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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天如玉 -【失節事小,餓死事大】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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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28:23 |只看該作者
二九章

  林瑄第二天一早就帶著治水良策趕到了攝政王的住處,跟著趙全一路走到房門口,還未敲門便看見一名身著青衣的姑娘打著呵欠走了出來,眼下青灰,神色疲乏。

  他微微揚眉,眼神意味深長。

  文素一抬頭,見這崇敬了一個童年的神仙人物赫然就在眼前,頓時渾身疲累一掃而空,興高采烈的就要上前去打招呼,身後卻有人先她一步出了聲:“你倒是來的早。”

  林瑄曖昧的笑,“是,打攪王爺清夢,萬望恕罪。”

  “那下次便不要這般登堂入室,在外等著就是。”

  林瑄趕忙稱是,笑的越發歡暢。

  文素狠抽了幾下嘴角,王爺您幹嘛不解釋一下……

  兩個氣場不合的人不冷不熱的寒暄了一番便去書房議事,文素趁機回去補覺,臨走還不忘拍了拍趙全,陰森森的看了他一眼。

  從她狠毒的眼神中,趙全似乎看到了無數美味的江南糕點……OTZ

  天氣仍舊不好,陰沉悶熱,文素睡了沒多久便一身汗水的醒了過來,坐在床頭唉聲歎氣。

  攝政王府的好日子過久了,家鄉地區的生活反倒不習慣了,真是造孽啊!

  沐浴之後飽餐了一頓,再溜達到攝政王的院子,便看見齊簡便帶著一干周邊官員急匆匆的趕到了。

  得知攝政王召見,這些老爺們哪裡敢耽誤?硬是連夜兼程的趕了過來。偏偏天氣不好,時不時的一陣大雨,弄的個個形容狼狽,以致於面對即將到來的接見,俱是面露惴惴之色。

  趙全已前往書房通稟,卻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請幾位官員進去時,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文素瞧得真切,上前打趣道:“怎的,被王爺罵了?”

  “當然不是……”趙全左右看了看,一臉神秘的朝她招招手,低聲道:“文大人,老實說,我覺得您崇拜的那位林先生有些古怪啊。”

  “嗯?哪兒古怪?”

  “我這裡剛說官員們要來,他就急急忙忙的躲起來了,您說古怪不古怪?他不是治水的英雄麼,還怕這裡的地方官不成?”

  文素聞言不禁一愣,心中暗暗盤算了一番,這才回味過一件事來。

  說起來,林彥純一個忌諱官場的人怎麼會主動來找攝政王呢?

  正在思索,身旁的趙全忽然扯了她一把,文素抬頭,就見他朝自己身後努了努嘴。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林瑄已不知何時出了書房,一手提著衣擺,一手捏著封信,腳步走得有些匆忙,儒雅俊逸之氣不免被稍稍打亂。

  待到近處見到文素,他才停了下來,看神情倒像是松了口氣,朝她拱了拱手道:“方才聽攝政王提及姑娘乃是戶部郎中文素文大人,之前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還望見諒。”

  崇敬的物件跟自己說這種話可真是叫人受寵若驚,文素趕緊回禮:“哪裡哪裡,林先生過譽了。”

  林瑄也不再客套,左右看了看,確信只有趙全一人在場,將手中捏著的信遞到她面前,“這本是在下要交給攝政王的,但剛才被打斷便失了機會,還請文大人代為轉交,千萬莫忘。”

  前一刻還好端端的,突然又變的這般鄭重,著實讓文素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畢竟對他懷著一顆崇敬之心,她並沒有猶豫便恭恭敬敬的接過了信,點頭應了下來。

  林瑄再三道謝,又是一番叮囑,這才腳步匆忙的離去。

  目送他消失後,趙全攤了攤手,“看吧,古怪吧?”

  文素沒有接話,她正盯著手中的信件深思。

  林瑄此人對她來說,無論是耳中所聞還是眼中所見,都是個舉步可定乾坤的神奇人物,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他面露驚慌,還要躲避開去?他避諱的是朝堂,在沿江一帶一向吃的開,怎麼會躲著此地的官員?

  這信裡究竟寫了什麼?

  莫非……正是與書房裡的官員有關?

  ※

  書房中的議事一直持續到午後才結束,中間蕭崢幾乎忘了有午飯這事兒,以致於幾位父母官也跟著他遭了回罪,餓著肚子強打精神不說,還要看他的臉色。只因攝政王自聽了他們的稟報後就一直冷著臉,也不多言,只是時不時的問幾個問題,便叫他們亂了陣腳。

  精神跟肉體的雙重折磨啊……

  一行人離開之後,室內只剩下他一人,蕭崢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闔目養神,心中卻在理著頭緒。

  這一路走來,憑他親眼所見,災情並沒有奏摺中聲稱的那般嚴重。齊簡對泰州城內災情的稟報也十分中肯,一切情形都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只待林瑄將洪水引出便可大功告成。

  而今日這些官員言辭間卻對災情都有些誇大。

  他突然想到,剛才林瑄突然急急忙忙的躲避,也許正與此事有關。

  一想到此人就心情不好,蕭崢捏了捏眉心,昨夜徹夜未眠的疲倦和未進午飯的饑餓此時才開始襲來,而他卻有些不想動。

  不知為何,就是情緒懨懨,不想睜眼,也不想動彈。

  就這麼過了許久,鼻尖突然傳來一陣清香,他微微睜眼,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王爺,您醒了?是下官吵到您了吧?”文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他行了一禮。

  蕭崢坐直身子,“你怎麼來了?”

  “王爺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又是徹夜未眠,這樣下去怎麼行?”她從旁邊的圓桌上端來一隻瓷碗,瘦肉剁丁熬成的白米粥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剛才他鼻尖彌漫的是同一種味道。

  “王爺,趁著溫熱,先用了飯再說。”

  聽聞空腹久了的人要吃清淡一些,蕭崢自昨晚便沒有用飯,今早因為要與林瑄議事,也是草草的嘗了幾口,中午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這一碗瘦肉粥顯然是熟知內情的文素特地為他熬的。

  他心中一陣溫暖,沖她感激的笑了笑,伸手端過了碗。

  本就生得一副俊逸相貌,此時因為天熱又著了薄薄的白色寬袍,再加上這一笑,頓時叫文素有捂鼻倒地的衝動。

  尤物,您別沖我笑成不?

  兩人一個慢條斯理的喝粥,一個慢條斯理的看著另一個喝粥,氣氛很是溫馨,不過再溫馨也要辦正事。

  文素從袖中摸出林瑄給她的信,剛準備開口,就聽攝政王問道:“文卿,依你之見,此次水患可算嚴重?”

  她微微一怔,很快便反應過來:“回稟王爺,依下官之見,這一路所見流民不多,道路可行,農田所毀亦不算多,可見此次水患嚴重之處頂多只在那決堤的幾處,其餘……”

  蕭崢推開碗勺,緊盯著她,“其餘什麼?”

  文素抿了抿唇,將手中的信遞給了他,“還是請王爺先看過林先生的信再說吧。”

  聽聞是林瑄留下的,蕭崢又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立即就接過了信,拆開迅速的看完後,當即便沉了臉。

  “文卿剛才說其餘什麼?”

  文素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只有硬著頭皮說出自己的推測:“下官認為,其餘……便是一些見不得光的物事了。”

  “何為見不得光的物事?”蕭崢的聲音深沉的嚇人。

  文素咬了咬牙,提起他面前的毛筆,在宣紙上寫了個字:

  貪。

  “下官也是推測,以前每次賑災結束,總能發現有一些官員翻新舊宅,甚至添置新舍,這些還只是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只怕更多吧。”

  故意謊稱災情嚴重,貪的是朝廷賑災款項,這是比搜刮民脂民膏還要惡劣的行徑,沒有組織和膽量根本不可能施行。而此次當著攝政王的面還敢繼續招搖撞騙,恐怕是多次鍛煉讓膽子肥了,可見這些貪官的胃口是越來越大了。

  蕭崢面沉如水:“說下去。”

  “廟堂高遠,自然難窺百姓生活之艱,世人只道江南人美水秀,魚米之鄉,卻不知其下蛀蟲橫生,污濁不堪……”

  聲音越說越低,眼前的人難得的露出凝重之色,突然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蕭崢怔了怔,站起身來,“文卿,你怎麼了?”

  文素回神,赧然一笑,“王爺見諒,下官說這麼多其實還存了些私心。當初家父去世,正是族人買通貪官奪了我家中田產,這才逼得下官遠赴京城,流落街頭……”

  這些經歷她還是第一次說起,蕭崢也是第一次聽聞,頓時心中一震。

  她若不提,絕對看不出她身上有過這些經歷。

  失去至親還被家族遺棄該是什麼感受?跪於衙前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又是怎樣的悲傷?

  不過是十幾歲的姑娘家,為何經歷過這些還能每天笑眯眯的周旋於眾人之間,這些他都不曾注意過。

  此時再回想一番她對劉珂的態度,竟然豁然開朗。

  他只顧著身為攝政王的尊嚴被損而生氣,倒萬萬沒有想到,正是自己這身份才使得她退避三舍。

  也是,換做是他,也不願再投身這複雜的人際之中。世道多舛,又逢亂世,能得一專心待己之人,簡單終老便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於他私心,卻是不願。

  不得不說,文素雖然長相標緻,起初卻並未給他留下什麼印象。若非測試那日的一番詭辯,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她。

  這個女子的一切謀劃不是來自于書本,實際上她的學識遠不及傅青玉的一半,然而她善於從生活中汲取經驗,懂的察言觀色,懂的審時度勢,更重要的是,她懂得隱藏。

  若非被逼無奈,也許她至今還是深藏於他府中後院的女幕僚,碌碌無為,讓人淡忘。

  可她終是走出了這一步,這一步不僅踏出新政開端,將記入梁國國史,也踏進他的視野,攪亂心底一池春水。

  實際上從京城而來這漫長的一路,他的情緒都還停留在對文素的彆扭和對劉珂的氣悶上,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清楚心中所想。

  他對苦命的女子有過同情,有過憐惜,但只在文素剛才說那番話時,想上前擁她入懷,給她一個臂彎。

  若這不是動心,那他蕭崢就是個會隨時見色起意的禽獸!

  雖未歷經過真正的兩情相悅,但畢竟已近而立,感情于蕭崢而言藏得深沉,而一旦確立,便極為堅定。

  眼前的人靜靜的看著他,帶著淡笑,還在等著他的回應。蕭崢暗暗失笑,自己竟也有不知輕重的時候,國家大事當前還兒女情長,實在不該。

  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放心,本王一定徹查此事,定要將此處禍害除去。”

  文素頓時面露喜色,退後一步朝他一拜到底,“王爺英明。”

  蕭崢笑了笑,想要上前扶她,誰知剛走了一步便覺得一陣眩暈,直接朝文素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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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28:50 |只看該作者
三十章

  攝政王病了。

  倒不嚴重摫搫摲摑,骰骯髦髧只是水土不服,加上這幾日勞累過度榖槄榾榜,榚榖槄榾飲食不善,這才倒了下去。

  每日有各地送來的奏摺要閱潳滽漟漺,綬綽罰罳災情還在持續,林瑄的治水之策還未看過蜤蜺蜲蜢,銚銠鉻銝還有那些根基深厚的貪官污吏……

  蕭崢搖了搖頭,撐著身子就要坐起來。

  已經躺了好幾日貌貍賗賑,漎漕漒潳這叫他很不舒服,當年征戰沙場時什麼苦沒吃過?大漠飛沙沒有打到他,倒是在江南細雨面前折了腰。

  一雙手及時的攔住了他,文素坐在床沿好言寬慰:“王爺,水土不服都這樣,歇歇就好了,您別強撐,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這話說的也對。蕭崢歎了口氣,乾脆又躺了回去,疲倦竄了上來,再也不去想那些煩人的奏摺了。

  他閉著眼睛側身躺著,明明是背對著文素,卻還不忘囑咐一句:“文卿,你留在這兒。”

  文素盯著他的背影微微怔忪,一向強大自持的攝政王此時忽然褪去了以往的驕傲,竟有些寂寥。

  想必病中的人都有些孤獨吧,她回想自己以前生病的經歷,善心大發的決定好好照料攝政王……

  再次醒來時已經入夜,窗戶開著,有風透入,涼快不少。

  蕭崢翻轉過身子,一抬眼,微微一愣,文素撐著額頭側靠在床頭,已經睡了過去。

  她竟真的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桌上的蠟燭已經燃了一半,隨著吹進來的風輕輕搖晃,光影在她臉上跳躍,明明滅滅,將她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層隱隱,徒增許多安詳。

  蕭崢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場景,陽光照入湖心亭,也是這般從她垂著的眼上投下一片暗影,如詩如畫。

  原來他都記得很清楚。

  這感覺十分新奇,看別人都還是一樣的,只有她,好像什麼事情都能引起自己的一番回憶,每個畫面都叫他覺得溫馨。

  他抬起手,想要拂去她額前髮絲,手尚未伸到她面前,門外忽然傳來齊簡的聲音:“王爺,下官有事要奏。”

  “……”美好瞬間被打破,蕭崢有些火大的收回手,文素已經被驚醒了過來。

  “王爺,可好些了?”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站起身來拉開些距離,以免失禮。

  蕭崢點了點頭,“好些了。”言語間難掩惆悵。

  都怪齊簡那孩子,大晚上的稟報什麼事情?!(╰_╯)#

  偏偏那孩子很不知好歹,得不到回應又一連喚了好幾聲,直到攝政王口氣不佳的說了聲“進來”才算作罷。

  門一推開,見到房中還站著文素,齊簡不免又替遠在京城的劉珂傷心了一把,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朝蕭崢行了一禮後便立即開口道:“王爺,賑災物資已然短缺,急需朝中撥餉啊……”

  “什麼?”蕭崢頓時面露不悅,從床上坐正了身子,“本王到此不過幾天,所帶物資竟全用完了?”

  “回稟王爺,不是用完了,是短缺。”

  “……”

  文素剛剛清醒不久,腦子還有些混沌,聞言便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怎麼用的這麼快?”

  齊簡以為她是在懷疑自己辦事不利,趕忙向蕭崢解釋:“王爺容稟,決堤的那幾處都急需築堤加固,林先生說一般的材料不抵事,所以光是這些就花了不少銀兩,加上……”

  “你說什麼?”蕭崢突然冷冷的出聲打斷了他,“林瑄竟直接接手治水了,可曾經過本王首肯?”

  齊簡暗暗咽了口口水,“王、王爺,林先生的法子的確有效啊……”

  蕭崢冷哼一聲,沒再做聲。

  三人沉寂了許久,一時沒有頭緒,蕭崢只好對齊簡擺了擺手,“罷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本王會想辦法。”

  齊簡臉上神情還是很焦急,可是攝政王既然發了話,也就只有這樣了。

  文素目送他出了門,轉頭問蕭崢:“王爺有何良策?”

  “毫無頭緒。”蕭崢歎息著搖頭:“先帝在位時征戰不斷,留下的國庫本就不豐,如今能拿出來的其實並不多。”

  這些情況文素都是第一次聽聞,心中不免也有些擔憂,“如此說來,還真是棘手。”

  兩人沒再說話,俱是一臉深思之色。

  文素皺著眉,視線四下游離,忽然掃到書桌上堆積的奏摺,頓時腦中靈光一閃,驚喜的叫了起來:“王爺,下官想到了個法子。”

  “哦?什麼?”蕭崢立即詢問。

  文素笑的胸有成竹,“借財。”

  ※

  平陽王最近在京中過的完全是紈絝子弟的生活。花街柳巷,茶館酒肆,哪裡歡愉哪裡便有他的身影,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他這個風流小王爺的名號。

  偏偏他相貌又生得極好,縱使有不屑者也要多瞟他兩眼,京中一干名門閨秀外加小家碧玉更是暗地裡將他奉為了心中情郎,憧憬不已。

  可惜這好日子沒多久就了結在了一封信上。

  信是文素寄來的,八百里加急,由專人親自送到了他手上。

  彼時蕭端還帶著陸坊在隔雲樓喝花酒,收到信後當即拆開匆匆一瞥,哈哈笑了幾聲,將信往懷中一揣,推開身邊美人便出了門。

  陸坊慌忙的跟上,就聽他笑著道:“友人急信送到,本王需出手相助啊……”

  三日後,平陽王誠摯相邀諸位高官于京郊碧波湖畫舫一聚。

  王爺黨們自不必說,肯定是要給足面子。保皇黨則緊密團結在以丁正一為首的領導班子下,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期間因丁老爺子甩手表示不參與那黃口小兒的無聊把戲,直到聚會前一天才真正定下赴宴人員名單。

  夏日晚間清風送爽,湖面泛舟別有情調。

  四周都有禁軍把守,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便顯得偌大的湖面十分幽靜,當中畫舫雕樑畫棟,上懸燈籠數十盞,倒映湖面,光影綽綽,委實美觀。

  蕭端墨發披肩,白袍微敞,手執一柄摺扇,閑閑的立于門邊,親自迎接諸位大人的光臨。

  這場宴會本只屬於高官貴胄,但他有心,還請了傅青玉與劉珂。兩人自覺人微言輕,都早早的到了場,很快其他官員也都到了,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眾人一番見禮完畢,各自落座,氣氛友好,縱使平日裡兩黨派如何針鋒相對,此時也在推杯換盞間一笑泯恩仇了。

  酒過三巡,就在眾人情緒高漲之時,坐在上方的平陽王搖著摺扇不緊不慢的傳達了文素信件中的主要精神:“攝政王與文大人正在泰州城內賑災,辛苦非常,此時物資短缺,更是雪上加霜,奈何國庫不豐,吾輩身為朝中要員,當慷慨解囊才是啊……”

  話音一落,眾人一陣錯愕。

  就知道無事獻殷勤沒有好結果啊!>_<

  然而聽了這消息反應最激烈的卻是坐在末尾的傅青玉與劉珂。

  兩人掛念的人都在遙不可及的遠方,直到如今才得到點零星消息,豈能不關注?若不是實在顧及禮儀,差點便要直接出言詢問了。

  下方的大人們正在嗡嗡討論,原先輕鬆的氣氛開始漸漸沉重。

  叫這些高官掏腰包是件十分艱難的事情,蕭端很清楚。但是文素偏偏對於他的能力給予了充分肯定,認為憑著他一顆狡猾非常的美麗心靈,定能將這些大臣悉數拿下。

  他無奈,起碼不能辜負了友人所托不是?

  他從袖間取出一張紙條,對一邊的陸坊遞了個眼神,後者立即上前接過,傳了下去。

  一張紙條在眾人手中轉了一圈,如同水入油鍋,好一陣劇烈反應,抽氣吸氣聲此起彼伏,顯然被驚嚇的不輕,好幾個大人臉色都白了。

  紙條上寫的是每位元大人要出的數目,不過比文素在信中寫的要稍微……高那麼一點點。

  蕭端也不急著催促,直到紙條又回到他手上,才像是忽又想起什麼,以扇擊掌道:“對了,本王忘了叔叔還有個條件,他老人家說了,但凡此次出錢者,全都記在名冊之上,待他回京過目之後,盡皆官升一級,絕無二話。”

  這話一說,下面的抽氣吸氣立即就停止了。

  安靜了一瞬之後,不知哪位官員開了口,先是表達了對沿江百姓受災的深切同情,又感慨了一番攝政王的高風亮節,之後還不忘闡述自家生活拮據,最後拍板說他要捐錢!

  這麼一來,大夥兒紛紛響應,抽氣聲變成了承諾聲。

  蕭端吩咐侍女取來墨寶,親自研磨記錄,名字、交款日期等等事無巨細。

  直到長長的名單再經由所有官員簽字畫押,板上釘釘之後他才揉了揉酸澀的手腕,慢條斯理的道:“然本王覺得俸祿本就該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諸位大人乃是國之棟樑,定然不會做此等買官之事,攝政王更不能做賣官鬻爵之人,所以本王便建議他老人家將那個條件給撤啦……”

  “……”

  “……”

  “……”

  據說當晚不少達官貴人的車馬從街頭賓士而過時,隱隱傳出抽泣哽咽之聲,直叫京城百姓們聞者著傷心,聽者落淚……

  宴會結束時,傅青玉鼓足勇氣問了平陽王一句:“敢問王爺,這籌款之法是何人所出?”

  蕭端瞥她一眼,淡笑:“文大人。”

  傅青玉神色一僵,默默垂眼,告辭離去。

  直到今日才知道這些大官們真是腰纏萬貫,所謂官富民貧,此言不虛。作為小老百姓的文素能想到從他們身上下手,實在再正常不過。

  一想到剛才那些人的神情,蕭端真是心情大好。正搖著扇子打算離去,卻見劉珂恭恭敬敬的站在馬車旁,似乎已等了很久……

  幾日後,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往江北,文素拆開一看,平陽王熱情洋溢的寫道:“友之所托雖艱,本王卻終不負所托。物資不日即可送達,請寬心以待。經此一事,方知你我友誼比天高,比海深……”

  文素覺得最後一句話甚為詭異,思索了一番,回信道:“王爺您賺了多少?別套近乎,老實說!”

  蕭端複又回信,義正言辭:“本王豈是那種人!”內附小紙條一張,上書蠅頭小楷一行:“回來分你一半。”

  文素立即回復:“我與王爺之友誼比天高,比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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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33:10 |只看該作者
三一章

  沿江地帶的天氣終於開始好轉,當天空展露出一絲陽光時,文素差點激動的就要抹淚。

  這些日子連續悶熱多雨,將攝政王那點小病給拖得綿延了許久,至今仍有些不舒服的模樣。現在總算見到好徵兆,著實讓人高興。

  她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正準備照慣例去看看攝政王,就見有人提著一隻包裹走進了她的院子。

  照舊是一襲素白襦裙,頭簪木釵,姿容端雅,正是那日來找攝政王的女子。

  文素當即迎了上去,“這位……夫人,是來找我的?”

  看她那日與林瑄親昵非常,應當是夫妻吧,叫夫人該沒錯。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民婦的確是來找文大人的,大人不必多禮,民婦姓梁名慶德,直呼名姓便是。”

  梁慶德?

  文素在腦中迅速的搜羅了一遍,確信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對她與攝政王之間那所謂的“親情關係”真是越發迷茫了……

  午飯過後,文素熬了一碗補藥給攝政王送了過去。

  這些日子蕭崢清減了不少,臉頰都消瘦了許多,整個人坐在那裡少了平日裡的威嚴,多了幾分頹然,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另一個平陽王。

  目視著他喝完藥之後,文素方才試探著問了句:“王爺,覺得怎樣?”

  攝政王自小長於北方,雖然此次生病只是水土不服,但這個時節的南方濕氣過重,若不好好調理,將來恐要落下病根,這藥便是去濕氣的。

  蕭崢見她如此關心自己,心中早已滿足不已,點頭溫和一笑,“文卿熬的藥自然是好的。”

  文素嘿嘿乾笑了兩聲,硬著頭皮道:“其實……這藥是那位名喚梁慶德的夫人送來的。”

  今早梁慶德來找她正是為了此事,只因蕭崢根本不肯相見,這才轉而求助於文素。

  關於兩人之間是何關係,文素心裡就跟有千百隻爪子在撓似的,所以忍不住將事實說了出來,實際是藉以試探。

  蕭崢聽了她的話半天也沒做聲,直到文素以為惹怒了他,才聽他道:“那便多謝她了,不過下次還是請她別來了。”

  “呃,是。”文素挫敗的歎了口氣,看來是得不到答案了。

  正準備告辭離去,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趙全在外怒氣騰騰的嚷道:“林先生,在下敬重您是一方英雄,請莫要失了禮數!”

  文素聞言一愣,趕忙走過去拉開了門,頓時一陣愕然。

  那神仙一般的林瑄正與趙全拉拉扯扯,斯文氣質盡毀。見門打開,他立即松了手,一把攘開趙全沖到門口,“退之,今早慶德來找過你,你可見著了?”

  蕭崢從屋內走至門邊,冷哼了一聲:“本王說過不願再見她,你以為是玩笑?”

  眼見兩人又動火跡象,文素趕忙舉手道:“我見著了,她今早來找的是我。”

  林瑄聞言,趕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口氣急切的道:“那她人呢?”

  蕭崢本要因這動作動怒,聞言不禁一怔,“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這幾日我交代過她不要外出,若不是因為惦記著你,她又何必來此?如今定是被那些人抓去了。”

  林瑄越說越急,越說越亂,最後乾脆松了手就走,一臉慌亂。

  蕭崢怔忪片刻,猛然道:“趙全,立即調集暗衛隨他去找人,一定要找到梁慶德!”

  “是,王爺!”

  文素被這突然的一幕給唬的一怔,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這一等一直到傍晚時分,趙全才終於回來。他一路快步走到蕭崢跟前,開口便道:“王爺,林先生找到了他夫人,不過被泰州知府扣押了。”

  泰州本屬揚州府管轄,只是因揚州如今落入叛臣之手,才在泰州又設了知府一職,統領周邊州縣。

  一個知府怎會突然扣人?

  蕭崢微微一想,心中已經明白過來,必定是因為林瑄揭發了貪官一事。他在屋內踱了幾步,忽而一把攜了佩劍走出門來,“帶本王去看看!”

  道路仍舊泥濘,馬車行的很慢,蕭崢等不及,乾脆與趙全一起棄車騎馬,飛馳而去。

  文素也跟了過去,只有一個勁的在後面催車夫加快趕車速度。好在他們下榻的地方離泰州知府的府邸不遠,很快便到了地點。

  看到門邊徘徊著兩匹馬,知道攝政王早就到了,她連忙提著裙角跳下了車。

  大門洞開,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她一路沖進前院,一抬頭就見眼前跪了一地的人,攝政王背對著他站著,手中長劍早已出鞘,寒光凜冽。

  她吃了一驚,四下掃視了一圈,只見趙全側身擋在攝政王前方,面前跪著一個瑟瑟發抖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些印象,應該就是泰州知府。

  文素不敢上前,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陣慌亂。

  目光四下掃視了一番,忽然看見林瑄抱著梁慶德從後院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幾個黑衣人,很快便一閃而逝,大概正是傳說中的暗衛。

  林瑄的腳步很匆忙,懷中的梁慶德無力的垂著手,似乎已經暈了過去。

  文素下意識的就去看攝政王,只見他的背影僵了一僵,下一刻手腕一動,就要朝泰州知府頸邊劃去,卻被趙全慌忙攔下,“王爺,不可,他是朝廷命官啊。”

  “哼,此等朝廷命官,殺一百次也難解本王心頭之恨!”

  “王爺!”文素趕緊上前,指了指梁慶德,“救人要緊。”

  蕭崢這才垂下了手中長劍,泰州知府早已嚇暈了過去,四周跪著的人也是一陣驚慌失措,哭聲一片。

  “回去!立即找大夫!將泰州知府收押,等候發落!”

  幾道命令一下,蕭崢大步走到林瑄跟前,頓了頓,似有些猶豫,許久才將手中的劍遞給趙全,伸手要去接梁慶德。

  “退之,我來吧。”林瑄的聲音有些疲倦,手緊了緊,似有些防備。

  蕭崢僵硬的收回了手,凝視著梁慶德時,眼中說不清是愧疚還是疼惜,嘴唇翕張了幾下,終是沒有做聲……

  ※

  梁慶德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經大夫診視後吃了藥便睡了過去。

  林瑄這幾日一直忙著治水大事,早已疲累不堪,再分神照顧人實在吃不消。文素不忍心崇拜物件受累,便自薦要照顧梁慶德。

  可惜她這個好心人壓根熬不住,房中那麼安靜,梁慶德又睡的那麼香,撐到半夜她便半跪在地上,趴著床沿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做了個夢,她夢見有人走進了房間。窗外已泛出魚肚白,光線不亮,看不分明,但那衣服上淡淡的熏香告訴她,來的應該是攝政王。

  她睜開眼去看他,就見他半跪在床邊,握著梁慶德的手輕聲喚她,只是聲音太小,幾乎要豎起耳朵才能聽清楚他叫的是什麼。

  “姐姐……”

  什麼?姐姐?!

  攝政王居然有姐姐?

  文素差點沒驚叫出來。

  是了,蕭氏皇族男丁不旺,對皇子的重視向來高於女子。深宮中的許多公主幾乎只能留下一個名字,有的甚至連母親是誰都不會記錄,除非是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諸如和親之類,才會在史書上留下一兩行記載。

  她明白過來,攝政王要真有個姐姐倒也不算稀奇。

  正這麼想著,卻見攝政王忽然鬆開了手,轉頭向她看了過來。

  呃,不會是因為被她聽到了這個秘密而生氣了吧?

  文素最忌憚的就是他的強大氣場,見狀下意識的便要往後縮。

  退得正歡,攝政王已到了跟前,蹲□子一隻手在她背後一按,阻止了她的動作,“小心,要撞到桌角了。”

  奇怪,夢裡聽他的聲音竟然覺得有些溫柔。

  果然夢都是反的!

  迷迷糊糊間大腦裡全是亂七八糟的思緒,還未理清楚,身子一輕,人已經被攝政王給抱了起來,腦袋緊靠著他的胸膛,幾乎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文素驚訝,這夢……是不是有點太真了?

  攝政王低下頭,貼著她的耳邊低語:“在地上睡會著涼的,回去吧。”

  就這麼被他一路抱著出了房門,再進了房門,期間一路吹過的微風叫她猛然清醒過來。

  娘嘞,這哪是什麼夢啊,壓根就是真的啊!

  可是躺在攝政王的懷裡能表現出什麼呢?

  文素儘量將自己僵硬的身子放柔再放柔,以顯示自己還在沉睡。

  蕭崢輕輕一笑,將她送到了床上卻又不急著離開,就這麼坐在床沿,“文卿,本王知道你已經醒了。”

  文素繼續挺屍,表示你看錯了。

  “也罷,這樣也好,本王可以放心的跟你說說話……”他的聲音極低,聽來恍若身處幻境,“你沒聽錯,梁慶德的確是本王的姐姐,之所以姓梁,是因她顧念家國。她本姓蕭,慶德是其封號,皇女中行九,人稱慶德公主。”

  “林瑄本是本王的西席先生,在長兄府邸教導本王讀書習字,後來卻將本王的姐姐拐去了民間,大抵便是這麼回事。”

  “本王出生的晚,幾乎沒有父母的記憶,好在還有一個亦兄亦父的長兄,一個亦姊亦母的姐姐,多少彌補了些缺憾。可惜這兩人卻在先帝即位後不久一個撒手人寰,一個逃出宮門……”

  只留他一人,一介少年在朝堂之中苦苦掙扎拼搏,終於到了如今的位置,再見卻已物是人非。

  短短一番敘述,幾乎沒有一點點綴,文素卻仿佛透過他孤傲清絕的身影看到了當初那個少年。

  權勢傾軋,千錘百煉,方才成就他如今長虹貫日的氣勢。

  她怔怔的睜著眼,直到他笑出聲來,“如何?不裝睡了?”

  “唔……”文素緩緩爬坐起來,“王爺恕罪。”

  “若本王不寬恕呢?”蕭崢緩緩湊近,本是故意捉弄,待鼻尖彌漫她發間的槐花香,忽而記起前一刻溫香軟玉在懷間的觸感,胸口忍不住一陣激蕩。

  “文卿……”他聲音微啞,微薄的光亮下只看得見她明亮的眼眸,吸引著他一點點靠近。

  文素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臉上一陣陣的發熱,呆呆的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竟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關鍵時刻門外突然傳來趙全的一聲輕咳,下一刻齊簡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王爺,京城派人送來了物資,請王爺與文大人過去檢視一番。”

  又是他!!!

  蕭崢握著拳沒好氣的道:“這是什麼時辰你可知道?”

  齊簡淡定的回答:“天亮了,王爺。”

  文素轉頭朝窗外一看,果然已經露出了陽光。

  兩個尷尬不已的人稍稍整理一番出了房門,像是為了打破尷尬,蕭崢咳了一聲道:“此次借財一事全是文卿的功勞,待回京之後,本王會重重有賞的。”

  文素聽到這句話心裡頓時樂開了花,尷尬什麼早忘了。一邊的齊簡似乎有話要對她說,也被她給無視了。

  三人拐過回廊,剛要進入前廳,走在前面的攝政王忽然停下了腳步,正對著前廳大門面露不悅。

  文素疑惑的走上前去,探頭朝內一看,立即驚訝的喚出聲來:“朝卿?你怎麼來了?”

  劉珂一臉喜悅的迎上前來給攝政王見禮,“下官奉平陽王之命押送物資前來。”

  “平陽王叫你來的?”蕭崢捏了捏拳,“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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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章


  書房內,蕭崢端坐桌前,白袍寬鬆瑵瑣瑪瑲,嗶嘖嘕嗹繡著暗金蟒紋的袖口鋪在桌面上,手指捏著奏摺心不在焉。

  等到第五十八次翻開奏摺又合上禠稰稨穊,廒弊彃彄他終於忍無可忍的對外喚了一聲:“趙全!”

  “是的王爺,文大人同劉大人一起出去了。”門外的趙全默默抱頭舞艋艵蒞,兢凘凳劀王爺您還要問多少遍?

  蕭崢咬了咬牙,三天了銪銋銫銑,戧戫截戩不是接風洗塵就是四處轉悠,兩人有這麼要好麼?他冷哼了一聲,拍桌道:“去把她給本王叫回來!”

  “是!”趙全聞言一個激靈站直身子,熱淚盈眶。

  您老早該下決心了,可折磨死人了!>_<

  天氣開始使勁的放晴,還有不久便是夏末了,陽光照在身上一陣陣的炎熱,不過比起之前的陰沉潮濕可要好多了。

  文素正帶著劉珂在江邊轉悠,好歹也算半個當地人,總要盡些地主之誼不是?

  在溜達的這幾個時辰之內,有不少周邊官員借路過打醬油之名前來同她搭訕逢迎,估計都是因為泰州知府那件事而慌了神,想從她這兒打探消息,但都被她給忽悠了過去。

  如今林瑄與梁慶德都被好生保護著,還不到與這些人正面交鋒的時候,自然是能避則避。

  在江邊遊蕩了一陣,到了林瑄指揮築堤的地方,二人不便打擾,就站在江邊閒話。

  “對面便是我長大的地方啦。”文素遙遙一指,江面寬闊,只能看到對面隱隱冒出的一處塔尖。

  劉珂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頓時有感而發,出口吟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文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身邊忽然有人走近,她轉頭,就見林瑄帶著笑意看著自己,衣袖高挽,一身泥水,卻已恢復了往日的從容俊雅。

  “當日有勞文大人熬夜照顧內子,在下還未曾道謝。”

  “林先生客氣了。”文素趕忙回了一禮。

  林瑄瞥了一眼旁邊仍舊沉浸在詩詞世界中的劉珂,笑了笑,“文大人剛才面帶怔忪,是不喜歡這首詩麼?”

  “怎麼會?”文素笑著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江南雖好,於我卻是徒增悲傷罷了。”她指了指對面,“那裡還孤孤單單的葬著家父,奈何我卻不能回去掃墓祭拜。”

  “原來如此。”聽她這麼一說,林瑄不禁也心生感慨。

  “對了,說起來,家父還認識林先生呢。”

  “哦?”林瑄十分意外,“令尊是……”

  文素有些赧然,“家父名喚金池,只是一介布衣書生,恐怕先生早已不記得了。”

  “文金池?”林瑄皺著眉思忖著道:“在下記憶一向好過常人,但凡打過交道的沒有不記得的,說來姓文的人倒是見過一個,約摸是十年前的事了,只不過他並不叫金池。”

  文素毫不意外的攤了攤手,“就說先生還是忘了吧。”

  林瑄卻對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絞盡腦汁的想著那個名字,心中納悶,明明沒見過其他姓文的人了啊。

  旁邊的劉珂總算感歎完了江南麗景,文素見狀便打算帶他再去別處逛逛,誰知剛要走卻又被林瑄叫住:“敢問文大人,令尊可曾說過與在下見面的場景?”

  文素有些無奈,早知道他這麼較真就不說出來了。但又不忍他繼續糾結,還是老實的作答道:“大概就是與先生您談了一些江南地區的水系地形,另外家父對先生的一些清談思想亦頗多推崇。”

  林瑄微微一愣,腦中忽然浮上那柔弱書生的模樣……

  正在這當口,身負重任的趙全終於趕到,老遠便對文素招手,“文大人,王爺正急召您回去呢。”

  文素聞言趕忙應下,卻不知隱於暗處伺機而動的幾位官員早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回去要談什麼急事啊啊啊啊……

  林瑄仍舊立在原地,目送著文素漸漸遠離,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那不就是同一個人麼?金池……金池……”他驀地抬頭,雙眼睜大,“是了,金麟豈是池中物……”

  ※

  一張圓桌,文素與蕭崢相對坐著,面前放著一封信,正是當日林瑄托文素轉交的那封。

  “王爺叫下官回來就是為了這個?”

  文素暗暗撇嘴,自從那晚之後,看到他就尷尬,好不容易躲一下還被提溜了回來。

  好吧,回來就回來,您老拿封信出來算個什麼緊急大事嘛。

  蕭崢見她神情不耐,頓時胸中醋意大發,伸手重重的點了點桌面,“自己拆開看!”

  文素被他這語氣給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取過信拆開看了一遍。

  一串名單。

  “王爺,這大概是貪官的名單吧。”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蕭崢氣悶的歎了口氣,“你看清楚,這裡面的名單有兩份,上面一份與那日本王召見的官員吻合,除去齊簡這個新到的知縣之外,幾乎全都占了。而下面一份卻只有幾人,其中泰州知府首當其衝,本王叫你看的便是這第二份名單。”

  聽他這麼一解釋,文素才感到奇怪,連忙又去看了一遍下面的幾行名單,發現右下角竟然有個小小的“兵”字。

  “如何,發現了?”蕭崢沒好氣的道:“林彥純此人最喜歡裝神弄鬼,有事卻不直說,只寫個兵字,算什麼?!”

  文素好意寬慰:“怕是擔心信件落入他人之手而惹來殺身之禍吧,畢竟他還得照顧林夫人呢。”

  蕭崢這才緩和了神色,“說來林彥純也確實謹小慎微,今日臨出門前還囑咐本王近期莫要出門。”

  林瑄的意思是,泰州知府那日本想不到攝政王會插手此事才敢對梁慶德下手,所以那件事其實算是為除貪一事打開了缺口,但同時必然也已經打草驚蛇,所以奉勸蕭崢近期不要外出,恐防遇上什麼意外。

  莫非這個兵字便是指的這個?

  對此蕭崢自然是不屑的,且不說他附近防守嚴密,便是那些貪官污吏,難不成已經膽大到如斯地步?

  文素一時也摸不著頭腦,皺著眉苦苦思索。

  蕭崢端起茶盞飲了口茶,撇去心中雜事,再看對面的女子,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這幾日她是故意躲著自己的吧?躲著自己,卻跟那書呆子在一起,算是什麼意思?

  眸中光芒輕輕一閃,他放下手中茶盞,咳了一聲道:“文卿,朝卿來此已有些時日了,可曾言明何時返京呐?”

  “啊?”文素被打斷了思緒,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怔愕的表情落入他眼中,自然又引來一絲不快。

  你就這麼捨不得他?!

  心中雖然波濤洶湧,面上卻還是一片沉靜,蕭崢拂袖起身,淡淡道:“本王覺得他該回去了。”

  文素自然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垂著頭嗯了一聲。

  實際上她對劉珂還是懷著一點兒心思的。雖然那晚攝政王跟她差點在某些特定環境特定心理的烘托下發生一些不應該發生的小插曲,但是她內心深處始終還是覺得劉珂比較適合自己。

  所以在這個大背景下,她其實正試圖于攝政王的眼皮子底下跟這個保皇黨發生點不可言明的關係。

  關於這類關係,她的闡述是——目前地下發展,新政結束後走上檯面,繼而開花結果。

  規劃的倒是不錯,奈何默契是關鍵啊。

  要說默契,換做平陽王的話,估計一個眼神兩人就達成共識了,可惜偏偏這最適合她的人是個一根筋,這才是最讓人頭痛的。

  兩人相處這幾日,面對劉珂時不時遞過來的眼神,她有時真恨不得上前揪住他領口一陣猛搖,你到底能不能彎一點腸子啊?OTZ

  可現在倒好,直接沒機會了。

  最後消息還是文素送去的。

  大晚上的,劉珂正在客房中津津有味的挑燈夜讀,聽到這個消息後臉色就變了。

  他是老實人,攝政王一表明態度讓他離開,他自然不好強留。只是心中對文素十分不舍,見她這陣子瘦了不少,更是心疼不已,奈何自己嘴笨,說不出什麼體貼話。

  文素自己也難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站在門邊欲言又止了半天也沒能將自己那不可言明的關係給闡述出來。

  夜色深濃,兩人就這麼隔著道門檻相對站著,俱是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直到聽見遠處趙全一聲若有若無的低咳才算終止。

  看來攝政王很不放心她跟保皇黨之間的來往。文素歎了口氣,舉步欲走,一時又不知從何來了勇氣,幾步返回,湊到劉珂耳邊低語了句:“你上次的醉話若記得,回京等我答覆,若不記得便算了,千萬莫要多想。”

  說這話著實需要勇氣,她一說完就扭頭跑開了,臉紅的如番茄一般。

  劉珂在原地怔忪許久,回味許久,繼而一顆心美上了天。

  他如何不記得?那些話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個字也不曾忘,等她的回復是何意?是要答應了

  這忽來的一出著實叫劉珂興奮,以致於一晚上都沒有睡著,可第二天辭行之時卻仍舊精神奕奕。

  可惜攝政王親自相送,還一直送到了城門口,叫他根本沒有機會與文素話別,心中委實失望,走向馬車時簡直是一步三回頭,五步一徘徊。

  登上馬車之際,齊簡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耳邊低聲道:“朝卿兄,據我連日以來的觀察,文大人與攝政王之間……似有些不清不楚啊。”

  劉珂不高興了,劈頭便問:“如何不清不楚?”

  齊簡轉頭悄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攝政王與文素,壓低聲音道:“我已不止一次發現他們二人同處一室了,聽聞有一回還在一起通宵……”

  “不可能!”劉珂心中鬱堵,忿忿的爬上馬車,心中一遍遍回蕩著文素昨晚與他說的話,表示堅決不信。

  齊簡歎了口氣,“也罷,我本也是好意,總之你要有個數才是。”

  劉珂一把放下車簾,他有數的很,等回了京城你就知道了!

  馬車駛動之時,他終於忍不住挑簾朝文素看去,城門邊上,她站在攝政王身邊,朝他微微點了點頭,淡淡一笑。

  他安心不少,緩緩放下車簾,卻又像個小媳婦兒似的驀地羞紅了臉,心中一個勁的默念:等你回京等你回京等你回京……

  目送著馬車走遠,蕭崢轉頭瞥了一眼文素,見她神色如常,才算舒服了些。

  正打算回去,趙全忽然湊到他耳邊說了句話,他頓時一驚,拉著文素便登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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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章

  馬車疾馳,卻不是返回的方向,文素扒著車門朝外看了看,又一頭霧水的坐回了車內,“王爺,您突然這麼著急,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蕭崢嗯了一聲,皺眉道:“梁慶德突然回去了,本王去看看。”即使承認了身份,他還是無法做到像過去那樣喚她一聲皇姐。

  文素詫異,梁慶德好好地為什麼突然要回去?不怕再被挾持了?

  車是由趙全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蕭崢擔憂的心情,他今日格外的賣力,鞭子甩的呼呼的,馬車行進的速度幾乎比往常快了一倍。

  過了最為熱鬧的街區,馬車拐入一條稍窄的道路,再往前出了南城門便開始安靜下來,兩邊都是農田,越行越僻靜。

  不久後,馬車緩緩停下,趙全在外恭恭敬敬的稟報:“王爺,暗衛說就在這裡了。”

  蕭崢掀開簾子下車,按照他的指示拐入一條小道,走了一段,眼中落入一戶平常的院落。

  文素跟在後面讚歎道:“真是個隱蔽的地方。”

  四周荒無人煙,只有樹木田地,隱於其中的小小瓦舍著實不起眼,自然隱蔽。

  蕭崢心中多少有些感歎,這些年的隱居,也不知道她一個錦衣玉食的公主是如何熬過來的。

  他率先走近,伸手直接推開了院門,卻愣了一下。文素趕忙跟上前去探頭一看,也愣了愣。

  梁慶德手中抱著個一兩歲的孩子正在哄著,臉上帶著笑意,一副祥和的畫面。

  想過許多原因,倒忽視了她的孩子。也是,嫁人多年,沒有孩子才不正常。

  蕭崢忽然覺得有些彆扭,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身後有只手輕輕推了他一把,就聽文素自顧自的笑著朝內打招呼道:“林夫人好福氣,竟然藏了個大胖小子在家裡呢!”

  梁慶德一怔,轉頭看來,待見到門口的蕭崢,趕忙招呼二人進門。

  蕭崢抿了抿唇,不甘不願的走進去,便見梁慶德將孩子放到地上,指著他道:“快,叫舅舅。”

  孩子眨了眨黑亮的大眼,似乎有些懼怕他,躲到了母親身後不肯出來。

  “這孩子……”梁慶德不好意思的對蕭崢笑了笑,“退之,叫你見笑了。”

  “無妨。”蕭崢乾澀的回了一聲,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盯著那孩子。

  院子裡有些空曠,只有一口井,一張石桌,幾張石凳,可能是多日無人在家的緣故,上面落了一層的灰。

  文素環顧一周,頗為詫異的道:“夫人不在的這些日子,難不成就讓孩子一人在家?”

  “自然不是,孩子是托給熟人照料的,我不放心,便回來看看。”梁慶德說完這話有些歉疚的看了一眼蕭崢,“退之,連累你擔心了,真是抱歉。”

  蕭崢淡淡的點了點頭,眼神又掃到了她身後的孩子身上,輕咳了一聲:“孩子叫什麼名字?”

  梁慶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他還未曾取名。”

  “什麼?”蕭崢詫異,“這麼大了還未取名?”

  “他……”梁慶德眼神閃了閃,忽而彎下腰,捂住了孩子的耳朵,這才輕聲道:“他不是我們親生的。”

  一邊的文素愣了愣,被捂住耳朵的孩子不解的眨了眨眼,似乎很疑惑母親的舉動。

  梁慶德歎了口氣,“退之,實不相瞞,我根本無法生養。”

  蕭崢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我曾勸彥純另娶他人好為林家傳宗接代,可是他說什麼也不肯,這個孩子是不久前剛收養的,所以還沒來得及取大名。”

  文素恍然,不禁對林瑄心生敬佩。忍不住轉頭去看攝政王,發現他也是一臉怔忪,良久才垂眼道:“算他還有良心,對你總算還不錯。”

  梁慶德笑了笑,“是,我過得很好,你放心。”

  被捂住耳朵許久的孩子終於忍不住開始扒拉母親的手,梁慶德手一松,他乾脆跑開了去,免的再遭受一次捂耳的酷刑。

  文素擔心他摔著,蹲□子一把接住跑到跟前的他,擁著他小小的身子抬頭對蕭崢道:“王爺,好歹是舅舅,您為他取個名字吧。”

  梁慶德聞言眼睛一亮,忙點頭道:“是啊,退之,你為他取個名字吧。”

  蕭崢怔了怔,垂眼看來,孩子又開始往文素懷裡縮。

  “就叫逸吧。”

  “逸?”梁慶德笑了起來,“退之似乎特別喜歡這個字,記得你當初還要為端兒取名叫做逸呢。”

  蕭崢也不禁笑了一下,“原來你還記得,後來他弱冠時我便為他取字雲逸,但求這名字叫人自由一生,無拘無束。”

  “確實是個好名字。”文素抱著孩子站起身來,笑著拍了拍他的頭,卻又忽然頓住了手,面帶惘然。

  蕭崢見狀頓時疑惑,走上前道:“文卿,你怎麼了?”

  “王爺,”她轉頭,一臉惆悵,“我突然想念小世子了。”

  “原來如此。”他失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嗯,本王也想他了。”

  “你們……”身後轉來梁慶德不敢置信的聲音,文素轉頭,對上她詫異莫名的臉,“你們二人已經有世子了?”

  “……”

  ※

  一場虛驚。

  蕭崢本要帶梁慶德與孩子一起回去,但她還有些東西要收拾,未免出意外,他只有吩咐所有暗衛留下保護母子二人,並將馬車留下。自己則帶著趙全、文素步行到不遠處的驛站雇了兩匹馬。

  文素對此很有意見。

  為什麼只雇兩匹?

  蕭崢對此則回答的十分淡定:“因為文卿你不會騎馬,本王只好帶著你了。”

  “……”好吧,這也是事實。文素認命的再次爬上他的馬背。

  好在是城外,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二人共乘一騎也不擔心惹人非議,多少算撫慰了一下文素不安的心情。

  只是太陽著實強烈,偏偏蕭崢駕馬的速度慢的堪比步行,而趙全又躲在後面,隔著好長一段距離,連個遮陽的人也沒有,叫她有些吃不消。

  也活該她倒楣,為給劉珂留個好印象,今早送別他時穿的是件深藍色的襦裙,早上倒還好,這大中午的可就難受了。

  正有苦難言,頭頂忽然一暗,蕭崢寬大的白袖輕輕搭在了她頭上,遮住了毒辣的陽光。

  後面的人什麼都沒說,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文素卻微微一怔,心中有些感動。

  不過您要是騎得快點就更感動了。>_<

  “文卿,看周圍農田洪水已退,這次水患,算是平定了吧。”

  文素一陣汗顏,原來走的這麼慢是為了巡視災情啊。她轉頭四下看了看,點了點頭,“相比過去,這次見效顯著,著實虧了林先生及時出現。”

  蕭崢聞言松了口氣,“如此便好,他那裡的築堤也快要完成了,待這件事完了,便可以動手了。”

  文素知道他說的動手就是指對付那些貪官,心中竟有些激動,往日的那些怨尤和不甘就要得到抒發,好不暢快。

  說話間,已經隱隱看見城門,這裡是最為僻靜的一段路,四周樹木繁盛,道路也漸漸狹窄起來。

  驕陽被繁茂的枝葉擋住,文素舒服不少,正要請攝政王放下為自己遮擋的手臂,卻忽然感到他身子一僵,繼而一勒韁繩停了下來。

  “王爺,怎麼了?”

  蕭崢沒有做聲,四下看了看,正要繼續前進,身後忽然傳來趙全驚慌的呼喊:“王爺,小心!”

  馬蹄驀然一腳踏空,蕭崢眼疾手快的攬起文素躍起,落到旁邊,下方的馬已經滾落入一個巨大的深坑,不斷的悲戚嘶鳴。

  文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在怔愕,人已被蕭崢拉著向前跑去,周圍是樹林,看這情形,必然是有埋伏。

  身後疾風驟至,蕭崢轉身,入眼是幾道迅速襲來的黑衣人,手中俱是寒光閃閃的利刃大刀。

  他來不及多言,一把將文素推到一邊就迎了上去。

  趙全隨後趕至,拔劍上前助陣,片刻便撂倒了兩人,但其餘的人卻毫不放棄,看模樣竟似抱了必死之心。

  雖然赤手空拳,蕭崢卻下手極狠,幾乎只要逮到機會便是一擊必殺的招式。曾經的沙場征伐和成為攝政王後經歷過的幾次刺殺,都讓他明白對待敵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道理。

  然而文素卻從未見過這種架勢,早就嚇呆了,看著眼前越來越多的死屍,身子一陣陣的發軟,血腥氣融入鼻尖,直叫她胸口窒息。

  整個人就快支撐不住倒下去時,忽然感到有人落在了身邊,她吃了一驚,轉頭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頓時尖叫起來。

  旁邊的蕭崢見狀連忙解下腰間玉佩甩出,重重的擊在那人即將落下的刀刃上,黑衣人被逼退幾步,他飛身而至,接下文素。

  奈何文素身子已軟的如同一團泥,想要帶她跑路實在困難,蕭崢乾脆抱起了她,正要走,後面已經回過神來的黑衣人不管不顧的一刀砍至,正中其左臂。

  蕭崢嘶了一聲,趙全已經趕了過來,替他格擋了過去。

  仍然不斷有黑衣人從四周湧出,蕭崢迅速的盤算了一番,抱著文素就朝樹林深處跑去。

  遠離了那些黑衣人,文素的意識總算開始回籠,大腦清醒過來。感到攝政王有些氣力不支,她有些歉疚的道:“王爺,放我下來吧,現在沒事了。”

  可是還未等到他回答,便忽然感到一陣天翻地覆,二人已經落入一個坑中。

  感到指尖有黏膩的液體,文素舉起手一看,吃了一驚,趕忙爬起身來去看攝政王,這才發現他的左臂上還在流血,幾乎已經將半邊白衣都染紅。

  “王爺您……”文素頓時慌了神,連忙爬到他身邊,只見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色也變的蒼白起來。

  “無妨,只是失血多了,不用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文素抬頭朝上方看了又看,卻只聽到叮叮噹當的打鬥聲,看來趙全還在應付那些人。

  她頗為自責,若不是自己不夠機靈,也不會連累攝政王受傷,現在落在這裡,要如何是好?

  蕭崢看出她的慌亂,出言安撫道:“莫慌,你第一次遇到這事,怪不得你。這坑不如之前那個深,想必是獵戶用來捕獵的,沒事的。”

  其實他貴為皇族,哪裡知道這些,不過是說來安撫她的罷了,但文素聞言真的安靜了下來,跪坐到他面前,慘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不少。

  “王爺,我替您包紮一下吧。”

  “嗯。”

  她吞了吞口水,背過身去,掀開外衣,去扯中衣的衣角,奈何心太慌,竟費了好長時間才總算撤下一段布條來。

  轉身去為攝政王包紮,卻對上他含笑的眼眸,“文卿,本王說了,莫慌,不會有事的。”

  文素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來不及處理傷口,直接用布條纏上他的胳膊繞了幾圈,用力的紮緊,血總算是止了。然而一抬頭,卻發現攝政王早已頭歪在一邊雙眼緊閉。

  她嚇了一跳,趕忙托著他的臉喚他:“王爺,王爺,您怎麼了?”

  叫到後面聲音竟帶了哭腔,托著他臉的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蕭崢微微睜眼,看到她的模樣不禁一愣,趕忙坐直身子,“沒事,沒事,本王只是嚇嚇你罷了。”

  文素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子盈滿了眼眶,“您怎麼能這麼嚇人呢,要是一身是血的倒下去就不醒了怎麼辦?”

  “不會,不會,怎麼會有那種事呢?”蕭崢從未見過她哭,不免有些手忙腳亂,連忙伸手去拍她的背。

  “怎麼沒有,當初我爹爹就是那樣,說著好好的話,突然咳了血倒下去就再也沒醒了……”

  蕭崢的手僵了僵,眼中滿是愧疚,手落在她肩上輕輕一按,將她擁入懷中,“不會的,起碼我不會就這麼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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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章

  很顯然這些人早就盯上了他們,不然不會將時機掐的這麼准。

  也多虧了趙全,看他平日裡少根筋似的,論武藝卻是實打實的大內第一高手,以一當十不說,還至少斬殺了對方九成人手。不過自己也受了傷,將蕭崢與文素救上來後就暈了過去。

  梁慶德為此自責了許久,若不是她想念孩子,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看著一身是血的弟弟,眼睛都哭腫了起來,熬藥服侍自不必說。

  好在蕭崢只是失血過多,並未傷及要害,倒是文素被嚇得不輕,反倒比他在床上躺的還久。

  聞言趕來的林瑄與齊簡俱是驚愕不已,然而蕭崢卻倚在床頭卻什麼都沒說,直到齊簡走後,他才對林瑄道:“本王似乎知道你那個兵字的意思了。”

  兵者,干戈也。

  如今與他有干戈之仇的是誰?

  正是與他一江之隔的叛臣藩王們。

  蕭崢當然不相信他們有能力能越江來刺殺他,除非……這裡有了他們的同謀。

  林瑄一臉肅然,“所以我當日才請你莫要出門,這事我本當直說,奈何沒有憑據,如今卻算是證實了。”

  那些貪官之所以橫行霸道,甚至連他這個攝政王都敢騙,不是膽大包天,而是有恃無恐。

  他們早已有了別的靠山,能撈錢便好,若是被揭發,大不了正大光明的投奔反賊。

  之前梁慶德被劫一事的確已經打草驚蛇,泰州知府被扣押,那些下面的嘍囉自然只是擔心自己貪污一事是否會被暴露,而另外的幾人則更擔心自己與之一同反叛的事情敗露。

  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也許占了先機,還能去江南請功,說不定除去攝政王,朝廷一倒,還能混個開國功臣。

  只是他們忘了蕭崢本身便是軍人,征戰沙場,萬夫莫開。若非有文素在,恐怕那些人一個也無法活著回去。

  蕭崢端起床頭半涼的湯藥一飲而盡,眼中光芒沉沉浮浮,猶如嗜血的利劍,寒意逼人。一鬆手,碗落在地上碎成兩半,發出清脆的哀鳴。

  “傳本王口諭,周邊五城城門盡落,各城官員盡捕,一個不剩,若有逃匿者,扣其家眷,若有不從者,先斬後奏。”

  林瑄抿了抿唇,退後一步,朝他拜了拜,“是。”

  “還有……莫要告訴文素。”

  林瑄怔了怔,抬眼看他,卻見他別過了臉,淡淡道:“她不適合這些殺戮。”

  “好。”林瑄輕輕點頭,轉身欲走,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退之,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是有關文素的身份……”

  ※

  其實文素啥事也沒有,心理上的恐懼被治癒後,立即就活蹦亂跳的下了床,不過最近攝政王正在養傷,又似乎很忙碌,她心中有愧,便沒有去打擾。

  於是趙全成了她騷擾的物件。

  一盤香噴噴軟綿綿的精美糕點放在面前,散發出的清香引的人食欲大動。

  趙全悲憤的瞪著對面的人,甕聲甕氣的道:“文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文素瞄了一眼他包的跟個粽子似的臉,抱歉的笑了笑,“是了,我忘了你傷在了臉上,現在還吃不了這些東西。”

  趙全頓時拍桌而起,“那些混蛋,打人不打臉不知道麼?”

  太傷心了,這是破相啊!真想把那些混蛋拖回來再砍砍砍砍他個幾千刀!

  文素趕忙安慰:“好了好了,我今天來是來道謝的,若非你及時趕到,恐怕當時情況不妙啊。”

  “文大人您很好,不妙的是王爺。”趙全扭頭,“王爺一直摟著您呢,誰能傷的到您啊?”

  文素的臉騰的一下紅了,“王爺……什麼時候摟著我了?”

  趙全斜睨著她,“您不會想不承認吧?”

  “……”文素語塞,爬起來就跑出了屋子。

  直到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不去看攝政王不是因為什麼心存內疚,也不是因為他最近忙碌,而是因為她尷尬。

  她覺得這不是個事兒。

  早上送走了劉珂,幾個時辰後就跟攝政王摟摟抱抱,這算什麼?

  還有節操沒有?

  可是當時她真是嚇壞了,看到攝政王那模樣就想起當初她爹離開時的場景,好端端的倒下去就再也沒起來,好像整個世界就剩她一人了。

  她是真害怕攝政王一睡不起的。

  她歎了口氣,蹲在院角畫圈圈,心裡默默念叨:朝卿啊,我很堅定啊,你別急啊,回京再說哈……

  “文大人,你在念什麼呢?”

  身邊忽然傳來一人的聲音,她吃了一驚,連忙轉身,原來是林瑄。

  “林先生,您怎麼來了?”

  林瑄笑了笑,“來交差啊,築堤大事已了,在下也算不負眾望了。”

  “真的?”文素頓時喜笑顏開,“那可好了,想必王爺這下心安不少。”

  “是啊,只是那些貪官的事情還在處理,這件事做完,才算是真的結束了。”

  “莫不是很棘手?”

  林瑄左右看了看,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湊近,低聲道:“如今仍然有人抵死不認罪,這其中又牽扯了江南反王們,所以有些難辦呐。”

  文素不解:“怎麼會牽扯到江南的反王們?”

  林瑄將那第二份名單私通反賊的事情給她解釋了一遍,但記著蕭崢的囑咐,沒有細說,好在文素反應快,立即便明白過來。

  “那些人不認罪,是因為我們沒有證據,而且認為江南那邊還有指望。”

  林瑄點頭,“正是如此。”

  文素垂著頭想了想,一時沒有頭緒。

  林瑄見狀也不多言,找了個託辭便告辭離去。

  他說這些其實也算是個試探,這幾日常聽蕭崢說起她見解獨到,如今倒想看看她究竟聰慧在何處,是否聰慧到符合她那身份……

  到了晚上,文素總算去見了攝政王。

  先前梁慶德要來送藥,被她撞見,便乾脆接了手,好歹算個理由不是。

  趙全因為破了相,不願出來見人,所以此時門邊空無一人,不過幾乎每個角落都有暗衛隱匿,以致於她端著藥碗在門邊徘徊時很擔心忽然從旁冒出個人來。

  過了許久,終於鼓足勇氣推開了一絲門縫,就見攝政王坐在桌前正在批閱奏摺,左手因為受傷,衣裳隨意的披了半邊,領口因此拉扯開不少,胸前半露春光。

  文素摸了摸鼻子,確信自己沒流鼻血,剛要敲門便見他抬眼看了過來,繼而微微一笑。

  “原來是文卿,進來吧。”

  文素推門而入,垂著頭走近,恭恭敬敬的將藥放在他面前,“王爺,用藥吧。”

  “嗯。”蕭崢應了一聲,剛要抬手去取碗,卻忽然抽了口氣。

  文素一驚,忙抬頭問:“王爺,您怎麼了?”

  蕭崢輕輕撫了撫包紮完好的傷處,搖頭道:“無妨,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右手動作起來會牽累到左臂罷了。”

  文素挑了挑眉,這麼嚴重?不過看攝政王一臉痛苦的模樣,應當不是作假。

  “王爺,要不……下官幫您?”她乾咳了一聲,端起藥碗,手指撚著勺子攪動著藥汁,臉就像要燒起來了一般。

  蕭崢強忍著笑意點了點頭,“如此便有勞文卿了。”

  文素默默吸了口氣,顫顫悠悠的遞出手中湯勺。蕭崢微微一笑,垂眉斂目,張口飲下那芍藥汁。

  原本很尷尬,但漸漸地倒不似那般拘謹了,看著眼前的人安安靜靜的喝藥,文素臉上熱度稍減,心情也慢慢安定下來。

  一碗藥不多不少,一勺勺的喝完倒也花了些時間,到了最後,這動作竟然已經做得十分自然,好像本該如此,甚至在飲完最後一口後,文素還掏出絹帕為他拭了拭唇角。

  蕭崢一怔,不自覺的抬手撫上她的手背,文素這才驚醒過來,慌忙抽回了手,臉又熱了。

  兩人一時無言,氣氛好不尷尬。

  好一會兒過去,文素才低聲道:“王爺,其實下官來是有事要稟的。”

  “哦?文卿請說。”蕭崢坐正了身子,臉上神情回歸自然。

  “是有關貪官反叛一事。”文素斟酌著道:“下官聽林先生說了此事,想了許久,總算找到了解決之法。”

  蕭崢聞言頓時精神一振,“什麼方法?”

  “王爺可還記得當初吳王開科取士不得後,要求江南世家出人入偽朝供職一事麼?”

  “記得。”

  “下官認為,當初與吳王鬧僵的江家,此時可以派上用場。”

  蕭崢垂眼思索了一番,驀然醒悟,“是了,本王斷不了這些人的念想,若是由江家出面,則要好辦的多了。”

  換句話說,江家這樣的大家族可以充任個說客的身份,直接證明吳王並不可靠,江南也絕對不會接納他們,那麼除了認罪,這些人也就沒有出路了。

  也多虧了文素記性好,當初那事情他只在她面前說了一次,如今她還能將二者聯繫起來,著實不容易。

  想起那日林瑄說的話,再看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了。

  可是這法子也有個漏洞,文素皺著眉道:“下官倒是想到了這個主意,但要如何說服江家也是個問題啊。”

  蕭崢笑了笑,“文卿忘了,除了吳王那個外甥之外,江家還有陛下這個孫子呢。”

  一般處理事務時,蕭崢習慣凡事最先從朝廷角度出發,而文素則習慣先從自己熟悉的角度出發,因事判斷,隨機應變,從這點來看,於政治一道,二者配合的很是相得益彰。

  文素聞言恍然,知道他接下來肯定要寫信給皇帝,會心一笑,抬手為他磨墨,燭火下二人影像輕疊,恍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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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40:19 |只看該作者
三五章

  時將入秋,水患治理總算塵埃落定,災民們重歸家園,秩序井然。

  文素安安靜靜的吃了飯,在院子裡研究了一會兒主人家種的花草,又去跟林瑄家的孩子玩鬧了一陣,一天就過去大半了。

  正趴在桌上無所事事,就見梁慶德端著一隻盤子走進了她的房間。

  “文大人,聽聞你是江南人士,那可要嘗嘗我做的糖藕是否正宗了。”

  文素聞言立即興奮的跳了起來,“哎呀,林夫人,您真是大好人,好久沒吃到這個了。”

  梁慶德挨著她坐下,將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這些日子攝政王出門頻繁,大人倒是清閒不少。”

  動作一僵,文素乾笑了一聲,默默埋頭吃藕。

  並不是她清閒,只是攝政王最近有意回避她,自那晚後便沒有再與她碰過面。本來還有些奇怪,可是聽聞泰州知府在獄中自盡的消息後她便明白過來了。

  攝政王其實很照顧她,很多事情瞞著她是怕她不適應。只因初入官場的她見識過黑暗和狡詐,卻還未經歷過其中的血腥和殘忍。

  想到這點,手中的半片藕再也吃不下了。

  “文大人,”梁慶德忽然喚了她一聲,目光閃了閃,低聲道:“雖然退之表面什麼都不說,但從那日遇刺一事來看,他很在乎你,不知可否請大人答應民婦一件事?”

  “啊?”文素呐呐的抬頭,“何事?”

  “我想請大人好好照顧退之,他這些年也不容易,難得遇上個可心的人,但願大人莫要拂了他的願。”

  梁慶德目光灼灼,將她的臉燒得滾燙。文素手中的藕片啪的一聲掉落在桌上,那四個大字不斷敲打著她的心房:

  可心的人,可心的人,可心的人……

  “林、林夫人……您莫不是誤會什麼了?”她慌亂的起身,差點將桌上的盤子給掃到地上。

  梁慶德見她這般慌張,忍不住捂唇而笑,“以前得知彥純對我有意時,我也是這般慌亂,後來想想,正是也對他存了那心思才會這般手足無措。”

  “……”文素風中石化,所以說她對攝政王也存了那心思?

  恰在此時有人敲了敲門,終於擺脫粽子形象的趙全重拾自信,站在門邊氣勢昂揚的道:“文大人,王爺請您過去。”

  文素聞言一怔,竟莫名的有些退縮,一邊的梁慶德又開始捂著嘴輕笑。她穩住心神,像是要證明自己一點也不手足無措一樣,大步走出門去……

  蕭崢此時正在江邊,身上特地著了莊重的朝服,玄色衣袂隨風翩躚,暗金龍紋繡氣勢騰騰,將他原先就不怒自威的面容襯托的越發凜然威嚴。

  他高立長堤之上,下方是跪了一地的官員,單衣散發,毫不狼狽。

  周圍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聽聞這些人貪污賑災款項,頓時群情激憤,叫駡聲此起彼伏,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

  文素趕到時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趙全護著她艱難的擠過人群到達堤下,林瑄與齊簡並肩站在那裡,俱是一臉莊重。

  文素轉頭看了一眼那些官員,再不復當初的作威作福,只剩自怨自艾與悲悲戚戚,為了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金錢,何苦來哉?

  身側投下一片暗影,她一抬頭,就見攝政王走下了幾步,朝她伸出了手,“上來。”

  手指微微顫了顫,耳邊好像又響起了梁慶德的話,心跳也一下子變的激越起來。

  “文卿?”

  文素深吸口氣,終於還是將手遞給了她,由他攙著登上了堤壩,居高臨下看著下方的人群。

  因背對著江面,蕭崢一手托在她腰後,護著她不至於摔下,低聲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若沒有你,這些人也不會這麼容易認罪,所以本王覺得一定要讓你看到這一幕,文卿,可感到自己的成就了?”

  文素的目光掃視著下方,慢慢變的肅然,“王爺所言極是,下官本是偶然為官,然而有了今日,真的一點也不後悔當初揭榜的舉動。”

  下面的人群原先還在咒駡著貪官,此時不禁被上方的兩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而漸漸安靜下來。

  並非因為外表,那一介弱質女子素衣迎風,站于攝政王身邊卻未曾被其蓋過鋒芒,宛若初生驕陽,和煦溫暖卻難掩塵霄直上的氣勢。

  據說多年後當地還有百姓回味此事,意猶未盡的描繪這位留于大樑國史上的傳奇女子當時是如何與攝政王並肩而立,掃清污濁。

  而此時,蕭崢只是對著她的側臉微微一笑,繼而轉身面朝長江,凝視著對面隱約可見的樓臺塔閣。

  文素跟著他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王爺在看什麼?”

  “看江南。”他抬手朝對面一指,聲音鏗然:“文卿,且等著,本王定會掃平叛逆,圓你歸鄉之願。”

  文素張了張嘴,看著他精緻的側臉竟說不出半個字來。

  不久前她與劉珂同立此處,他吟一首憶江南,而今日與攝政王站在一起,他卻給了她一個承諾。

  她從未說過自己想回去,可是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文素垂眼,江水悠遠,她忽而失笑,竟然忍不住將劉珂與攝政王作比較,果真是糊塗了。

  蕭崢轉頭看了她一眼,“文卿,你可曾想過,你其實很適合官場。”

  文素微微一愣。

  “比起相夫教子,你更適合出謀劃策。”

  何況她的身份也絕不容許她平庸一生。

  蕭崢轉頭凝視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可還記得你曾問過本王之後對你有何安排麼?”

  尚在怔愕中的文素呐呐的點了點頭。

  “本王都為你謀劃好了。”他勾了勾唇,眼中波光流轉,“肯定比你自己謀劃的要好很多。”

  他笑的燦爛,文素卻莫名的一陣悚然。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攝政王這個笑容好陰險……-_-|||

  ※

  經此一事,周邊地區官員幾乎被抽一空,諸事積壓,急需官員補充。蕭崢趁機將自己的心腹填充而入,卻將齊簡這個有功之人調往遙遠的太原任職,多少讓人不忿。

  齊簡自己也十分不滿,奈何不敢直言,便晦暗不明的對文素抱怨了幾句。

  彼時文素正在收拾準備啟程返京,聽了這消息頓住了手上的動作,繼而轉頭對著門邊的他笑駡了他一句:“笨啊,無淵,攝政王這是為你好啊。”

  “什麼?”齊簡莫名其妙。

  “如今周邊官員幾乎全盤掏空,你留下定是要坐上知府之位,加上此番治水贏得的美名,後來的官員便不自覺的以你為大功之人,禮敬有加,巴結有加,那麼試問你將會變成怎樣的人?”文素丟下手中包袱,走到門邊故作深沉的拍了拍他的肩,“無淵呐,你還年輕啊……”

  齊簡怔了怔,繼而恍然,轉身便走,“那我得趕緊去向攝政王道謝才是。”

  文素看著他迅速離去的背影愣了愣,還未回過神來便看見有人拍著掌走進了院門,“剛才在院門邊聽了文大人一番高見,果然心思通透啊。”

  眼見著那熟悉褐色人影走近,文素乾咳了一聲,“林先生可真是寒磣我了,其實我全是瞎掰來安慰他的。”

  林瑄笑著點頭,“在下也是這般認為的。”

  呃,您還真是不給面子。→_→

  “大人這都收拾好了?”到了門邊,看到桌上的包袱,林瑄笑著問文素。

  “是啊,差不多了。”文素靦腆的笑了笑,抬手朝他作了一揖,“此次江北之行最大的收穫便是見到了先生,先生風采早有耳聞,家父更是推崇備至,如今也算是了無遺憾了。”

  “哈哈……”林瑄暢快大笑,“在下今日來正是與令尊有關。”

  “誒?先生還真的見過家父?”

  “自然。”林瑄從袖中摸出一卷冊子遞給她,“是在下記錯了,那姓文的人的確就叫金池,這是他當初贈與在下的書籍,如今當物歸原主了。”

  文素詫異的接了過來,一卷普普通通的書籍,連個名字也沒有,翻開封面,只有一個署名:文子衿。

  “這是……”文素遲疑的看著林瑄。

  “大人不必懷疑,這的確是令尊之物,這位文子衿想必是文氏族人或先人,只可惜此書只著了一半便停了。令尊聲稱此書已保存許久,當初贈與在下也是投緣,如今看來,其實更適合現在的大人您。”

  “原來如此……”文素恭恭敬敬的收好書,轉身朝他欠身一拜,“多謝先生了。”

  林瑄點了點頭,笑而不語。

  啟程之日定在了三日後,文素沒有再問過那些貪官們的下場,攝政王既然說可以走了,那便是都處理完了。

  出發當日,泰州城和附近城鎮的百姓幾乎全都出來相送,浩浩蕩蕩的一路尾隨至城門。

  沒有多麼熱情的挽留,反而場面很肅靜,一直到蕭崢揭開簾子朝外看來,百姓們才紛紛跪倒,口呼千歲。

  蕭崢剛要抬手打住,文素在旁輕輕一笑,低聲阻止了他:“王爺,您當得起。”

  對質樸的百姓們來說,這是唯一可以表達感激的方式。

  蕭崢不再堅持,坦然受下,正要放下簾子,忽又看見梁慶德抱著孩子與林瑄站在對面與他遙遙相望。

  這一別,卻不知要何年再見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孩子,朝林瑄點了點頭,雖然過去有諸多抱怨,但如今,就姑且信他能照顧好皇姐吧。

  文素見到這場景心中也有些惘然,剛想出言安慰一下攝政王,卻見林瑄忽然整了整衣襟,抬手朝她作了一揖。

  這一拜不同于平時的禮節,像是對著某個德高望重的尊者,極其肅然與鄭重。

  “這……”她驚愕不已,連忙便要掀簾下車,卻被身邊的蕭崢拉住,“文卿,你也當得起。”

  文素一怔,他已輕輕放下了簾子,對外面的趙全道:“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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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42:59 |只看該作者
三六章

  趙全是個很矛盾的爺們兒,看著他長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吧,卻著實改不了羅裡吧嗦的秉性。

  返京的路上剛好趕上秋老虎,他便再次將來時的那一套搬了出來,每日每日的在文素耳邊磨磨唧唧,惹得她差點操傢伙才算完。

  文素自己也不舒服,天氣燥熱再加上個大老爺們兒在邊上唧唧歪歪,著實鬱悶。再轉頭一看攝政王,更加鬱悶,他倒是什麼時候都端端正正平平靜靜,額上一滴汗珠也瞧不見。

  好在這日子很快就結束在幾場秋雨之下了,不過一層秋雨一層涼,越接近京城,天氣卻是越冷了。

  每日歇在驛站時都還好,只在趕路時比較難熬,馬車雖然結實,風卻四面八方的透入,絲絲寒意深入骨髓,竟比寒冬也毫不遜色。

  前後氣候更迭反常,文素此行根本沒帶幾件衣裳,又不好意思說冷,一來二去便凍得鼻涕橫流了,說話都帶著濃濃的鼻音。

  蕭崢見狀也不多言,照舊趕路,卻找了自己的一件袍子將她嚴嚴實實的裹住。

  文素有些不好意思,“王爺,不礙事的,去年這時候我也在趕往京城的路上呢,還不是一樣活蹦亂跳的去了京城嘛。”

  蕭崢看了她一眼,將袍子裹得更緊,淡淡道:“去年你身邊沒有本王,今年不同。”

  文素臉一紅,垂頭不語。

  蕭崢見她這模樣,心中有些悵然,這一路很多次都想對她開口直言,可是對上她的視線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過往的這些年他將精力都放在其它事情上,獨獨不曾在意過男女之情,如今遇上心儀之人,竟如同懵懂少年一般。

  倒也不是不敢說,只是他看的很清楚,文素對他的身份還是很忌憚,也許心中仍然惦念著那個書呆子也未可知,此時直說恐怕只會嚇退她吧。

  他歎了口氣,想他連皇帝都逼迫了不知多少回,對她卻是小心翼翼。

  想到這點,他忽而失笑,惹得邊上的文素側目:“王爺,您笑什麼?”

  “沒什麼,本王只是在想回京後該如何賞賜你罷了。”

  “誒?王爺打算賞下官什麼?”文素幾乎立即就湊了過來。

  見她一副憧憬的模樣,蕭崢笑的更厲害,“你想要什麼?”

  “這個,王爺,你懂的,實在點兒的比較適合下官……”文素嘿嘿乾笑。

  “嗯,那便賞金銀珠寶吧。”

  “王爺,”文素頓時感激涕零,“下官有沒有說過您英明神武聰慧不凡?”

  ※

  京城已經冷得如同入了冬,傅青玉搓著手從前院往住處走,正撞上揣著手爐款款而來的平陽王,那身白衣在這蕭瑟的季節看來越發顯得清冷,偏偏他臉上還帶著綿綿笑意。

  “傅大人打算回去麼?”

  “是,王爺。”傅青玉恭恭敬敬向他行禮。

  “還是等等吧,叔叔與文大人回來了,你不去迎接麼?”

  傅青玉一愣,蕭端已經笑眯眯的越過她朝大門而去,她反應過來,趕忙也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嗒嗒的馬蹄聲便清晰的傳入了耳中,馬車轆轆而行,到了近處停下,趙全率先跳下車轅,掀開車簾。

  傅青玉忍不住探了探身子,看到攝政王一身墨綠便服走下車來,連日來期盼的一顆心瞬間柔軟,卻又一陣一陣激動跳躍,仿佛成了倚門等候良人歸來的尋常婦人。

  然而攝政王卻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便轉過身,自然而然的伸手到車內,攙出了另外一人。

  文素渾身裹得像個包子,身子還有些哆嗦,下車時簡直是被攝政王給夾了下來。

  腳一沾地,她忙不迭的站穩身子,抬頭朝門口看來,只見平陽王似笑非笑,老管家左顧右盼表示什麼都沒看見,而傅青玉則怔怔的盯著她,眼神複雜難言。

  這視線驀地讓她畏縮了一下,不自覺的往旁邊走開兩步,與攝政王拉開了些距離。

  蕭崢眸光一閃,終於抬眼掃向傅青玉……

  “叔叔可算回來了。”平陽王適時的出言打斷了這詭異的氣氛,笑容滿面的迎上前來,關懷備至的看了看文素,“怎麼了素素,病了?”

  “嗯……”文素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眼神不時的瞄向傅青玉,後者卻垂著眼絲毫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她失望的輕歎一聲,身邊有人輕輕扶著她的胳膊,低聲道:“進去吧。”

  像是故意要詔告天下一般,蕭崢一手托著的她的胳膊,一手攬在她的肩頭,帶著她朝府中走去。

  蕭端微微勾唇,轉頭對趙全擠了擠眼,“莫非他們……”

  趙全輕咳一聲,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個字:“有戲。”

  “那便好……”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黑亮的眸子裡因滿含笑意而光輝熠熠。

  眼看攝政王與文素就要到跟前,傅青玉終於抬眼看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蕭崢淡淡的應了一聲,腳下幾乎沒有片刻停頓便帶著文素跨進了院門。

  文素有些不安,本以為上次留了信該解釋清楚誤會了,可不知為何,從下車到現在便沒看到傅青玉的好眼色,再加上剛才攝政王這樣的舉動……

  唉,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

  在王府中休養了幾天,終於重拾活力。

  正是午間休息時分,文素提著裙擺,精神奕奕的沖進了平陽王居住的東暖閣。

  蕭端舒舒服服的偎在軟榻上,懷中抱著暖爐,好似冬眠了一般。

  “喲,怎麼有空到本王這兒來?”見到文素神采飛揚的奔進門來,他笑著坐直身子,“有事?”

  文素聞言頓時不悅,“平陽王爺,您這話問的……莫不是想賴帳吧?”

  “賴帳?”蕭端一怔,眼珠微微一轉,頓時明瞭,搖頭笑道:“你倒是記得清楚,好了,這便給你就是。”他慢條斯理的擱下手中暖爐,走進內室,不一會兒出來,手上捧著一遝厚厚的銀票。

  “喏,這麼多,不少吧?”

  “應該不止吧?”

  文素不相信看了他一眼,剛要去接,蕭端手一抬躲了過去,“嫌少就算啦。”

  “哎哎,不少不少……”

  文素連忙表態,蕭端這才將銀票重新遞給她。看著她笑容滿面的點著錢,他歎息著坐回到軟榻上,“你一個姑娘家,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王爺您衣食無憂,又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本王自有用處。”

  “下官也是。”

  蕭端眼角微挑看向她,“莫非你是打算靠這些錢以後出府去生活?”

  文素愣了愣,還真被他給說中了。

  “勸你莫要多慮,叔叔怎會忍心你受苦呢。”蕭端捂著嘴輕笑,眼中滿是戲謔。

  “平陽王爺你……”文素一張臉紅了個透,一時語塞,將銀票往懷裡一揣便要出門。

  蕭端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摩挲著手中暖爐,不緊不慢的道:“你也委實鐵石心腸,這一行數月,竟還無法打動你不成?”

  文素的腳步一頓,尷尬不已,這姑姑跟侄子一家子人怎麼盡喜歡做媒人!

  她拖著步子心情複雜的往回走,一點點理著思緒。

  攝政王在江北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梁慶德跟她直言時她還未曾去揣摩攝政王的心思,現在再被平陽王一說,真的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了。

  若是攝政王真的對她有意……怎麼辦?

  可他是高不可及的攝政王,只要願意,天下都是他的,憑什麼會看上自己?就算看上自己,她又憑什麼與他比肩而立?

  文素耷拉著腦袋歎息,她果然還是適合簡單點的生活,爾虞我詐的官場或者深不可測的攝政王都不是她的歸宿。

  “文大人!”

  前方忽然有人叫她,文素抬頭看去,管家站在回廊盡頭朝她神神秘秘的招手,“文大人,劉大人得知您已回京,在外候著呐,老奴悄悄來通知您一聲。”

  “劉大人?”文素一怔,反應過來後頓時倒抽了口氣,轉身就走,“就說我不在,不在!不在!”

  管家莫名其妙,“怎麼了這是?”

  誰知剛要拐進後院,管家又匆匆追了上來。

  文素無奈:“就說我不在,真的!”

  現在要怎麼見劉珂?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給他答覆。

  管家急忙擺手道:“不是這個,劉大人走了,現在是太后身邊的公公來找您,說是太后急召。”

  文素一頭霧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太后急召我?”

  管家堅定的點頭。

  關於李太后此人,文素腦中幾乎只有個模糊的印象,除去上朝透過珠簾看過幾眼,便是那次瓊林宴見過一回,約摸記得是個美人,僅此而已。

  到皇宮時已是午後,太后卻並未午休,似乎一直在等她,文素直接被那位公公引著帶到了她老人家的寢宮。

  殿中點著安神香,一室安寧。帷幔輕垂,太后窈窕的身影端坐在紗簾後的榻上,堪可入畫。

  特地著了朝服的文素垂目走近,斂衽下拜,“下臣文素參見太后。”

  太后聞聲立即掀了紗簾走出,幾步到了她跟前,伸手扶她起來,“文愛卿切莫多禮,哀家找你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太后有事盡可吩咐。”文素壓根摸不清楚狀況,只有隨著她的話說,悄悄看她神色,黛眉輕蹙,似乎有些焦急。

  “文愛卿,此次江北貪官一事,哀家亦有耳聞。”

  文素皺了皺眉,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其實哀家請文愛卿前來,乃是為了求助。”

  “求助?”

  “不錯。”太后歎息一聲,卻沒有鬆開她的手,狀似親昵,“實不相瞞,江北那些貪官之中……牽扯到了哀家族兄……”太後面露赧色,歎息一聲接一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文素頓時回味過來,“那太后該去與攝政王商議啊。”

  “攝政王豈是好相與之人。”太后搖頭,眼中盈盈泛出淚光,叫人視之不忍,“文愛卿此次亦是除貪功臣,攝政王還向陛下為你請功,哀家更是聽聞你與攝政王私交深厚,所以還請愛卿好好幫幫哀家啊。”

  “這……”

  文素十分為難,那些貪官肆無忌憚,必然朝中有人,但是誰也想不到牽扯出來的竟是太后一族。她一個掛牌女官,怎麼插手?還說跟攝政王私交深厚,也不知道是誰造的謠!

  正糾結著,太后又道:“文愛卿,哀家也不瞞你,此次不僅是哀家請你相助,陛下也有此意。”

  “太后是說……陛下有意保住國舅?”

  太后點了點頭,盯著她的眼神熾熱又暗含威壓。

  這可真是進退兩難,文素垂著眼暗暗思索對策。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呼,似乎是那個帶她來的公公,她詫異的轉頭,便見攝政王施施然走了進來,面若冰霜,“適才聽太后說陛下有意要保住國舅?”

  “……”

  ※

  小皇帝正在禦書房內讀書,自太傅被革職後,便一直由左都禦史王定永負責教導其課業。

  蕭崢將文素從太后那兒解救了出來,一路帶著她到了禦書房前,抬手示意她等在門邊,而後逕自推門而入,片刻之後王定永也被趕了出來,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文素有些緊張,恐怕這叔侄二人又要鬧得不可開交了。

  正想著,裡面已經傳來小皇帝的怒喝聲,隨即是呼啦啦一陣摔東西的聲音,而後門被打開,連福貴給被攆了出來。

  王定永見狀搖了搖頭,轉身朝宮外走去,留下一臉苦悶的福貴與文素大眼瞪小眼。

  很快門內就恢復了平靜,沒一會兒門便打開,蕭崢從裡面走了出來,經過文素身邊朝她微一頷首,示意她隨自己回去。

  “王爺,您與陛下說什麼了?”快出宮門時,文素終於忍不住問蕭崢。

  “本王只說他已經不小了,該有自己的抉擇,是要舅舅還是江山,得靠自己決定。”

  文素暗暗點頭,的確是該讓皇帝自己想清楚,轉眼便要長一歲了,是該成熟起來了。

  走到馬車邊上,蕭崢側頭看她,“太后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文素回答的自然而然,下一刻卻又忽然醒悟,睜大雙眼詫異道:“王爺莫非是特地因下官趕來的?”

  蕭崢眼光微微一閃,乾咳了一聲,什麼也沒說便登上了車。文素瞧得清楚,他的耳根似乎都紅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一陣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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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章

  第二日早朝。

  皇帝陛下正襟危坐于金鑾殿上,冕冠高束頭頂,十二旒垂於眼前,紋絲不動,半遮住他微微泛青的眼圈。

  母后哭泣的臉和舅舅往日對他的疼愛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思索了一夜,也暗暗罵了攝政王一夜,可是最後對著父皇的畫像時,終究還是做了決定。

  今早穿戴整齊後,他先是去了李太后寢宮,恭恭敬敬的向她磕了幾個響頭。而後便直奔早朝,宣佈將國舅收押定罪,所有李家從犯概不饒恕,該革職該充軍,絕不手軟。

  文素因為這次立了功,被擢升為戶部侍郎,直奔正三品,當然攝政王不會忘了將這消息往青海國透露。另外,除去林瑄未曾暴露之外,齊簡等一些有功之人皆獲得了賞賜。

  文素站在玉階之下悄悄抬眼看向龍座,仿佛一夕之間長大,皇帝臉上少了往日的浮躁,多了些沉穩,但同時笑容也是極難見到了。

  然而作為一個帝王,這是必須要經歷的轉變,無論願不願意,都要儘早懂得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

  退朝之時,攝政王因為一些事情留了下來,文素只好自己先回去,誰知剛走出殿門便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她一驚,根本不敢回頭看一眼便急急忙忙的朝前跑去。

  不過因為還在宮裡,也不敢跑太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她乾脆改變了出宮的路線,提著裙角一陣左閃右避,最後看見一間正在修葺的藏書閣開著門便乾脆沖了進去。

  那負責監工的太監一見文素的朝服就看出她是攝政王手下的女官,哪裡敢怠慢,連忙跑上前來招呼,卻被文素一把推去堵在了門口,“替我擋著,若是有人找我,就說沒人來過這裡!”

  太監訝然的看了她一眼,乖乖的守在了門口。

  果然,沒一會兒就見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官員朝這裡跑了過來,稍稍頓了頓,看了一眼書閣大門,又轉身朝另一邊繼續跑去。

  太監倚著門納悶,這不是陛□邊的大紅人劉珂劉大人麼?追著文女官算是個什麼事兒啊?

  文素正躲在層層書架後面,不知道外面情形也不敢隨意露面。想了想,乾脆隨手找了本書翻了起來,躲上他半個時辰的,就不信劉朝卿不走!

  哪知這裡的書籍都是極為深奧晦澀的古籍,還未翻看幾章就叫人頭暈目眩了。她無奈的找了一圈,最後發現了本記錄名人軼事的書才算是有了消遣。

  翻了幾章,忽然看到有記錄文氏名人的,她來了興致,立即津津有味的看了下去。

  書中記載文氏出自周文王,上可追溯至黃帝軒轅氏之姬姓,自古身份貴不可言。文素看了幾句就覺得沒意思,便直接撇去這些空話去看下面詳細介紹的名人。

  春秋時代助勾踐複國的大功臣文種,宋代文天祥,嗯,這些都聽過,不過再往下看說的就有些不熟悉了。她正打算跳開去看別的,忽然眼角掃到一個名字,頓時一愣。

  文子衿。

  是林瑄給她那本書的作者?

  那書她後來翻過,裡面全是一些有關國家大事政治策略的探討,竟比她當初背的那本策論還要詳細,其中許多論點精妙非常,縱使她一個不愛看此類書籍的人也被吸引的欲罷不能。

  看那書的紙頁發黃還有些許黴味,可能已經保存近百年之久,卻不知她族中何時出了這麼個有才能的人,竟能寫出這般精彩絕倫的書籍。

  可惜只有一半。

  此時看到有關作者的記載,她之前壓在心中的諸多疑問都被勾了出來,然而去看下面的介紹,卻只有一段空洞的恭維之言:

  “經天緯地曰文;博聞道德曰文;勤學好問曰文;施而中禮曰文;忠信治禮曰文;經邦定譽曰文;修德來遠曰文;治修班制曰文;才秀德美曰文;化成天下曰文。此中得一堪為才,然文氏子衿則為之集大成者,運籌帷幄之中而決勝千里之外……”

  什麼意思?文素不明白了,連個籍貫生平都沒有記載,卻把他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是不是太奇怪了?

  外間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太監恭恭敬敬的道:“文大人,劉大人跑過去了,您可以出來了。”

  文素應了一聲,將書放回原位要走,想了想又頓了一下,探頭對外面的太監道:“勞煩公公準備一下筆墨,本官要抄些東西。”

  ……

  午間靜好,傅青玉捧著本書坐在屋中看書,然而往日這些令她急於探究的學識理論今日卻一個也沒看進心裡去。

  腦海中只是一遍遍浮現出攝政王攙著文素入府的場景。

  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因何如此紆尊降貴?文素又如何值得?

  手中的書籍被驀地撰緊,甚至發出了痛苦咯吱聲。她突然覺得很無力,那個能夠自在游走於官場的人,能幫攝政王籌集賑災款項和平定貪污的人,為何不是她?

  仿佛要應和她的思緒,耳中忽然落入一陣腳步聲,她一抬頭,便見文素捏著張紙走了進來,素衣烏髮,黛眉紅頰,倒似比以前還要美上幾分。

  她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青玉……”文素笑的訕訕,直到今日才有機會單獨相處,著實不易。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也多虧了有這麼個理由。

  “青玉,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傅青玉抿唇不語,許久才將手中皺巴巴的書籍放回到桌上,起身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坐吧,何事?”

  見她神色如常,文素有些不安的情緒放鬆了許多,笑了笑道:“是這樣,你讀書多,不知可曾聽聞一位過名叫文子衿的人?”

  “文子衿?”傅青玉蹙眉思索了一番,搖了搖頭,“一時想不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麼?”

  文素將手中抄來的那段話遞給她,“他是我族中先人,一時好奇,便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個人物,奈何這上面記述的實在太寬泛了。”

  傅青玉結果紙條看了一遍,見文子衿被描繪的這般出神入化,同為文人的她也不免被挑起了興趣,點頭道:“我知曉了,有時間幫你找找古籍,興許能有眉目。”

  “那可真是太好了。”文素趕忙道謝,傅青玉博聞強識,定然能幫上忙。

  正打算走,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青玉,我與攝政王之間……”

  “不必多言,我有數。”傅青玉幾乎立即就擺了擺手,起身朝內室走去,沒再看她一眼。

  文素歎了口氣,看來這個誤會是解不開了。

  心情鬱堵的出了門,拐上回廊往住處走,卻有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突兀的擋在了眼前。

  她一愣,尚未來得及抬頭便聽見咿咿呀呀的聲音,仔細一看,可不是蜀王家的小世子麼?

  乳娘本抱著他四下轉悠,誰知道叫他撞上了文素,便歡快的伸出了小手朝她招呼上了。

  “哎呀,快來抱抱。”文素回來這些日子還沒見著他,也是想得緊,揮手免了乳娘行禮便將小世子給接了過來。

  左右無事,她乾脆代替了乳娘的工作,抱著他四處溜達去了。

  不過才過了幾個月,這小子不僅長高了還重了不少,甚至還能時不時的吐出幾個字詞來,真是了不得。

  文素抱著他小轉了一圈胳膊就有些發酸了,便打算帶他找個地方歇歇。碰巧管家捧著幾卷絲綢朝攝政王的西閣而去,被這小子撞見,又是一陣歡天喜地張牙舞爪。

  攝政王應該已經回府了吧?文素眼珠一轉,賊笑一聲,抱著世子朝西閣而去。

  蕭崢照舊是在處理繁重的政務,管家也不敢打擾,抱著絲綢隔著門低聲稟報道:“王爺,宮中撥了進貢的絲綢過來,老奴拿過來給您瞧瞧,冬日近了,替您和平陽王爺做兩身衣裳如何?”

  “嗯。”蕭崢隨口應了一聲,頭都不曾抬一下。

  屋外的管家挪了挪步子準備走了,蕭崢卻在此時忽然想到什麼,忙開口道:“等等。”

  “王爺?”管家頓住步子,屋內一陣輕響,門已被攝政王從內拉開。

  “給本王看看。”

  “哦,是是是。”管家忙不迭的將絲綢呈至他眼前。

  “還不錯,選個鮮色的,給文素也做兩身冬衣吧。”蕭崢撥了撥絲綢,淡淡吩咐。

  管家卻立即皺了皺眉,“王爺,這……於禮不合吧?此等貢品除非陛下欽賜,否則只有王爺王妃這樣的身份才能用啊。”

  蕭崢眉頭一跳,眼神輕輕掃向他……

  “啊,是是是,老奴這就去辦,這就去辦……”管家嚇的一哆嗦,抱著絲綢轉身就走。

  蕭崢很鬱悶,其實他剛才只是因那話而一時驚訝,倒讓管家認為是發怒了。

  門邊的趙全噗嗤一聲笑出來,被他狠狠剜了一眼才收斂了點。

  院中忽然傳來孩子的咿呀聲,蕭崢聽見,下意識的就要躲避,忙轉身回屋。

  過了一會兒,動靜小了些,他貼到窗前朝外看去,卻見是文素抱著小世子笑眯眯的走了過來,秋陽傾灑肩頭,一筆勾勒出她的身影,如詩如畫。

  這場景溫馨的暖融心扉,他的耳邊驀然浮現出剛才管家的話,盯著外面漸漸走近的兩人,嘴角噙笑,心中也忍不住細細的品味那個稱呼。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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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46:54 |只看該作者
三八章

  京郊的碧波湖落下第一層白雪的時候,蕭崢望著文素猶豫了許久,沒有做聲。

  落下第二層白雪的時候寞寡寣實,蒜菞菈蒛他又想說什麼,最後張了張嘴還是沒做聲。

  直到第三層鵝毛大雪簌簌而下搿撤摘摳,骰骯髦髧天地一片蒼茫銀裝素裹美不勝收之時,他終於忍無可忍的叫住文素:“文卿萣蒠蓌蓋,嗶嘖嘕嗹明日一起去遊湖賞雪如何?”

  文素愣了愣,哈哈大笑煻熏熆熒,裍覞覡覝“王爺,湖面結冰了,如何遊湖啊?”

  蕭崢面如黑炭,“……重點是賞雪。”

  “唔……好吧。”-_-|||

  第二日蕭崢特地將政務壓後處理,誰也沒有告訴,只帶了趙全與幾個暗衛,裹一襲銀鼠裘袍便要出門,手中還不忘帶了一件大氅。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極其準確,文素蹦躂著到馬車邊的時候身上只穿了件水青色的襖裙,在這雪舞冰封的冬日看來頗為清新動人,但也著實算不上保暖。

  蕭崢並未多言,只是抬手將大氅往她肩頭一披。正要領著她上車,忽然瞧見大門口有人悄然隱去了身影。

  是傅青玉。

  他抿了抿唇,全當沒有看見。

  年關將至,天氣冷得出奇,車中置了精巧的炭爐,文素卻還是忍不住不斷的搓手。

  一直到了碧波湖邊上,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此行主要人物只有她跟攝政王兩人。

  這想法叫她莫名的生出一絲尷尬,跟著他走下車時頭都垂著不敢抬起。

  湖面確實結了冰,將停靠在岸邊的畫舫也凍住了,好似是一棟水邊樓閣。

  二人登上畫舫之時,文素本以為會見到十分清冷的景象,然而艙中卻隱隱升騰出一絲白霧,隔著門簾飄渺擺舞,好似十分溫暖。

  她心中奇怪,搶先上前,揭開門簾一看,原來艙中臨窗的小桌上放了眀爐,正在煮水,已經將近沸騰,壺嘴邊白霧繚繞。

  蕭崢走了過去坐下,對她招了招手,“坐吧。”

  文素跟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不解的看著他,“王爺這是要煮水泡茶?”

  “嗯。”

  “王爺還會做這個?”因為驚訝,她的聲音都不自覺的高了一個調。

  蕭崢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本王會的東西多呢,以後你可以慢慢見識到。”

  他解去裘袍,只著了素白的單衫,挽一截衣袖,微微垂目,清洗茶具,放入茶葉,光潔的指尖輕纏白潤瓷杯,每一個動作做來都寧靜優雅,膠著人的視線。

  文素怔怔的看著,窗外千山暮雪,蒼茫浩淼,室內茶香清幽,一室安詳。

  對雪煮茶這種悠然之事怎麼會發生在日理萬機的攝政王身上?太詭異了!

  她終於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解去大氅,挽起衣袖就要幫忙,“王爺,下官來吧,豈能讓您親自動手。”

  手指剛剛伸過去,已被他輕輕握住,蕭崢輕笑著搖頭,“茶水沸了,小心燙著,我來。”

  指尖好像先於那茶水沸騰了一般,灼熱直蔓延至耳根,文素連忙抽回手,心中止不住一陣陣波瀾翻騰。

  她有沒有聽錯?攝政王對她自稱“我”?

  默默抬手摸了摸鼻下,還好沒有失態,攝政王剛才的聲音忒溫柔了,再襯著他那傾城容顏,真擔心一個把持不住就鼻血橫流。= =

  正胡思亂想,對面的攝政王忽又抬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文卿,覺得此地可好?以後我們再來如何?”

  “極好,極好。”文素忙不迭的點頭,忽然意識到他話中的曖昧,又臉紅著補充了一句:“王爺選的地方……自然都是好的。”

  情緒轉變的如此明顯,蕭崢豈能毫無所覺。他心中輕歎一聲,抬手為她沏了杯茶,輕輕推到她跟前。

  “文卿,人便如同這茶,天時、地利、人和便如同材料、火候、人工,每一樣恰到好處,拿捏得當,才能煮出一壺好茶,同樣,人亦是如此,未至火候,難托終身。”

  最後八個字說的極慢,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堅定的送入文素耳中,叫她頓時一愣。詫異的看向對面,他卻垂眼去品茶,好像剛才的話根本沒有說過。

  未至火候,難托終身。

  他說的是劉珂?

  自然,比起千錘百煉的攝政王,劉珂自然青澀,能力與之相比更是天壤之別。

  想到這點,文素悚然一驚,怎麼總是喜歡拿這兩人作比較?

  她端起茶盞灌了一口,想要平復一下內心的波動,卻未察覺那茶還燙得很,一口下去簡直要將她舌頭給燙掉了,連忙丟開杯子不敢再碰,茶水中的熱度卻從喉頭一直燒到心裡再蔓延了滿臉。

  “沒事吧?”蕭崢取了一邊用來煮茶的泉水給她漱口。

  “無妨,多謝王爺。”文素灌了一口涼水,心中卻忍不住腹誹,總覺得攝政王剛才那話有些王婆賣瓜的意味。

  是她想多了麼?→_→

  然而她哪裡知道蕭崢心中所想。

  其實從那日心中驀然劃過王妃這個頭銜時,蕭崢便一直在尋找機會與文素直言,只是還有些顧忌,便一直忍耐了數月,直到今日才忍不住出言試探,或者說是警戒也可,卻沒想到引來文素這麼大的反應。

  他輕輕轉著杯子,心中一時居然有些沒譜。

  窗外的雪花下大了些,文素稍微動了動跪坐的僵硬的雙腿,轉頭去看外面的場景,藉以轉移攝政王的話給她帶來的影響。

  剛才他那話到底是否是一種暗示,她其實根本無法確定,更不敢深究。

  兩人沒再說話,一時之間只剩下天地間雪花簌簌輕落之聲。

  然而很快這寧靜便被一陣喀拉喀拉的聲音給打斷了,她好奇的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這一看卻叫引來一陣詫異。

  只見遠處湖面上竟緩緩駛來一艘大船,而此時的湖面明明是厚冰堅封。

  一直等到那船接近了些,她才總算發現其中奧妙。

  原來那大船前端還有數條小船,被粗壯的繩子將船身與大船固定連接在一起。每條小船上約摸有十幾個人,俱是人高馬大的粗壯漢子,形容粗獷。

  小船前端站著的人手中各執一柄長鎬,奮力的開鑿冰塊,不多時便將開出了一條水路。後端的人則執槳劃水,引著大船繼續往前。

  文素驚詫不已,大雪紛紛之時竟然會有這樣離奇的景象,那船上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人物?竟然排場如此之大!

  因為震驚與好奇,她幾乎整個人都朝窗外探出了身子,雪花落了滿頭滿臉也渾然不覺。

  背上忽然被什麼軟軟的一壓,她轉頭一看,攝政王拿著大氅披在了她肩上,目光卻也飄向了窗外那艘大船上。

  “王爺,要不要屬下去看看是何人?”趙全的聲音在外響起,畢竟事關攝政王安危,絕對馬虎不得。

  “先等等吧。”蕭崢淡淡的回了一句,盯著那船的雙眼微微眯了眯,滿是探究。

  “王爺,”文素站直身子,凝視著漸行漸近的大船道:“看這船隻的裝飾,似乎有些奇特啊。”

  蕭崢照著她的指示看去,那大船外表普通,看不住端倪,甚至還有些顯舊。然而艙門邊懸著的幾條裝飾用的彩帶卻很新,應該是剛掛上去的,顏色豔麗,每條上面都至少有五種顏色,奪目的很。

  “奇怪,這顏色看著怎麼這麼眼熟呢?”文素皺著眉喃喃自語。

  那船終於到了跟前,恰好與邊上的畫舫擦身而過,窗戶開了一半,露出裡面影影綽綽的幾道人影,因為起風,船艙裡的氣味也跟著傳了過來,頗為濃郁。文素越發覺得熟悉,總覺得這味道在哪兒聞到過。

  可能是發現了畫舫的存在,那半扇關著的窗戶被人從內推開,露出一張稚氣未脫的少女面容,眼帶好奇的望了過來。

  少女穿著一身色彩鮮豔的襦裙,貌美無比,臉頰透著健康的紅暈,一雙明亮的大眼最為吸引人。

  看她約摸才十幾歲的樣子,頭髮卻盤的很莊重,臉上神色也很鎮定,從從容容的站在那兒,目光從畫舫艙外的趙全流連到整個船身,再到文素,最後落在蕭崢身上,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豔,接著卻好像不滿他身上散發出的威懾,忍不住與之比拼耐力般對視著,直到大船徹底駛遠才算結束。

  這船出現的突兀,瞬間便將文素所有的思緒都給吸引了過去。

  看那少女的模樣,該是來頭不小,可是這樣的天氣,京城貴胄們誰捨得讓自家千金出來遭這個罪?難道跟攝政王一樣也是來賞雪的?那這排場可比攝政王還要大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蕭崢,正好看到他微微泛黑的臉色。

  精心準備的一場賞雪好事被打斷了,他自然憤懣。

  一壺好茶再無興致品下去了,二人情緒懨懨的下船而回。

  文素仍在努力的思索著剛才那熟悉的氣味和裝飾,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她想的太過入神,以致於不自覺地超過了前面的攝政王也渾然不覺。

  雖然從畫舫到馬車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路,她這模樣卻讓蕭崢有些擔心。怕她摔著,便乾脆順著她的速度跟在她身後好有個照應。

  湖岸的積雪已經很厚,文素一腳一腳踩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周圍安靜非常,讓她可以思考的更加投入。

  驀的,她一下子頓下步子,驚喜的叫了一句:“我想到那人的身份了!”

  “王爺……”她急忙轉身,剩下的話音卻一下子噎在了那裡。

  因為與攝政王一前一後緊跟著走路,她忽視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這一下轉身的突然,便直接貼上了他的胸膛。

  蕭崢展臂攬住她,仿佛本該如此,動作自然而然。微微垂下頭來,他凝視著文素錯愕的雙眼,勾唇輕笑,“哦?說來聽聽。”

  趙全早已識相的退避三舍,天地肅穆,只餘雪花紛飛而下。他的臉近在咫尺,眸深似海,透出一絲難解的情緒,鼻息間的白霧嫋娜在二人眼前,文素被惑住心神,竟忘了該如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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