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暗夜流光]短刀門[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4:16
第十章

  這小店中雖然客人不多,但方纔發生如此變故,也是亂糟糟的,議論之聲和驚詫的眼光令雲晨只想快些離去,傲天卻大喇喇坐下,只管叫酒菜上來,說道一路跟著他,連飯也沒顧得好好吃上,今天要放開胸懷,飽餐一頓。雲晨猶豫半晌,見他一臉坦蕩,竟像是真的不拘於他人眼光,也跟著坐了下來。

  這頓飯雖無什麼特別口味,甚至談不上好吃,但於雲晨卻是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在人前揚著頭臉吃的一頓飯,看傲天狼吞虎嚥,彷彿真的餓極,他不知不覺綻開淺淺笑意。

  傲天呼吸一窒,喜道:「我終於逗得你笑了!自見你便沒看你真的笑出來過,我還以為……」

  聽見他的話,雲晨卻直發愣——原來自己已經很久沒笑過了,神思一恍惚,傲天後面的說的什麼便沒聽清,直到傲天結了帳,拉著他走上大街,他兀自傻傻的。

  傲天伸手在他面前揮動,才把他自冥想中拉出,也不問他想到哪裡去,拽住他衣袖便往前走,雲晨就這樣跟著,未再說什麼要分手的言語,心中一片平靜,多日來的惶恐和疲憊卸下不少。他真的累了,而這個人的身邊彷彿是陌生人世間唯一可以待著的地方。

  「……嚴大哥……」

  「嗯?」

  「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為什麼……總之,不准再說要我走的話。」

  傲天轉頭審視他臉上神情,正色道:「就算你真的喜歡男子,又有什麼要緊?你是殺人?放火?越貨還是偷盜?殘害過旁人?欺凌弱小?」

  他每說一句,雲晨便搖一下頭。

  「既是如此,你又有何過錯?我可不覺你與他人有何不同,比之暗地裡惡意傷人,面子上卻口口聲聲正義之道的敗類不知好上多少。」

  雲晨又是感激,又是高興,他平生從未聽過這種話,只當天下人對他除了鄙夷,便是同情,此前幾次三番拒絕傲天對他的好意,便是這個原因,直到此時,他方信傲天真的當他是朋友,心下隱隱有知己之感,心情頓時開闊許多。

  傲天見他臉色開朗了些,又接道:「這幾日我細想了一下,朋友相交,貴乎知心,我拘泥於與你結拜,反倒著相,從今而後,那種混賬話我再也不提,只是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便是。」

  雲晨定定的看著他,週身湧起一陣暖意,緩緩點頭,兩人就此結伴而行。

  接下來的相處,極為融洽,雲晨昔日與大部分師兄弟們雖感情也甚好,卻是兄弟之情勝過朋友之義;傲天與他,處處心意相通,有時兩人同時開口,說得卻是同樣話語,相視一笑,無比快慰,這等情狀,從前哪有?深思之下,傲天於他,竟是第一個真正以朋友論交的人。

  閒暇時問起傲天為何離家在外,傲天道自己從小便是武癡,至今家傳功夫已習得十之八九,對父親言明想周遊各地,再訪名師,父親為人謙和,也不怪他,只囑咐他事事小心。

  雲晨聽到此處,突然插道:「你運氣真好。我……至今不知父母是誰……」

  傲天握住他手安慰道:「往後我便陪著你去找,或者能找到也未可知。」

  雲晨搖頭道:「只怕他們不想有我這樣的兒子……」

  傲天皺眉佯怒道:「你又來了!這種話我最不愛聽。」

  雲晨連忙住口,偷看他臉上表情,傲天見他姿態,竟笑道:「你若常常如此,我便心滿意足。」

  雲晨臉上一紅,不再理他,他卻自顧自繼續說道:「哪知出了門,尋訪的高手儘是沽名釣譽之徒,直到現在,也沒碰見半個比我父親武功更好的人,反倒妨礙了些小人騙子招徠弟子的生意……」頓了一頓,苦笑道:「我這尋師倒變成砸場子了。」雲晨忍不住「噗」地一聲笑起來,再看向他臉,卻見賊忒兮兮的,方悟到自己又上了當,狠狠啐他一口:「胡說八道!」

  傲天笑嘻嘻接道:「這可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4:31
第十一章

  心情既變了,時間也過得快了很多,不知不覺跟傲天同行已有月餘,傲天每日裡帶他四處遊玩,訴說江湖中的趣事,本來他口才便極好,又很是風趣,若想逗雲晨開心,沒有一次不達成所願。

  兩人互問起對方生辰,雲晨不知自己到底幾時出生,只知道今年大概也是十七歲,傲天生日在年頭,雲晨還是象開始般叫他「嚴大哥」,過得幾日,傲天便讓他改口叫自己名字,說道這樣反而更親近些,雲晨也覺得如此,於是兩人都直呼對方名字。

  一日,傲天又說起拜師的事來,歎道當今之世,名師難求,突然沉吟半晌,對雲晨道:「其實你骨骼資質,都是上上之選,只是當日下手的人忒是狠毒,要恢復是很難的了,若想再習武,非得從頭再練不可。」

  雲晨想起當日境況,心中自然難過,卻不再萬念俱灰,不覺微微驚異。看向傲天,但見他眉頭皺起,顯是在為他想什麼法子,黯然道:「傲天,別想了,我既被逐出本門,自然不能再修習武功,否則置師父、門規於何地?」

  傲天道:「再習武功,有何不可?你跟從前的師門既已無關,只要不練他短刀門的功夫即可,盡可改投別派……不如這樣,在未遇明師之前,我便教你幾手家傳的功夫,以你的資質,小花時日,定有所成。」

  雲晨驚道:「這怎麼可以?你的家傳功夫可不是由你所創,怎能私自授受?」

  傲天略一猶豫,接道:「你若在意這些名分,我便帶你回家,求父親將你正式收錄門下,他老人家素來開明豁達,我向他解釋清楚你的品性為人,他定會答應。」

  雲晨雖事事相信他,這件事卻是不信,傲天之父嚴巨乃南武林盟主,地位何等尊崇,豈會收錄他一個聲名狼藉的別派棄徒?若知道自己的兒子與此人結交,不氣得發昏便已不錯,更別說引狼入室。待要拒絕,卻怕傲天生氣,只得輕輕轉過話題便罷。

  夜間住宿,傲天向來都只開一間房,起初雲晨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近日來心中卻開始稍稍不安,每每睡得一會兒,身邊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便令他煩躁起來,有時轉過身悄悄凝視傲天的睡臉,不自覺就想伸手撫觸,雖每次都極力強忍,卻常常回想白天裡傲天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心裡隱約悟到:只怕自己已不知不覺對傲天動了情念。又是歡喜;又是害怕,想傲天對他如此溫柔,好到極處,許是對他也有情意,轉念間卻暗罵自己齷齪。心情就此起起伏伏,身體不住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傲天見他這幾天精神甚差,心中奇怪,問他為何卻只見他面上微泛紅暈,目光閃避,嬌羞之態比尋常美貌女子還要漂亮幾分,不由得脫口讚道:「好漂亮!」

  雲晨見他緊緊盯著自己,臉紅的更厲害,從耳際到脖頸俱染上粉色,傲天哪肯放過他,再次接著道:「雲晨啊雲晨,你若是女子,我定要把你娶回家,從此鎖在房裡,不放你出來。」

  聽到這等曖昧言語,若是旁人說的,雲晨定已氣急,此刻卻羞不可仰,轉身跑開,一顆心怦怦亂跳,心道:「他可是向我表明心跡嗎?」

  正胡思亂想間,竟被傲天自身後一把抱住,他更是羞得掙扎起來,傲天的氣息輕刷過耳際:「看你還跑!」一瞬間,身體被拋向半空,他兩眼緊閉、驚叫出聲,卻穩穩當當落在早已準備好的懷中。

  他出於本能緊摟住傲天,急促喘息,待到平復下來才發現自己的醜態,剛嚇白的臉又一次「唰」的紅透。

  傲天見他窘迫至此,精神倒好了不少,方將他放下地來,微笑道:「這樣才好。」

  雲晨低頭看向地面,心中歡喜大大多過生氣,方才與傲天緊緊相擁的感覺殘留不去,全是絲絲甜蜜。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4:53
第十二章

  此時正是四、五月間,春光一片明媚,前些日子雲晨眼裡只有傷情無限,自與傲天一起,他才發現外面世界景色果然撩人。

  每時每刻待在傲天身側,已變成唯一的好事,只是他生性矜持內斂,喜歡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至多常常暗地揣摩傲天的心意,所見者無不是對他的溫柔體貼、關懷備至,雖有時也喜歡捉弄他,逗得他面紅耳赤,但其間從無半分惡意,只為讓他開心,他又豈會不知?雖從未表白心意,他卻已漸漸將傲天看作終生伴侶,只要傲天不趕走他,他是再也不會離開的了。

  一路風光和一路慢慢攀升的柔情滋潤了雲晨臉上顏色,傲天越來越喜歡拿他的面孔作文章,聽在耳中,放在心上,他從前未曾注意過自己容貌如何,現在也偶爾攬鏡自照,只覺甚是平常,以男子來說未免有些柔弱,哪有傲天眉目之間的丰神如玉、氣宇軒昂?便拿他滿門師兄弟相比,也都稍稍差上幾分,雖然大師兄已算是極英俊的了——心念轉至此處,微微一痛,卻沒避諱,任由思緒流動,哪像前些天,這三個字碰都碰不得,甚至想起大師兄對他的作為,竟在心裡為他開解,許是有什麼了不得的苦衷,待日後相遇,問清緣由便是,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想清楚這件事,心裡頓覺輕鬆了好些。要說沒有委屈,自然是假,但心中隱隱的恨怨卻平息大半。

  路上倒也並非全是坦途,時不時會遇上些「正道」中人認出他臉面,若有人認得傲天,多半驚異走開;若是正義凜然又孤陋寡聞的,衝上來要打要殺,自有傲天為他擋住,而且從來不避形跡,俱以真名實姓告知。

  雲晨被他保護得滴水不漏,躲在一邊癡望他坦蕩胸懷之上的俊朗面容,陽光籠罩中更顯神勇,心中敬佩有之;驕傲有之;愛慕有之;感動有之,只想這種時刻可延續一生一世。

  這天,兩人正在一家當地頗有名氣的酒樓用飯,傲天酒興甚好,硬拉著雲晨作陪,雲晨平時很少喝酒,酒量極淺,卻勉強陪著薄飲了幾杯,瞬時臉上飛起兩朵淡淡的紅雲,眼光也變得朦朧,竟略帶柔媚之色,傲天笑嘻嘻的看著,好不開心。

  四周賓客多得很,自然有武林中人,早已有幾桌注意到他們,暗下竊竊私語,只是他們習慣了此種場面,視如不見而已。

  突然樓下一片嘈雜,腳步聲大作,「咚咚咚」往樓上移動。除了傲天和雲晨這一桌,樓上的客人都停下碗筷,齊齊望向發聲之處。

  七、八個服飾相同,俱為深藍顏色,佩戴同款長劍的武士走上樓來,四處張望。行動整齊劃一,顯是經過正規訓練。

  傲天斜眼瞧見,臉色微變,站起身來。

  此刻那些武士自也看見了他,俱都面露喜色,一起對他微微躬下身行禮,為首之人向他作了個意味不明的手勢,便帶著他們轉身離開,下樓時又是一陣整齊的響聲,但從頭到尾,竟沒人說過一句話。

  雲晨見傲天緩緩坐下,表情凝重中夾雜困惑,心中一驚,方纔的微醺之感立即不見,急問道:「怎麼了?」

  傲天道:「我父親來了這兒。」停頓半晌,又道:「他老人家親自出門,定有什麼大事,但近來沒聽說啊……算了,反正我們也要去見他……」

  雲晨聽得此言,已陡生不妙之感,心底明明知道此去對自己可能極為凶險,卻不便說明,只是想著:「無論怎樣,總沒人會害自己的兒子。」雙目凝視傲天面容,便似要將之深刻在腦中,過了良久,竟微笑著道:「好,我們走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5:12
第十三章

  兩人出了酒樓,雲晨靜靜跟在傲天身側,隨他去往城西。原來傲天家中在南方每個大城都有下設分舵,只是他天性不喜俗禮,能避則避,雲晨與他相處數日,竟沒見他去過一次。

  走了好一段路,雲晨不覺有些氣喘,額角微微冒汗。傲天轉頭問道:「累了吧?」伸出手用衣袖在雲晨額際輕拭。

  雲晨看著他臉上自然流露的關懷之色,忍不住握住了那只正留在臉畔的手,手上傳來的溫暖跟自己的有太大差別,終究還是會失去。便這樣也不錯,起碼曾經得他如此溫柔相待,已經夠了。

  「我不累。」放下那夢寐以求的溫暖,雲晨又在微笑,胸膛挺起,反而走到了前面。

  傲天也再不多言,只是腳步放慢了些。

  不多時到了地方,雲晨凝神看向門口懸掛在左側的牌匾,上面是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正氣盟。一根高聳入雲的旗桿樹立在旁,藍色大旗迎風飄揚,所繡圖案也是這三個字,僅形狀略有不同。

  門內兩排武士分站兩側,俱是先前在酒樓裡見到的裝束,見傲天進來,都躬身行禮,傲天只微點一下頭,便帶著雲晨徑直往內堂走進。

  進了內堂,卻只有分舵的舵主坐在正中,面色凝重,見了傲天忙站起身來道:「盟主在後院等候多時了,我這便帶路。」

  走在通往後院的小徑上,那分舵舵主眼光不住往雲晨身上瞄去,再看看傲天,欲言又止,傲天早已看出他有古怪,問道:「你可是有什麼話說?」

  那舵主向四周掃視一眼,見確實無人才道:「少盟主,其實屬下不該說這種冒犯的話,只是怕你父子二人待會兒傷了和氣。少盟主如今正當年少,愛結交朋友原也無可厚非,近來卻不知怎的,傳出流言……」說到此處,語意曖昧,眼光斜睨雲晨,隱有不屑之意,接著道:「盟主雖沒說什麼,卻問得甚是仔細……少盟主可莫要糊塗啊!」

  傲天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這個不勞你掛心,我自有分數。父親是何等樣人,豈會相信那種小道流言?我這便要向他說清楚。」

  那舵主還要開口,傲天抬手制止,拉著雲晨便快步向前,小聲道:「別理他!」

  那舵主眼見剛才那番話是白說的了,跟在後面長歎不已,卻無計可施。

  三人到得後院一個隱蔽的房間門前站定,裡面傳來一個沉穩清晰的語聲:「是傲天吧?把你那個朋友帶進來,其他的人退下。」

  那分舵舵主逕自走開,傲天對雲晨微微點頭,即推門而進。

  房內紫霧繚繞,點著上好的檀香,一個盤膝而坐的人影慢慢起身下地,走到二人身前。

  房中光線雖暗,卻不掩此人眉宇間的威嚴,傲天躬身畢恭畢敬的喊了聲「父親」,雲晨也跟著微欠下身稱呼「世伯」。

  這人自然便是正氣盟乃至整個南武林的盟主嚴巨。他不過四十出頭,正當壯年,武林之中威名顯赫,旗下子弟不知其數,行事公正嚴明,以德服人,近幾年來已隱有一統江湖之勢,然並非全憑武力。

  聽得雲晨的稱呼,他不動聲色往雲晨臉上看去,雙目如炬,心中所想卻未洩露半點。

  雲晨只覺一股逼人的視線緊盯面部,頭上不由自主滲出了汗,仍強挺著身子站得筆直,但聽得傲天在旁說道:「他叫伍雲晨,是孩兒近日結識的好友,他……」

  不待他說完,嚴巨便揮手道:「傲天,不用說了。」轉頭又看了雲晨片刻,方說道:「你這樣稱呼,我受不起。」語調平淡,絲毫聽不出喜怒。

  傲天仍無所覺,雲晨卻是心中有數,暗想道:「果然如此。」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5:29
第十四章

  嚴巨自說了那句話,兩眼再不看雲晨,反向傲天道:「你跪下。」

  傲天只得跪了,正要開口,嚴巨已歷聲道:「老實說,你與他可做了什麼苟且之事?」衣袍無風自鼓,顯已運足內力。

  雲晨「噗」的一聲跪擋在傲天身前,大聲道:「我們清清白白,並無任何事端。」傲天在旁卻似驚異過甚,連話都說不出了,雙眼只是呆看著父親。

  嚴巨冷笑一聲:「清白?你這種妖孽還在說什麼清白?你短刀門自甘墮落便罷,還要來害我的兒子……」語聲稍停,又對傲天逼問道:「你說,到底有沒有?」

  傲天無意識的胡亂搖頭。

  嚴巨臉色稍微平緩,冷冷道:「我料你也不敢……你年紀尚小,一時糊塗也是有的,幸虧並未鑄成大錯。只要除了這個妖孽……」說至此處,突然一掌高舉,便待劈下。

  雲晨早有預料,緊緊閉上了眼睛,心中毫無畏懼,只是想著:「傲天他可會記得我嗎?便是忘了我,我也不會怪他。」

  掌風刮面,眼看就要落在他身上,千鈞一髮之際,身子卻被遠遠推開,傲天竟擋在他身前,硬接下了這一掌。

  這一下變化倉促,嚴巨待要撤下掌力,哪裡還來得及,勉強收回兩、三成內力,但已有大部分打在傲天身上。收力過急,反噬自身,連帶他自己也受了輕傷。

  饒是傲天根基甚強,也耐不住父親使出大半功力的這一掌,瞬時胸口劇痛,鮮血狂噴,雲晨手腳並用的爬過來,將他扶起,眼中淚水涔涔而下——本以為從此不會再流淚,現下卻怎能忍得住?

  傲天掙扎著對父親說道:「……我……我與他確實只是好友……」

  嚴巨此時週身氣息翻湧,又兼氣怒之極,聽了傲天的話卻只氣得更厲害:「你不惜以身相替,只為護著這個妖孽,你!你還敢說這種話!」強提起真氣走向雲晨,已下了決心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

  傲天還要阻擋,哪裡能動得了?只得急對雲晨道:「……你……你快走!」說完這句話已是精疲力竭。

  雲晨緊緊靠在傲天身旁,殊無逃走之意,低聲道:「得你為我如此,我死而無憾。」這句話聲音極小,傲天此時根本聽不見,以嚴巨的耳力卻是聽得明明白白,直氣得渾身抖動,恨不得把這妖孽劈成碎片,一伸手便抓住雲晨衣領,將他提起,另一隻手已扼住他脖頸漸漸用力,竟像要活活扼死他。

  雲晨只覺頸間越來越緊,意識迅速模糊,腦中空白一片,眼前所有的景象即將完全消失。

  嚴巨此時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殺了他!」眼見雲晨似是沒了氣息,臉上泛起猙獰的笑意,傲天不斷叫著「爹,快鬆手!」的聲音只令他更加用力。

  正在此時,突然出現了一隻手,一隻指節纖長,形狀優美的手。

  這隻手在嚴巨背上輕輕一點,嚴巨便鬆開了雲晨,並且倒在了地上。

  一個全身批著黑紗,只露出兩隻眼睛的人悄立在嚴巨身前,明明在笑,聲音卻比冬天的雪還冰冷:「嚴巨,我總算等到了今天!」

  雲晨軟倒於地,不斷咳嗽,神志卻慢慢回轉,模糊的視線中望出去,那人從背後抽出一樣兵器,身若刀形,只是薄得彷彿透明,卻在這暗室之中亦是光華流轉,刀尖斜指嚴巨身上,懸而不落。

  「嚴巨,我要好好想想,從什麼地方開始割,你說呢?……可不能一下兒就死了,起碼要痛上幾天才死透。」那人的話說得很慢,每個人都悉數聽入耳中,但覺一股深深的怨毒之氣直透骨髓,傲天剛為雲晨擔心不已,此時更為父親急得快要暈去,雲晨見他如此,奮力爬至嚴巨身前,向那人道:「求你別殺他!」

  嚴巨雖身不能動,卻冷冷道:「滾開,我不要你這妖孽討好!」眼睛只盯著那人,沉聲道:「我與你到底有何怨仇,還請說個明白,若確有不義之處,只管取我這條命去……但無論如何,閣下這暗箭傷人之舉,未免非君子所為。」

  那人聽了這些言語,竟狂笑起來,手中那柄薄如蟬翼的刀「嗤」的一聲輕響,便在嚴巨身上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見刃即入,甚是詭異。

  雲晨大驚,對那人使勁磕頭:「這位大俠,還請罷手!」

  那人驚異的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並無半點武功,年級又小,他卻執意殺你,這等行徑,難道便是什麼君子所為?你還要為他求情?」哼了一聲,又道:「天下間偏有這麼多笨蛋上當……你道他是好人嗎?」

  說著手中長刀又是一劃,嚴巨身上便再多一個血口。嚴巨忍痛一聲沒發出,一邊的傲天卻慘叫著往這邊爬,眼見父親被此人像貓戲老鼠般的折辱,怎麼還受得了?口中嘶聲道:「你……你住手……要怎麼樣便衝著我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5:53
第十五章

  雲晨心中好生不忍,眼淚湧出,用整個身子擋在嚴巨之前對那人說道:「求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兩人,我……我用自己的命來換。」

  那人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你的命很值錢嗎?」轉頭打量傲天,喃喃道:「我倒忘了,他還有個兒子……」腳步便向那方移動。

  雲晨大驚,死命抱住他雙腿:「求求你別殺他,要殺就殺我!」

  那人頗為不耐,便要踢開他,突見他臉上癡狂之態,似是想起了什麼,眼光在他和傲天之間逡巡起來,過得片刻,恍然若悟,竟再次狂笑不止,道:「原來如此!你是為了這小子,為了他可以死嗎?」

  雲晨默然不語,只是兩臂用力,生怕他掙開。

  那人卻停下動作,凝視他良久,目光中又似憐憫,又似恨怨,突然道:「你鍾情於他,卻不知天下所謂正道者皆是薄悻之徒。」

  雲晨哪肯相信,仍是不語。

  那人接著道:「你倒問問那小子,肯不肯拋下一切,跟你雙宿雙飛,做一對同命鴛鴦?」

  這等話雲晨怎問得出口,大是羞澀,只想道:「我知他心意,何必去問?」

  耳畔卻響起傲天無比憤怒的聲音:「妖人住口!這些噁心言語,休得污了我的耳朵。」

  聽見這句話,雲晨渾身一震,不知不覺放開了手。

  那人大笑道:「你這下明白了吧!」

  雲晨茫然望向傲天,那臉上輪廓熟悉依然,卻又像陌生,他呆呆問道:「傲天,你心中……當我是什麼?」

  嚴巨本已半天未曾出聲,此時卻狠狠罵了一句:「不知廉恥的小畜生……傲天,你若敢……」

  那人又是一刀,將他餘下的話硬生生止住,回過身來拉起雲晨,便對傲天道:「你若在此處親他一下,我便信你是個真漢子,饒你不殺。」

  傲天聽得此言,直氣得怒罵:「無恥!你這妖人,要殺便殺,何必將我父子如此羞辱?」

  那人俯首看著雲晨,柔聲道:「你還不醒悟嗎?他寧願死都不肯親你一下,你還喜歡他?」

  那人眼光中一股憐愛之色令雲晨陡感親近,不知不覺淚水流了滿臉,哽咽道:「原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淚眼模糊中仍忍不住看了傲天一眼,但見他滿面焦急的看著嚴巨,哪有半點朝向自己?

  安慰他的,只有眼前這個人,他甚至在替自己拭去眼淚,「別傷心,我這便殺了這些薄倖之徒!」

  雲晨卻緊抓住他衣袖道:「不要殺他!」

  那人怒氣上湧:「你還護著他?」

  雲晨輕輕搖頭:「無論如何,他三番五次的救我,雖無情義,也要報恩。」

  那人用個巧勁揮開他手,長刀已向傲天劈下:「對不住,我與他嚴家實在有血海深仇。」

  傲天萎頓無力,眼睜睜看著刀鋒拂面,坦然受死。

  被點了大穴的嚴巨卻在此時飛身而起,一掌擊在那蒙面人身後。原來他趁著時間拖延,竟暗暗衝開了右臂的穴道,又聚集了好半天的內息,只是面上裝得毫無抵抗之力,只待尋找機會一擊得手,眼前愛子有難,只得飛身相救,這一掌打出,卻是真的用盡了週身氣力,頹然倒地,再不能移動分毫。

  那人背後中掌,全無防備,悶哼一聲,手中寶刀「噹」的一聲掉落在地,也是受了重傷。

  三人倒在一處,不住喘氣,雲晨快步走來,但不知該先扶起誰。

  雲晨剛一走近,那人已然慢慢撐起身來,蒙面黑紗一片濡濕,顯是口中流出的鮮血所染。

  傲天掙扎著開口:「雲晨,快撿起……那把刀,殺……殺了那個妖人!」

  那人靜靜看著雲晨,目光一陣平和,也勉力道:「看來,我今天是不能得手了,你……你可願跟我走?從此以後,再不用理這些偽君子。」

  傲天急道:「雲晨!別聽他的……此人……此人陰險毒辣……」

  話猶未完,雲晨已接口道:「陰險毒辣?勝得過你父親嗎?」刀是拿在了手裡,眼神竟再不看他,逕自扶起那人,便要離開。

  傲天呼喚道:「雲晨,別跟他去!」

  雲晨腳步一頓,背對他問道:「你這麼管我,我是你何人?」

  傲天道:「你是我平生最看重的朋友!」

  雲晨冷笑一聲,攙扶著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傲天看著他們緊靠在一起的纖細背影,不知是何滋味。這昏暗的房間裡便只剩下一對不能動彈的父子,等著下屬到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6:12
第十六章

  並不很寬的林間小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而行,車內的兩個人一坐一躺。

  自剛才從正氣盟分舵的後門悄悄出來,雲晨便雇了這輛車,那人受傷頗重,行走間已難以支撐,只是交待上了車便向南而行,道是形跡即露,反要往嚴巨的老巢去,任他怎麼追查定然想不到,所謂最險者乃最安全之地也。

  車身搖晃,那人很是難受,伸手將臉上覆面之物取下,大口呼吸。雲晨一見他臉,竟呆了一呆,但見膚白如玉、眉眼精緻,明明是個男人,卻像個絕世美女,自己的容貌比起他來便如粗陶細瓷之別。

  那人見他看得出神,淺笑一下,接著卻蹙眉按住胸口,顯是觸動了傷處。無論是笑是顰,均美麗非常,嘴角血跡反更添一分艷色。雲晨看不出他年紀,怔怔問道:「你和嚴家到底有何仇恨,定要取他父子二人的性命?」

  那人一聽此言,表情就變了,語聲冰冷澈骨,說的話卻像毫無關聯:「你看我長的如何?」

  雲晨道:「你……很好看。」

  那人此時目光中卻是無窮哀傷,輕輕道:「好看嗎……我那雙胞妹子,便長的跟我一模一樣,卻偏偏要鍾情於那嚴巨,長得好看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被他殺死!」說至此處,心情激盪,胸口一陣翻湧,劇烈的咳起來。

  雲晨連忙在他背上拍撫,卻沒有懷疑此話的真假,只覺暗暗心驚。

  那人努力平復內息,休息了一會兒又道:「天下人都只道那嚴巨是個正義大俠,有誰相信他竟做過這種事。他以為將我滿門都已除盡,不想卻留了我這禍根。我自小便不在家中,只跟著師傅學藝,待學成回家,已經一片殘壁斷垣,他不但殺了我妹子,連帶我父母、小弟都悉數滅口,只為無牽無袢的娶那武林世家之女!」語調越來越高,說至最後已是尖聲嘶叫,剛拭淨的唇角不住顫動,竟又吐出鮮血。

  雲晨看他如此傷心,不知該如何安慰,眼中卻不覺流下淚來,那人見了反抬起手輕撫他臉,道:「你可真是個好孩子,可惜跟我那苦命的妹子一樣,看錯了人。什麼樣的老子,便有什麼樣的兒子。他豈會對你真心?」

  雲晨緊握他手,那手比他自己的還要冰冷,除卻感動,先前那種親近更是不斷湧上,心中不住想到:「原來只有他和我是一樣的。」

  那人任他握住手,接著道:「我調查了整整十年,方知那嚴巨便是兇手,若不是救了一個經他滅口卻佼幸未死的手下,只怕到現在仍查不出真相。從此日日等待機會,那賊子身邊卻總是手下眾多,只有今日方稍稍鬆懈,嚴巨為避免在人前行兇,將手下遣走,又因急怒攻心中了我一指,我只道大仇得報,哪知……哪知竟還是上了他的當。」

  雲晨黯然道:「全都是因為我,若非我刻意阻攔……」

  那人搖頭:「傻孩子,你恁地癡情,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沒把握時機,早知他如此狡猾,便該一刀取他狗命……唉……下次,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停頓半晌,苦笑道:「原本憑我的功夫也可與他公平一戰,只是這些年來,武功越練越差,只怕是不成了……」

  雲晨奇道:「怎會如此?」

  「你可看得出我年紀?」

  「……我看不出。」

  「此乃因我所練內功與旁人不同之故,此功進境飛速,又可駐顏,但定要杜絕情念……若時常情緒激盪,不但練不好,還會有大礙。我自下山後,日日夜夜想著報仇,原來的功夫如今只剩下六、七成……已有數次差點走火入魔,從前很是喜歡這功夫,現在卻只恨我練了它。我一個男子要駐顏何用?」

  這段話說完,情緒又再波動,他極力強忍仍是猛咳不住,雲晨柔聲勸道:「別這樣,你只管靜心養傷,會好起來的。」

  那人癡癡凝視他一會兒,輕聲道:「你真好……你叫雲晨對不對?我姓葉,叫葉無憂……可惜……可惜不能真的無憂……」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7:08
第十七章

  雲晨和無憂兩人在附近一個小城中蟄伏了數日,深居簡出,眼見無憂傷勢漸漸好了大半,雲晨便問他該往何處而去,他想了一想,說只能回山住一段時日,帶著雲晨改走水路。路上兩人俱是形影不離,只有一日不知何故,無憂將雲晨一大早便趕得遠遠的,獨自一人鎖在艙房中,直到很晚才讓雲晨進去,神色間疲憊不堪,雲晨問他,只是不答。

  為避開嚴巨的耳目,一路又經數次改道,輾轉曲折行了幾月,天氣漸行漸冷,衣服越加越厚,終於有一日來到極北之地的雪山腳下。

  原來葉無憂師門所在,便是這片延綿雪山上一處極隱蔽的洞穴之內,洞內經過多年擺置,便如平常居處般廳房分明,樸素雅致。外間積雪常年不化,洞中氣溫還略微高些,饒是如此,雲晨身體孱弱,也頗有點受不住。葉無憂平素只仗著內功御寒,見他冷得口唇烏青,心中不忍,每日裡都在他居住的房內生火,卻並無太大效果。又過了幾日,突對雲晨道:「你可願入我門下?以你現在的年歲開始練功雖有些遲了,但骨骼資質甚佳,只要專心致志,定有所成。」

  雲晨支支吾吾總是不願,耐不住無憂一再追問,才將過往之事俱都說了出來,並道雖已不是短刀門弟子,但師父於他恩重如山,這一生一世,他便只有這一個師父。心中想起從前傲天力邀他改投正氣盟門下,莫說嚴巨不肯,就是真的肯了,他也會找個借口拒絕。

  無憂聽了他這番話,倒也並不氣惱,反道他也不想讓雲晨叫他師父,只要對本門的祖師爺磕幾個頭就成,當下便讓雲晨隨他進到內室。

  雲晨一見裡面景象就駭了一跳,本以為是供著幾個牌位,不想看見的是真人。仔細看清後才發現俱是一動不動,像是死去已久。從坐至右一共五個蒲團,上面端坐的人至多看來不過三十,服飾身體栩栩如生,面目五官都生得極美,雖足以賞心悅目,卻處處透著詭異之感。

  無憂見他面上吃驚,微笑道:「這是我門中的慣例,每個人都要死在這裡,不管此前身在何地,將來我也會如此。最右邊的是本門的祖師爺,依次下排,靠門口最近的便是我師父。你過去在他們每人面前磕三個響頭,以後……就算我門中的半個弟子。」

  雲晨依言照做,無憂也過去磕了幾個頭,接著站起身來正色道:「雲晨,若練了本門功夫,再不能妄動情念,你可做得到?」

  雲晨沉默半晌,腦中湧起過往種種情事:大師兄不知緣由的欺騙、那幫禽獸喪盡天良的暴行、白道中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欺辱、自己對傲天自作多情的動心……每件事不是驚懼恐怖、就是傷心黯然。別的事不提也罷,他只是想不通段飛揚為何要如此對他,這個疑問一天不得答案,他便不得不想。

  正在思慮間,無憂問道:「你定不下主意,可是還在記掛那個小子?」

  雲晨苦笑搖頭:「我只是想不通昔日大師兄為何要那樣對我,他想娶妻成婚,我豈會阻止,何必非要將我逐出?」

  無憂冷冷一笑:「原來你還不明白。你剛才一說,我便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日後出山,殺了他便是,還想那麼多幹什麼?」

  雲晨茫然道:「為何要殺他?他……他雖負我,但也許並非有心。」

  無憂微歎一口氣:「你可真是個傻孩子,你那大師兄是見你在師父面前受寵,怕你奪他掌門之位,才處心積慮非要除了你,你道他對你有半分情意嗎?」

  雲晨雖然純良,卻並非傻子,自發生了那件事,他想過無數次「為什麼」,也偶會想到這一層,只是每次都覺不寒而慄,立刻岔開思緒,萬萬不肯相信自己愛慕了多年的大師兄竟會如此卑鄙,此時無憂卻硬是要將之揭透,他待要反駁,竟想不出任何理由,呆怔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發覺不爭氣的眼淚又緩緩流了下來,一瞬間恍然大悟,原來一直都是自己騙自己,什麼苦衷、什麼緣由,到頭來全是安慰自己的謊話。

  淚眼模糊中抬頭看向身邊的人,那絕美的臉上沒有憐憫,只有驀然的了悟。無憂微展雙臂,將他緊摟在懷裡,輕輕撫摸他頭髮:「其實你知道,對不對?為這種人傷心,太過不值,待你武功練好了,便殺盡這些壞傢伙……我陪你去。」

  雲晨聽著這充滿溫柔和殘酷的話語,終於盡情的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前所未及,像是要把昔日所有的愛恨全部傾瀉一空。

  從此,再沒有了以前的伍雲晨。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7:35
第十八章

  關於雪山,向來有很多傳說,傳的最厲害的莫非是山上有狐仙。山下居住的獵戶時常會神秘兮兮的告訴別人,不但有,而且他們真的見過。只是有一點跟傳說中的不同——狐仙穿的衣服不是純白,而是全黑,在滿山白雪間出現的時候,映襯得特別清楚。不過只要被遠遠的看上一眼,就會受驚遁走,沒人能見到更多。有時是兩個,有時是一個,就連背影都漂亮的讓人忍不住跟著追去,但就算再出色的獵戶,都沒能追上過一次,因為人是跑的,而他們,是飛著的。

  不知不覺在這裡已將近一年,外面世界又是春花爛漫的時節,與雲晨做伴的只有永遠不化的皚皚白雪和即不是師父也不是朋友,卻比之更為親密的無憂。

  從練起無憂所授的心法,雲晨竟是一日千里,這雪山上稀世之物極多,無憂常會出去找些對練功有益的藥草給他服用,雖然有時不免仍會想起過去,但心下只要想著無憂對他的期望,便都能一一強忍。這些天他已開始修習刀法,從前的根基更是大有用處,功力雖去,經驗猶在,連無憂也是嘖嘖稱奇,說道從前自己修煉刀法時只得他一半進境。用來練習的,正是無憂那把從不離身的寶刀,此刀名為「斷情」,從祖師爺那代傳到現在,想來他老人家也必有大大的傷心事才要從此斷情,從此門的名稱「絕心」中亦可看出兩分端倪。

  反倒是無憂一直不能靜心,每想起嚴巨滅他滿門的血仇,便難以專心練功,勉強為之,只換來數次凶險。大半年之中,內力又差了些,雲晨心中焦急,委婉相勸,無憂口上應承,卻怎能真的寬心?

  這天是五月初六,已近入夏,雲晨一早起來,照例先去扣無憂的房門,邀他一起去後山練功,敲了幾下不見回應,不禁有些擔心,房內突然傳出無憂低沉的聲音:「今天你自己去,別打擾我。我要好好休息。」

  雲晨一呆,不明為何,想了好半天仍摸不著頭腦,無憂態度如此冷淡,真是前所未有,突然想起去年和他在船上時也有過這麼一天,也正是這個時候。那時跟他相識日短,不好多問,今日又是這樣,可放不下心了。於是並不離開,反而再叫了他一聲,哪知道無憂竟發起了脾氣,隔著房門都聽得出怒意:「走開!別煩我!」

  雲晨嚇了一跳,只得一個人走了,在後山練了一會兒功,總是不能定心,突覺得氣息一岔,整只右臂都麻了,他極力平復心情,才聚起真氣,將麻木之感慢慢除去。起身後回想剛才險況,餘悸尚留,乾脆停了下來。

  刻意等了好久,天色變暗,雲晨慢慢往回走,到了洞中首先便往無憂那邊去,只見房門閉得緊緊的,無憂還未出來,他悄悄走近,附耳在門上探聽。

  門內傳出重重的喘息聲,和著壓抑的低聲吼叫,他聽了片刻,越來越擔心,手上不覺用力,門上本就無鎖,此際竟被他推開。

  他微一猶豫,便衝了進去,無憂眼下狀況顯然很是不妥,就算事後責怪,也是管不了的了。

  門內的石床上,伏著一個劇烈顫抖的身體,無憂手裡竟拿著一根長長的金針,在自己身上狠勁戳刺,雲晨大驚失色,急忙奔過去,伸手搶了扔到牆角,他卻偏過頭厲聲叫道:「出去!」

  雲晨哪裡肯聽,一徑問道:「無憂,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無憂身子似熱似冷,全身汗透重衣,雲晨正要繼續追問,他卻已轉過頭來,直直的盯著雲晨,臉上神情極為怪異,喉頭咯咯有聲,雙目發赤,突然兩臂一推,竟是用上內力,將雲晨震得飛了出去。

  雲晨後背撞上石壁,自是劇痛,而後跌在地上吃力爬起,耳中聽得無憂的吼聲:「滾!」

  此事太過蹊蹺,雲晨豈能就此離開?非但不走,反而趕上前自身後緊緊抱住無憂,柔聲道:「沒事的,你……」

  話猶未落,無憂猛地掙開,翻身便騎在他身上,劈面一個耳光打得雲晨頭暈目眩,正要說話,肩頭猛然一痛,無憂竟狠狠咬了他一口,他不覺發出慘叫,身體出自本能掙扎起來,無憂身軀一僵,好像認出了他,喃喃道:「雲晨……你是雲晨……」這清醒的時刻卻只是一瞬,接著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陣好打,間或伴著牙齒撕咬,雲晨所傷之處越來越多,身體漸漸無力,就那麼癱軟著任他肆虐。神志昏沉之間,無憂再次停了動作,過得片刻,雲晨感到臉上一涼,努力睜眼看時,但見無憂面色半青半白,口唇邊俱是鮮血,顯是方才吐出,有些濺在了自己臉上。

  雲晨強提精神,好不容易想起無憂所說往常數次險些走火入魔的事來,心中擔憂比身體的疼痛更甚,兀自張口斷斷續續喚道:「……無憂……無憂……你……別運內力……」

  此時他週身衣服早已殘破不堪,感覺無憂似在他身上拉扯,只想抬起手推開,哪有一點氣力,雪白和著淤青的皮膚須臾間便全部顯露。身上傷處一經碰觸,痛得神志又回復了些,他還待出聲安撫,卻見無憂眼光之中多了種野獸般的亢奮,這眼光在大師兄臉上見過,在那些暴徒臉上也見過,他清清楚楚明白它是什麼。

  接下來,腿被大大的拉開,一個堅硬的物體用力刺進了內部,那種不一樣的痛令他幾乎痙攣,他卻默默的閉上眼,盡量將全身都放鬆。

  若這樣可以幫到無憂,很好。反正除了這個早就髒了的身體,他什麼都沒有。

  (別打我,我不是故意的,因為葉無憂太壓抑,肯定會有爆發,而且他那麼多年從來不近女色,情慾全壓在仇恨之下,一旦發起狂,就是暴力性很強的sm,我不是寫了他怎麼對付自己的嗎?扎針啊!想想多恐怖,雲晨偏偏要抱住他,自找死路。但別擔心,這個一年只有一次,因為每年的這一天他心情最差,所有獸性都在這天發洩,以前是折磨自己,現在有雲晨讓他折磨。如果不發洩出來的話,真的會走火入魔玩完。再說雲晨不是默許了嗎……我逃……)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1-8-19 09:27:57
第十九章

  也許是因為體質變得比從前強健的關係,雲晨一直沒有徹底昏迷,無憂對他做的每件事,他都有清晰的記憶。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之後昏沉睡去的,居然是無憂。

  無憂的整個身體還重壓在他上方,他卻實在沒有力氣移動,兩人就著這種緊貼的姿勢糾纏在一處,血汗交融,淡淡的血腥味和另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味瀰漫四周。雲晨靜靜躺在無憂身下,醒不了也睡不著,就這麼恍惚著過了一夜。

  當無憂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雲晨慘不忍睹的臉,嘴角破裂、兩頰黑青,已乾涸的血跡星星點點,但雲晨竟然努力的睜著眼對他露出笑容,只不過這笑容比哭還難看。

  然後,他就想起了一切。

  他狂叫一聲,掩面飛奔而去,連衣服都忘了穿,雲晨想叫住他,喉頭卻乾澀得沒法發聲。

  過了一會兒,無憂慢慢的走回來,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熱水和毛巾。

  每擦拭到一個傷口,雲晨就會微微顫抖,實際上根本很難找出完好的地方,滲血的牙印和遍佈的青腫佔據全身,無憂看著這些由他施暴留下的證據,身子也在發抖,當視線落在了雲晨下半身的時候,他終於流下有生以來的第二滴淚。

  第一次是十八年前的昨天。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他連著趕了很久的路才到家,想跟多年不見的妹妹和父母弟弟一起度過,等著他的卻是被陽剛真力重擊而死的家人,家中牆破梁斷,財物也被洗劫一空——那嚴巨殺了人,為免他人追查,還要偽裝成盜賊所為。

  進門看見地獄般慘象的那一刻,他強忍悲慟,沒有嚎啕大哭,只流下了一滴眼淚。掩埋了家人之後,他拚命練著靜心功夫,告訴自己不可激動,但不知為什麼,再也靜不下來,清楚感覺自己好像快瘋了,之後便無法自控。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身邊是一個陌生人被活活打死的屍體。他殺了人,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而且殺得很殘忍。

  那個時候,他就想死,但不報仇又怎麼能死?

  到了第二年的那一天,他一早便煩躁不已,大驚之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不斷練功,只想將這種狂暴的心念壓下,只練了兩個時辰便身受內傷,險些走火入魔,無奈停下,忍不住又再發狂,這一次還好,只砍平了附近一片樹林。

  第三年,他如法炮製,以為無礙,醒來時卻換了地方,這次那個受害的人沒死,卻成了瘋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第四年,他殺了個女子,那女子屍體上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竟是被他先姦後殺。

  第五年,他開始用金針刺穴,同時練功,居然好了些,哪想到好景不長。

  第六年,他正運功之時有人經過,他撲身而上,將那人打至殘廢。

  第七年……第八年……到昨晚已是整整十八次,勉強可稱平安無事的只有四次,其餘十四次都犯下了各種各樣不可饒恕的罪。無數次他都想結果了自己,卻執著於「報仇」二字,他在心裡已發了十八次誓,大仇得報之後立即自裁謝罪。

  上次和雲晨在船上,無處可去,他只得僅將雲晨趕出艙房,好在那時內傷未癒,行動間還不是太利落,他只把自己週身捆起,堵住口唇,便輕鬆避過那次發作。

  昨晚本也應無什麼大礙,經針刺十幾個大穴後他正漸漸清醒,哪知雲晨竟不聽他囑咐闖了進來,任他怎麼趕都不走,發作一陣後他還想運功強忍,內息卻如翻江倒海,見了雲晨裸露在外的肌膚,又是猛受刺激,此後的事,便再也控制不了。

  若在從前對他人做了這種事,至多不過為他的罪孽添上一筆,可這一次傷害的是雲晨,叫他如何自處?雲晨於他,已是世上唯一看重喜愛的人,經這一年多的相處,更有親人般的依戀,眼下卻親手對雲晨做出這等禽獸之舉,方才狂奔出去,覺得再也沒臉回來,只是想起雲晨此刻還需照顧,才又折返。

  雲晨經過這番照料,身子好受了些,除了冷倒沒有太大的痛感,便掙扎著要開口說話,無憂俯耳在他嘴邊仔細一聽,竟然是:「別走」兩個字。

  昔日目睹家人慘死也只掉過一滴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慢慢流成了一條小河,經他臉頰順延而下,悉數落在雲晨的臉上。

  雲晨若有所覺,不知從何處生出力氣,左手微抬,輕搭在他身上,又說了句:「無憂……別走……」語聲雖極為微弱,卻是異常清楚,眼睛也盡力睜大了看向他,內裡全無半點猶疑。

  無憂心知雲晨定是怕他自責,才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說話,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只得握住那冰涼得彷彿全無生氣的手,點頭道:「我不走,雲晨,你好好休息。」

  雲晨聽了這句話,方卸下心頭擔憂,在無盡的疲憊與寒冷中閉上了眼睛。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7 12:3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