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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寂寞紅中]四月深呼吸[全書完]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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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2:04:46
“哼,明明是一堆仿石還要扮真貨,真是笑死人,大陸人。”joyes不知道突然從哪兒冒出來的,對著我們兩個鄉巴佬一樣嘲笑。

  夏萌萌一下子被她的氣勢鎮住了,楞在那兒不敢出聲。

  我被她輕蔑的“大陸人”三個字激怒,剛要張嘴反擊卻被走過來的亦柔一把拉住,扯開了。

  “干嘛,我的盤子還在那兒,我還沒吃完呢。”我沒好氣地說。

  “好啦,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嘛,她一直暗戀著林總卻沒結果,就見不得哪個女人跟林總走得近。剛才看到你跟林總一起走進來,她的眼睛都快噴火了。”亦柔開解我。

  “什麼,不是吧?”我奇怪怎麼自己一點腥味兒都沒聞出來。

  “你有沒有那麼聾呀,這件事全公司都知道的。”夏萌萌在一邊插口說。

  夏萌萌一直這麼八婆,所以她這麼說我一點不奇怪,只是不明白亦柔才來公司幾天怎麼可以打聽到這麼些消息來。

  我發了一會兒楞,這才想起還沒有給她們兩個做介紹,誰知道卻發現她們兩個已經打得火熱了。平時夏萌萌是最不待見任何美女的,只是不知道亦柔用了什麼小花招,居然把夏萌萌逗得高興得不得了,跟她大聊特聊公司的八卦通史,下至門口保安的緋聞女友,上至董事長的三代以內的血親,不一而足。此時正聊到willson的媽媽怎樣學習制作韓國泡菜以爭取在家族里的地位,我聽得頭都大了,只想閃。可是沒等我閃亦柔就被拓展部的幾個聞色而來的哥們兒前呼後擁著呼嘯而去,夏萌萌只好繼續對著我大講特講起來。我也不知道她在那兒羅羅嗦嗦地嘮叨什麼,我只覺得雙眼加上一管鼻子也不夠對付那張鋪著紅絨布擺滿美食的長條餐台。好不容易我一眼瞄到放刺生的盤子里還剩下幾塊鮮豔的三文魚。我一個箭步沖將過去,抄起叉子就想動手,誰知道斜刺里沖出一個身手比我敏捷得多的人影一夾子將盤子里的所有三文魚一網打盡。打掃開淨盤子他還扭頭沖我咧嘴一笑—黃頭兒!

  唉,我早該想到縱覽公司上下,在飯桌上比我還狠的除了黃頭兒之外還有誰呢!

  “怎麼到了總公司幾個月你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沖我大搖其頭。我趁他搖頭的當兒眼疾手快在他的盤子里叉起一塊最肥的三文魚放進嘴里口齒不清地說:“夾到自己的盤子里還不算自己的,得吃進肚子里了才可以放松警惕,這可是您教的。”

  黃頭兒無限惆悵地眼巴巴看著我把最後一口三文魚咽下去才憋出一句話來:“這才象我們業務部出來的人嘛。”

  夏萌萌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李好,你能不能介紹我認識恒威的太子爺尹少?我聽他們說剛才你們在一塊兒的,怎麼這麼會兒就找不到人了?記不記得老打電話來纏著我的那個台灣人呢?就是他耶,太帥了,又有錢又靚仔!我就知道老天爺不會真正薄待我這樣的絕世紅顏的。”

  我和黃頭兒相視苦笑,黃頭拍拍我的肩膀:“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哦。”我老老實實地跟著他走到旁邊一個不太吵的角落。黃頭一改平時嘻皮笑臉的樣子,一臉凝重地說:“丫頭,你是我親手招進公司來的,你非池中之魚,這個,我一早就知道,也明白做業務員實再是委屈你了,可是在總公司待著,你根本就應付不來。”他揮揮手不讓我打斷他,繼續說:“你做事容易沖動,感情用事這在人事複雜的地方都是致命傷。我不想看到你最後落下慘淡收場的結局,所以丫頭,凡事自己一定要克制,知道嗎?不是老黃我薄情,而事實是如果有一天你在上面待不住了想回來的時候只怕大禍到我也幫你不到了。”

  我迷惑地看著黃頭兒:“您能不能清清楚楚地告訴我您想跟我說什麼?”

  隱隱約約我覺得黃頭兒想跟我講的東西應該是跟我有莫大關系的,以黃頭兒這麼沒義氣的德性能講到這份兒上應該已經是很難的了。可惜我就是沒辦法明白。

  黃頭兒沉吟了一下,終于象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丫頭,你聽我說,其實……”音樂聲音突然響徹大廳,除了看到黃頭兒陡勞地張合著嘴之外,我根本一個字也聽不到,只聽到做MC的joyce在擴音器里高聲宣布:“舞會正式開始。請林總經理與他的舞伴為我們帶出第一支舞。”

  一束聚光燈打向willson,突然成為全世界矚目的焦點看不出他有一點局促,只是微微笑著向周圍現場環視一周,點頭示意。躲在人群後的我與他目光相遇心驀地開始狂跳起來,腿有點發軟,想到他會在眾目睦睦下,由聚光燈追逐著走到我面前向我邀舞的情形我只想逃跑。不容我多想Willson已經直直地向著這邊走過來,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著四處張望,想看看今年的女主角是如何驚豔,這讓我愈加驚惶起來,優雅的舞曲聽在耳朵里不遜追魂曲,眼睛里只看到willson越走越近的筆直高大身影突然向左一轉停在一個白裙的女子身邊,微微躬身,然後伸出手。那個女孩子很大方地將手遞給willson兩人隨即很默契地一旋身進了舞場,動作優雅尤如水晶杯中的輕柔滌蕩的紅酒,我一眼認出那個白裙的女子就是那個韓國女孩—崔五月。周圍的人隨即爆出雷鳴般的掌聲,真是奇怪,看老板跳交際舞而已,至于獻媚成這樣嗎?!

  我的情緒瞬間跌落谷底,但又忍不住地想:都怪自己太舞癡,總不成在這樣的場合被拉出來出丑吧?試想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是我和willson在舞池里該是怎樣駭人的情景?!。

  “林總第一支舞怎麼是和別的女孩子跳的?”亦柔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旁邊小聲但是生氣地說。

  我正想解釋我跳舞很爛,誰知道被夏萌萌搶住話頭:“什麼別的女孩子?你知不知道那個可是我們林總的正牌未婚妻,韓國正宇集團社長的獨生女兒崔五月。聽說兩個人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訂婚儀式還是去年在香港凱悅酒店舉行的,足足三百多圍呢。新鮮滾熱辣我剛剛打聽到的,猛料吧?!嘖嘖,瞧瞧,人家才叫那個郎才女貌,也只有這樣的美女才配得上我們林總這樣的青年才俊。”

  “你聽誰講的?”亦柔搶在我的頭里問。

  “就是拓展部的TK啊,聽說他就是踩這條線進的公司直到現在還能跟歐陽策斗得不亦樂乎。”

  那個小男人,我頓時放下心來,可信度為-100。雖然見到過WILLSON跟崔五月手拖著手的樣子,雖然聽過WILLSON跟崔五月柔聲講電話的聲音,雖然此刻WILLSON正與崔五月相擁而舞,但是我只相信那個在無名的小河邊陪我講傻話的他,那個偷偷往我抽屜里扔金莎朱古力的他,那個不容分說左右我喜怒的他。于是亂紛紛的心緒驀地清明下來。

  可是亦柔好象並不這麼認為,不斷地追問夏萌萌有關崔五月的其他情況,怪肉緊的。恰有人過來向我和亦柔邀舞,我趕緊把那個來找我的男同事推給夏萌萌。看見那個同事痛心疾首地被興奮的夏萌萌幾乎是綁架而去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得跌腳。看樣子他的噩夢會從今天晚上開始。

  舞池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到最後完全看不到亦柔和夏萌萌,也找不到WILLSON。大廳里的音樂實再是太吵了,而且不會跳舞的我站在那里一味當看客也很無聊,于是決定溜去江邊透透氣,等轉勁舞的時候再回來跳個夠本。

  只是那雙倒黴的高跟鞋讓我的腳苦不堪言,我干脆脫掉鞋子拎在手上,赤腳穿過花園。

  “哥!”前面的樹下有人用韓語在喚人。因為聽出來是崔五月的聲音,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今天晚上跟你耗上了?怎麼躲也躲不開?”我正打算繞開,卻聽到WILLSON的聲音在答她:”我在這兒。”

  每次聽到WILLSON講韓語總會讓我起一身雞皮疙瘩。不是因為他講韓語太難聽,恰恰相反,是因為他講韓語的時候聲音會顯得很沉厚,很MAN,又有點神秘,讓人覺得,覺得很性感,對了,就是性感。我終于明白自己有點邁不開腿的原因了。

  “哥,你跳舞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

  “我有嗎?”

  “瞧,就是你現在這副表情。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除了要我跟你跳第一支舞以外你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小公主。”

  “我要哥每天都哄我睡覺。”

  “我現在不是每天哄你睡覺嗎?”

  “可是前幾天有一晚你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睡在床上有多難過?還以為哥不再管我了。”

  “怎麼會,我第二天不是訂了你最喜歡的夏洛德熊給你道歉了嗎?小女孩這樣記仇很快會變老的。”

  “那哥再陪我跳舞去,待會兒我還想小小的喝上兩杯呢。”

  “不行,身體會吃不消的,再跳一支舞我就叫司機送你回去了。”

  “那哥不跟我一起回家嗎?”

  “這是公司舞會,我怎麼可以這麼早離開呢?”

  “那我在這兒等你。”

  “聽話啦,睡眠不夠明天臉上會有黑眼圈,我最不喜歡女孩子臉上有黑眼圈的了。”

  “那,好吧,不過我要哥背著我走一段路。你快一年沒有背過我了,很想念哥寬闊的肩膀呢。”

  “好吧,來吧,臭丫頭。”

  透過叢叢的花影,可以看到崔五月伏在WILLSON的身後,月光下崔五月飄飄的裙袂白得耀眼而刺目。

  覺得掌心有點痛,低下頭,才發覺兩只手不由自主地自纂成了拳頭,但是纂得太大力,指甲深深地嵌進肉里,在掌心留下三個深得發紫的指甲印。一種很陌生的力量隨著這三個指甲印從心底滋生出來,象火一樣燒烤著我的理智,我有一種沖上去破壞一切能破壞的沖動---包括把他狂毆一頓。可是心底里面又有另外一個聲音跟我說:“沒事的,吃得飽過頭了,幻覺來的。”

  我鼓起勇氣再次望向他們離開的方向,那里已經空無一人,偶爾有風經過,帶著花枝輕輕搖頭,一點不象有什麼事發生過的樣子。我打從心眼兒里開始誠心誠意地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象力豐富得過了頭。

  一個人影猛地從暗處跑了出來,離我只有五步遠,嚇得我差點大叫起來,搞了半天,在這邊玩偷窺的不止我一個哦。

  “崔五月,我恨你!我發誓,今天你給我的我要你日後百倍千倍的還給我!”聲音里刻骨的恨意讓我打了個機伶,同時那身粉藍色讓我立刻認出那張有些扭曲的臉孔的主人是誰。可是亦柔不是當著我的面告訴我已經解開心結了嗎?

  我有些困惑,回去得查查黃曆,今天是什麼日子?眼前發生的這些事情都不是我可憐的智商能夠理解的,在這個種滿奇花異草的花園里,所有的人都不是我平時了解的模樣,尤其的是我的愛人,老天,我直到此刻才發覺,我對他的一切知道得是那麼少那麼少:我不知道他最喜歡吃咸的還是甜的,我不知道他討厭黃色還是紫色,我不知道他用哪個牌子的剃須膏,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血型是什麼,他的生日是哪一天……更何況他每天晚上跟誰睡在一起?!

  “我的愛人”,我突然發現自己用的這個加上定語的詞有些可笑,我一定是最近壓力太大了,自己想入非非得來走火入魔了,什麼小河,什麼金莎朱古力,全是自己想象出來自己騙自己的。

  可是心髒的位置分明被人鑿穿了一個洞,有風嗖嗖地呼嘯面過,有點冷痛。

  我不知道亦柔是什麼時候怎樣離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潮濕的草地上坐了多久,等我想起應該離開的時候,裙子下擺已經被露水浸得不象樣子了。但是就算離開我也必須穿過舞廳才能走得掉。不過好在舞廳里夠暗,我想我應該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掉的。

  走進舞廳的時候,人們正在隨歌狂舞,強勁的音樂聲和迷幻的燈光讓這個夜晚顯得愈加詭異。

  我低著頭,順著牆邊努力在黑暗里辨別出各種障礙物然後繞開它們完全地往門外快步地走。眼看快到門邊了,我松了口氣,不料卻一頭撞在一個寬寬的人體上。我忙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說過,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不耐煩的聲--WILLSON,唉,我就知道從穿上那雙讓我痛不欲生的鞋子開始,就已經注定今天我是沒有好日子過的了。

  “你干嘛去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輪。

  低下頭,我看見自己赤著的一雙腳髒兮兮地站在地毯上,裙子皺皺濕濕地貼著屁股完全變了形,一縷頭發好象還嫌我不夠丟人,湊熱鬧一樣掉下來,正正搭在我光光的腦門兒上。WILLSON看不過去,伸手過來就想幫我把頭發別上去,我想都沒想往後就閃。WILLSON的手撲了個空,僵在半空中,我們之間的空氣開始變得有點稀薄。我自己把那縷頭發隨便地擼上去,它又掉下來,我索性把頭上的發釵一拔,讓頭發全都散下來,我估計我的樣子更象個女鬼了。可是扮了一晚上的淑女,讓我實再是很不爽。

  “鬧了一晚上,我累了,現在只想回家。有什麼明天再說吧。”我努力壓下心底那股做潑婦的沖動,冷冷地說。事實上我也真的沒有把握可以在現在的心情下跟他冷靜地討論任何問題。

  他一把抓住試圖繞開的我,“跟我走。”不由分手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從以往的經驗里我清楚地知道反抗于我對他不過是白白浪費自己的體力,只得暗暗歎口氣任命地由他抓住走,心里浮起他對崔五月呵護倍至溫柔多情的現場直播鏡頭,只覺得血壓驟然升高。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閑言閑語了?還是怪我沒有跟你跳第一支舞?”停在江邊他用難得耐心的語氣問我。

  “我還沒有無聊到跟別人搶舞伴,更沒興趣跟人爭夫婚夫,林總。”我從來沒試過用這種語氣跟任何人說過這麼負氣的話,哪怕是面對把支票扔到我臉上的客戶。可是,我控制不來,就象現在我無法控制讓自己不要發抖。

  他楞了一下,“SHIT!”他惡狠狠地也不知道在罵誰。

  “可是你為什麼不親口來問我?不相信我呢?”他轉向我吼道。

  我幾乎要笑出來:“你要我相信你?用眼睛?鼻子?還是耳朵?”真不幸,今天晚上它們全都告訴我OUT OF YOU。

  “我要你用心來相信!”他暴喝。

  “心?你的還是我的?你的心在人家那兒,我沒權利看,我的心迷路了,丟在不知道的哪國。”我扭過臉,緊緊咬住嘴唇,成功阻擊差點奪眶而出的眼淚。我才不要哭呢,陡顯自己的無聊可笑。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樣子!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有一點點不快樂,或者讓我們之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本來我是想等自己把事情處理完了以後再告訴你的,而你不是首先從我的嘴里聽到事實真相,這讓我很難過。”

  如果換成第二個男人這樣講,我鐵定會忠告我的女友,他是在找借口。可是從眼前的這個男人的嘴里講出來,聽在我的耳朵里卻讓我冰冷的心開始有一點點融化。所以對他握住我的手的舉動我沒有太激烈地反對。自己這麼容易心軟是我始料未及的。他象什麼也沒察覺到一樣自顧自地講:

  “我的媽媽去世後,我爸爸就娶了五月的母親,記得五月第一次進家門的時候,她五歲,我七歲。可能是緣份吧,她從小就很喜歡跟著我,依賴我,象我的一條小尾巴,而我因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也很喜歡這個比我還小的可愛妹妹。五月身體一直不好,偏又最怕吃藥,每次必要我哄著才肯乖乖地把藥吃下去。開始父母是開玩笑說只能把她嫁給我才放心的話,後來等我們都大了,感情仍然很好,笑話就不再是笑話了。而我一直也不覺得有反對的理由,而且我也習慣了疼她照顧她的的生活,所以去年我們順理成章地訂了婚。”聽到這兒,雖然已經料到這樣的結果,可是我的心還是不由地徹底一沉,心底最後的那一星希望也終于被他一句話掐滅了,半邊身子都涼了。我想把手抽出來,卻被他搶先一步緊緊握住,繼續說,“可是你的出現讓我第一次清楚意識到極少出錯的我竟然對自己的人生犯了這麼大一個錯誤:我對五月有的只是兄妹之情而不是男女之愛。不管我如何疼愛她,我只會抱抱她,親親她的臉頰,但從沒有意識到做為未婚夫我應該吻她,見到她跟別的男孩子在一起我感覺不到一點不開心,如果分開,有空的時候我會想到她,給她掛個電話,但是卻不會被思念得痛苦不堪,只剩下拋開一切去見她的沖動。只有你,我的女人,只有你才讓我有不惜一切代價將你一輩子鎖定在我身邊的瘋狂念頭。我承認對你,我時時有很強的占有欲,因為一想到任何一個失去你的可能性都會讓我失去理智。我說過,從此以後,你由我來照顧,任何意外也不能改變。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他將我抱在胸前,把臉深深地埋進我的頭發里,我感覺到他的呼吸有點兒亂,但是被他這樣抱在懷里的確很舒服。我不清楚被他征服算不算是從他的胸膛開始,但是我知道為了這一刻延續下去,哪怕是一分鍾,最好是一年,如果一輩子那更完美—我願意用我一切的東西去換,包括我的壓在床墊下頭的存折。不知道我這算不算貪心?會不會給雷霹呢?

  “和五月之間的婚約,你放心,我會去解決,父母親那里我總有把握說服他們,再過一個星期時間左右我會自己去漢城領罪。反而是五月這邊我不太擔心,從小她就很聽我的話,跟她講清楚就沒問題了但是也不能拖了,走之前我會先跟她講。”坐在車上,他拍拍我的手說,講得那麼有把握,就好象在安排一單小PROJECT,每一件事都會按照他的計劃表進行,解決只是時間問題。雖然我比他還急切地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可是沒來由的心里隱隱的有些不安,但在那一刻,我並不知道自己真正擔心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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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2:06:49
第八章

  今天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而我也可以少有地准時下班了。因為WILLSON有個飯局,所以跟他約好吃完飯以後出去,至于去哪兒他卻攬神秘地不肯講,我也不信他敢把我給賣了,由他把孩子氣進行到底。

  問過亦柔也回家吃飯,我在路上買好了菜回家,在小廚房里很過了一把癮。等亦柔洗完澡出來飯也做好了。

  見到一桌的紅肥綠瘦,亦柔忍不住一頓大呼小叫,說是好久沒吃過住家飯了。這讓我有些內疚,本來讓亦柔跟我一起住是想多點照顧她,但是因為下班沒准時過,搬來這麼久,我真正能夠煮到東西給她吃的次數數起來不夠一只手。

  “好姐姐,今天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吧?有美國大片,放心好了,我請客。”亦柔的興致很高。

  我有點為難地說:“明天吧,今天晚上,我,我有點事要出去。”

  亦柔夾菜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你有約會?跟誰?林總?”

  見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亦柔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可是林總有未婚妻了,你不介意嗎?”

  自從那天晚上見過亦柔在花園里的樣子以後,下意識地我開始回避在她面前講到WILLSON,所以她並不知道我跟WILLSON後來在江邊的談話的事。雖然WILLSON講過他會處理這件事,但是這始終是我努力忽視的橫亙在琠MWILLSON之間的一塊陰影,現在亦柔那麼輕易地把這件事提出來,讓我無法籍口的第三者身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是不是跟你說一切只是美麗的誤會?是不是跟你講他跟他的未婚妻之前的關系與愛情無關?是不是講給他時間他會處理好一所有問題,讓你暫時忍耐?”亦柔連珠炮地發問,仿如當晚隨影在側。

  我第一次發現亦柔講話這麼不留情面,每句話都象一根針往我心上插。

  “你怎麼就那麼傻?全世界偷情的男人都會講各種漂亮的謊話,而這幾句是其中最爛的借口,你是沒給人騙過呀?這都相信他?”

  物極必反,被打得鮮血淋淋的心猛得變得堅硬起來,我深吸一口氣說:“因為相信他我會比較快樂。”

  亦柔大概沒想到我會講出這樣理屈詞窮的理由,望著我發呆。我的腦子里則閃過那個總是白衣白裙的韓國女孩,只要相信他我就真的會快樂嗎?我不願意再想下去。

  換上T恤牛仔褲,時間也差不多了。想到馬上可以見到他,我再想不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小跑著出了門,正好看到他那輛現代車正往這邊開。我們兩個都有守時的美德,這讓我很開心。

  “你怎麼穿成這樣?”我剛一上車他就皺著眉頭說。

  “怎麼了?我又沒穿背心熱褲和拖鞋。”我這才注意到他穿得西裝革履,“我們這是去哪兒?要不要我下去換件衣服?”

  “算了,來不及了。反正你總有把禮服穿成嬉皮裝的本事。”我還沒扣好安全帶,他就踩著油門沖了出去。

  他的車終于在音樂廳的《巴哈之夜》巨幅海報下面停了下來,看見衣冠楚楚的男女們一臉從容地走向門廳,我感覺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里了。

  “你不是要告訴我這是我們今天晚上的節目吧?”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他聳聳肩,示意我下車。我有種趴在地上找下巴的沖動。在我二十幾年的人生經曆中,除了參加過在學校操場上聽那個叫“魔音”的校際搖滾樂隊力不從心地向高音部一次次沖擊的撕聲力竭的表演稱得上音樂會之外,我就再未參加過一場稱得上是音樂會的活動,更簧論陽春白雪的嚴肅音樂了,我連應該在什麼時候鼓掌都不了了。

  “我睡著了不會打呼嚕,所以不用擔心我會吵到你。只是你要記得散場的時候叫醒我。”我慎重地叮囑WILLSON。他以為我在講笑話,沒好氣地拍拍我的頭說:“別搗蛋,這是一場非常精彩的演出,本來以為要去倫敦才能聽到的,我們有耳福了。”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跟我講什麼,聽場音樂會也要出國,那些機票可以買多少張正版VCD呀,至于嗎?

  我還注意到音樂廳里象電影院一樣有賣爆谷可樂的,不由奇怪這樣高尚的場所也有這麼市井的享受,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幫襯。不過看到眼里,我還真覺得有點嘴癢癢了。WILLSON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馬上堅決地說:“NO WAY。”

  “WILLSON!”一個穿著緊身襯衫翻出誇張的大尖領,胸口吊著個閃存盤晃來晃去的男人揚聲向這邊招呼,很興奮地蹦著過來。看他年紀也是二十到頭了,可是卻一點不象WILLSON,沒個穩重勁兒,嘴里不停地嚼著口香糖,比尹天與還要不堪,明明長著亞洲人的五官,卻配了一雙藍眼睛。我輕聲問WILLSON:“他怎麼長得象個妖精?”被WILLSON悄悄拍了一下後腦勺:“不許瞎說,他是天域門戶網站的CEO,人家是混血兒,少見多怪。”我吐了吐舌頭—趕情,我在家SOHU一晚做的網頁就是跟這位長得象八佰伴的發型師似的仁兄拿的薪水,失敬失敬。

  “HI, WILLSON, I know maby see you here. 這位是……”

  “哦,這是BUBBY, 這是S.C。”WILLSON簡單地幫我們做了介紹。誰知道S.C馬上打斷他說:“COOL, I LIKE YOUR LOOK,你的T恤好棒。我的中文名姓李名連英。”

  “什麼,李連英?”我失笑“這是哪位高人替你取的名字?”

  “不是哪位高人,是我DADY。”

  “老天,你有沒有想過跟你‘DADY’驗過DNA?”WILLSON一把捂住我的嘴,一邊跟S.C點頭一邊把我夾在胳膊下面不由分說把我拖走。

  WILLSON臉繃得緊緊的邁著兩條長腿快步走在前面,我忐忑不安地一路小跑著跟在後面。我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以前在業務組對著客戶,因為深諳對方是衣食父母的真理,所以我可以殷勤體貼到極點,不達目的誓不擺休。可是只要對方不會跟我的存折發生正比增長的關系,我的情商是負200,把人得罪死了我還以為人家躺在地上跟我那兒開涮呢。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期期艾艾地問。

  WILLSON沒理我。

  “干嘛?別不說話呀,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你難堪的,他一誇我,我一高興,神經就放松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了。”我再接再厲,他還是不出聲。

  “最多以後你讓我說我才說,你不讓我說我決不張嘴,行了吧?”

  他終于停下來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以後要是再逗得我在不能笑的時候拼命忍笑的話,我就毒啞你。”

  我知道台風警告解除了,接下來的工作是盡快轉移話題,于是趕上兩步,把自己的手塞進他溫暖寬大的掌心里,然後扮到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那演出什麼時候開始?”

  他的臉上浮起一個洞悉一切的笑容,仿佛陽光重新照耀大地,我噓了一口氣—徹底安全了。

  演奏會沒我想象中那麼悶,因為我全程被那個波蘭帥哥指揮給迷住了:指揮棒在他的手中翻飛,空氣被他攪成一串串激越的音符,不光是樂隊,連我都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從頭到尾雙眼炯炯地捕捉著他的每一個動作,連掠頭發的小瞬間也沒放過。我一直都相信每個人都有在人群中煥發異彩的時刻,而這些時刻通常會讓我感動非常、著迷不已。而今天晚上這個波蘭指揮的光芒太過耀眼,讓我迷戀到無法自拔。

  WILLSON對我沒有在音樂會里睡著非常滿意,以為我尚有改造的希望,于是興致勃勃地問我:“怎麼樣,沒騙你吧?一流的樂隊,一流的音樂,很棒吧?”

  “嗯,”我的興致也不低,“那個指揮長得真的很靚仔。”

  “什麼?”WILLSON受打擊後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憫,我忙挽住他的胳膊說:“其實那個女鋼琴師也不錯呀,只是稍微胖了一點。”

  WILLSON舉起雙手:“OK, 我知道了,我們從今以後都不要再討論今天晚上的這場音樂會了,我們去宵夜吧。”

  “哦。”我悻悻地答他。其實我還想跟他分享一下關于在音樂廳門口租個攤檔賣螢光棒的預計利潤分析。不過見他意興闌珊的,只得作罷。

  “我們去粥城吧,我知道有一款生滾粥做得很地道,你一定會喜歡。”WILLSON一邊綁安全帶一邊說。

  “好啊!”從來不懂《深藍午夜綻放的頹廢美麗花朵》的小資情調的我很少在外面待到這麼晚,而且還是跟他在一起,所以很雀躍。

  車剛剛駛上環市路,WILLSON的手機開始唱歌。見他按耳機接聽,我不想聽他講電話,于是把頭轉向車窗外數路邊的電燈柱賭單雙數。雖然如此,我還是聽出來他這通韓語電話語氣有些激動。

  “對不起,我沒辦法陪你去宵夜了,我在前面放下你,你自己打的士回去,好嗎?”這是WILLSON掛掉電話後講的第一句話。

  “嗯。”我除了說這個字外還能講什麼。其實我很希望他可以跟我解釋些什麼,可是他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我只覺得自己被他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那一刻,我覺得他離得我幾億光年那麼遠,這種感覺讓我非常不安。

  互道一聲晚安,推開車門我打算下車,突然聽到他叫我:“笨女人!”

  “干嘛?”我回過頭,正正被他用唇封住,身體變得軟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動也動不了。他的唇軟軟暖暖的,象熨斗把剛剛毛燥起來的情緒撫得服服貼貼,連最後一絲不快也被連根拔起。

  直到他的汽車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我才把揮動著的手放下,一看表,壞了,快9:45了,不知道趕不趕得及最後一班巴士。好在是穿波鞋出門,我開始了我的午夜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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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4:18:12
第九章

  這已經是我第N次拔WILLSON的電話了,可是語音提示他還是關機。坐在對面那個圓臉警察看我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孤疑,自小培養的對制服的敬畏心理加上永遠打不通的電話讓我愈發心虛。剛才把那個被我揍得半死的倒黴流氓拖進派出所時候的理直氣壯正在一絲絲游離我。要不是那個缺心眼兒的家伙一進來就鼻青臉腫地地全招了的話,我估計現在抱著頭蹲地上那位肯定是我了。唉,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誰更倒黴,跟WILLSON的宵夜沒吃成不說,走半道兒還碰上一個想占我便宜的臭流氓,本想海K完他一走了之免得麻煩的,誰知道旁邊有好事的報了警,我要一走就好象理虧了一樣,只好等110來現場。誰知道到了派出所里錄口供的時候才發現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居然身份證和暫住證統統沒帶出來,打電話回家,這麼晚了亦柔也不在,不曉得這丫頭最近在瘋忙什麼。打夏萌萌和WILLSON的電話全都關機,剩下我再也找不到一個跟我的交情深到我可以這麼晚還厚著臉皮打電話給人家的。一時之間我好象連找個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人都沒有。

  那個警察又在看表,我急得腦門沁出一排細細的汗來,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想起那個24小時STANDY BY的承諾,居然真的一打就通,剛響了一聲就聽到尹天與在里面:“喂!”

  我立刻如蒙大赫地齔蛫q話叫起來:“尹天與,快來救我!帶上護照!”

  尹天與真的很上道,來到之後只一會兒,就跟剛剛還一臉公文的警察叔叔伯伯們拍肩抱膊地稱兄道地了。聽說那個小流氓想告我傷人,他又去了一趟單獨關著那個混蛋的小房間做了一通安撫工作,直到把所有手續搞掂只用了半個小時不到。那些治安精英們不但熱情地把我們送出門,還直誇我為民除害,是時裝版的花木蘭。

  尹天與一出門就憋不住地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問我:“那個小子真是瞎了眼了,居然去觸你的黴頭。你是碰巧還是真的有這麼好身手?”

  我忍不住有些得意:“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連續三屆的少兒武術冠軍嗎?”

  “失敬失敬。不過剛剛聽阿SIR講,這家伙很變態,之前已經對至少三個女孩子下過手了,有一個還不滿16歲。”

  我聽得血脈賁漲,咬牙切齒地說:“早知道我剛才就一刀剪了他!”

  “放心,他現在跟被剪了也差不多了。”尹天與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臉上有的冷峭之氣一掠而過,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仍然看得我打了個機伶,我立刻聯想到他在那個小房間里待的那幾分鍾:“你對他干了什麼?”

  尹天與向我一鞠躬抱拳道:“不才跆拳道一級,也就是通常說的紅帶加黑杠。干得不多,不過那個人渣或許從此不舉而已。”

  我們兩個相視大笑,尹天與摟著我的肩膀說:“走吧女俠,陪我祭祭五髒菩薩吧,好久沒這麼爽過了。”

  “你這麼干會不會有什麼麻煩?”我有點擔心。

  “放心好了,那些傷全入了你的數了。”尹天與說得心安理得。

  在一片刀光劍影里聽到尹天與的慘叫:“別以為我真的不打女人,你再來我真的還手啦!”

  好象是轉了無數個彎,直到我被搞到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尹天與才停下車,我這才發現被帶到一間大排檔:“小器鬼,你最近很不掂嗎?居然請我到這種地方吃東西。”

  “你試過這里的鐵板燒青口再批評吧。”尹天與一邊坐下一邊很熟絡地拿起桌上的茶壺把滾燙地茶水倒進我面前的碗里,把碗筷杯碟全洗了一次,然後再洗自己的。

  三十多歲的老板娘扭著大屁股走過來熱情地招呼:“帥哥,來啦。”

  尹天與快活地笑著說:“今天的青口新鮮的話來一份,還有話梅豬手,另外……”

  “好了啦,吃不完浪費!就來這麼多好了。”我打斷他,跟老板娘說,正好接到老板娘拋剩下的半個媚眼。

  “干嘛,我請客,又不用你埋單地。”尹天與不甘心。

  “這與錢包無關,我最見不得浪費廚師心血的事,就算是給了錢買下來也不可以。”我據理力爭。

  “沒關系,沒關系,你們吃不完可以打包回去的嘛。”老板娘眼見這只水魚手到擒來卻被我臨門攪局,氣得干打嗝。

  “算了,再給我兩瓶啤酒吧。”尹天與讓步。

  “可是你要開車還喝什麼酒?對不起,啤酒不要了。”我沖老板娘直擺手。

  “天呀!你是什麼女人呀?!也就只有WILLSON才受得了你。真的謝謝老天爺抬愛讓WILLSON那個悶騷倒黴蛋把你追走了,要不然我落你手里還有全尸的?!”

  “落我手里?哼,你哪有那麼好福氣,酸葡萄!不過我警告你,不許在WILLSON面前這樣講我的壞話,不然我生劈了你!”

  “好了好了,我看見你的肩上停著一只幸福的青鳥了。不過講良心話,我真的開始有點同情WILLSON了。”大排檔的桌子差點被我們給踢翻了。

  “真是不知道感恩。我可是剛下飛機回到家不夠一個小時就飛奔出來拯救你了。”

  “剛下飛機?你又跑哪兒塗毒無知少女去了?”

  “喂!你好了喔,什麼塗毒無知少女?我是去柬埔寨的吳哥窟了。”

  “喂,你一直這樣不知疲倦地全世界來去,不會累啊?”我忍不住長期以來的好奇問他。

  “不會啊,很簡單,對你們而言工作是你們人生的事業,而對我來說,享受生命是我的事業。”

  “不知凡間疾苦,等你三餐無以為繼的時候就知道什麼叫人生的事業了。”我嗤之以鼻。

  “干嘛總是小看我?我周游世界用的全是自己的血汗錢,你以為我隨時揣著公司的支票簿去獵豔嗎?”

  “你休想以此讓我對你肅然起敬,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喂,你這叫偏見耶。做人公平一點好不好?在你眼里就只有WILLSON才是男人嗎?”

  “那當然,而且還是很完美的男人呢。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什麼叫做POWER。”

  “你死了!你死了!中毒這麼深,要是有一天WILLSON跟你分手你不會潑他漒水吧?”

  “當然會潑,不過不是潑他而是潑你,誰叫你這麼烏鴉!”我氣得牙癢癢,端起面前的啤酒又是一口。

  “而且還是只很色情的烏鴉,”我吞下酒補充:“我懷疑象你這種人連母蚊子都不會放過。”

  “干嘛,我哪有這麼沒品。只不過我喜歡生命中所有美麗的東西,象1978年的TAITTINGER香檳酒標、cream cheese,或者三月富士山下的爛漫櫻花、熱納亞的街磚……包括美女。所有這些美麗的東西可以讓我切實地體驗到活著是實在和快樂的。”

  “那做人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吧?那你怎麼辦?”

  “所以呀,我會用三分之一的時間做牛做馬,三分之二的時間拼命享受生活。”

  “那你工作的時間不是很少?難怪一張支票讓我跑了那麼多次。”

  “拜托,干嘛那麼記仇啊?是你自己背運,那段時間正好台灣那邊公司有狀況才耽誤了過來的時間的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沒有責任感。”我端起酒杯又是一口,“不過,唉,我哪有喝資格說你,我比你要糟糕多了,還撬人牆腳呢。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第一次拍拖怎麼就變成第三者了!”

  “亂講了啦。你哪有撬什麼牆腳,這個事情你情我願,只要你們兩個是認真的,別的人才是真正的第三者呢。”

  “跟WILLSON在一起的時候,我一點想不起來別的什麼事,可是一個人的時候,我沒有辦法不想起那個叫崔五月的,其實我很心虛,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懷疑我有沒有做錯事。可是想到跟WILLSON分手的話,我這里,”我指了指心髒的位置:“這里會很痛。”

  “大小姐,你想太多了啦,事情沒那麼嚴重。看來你真是沒拍過拖。我告訴你,我曾經試過跟有男朋友的女生交往,還在西門町跟她男朋友打了一架,打得我在醫院躺了兩個星期。”

  “哈?什麼?你不是告訴我你是跆拳道一級嗎?”我想象他被個打成變形金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是對方是台北散打王啊。不過他也好我不到哪兒去,比我在醫院還多待了五、六天呢。”

  “I服了YOU,為了泡MM連住院的時間比人家短都可以拿出來斗一斗。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跟散打王成了朋友,那個女生跟那間醫院的一個外科醫生結了婚。”

  “吹牛,我才不信呢!”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不信,下次有機會我介紹你認識他。”尹天與一副很受傷的樣子。

  “說話算話。”

  “一言為定,干杯。”我拿起啤酒杯跟他的酒瓶一碰,仰頭又喝下一口。等我省起喝高了的時候,已經想不起來是誰叫的啤酒了,只有腳下東倒西歪著三、四個空瓶子。

  至于怎麼回到家的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第二天早上一萬個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電話吵醒,宿醉以後的頭痛還真不是講笑的。捧著頭坐起來,從枕頭下把手機翻出來的時候它還在唱歌,這個打電話的人還真的很有耐心。

  “喂,哪位?”

  “你昨天打我電話了嗎?什麼事?”WILLSON的聲音從好遠的地方飄過來。

  “啊,昨天晚上,對昨天晚上……”

  “算了,我等會兒過來接你上班,有什麼你到時候再跟我說吧。”WILLSON打斷我的話講了時間就把電話掛斷了,剩下我自己拿著電話發呆。

  急急忙忙地洗涮一通,換好衣服出來,見到亦柔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飯廳里咬著面包看報紙。

  “你昨天晚上跑哪兒去了,亦柔?我好晚打電話回來都沒人聽。”

  “你呢?幾點回來的?我回家的時候發現你還沒回來。”亦柔的不答反問,讓我有些不舒服。

  “我昨天發生了點事。”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應該從何講起。

  “算了,是火坑也是你自己要跳的。”亦柔閑閑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從昨天開始,我覺得和亦柔之間的關系變得有點怪怪的,這讓我很不適應。下意識里我覺得應該檢討一下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認為改善的工作也應該由我一力承擔:“等會WILLSON過來接我上班,一起走吧。”

  我很怕亦柔會一口回絕我的努力。好在她只稍停了一停就說:“好吧。”這讓我略微好過了一點。

  WILLSON見到我和亦柔一起走出來的時候楞了一下,但一個字也沒說。

  坐在車里大家都不出聲,讓我別扭得要死,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下次打死我再不做這種蠢事了。

  “對了,昨天晚上……”我開口想打破難堪地沉默。

  “回公司再說吧。”WILLSON毫不留情地打斷我,我只得緊緊地閉上嘴。在繼續地沉默里,我才發現如果放在過去我何曾會這樣?我的樣子變得越來越陌生、古怪。不過,也許象廣告里說的那樣,改變未必是壞事呢,我安慰自己。

  跟著WILLSON走進辦公室,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說:“還好,有十分鍾講私事。五月不知道從哪里聽到我和你走了樣的故事,從昨天晚上開始到今天早上都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我怎麼勸也沒有用。”

  我嚇了跳:“怎麼可能?會是誰告訴她的?”

  “這不是重點,麻煩的是她不是從我那兒聽到的,這讓整件事都變了性質,她一味地鑽牛角尖不肯接受我的說法,特別是我跟她說我喜歡的是你的時候,她的反應大到我完全沒辦法想象。”

  “那怎麼辦?”

  “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唉。不過我已經叫人看住她,應該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我看事情要盡快解決才行。我明天就去漢城跟我父母親認真地談談。”

  “可是,”我有點動搖:“你真的確定我們要這麼做嗎?”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我和他之間的問題原來那麼大,那麼多,那麼難搞。

  “笨女人,你不是想落跑吧?過來。”我乖乖地走過去,讓他抱住,感覺他抱住我的雙臂在不斷加力,箍到我的身體好象要斷掉。雖然很難受,但我閉上眼忍著,聽到他用韓語在我頭頂耳語著:“我的愛,給我力量,如果因為你需要我要做個罪人,就讓我們在地獄里永生。”

  我突然覺得好心疼,我的出現帶給他的快樂跟痛苦比起來就如滄海一粟,我到底有沒有做錯?這真的是我想得到的愛情嗎?

  “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了,想結束的話,就發條短信給我吧,沒有關系,我可以接受,畢竟這之前的二十幾年沒有你,我也活得挺好。只是請你千萬不要當面跟我說分手。”我輕輕說。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會跟你分手,這輩子不會,下輩子也不會,永遠都不會。你也不許跟我分手,連這樣的念頭也不許有,聽到沒有?”

  我點點頭,可是他還不放心,一定要我起個誓。

  “好吧,如果我有跟林英碩分手的念頭的話,就讓我下輩子變棵菠菜,風吹日曬被糞淋,最後還要被人掐頭去尾油滾火燒。”

  “你發的這個誓毒是夠毒,可是我怎麼聽著這麼不踏實?”WILLSON有點疑惑地問我。

  “怎麼會呢?”我嘴上答著心里卻在偷笑,下輩子?下輩子就算變只豬又怎麼樣?與我這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何干?

  快下班的時候天空突然變得漆黑一片,連馬路上的汽車都不得不在下午五點鍾就亮起了大燈,傾刻間大雨如注,這鬼天氣,說翻臉就翻臉,連招呼都不打。WILLSON有應酬,一早就走了,他是開車來去的,不帶傘應該沒問題吧?對著霧蒙蒙的窗外,我皺了皺眉毛,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寫交回香港總公司的預算報告。

  “好姐姐!”亦柔突然跳到面前,把我嚇了一大跳。

  “臭丫頭,嚇死我了。”我撫胸罵她。

  “下班了,一塊兒走吧?”

  “我還有活要干呢,你先走吧。”我急于接上剛才被亦柔嚇斷的思維,揮揮手讓她先走。

  “那我在這兒等你好了,反正我也沒帶傘。”

  “我不知道要到幾點呢,餓壞你的。”

  “沒關系,今天正好拓展部的人請喝下午茶,我吃了兩個葡撻,到現在還飽著呢。”

  “喂你跟喂貓一樣。那好吧,你自己在那邊玩兒電腦吧。”說完我就不再管她,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

  等我把報告寫完,重新回到現實中來,一抬頭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這才想起亦柔還在等我,四下里一望,發現小姑娘已經在旁邊的辦公桌上趴著睡著了,臉蛋紅紅的。這丫頭,還真能睡。我走過去拍醒她,“乖,起來了,我們回家了。”

  亦柔慵雅地伸了一個懶腰:“呵--,居然睡著了也會肚子餓。好姐姐,幾點了?”

  “九點了。”我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走吧,我們吃飯去。”

  “可是我肚子好餓,餓得走不動了,有沒有泡面吃呀?讓我先解決一下問題嘛。”

  看著她一臉的賴皮樣兒,我無可奈何地說:“活該,誰讓你非等我不可。算你運氣好,我預著加班吃的炒面還有幾盒,我這就給你弄去。”

  我在茶水間忙了一通,把炒面泡好,濾了水,調好醬料,想想這樣太干了也不好吃。東找西找,居然給我在櫥櫃里發現一包紫菜蝦米湯料。正好沖出來給我們兩個人一人一半。

  “開飯啦。”我大呼小叫地端著熱氣騰騰地湯、面走進辦公室,亦柔勿勿忙忙地跑過來接手:“怎麼那麼久呀?”

  “餓壞了吧?材料有限,將就著先填填肚子吧。”我也餓壞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炒面吃得干乾淨淨的,再把湯倒進肚子里,這才覺得還過魂兒來了。再看看亦柔,剛才拼命叫嚷著肚子餓的,現在只吃了半碗炒面就喊飽了,倒是把湯喝得一滴不剩。

  “唉,我要是農民伯伯,看到你這麼浪費,餓死也不會把糧食賣給你。”我很覺心疼。

  “那人家吃不下嘛。你非要我吃完我會嘔的。”亦柔一跟我撒嬌我就沒折了,我這人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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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4:20:31
 回到家,洗完澡出來

,我翻出最喜歡的動漫《城市獵人》來看,亦柔嫌悶回房玩電腦去了。我正看到孟被香拿著大錘追打得全世界飛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原來是有客戶看到我在網上商店寄售的個性拖鞋要跟我拿貨。在電話里一通討價還價,最後比我心目中的底價高出五個點的價位成交。因為交易信用由網站負全責,所以對方很爽快地問我拿了銀行帳號,說是明天就彙錢過來,款到發貨。一放下電話,我幾乎快樂翻了。這是我開設這間網上商店一個月以來的頭一筆生意,而且可以算是大生意。雖然當時跟那個北京的同學死乞白咧地買下這個品牌的個性拖鞋在華南地區的代理權的時候我就有信心這種貨在廣州有市場,可是靜寂了這麼長時間幾乎讓我想打退堂鼓了。沒想到今天終于有人買我的帳了。我抓起痞子就是一通狂吻,搞得一臉口水的痞子在半空中就手腳並用地開始給自己洗臉了。

  電話又響,不是吧,又有生意來?今天晚上莫不是我的黃道吉日?我一把抓起電話:“你好,請問您需要多少雙拖鞋?”

  “什麼拖鞋?”WILLSON莫名其妙地在電話里問我。

  “呵呵呵,知道就是你,跟你開玩笑呢。你在哪兒呢?”我干笑兩聲急急引開話題,免得給他知道我在炒更。

  “我剛到家,看看你在干嘛。”

  “我?我在跟你講電話呀。”我發現我們兩個真是有夠無聊的,拿著電話盡講廢話。

  “五月怎麼樣了?”我想起這個話題就頭痛,可是偏沒辦法裝聾作啞。

  “肯吃點東西了,只是還是不肯見我。也許這樣也好,我打算等這趟從漢城回來就搬出去住。”我從他的聲音里只聽出惆悵一片,“也好”的情緒卻是一滴不見。

  “機票買好了嗎?”

  “嗯。”

  “你自己要小心一點,如果你爸媽不答應你就先回來再想法子,千萬別硬來。”其實我並不是真的太擔心他,因為在我的認識里的WILLSON是聰明、冷靜、驕傲的,因此也是無所不能的。

  “我知道。”

  講完這句話,兩個人就突然都不作聲了,過了好久,WILLSON在電話那頭輕聲問:“怎麼了?干嘛不說話?”

  “因為,我想聽你呼吸的聲音。”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他。

  “我想你,笨女人,我好想抱抱你。”WILLSON低沉的聲音有些滯滯濕濕的:“出來吧,現在,我想馬上看到你。”

  站在路邊等WILLSON的時候,我心如鹿撞、雙頰潮紅,期盼的心情從未試過如此急切,心里惴惴不安地擔心他會半路上壞車,又擔心他違反交通規則給阿SIR扣人扣車,擔心……總之就是好怕有任何的意外會破壞我們的約會。好不容易望到他的車燈向這邊射過來,我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

  打開車門剛剛坐上去就被WILLSON一把抱住,緊得讓差點我窒息。但是我忍住不敢咳嗽,生怕輕輕的一聲會讓他放開雙手,那一刻我甚至覺得就這麼死在他手上該是多幸福的事。等我到閻王殿的時候,生死薄的死因上寫著“抱死”,閻王爺該不會把我油炸了吧。

  “你身上好香。”WILLSON說。

  “有嗎?”我聞聞自己,果然有股皇室香皂的味道:“哦,我剛冼完澡,是這樣的。”

  “不是的,這種香味很特別。”

  “既然是這樣,聞一次十塊,只收cash不收支票,款到再聞。”我伸大手板。

  WILLSON真的掏出一張一百塊錢的美元給我說:“我買月票,包場。”

  我接過錢對著光亮的地方照了照,“沒水印的,假鈔沒收,取消交易資格。”

  WILLSON仗著身高很順手地拍我腦袋:“也沒見過你這麼不專業的財迷,美元是沒水印的。”

  “呵呵呵。”我傻笑著把錢很慎重地放進錢包里。

  “你出來見我干嘛還帶錢包?”WILLSON奇怪地問我。

  “干嘛跟你出來不帶錢包?萬一你在路上跟我吵架了把我踢下車我總得有錢做巴士回家吧?”我更奇怪他會問這麼沒智商的問題。

  “你總是把自己保護得很好,要傷到你還真是很難。”WILLSON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當然,能對自己負責就是對周圍的人負責了。對了,你們家有沒有1米5的箱子?”

  “干嘛?”

  “我不想明天看不到你,不如你拿個箱子把我裝進去,我跟你一道去韓國好不好?反正我還沒有出過國呢。”

  “別傻了。別以為我不在你就可以偷懶了,這幾天的JOB我已經安排好了,放在TINA那里,你明天看到別暈菜。”

  “你的中國話現在越來越地道了哦,還知道講’暈菜’呢。”

  “什麼話,我本來就是中國人。”

  “那你又開現代車?”

  “因為我是韓國人呀。”

  “那哪個是你的祖國呢?”

  “我很幸福,祖國這一欄可以寫兩個地方。”

  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于是耍賴要他陪我在車里坐一晚,卻被他理智告知明天是早機,而且“我們擁有大把待在一起的未來。”

  戀戀不舍地目送他的車消失在拐彎處,我的心突然沒理由地慌亂起來,下意識地朝著他的方向緊追了兩步。

  第二天,回到公司,我才知道WILLSON不是講笑的,工作果然多得讓我喘不過氣來。剛去財務部拿了報表,又要參加拓展的西拓會議。我趁著開會前的時間回到辦公桌前喝口水,誰知道桌面的電話又響了。

  “我是李好,請問哪位?”我拿起電話。

  “你好,我是崔五月。”對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卻讓我猝不及防。

  “哦,你……你好,有什麼事嗎?”我心虛地問,心髒開始橫七豎八地亂跳。

  “見個面,可以嗎?我在名都酒店2713房等你。”

  “現在嗎?可是現在我在上班。”我可不想請假。

  “那我等你到12點半。”崔五月好象吃了秤鉈。

  “好吧,我一定准時到。”我歎了口氣,知道躲不是辦法。

  我准時到了27樓的這間套房門口,真是搞不懂這些有錢人在想什麼,不就是找情敵談判嘛,還要到五星級酒店開間套房,一天的租金可以買部250萬像數的頂級數碼相機了。

  我剛想按門鈴,卻發現門沒鎖。我敲敲門,沒聲音。我試著推開門沖里面喊:“有人嗎?”

  “進來吧,我在這兒。”崔五月的聲音聽起來好象穿過了幾個房間的樣子。

  我走進去,我的媽呀,這間套房大到居然連廚房都有,廳里好幾個門,我站在那兒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往哪兒去。

  崔五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一個門旁邊,依然一身白裙,乾淨漂亮得讓擠巴士擠得一身臭汗的我自形慚愧。

  “過來這邊吧。”崔五月向我招了招手,就轉身領頭往里走。我跟著她轉出兩道門,眼前然一亮,這才發現,原來這間套房還帶一個大大的露台,下面是車水馬龍的馬路。

  “我來了,有什麼事你就講吧?”我防備地說。

  崔五月背對著我站在露台邊,看不到表情地說:“你和英碩哥是真的嗎?”

  雖然有心理准備,但是真正面對面地當第三者我還是覺得底氣不足:“崔小姐……”

  “叫我五月吧。”

  “五月小姐,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不過,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和WLLSON之間我們……”我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一個明明有關但又完全無關的人告白。

  “你離開他好不好?你離開我們好不好?你要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肯離開英碩哥,我可以拿任何東西跟你換!”

  “對不起,我沒辦法答應你,我走不掉。除非WILLSON告訴我他不要我了,我一定走。”

  崔五月的肩膀不經意地一抖,突然她一步跨出了露台欄杆站在那里,風好大,吹得她的白色衣衫象面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五月,你快回來!”

  她澀澀地笑了笑,指著我說“難道你不知道從英碩哥告訴我他愛的那個人是你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回不來了嗎?”

  “不要,五月小姐,我可以離開,我真的可以離開,我馬上離開好不好?該走的人不是你,是我,對不對?”我著急地喊著,生怕因為我耽誤了五月的哪怕是一線生機。

  崔五月閉上美麗的眼睛搖了搖頭:“沒用的,你走得出這個城市甚至這個國家,但是走不出英碩哥的心。”

  我無言以對。

  站在樓邊的五月搖搖擺擺,好象被狂風撕扯著的百合花。她微微睜開眼輕聲說:“再見了,英碩哥,我不會祝福你們的。”

  我預感不對,再不管什麼後果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眼前的五月伸開手仰身向樓邊跳下去。我沖到樓邊探出大半個身體剛剛好夠抓住五月的一只手。對于只有四十公斤的我來說,170公分的五月雖然很瘦但也相當沉重,更何況她一心想死,被我抓住了手還想掙開。我拼盡全力用兩只手抓住她不肯放,大聲沖她喊:“我不愛林英碩的!你聽清楚,我不愛林英碩!”

  還是這句話比較有效,五月停止了掙紮,從下面抬起望住我有些憤怒地質問我:

  “為什麼?我英碩哥那麼優秀的人,你怎麼可以不愛他?!”

  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眼下這位比我還難搞:“其實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你知道嗎?這個秘密我一直沒有說,就是怕說出來傷了WILLSON的自尊心。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你是知道的。”

  “你不是騙我的吧?”

  “騙你干嘛,他的照片就在我的錢包里,你上來我給你看呀?”

  “那是真的嗎?那可怎麼好?英碩哥該多傷心呀?”

  “所以呀,”我咬著牙死撐著說:“你千萬不能就這麼死掉呀,要不然到時候誰來照顧他,安慰他呢?你是知道的,一向他就只聽得進你的話的。”

  “可是現在怎麼辦?你能不能大力點把我拉上去?”我一聽,知道她終于暫時不肯死了,不由松了口氣,然後試著往上拉她,這時才知道大事不好:為了拉住她那只手我已經將自己的力量用到盡了,最倒楣的是我大半個身子都在樓外面,別說眼下沒力了,就算有力一使只會讓我們兩個同時掉出去!我不竟嚇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這麼賠給她,我那藏得嚴嚴實實的存款可就算是捐給中國人民建設銀行了,我終于有點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了。我一邊跟自己說別慌,一邊穩住手,盡量讓越用越少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這幢樓是在市中心的繁華路段,只要能引起下面人的注意我們就有救了。“五月,你那只手上有沒有什麼東西?手表、戒指什麼的都可以。”

  “沒有。我從來不喜歡戴這些東西。。”她大小姐倒是答得理直氣壯得很,卻把我恨得牙癢癢—什麼都不戴你還跳什麼樓嘛。眼睛一轉,我看到她穿的做工精致的平底軟布鞋:“五月,你聽著,現在你輕輕地拿右腳把左腳的鞋子蹬掉,對,一定要輕輕的,不然我們兩個都沒命了。”盡量讓越用越少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這幢樓是在市中心的繁華路段,只要能引起下面人的注意我們就有救了。“五月,你那只手上有沒有什麼東西?手表、戒指什麼的都可以。”“沒有。我從來不喜歡戴這些東西。。”她大小姐倒是答得理直氣壯得很,卻把我恨得牙癢癢—什麼都不戴你還跳什麼樓嘛。眼睛一轉,我看到她穿的做工精致的平底軟布鞋:“五月,你聽著,現在你輕輕地拿右腳把左腳的鞋子蹬掉,對,一定要輕輕的,不然我們兩個都沒命了。”“要是實再抓不住的話,你就放開我好了。”五月的手抖了一下說。“不行,”我答得很干脆:”我們兩個誰放手誰就不能再見WILLSON了。你聽好,在你從那個地方離開之前,我是不會松手的,如果你還要往下跳的話,我只有跟著你一塊兒跳了。反正你們家有錢,去陰曹地府一路上的費用就由你負責打點好了。”

  五月很順利地扔下了一只鞋,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沒有人上來,我感覺自己的右手都快要斷掉了。我估計鞋沒砸中什麼人。于是叫五月又脫掉了另一只鞋,這次鞋掉下去片刻就聽到下面傳來一片人聲,“有人抬頭在看我們了。”五月的話讓我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我知道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兩個就都有救了。可是我身上的力氣已經消耗怠盡,開始還有冷汗冒出來,這兒會只覺得全身冰涼,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我知道我這是虛脫的前兆。而在下面的五月卻完全感覺不到危險的逼進,還在天真地說:“待會兒等他們救了我們出去我帶你去吃日本菜好不好?你愛不愛吃紫海膽刺身?”

  我不敢開口說話,怕連最後一點點力氣都被浪費掉,只能用意志不停地命令自己:抓緊那只手,抓緊那只手。不知道是過了一千年還是一萬年,終于有人聲從我背後傳過來,我已經不知道我們是被誰怎麼拉回來的了,只是耳朵邊不停地有人跟我說:“把手松開,把手松工。”然後有人使勁地掰著我的手指,我只是奇怪:我明明已經松手了,他們怎麼還要我松手,然後我的世界就此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睜開眼睛,只看到一片陌生的灰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尹天與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視野里──超大、超變形,把我嚇了一跳。

  “干嘛你?這是哪兒?”

  “醫院。”

  “崔大小姐怎麼樣了?”

  “她除了被你抓住的地方有點紅腫之外沒什麼事了,我想送她回家她不肯,非在外面等著,說要看什麼照片然後跟你去吃刺身,喂,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

  我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天呀!這是個什麼女人呀!!!好歹我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怎麼倒象我的催命鬼呀。”

  “要什麼照片?”

  “在海拔三十層的地方,半懸空的我對住完全懸空的她說另有愛人,照片就在錢包里。”

  “你怎麼可以騙她?從來沒有人忍心對她說謊話的!!!”尹天與很吃驚地說。

  “怎麼可能?從來沒有人對她說謊話?難怪那麼好騙了。”我恍然大悟。開始我還以為我真的有點騙人的潛質呢,原來是對手沒有作戰經驗。

  “那你現在怎麼辦?騙了她第一次然後再繼續騙她第二次第三次?”

  “那不然怎麼樣?難道你願意到天信下面撿我和她的手手腳腳?”

  “不行,這樣子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煩得想把被單扯上來蓋住臉,誰知道右手一動痛得我一點兒勁兒都使不上。尹天與按住我的右手:“別亂動,醫生說你這只手拉扯過度,短時間內不能用力。”

  我用左手蓋住臉:“天呀,這件事不是已經街知巷聞了吧?公司里熱鬧壞了吧?大新聞喔,總經理跟助理通奸,未婚妻不堪受辱,跳樓雪恥。難怪有那麼多前輩忠告我們不要在公司談戀愛呢。”

  “你不做黃色小報的編輯還真是埋沒了你耶。”

  “這種時候你還拿我開涮?!”我怒目相向。

  “好了啦,幸虧五月第一時間打了我的電話,所以除了我們三個以外沒有人知道真相,都以為那是個意外。”

  “那還好。”我放心地說。

  “那你現在怎麼辦?要不要跟五月說實話?”尹天與問。

  “那怎麼行?醫院的樓層可不低,而且我現在手一點兒力也使不上,難不成這次換你拉住她?管她的,騙住了再說,免得再生意外。可是哪兒去找個男人出來呢?”我頭疼地說。尹天與看我眼睛在他身上瞟來瞟去的嚇得五官錯位地大叫:“別打我的主意!”

  等崔五月走進來的時候我感覺到尹天與被我緊緊握住的右手往外狂湧著冷汗。我顧不上答理他,沖五月扮出非常到位的羞澀說:“呶,你也不用看我荷包里的照片了,真人都在這兒了。”

  說實話,崔五月受驚過度的表情讓人挺不落忍的。可是事情到了這各地步我也沒辦法半途而廢了。

  “怎麼會是天與哥的?天啊,你怎麼對得住英碩哥?!還有你!”她指住我:“英碩哥那麼喜歡你,你卻背著他做出這種事情?!他哪一點比得上英碩哥?你們,你們……可恥!”這時候,崔五月的中文水平已經完全無法讓她淋漓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了,所以有點兒語無倫次起來:“你們讓我惡心!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了!永遠也不要!我要告訴英碩哥!讓英碩哥也永遠不要再見你們了!”大小姐講完不顧一切地奪門而出,剩下我和尹天與面面相覷,傻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我發現尹天與的臉上居然有點潮紅,瞧把他嚇成那個樣子,我忍不住咧嘴想笑。尹天與醒過來一把甩開我的手:“我得馬上買飛機票走人,免和等WILLSON回來砍我!”

  “崔五月真的很好騙啊!”我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真的從來沒有人騙過她嗎?”

  “那你剛才對著她講話的時候有沒有一種犯罪感啊?”

  “有啊!我差點就講不下去了。”

  “你這個女人真的很可怕耶!”

  “還好啊。你真的要走?”

  “廢話,而且有那麼遠走那麼遠!”

  “那你這個奸夫是當定了。”我篤定地說。

  尹天與不愧有320的智商,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氣得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先殺人滅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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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4:21:57
第十章

  WILLSON當天晚上打電話給我,聲音里有絲氣急敗壞,他剛一聽我講到崔五月跳樓的驚險瞬間,隔著那麼遠我卻立刻敏感到連他的呼吸瓣F。我還沒來得及講到下一個字,只聽到對面他突然地咆哮:“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咔嚓!”一聲,聽筒里就只剩下急促的“嘟嘟”聲了。

  我不知所措地掛掉電話,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望向窗外,城市的輪廊很磨糊,只剩下一片光暈在黑暗里象中國畫一樣被研開。本來身體有些困倦想睡了,可是又擔心睡著了會錯過WILLSON打回來的電話,于是似睡非睡地半挨著床頭,卻終于還是理智敵不過身體地睡著了,不停地做夢,等第二天我被鬧鍾吵醒的時候,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痛,害我轉動脖子都得小心翼翼地,怕太大力會把腦汁兒給蕩出來。我剛打開房門想去洗手間,迎面碰上亦柔。只見她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直直盯住我吊著綁帶的右手上,我趕緊解釋說:“習慣性脫臼,習慣性脫臼。沒事的。”

  “好姐姐,你沒注意到自己一講謊話就會用左手摸鼻子的習慣嗎?”亦柔一點不留面子給我。

  我下意識地把左手從鼻子上拿下來時,才意識到自己被這丫頭給耍了,真是敗給她。

  “唉,好吧,我坦白,我被人捉奸在床,給人家明媒正娶的那一個一頓暴打成這樣。”我嘴上毫不在意地調侃著,可是一遇上亦柔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舌根卻驀地泛起一陣苦味。

  從在辦公桌前,我做了一個深呼吸,提醒自己現在開始專心做事。阿策打了個電話過來告訴我WILLSON回來了,不過要在家辦公,讓我把今天要處理的文件全部MAIL到他的郵箱里。

  他回來了?那他昨天晚上是連夜趕回來的了?可是他在電話里卻沒有告訴我一個字?!心里的不安愈來愈濃重。但是我的手並沒有停下來。直到下午差不多要下班了的時候也沒有接到WILLSON的電話,我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拉扯成了細細的一條隨時會斷掉。

  “叮………”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嚇了我一跳,想著可能是他,略遲疑了一下我迅速抓起話筒:“喂…………”“喂你個頭,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沉得住氣?”話筒里夏萌萌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三度。

  “怎麼了你?”我莫名其妙,心髒卻因為巨大的失望還在狂跳。

  “我還想問你干嘛呢,什麼都別說了,你馬上到五羊新城的綠茵閣,我在這兒等你。”

  我歎了一口氣,打了電話給林亦柔說不回去吃飯了,這才往五羊新城趕。下班的高峰期,等我趕到的時候夏萌萌已經將一塊五成熟的牛扒大卸成N塊了。

  我餓得頭暈眼花,忙著叫了一客星洲炒飯——土包子如我,離了米飯一頓飯等于沒吃。

  “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當姐妹?跟太子爺搞上了居然連我也瞞著?我不管哦,這頓飯你埋單。”

  “你怎麼知道的?”我大吃一驚。

  “你偷吃不抹嘴,全世界都知道這回事了。你還真有辦法哦。”臨了她還朝我擠了擠那對金魚眼。

  全世界都知道了?怎麼會這樣的?我幾乎暈倒。

  可是夏萌萌沒有一點打算放過我的意思,一個勁兒地刨根究底我們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我這兒正煩著呢,她還跟著瞎起哄,我忍不住發脾氣:“大小姐,你是扮純情還是裝糊塗呀,人家家里現擺著個正室呢,我這最多算是個插足不遂的狐狸精。”

  “你少來,別埋汰人家狐狸精了,狐狸精都你這寒磣樣兒還用良家婦女們操心?!當然如果換成是我那就叫恃靚行凶了呢。””

  我干脆閉上嘴免得自取其辱。

  “我告訴你,即然做了第三者一定要把奸情進行到底,這是一場戰爭,對你而言贏得起輸不起,最後要是當不了老板娘,那你在這間公司甚至是這個圈子算是徹底完蛋的了,你有沒有心理准備?”夏萌萌忽然換了一副嘴臉,一本正經地跟我說。

  “沒有。我要的根本不是一場戰爭。”在心里悶了一天一夜,我終于忍不住想要傾述的欲望,“跟他在一起了以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嫉妒,這種感覺很不好。我突然間發現,怎麼有這麼多女人喜歡他?我沒試這樣搶一個除了錢以外的東西,我雖然暫時還沒有潑婦的行為,但是已經有了做潑婦的欲望。我真的很怕會給我和身邊的人帶來傷害。再然後是猜疑,特別是我認定了的人,這樣傾心相許,可是他回了廣州連電話都不給個我的時候我對他的的信任跌得粉碎。我最難過的是我總在他的生活之外猜度他的需要,這讓我痛不欲生……”講到這里,我哽住了喉嚨,驚訝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是淚如泉湧。

  “別哭,別哭,”夏萌萌好象是第一次見到我梨花帶淚的模樣,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給我張紙巾!”我吸著鼻涕說。

  “給!”夏萌萌緩過神來一邊遞紙巾一邊說,“瞧你,傻了不是?看不開了不是?我告訴你,沒什麼大不了,雖然說硬件可能你比韓國美女差了點,可是只要你脫光光了往總經理面前一躺,那就只剩下兩個字‘拿下’!”

  “卟!”我一口橙汁全吐在了地上。

  “怎麼著,讓我猜著了不是?你們還沒互通款曲吧?”夏萌萌一臉得色,聲音響徹餐廳。

  “你幾時學來了如此文雅的潛詞?”我差點就要對她肅然起敬了。

  “哦,最近有個野雞大學中文系的教授在追我,一天到晚對著我嘰嘰啾啾的,我也不懂他想跟我說什麼,只是以前一直以為現在人講一句話比以前的人至少多十個字,從他那兒倒學會了原來古人也有比我們啰嗦的時候,硬管做愛叫互通款曲,你說好笑不好笑?”她一邊講一邊自顧自咯咯地笑彎了腰。

  我發現我真是有病找了這麼個二百五來抒情。

  “聽你這麼說開始覺得自己還不錯了。”我搖頭歎歎息。

  “為什麼?”

  “自從跟你做同事開始,我就不斷地反省自己在人品方面有什麼缺失以致上帝要派你來跟我做同事來懲罰我?”

  “死鴨子嘴硬,還有心情不帶髒字地罵人說明你的心情還不算太壞。”

  我咧嘴想笑,忽然想到他可能就這樣連再見也不講就走出我的未來,一陣苦味從嘴角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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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4:33:28
第十一章

  第二天,WILLSON依然沒有來上班也沒給我電話。我已經沒辦法保持好象昨天那樣從容的態度,但還能克制住自己不主動打電話給他——我怕打電話給他會讓他不方便。我已經很自然地將自己放到了一個陰暗見不得光的角落,看來做一個稱職的第三者我還是有些潛質的。我有拔過電話給尹天與,但是秘書台留言他不在國內。

  下午正是最忙的時候,桌上的電話暴響,我拿起來一聽,JOYES冷冰冰的聲音直穿耳底:“RUBY,你現在立刻、馬上過來一趟。”我把文件鎖好,這才向行政部走過去。推開門,很意外地看到橫在那里的辦公桌後面坐了五個人,JOYES坐在最左邊,其余的全是男人,沒有一個認識。

  “坐下吧。”JOYES用下巴指了指正對著他們的一張椅子,一點介紹的意思都沒有。我剛一坐下,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對面撲面而至,讓我不自在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李小姐,”坐在正中一個頭發微禿的中年男人終于打破了讓人窒息的沉默,“請問你在公司擔任什麼職位?”

  “總經理助理。”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我感覺自己象被貓在爪下玩弄著的老鼠,雖然預感到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

  “在正常處理程序下公司三粒星以上的機密文件除了你和總經理之外有沒有可能讓臚T個人經手或者看到?”

  “在公司里除了我和總經理以外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看到,因為連打印、複印和寄出全部由我一個人經手。”

  “那你可不可以向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做為A7126號投標項目投標對手的盛域公司居然在投標前拿到了我們的這份四星機密度的標的?”

  他講話的聲音不是很大,甚至還可以算相當柔和,但是聽在我的耳朵里卻好象一串串炸雷!不可能,這些文件我在處理的時候是十萬分的小心的,即使是去洗手間也會先屏保才離開。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解釋不了。”

  “OK,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在盛域公司中標的當天為什麼你的銀行帳戶里多了二十萬元?”

  “嗡!”我的腦袋一下子大了,開標那天是幾號?我想回憶,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我連今天是幾號都想不起來了!

  “那天是8月14號,李小姐不應該沒有印象吧。”對方象是洞悉了我的思想。8月14號,我腦子里一下子清明起來,二十萬沒錯,那是我代理的那批拖鞋的貨款呀。

  “那是我的自己的私人業務款。”

  “私人業務款?可是這筆私人業務款卻是從盛域公司子公司盛達的帳號上劃出來的。”

  我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里,渾身冰涼,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麼可怕的巧合。只是嘴巴還機械地張合著說:“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沒有做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帶出來的,我也看不到周圍往夕的同事們眼中的驚詫與鄙視,我的世界轟然做響的只有JOYCE最後講的幾句話:“因為總經理親自出向總公司翰旋所以我們決定暫時不向你提起刑事訴訟,請你在十分鍾內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離開我們公司的法定經營范圍,也希望我們的這次寬大處理能令你自醒、自重!”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出面懇求公司不追究我?難道連他也認為我會這麼做?為了區區二十萬向人兜售公司的利益和他的信任?我們兩個之間一切的一切到最後只值他這樣施舍的寬大處理?憤怒令我無法自持地發著抖。

  站在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手指突然觸到一個涼涼的盒子,原來是他送我的那盒巧克力,我的心髒毫無防備地痙攣了一下,一直麻木著的感覺覺醒過來,這才發現兩個高大的保安站在我的身後緊緊盯著我整理桌子,一邊不耐煩地看表暗示著我只有十分鍾的時間,所有的人都站得遠遠的,仿佛我突然之間有了麻風病會傳染給他們一樣。

  我不能走!起碼不能現在象這樣子走出這間公司!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抬起頭來了!好象十幾年前決定做個有錢人時的決絕,我做了這個決定:我轉過身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面對兩個保安說:“告訴人事部的JOYCE小姐,我現在決定就這件事報警,公司不追究我,我自己追究自己!”

  從拘留室走出來的時候,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畢業出來做事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這一次我為自己的決定付出的代價是第一次的監倉之夜,而且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廣州九月的陽光毒辣而剌眼。走出檢察院的大門,眯著眼,我看見夏萌萌遠遠地站在一棵大榕樹下,拿了一迭文件猛扇,可是滿腦門子閃閃發亮的汗讓她依然象從水里撈上來的一樣。我咬了咬嘴唇把突然湧上來的眼淚憋回去,然後才向她走過去。

  “干嘛保我出來?在里頭待著免費食宿,能省不少銀子。”我裝出沒心沒肺的樣子。

  “拉倒吧你,就你算盤精?這保費里頭早就把你的食宿費用算進去了,TMD,比住院還貴呢。”夏萌萌罵罵咧咧的德性,讓我一直崩得緊緊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真正松馳下來。

  “保費多少?”

  “我就知道你最關心的還是個錢字!也不問問我在這兒等了你多久。”夏萌萌痛心疾首地說,然後報了一個數字,嚇得我差點一跟頭!

  “怎麼這麼貴?你哪有那麼多錢?你不是去做那個……”我狐疑地上下瞄住她。不怪我這麼想,夏萌萌跟我是兩個極端,通常是掙兩個花三個的,手頭從來攢不下錢,銀行存折從來沒超過三位數過,這我是知道的。

  “去你的,每天晚上我依然只是以誘惑男人的姿態誘惑著蚊子。”

  “那這錢是哪來的?”

  “聽說你把自己給弄這兒來之後我就趕過來了,可是一打聽保費這麼高,我只好回去想辦法。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聯絡到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有可能借到錢的有錢人‘尹小開’,這不,律師也是他請的。”

  “回去我就還他錢。”此刻所有與WILLSON有關的人事于我都是血淋淋的刺激,何況與他如此老友的尹天與,在我的感覺上仿佛這錢不是尹天與借的而是從WILLSON的錢包里掏出來的一般。

  “你拿什麼還?你所有的銀行戶口全部被凍結了。”夏萌萌毫不費力的一句話讓我立刻閉了嘴。是呀,連錢都沒有的時候還談什麼清白與自尊。我不算一個聰明的人,但至少我很明白事理。

  “走吧,先海吃一頓再說,以後的事待會兒再想。”

  “我沒錢了,這頓吃你的。”

  夏萌萌很義氣地拍著胸脯表示吃鮑魚都沒有問題。我發現原來沒錢的時候碰上一兩個朋友做做無賴也不是太難,當然最好只是偶爾沒錢,不然到最後只剩下無賴沒了朋友。

  剛在酒樓坐下,夏萌萌的電話就響了,我顧著看菜牌沒理她,反正她左一個“啦”右一個“耶”的,不過又是在跟哪個喪偶瑭V老頭子打情罵俏。

  誰知沒一會兒,就看見尹天與帶著一個衣著整齊的年青男人走了進來。

  哎,其實我一早就知道必定會有這麼一場見面的,只是沒料到這麼快。我努力了半天也無法調整出一個稍微象樣一點的感激的笑容出來,只好聽天由命地歎了一口氣,准備好怎麼回答他的為什麼——我相信他肯定第一時間已經知道WILLSON對我免于起訴的“寬大”處理決定的了。

  誰知道他坐下第一句話向我們介紹了年青男人是姓唐的律師之後,從休閑褲里掏出幾張收據來對我揚了揚說:“這是我幫你墊支的保費和律師費,記得官司一完就得還我。”

  “可是我沒錢了。”一想到我那些血汗換來的存折我心痛得難以自持。

  “誰說你沒錢?官司完了以後你帳戶上的那些錢一解凍你不還我錢想怎麼?”

  “你就知道我一定會贏?你不怕那件事真的是我做的?”我眼睛一下子變得賊亮緊緊盯住尹天與。

  尹天與毫不退讓地與我對視著說:“我知道你不可能做這種事——以你的智商和膽商操作不了這麼高難度的CASE,雖然你想錢想得發瘋。”

  雖然聽得出來他又在揄喏我,可是三十幾個小時以來,面對一大堆鐵一般的事實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過的時候居然聽到有人說他相信我,我恨不能抱著他痛哭一場。

  我慌忙低下頭抓起茶杯就往嘴巴里灌,免得別人發現我的失態。

  尹天與一臉得色地把臉湊上來說:“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有沒有沖動以身相話呀?”

  “卟!”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口含在嘴里的茶直噴過去。說是遲那是快,只見尹天與敏捷地往側後一仰,堪堪躲過,卻不放心,依然拿眼在身上一輪檢查,撣撣身上雪白的T恤連說:“好在好在,沒搞髒。這可是我新加坡女友送的。”

  這厮還滿有台型的——我禁不住暗暗喝彩,一邊用手背把嘴邊的茶水抹掉,抬頭一看,那邊廂夏萌萌一副恨不能把尹天與吞進肚子里去的饞樣兒。只有唐律師表現得很得體,仿佛對著我們這群活寶視而不見,竟自攤開文件對我說:“李小姐,如果想贏得這場官司,您必須百分百地信任我,配合我。所以對于下面的幾個問題我希望您能直言相告。”見我點頭,他接著說:“目前這件案子檢察院已經立案了,做為被告能贏得主審的好感是很重要的一環。根據我的資料顯示,李小姐你長年在壽緣養老院做義工是嗎?”

  “是。”

  “很好,到時候我們會提交這一背景資料以讓主審認同你是極具愛心與善心,以及富有社會責任感的人。”

  “可是,”我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之所以做義工是因為我舍不得向他們捐錢呀。”

  “白癡哦你!”尹天與哭笑不得,“現在不是要你講假話,只是有些話你不必句句都說!”

  唐律師點點頭說:“尹先生說的沒錯。那麼第二點我們必須弄清楚在檢察院還沒有立案之前,您所服務的正東公司是通過何種渠道取得了屬于您個人的存款明細的。如果他們在這一環節中存在任何違法行為的話,那麼這將直接影響到作為原告的誠信度。而據我所知整件事是有人複印了您的存折向正東公司檢舉你的。”

  “真是奇怪哦,你的存折藏得那麼機密,怎麼會讓人家複印到的?我試過幾次在你房間找過都沒找到耶。”夏萌萌忍不住插嘴自爆。

  我只瞪了她一眼,也無瑕追究她的無聊與八卦,只對唐律師說:“對不起,我想這個問題不用去深究了,我不想讓我們公司遇到什麼尷尬,我只希望還我一個清白。”

  “可是我反而覺得這是整件事情的突破口。”尹天與在旁邊突然說,“我也不覺得這次的事件是正東公司針對你個人的行為,更象是某人策動的一個陰謀,而正東也只不過是一個這個人手里的一個工具。你再好好想想,你放存折的地方有誰可能知道?”

  我突然打了一個冷戰,一個想法讓我毛骨聳然:“不可能,不可能。”我搖頭否定。

  我的動作沒能逃過尹天與的眼睛緊緊追不放地問我:“快講,你想到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尹天與的口氣有些陰森森的,我本來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被他這麼一逼,我知道一講出來不論真假茲事體大,于是只是搖頭,更不肯講一個字了。

  唐律師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很遺憾,這本來是極好的一個線索。不過沒關系,我們還有第二個方案。我看了你的口供,你說那二十萬是你代理的拖鞋的貨款。你的這筆交易是通過網站進行的。因為你們是通過電話交易的,所以在網站上查不到你們的交易記錄。你說對方向你的帳號彙注了二十萬貨款的第二天你就把貨發過去了,是通過鐵路發送的,你還提供了發貨單,可是經查證,這張發貨單是假的!”

  我手里的杯子“砰”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收到貨款第二天我正好要參加定標會沒辦法請假,所以麻煩亦柔幫我辦的貨運呀,而且上門收貨的電話還是我親自打的!那張貨運單也是亦柔親手交給我的!”

  “啊!林亦柔……”夏萌萌如夢初醒地大叫起來。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截住她的話頭不讓她再講下去。

  “為什麼不可能?”夏萌萌不服氣。

  “如果我知道自己沒做過的話,我就敢擔保亦柔不會做!”我毫不遲疑地說。

  “每個人u對自己負責就很好了。”一直不肯多言的唐律師忍不住說。

  我張了張嘴,終于沒有講什麼。人家畢竟是在幫我,我實再沒理由向他撒野。

  “如果我沒估計錯誤的話,你這會兒回去是見不到你的林小MM了。”尹天與輕輕地說,眼睛有些心痛地望住我。

  我跳起來就往外跑,也不管夏萌萌直著喉嚨地叫我。尹天與好象知道我會做什麼似的,同一時間站起來跟住我往外走說,“我的車在路邊,快點。”

  站在家門口,我閉上眼深呼吸了三口才有勇氣掏出鑰匙去開門,手有點抖。

  客廳里一切都如常,所有的東西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而且顯得非常整潔,很明顯,今天早上才有人搞過衛生。我有些生氣地瞪了尹天與一眼,他卻看也不看我,自顧自走到亦柔的房間門口:“這是她的房間嗎?”

  “對,可是那是女孩子的房間,你不要……”我話沒說完,房門已經被尹天與推開了。我氣極了,沖過去一把推開他:“你有沒有搞錯!”我一邊說一邊關門,手卻停在了空中:亦柔的房間里除了我送給她的衣櫃外,已是空無一物,只有一條淡藍色的絲巾很精致地綁在窗台上,在夏風里微微地搖動,是我在上海送她的那條。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傻了似地走進去,打開衣櫃,心驀地往下一沉:里面也空了,只留了一張紙,上面是林亦柔的筆跡,也只是一句話而已“好姐姐,你一直不知道我最討厭藍色嗎?”

  我沖著尹天與苦笑著說:“你這個神棍,既然什麼都知道不如你告訴我這期的福利彩票46選7的中獎號碼算了,咱也不必費工夫打什麼官司等那二十萬解凍了。”

  “只有你這個笨蛋看不出來她跟你跟本就不是一國的。咦,你不打算抱住我痛哭一場嗎?”尹天與很不甘心地問。

  “我沒有力氣哭,我得開始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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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4:35:01
第十二章

  其實從私底下我還是很服氣林亦柔,因為一個人不是為了錢可以這麼處心積慮的地做一件事,這在我是難以想象的,即使致愛如WILLSON我也不會想到今時今日應當做些什麼可以千方百計地挽回他。想到他,心里一緊,旋即強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從那一天開始我開始一邊找工作一邊奔波在取證的路上。盛域公司的投標負責人也因為行賄被拘留了,他承認了所有的控罪,但他一口咬定是我指派林亦柔做中間人代為聯絡與傳遞投標資料,我的帳號也是林亦柔給他的。唐律師是個負責而很嚴謹的人,經他啟發,我回憶起來有一次加班林亦柔在辦公室等我的時候,因為她說餓了,我急著幫她去泡面所以離開的時候沒有屏保電腦,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疏忽令到資料泄密。雖然各種證據很多,但是所有零零散散的線索都指向已經遝無蹤影的林亦柔身上,就象被掐斷了的線頭一樣讓人一籌莫展。找新工作的事也進行得很不順利,十幾封求職信發出去全如石沉大海。夏萌萌指著鼻子罵我:“你還真的當自己沒事兒了呀?萬一要是官司打輸了,你怎麼辦?連給你往里頭送衣服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還找工作?!你到底在想什麼呀?當初公司都不追究了你還自己送上門去,你是嫌自己身上虱少呀?”

  其實我也不知道最後會O什麼樣的結局在等著著自己,很大可能性是我已經搬起了一塊大石頭正對著自己的腳,一等到力氣不濟的時候石頭掉下來正好把自己砸得去開殘疾人三輪兒!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要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我真的沒有後悔過。對于林亦柔如此處心積慮,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的行為讓我完全沒有辦法理解。至今想起這個人我倒不是太恨她,可是我認為她欠我一個解釋,她至少應該告訴我她要的是什麼?為了WILLSON?那她的愛情實現是太高尚了。

  手機收短信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可能是阿策他們那班人。從出事那天開始他們每天有空就狂發短信給我,全是笑話,個別還很三級。我一直忙著跑來跑去,連“謝謝”兩個字也沒跟他們講過。

  “美女,這次麻煩大了,公司電腦中毒,正在做資料恢複。你能不能回來幫手複核一下我們部的資料?阿策”

  我忙抓起手袋就往東正公司跑,還沒到公司樓下,遠遠已經看阿策迎了過來。

  “快點美女,明天要出差的資料全靠你了。”看來他是真急了,脖子上青筋暴漲。

  但是因為始終我現在對公司而言仍是不受歡迎的可疑人物,所以由阿策掩護打開防火門我悄悄從天台的防火梯溜了進去。

  一個下午,阿策他們小組固定兩個人在門口守著,我則躲在房間里面和其他幾個人一塊兒整理恢複資料。這還真不是人干的活,好不容易忙到下班時間,資料終于恢複了80%,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氣。忙起來倒不覺得怎麼樣,稍一松懈下來才想起一個下午沒有去過廁所了。好在已經下班了,公司里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阿策先幫我在前面探路,轉一個彎見前面沒人,招手,我再一路小跑過去。一路小心奕奕終于進了洗手間,那種松快前所未有。整理好衣服,我悄悄推開門深吸一口氣撒腿就往外跑。剛剛跑過轉彎位,我忙張著眼睛睃阿策在哪兒,誰知道正好有人也往這邊轉過來,撞了個滿懷。我心叫:“完了完了,這次該連累阿策了!”

  “李小姐!哎喲,怎麼是你!”

  一聽這個聲音,我的心定了一點,是保潔員張阿姨。

  “噓!”我豎起食指,“小聲點!我回來幫他們一個忙,就快走了!”

  “嗯。你自己要小心身體呀!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放寬心,一定會沒事的。瞧瞧,才幾天不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張阿姨壓低聲音說。

  不知道怎麼的,給她的手在肩上拍拍,讓我想起了那個幾千公里外的家,眼睛忍不住有點發酸,想到自己回公司都要這麼鬼鬼崇崇的,真是把我爸媽的臉都丟光了。我調整了一下呼吸,笑笑說,“我會的。”

  扶張姨站起來,我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心情惡劣到了極點,阿策也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男人全是這麼沒責任感!我憤憤不平地想。走到辦公室門口,我剛想伸手去推門,一個不妨,里面的人正好猛地一推門,我只隱隱約約看到阿策驚慌失措的臉在玻璃後面一晃,我的腦袋就被至少8毫米厚的玻璃門迎面拍過來。我捂著腦袋蹲到地上,痛得眼淚花花地往下流也騰不出手去擦。天呀,今天是什麼日子?撞完活人又撞玻璃,好在這是腦袋,要是西瓜還不早見瓤了!?

  有人在我面前站住,然後慢慢蹲了下來。

  “王八蛋阿策!快賠醫藥費!!!”我怒氣沖沖地捂著腦袋咆哮如雷,一邊抬起眼,一看之下,仿佛被人毒啞了一樣怔在那里——蹲在面前的是WILLSON。

  幾天沒見,他的樣子一點沒有改變,乾淨,整潔,依然英俊得讓我無法對住他從容地呼吸。他也不出聲,只是望住我。望住他的眼睛的時候,我好象被燒紅的鞭子一鞭抽在身上,痛得全身一縮。我慌忙掩飾著站了起來,一眼瞥見阿策站在旁邊象死了老子娘一樣的表情,我省起自己的身份,趕緊說:“對不起,總經理,我有些私人物品讓阿策給我,他要加班,我等不及就自己跑上來了,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我這就走。”說完我轉身就走,阿策突然大聲說什麼我也顧不上理,逃跑一般,連電梯也來不及等,沿著走火梯就跑。直到跑出辦公大樓,直到跑到華燈初上的大街上,感覺終于逃出他的注視以外了,我才停下來喘口氣,卻感覺好象有人一拳打在我的胃上,一股熱流從胃底猛躥上來,我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早上沒吃什麼東西,本就沒吐無可吐,吐到後來吐出來的全是苦苦的膽汁。

  “李好!”身後傳來WILLSON的聲音。

  難道是幻覺?我有些不相信地轉過身,WILLSON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地看住我。

  “我就快跟五月結婚了。”我剛剛蘊釀起來的滿腔柔情被他這一句話打得灰飛煙滅。

  “恭喜你了。”我咧開嘴傻笑著說。

  “我想你。”

  我的心打了一個哆嗦,連心跳也無以為繼。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我只知道所有的怨恨和自尊在那一句話里灰飛煙滅,我只記得在這一刻,是我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他。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抓住他,不管時間有多長或是多短,我不要失去他。

  這天晚上,我們一起回到了我的出租屋。這是一間沒有花燭的洞房,只是沒想到我們的第一次這麼失敗:一開始他顯得很激動,我卻緊張萬分,于是他變得有些猶豫不決起來,我卻冷靜下來堅持要完成——于是我的初夜于我的全部回憶只剩下疼痛與沮喪,但是我還是認為自己很幸福。精疲力竭的我蜷在身心俱疲的他的胸前睡著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眼皮上忽然有種被炙的痛感,我睜開眼,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的他支著頭,正定定地看著我。

  “干嘛?什麼時候醒的?”我還不太習慣在男人面前不穿衣服,忍不住往毛巾被下面縮了縮。

  “對不起。”他很難過地說。

  我恨不能向他抱以老拳!我倒沒有希翼能夠聽到什麼甜言蜜語,只是想不到一睜開眼卻聽到枕邊人跟我說報歉!

  “別再羞辱我了!”我冷冷地說完,一把扯起毛巾被裹在身上打算下床穿衣服,一瞥之下我才發現他早已穿好褲子了。我在心里冷笑,看來這個世界上不穿衣服的人只是我自己而已。我真的需要深刻地檢討一下自己的無知和自作多情了。

  他一把跳起來抓住我的手臂:“你去哪兒?”

  “太髒了,我得把自己洗洗乾淨。”我想甩開他的手。

  “你給了我這麼多,可是我什麼也給不了你,你要我怎麼辦,怎麼辦?”他從後面緊緊抱住我。

  他的軟弱讓我更加怒火中燒,這哪里還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果決、干脆的男子?我真是瞎了眼了!?

  “今天開始你該干嘛干嘛,該結婚自去結你的婚。要是實再是過意不去您也可以放下個千兒八百的……”

  “啪!”我話沒講完就被他一巴掌扇在臉上。

  我們兩個都被這個巴掌給嚇呆了,互相楞楞地看著對方。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感覺到嘴角有些咸咸辣辣的感覺。下意識我拿手背拭了一下嘴角,他突然醒過來,小心地捧住我的臉,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一邊輕輕地吻我裂開的嘴角,我閉上眼,不想再看到他臉上的愧疚和眼角的淚光,它們讓我那麼心痛。仿佛一夜之間,他變了一個人似的,這讓我如此難過。

  洗完澡出來,我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過了。他猶自坐在房間里唯一的椅子上和痦子眼對眼互望著發呆。

  我輕輕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把頭埋在他的雙膝上。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我做了很多嘗試,可是不管是睜著眼睛還是閉上,只是見到你高興的樣子、生氣的樣子,你笑我的樣子、挨罵以後笨笨的樣子,前後左右、無時無刻……。可是現在我不能不跟五月結婚,她,她非常需要我,而且其中還牽涉其他許多人,原因我不能解釋,只是我不能太自私。”

  我心頭一震,不由苦笑,突然覺得自己這麼渺小,但是至少于他來說我是他的。

  “但是你要相信我,無保留地相信我。”他撫著我的頭發說,“我以為,不用當面講分手的話,我不會那麼難受,可是我錯了,只要是跟你分手,不管是什麼方式,那種感覺都讓我窒息。我從來沒發現過,廣州的天空是這麼灰暗,沒有你,連呼吸都無以以為繼。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交待。我從不承諾別人任何事,但是現在我要許你一個未來。

  “嗯。”我閉了閉眼,乖乖地答應。他的世界總是在我的想象之外,但是奇怪我總是信任他的引領。

  “我另外給你買房子,你住進去。”他按住我的嘴不讓我打斷他:“我跟你之間不是那種關系,你和我都明白,只是于我不管上班還是回家我只是想讓你離我更近一些,這樣我才安心,而且我想要給我們一個家。”

  “那麼除此之外,你再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我想了一下,決定先讓一步。

  “只要你不是紅杏出牆,我斷不會干涉。”

  “可是紅杏出牆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人可以反省一下不一定錯在紅杏,而是罪在院子太小、圍牆太矮?”

  “好的,我明白,我會對你這棵紅杏嚴加看管的。”

  我們兩個煞有介事地講笑著,可是我知道剛才我已經親口把自己承諾到一個陰暗可恥的角色上了,從此以後,我將沒有再在陽光下行走的權力。而且一旦開始,不管結局怎麼,我將一輩子都帶著這道讓人鄙視的鉻印,直到死那天。也許我現在還是一棵紅杏,只是哪有肯圈住我的院牆?只怕一轉眼變成黃杏,想出牆也無力了。但是現在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我只想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多一分鍾也好。我就象一個吸毒上癮的人一樣,明知前面是萬丈深淵,但為了此時的快感,我情願粉身碎骨。

  “官司的事情不要再管,我來解決。”

  “你到現在也認為是我做的?”我猛地抬起頭盯住他的眼睛。

  他倒很誠實:“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會把個人感情帶到公事上去。感情上我不希望是你做的,但是理智上我只相信證據。”

  “可是尹天與從頭到尾都相信我!”我在心里呐喊,但是嘴巴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我知道他講得確實沒錯,可是心里依然有些泛苦。

  打算送他出門上班,我本來想象別的妻子照顧丈夫一樣幫他打領帶,可是結來結去,除了把那條領帶搞得更象一條麻繩之外,我別無建樹,只好氣餒地看著他自己麻利地打好一個漂亮的小三角。

  “明天我一定會學會幫你打領帶的。”我恨恨地說。

  他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笑著說:“從明天開始我的領帶只准你一個人打好不好?”

  “說話算話。”聽他這樣講,仿佛未來都是我和他的,我也開心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拉開門,很意外,竟然看到尹天與滿臉笑意地站在門口。

  尹天與看到我和WILLSON一起走出來的時候明顯地楞住了,但是立刻笑意又回到他的臉上:“今天看來真是雙喜臨門,恭喜恭喜。”

  我有點忸怩,回頭一看WILLSON也是一臉的不自在。

  “胡說什麼,有什麼好事?”我紅著臉問他。

  “我找到林亦柔了。”

  “你不是開玩笑吧?”我一把抓住尹天與忘形地跳了起來。

  尹天與一副料到我會這樣的表情,滿眼俱是笑意。

  “你怎麼找到她的?”WILLSON走過來好象是很隨意地把我拖開夾在了自己的胳肢窩下。

  尹天與無所謂的笑笑:“我自然有我的人脈。重要的是現在人找到了,她剛才在檢查院也承認了所有的事情全是她一手做的,跟李好沒有關系。”

  “這個小姑娘這麼有心機她會這麼容易就承認?”WILLSON皺著眉頭的樣子很有型。

  “要她承認當然不容易,只是她也有死穴,而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正人君子。”尹天與好象有點難過地歎了口氣。

  “我能去看看她嗎?”我逮住個空問尹天與。

  “我要是你就不會去了。”尹天與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

  “為什麼?”

  “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太穩定。可能需要心理醫生幫她做一些鑒定。”

  我突然有些難過,那樣一個清麗的女孩子,但是想起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什麼資格去同情人家。雖然有很多的疑問想要當她的面問個清楚,但是好在我對錢以外的東西都並不是太執著,可能糊糊塗塗地做人會比較長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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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新房子那邊的事全是WILLSON在跑,沒搞好之前他死活就是不讓我去看,說是要讓我驚喜一下。我則樂得忙著找新工作。東正補發了我三個月的薪水,存款也解凍了,除了那二十萬以外,多年心血一分沒少,基本上來說,我覺得我是幸福的了。只是除了跟夏萌萌的那一次談話以外。

  “你瘋了!!!”剛聽我講完跟WILLSON之間的關系夏萌萌就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還以為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你跟他之間完了呢。你神經病呀?我發現有時候我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沒想什麼,我只是想要他。”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們家的關系有多複雜?聽說WILLSON要解除婚約他的後媽崔五月的親娘大發雷霆,說是要這樣的話她也和WILLSON的老爸離婚,林家一個重要的資金伙伴是崔五月的舅舅,也鬧著撤資,而且好象還牽涉到他們家老太爺的什麼遺囑變更什麼的,唉反正就是一鍋粥就對了。就算讓你們過了他們家的那關,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崔五月,我聽說她是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前段時間為了你的事已經發過病了,你就不怕遭到報應?”

  “我不會妨礙到他們的婚姻。”我掩飾住內心的震驚抵死硬撐。

  “可是你現在已經妨礙到了!”

  “不要用所謂的社會道德觀來要求我!”我有點惱羞成怒,“我能把自己照顧好就已經是對社會貢獻良多了,干嘛還要我對一個不相干的人的喜怒哀樂做負上責任?”

  “好吧,拋開崔五月不談,難道你一輩子就這麼偷偷摸摸下去?天下男人多了去了,你干嘛非趟這淌混水找個不能娶你的?遠的不說,我看尹天與就不錯。”

  “他跟WILLSON不同。”

  “有什麼不同?這兩個人的共同點就是都很有錢,都長得很帥,都是女人的夢中情人……而且都看不上我。我看尹天與對你對你就挺有意思的,為了找到林亦柔這個小XX,他自己在東莞厚街蹲了三天三夜沒合眼……”

  “你說什麼?他自己去的?”

  “可不是他自己。找到林亦柔再送去檢察院,直等到事情有了結果他第一時間就跑去找你了。你個沒良心的,難道就沒發現他那天兩個眼袋差不多吊到心口上了?想想看這才是最完美的老公人選,”夏萌萌吞了一口水才能繼續講下去:“現放著這麼好的人不要你要誰?”

  “我就要WILLSON。”我狠狠地說,掩飾著一絲飄遙而起的心虛。

  “那個死男人給你下藥了?”

  “沒有,是我自己感情饑渴。”

  “咱們總經理大人下個月八號在漢城結婚,六號在廣州擺酒,你有沒有收到請柬?”夏萌萌無奈使出最後招殺手锏終于讓我閉嘴了。原來有些事情要事到臨頭才知道斤兩。我雙手環胸,怕冷似地聳起雙肩。尹天與說得沒錯,每個人都有死穴。

  兩天以後,WILLSON一臉興奮地把我帶到市中心的一個花園小區。滿園亞熱帶地區的植物,肥綠肥綠得倒也可愛。他買的公寓在三樓,因為是頂層,所以樓頂天台也是我們的。房子大約有一百多平方,南北對流,家私全是黑胡桃木色和白色布質的,顯得乾淨簡潔。最讓我開心的是廚房,簡直就是我夢想的天堂:一水兒銀色的櫥櫃和灶具,從鏟子到漏勺一樣不少,齊全得可以開餐館了。最棒的是這里居然有我發夢都想要的焗爐!我開心得抱著WILLSON直跳。

  “覺得怎麼樣?”他很得意地等著我誇他。

  “跟我的出租屋比較起來傻大傻大的。”我笑呵呵地說。氣得他一把扛起我沖進睡房,一家伙把我扔到了床上,我則嚇得尖叫不已。跟住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個首飾盒子,打開來,里面有一只戒指,看上去寒光閃閃的。不由分說他拿起來就套在我的無名指上:“戴上,免得你以後再出去拈花惹草的,讓我坐臥不甯。”

  “說我?你自己呢?哼!烏鴉落在豬身上。”我不想戴那個勞什子。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然後很得意地伸出自己的左手,也是無名指上一個跟我手上這只一個款的戒指。他摘下來給我看指環內圈,刻著一個日期和一個“好”字,不用問,我的那只一定是刻著一個“碩”字的了,那個日期只有我們兩個明白。

  “對不起,暫時我能給你的只有這麼多,沒有婚禮也沒有祝福,但是我要你知道,我愛你,我只愛你。”

  從那天起,我搬進了這個新家。這里雖然跟我的出租屋比起來有天壤之別,但是我卻老覺得自己象個客人一樣。即使待在我最愛的廚房里我也興奮不起來。WILLSON說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但是他又交待不可以讓別人知道我住在這里,所以我甚至不能請夏萌萌來這里。WILLSON每天下班很晚,又有應酬,根本沒什麼機會跟我一起吃晚飯,我只需要每天把自己草率地喂飽,然後坐在電腦前心不在焉地開牌算算他今天晚上會不會過來。他一般隔一、兩天左右能來一次,待上三、四十分鍾就走。只有每天早上,不管風吹雨打,他總是會先來這里,讓我替他結好領帶再去上班。我的每個早晨因此變得嫵媚而值得期待,新居的生活總算還稍令人安慰.

  不管我想不想,後天就是十一月六號——我愛人大喜的日子。盡管我們兩個有默契,互相間從不提崔五月,也不提這場即將舉行的盛大婚禮以及所有與此有關的話題,但是這天早上,一邊幫他系領帶我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我已經學會怎麼打褓呔了,記得後天早點過來,免得誤了吉時接新娘。”

  他扶在我肩上的手抖了一下。我好象完全沒有感覺一樣退開半步,仰起頭欣賞了一下笑著點點頭:“瞧,多漂亮!我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七號開始我會出去七天,你一個人在家要鎖好門窗再睡。”他輕聲地說,打算近量減低對我的刺激。

  “啊,出去渡蜜月呀?去哪里?”我忍住心口一陣陣痙攣一樣的疼痛繼續笑著。

  “濟州島。”我毫無反應的樣子讓他略略放心,聲音也恢複了正常。

  “蜜月盛地,不錯呀,只是時間稍微遲了一點,九月份去的話應該可以看到紅葉。”

  “不要怪我好嗎?我身不由已。”他終于被我的無動于衷打敗,舉手投降。

  “我沒有怪你。我又不是小孩子,是我自己要選這條路來走的。你大概也得身不由已地與她行夫妻之實吧?”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他被我激怒,“你以為就只有你一個人覺得痛苦嗎?你以為我就好過嗎?!”

  我只覺得一股濁氣由腳底騰地升起來直沖腦門,燒得我全身發疼,順手抓起放在餐桌上的碟子朝著地上使勁地摔過去,只聽“砰”的一聲,那只反邊新骨瓷的盤子摔得粉碎。而我失去理智地高聲尖叫比瓷器粉碎的聲音還要尖銳,聽在自己的耳朵里我難以想象那種象受傷的野獸嚎出來的聲音是從我嘴里發出來的。

  WILLSON被我嚇壞了,沖過來一把抱住我一個勁兒地搓揉我的背部,一迭聲的說:“STOP,STOP,好了,我不結婚了好不好?我不結婚了,這里沒有人要結婚,我只跟你過一輩子,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乖,不要哭了。”我有哭嗎?待我稍稍平靜下來,發現我們兩個都坐在地上,滿地碎片,痞子蹲在廚房門口傻傻地看著我們。我為自己剛剛的失態很是汗顏:“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道歉,于是稍稍推開他,想站起來收拾那一地狼籍,卻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有人說偉大的愛情應該學會在適當的時候放手,可是我做不到,對不起,我沒辦法放開你的手。看到你這麼難過我覺得好心痛,告訴我應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說了,剛才是我錯了,我不應該那個樣子的。你看,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不會改變。起來吧,我的男人,你應該去上班了,後天高高興興地去娶崔五月做老婆,起碼我們三個人中間還有一個是快樂的人——崔五月。我們的責任是讓她一直快樂下去,否則我們的罪孽會更深。”

  “有一天你會恨我嗎?”出門前WILLSON突然回過頭問我,眼睛里有些惶恐。

  “不會!”我決絕地說。看他終于心安地走下樓,我的天空有了些晴朗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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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六號這天,我還是忍不住偷偷跑到他們舉行婚禮的酒店去了。

  在我的堅持下,那天早上九點過,WILLSON如約來到我們的“家”,我高高興興地幫他打好呔。他穿上禮服的樣子很帥,帥得我恨不能把他鎖起來自己用不再讓任何別的女人染指。看得出來他有點緊張,第一次做新郎的人大約都是這樣吧?我想。臨出門的時候他照舊親了親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我覺得他有點心不在焉。

  “七天以後,我一到廣州就會過來。”他還是很在意我的情緒。只是我發現他說“過來”,而不是“回來”。

  “好,我等你。”我向他展開一個大大的微笑。

  眼睜睜看他消失在電梯里,我依然象木頭一樣傻傻地站在門口,笑容仍然面具一樣掛在臉上。突然,聽到樓梯口有腳步聲,我擰轉頭,正好看到WILLSON從樓梯下跑上來,沖過來一把抱住我,有點氣喘地在我耳邊呻吟:“傻女人,我的傻女人,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的眼熱熱的,心里雖然是千般不舍,只得狠下心推開他,撮著牙花子笑著說:“你再這樣子我真的要後悔不讓你去結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語氣太逼真,我看到WILLSON的眼里閃過一絲無措。

  “快走吧,新娘子在等你呢。”我把他推進電梯,“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敢跑回來我就親自押著你去結婚!”

  見他再一次被電梯帶走,我覺得身心俱疲,幾乎站都站不住。可是私下卻把個眼睛去望樓梯口,暗自希望他可以又一次奇跡般地出現。只是這一次,我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整整一天,我象得了熱病一樣在房間里坐也不站也不是,身上一陣兒熱,打開冷氣又冷得發抖。到了晚上六點過,我決定出發,去觀看這場我的愛人的婚禮。我只要偷偷地看上一眼就可以放心地離開。我跟自己說:“整整一天了,我得去看看他的呔有沒有被搞亂。”

  我破例打了部的士,因為老天知道我的腿一直發軟。到了酒店,走出電梯,我躲在巨大的花壇後面,遠遠便見到心形的花牌旁的一對璧人——WILLSON看起來比早上稍顯疲憊,不過他的手很體貼地挽住了新娘纖柔的腰,崔五月的禮服比我想象的要簡潔,襯得她純潔如安琪兒。她的笑容是由衷的,她的幸福象陽光一樣輻射向每一個角落,任一女子見到都會忍不住地想:啊,結婚多好——包括我。只是她身上禮服白得讓我無法直視。

  反觀穿著舊T恤短褲的我縮在角落里,只有“委瑣”兩個字好形容。夏萌萌不知道哪里收回來的流料說她有先天性心髒病?我看我比她更象先知性五髒六腑中風。自作自受的結果是我一分鍾也沒有辦法再在那一個喜氣盛開的地方待下去了。

  一口氣沖到街上我才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那個新“家”,我現在想也不要想它,尹天與從我拒聽他的電話那天開始我就已經沒有立場在去找他了,夏萌萌此刻正在這酒店里參加總經理的婚宴,阿策他們更是忙著幫WILLSON做兄弟……

  拿出手機,我拔了一個電話回家,是我媽接的電話,聽她在電話那邊開心地抱怨我好長時間沒打電話回家了,絮絮地講說老爸怎麼不聽話,不肯按時吃藥,嫂子昨天給她買了一件毛衣,紅色的,讓她如何穿得出街……我的臉不知不覺地濕了,飄飄蕩蕩了幾日的心此刻忽然有了著陸的感覺。

  在街邊的士多買了瓶啤酒,我在珠江邊的石條凳上坐下來對嘴灌了一口,一股洗腳水的味道直沖我的喉嚨,要不是想到是五塊五一瓶買回來的我幾乎就想馬上吐掉了。天上星星也沒有一顆。對著黑沉沉帶著腥味兒的珠江,我把最近所有發生過的事情細細地梳理了一遍,問自己如果知道今天這樣的結果再讓我再選擇一次的話,我會怎麼樣?我的答案立刻堅定地跳了出來:我還是會選擇今天一個人在這里喝全世界最難喝的啤酒。既然是這樣我決定放縱自己一把,就算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任性吧——干掉酒瓶里最後一口酒,我這樣告訴自己。

  第二天,我找到了一份做地產中介的工作,底薪雂痋A主要靠提成。但對于我來說只要是跟賺錢有關的壓力,我是很樂于去承受的。跟著我重新開了一張手機卡,把舊卡注銷了。新的號碼我除了留言在了WILLSON的秘書台里之外就只告訴了家里人。我不想也沒有心理建設面對任何一個朋友。我知道我欠了他們,特別是夏萌萌,還有尹天與,總有一天我會還給他們——我想,但是具體是什麼時候,怎樣還給他們,我自己也很朦朧。

  從那天起我開始了起早貪黑地的中介生涯。做過業務員再做中介對我來說比預計的要輕松得多。兩個月以後,我的業績就沖上了公司前三位。我從不跟任何同事多講一句公事以外的話,我知道他們在背後地叫我“掃銀精”,我這種大小單通殺,而且每單都窮追死跟直至完單的錢瘋子作風讓他們跟本無法理解。

  七天以後,終于等到WILLSON從韓國回來的日子了。我本想做一桌豐盛至極的飯菜等他回來,可是轉念一想,我做得這麼迫不及待怕是會讓他產生心理壓力——畢竟現在他的生活由兩個女人組成,他需要盡量維持一種平衡。何況,現在他比之以前更加身不由已,今天晚上能不能來還在未知。

  WILLSON是晚上六點來鍾來的,他看見我只做了一個人吃的飯菜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我強壓下心底竊竊地快樂,做恍然狀,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忘了你是今天回來。我這就再做過。”

  他一把扯住我:“算了,隨便下個面就可以了。”抑著不快。

  “沒關系很快的。”我做了個鬼臉。他眼睜睜看我變魔術一樣從冰箱里拿出一盤盤只需熱熱就可以吃的菜時氣哼哼地攬住我說:“咦,什麼時候變得對自己那麼好了?一個人要不要吃這麼多菜呀?”

  “我養著大把奸夫,預多點菜,不管誰來都可以就地喂飽……”

  “你說什麼?小妖精!你敢再說一次?!”他一只手夾住我,另一只手直襲我的各大癢穴。我實再躲無可躲只得邊笑邊求饒。

  他把我的頭按在胸前:“這七天好象比七年還要長。要不是知道到七天後就可以在我們家見到你,我真的會瘋掉了。”

  我沒吭聲,只把耳朵貼住他的心口,聽他的心髒隔著襯衫咚咚地跳,這就是傳說中的奔馬跳嗎?長夜晚漫漫,今晚我們有的是時間做愛做的事。

  WILLSON並不喜歡我的新工作,但是他答應過不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此刻也不便開口反對,我就是欣賞他這樣對每句話都很認真的樣子。臨走,他放下一張信用卡,告訴我里面是這個月的家用。我小心翼翼地把卡收好,對于錢,我總是很尊敬的。只是總有一些自命清的人口口聲聲說錢是萬惡之源,其實錢有什麼錯,萬惡的是把錢花錯了地方的人。

  拼命賺錢拼命拼命揮霍幸福的日子快得很快,轉眼三個月過去了,還有十五天就該過春節了,小區里紅的對聯、黃的大桔樹已經擺出一副過節的架勢。我早早打了電話回家告訴家里今年我不回去了。其實留在廣州我也沒事情做,WILLSON會帶崔五月回韓國過新年,只是我知道我回去根本沒有辦法面對那一雙雙親情橫溢的眼睛。這天早上,我一邊刷牙一邊隨手翻翻掛在鏡子旁的日曆,心髒突然怦怦地狂跳起來:我驚恐萬狀地發現老友該來的日子已經過去十來天了!,我閉上眼,猛叫自己鎮靜,想想或許是這段日子太累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必須自己去找答案。扔下牙刷隨便擦了把臉,我一邊穿衣服一邊打了個電話請假,拎著包就坐車去了醫院。

  想來任何生命都無法逃脫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的自然法則。當我拿到寫著“+”號的化驗單的時候,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想。從醫院出來我還是馬不停蹄地回去公司上班了,我只是想忙一點或許會讓我好過一些。可是我錯了,整整一天我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最後不得已還是請了假回家。我拿起電話想打給WILLSON,拔了幾個號碼,又放下,又拿起電話,又放下,我從來沒有這樣無措過。咬著手指,我望著電話機直發呆。誰知道電話機突然自己響了起來,倒把我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沒上班?”一聽到WILLSON在電話里急切地聲音,我眼淚差點掉下來。我回了回氣,正想著怎麼告訴他這件事情,卻聽他壓低聲音說:“我今天晚上不能過來了,五月在醫院,我得陪住她。”這麼久以來,這是WILLSON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崔五月。在這之前他從不在我面前談及崔五月的任何事,這讓我很欣慰他有這樣的操守,否則我要怎樣想象有朝一日他會在第二個女人面前怎樣地論及我?所以我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

  “怎麼了?她生什麼病了?”

  “她,”WILLSON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說,“她懷孕了,可是身體狀況不太好。我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有任何事瞞著你。告訴我,你沒有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木然地重複,我怎麼可以生氣?我憑什麼生氣?連心底最後一絲的僥幸也被燒了個干乾淨淨。

  “好了我不跟你講了,我明天就過來,在家等我,有什麼話到時候再說。”

  拿著電話我呆在沙發上,四圍的牆齊齊向我擠壓過來,壓得我連呼吸都沒有了空間。我猛地扔下電話沖過去把所有的門窗全部通通大打開,然後跑到陽台上象只狗一樣大口大口地喘氣。我跌坐在陽台冰冷的地上,想籍此讓自己有一些還活著的感覺。我真希望這幾個小時不過是我發的一場惡夢而已。我的報應來了,我知道,我的報應來了。

  我把浴缸里注滿了滾熱的水,把自己浸進去,直泡到全身的皮膚紅得象要爛掉了,我才爬出來,因為我已經為自己做好決定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醫院,婦科醫生司空見慣地勸我:“還是做藥物流產好一點,雖然時間慢了一點,但是人沒那麼辛苦。”

  “我要人工流產。我不怕痛,只要快。”我冷靜地說。

  “我們醫院有最新的全麻無痛流產……”

  “我說過我不怕痛!”我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那好吧,我這就你開單,但是你必須要有家屬陪同,萬一出了什麼事也要有人在旁邊才行了。”做不到生意的醫生態度有些不快。

  “可是我家人都在外地。”我有點不自在。

  “那就叫孩子他爸來呀,早干什麼去了。”我覺她的樣子萬分惡毒。可是讓人捏在手里的那個人是我,不是她,我只得服軟:“沒有家人一定不行嗎?孩子他爸出差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兒呀,不是告訴你了,一定要有人在旁邊嗎?!沒有家人叫朋友過來也行。”

  毫無辦法之下,我只得死皮賴臉地打電話給夏萌萌。一聽到我的聲音她就在那邊叫了起來:“你還活著呀!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王八蛋!我就等著哪天接個公安局的電話叫我幫你收尸呢!”她邊哭邊罵,抑揚頓挫中氣十足。

  “你能來趟XX醫院嗎?我要做流產手術,可是醫院規定一定要有人在旁邊陪著。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了。”我一口氣說完,生怕半路讓她打斷了再沒有勇氣講下去。

  “什麼?流產?!你瘋了!這麼大件事兒你怎麼就不商量一下?孩子是誰的?”

  “你說呢?”我苦笑。

  “那他呢?死了還是操刀自宮了?!你可別告訴我你一人在醫院。”

  “好了,別再刺激我了,你只說來不來吧。”我有點後悔打這個電話了。

  “可是我現在南甯,我現在就買機票回來,你等等我行嗎?”我差點立馬暈倒,“算了,不用了,我自己搞定吧。”掛上電話,我直接去交了手術費,用的是WILLSON給我的那張信用卡,里面到底有多少錢我一直沒去查過,怕自己忍不住想占為已有的誘惑,但是我想支付手術費應該是綽綽有余的吧。

  醫生一邊接過我的交費單一邊問:“家里人來了嗎?”

  我胡亂往手術室外坐了一大票人的長椅那兒一指,“來了,來了兩個。”

  “那行吧,十分鍾以後手術。”

  我被吩咐脫掉一只褲管,然後七仰八叉地躺倒在手術床上。天氣已經很寒冷了,雖然手術室里比室外暖和多了,可是我的肌肉開始僵硬,耳朵邊傳來“乒乒乓乓”的機械撞擊聲,讓我覺得涼意更甚。醫生護士在我面前神態自若地來去著做准備工作,那本是我做為女人最神密與驕傲的部分此刻毫無廉恥地被人們臉上熟視無睹的表情消滅得干乾淨淨。我告誡自己不能在這一刻變得脆弱,否則剩下的部分我根本沒有能量完成。當冰冷的窺陰器伸進我的身體的時候,我打了一個寒戰,咬住牙挺住了,可是當不知形狀的寒氣森森的器械真正伸進我溫暖的子宮時,那種血淋淋地撕扯將我全身的力量擊得粉碎!

  “不要!”我大叫,眼淚恣意地奔湧而出,我已經不想再去擔心別人的嘲笑和鄙夷的眼神。雖然是我故意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雖然我知道只有這種痛才足夠讓我徹底回不了頭,可是此時此刻,我徹底崩潰了。

  “沒關系,是比較痛,但是忍一忍就過去了。”旁邊一個年紀夠做我媽的老護士抓住我的手拍著安慰我,“就快好了,是女人都得受這種苦。”我絕望地望住頭頂的無影燈,在心底大喊:“誰來救救我!”

  那種非人的疼痛和被扔進床下的血汙將存在我的記憶中一輩子,成為我的人生里最深刻的一處傷疤。

  我慢慢地坐起身,頭有些發暈,卻是一眼也不敢看床下。我試著下床,腳下一軟,差點摔地上。那個老護士搶過來扶住我:“先在外頭的椅子上坐一下才能走。來我扶你。”她一手夾住我的病曆一邊扶著我走到外面走廊上:“李好的家屬,李好的家屬在哪兒?”

  我忍住一陣陣向上湧的惡心從她擺擺手:“行了,您把我放這兒吧,我朋友……”

  “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一個聲音邊說一邊把我從護士手里接了過去。

  “雖然年輕,也得注意一點,這段時間別讓你愛人碰冷水,先別吃當歸、人參之類的補品,等血收住了再慢慢補不遲。”

  “好的好的,我記得了。”

  看到面前從天而降的尹天與我一下子覺得很軟弱,剛剛干了的眼睛又濕了。

  “為什麼每次我最狼狽的時候都會碰到你?”我歎了口氣。

  “因為你太混帳!”他的口氣突然變得極度惡劣。我以為他又在開玩笑可是看到他被憤怒扭曲的臉時,我知道他來真的了——什麼時候見到他都是笑嘻嘻吊兒郎當的樣子,從來連認真的表情都欠奉——他好象是真的真的很生氣。

  “你白癡呀?!那是條生命耶!你曉不曉得你剛剛是在殺人耶?!”他的聲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響。一走廊的人盡數望向我們,我好象真的變成了一個背著老公來偷偷流產的壞婆娘。不過,他的樣子突然跟WILLSON變得有些相象。

  老護士跑過來:“噓,小聲點,這兒是醫院,有什麼事回家再說。不過也真是的,象你老公這麼喜歡小孩子的男人越來越少了,有什麼事兩公婆要有商有量。不過沒關系,你們兩個還年輕,以後大把時間有得你們生,也不要急在一時。”

  “是,是,阿姨您講得很對。”尹天與馬上換了一副表情可勁兒地點頭。

  我被他們兩個的搞得哭笑不得,真想腿一蹬眼一閉死了乾淨。

  尹天與好象終于注意到了面如死灰的我,握住我的手:“你現在覺得怎樣?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我搖搖頭,“讓我先坐會兒。”

  “你曉不曉得你剛剛真的做錯了?生育是上帝付予我們最珍貴的禮物?任何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即使你是媽媽也沒有權利剝奪他生存的權力!人是生而平等的!你的臉色很不好耶,想不想喝點什麼?”他的臉色鐵青,卻又滿眼擔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但是他的“媽媽”兩個字卻把我剛剛愈合的傷口又給撕開。十幾個小時以來我一直回避著剛才從我身體里剝落的那一部份不敢正視,“媽媽”,這是個讓足以讓我愧疚一世的奢侈品。

  “能不能幫我買杯熱水?”我有氣無力的請求。

  “你口渴嗎?”見我點頭尹天與忙忙地說,“我去幫你買杯鯽魚湯回來,喝水哪有營養。你在這兒坐著等等我,很快就好。”

  眼見尹天與走下樓梯,我馬上硬撐著站了起來:我得馬上回去,今天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而且我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面對尹天與。

  打的士回到家的時候,我已是滿身冷汗。我的手有些哆嗦,但是很冷靜。我把家里的鑰匙,手機卡,他的信用卡還有手術費帳單放在茶幾上,用電視機遙控器壓住,然後拎起昨晚收拾好的一包衣服,抱上關在籠子里的痞子帶上門走了出來。我沒有再回頭望一眼,“My party has ended.”我努力不讓自己摔倒,在這一天,我親手打爛了上帝給我的第一份最珍貴的禮物,在這一天,我把我的愛情連根撅掉,在這一天,我把所有與昨天有關的東西統統扔進了那間豪華的房子里,我唯一帶走的只有那張壓在行李包下面我至今也沒有膽量看一眼的早孕B超單。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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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匿名  發表於 2011-8-2 16:47:59
第二部

第一章

  在一間小旅館里不分晨昏地睡了兩天,第三天,我背上簡單的行李,把痞子寄托到了一間寵物店里之後獨自坐上了去汕頭的長途車——我決定放縱一下自己,到臨牙島去放自己一個月的長假,我只是想離開。至少對著大海我應該不必擔心這個觸目皆驚的城市里燈紅酒綠的男女會讓我發瘋。

  時近春節年關,長途車上人滿為患,全是回鄉心切的潮汕人,講話跟吵架似的,攪得我頭暈腦脹,只想快點開車。我旁邊坐著一個小伙子,帶了一大堆行李,每個包里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架上放不下了,他自己的座位下也塞滿了,手里還抱著個旅行袋不知道所措。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可是看到他張惶的眼神讓我還是忍不住開了聲:“把你的包放我的座位下面吧。”

  “謝謝,謝謝。”他熱切地道著謝,一邊把旅行包小心地塞了進去。可是他的包實再是太大了,塞了半天還留了一小半在外面,也就是說,我必須為了我一時沖動的心軟而付出屈著腿在車上渡過五個小時的代價。看到他如釋重負的表情我也不好意思叫他另想辦法,只能暗罵自己混帳。

  “你是外地人吧?去汕頭不象是探親呀?”小伙子大約是想證明自己是見了一些事面的人,于是熱情地跟我搭訕,好象天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隱私這回事。

  “哦,是呀,旅游。”我應付地笑笑說。

  “這時節旅游?去海邊玩呀?可是很少人這個時間去海邊的哦,又不能玩水。”小伙子毫不氣餒地想繼續我們之間的話題。

  “是呀是呀。”我模棱兩可地打了個哈哈,把頭轉向車窗外,把“我不想再說話”寫了一臉,終于讓小伙子知趣地閉上了嘴。

  車終于開動了,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我的旅行終于開始了。誰知道車開出廣州不夠四十分鍾,後車廂突然一陣喧嘩。我回頭望了一眼,只見一個五十來歲的鄉下人打扮的老頭舉著一支礦泉水又笑又叫,兩眼賊亮,其他三四個人圍著老頭兒熱切地說著什麼,不過講的全是潮洲話,我根本聽不懂。管他的,只要不是遇上車匪路霸了就跟我沒關系。于是我轉過臉,閉上眼養神。

  可是車廂里卻越來越吵鬧,連旁邊的小伙子也加入到了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中,終于讓我沒辦法不睜開眼了。

  車廂里的氣氛已經變很高漲,但是我卻隱隱聞到一絲異樣的不安,坐在我旁邊的小伙子臉都漲紅了,激動的趴在椅背上揮動著拳頭跟後座的一個中年人爭論不休。

  “怎麼了?”我拍拍他的背問。小伙子無法抑制自己亢奮的情緒,講了半天我才聽明白原來那個舉著礦泉水瓶子的老頭兒開瓶蓋兒的時候發現自己中了十萬元的大獎了,但是必須得回廣州兌獎才能拿到錢,可他這次出來打工沒掙下兩個錢,所以想在車上把這個中獎瓶蓋低價就地賣掉,換回現金好回家過年。現在一車的人都在爭著買這個十萬塊的瓶蓋,現在已經競價競到5000千塊了。

  我一聽就發覺這事漏洞太多。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自稱中獎的老頭兒,果不其然發現他周圍起哄最利害的那幾個人時不時地互相遞個眼色,根本就是認識的。

  我悄悄跟那個小伙子說:“別跟著瞎湊熱鬧了,這幫人全是一伙的,都是騙子。”

  “什麼?!”小伙子不能置信地瞪住我

  “國家有規定,任何商業活動除了福利抽獎以外獎金金額最高不得超過5000,你要是怕我騙你好自己低價買那個爛鬼瓶蓋的話你就只管跟那幫傻子一塊兒把自己的血汗錢往水里砸吧。”我閑閑地說,只覺得他們蠢得不可救藥。我也想發財,卻不會失去起碼的判斷力。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相信你,大姐。”小伙子眼光炯炯地說。

  “什麼?大姐!?”我悲哀地歎息了一聲,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同時努力壓抑下將他連同他那堆行李一齊扔出車窗的沖動。

  小伙子一點沒發現自己已經開罪了我,只管熱心地通知鄰近的老鄉不要上當,也不管與別人認不認識。一些人本就半信半疑,而且潮汕人與生俱來的精明在迷失在一時的羊群效應之後立刻習慣性地主宰了他們的判斷力,于是剛剛還很火爆的場面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那個老頭叫了幾聲也沒人再應他,于是把眼睛往身邊的人一掃。那幫人一早就注意到了那個小伙子了,一看他還在不住嘴地勸前座的一個老太太,幾個家伙一使眼色就圍了上來,指住那個小伙子就嚷嚷。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在吵什麼,可是看得出來小伙子在據理力爭,但那幫人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動手動腳起來,一掌一掌地直推在小伙子身上。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看著,卻沒人出聲阻止,所有的人只是看著。小伙子白皙的臉又漲得通紅,他的眼光四下里掃了一圈,但是眼光所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幾乎所有的人都用各自的方式回避開了。于是那幾個家伙更加猖狂,其中一個干脆一拳揮了過來,另外的人則從行李架上把屬于小伙子的行李拽下來胡亂翻揀起來。

  我本來抱定主意決不出聲給自己找麻煩,我的目的只是一次旅行而已,可不是當什麼俠女。可是小伙子給那一拳打得立足不穩,一下了倒在了我身上,其中一個人講了一句什麼,其他人立刻不懷好意地一齊大笑起來了。

  我回了一回氣,想忍,卻發現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一團火直燒腦門兒,于是“噌”一下站了起來,也不說話把站在最前面一拳打倒那個小伙子的留胡子的家伙一腳踢了出去。出腳的時候我使了點兒陰力,踢得不是太大力,免得他撞到對面位子的人,卻正正踢在他的下三路上,痛得他一聲哀號就跪在那兒了。其他四個人先是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呼啦”一聲殺氣騰騰地圍了上來。

  “呀,他們有刀!”一個女人小聲叫了起來。

  那一腳一出我就後悔了,我就知道遲早被沖動害死自己,四個大老爺們兒已經夠得上一桌菜了,沒想到他們會來狠的,真的拿刀也出來。這一刻我只感覺手心里滿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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