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語冰]弈網戀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37:03
55

  

  聖誕節的時候,燕青收到了一張賀卡,是丹從英國寄來的。里面還附著一張照片,北京的天晴朗著,倫敦的雪卻仍在紛紛下,女孩的身後是著名的大本鍾,欣長的身材和燦爛的笑容。打開賀卡不久,丑丑突然汪汪叫起來,它似乎是聞到了遙遠的地方帶來的女孩氣息。燕青看著,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過了春節,燕青發了年薪後買了一輛新車,是很普通的桑塔娜白色的手動排擋車。下班的時候,他開著車飛快地跑在城郊的大道上,不斷變化著檔位,看著兩邊剛發出嫩葉的行道樹刷刷掠過眼簾,然後聽一首節奏明快的吉他樂,時間便象流水一樣淌過了。

  春天的早晨,燕青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

  “你是燕青?”電話里一個中年男人操著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燕青微微有些吃驚,現實里沒人知道燕青這個網名,除了花容。難道?他的心加速跳起來。

  “你是誰?”他深吸一口氣,一邊在電話里平靜的問,一邊飛快地在心里回想,還會有誰知道呢?“你找的是哪個燕青?”

  “當然是水滸兄弟會的浪子燕青了!”電話那頭的中年男子爽朗笑著說。“我是宋江。”

  一陣沉默。燕青感到釋然又失望,某種東西剛剛繃緊,一下子又松開了。

  “我是燕青。”燕青輕聲說,辦公室里站著一位新來的年輕職員,似乎有什麼事情。燕青向她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話筒,女孩會意的轉身離開,悄悄關了門。“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他重新將話筒靠近耳邊好奇地問。“是誰告訴你的?大哥。”

  “哈!果然是你!”宋江親熱地說。“昨天,我在網上無意中看一個叫‘專殺小迪’的人和別人邊下棋邊聊天,他說燕青很可能就是他的公司里的同事,我就趕緊向他打聽你的聯系方式,一開始他不說,知道我是水滸兄弟會的人以後才告訴我的,他說你也是水滸兄弟會的,雖然他不知道你在會里的網名,但依你的棋力,他判斷你應該就是水滸會里的第一高手燕青。我也是將信將疑,今天忍不住打電話問問,難道真的是你?”

  是小鄭。燕青笑了笑。這家伙還真是有心,記得很久以前很隨便對他說起自己加入過水滸兄弟會,那時小鄭還不怎麼下棋,不象現在這樣癡迷。看來他一直記著。“是我。上次和小迪對局的時候我們在網上密談過。”

  “那就不會錯了!”宋江興奮地肯定說。“記得那天你向我問起過花榮,對了,你有她的消息麼?現在幫會內有很多朋友打聽她,還有你。都納悶你倆怎麼說消失就消失了?!”

  “我也沒有花容的消息。”燕青小心控制著,還是感到心情漸漸沉重,他閉上眼睛慢慢說。半年多了,花容如果順利早該回來了。幾乎每隔一段時間,燕青都要向南京的白總編打聽女孩的消息,可是卻一點音信也沒有,大家誰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依稀里燕青記得很久以前作為花榮的花容曾經說過:一切都會成為過去……

  “我想她總會出現的,或許她現在象我一樣正忙碌著吧。”過了一會,他對宋江說。

  “希望能盡快聯系上她,我想在五一節隆重搞一次水滸兄弟會大聚會,你是我們兄弟會的第一高手,花榮是幫主,都是幫里的靈魂人物啊,你們不到聚會還有什麼意義?!”宋江在電話里用誇張的語氣說。“幸好我及時聯系上了你,一定想法找到花榮啊!我已經給你和花榮發了電子郵件,注意接受!”

  那天燕青和宋江在電話里聊了很久,兩人雖然年齡有差距,但卻一點也沒有感到什麼隔閡。這或許是因為宋江有一顆年輕熱情的心。通過談話燕青知道,宋江的制藥公司自從年前開始生產一種治皮膚病的新藥後,生意很火,最近公司又開始籌備著香港上市,現在宋江的身價早已過億,他辭去了總經理的職務,只在公司里任董事長,新聘任的總經理是一位曾在國外著名公司任高管的博士,除了定期召開的董事會以外,他一般不再過問公司的事情,所以最近十分的悠閑自在,便醞釀著搞次棋友聚會,順便請幾位職業高手到場,一是可以壯水滸會的聲威,再就是可以接機利用媒體為公司做廣告宣傳,一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38:07
56

  

  五一節前夕,燕青果然收到了宋江通過電子郵件發來的邀請。電子文本的邀請書做得十分精致,里面還特別說明了除了來回車費自己支付以外,聚會兩日期間的吃住免費。信箋里還附著兩個WORD文檔,一份是被邀請的棋友名單,里面幾乎涵蓋了所有水滸棋友會好手,除了在冊的水滸一百單八將以外,還有不少後入會的新人,這些人是燕青不熟悉的。另外一份文檔是為防止有冒名的人參加聚會,特地為每位棋手的編制的口令,燕青的口令是:專搞李師師。他看了不禁會心一笑。

  李師師是宋代的名妓。她天生麗質,風情萬種,才藝雙絕,圍棋也下得不錯。宋代詞人秦觀有詩:“看遍穎川花,不如師師好。”說的就是李師師。不過,在《水滸傳》里李師師有名是因為她是宋徽宗的情婦。梁山泊的老大宋江後來為了招安,就是利用了李師師和宋徽宗這層曖昧關系,通過風流倜儻的浪子燕青巧施美男計,賣通門路實現了招安。所以,雖然燕青在梁山好漢里排名第三十六位,為天罡星里最後一位,但最終卻為梁山泊立了頭功,這多虧了李師師之助。更為巧合的是,現在世界職業棋壇上有個叫“李世石”的韓國少年風頭正盛,號稱“不敗少年” 不但在韓國國內連勝石佛李昌鎬等頂級好手,在國外與中日國手對局更是所向披靡,幾無敗績!讓網上的中國業余棋手又恨又怕但卻無可奈何!所以,這個口令一語雙關,端是有趣。

  五一節放假的前一天,燕青在公司里忙碌完手頭的工作正准備回家,小鄭推門走了進來。有個日本客人找你,他頭一歪看著門外對燕青示意說。日本人?燕青一愣,難道是島田?還沒等他說什麼,小鄭已經閃身笑著將來客請了進來。來人頭發微卷,穿著一件淺色西服,看上去風度翩翩,果然是島田!

  早在去年秋天,燕青和小鄭在日本博多的時候,燕青就聯系過島田,由于他沒記清島田父親那家株式會社的准確名稱,充當導游的那個日本女孩好不容易才找到公司的電話號碼,聯系上之後才知道,島田正在他父親的公司就職,不過十分的不巧,前幾天他剛剛被委派到馬來西亞籌建一個體育用品工廠,已經離開了日本。燕青掃興中只得作罷。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的?島田坐下後燕青好奇的問。是我向雨打聽的。島田呷了一口剛泡好的紅茶後不無得意說。開始她也不清楚,後來聯系了幾個同學後才知道你一直在這家公司工作。燕青笑著點了點頭。雨是大學時生物系的一個女孩,很喜歡運動,曾經和島田一起跟燕青學過太極拳,現正在日本深造。聽說你做得很不錯,島田打量著燕青的辦公室說。是不是升職了?燕青手在空中隨便一揮,笑了笑。

  那天晚上燕青請島田去了家香港人經營的粵菜館吃飯,上大學的時候他就知道島田喜歡口味清淡的粵菜,吃完飯他們又去了附近一家茶社,點了那里最好的凍頂烏龍茶,兩個人喝著茶一直開心地談到深夜。燕青說了島田走後他和黃楓下棋的事情,還談到了樓聰和小笛,最後又說起了花容。島田聽得目瞪口呆。那個女孩現在怎麼樣了?島田關心地問。燕青微微一笑,心里卻控制不住的驟然沉重。有時候,當事情超出自己的能力後,人能做的或許只有等待。不是麻木,而是無奈,或許還有悲哀。一切平安。他轉動著手中的聞香杯輕聲說。象是告白又象是祈禱。島田默然無語,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島田現還在馬來西亞經營那家工廠,此外他還兼任著日本一個基金組織下設的亞太文化交流中心的理事,這次來中國島田就是以這個交流中心理事的名義參加在北京舉辦的武術觀摩大會。離開中國後,他對太極拳越來越癡迷,後來又連續拜了幾位在日本教拳的中國師傅,功夫大有長進。午夜里兩個人快要離開的是時候,島田委婉的提出想見見燕青的師傅,他不止一次聽燕青談起過自己的師傅,十分的仰慕。燕青聽了島田的要求後暗暗叫苦。他吃不准師父會不會因為他把拳術傳給日本人生氣,也不知道師父會不會見島田,雖然平素里他感到師父是不保守的。更糟糕的是他早就打算好了去深圳參加水滸棋友會的聚會,聚會是5月3日和4日兩天,明天開車走高速正好兩天左右趕到。現在陪島田見師父要回家繞路,時間來不及。7號怎麼樣?他想了想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島田,這個朋友是不能拒絕的,但聚會是一定要參加的,因為也許花容會出現。

  我後天就要坐飛機回日本,來不及就算了,以後總還會有機會的。隔著桌子島田習慣性的對燕青微一鞠躬說,現在就夠麻煩你了。燕青看著心里有些難受,又不知道說什麼好。要不明天@早我們動身去看我師父,開車大概需要一天,明天晚上到,後天早上上山,不過恐怕我不能陪你很長時間,我有個重要的約會需要趕往深圳。過了好一會,燕青想了想後說。最初他打算開車去深圳,在旅途中感受孤獨是燕青一直向往的,現在恐怕只能到了千螢山之後再想法趕往省城坐飛機了。或許不會耽誤聚會。他想。哦?島田有些意外的抬頭看了燕青一眼,他了解燕青。不會耽誤你的約會吧?不會。燕青微笑說。不過,或許你只能匆匆見我師父一面,而且我吃不准他能否指導你,你知道…… 我明白。島田立刻會心的說。我只是想見一面,如果有機緣,以後我會再來正式拜會,有時看一眼就會領悟很多東西,就象圍棋里的一瞥千手嘛。燕青笑著點頭表示贊同。一瞥千手,是啊,真正的領悟和感動是不需要時間的。他在心里暗暗感慨道。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39:09
57

  

  清晨,燕青開著那輛普桑和島田行駛在北京的街道上。昨天離開茶社的時候已是午夜,島田沒回賓館直接去了燕青的住處,兩人又聊了很久後才睡下,連日奔波加上沒休息好,他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燕青卻很精神,他邊開車邊不時轉身看一眼後車座上的丑丑,本來他打算這幾天請小鄭幫忙照看它的,由于島田的突然造訪打亂了計劃,匆忙中只好帶它一起上路。或許從未坐過汽車的緣故,小家伙一上車膽子就突然變小,一動不動縮縮在後車座上嗚咽著。燕青不時回頭伸手輕輕摸摸它毛茸茸的圓腦殼,很舒服。

  “那個女孩的笑聲很特別。”汽車駛進通往燕青家鄉的高速公路時島田似乎清醒過來,他突然沒頭沒腦說了一句。這是他慣有的說話方式,突兀、曖昧。

  “哦?”燕青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正用著的電動剃須刀關上放在擋位器旁邊的空閑位置上,微微一笑靜等島田的下文。

  “我是在馬來西亞認識她的。”沉默了一會後島田慢慢說。“當時我應邀參加日本駐馬來西亞大使館舉行的酒宴。酒宴上播放著優美的音樂,當一曲終了,另一曲還未開始的短暫間歇里我突然聽到從大廳的邊緣處傳來一陣女孩的笑聲。那是一種我從未聽到過的笑聲,始而清脆,繼而低沉,變換處圓潤無痕,仿佛薩克斯吹奏出的美妙旋律,清純又性感。”說完他摘下眼鏡輕輕擦拭著。

  “然後呢?”見島田久久不語,燕青等了一會忍不住問。

  “然後我就循著笑聲認識了那個女孩,一個來自挪威的女孩。”

  “很漂亮?”

  “是。與她身旁的一群皮膚黝黑的馬來人相比,她的皮膚白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猶如黑夜里的一道閃電。”

  “你被那閃電擊中了吧?”燕青扭頭看著島田笑著說。

  “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島田笑著說。

  “她是你現在的女朋友?”燕青猜測著問。

  “是,也許會是我的未婚妻。”

  “真不錯!”燕青伸手拍了拍島田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

  雖然燕青不是健談的人,但是和島田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話題的引導者。象今天這樣島田主動說起自己的事情,是原先從未有過的,燕青多少有些吃驚。不過很快,燕青就明白了,島田說起這些並不僅僅是與他一起分享幸福,還是一種交換。這是島田慣有的交往方式,當他想從別人那里得到什麼的時候,總是先巧妙的給予對方,然後等待回應,有些象圍棋里的試應手。

  憑棋手的直覺,島田知道燕青的這次重要約會肯定和那個叫花容的女孩有關,但燕青昨天說得很模糊,他很好奇,想知道得更多。島田的心思燕青自然很快就明白了,他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沉默。島田等了一會,見燕青並不答話,便不再說什麼。

  中午的時候,兩人在服務站簡單吃了一些東西。上路後島田躺在後車座上很快熟睡過去。

  汽車翻過一道山梁後,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燕青接連接了幾個電話。最初是小鄭,早上他按照約定去燕青那里接丑丑,等了一上午也沒見到燕青。其間小鄭給燕青打過幾次電話,可能是燕青在山區的高速公路上手機信號不好,一直沒接通。和小鄭剛說完,遠在英國正在休假的公司老板又給燕青打來電話,他的口氣有些沉悶,燕青開始有些愕然,過了一會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公司剛剛接到重慶分公司的消息,公司在重慶附近正在施工的一座球場因為挖掘到一處規模很大的古代遺跡被迫停工,當地文物部門正在進行整理鑒定,初步判斷是史前遺跡,似乎與三星堆等古蜀文化同一時代。雖然遺跡的發現令考古界極為興奮,但這卻是房地產開發商最不願意遇到的事情,對燕青的老板來說更是如此,他正迫切的想在中國干出成績,然後借機調回英國總部與家人團聚,現在看來只能等待了。汽車緩緩駛入了高速公路出站口,燕青一邊與他說話一邊將繳費卡遞給旁邊收費的女孩---- 一個短發、眼睛圓圓象貓一樣的女孩,她似乎對車里的丑丑很感興趣,全然不顧燕青注視的目光,趴在檢票窗口盯著丑丑看了好一會才給他放行。

  你休假回來後就著手准備修改設計吧,估計那片靠人工湖的地皮是保不住了。經理歎了一口氣說。我現在只求球場能正常開工,不然今年的投資計劃泡湯不說,公司在這塊土地上的薛諵J也很難尋求補償。

  汽車駛出收費站開進一條路面狹窄崎嶇的盤山路,這條路春節回家的時候燕青曾經走過一次,經常有車翻到山溝里,很危險。他緩緩將車停在路邊一塊平整的高地上,一邊在電話上安慰著公司經理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電話足足打了近一個小時,通話結束後手機電量幾乎耗盡。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合上了手機外蓋。後坐上島田還在睡著,燕青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將丑丑抱在懷里,輕輕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遠處的山坡上,青翠的綠色被層層疊疊的梯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半圓,輕柔的風不時帶來陣陣青草特有的苦澀清涼氣息,燕青深吸了一口氣,頭腦瞬時清醒了許多。丑丑似乎在車里給憋壞了,它掙著身子從燕青懷里跳了下來,一溜煙消失在不遠處的灌木叢里。

  燕青呆呆站著,他感到這個地方陌生又親切,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恍惚遙遠、難以言喻的情愫悄然而生,仿佛深夜里半睡半醒之間看到窗外明亮的星……突然間他想起了昨夜的夢,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廣場上,廣場上飛旋著一群白鴿,還有成群結隊的游人,他突然感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後,轉身看到一個眼神一瞥而過,他不知道那是誰,但他肯定那是一個女孩,女孩並沒有停下,與他擦肩而過越走越遠,他想呼喊卻發不出聲音,他想追趕卻挪動不了腳步,他就那麼站著,一時間淚流滿面……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0:14
58

  

  汽車悄悄開進千螢山下的小城的時候,已是午夜。除了路兩邊稀疏的街燈以外,整個小城如同停泊在大海里的航船一般籠罩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島田早已從睡夢中醒來,他身子探出車外,手扶著眼鏡打量著四周。與喧鬧繁華的都市相比,這里更象是寂靜的村莊,島田不時抬頭看一眼頭頂那片沒有被塵埃和城市的燈光汙染的燦爛星空,嘴里發出嘖嘖贊歎聲。走進家門,燕青的父母正在焦急的等待著,看到他們不禁松了口氣。進了屋,島田和燕青的父母在客廳里說了一會話,兩人匆匆吃了一點東西後倒頭睡下。

  第二天早晨兩人吃過早飯後驅車直奔千螢山。路上燕青停下車給師父買了一些水果,島田趁機用相機抓拍四周的景物。車開到前山的雷音寺後已到了盤山路的盡頭,再往上只能步行。燕青將車停在寺院旁邊,陪著島田到里面游逛。很早以前,曆經滄桑的雷音寺除了大殿還比較完整外,四周只剩下殘垣斷壁。近幾年,地方政府對寺院進行了整修,現在雖然煥然一新,卻是面目全非。幸好大殿里的佛祖塑像還是舊物,除了修補了幾處破損處,其他基本保留了原貌。

  “為什麼佛的頭上有一個凸起物?”站在大殿里,島田指著佛祖塑像轉身看著燕青疑惑問。“是不是有什麼傳說?”背對著島田的燕青淡然一笑,沒聽見的樣子手扶廊柱慢慢走向別處。

  出了寺院,看著四周郁郁蔥蔥的青山,燕青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他邊走邊向島田講起了這里的民間傳說,不知不覺便已來到老君祠。這個時間師父正在練劍,不喜歡被外人打擾。燕青領著島田先到大殿前和道觀里的幾個道士說了會話,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才向後院走去。推開虛掩的園門,燕青看到師傅正手持龍泉凝神練劍。他稍一猶豫,剛想走上去說話,島田一伸手拉住了他。兩人相視一笑,燕青便將手中的水果放在身邊的石凳上,站在門後的柿子樹下陪著島田靜靜觀看。

  很早以前燕青聽師父說過:劍有三境。第一境猶如人在水底,步履沉重招式凝滯;第二境如人在水中,步法輕盈招式空靈;第三境是人在水面,如履薄冰凝神化氣。至于練氣入神或合神入虛的無劍之鏡,則只可意會而無法言喻了。很久沒有仔細觀看師父練劍,燕青發現他運劍凝重緩慢,全無先前記憶中的那種輕靈瀟灑,似是已臻化境。他屏息揣摩,一時間竟似有所得。

  過了好一會,師父才進入收功,這時他一般要閉目靜立一會。

  收功就象圍棋里的收官,馬虎不得。師父說。那起式呢?燕青仰著稚氣的小臉好奇問。是不是圍棋的布局?師父笑著搖了搖頭。起式是布局之前的布局,他說。布局之前的布局?燕青一片茫然。對,師父輕輕拍了拍胸脯說,這里有了感覺才可落子,練功也是一樣,里面沒感覺就是妄動,就是花拳繡腿,外不能禦敵,內不能修心養命。

  那時很多年前的事了,燕青現在突然曆曆在目。看著遠處師父靜默的身影,他內心悄悄升上一種莫名的充盈,仿佛一股熱流在身體里鼓蕩穿流。某些事情在事情發生之前便已存在。過了一會,一個念頭突然間孤零零湧上心頭。並非玄妙,亦不是悲戚,只有一片茫然。仿佛身陷雨幕,清涼和聲響清晰無比,卻目無所見。

  師父慢慢睜開了眼,他微笑著打量著燕青和島田。兩人趕忙走上前去,突然,師父一伸手,示意他們停步。兩人正疑惑中,只見老人悠悠向前踏出一步,揮劍後掠,竟又走了一招“青龍出水”,式子行到背對燕青的時候巍然不動。燕青會心一笑,他一伸手從島田拎著的水果袋掏出一個青蘋果,象棒球投手一般誇張的晃了晃胳膊,然後突然朝著師父投了出去,蘋果脫離手指的瞬間,心中略一猶豫,去勢變緩,劃出一道低矮的弧線,速度並不太快。

  那一夜的狂風,黎明時候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早上,老君祠里便地是被風吹落的核桃般大的青柿。小道士將那些落果掃落在師父住的後園門後。師父指點著燕青練了一會拳後,站在庭院的中央拔劍擺了一個“青龍出水”的式子,回頭一指那堆青柿,爽朗地笑著對燕青說,把地上的果子拋過來!燕青猶豫著朝師父輕輕拋出了一個青柿,弧線很高,青柿眼看就要落到師父身上時,師父突然回手一劍,快如閃電將其刺落。燕青驚駭又興奮,他越拋越快,師父]越刺越快,劍不落空,轉眼間青柿便落了一地。

  全憑一股靈性,師父說,別用眼睛,眼睛不如手快,手不如心快,要用心。

  眼看青蘋就要擊中師父,島田驚訝的喊出了聲。老人並不慌張,一如往日,手走下弧,劍走上弧,兩臂緩緩在身前分開接著走了一招“斜飛”,身體回轉快要面對燕青的時候,運劍驟然加速,劍尖一抖已然刺中來物。刺中後劍勢並不停頓,一松腰胯卸去來力,然後身形一顫,青蘋如同草叢里的蚱蜢一般,竟然憑空高高跳了起來。遠處,島田簡直驚呆了,燕青也微感意外。師父眼神一瞥,開心一笑中前腿滑步一收,身形猶如水銀瀉地般陡然一沉,盤步下蹲中反手又是一劍!正好拍中下墜中的青蘋,離弦之箭一般原路向燕青射了過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1:41
59

  燕青毫無准備,眼見青蘋飛射而來,一股涼氣閃電般從後背激射全身,本能中他左腳前踏,左手隨之下按護住腰腹襠胯,右手隨著身體側轉在胸前猶如水蛇一般呈S形掠出,電光石火中他竟然走了一招“白鶴晾翅”!並且右手一探順勢將青蘋抓在了手中!島田看著燕青呆若木雞,而燕青也控制不住渾身冷汗直冒。

  “簡直是雜技!”過了好一會島田才語無倫次的說。一時間他找不到更合適的漢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師父已經笑吟吟走了過來。“拳雖小技,理為大道。”他打量著島田說,“不是雜技可以比的。”島田連連點頭,樣子有些拘謹。

  “這是島田。”燕青暗籲了口氣,將蘋果放在石凳上對笑著師父介紹說。“我的大學同學。”

  “哦?島田?”師父目光一掃島田疑惑說,“日本人?”

  “是。”島田上前一步對他深一鞠躬說。

  “島田是專門從北京趕來看你的。”見師父似有不快。燕青趕忙笑著說。“是我最好的朋友。”師父微笑著一點頭,他將劍緩緩插入鞘中,抬頭看了燕青一眼,目光里充滿了慈愛、信任,還有一絲贊許。燕青頓時釋然,將劍從師父手里接了過來。

  三個人說笑著走到銀杏樹下的石桌旁坐下,很快有道士泡好茶端了進來,是本地自產的一種青茶,香氣很淡,但味道醇厚,且茶色澄清碧綠,十分爽心怡人。靜靜品了一會茶後,島田將給燕青的師父准備好的禮物從隨身包里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遞給老人。禮物裝在一只狹長、精致的鹿皮袋里,師父微一沉吟,抬頭看了燕青一眼,並不伸手接過。島田有些尷尬,回頭看了燕青一眼,燕青微微一笑,伸手從島田手里接過皮袋放在師父旁邊,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老人緩緩放下茶杯,慢慢解開皮帶上的袢帶,竟然是一把折扇。

  折扇是由日本發明于平安時代,最初是用檜樹薄片縫制而成,所以也稱為檜扇。後來日本的折扇通過貿易于宋代傳入中國,最初只是上層社會的奢侈品,一直到明代才有了成熟的制作工藝,並逐漸盛行。日本的折扇工藝精良,配之以名家書畫,堪稱精美的藝術品。島田送給師父的折扇更是精美,這把扇子的扇骨和扇葉是用象牙制成,上邊雕刻著精美的紋飾,金質的扇紐,扇面是一幅色彩絢麗的櫻花圖。老人仔細觀賞了一會,不禁暗自點頭稱贊,他本是平遙富家子弟,年輕時曾在北平和本家叔叔一起經營過錢莊,自是識貨之人。“這東西怕是有些年頭了吧?”他並不抬頭,微眯著眼睛仔細欣賞著手里的折扇問島田。

  “是我祖父留下來的舊物。”島田不無自豪地說。“他曾經手執這把折扇代表關西棋院戰勝過很多日本棋院的高手。”

  “哦?”師父抬頭疑惑問。“你祖父是日本圍棋國手?”

  “是。”島田面帶笑容說。“我們家本是棋士世家,可惜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沒能延續下去。”

  “島田也曾經是日本的職業棋手,是有職業段位的。”燕青在旁邊插話說。

  “那你為什麼不繼承家族的遺業?”老人將折扇輕輕合上放入皮袋里,抬頭看著島田不解問。

  “說來話長,本來我是很喜歡圍棋的,做一名棋士是我的夢想。”島田說。“我們家是兄弟兩個,按照我父親最初的安排,由我學習圍棋,繼承祖父的遺業。而我哥哥則從商幫助父親管理企業,父親在戰後機遇不錯,很早就擁有了一家規模很大的公司,業務遍布亞洲和南美,沒有可靠的人幫助是不行的。”他習慣性的扶了一下眼鏡,語氣一沉又繼續說:“後來,家里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故,哥哥和母親在北海道旅游的途中出了車禍,兩人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父親簡直痛不欲生。當時我年齡還小,過了幾年後我就決心改行從商,雖然這並不是父親的初衷。”

  “既然你真心喜歡圍棋,就從來沒有後悔過?”燕青在旁邊急切的問,島田從未和他說起過這段經曆,一直以來,對于島田沒能從事圍棋生涯,燕青懷有疑問,但他卻沒有問起過原因。他認為島田也許和自己一樣,心里藏有某種症結。除非自己主動說,不然,冒昧詢問無疑是一種刺痛。

  “當然有過。”島田扭頭對燕青平靜說。“有一段時間,我一看到和圍棋有關的東西和消息就控制不住的沖動,還有痛苦。但後來慢慢就好了。畢竟,生活不僅僅只有圍棋,比如太極,現在N是我職業之外最熱愛的。”

  燕青聽了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他對師父說:“島田上學的時候曾經跟我學過太極拳,他現在還是亞太文化交流中心的理事,專門負責中國武術的推廣交流,這此來看師父也是希望能獲得你的指點。”島田聽了連連點頭。師父微笑不語。

  “太極和圍棋一樣。”沉吟片刻後老人以指叩膝慢慢說,這是他慣有的動作,之後總會有一番言論。燕青心中暗自一笑。“需要的是悟性。”老人接著說:“並不是有高人傳授就能達到的,比如,現在你教我圍棋,我也未必能夠成為國手。”

  島田目不轉睛看著他。

  “不過,一些真傳可以讓人少走彎路,更不會入于邪道。”師父看著島田說。“首先,這里有一個境界的問題。琴,有人用來清心,也有人來淫樂;拳,有人用來修道,也有人用來治人于死地;圍棋,有人用來爭勝負,也有人用來求平衡。 境界不一樣,結果也會有差別。”

  “不如這樣,”老人說著將身前的折扇向前輕輕一推,“扇子本是你祖上的舊物,理當好好保存,這里山高氣爽,四面來風,平時我也用不太著。還是你留著,心意我領了。”見島田使勁搖頭執意不肯,師父不禁莞爾,繼續說,“扇子我說不收就不收,你就不用讓了。假如你真想表達心意,就陪我對一局如何?然後我再指點你太極,你我互傳所長,各不保留好了。”

  島田抬頭看了老人一眼,見他態度堅決,並非虛讓,一種崇敬之心油然而生。便站起來對老人慢慢深一鞠躬,然後又慢慢坐下。棋俱擺好後,老人自知棋力不濟,便試著在棋盤上擺了四個子,島田不知他棋力高低,執意不肯讓子,老人也不多說,一擺手示意島田開始,島田不知如何是好,回頭看著燕青。

  “讓三子好了。”燕青想了想後說。其實,自跟師父學藝以來,燕青就沒有和他下過。或許怕觸動燕青的傷心事,老人平時只是談起圍棋,卻從未提出過和燕青對弈。不過,燕青到是平時經常見他和朋友下,知道師父的棋力不錯,大概有業余三段以上的水平,在本地還是小有名氣的。

  對局開始後,兩人行棋堂堂正正,不過下得很慢。幾只山雀在周圍的密林里如女孩私語般鳴囀不休,間或有斑鳩男孩般響亮的呼喊,成群而來又成群而去的喜鵲顫顫著長尾在牆邊的槐樹上爭相啄食往年殘留的干癟果實,沒有風,上午的陽光圍繞著房前的古舊石柱緩緩移動著。一種隱憂,突然如氣泡般幽幽浮上水面,燕青禁不住輕聲一歎。

  你知道比爾麼?那天南京的白總編突然在電話上問燕青。比爾?是不是電影《殺死比爾》里的那個?不是,白總編笑了笑說,我說的比爾是美國的一位心胸外科手術專家,在國際上也很有名。燕青心一動,他知道應該和花容有關。是這樣的,白總編想了想說,我也是才從花容要好的同事那里知道,花容曾經和她說起過比爾。是前幾年吧,就是鬧水災的那一年,比爾曾經代表國際紅十字會救援組織來過南京,當時花容采訪過他,並陪著他游覽過南京。那老頭對花容印象很好,知道她有病後十分是關心,主動提出給她動手術,前提是花容必須先到美國。那她當時為什麼不去?燕青不解地問。這我也不清楚,白總編說,不過,花容這孩子一向不在乎生死,我感覺是這樣的。他語氣有些暗淡,停了一會接著對燕青說,我估計花容這次去美國一定會找比爾的。我最近聯系了這方面的幾位專家打聽比爾這個人,他們都知道比爾,他們說比爾是心胸外科方面的奇才,據說能一個手指在火柴盒里打結!每年有上千人找比爾預約手術,病人來自全世界各個國家。他們說如果是比爾給花容手術的話,成功的幾率相當高。那太好了,燕青興奮地說。不過,白總編突然語氣一轉,如果是正常情況的話,花容現在應該出院了,而且她的半年簽證早已到期,應該回國了。燕青的心又隨之一沉。也許快要回來了吧,他喃喃說。你最好平靜對待這件事。白總編遲疑著說。不要太著急,好事多磨……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3:07
60

  小道士進來添茶水的時候,燕青的手機恰好響起,他對那位手拿茶壺的小師弟微笑著一點頭,起身離開石桌,邊走邊打開了手機。

  不出所料,電話是暢打來的,燕青一直在等他回話。暢是燕青的高中同學,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是位很爽快的哥們,在省城的航空公司工作。島田那天說明來意後,燕青當晚就打電話聯系上他,請他務必幫忙購買五月二號去深圳的機票,暢一口答應下來。不過現在,電話上暢語氣有些含糊,說事情有些棘手。原來,本打算給燕青留下的機票,公司領導後來又已應允了某位地方官員,暢知道後已經來不及了。哪怎麼辦?燕青急切地說,不管怎樣你想辦法,我必須明天早上趕到深圳。

  你知道現在是假日,一個星期前這架航班就預定完了,本來……暢委婉的解釋說。我不管,燕青控制不住大聲說,你得給我想辦法,我必須明天趕到深圳。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扶著門後的那棵老柿樹繞著走來走去。

  兩人在電話上說了很長時間,最後暢答應再想想別的辦法,爭取讓燕青趕上今天晚上到深圳的班次,如果不行,就只能坐後天凌晨的航班,在聚會結束前趕到。看來只能這樣了,燕青無奈地說,不管怎樣,我下午先趕過去。

  “你有什麼急事吧?”師父手拈棋子輕敲在棋盤上,手指一頓,然後看著坐回石桌旁的燕青問。老人耳聰目明,似是聽到了燕青剛才的話。

  燕青點了點頭,扭頭微帶歉意看了島田一眼。

  “是不是去見女孩?”島田終于按捺不住好奇笑著問。

  燕青回之一笑,並未說什麼。

  “如果有事,你就去忙。”師父手輕輕一擺,笑著說:“至于你這位朋友,你放心,我不會見外的。”

  燕青輕輕點了點頭。他默默將桌上的折扇從皮套里輕輕抽了出來,慢慢展開。扇面上櫻花燦爛,凋零的花瓣如雪花一般繽紛飄舞。整幅畫面只有紅、淡黃和淡綠三種顏色,清新、絢麗之氣撲面而來,燕青不禁為之一動。

  “修行是不是必須無情?”島田將棋子落下,見燕青心事重重默然不語,突發奇想問老人。

  “那到未必,至情即是至性嘛。”老人微笑著手心朝上一伸,“這就是至情,”然後手腕一翻,手背朝上說,“這就是至性。”

  島田迷惑不解看著他。老人面容平靜,以指蘸著茶漬在桌上寫了一個“情”字,然後輕輕一拂,彈掉指上殘漬說:“‘情’字暗合五行,左邊是豎心,右邊是青;心者五行屬火,青色五行屬木。木生火則纏綿悱惻之情不休。”說完他略一停頓,用手遮住“情”字左邊的青字旁。看著島田和燕青兩人慢慢說:“無木之情既是真性。”

  島田目瞪口呆,不知何意。

  燕青略一思忖:沒了木?心自滅?師父的話並沒有讓他領悟到妙道,卻讖語一般讓他怦然心跳,低頭不語中他將手里的折扇打開又合上。無意中他看到扇子的背面題著兩個飄逸莫辨的行草字,辨認了一會他才認出那兩字是:落花。

  難道?一種驚駭,閃電般掠過全身,隨之陣陣心痛讓他不能自己。
匿名
狀態︰ 離線
47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4:09
61

  馬夏河源自黑鞘山脈,沿途彙集了曲河、鹿溪、螢溪等眾多支流。曲河之水濁,鹿溪、螢溪之水清,清水濁流涇渭分明,綿延百里不相融合,猶如兩條纏綿嬉戲的長龍,繞過青山峽,鳥鼠峽和風沒嶺;穿越葦草搖曳、野花爛漫的河夏谷地湧入了黃河上游。通往省城的快速公路依山傍水修建在平坦的馬夏河岸,如影子一般隨著河流的盤旋回轉蜿蜒起伏于連綿不絕的西部山川。

  奔赴省城機場的途中,燕青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告訴父母大約的歸期,又略微交代了丑丑平時的習性,話還未說完,手機便在電池耗盡的連聲報警中自動關閉。匆忙起身他並未攜帶備用電池,懊悔中只好將手機拋到旁邊的坐位上,伸手慢慢擰大音響開關,還不錯,收音機里播放著菲爾柯爾特的鋼琴曲,輕柔、舒緩,恰如窗外潺潺東流的馬夏河水一般委婉流暢。

  離開千螢山的時候,師父和島田似乎都看出了燕青的失態,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默然無語。走的時候別忘了上香,師父低頭看著棋盤輕聲說。燕青欲言又止,他點點頭,然後起身拍拍島田肩膀說,後會有期。後會有期,就要走出院門的時候,坐著的島田突然站起來對遠處的燕青重複說。後會有期……他一擺手,並未回頭,心里喃喃重複著島田的話,抬腿邁出了小院。

  中午的時候,汽車到了羊角嶺,這里離省城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燕青將車小心翼翼開上羊角嶺半山腰一塊平地,站在車外,一種虛空感讓他猛然一驚,腳下,整個河夏谷地盡收眼底,云朵般的羊群在對面的山坡上蠕動著,成片成片的油彩地開著金燦燦的花朵,猶如金色的海洋一般伸展到遠方。燕青不由後退了一步。

  馬夏河靜靜地流淌著。

  一種情怯,突然讓他心跳不已,仿佛高台滑雪選手即將面臨跑道的終點,他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飛翔還是墜落!馬夏河已經流了千萬年了吧?燕青心想。而兩岸默默凝望著,仿佛一對戀人在等待,等待一個永遠都不可能的擁抱。燕青遙遙伸出手,仿佛要努力把那河水收起。可是,他不能,他怎麼能夠收攏一條流淌了千百年的河流?而且,沒有河?又哪來的岸?燕青迷惑了,仿佛又回到了癡癲的童年,我該怎麼辦?一種無窮無盡的悲哀如水般緩緩漫上,絕望得讓他淚如泉湧。我要飛,他想,從這里飛到那河里去。也許,生命在最燦爛的時候如櫻花般驟然凋落才是一種深愛!他想起了花容信里說過。多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真的看到了繽紛燦爛的落花,如雪一般漫空飛舞。他閉上眼睛,揮舞著手臂象舞蹈演員一樣盤旋著身子,他要飛翔……

  恍惚之中,他看到了童年的那一片星光燦爛的夜空,還有那個帶發夾的女孩,眼神一瞥……他看到了笑容如陽光一般燦爛的花容,從不遠處向他走來,他收攏臂膀,將女孩輕輕抱入懷中,他的心在顫抖,他哽咽得說不出話。

  “真的愛我?”燕青雙手捧著女孩的臉說。

  “當然!”

  “有多愛?”

  “我愛你。”女孩說。“比你愛我更多一些。”

  “不可能,是我更多。”

  “不!”女孩肯定說。“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

  “永遠?”

  “永永遠遠,永永永遠遠……”
匿名
狀態︰ 離線
48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5:10
62

  

  經過一天一夜難熬的等待,燕青終于在了五月四日凌晨坐上飛往深圳的飛機。暢已竭盡全力,他滿臉歉意地把燕青送上飛機,哥們這事沒辦好,臨別他還不停的嘟囔說。現在去也不晚啊,燕青微笑著說,如果我不能回來,那車就送給你了。他半真半假地指了指頭上的飛機。胡說什麼,暢不耐煩的揮揮手,我還等你回來喝酒呢,人都約好了!說完轉身離去,走出很遠他又突然想起來似的向燕青大聲喊:一路順風!

  飛機降落在深圳機場的時候,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站在候機大廳門口,燕青仰頭看著昏黃的雨幕,略一定神想了想要去的地方,然後坐進停在身旁的的士,去步云大廈,他扭頭對司機說,越快越好,的費可以另加。汽車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他微一點頭,慢騰騰將汽車開出機場,一上公路卻驟然加速飛奔起來,加我一百,他看了一眼燕青說。二百,燕青平靜說。好!司機自信的一點頭,那你坐好了。

  汽車在擁擠的車流中如游魚一般左右穿行,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在一幢摩天大廈不遠處停下,司機伸出頭看了看,就是這里了,他將車慢慢開近說,這樓才營業沒幾天,幸虧遇見了我,要是別的司機肯定不知道。

  大廈似乎還沒有完全修整完,有幾根石條橫在門廳前的斜坡上,司機試了幾次沒開上去,只好無奈的貼著門前的台階停下,對不起了,他收下錢後對燕青說,要不你等雨停了再下吧?燕青搖了搖頭,說聲謝謝,打開車門,冒雨一口氣沖了進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49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6:10
63

  門廳里迎著燕青跑來一位拿傘的侍應生,見他渾身濕漉漉,連聲說抱歉。請問先生你是住宿麼?侍應生笑著問。燕青微笑著搖了搖頭,我是來參加聚會的,他指了指門廳上方的橫幅說。橫幅上只有八個大字:水滸兄弟 四海一家。

  侍應生笑著一點頭,轉身引領著燕青走進大廳,里面鋪著乳白色的大理石,給人以淡雅明亮的感覺。侍應生快走幾步,胳膊一抬指著服務台的對面,對燕青微笑著一示意,然後想起了什麼似的跑開了。順著侍應生指引的方向,燕青看到在一盆高大嫩綠的植物旁邊,兩個穿著職業裝的年輕女孩正站在一張桌子後面說笑著,桌上立著一個小牌子,寫著“水滸兄弟嘯聚處”,燕青忍不住一笑。慢慢走了過去。

  兩個女孩立刻看到了燕青,她們注視了他一會。然後個子稍高一些的女孩趴在另一個的女孩耳邊竊竊私語著,矮一些的女孩樂不可支地邊聽著邊用眼睛看著燕青,然後兩人快速的交換角色,矮個的女孩又和高個的女孩說了幾句。高個的女孩使勁點頭,兩個人的手指在桌子下面勾在一起,一松,然後不約而同轉身忍住笑容看著他。燕青立刻就明白了---她們是在打賭,至于賭什麼他就不知道了。

  “請問是先生是來參加聚會的麼?”高個女孩款款一笑說。

  燕青略微拘謹地點了點頭。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支棚著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侍應生正好拿著毛巾過來了。燕青連說謝謝。

  兩個女孩眼神一碰,“請問先生是哪位好漢呢?” 高個女孩不待燕青擦完雨水,拿著一本花名冊樣的本子急匆匆問。

  “天巧星浪子燕青”

  “哇噻!”矮個女孩興奮得幾乎跳起來,她使勁搖著高個女孩的胳膊說,“我贏了!我說燕青一定會來吧?!”

  “啊?!你真是燕青啊?”另一個似乎賭輸了的女孩並無沮喪的表情,她直盯著燕青,“請問口令?”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樣子問。

  “來會李師師。”燕青想了想,微微一笑說。

  “不對!口令不對!”高個女孩低頭看了一眼花名冊,然後一副不依不饒的口氣說。矮個女孩有些疑惑的看了燕青一眼,然後伸頭看可花名冊一眼說,“再想想……”

  “那就‘專搞’好了”燕青淡淡一笑,將毛巾遞給旁邊彬彬有禮的侍應生,男孩優雅一笑,微一點頭轉身離去。

  “天啊!”高個女孩以手撫額,做出一副快要昏厥的誇張表情說:“你怎麼才來啊!” 然後兩個女孩又開心得笑了起來,有些肆無忌憚。

  “我們曲總剛上樓,他剛才還在這里著急得走來走去,臨走凶巴巴說如果你不來了就扣我們薪水呢!這下好了!”過了一會,兩個女孩才止住笑聲對燕青說。

  “這和你們有什麼關系?”燕青知道曲總就是宋江,他有些不解說。“那他也太霸道了吧?”

  “是開玩笑啊,我們曲總就是這個樣子,從口令上就能看出來嘛!”高個女孩依舊帶著笑音說。“不過呢,他說如果你們來了呢就獎勵我們,這到是真的。”然後手指輕輕一桶旁邊的矮個女孩,“輸給你一點也是毛毛雨拉!”矮個女孩一縮身子又笑起來,很得意。

  “我們?”燕青在女孩遞過來的本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抬頭不解問:“還有誰?”

  “猜猜看啊!”矮個女孩拉了一把高個女孩的手,調皮地伸著臉看著燕青說。

  燕青筆尖微微一抖,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別告訴我,他看著兩個女孩,表情很認真地說。

  好吧。兩個女孩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說,也許里面有什麼恩怨吧,她們想。

  “請在這里也簽個名吧。”看燕青填完表格,矮個女孩遞給燕青一張卡片樣的東西說,“簽在反面就可以了。”

  燕青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一張比手掌小一些的、邊緣光滑但形狀卻並不規則的卡片,一面顏色素白,一面顏色嫩綠,似乎是某個拼圖的一部分,他默默在素白的一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遞給旁邊的女孩。女孩接過了,轉身踮著腳尖“啪”的一聲拍在後面的牆上。

  燕青抬頭一看,這才發現後面的牆上果然立著一塊很大的拼圖板,上面描繪著一棵盛開著紅花的大樹,燕青的那張卡片正是樹梢上的一片綠葉,在綠葉的上方,有一塊空白。燕青站著尋思著看了一會,那里本應是一朵花啊!想到這里心驟然一緊,他感到一種R動在慢慢萌發,仿佛一道被封閉在鐵匣里的光線掙紮著要迸射出來,燕青知道,那是一種強烈的預感,他不能放它出來,不管是吉是凶!但是,現在,他已經感受到了那光在隱約閃爍,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流星之火還是黎明前的曙光,他身體里深藏著的那只眼睛在拼命的緊閉著。我不看,我不想知道!燕青在內心大聲的呼喊著。莫名的惶恐讓他的身體處于一種比顫抖更細微、也更均勻的頻動狀態,仿佛一把電鑽在鑽動包裹在心靈外面如硬石一般的外殼,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但他不敢放棄。

  “你沒事吧?”高個女孩見燕青神態怪異的站著一言不發,不禁有些擔心地問。燕青搖了搖頭。“那請跟我走好麼?他們都在等你呢。”女孩小心翼翼看著燕青說。燕青點點頭。

  另一個女孩似乎也想和他們一起上樓,高個女孩笑著擁了她一下說,你再等一會吧,說不定我們還能賺一筆呢!個子矮一些的女孩無奈的一聳肩,又站了回去。

  “你知道今天的日程安排麼?”似乎是為了打破沉默造成的壓抑,在電梯里女孩笑著問燕青。燕青搖搖頭。

  “今天上午可熱鬧呢,”女孩說,“是職業高手和幫會里的棋手下多面打指導棋。下午嘛,是職業高段棋手和水滸會里的頂尖高手一對一的比賽,現在恐怕已經開始了吧?”

  燕青默默點點頭,電梯無聲的上升了很久,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會議在幾樓?怎麼還不到?”他試著放松自己,語氣輕松的問女孩。

  “在頂層42樓。”女孩介紹說,“這大廈是附近最高的樓,頂層是全玻璃幕頂多功能大廳,晚上關了燈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斗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50
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7:47:22
64

  “你知道今天的日程安排麼?”似乎是為了打破沉默造成的壓抑,在電梯里女孩笑著問燕青。燕青搖搖頭。

  “今天上午可熱鬧呢,”女孩說,“是職業高手和幫會里的棋手下多面打指導棋。下午嘛,是職業高段棋手和水滸會里的頂尖高手一對一的比賽,現在恐怕已經開始了吧?”

  燕青默默點點頭,電梯無聲的上升了很久,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會議在幾樓?怎麼還不到?”他試著放松自己,語氣輕松的問女孩。

  “在頂層42樓。”女孩介紹說,“這大廈是附近最高的樓,頂層是全玻璃幕頂多功能大廳,晚上關了燈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斗呢!”

  不知過了多久,電梯輕輕一頓停下來。

  門緩緩開啟,燕青眼前一亮。門外,竟然是一座空中花園。在花園的中央,多功能大廳象一枝生長在樓頂上的碩大無朋的玻璃蘑菇,大廳的入口開在蘑菇下面短而肥大的柄部,十幾根纏繞著藤蔓植物的白色大理石廊柱支撐著蘑菇傘部,而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斜斜探出樓頂的邊緣,這的確是一座匪夷所思的奇妙建築,驚豔、夢幻。

  燕青微微有些吃驚,仿佛一滴雨穿過層層綠葉落在一只發呆的小鳥頭上。

  “不錯吧?!”高個女孩在不遠處回頭看著燕青笑著說,“請跟我來。”

  燕青眼望四周輕一點頭,慢慢跟了上去。

  腳下,一道彎曲的游廊穿越幾棵枝干虯曲的樹,一直通到不遠處多功能大廳的門前。游廊外,綠色濃郁的樹葉在雨中青翠欲滴,樹的下面,是池水一般平靜碧綠的草坪。空氣中,一股讓燕青說不出的氣息猶如一尾碩大透明的魚一般在空中緩緩折返游動,里面混合了雨的清涼和草的菲芳,不,還有,燕青感到里面還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東西, 在落雨匆匆的節奏中,那東西不緊不慢地圍繞在他身邊,比羽毛更輕柔,比星光更暗淡;仿佛天外的一縷目光繞過南國的樹,隔著淡淡迷霧脈脈注視著他,又象一個面容朦朧的微笑,依稀之中風鈴般隱隱滑過,再滑過……

  不知不覺中,燕青已經走來到大廳門前。“請稍等”女孩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他說:“曲總說了,你要是能來無論如何先要通報他一聲,大家等兩天了,是意外的驚喜呢,也許要舉行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吧?”

  “不必了。”燕青一伸手擋住了女孩的去路說:“我不想這時候打擾大家,等比賽結束後,還是我自己介紹好了。”

  “那好吧。”女孩看到燕青樣子很認真,只好無奈的說。

  “謝謝。”燕青對女孩微微一笑,轉身走進大廳。

  里面比他想象得還要寬敞,或許是雨天的緣故卻並不十分明亮,只有當閃電從頭上劃過的時候,才能讓人感到這里四周本是透明的。大廳略微有些橢圓,遠處,在大廳盡頭打著燈光的明亮處,有一座不太高的舞台,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正站在上面對著麥克風說話。他的身體左邊,緊貼著後面的玻璃幕牆立著一面講棋用的黃色大棋盤;右邊的舞台中央,有兩位棋手已經在棋桌旁坐好,而在他們後面,擺放著一張長桌,旁邊坐著兩個人似乎是記譜員,很正式的樣子。對局還沒有開始,舞台下面一排排連椅上坐滿了觀棋的水滸兄弟,看上去有二、三百人,他們正迫不及待地等待著對局開始。

  燕青在門後的暗處站了一會,因為通過一次電話的緣故,他馬上聽出上面說話的人就是宋江。很快,宋江講完話後在上面詼諧的一擺手,隨即下面響起一陣開心地笑聲,看來對局馬上就要開始了。燕青不想驚動別人,想悄悄找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可身邊竟然沒有空閑的座位,他向四周打量了一會,看到只有大廳前幾排的邊緣處還有幾個空座,于是便順著大廳邊上的過道慢慢走了過去。

  舞台上,宋江其實早就看到門外進來的燕青,他甚至看到了女孩和燕青在門外交談時的情形。他早就囑咐好了樓下守侯的女孩,不是聚會邀請的人一個也不要領進來,所以,他判斷燕青應該是水滸會里遲到的兄弟。“請問新來的這位兄弟是誰?”燕青就要接近空坐就要坐下的時候,宋江微微一笑,他突然貼近豎在舞台邊緣的麥克風上看著燕青站著的方向大聲的問,聲音讓大廳里的那些沉靜下來等待對局開始的兄弟吃了一驚,大家不約而同扭頭順著宋江的視線看去,讓剛想坐下的燕青措手不及,只好無奈菑S站了起來,看著大廳里注視著他的眾人的眼睛,燕青不禁稍稍有些慌亂,略一定神後,他雙手胸前一抱,環轉著對舞台下面的眾兄弟先施一禮,然後面對宋江回話:“兄弟是浪子燕青!”言畢,竟心跳不止。

  “啊!是燕青啊……”

  “燕青,你怎麼才來啊?!”

  …………

  大廳里立刻響起一陣喧嘩之聲。大家紛紛揮舞著手臂親熱向燕青打著招呼。在棋會里,燕青的棋力和人品都是有口皆碑的,有很多人甚至確信他是在網上隱姓埋名的職業高手,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高手!所以,對他的到來,大家即興奮又開心。

  “慢著!”舞台上宋江一擺手止住大家的議論聲,裝做不相信的樣子故意大聲問燕青:“請問兄弟口令?”

  燕青不禁開心一笑,他也故意裝做想不起來的樣子以手撫額,在大家伸長脖子等得些不耐煩的時候才突然大聲回答:“專搞李世石!” 他故意將李師師說成李世石,近來這位號稱“不敗少年”的韓國棋手在國際大賽上連敗常昊和古力等頂尖國手,讓中國的棋迷無比的黯然。果然,聽燕青說出口令,場下的眾人立刻開心大笑起來。

  “果然是燕青!兄弟豪氣沖天,想殺哥哥了!快上來,上來和大家說兩句!”宋江在上面向燕青連連招手說。全然不顧舞台上就要比賽的兩個棋手,燕青在下面站著一擺手,意思是不再說什麼了,宋江在上面繼續招手堅持,而場下眾兄弟又七嘴八舌連聲勸說,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跨上了舞台。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3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