板叫住我:“駱小姐,有新片到,可要拿回家看?”

  “是什麼?”我微笑,“《尋秦記》麼?”

  一直想租《尋秦記》來看,但是這片子似乎俏極,總是沒有搶到。我喜歡古天樂俊挺的五官和玩世不恭的笑容,令我在某些時候,會突然想到林昊。

  其實我幾乎記不得林昊的模樣了,四年的時光如煙,他在我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像,只會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突然會對迎面而來的一些陌生人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然後會驀然記得,這種氣質,似乎在哪里見過的,再想一想,哦,是林昊。

  “不是《尋秦記》啦,那個還沒有還回來呢。”影碟鋪老板拿出一個包裝盒遞給我,“是《風云》,拍得不錯呢。”

  “是麼?”我隨意地掃了掃那個《風云》的包裝盒,上面印著兩張很英俊很朝氣的年輕的臉,“台劇?”

  一直不喜歡台灣的長劇,劇情拖遝又羅里羅嗦,而我也早已過了只看帥哥不看劇情的年齡,影碟鋪老板見我擱下盒子,不禁有些著急:“駱小姐,我不騙你啦,真的很好看呢。”

  我笑了笑,這老板真有趣,好像沒看到他所欣賞的這部戲是多麼大的損失,“不用了,等你的《尋秦記》回來的時候,再通知我租吧。”

  老板失望的表情實在有些好笑,可是我無能為力,這一生都在勉強自己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我不希望連這一點點兒小小的生活享受也被人左右和控制。

  掏鑰匙開門的時候,在貓眼里看到客廳居然亮著燈,不禁一怔。

  岑岑竟然難得地在家,洗漱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岑岑是我的表妹,從深圳回來後,因為方便工作的關系,我跟她住在了一起。我走過去,觸目所及,差點昏過去:“老天!你怎麼又買了一只狗?”

  “姐,可不可愛?”岑岑揚起美麗的笑臉,把那只濕淋淋的小狗舉到我面前,討好地笑。

  “不可愛。”我氣極敗壞,上次好不容易才把專咬我鞋子的“雪碧”送走,她竟然又給我找了只麻煩回來,“我不給它洗澡,不給它清理虱子,不給它梳毛,不給它煮吃的……”

  “道明寺……”岑岑抱著濕漉漉的小狗,臉上露出誇張的哀傷表情。她不看我,只抱著小狗哀怨地喃喃自語:“你好可憐哦,都沒有人疼你,沒有人喜歡你……”

  道明寺?我狂噴!翻了翻白眼,對她的異想天開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佩服歸佩服,我態度還是很堅決:“不准養,我可不想家里整天飄著狗尿味兒……”

  “不會的啦,我保證,它很聰明很乖很聽話,我會教它在廁所里拉屎拉尿的……”岑岑把它抱到洗衣機上擦水,一個勁兒地保證,“它絕不會像‘雪碧’一樣……”

  話還沒有說完,“道明寺”就在我倆的四目睽睽之下,拉了一堆屎在它身下的毛巾上面,還是稀的,成功地把岑岑沒說完的話全噎在喉嚨里。岑岑瞠目結舌,我得意地冷笑:“天都不幫你,明天就抱走……”

  岑岑一晚上都苦著一張臉,我硬起心腸不理她。洗完澡,那只小狗就開始呼呼大睡,以我對雪碧的恐怖經驗來看,晚上必定是不得安甯了。

  為了防止“道明寺”在客廳拉屎,睡前岑岑把它關進了廁所里。果不其然,一關進去,那家伙的叫聲就如同殺豬一般,繞梁三日、回響不絕,比起當初的“雪碧”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拉高被子蒙住腦袋,有氣無力地呻吟,天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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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8:32
下篇:第二章 ③
第二章 ②

  輾轉反側,我頭痛欲裂。昨晚在“道明寺”的狂吠聲中不知幾時才沉沉入睡,于是整晚都在做稀奇古怪的夢……

  夢境把我帶回以前在深圳打工的公司,先夢到老板,然後是會計小姐和裁床部的主管,老板給我安排了一大堆事情,統計小姐的位子上換了人,我過去一看,竟然是我的初中同學李小玲。然後就聽小玲講她的日子過得多麼辛酸不幸,結婚又離婚了,老公是個壞蛋,老是對她糾纏不休,跑到深圳來既是為了掙錢也是為了躲他。隨即夢到老板說要請我倆吃飯,結果我們一起出了公司門口,卻不知道為何來到了荒郊野外,遠處有一排長得整整齊齊的樹,開滿了碗口大的粉紅色花朵,小玲驚奇地問道那是什麼花?我答她是芙蓉。走近了我才發現那不是芙蓉,芙蓉是複瓣花,那花是單瓣的,樣子與芙蓉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我突然很肯定地對她說,漪O扶桑花。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肯定,在夢里我忘了扶桑是沒有粉紅色的,也忘了扶桑是灌木,是不可能長得那麼高大的。

  接下來的夢就更加離奇了,公司的另一個股東劉生突然出來,捉了一只粘在扶桑花上的蛾子給我,還對我說那是蝴蝶,我堅持不肯接受,並一口咬定那只五彩繽紛的動物是蛾子不是蝴蝶。四周突然漲起了洪水,大老板周生帶了一群蝦兵蟹將前來捉拿我們,原來他就是小玲的壞老公,後面的情節有些模糊不清了,好像是我催促小玲變成了一只海豚還是其他什麼會浮水的動物,讓她逃過了壞老公的追捕。

  夢做到這里我被一泡尿憋醒了,一道很強的光線穿過窗簾的縫隙鑽到屋里,我聽到王玨在廁所里開著的水龍頭“嘩嘩”作響,又聽到他對著誰在嚷:“出去,不准進來。”開始還以為他是在對岑岑嚷,翻了個身才想起,大概是在跟“道明寺”說話。

  王玨是岑岑的男友,兩人同居在一起有近一年的時間了。王玨自己開著一個不大的酒吧,沒有一份鐵飯碗的工作,這或許是岑岑的父母反對他倆交往的最主要的原因,不能得到父母祝福的感情是可悲的,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會聽到岑岑的房間里傳出傷情的哭聲。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或者我?或者岑岑?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怪夢,怎麼會做那樣的夢呢?這麼些年過去,自己一直都不曾刻意回想過打工的那段生活。是否因為昨天白天那段不開心的回憶,也或者就是因為這句話,而喚醒了我一些潛意識里的記憶呢?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我記得自己昨天並不是第一次想到這句話,最初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是好多年以前,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坐在寫字樓里,腦子里也像昨天一樣,突然就冒出這句話來。我本來很忙,手上積了好幾套板,剛剛老板又從香港打電話過來,要我再跟一套最新款的公仔背袋。資料一傳真過來我就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放工模的圖紙,頭也沒抬一下,直到突然有人把一疊透明料丟到我的桌上:“哪——0.2的水袋料,海星的。”

  是裁床部的總管阿娟,我一抬頭,就看到她把臉一扭,帶著一臉的不耐轉身走了出去,我突然就對眼前的圖紙失掉了心思,腦子里就冒出剛剛那句話來:“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在這家生意興隆的PVC軟膠制品公司里,名義上,我是老板的秘書,但實際上我所做的工作早就已經超出一個秘書的若干倍,從樣板的制作到車間的生產,從成品的包裝到貨物的裝箱出貨,從資料的整理到樣版的管理,從產品的質量到工人的調派,老板已經習慣了事無巨細地交代給我,我也習慣了事無巨細地承接下來,這讓寫字樓里的另外幾個先我到公司,自恃是老職員的同事非常不滿。

  而那段時間我也對自己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疑問。來深圳也已經有兩年了,從一個對PVC軟膠行業一竅不通的外行變成如今老板的得力助手,其間我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只有我自己知道。當初那種“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情早已被“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的慨歎所替代。原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是如此巨大!這就算起飛了麼?這就是自己曾經一心想追求的生活麼?每天正常的上班時間是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只有吃中飯和晚飯的時候才各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天知道,我的工作時間幾時正常過?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老板會有那麼多的樣板要打?一套接一套,從不間斷,一天最高的時候可以達到九套,每天都要加班到一兩點鍾,時常還得通宵達旦。工作的辛苦倒也罷了,但同事之間的排斥卻常常令我難以忍受。寫字樓里的女孩兒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會計小姐阿孫,統計小姐阿柳,電壓部總管阿芬,包裝部總管阿紅,和前面的裁床部總管阿娟,除了阿娟來自海南,其他的人全是本地人,對南下打工的外來妹懷著很深的敵意,這些敵意表現在工作上就成了刁難與極度的不合作。

  我搖了搖頭,想把這些惱人的思緒甩開,在床上發了半天呆,我爬起床。我不懂解夢,不知道昨晚的夢境到底有什麼意義,也不去庸人自擾。走到客廳,見到被放出廁所的“道明寺”拉了一屋子的屎尿,我差點沒氣暈過去。王玨正在怨聲載道地拖地板。上班時間快到了,我顧不得幫他忙,趕緊到洗漱間里梳洗,一抬眼看到鏡中的女子微微泛白的臉,我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眼角,還沒有皺紋,可是眼神已經顯得很蒼老了,若干年前初到深圳的時候,我的眼神是那麼明亮,充滿了懵懂的熱情與無知的天真,哪曾想到身處的環境是那般的複雜與波濤暗湧,以至如今的眼里只剩下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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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2:29:36
第二章 ③

  下午的天氣很好,難得一個不下雨的日子,初春的陽光很慷慨地照在停在營業廳門口的一輛小車上,那車的窗玻把陽光折射進營業廳里,放射出火辣刺眼的金光,紮得人睜不開眼,一個模糊的人影在金光里若隱若現,我眯起眼,待看清那人的臉,忍不住落下淚來。

  “怎會想起上來?”我微笑著望進他的溫柔的眼,他的發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在陽光下微微泛著藍調的金屬光澤。

  “想你,就上來看看。”他笑,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沒睡好。”我笑,有些貪戀他縮回的指尖傳來的煙草的味道。

  我仍是這麼喜歡他,紀楊,我懵懂的初戀。中學時喜歡上這個男生,高瘦的個子,有一頭柔順的發,在陽光下總是帶著一縷藍調的金屬光澤,迷惑著我稚嫩的眼睛,于是,傻乎乎的,便有了心事。

  一個女孩兒有了秘密,又不能張揚給其他人知道,只好把它變成文字,悄悄傾訴給自己聽。某一時偷偷打量他垂落眼睫的表情,某一回跟他的傻氣的對話,某一天跟他去大汗淋漓的爬山的經曆,某一個陽光燦爛的與他爭搶花生的午後,還有某一次他騎著自行車帶我去郊外的水庫游泳的故事。

  我有九年的時間,可以告訴這個男人我有多麼喜歡他,可是我終于沒有,不去打破那份純純的情愫,對他或者對我,都是一件好事。若干年後的某一天,我靜靜的蜷伏在他的懷里,紀楊有些粗礪的掌心摩娑著我的肌膚,我喜歡他的吻,他的笑容,他柔軟的發還有他溫柔的入侵。我仍是這麼喜歡他,只是那種喜歡已經變了質。

  只是渴求身體的溫度,渴求溫柔的撫慰,希望在緊緊相擁的時候,能將寒冷的寂寞驅離得遠些。不過是這樣的渴求。吻著這個男人,四肢交纏,肌膚厮磨,抱緊他的雙肩,我從來沒有這樣渴望並享受一個男人的侵略,在極致的快感中,我才能將那種沒有重心的生活稍稍推開一些,雖然激情過去之後,這樣的生活仍會如鬼魅般侵襲。

  “介意嗎?”紀楊點了一根煙,打火機匆忙掠過的火光映照著他瘦削的側面,也映出他額上密密的細汗。

  我喜歡這個時候。剛剛從令人窒息和暈眩的高潮下來,靜靜的蜷縮在他的懷里,嗅著他掌心的煙味,他和我身體都帶著晶瑩的汗水,散發著空虛的滿足感。

  “不。”抱緊他瘦而結實的身子,享受他皮膚光滑的質感,“也給我一支。”

  他垂下頭,看我的眼睛,什麼話也沒說,把他手里的那支煙遞給我,煙絲的味道充滿了辛辣和苦澀,紀楊撫著我黑鴉鴉的長發:“什麼時候學會的?”

  “這重要嗎?”我滑下身子,把頭枕到他的小腹,選擇一個舒服的角度睡好,那里有些令人安心的微為凸起,我閉上眼睛。

  紀楊從我手指上取過那支吸了兩口的煙,我睜開眼睛,看見他深吸了一口,就把它揉碎在床頭櫃上的玻璃煙缸里。我的手指滑上他的胸膛,有一下沒一下地彈跳著,微笑:“知道麼?我們這樣做是不道德的,你又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他笑,溫柔地撫摸我光滑的脊背,一只手抓住我在他胸膛上搗蛋的手:“可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我覺得我墮落了。”我閉上眼睛,長歎一聲,“沒有愛情的性,我的身體卻不排斥,反而都能夠逢迎。”

  “小孩子……”他聽到我的話,輕笑,又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盡說傻話。”

  我傻笑,閉著眼睛抱緊他,臉在他的小腹磨蹭。是的,我不愛紀楊,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只是喜歡他,就像是喜歡一件心愛的玩具。我想,我于紀楊,也是同樣。

  我們都需要溫暖,都需要慰藉,都需要在這樣的緊緊擁抱中產生的溫暖和慰藉里,忘記掉我們各自不敢面對和不想記憶的一切。我們的愛情都很少,揮灑完了,就空了。誰也不愛我,我也不愛誰。這樣很好。不曾擁有,就不再失去。這樣的關系沒有什麼麻煩,畢竟墮落是這樣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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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3:22:42
第三章 ①

  早晨醒來,看到窗外透來很強的光線,就知道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幸好“道明寺”在我和王玨的堅決反對下被送走了,不然想睡個好覺還真是有點困難。身畔早已無人,可是枕頭上還殘留有屬于紀楊的淡淡的煙草味,我閉上眼,順手抱住枕頭,就像是抱住了他光滑結實的身體,手指碰到了什麼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我摸索著抓過,眼皮微微眯起一條縫兒,是紀楊留的紙條。

  “幺幺:看你睡得這麼熟,就不吵醒你了。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起床後記得吃。今天我要到福建出差,這次可能會比較久,回來再聯絡你。楊”

  我微笑,放下紙條,懶懶地翻了個身。紀楊永遠這麼細心,記得皮蛋瘦肉粥是我的最愛,真奇怪呵,這樣細心溫柔且長得不俗的男人,為何我一直只是喜歡,非常喜歡,卻愛不起來?

  也許正應了某些人說的,女人天生犯賤,喜歡壞男人。那又何必整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地抱怨,好男人都死光了,要不就還沒出世云云?

  睜著蒙眬的睡眼走到飯廳,岑岑和王玨正埋頭吃著紀楊煮的皮蛋瘦肉粥,不亦樂乎。見我進來,岑岑抬起眼曖昧地笑:“姐,昨晚畫了幾只毛毛熊?”

  王玨“哧哧”地偷笑,我則微微一愕。低下頭看到自己身上麊漲L有卡通毛毛熊公仔的棉布睡衣,才算是反應過來,頓時脹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惱地斥道:“死妮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不用吐象牙——”岑岑拖長了聲音,笑意自嘴角擴散,“吐毛毛熊就好了……”

  “你還說?”昨晚的狂野瞬間浮現眼前,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砰砰”亂跳,我惱羞成怒地從桌上抓起一張稀面餅,一把塞進她的嘴里。

  “咳咳……”岑岑擺脫了面餅的攻勢,笑著向王玨懷里倒去,“老公,有人謀殺你娘子……”

  “你是自作自受。”王玨笑著用紙巾細心地擦掉她嘴角的油,岑岑賴在他懷里不依地撒嬌,“不來啦,你都不幫我,剛剛干嘛笑得那麼大聲……”

  “我哪有……”

  “怎麼沒有?我不管啦,今天晚上你也要幫我畫毛毛熊……”

  “……”

  小倆口當著我的面卿卿我我,對我這個電燈泡視若無睹,我搖搖頭,走進洗漱間。窗外果然是一副春光明媚的模樣,一連幾天都是好天氣,想是可以除下笨重的冬衣了。

  洗完澡,我換上一件降紫色帶大毛領的T恤,一條紫紅底印黑白條格子的及膝裙,頭發用岑岑送我的那支樣式極美的複古發簪挽了個簡單的髻。站在穿衣鏡前發現自己這個冬天胖了些,之前我先試了那條深咖啡色的及膝裙,居然小了。也不知道實施過多少次減肥計劃,但效果平平,讓我終于不得不甘心承認自己是連喝水都會長胖的女子。

  一個女子若還有心思打扮自己,說明她對她身處的環境還是十分留戀的。可我在留戀些什麼呢?駱琳,其實你只不過是個膽小鬼,失去再次走出去的勇氣,只想依附在親人的身上做一朵菟絲花罷了。就像你的所謂的減肥計劃,從來堅持不了一天。鏡中的女人對我做了個鬼臉,我不服氣地對著她聳了聳鼻子,你想照出我的內心嗎?你以為你是魔鏡嗎?大樹底下好乘涼,當一朵菟絲花又有何不好?

  “姐?你在干嘛呢?”岑岑從飯廳里走出來,看我在鏡子面前擠眉弄眼,“干嘛對著鏡子做鬼臉?”

  我趕緊端莊了表情,輕描淡寫地回過頭,“我在看是不是長了條皺紋出來?”

  “我幫你看看!”岑岑熱心地跑過來,一邊數落道,“你這個小氣的女人,誰叫你平時連瓶護膚霜也舍不得買,老是去割那蘆薈葉子來擦臉,你以為你很年輕啊……”

  “拜托,不要老拿我的年齡來威脅我。用蘆薈有什麼不好,多少護膚品是用蘆薈做原料的啊。再說了我這可是純天然的……”我皺了皺鼻子,被岑岑輕輕拍了一下,叱道:“不准皺鼻子,咦,好像沒有耶,你眼花了吧?”

  “我就說嘛,他們那些東西哪有我的蘆薈好……”我掙脫了岑岑的鉗制,一把抓了包匆匆出門,“不跟你扯了,我上班去了。”

  幸而除了冬衣,走在街上我仍覺得有些熱,街上來來往往的女子都言笑晏晏,不知道哪里傳來的聲音提到節日什麼的,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三月八日,婦女節。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對我而言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個節日感受到一絲特別之處,還不是要自己做飯洗衣掃地擦窗走路上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女人就是笨,如此容易就被男人收買,有了這個節日實際上有沒有改善到你的生活狀況呢?你還不是一樣得買米買菜搬煤球洗尿布哄小孩在菜市場為了一毛兩毛錢跟小販討價還價然後馬不停蹄地回家做一日三餐再到公司上班為了每個月那點微不足道的工資被東扣西扣還得找領導上演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悲劇或潑婦罵街。婦女節?呵中國人真是一個懂得自我安慰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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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3:24:13
第三章 ②

  看到班長的詭笑,我便知道沒什麼好事。

  果然,屁股才剛剛坐定,班長便湊到我面前來,一臉的諂媚,“駱琳……”

  “獻血的事免談。”我不理她,把眼睛落到電腦上,開始紮接班帳。

  “哎喲,不要這麼無情嘛。”班長的笑臉熱情不減,“如果有錢拿你去不去呢?”

  “是嗎?”我狐疑地轉過頭,冷笑。莫非是天降紅雨了不成?

  “對呀,都是我跟公司爭取的呢,如果你們願意去義務獻血的話,我們部門可以給每個人獎勵三百塊作營養費……”班長極力邀功,“我知道你最近手頭緊得很,怎麼樣,現在去不去?”

  想必是實在是找不到人去頂下最後一個名額,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吧?我們部門經理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業績做不上去,在公司里一直被老總和其他部門的員工看不起,處處都低人一等。這個公司等極制度森嚴,我曾笑言我們公司跟元朝一樣,把人分成四等,而我們部門無可厚非的是第三等。自然是處處受氣,經理主管們在老總和其他部門那里受了氣,沒啥好說的,自然是把氣撒在更低等的人身上的,我們便是這樣的四等人,如同沒權沒勢的漢人在元朝的時候被稱為最低賤的“南人”一樣。

  高貴的人種不願意把自己珍貴的血液奉獻出來,磳ㄓ~的就得為主子分憂解難,沒叫你去死你就該偷笑了,何況只是要區區一點賤民的血。我心中冷笑,卻不發表一絲上述的言論,我早已經學會了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

  “哎呀,你別光是笑嘛……”班長捉摸不定我的表情,“到底去不去啊?”

  “去!怎麼不去?”我考慮的是更實際的問題,前兩天把買鞋的錢拿去買了書,這鞋卻是拖不過下個月發工資了,沒錢的人沒有資格奢談傲氣與尊嚴,人窮志不窮是哄人的鬼話,說出這種話的人肯定沒有真正地受過窮,“有錢當然會去了。”

  “我就知道有錢你一定會去的。”班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表情竟有些悲憤,“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守財奴。”

  “是麼?”我冷冷地看她一眼,淡淡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賣血的市價是每200CC八百元。”

  我不會感激任何人,別他媽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法律規定不准賣血了。”班長頭一次這麼揚眉吐氣。

  “不是還有地下血站麼?”我冷眼看她得意的臉驀地一愕。

  “你這個妖怪,小心得愛滋病。”班長憤憤地囁喃,頓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說,“哦,今天晚上要考試呢,就是上星期開會說的那個事兒,別遲到了。”

  我怔了怔,上星期開會說的哪個事兒?

  我努力地回憶著,憶起上星期好像是開過一次會。會議的內容我是不太記得了,會後下來聽說好像是關于裁員的事吧?我當時的注意力全放到其他事情上去了,說到這里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大家闡述一下那天開會的情況的。

  通常只是我們部門開會的話,開會的地點就一定是在那間窄小擁擠的會議室。

  房間小倒也罷了,偏偏擺在中間的橢圓形會議桌異常寬大,占去了會議室四分之三的空間。于是會議桌與四周牆的距離越發顯得窄了,我用腳量了量,不足一米。坐在如此氣派的會議桌上首給人念報告,若是我也定會覺得十分有成就感,嗬誰說我不理解領導?

  現在是下午三點五十二分了。會議已經開了近一個小時。每逢開會必定得犧牲掉我等小職員整個下午的時間。通常情況是一點下班,也不用回家了,為了省錢通常我是不坐車的,來回也要一個小半小時,匆忙得緊,還不如就呆在營業廳。兩點半開始走路到公司,剛好半個小時。三點准時開會,會議一般進行兩個小時。五點散會,再步行回家需一個小時,抵達家門口正好下午六點。一個下午的休息日就這麼完了。

  請注意,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並非抱怨。開會算是最容易令人暴露丑態的一種活動了。例如本人,攤開筆記本像是在做會議記錄的樣子,其實我是在寫日記;坐在會議桌上首左側的是我們部門的副經理,他正低著頭閉著眼睛打瞌睡,不時還“叭噠”一下嘴;而與他遙遙相對的會議桌的下首坐著的是公司的司機,他正在用手指掏耳屎。該君挖耳屎的動作是有必要描述一番的,只見他歪著腦袋,曲起右手的尾指,輕輕地在耳朵里掏著,然後突然眯起了眼,如釋重負地從耳朵深處挖出一團白色的耳屎。這時候他滿意地睜開眼,把手指舉到嘴邊輕輕一吹,那團耳屎就被他吹得四散開來,化為會議室汙濁空氣的一分子。

  說空氣汙濁是因為我們部門經理每逢開會就會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這時候的會議室就像被突然從天而降的白色云彩包圍著,煙霧繚繞,煞是好看。當然這只是我一家之言,坐在我對面那個漂亮的倉庫保管員小姐顯然不這麼認為,只見她不時地對著經理翻白眼,然後掏出小鏡子仔細檢查自己的皮膚受汙染程度;坐在我右側的是本該在做會議記錄的經理秘書,但顯然小秘書此刻已經神游太虛了,眼神不知飄落何方,儼然一座雕像,唯一顯示她還未完全僵化的動作是她的手里無意識地玩弄著一支圓珠筆,否則我還真以為她已經坐化;其余眾人皆昏昏欲睡,連表情都像從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而現場唯一一位精神亢奮的人無疑是坐在會議桌上首右側的部門經理了。他正口沫橫飛地念著那篇亢長的會議報告,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支仍在不斷制造毒氣的香煙,念到動情處他忍不住還揮動了一下手臂,煙灰四散。

  真可惜,當時我全神貫注地觀察在座諸人的神情去了,我們的經理講了一些什麼我真的是沒有聽見,到現在還有些慚愧,覺得對不住他那麼落力的表演。以上就是那天下午的開會情況,所以乍一聽到班長的話,我不愕然才怪:“考什麼試?”

  “哎呀,你這家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搞忘的,你是我手底下的人里最不長記性的一個了。”盡管是在斥責我,班長仍是有些得意,畢竟我又滿足她過了一次官癮,于是她心情很不錯地詳細闡述,“開會的時候不是說了嘛,今天的考試是為了裁員的事設定的呀,我們區的尋呼網一旦跟主城區正式合網,我們部門不是就要從以前的16人裁減至5人嗎?這樣公司才決定以考試的方式公平競爭、擇優錄取呀……”

  我笑了。我的確是不太關心裁員的問題,這份工作本就不為自己所喜,工資也僅夠糊口,呆在這里不過是令家人安心,要裁便裁就是,至于所謂的優勝劣汰?這本是好事,但之于我們公司來講卻不過是做做樣子、搞搞形式。我又不是第一天來這里上班,還不清楚這些人的鬼把戲?其實要裁誰留誰都是內定的,不過是看誰的後台最硬,關系最好罷了。搞這麼多花樣來愚弄大家的感情!切!

  猶記得不久前的一場鬧劇,公司的客戶服務部因為人員緊缺,所以想到我們部門來抽調兩名員工。錄取方法也是像今天這樣“通過考試、擇優錄取”。當時只考了打字和普通話,但結果卻是大跌眾人眼鏡。錄取的兩人中一位是打字速度最慢的,另一位則是普通話成績最差的。害我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把擇“差”錄取聽成了擇“優”錄取,是什麼原因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

  其實這原因我們這群小售貨員實際上是很釋然的,並沒有誰因此而耿耿于懷,我們甚至通情達理到沒有一個人對那次可笑的“擇優錄取”考試表現出一絲絲責難。真的,唯一氣憤的就是為什麼要安排那場形式上的考試來浪費我的時間。

  今天又是一場這樣的考試。我搖頭一歎,自然是不得不再做一次愚民了。這次增加了筆試,題出得漫無邊際,我于是答得也漫無邊際,其實我很想交白卷的,但是不行。我必須得做做樣子,只是我這樣子不是做給領導看,不是做給同事看,不是做給自己看,只是做給姑姑與姑父看。

  我知道姑姑與姑父為我“失敗的人生”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的。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只能借住在岑岑家里,寄人籬下的生活當然是極不便的,我不便,岑岑想必亦不便,從前段時間姑父令姑姑替我走馬燈似的安排相親宴就看出一點兒端倪來了。而我在這件事情上的軟硬不吃已經令姑父大為光火,所以我不能再不知好歹,哪怕我心里巴不得這間公司快點倒閉,但在面子上也還是要做過去的,我不能讓姑姑難堪,讓姑姑在姑父的面前難做人。這就是生活的悲哀,你永遠都不可能擺脫掉一切的束縛,不去顧忌別人的想法,做到真正的灑脫。能夠自由地、不受控制地做自己喜歡的事簡直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人,是不能生活在幻想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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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31 13:25:27
下篇:第四章 ①
第三章 ③

  不知道他們的電腦裝的是哪種五筆?竟然連“數字”這麼簡單的詞組都可以打成“婁字”?倒!我翻翻白眼,收拾起漫不經心的態度,刪除的時候不小心按到頓號鍵,反倒再前進了幾格,再後退回去已浪費了不少時間,打字成績不甚理想。由此得出一個教訓,以後遇到打字測試的時候,千萬不要打詞組。

  普通話由我們部門的女市場主任,也是副總經理的妹妹擔任主考官。該女說得一口流利的川普,她的其他工作能力我懶得置評,既然此次是作為我們普通話的主考官,就談談普通話好了。我們這兒流傳著一句俚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人說普通話”。足見四川普通話的“威懾”程度。而該女的川普一出,更是可以嚇退一個加強連,無人能出其右。如此也能證明,我們公司的內部管理混亂到何種地步。

  普通話考試是一個人一個人地進行的,沒有叫到名字的人只能在門外等候,從沒有拉合的百葉窗中看進去,能看到副總經理的妹妹一臉嚴肅的表情,似乎極力想表示出主考官的權威來,可惜此舉落在我們這些知根知底的員工眼里,無異于“畫虎不成反類犬”。

  “駱琳。”站在我身邊的同事覃小敏看著辦公室里的畫面,笑著對我說,“看那架式,我好害怕喲。”

  怕?換個人來做主考官興許還有此種感覺,就她那能力?我不以為然地嗤道:“有啥好怕的!”

  “我不是怕考試啦……”小敏笑得賊賊的,“我呀,是怕她聽不出來我們發錯音了。”

  我先是錯愕,然後就跟一班同事哈哈大笑。嗬……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小敏講笑話是如此傳神?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就准確地勾勒出目前這位考官以及這場考試的現狀。

  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講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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